《我在首辅府养狼崽》 第1章 牙痒 清晨。 萧家村,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窗棂上糊的窗纸经受多年风吹雨打,已经完全破开,透出屋内的景象。 萧籽术卷起袖管,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细腕儿,一边磨墨,一边侧着看萧逸临摹字帖。 她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笼烟釉葵瓣碎花裙,胸前挂着铜制长命锁,未绾发髻,只梳了麻花辫,顺着左耳搭在肩膀,娇俏又可爱。 萧籽术认得,哥哥临的正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这篇撰文,萧逸曾一字字教过她,倒背如流。 萧逸在私塾教书,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书法和画技更是一流,常把字画拿去市集卖,以补贴家用。 对于这个妹妹,萧逸十分宠溺,话都不曾说重过半句,更别提骂了。有什么好处也都想着留给她,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 她身上这裙子,正是他昨日上街,特意买给籽术的生辰礼物,而他自己穿的还是缀满补丁的旧布衫。 但,萧籽术却并非他的亲生妹妹,与萧家人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是个弃婴。 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狠心的爹娘抛弃在琅琊山。 幸好,她没被狼叼走。 当地的樵夫萧璟砍柴的时候发现了她,把她抱了回来,从此收留在萧家,当亲生闺女养着。 掐指一算,至今已有十四年的光景了。 这十四年间,她学会了很多东西。 萧逸还手把手教她如何握笔如何磨墨,教她读书认字,懂人情、明事理、辨善恶。 萧璟夫妇,都是老实本分的山里人,给予了她无限温暖的慈爱。 萧籽术已经将他们当成了最亲密的家人,要用一生去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村里的生活条件虽艰苦,但好在家庭温馨,和乐融融,大家也都自给自足,团结互助。 每日,哥哥经常会与她谈论一些市井见闻以及学堂里发生的新鲜趣料,村里的同龄小伙伴也会带她去山上逮野兔,爬树抓雀儿,斗蛐蛐......倒也不至于闷得无聊。 只是,萧籽术不想就这么永远耽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及......查明自己的身世! 现在,她已经长 大了,成熟了,也有能力独立自主。 一个念头,就在昨晚,从萧籽术的脑子里突然蹦了出来。 嗯!是时候了,该下山去了! 萧逸偏过头,见妹妹痴痴发呆,手上磨墨的动作也停下了,不禁为之一愕,柔声问道:“妹妹?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萧籽术被他这么一问,思绪顿时被拉回现实,满脸单纯,眨了眨眼,“没想什么。” “哥,我累了。”萧籽术将墨条搁在砚台上,伸了个懒腰。 “你先歇着。”萧逸轻轻掐了掐她嫩出水来的小脸蛋,温柔地一笑。 萧籽术同样回应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她最喜欢哥哥的点,除了相貌俊秀、才华满腹、品行端正和气度儒雅外,便是那抹如春风拂面般的笑了。 他笑的时候,唇角轻勾,右颊会绽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眼角会变弯,连眸里也漾满了笑意。 真是......好看极了! 萧籽术默默咽下口水,又舔了舔牙,声音有些娇滴滴的,像是在撒娇:“哥,我牙痒痒。” 萧逸闻言,露出一副关切至极的表情,将妹妹揽入怀,帮她看牙,“痒得很难受吗?” 萧籽术最近生了蛀牙,痒起来特别难受,就念着咬点什么东西才能缓一缓。家里的搓衣板、毛笔杆、桌腿、椅背等等,都曾遭过殃。 “不止痒,还疼。” 萧籽术将嘴巴张大到极限,连牙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逸见状,十分焦急,想了想,然后毫不犹豫地撸起右手袖子,露出细皮嫩肉的胳膊,递到妹妹嘴边,“来,咬哥哥的手。这样的话,妹妹应该不会那么疼了。” 萧籽术大惊,愣住了,继而鼻子一酸,喉头一噎,感动得快要哭了。 “我真咬啦。哥不怕痛?” “不怕。来。”萧逸毅然决然地伸直了胳膊,闭紧眼,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凸,越发衬出皮肤的白皙。 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先是一只再是两只,只觉胳膊上一阵沁入心脾的冰凉。 这才发现,原来妹妹并没有咬下去,反倒是轻柔柔地在上面亲了一口,留了个深深的吻痕。 “妹妹,你。”萧逸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萧籽术于心不忍,没有去咬哥哥 的手,却是兀自啃着自己那十根手指,将难忍的疼痛都一股脑发泄在指甲上。 原本修剪得颇为平整漂亮的指甲,这会儿硬是被她给啃成了不规则的花边。让萧逸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对了。差点忘了。” 萧逸一拍脑袋,蓦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小块鹿肉脯。 他冲萧籽术扬了扬香喷喷的鹿肉脯,笑道:“喏,这块鹿肉啊,是阿爹昨天从祥叔那儿买来给你补身子的,今早一直在锅里蒸呢,瞧老哥这记性,居然都忘了。” 萧逸自嘲地摇头苦笑了一下,萧籽术欢欣鼓舞地撒着脚丫子跑了过来,像是一只闻到鱼腥味的猫咪,不停拱着鼻子,“嗯......真香!” 她抓住鹿肉脯,一张嘴,也不管吃相雅不雅观,卖力撕咬着。 萧逸瞧见她这副吃相,摇头苦笑,“慢点吃,老哥又不会跟你抢......” “逸哥儿在吗?”这时,屋外响起了一声浑厚的嗓音。 “在呢在呢。” 萧逸忙跑去开门,请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嚼了两口的烧饼,穿着件虎皮夹袄,一副猎人装束。 “祥叔好。”萧籽术乖巧地唤了一句,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鹿肉脯放在桌案上的盘子里,顺手抹了抹嘴角的油渍。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懂得注意维护自己淑女形象的。 这男人叫萧祥,是村里的猎户,以打猎为业,常把打来的猎物拿去镇上卖,一些虎豹的毛皮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籽术啊,俺刚打猎回来,带回来一只小狼崽。” 萧祥露出一口黄板牙,“这狼崽是俺在下山半途中碰巧看到它掉坑里了爬不出来,出于好心救了它。就想着带回来给你看看,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萧籽术一听狼崽二字,顿时精神一振,眼睛亮得像是一盏灯。 “在哪?我看看。”她迫不及待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下山 “就在俺家里,用网子罩住了,还有一根铁链栓着。” 萧祥顿了顿话音,怕她误会自己虐待狼崽,忙解释道:“俺怕它乱溜。另外,它右脚有点受伤了,俺已经给它敷了药。” “好嘞。祥叔真是个大好人!”萧籽术挑起大拇指,笑嘻嘻地夸赞道。 被她这一夸一笑,萧祥觉得任自己心肠再硬也不由得一下子酥软了。 萧籽术拉着萧逸,恨不能脚底生风,飞一般跑到了祥叔家里。 祥叔果然没有骗她,院子角落里,的确有一只小狼崽在喝水,发出噗滋噗滋的声响。 萧祥已解开网罩和铁链,小狼崽重新恢复了自由,萧籽术瞧得十分真切。 那是一头极可爱的小狼崽。 身子与幼猫差不多大,一双眼睛犹如黑曜石,茸毛细密,像一匹闪闪发亮的锦缎。全身皮毛更像抹了层霜似的,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这小家伙可能是觉得萧籽术身上比较香,她一凑过去,它就绕在她身边转圈圈,不停蹭她的裤管。 萧籽术看到小狼崽,十分欢喜。 她蹲下身子,将它抱在怀里逗弄着,喜欢的不得了。 狼崽许是有些饿了,蜷在萧籽术怀里,去吮她的手指。 小家伙才刚满月,獠牙还未长齐,又不怎么锐利,对于萧籽术来说顶多算是挠痒痒。 萧逸见妹妹喜欢,也很高兴,蹲在一旁,伸出手指逗它玩。 “祥叔,这头小狼崽我要了。多少钱?”萧籽术站起来,对萧祥道。 又扯了扯萧逸的衣角,仰起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带荷包了没?” “不要钱。”萧祥连连摆手,露出了标志性的憨笑,“近日逸哥儿忙着操心辅导我家孩子做功课,也辛苦了,就当作谢礼,送你了。” “那敢情好!谢谢祥叔。”萧籽术喜得直拍手,连连道谢,捧着小狼崽举高高,笑得眉眼弯弯。 “这怎么好意思呢。”萧逸脸皮比妹妹要薄,还是象征性地给了几枚铜板。 回到家,萧籽术将自己吃剩的鹿肉脯用盘子装好,放进锅里。 蒸烂了之后,切一小半,剁得稀碎,用铜皿盛了,又舀了半碗 鲜鱼汤。 就坐在水井旁,一口肉一口汤地喂狼崽吃喝。 小狼崽果然饿坏了。肉和汤,三下五除二地就消灭得干净。 萧籽术撑起下巴,看狼崽吃饱喝足正卧在她脚边小憩,腆着肚皮晒太阳,眼里闪耀着星星似的光芒。 “哥,咱给它起个名。你学问最好,你想一想取啥名字中听。”她突然提议道。 想当年她这名字,就是萧逸给取的,她自己也颇为满意。 萧逸思考了片刻,笑着打趣道:“你平常生气的时候啊,总喜欢嘟着嘴,不如就叫它嘟嘟。哈哈......” “我哪有!哥哥坏!” 萧籽术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娇嗔着作势要打,萧逸抱头,连连告饶。 “不过嘛,嗯,嘟嘟这名字倒确实挺顺耳的。” 萧籽术停止笑闹,很满意地点点头。 她摸了摸狼崽的小脑袋瓜,眼里饱含的宠溺之意就快要溢了出来,“以后就叫你嘟嘟了,好不好?” 狼崽冲她眨动了几下眼皮,又摇了摇尾巴,似乎是表示赞成。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满天星斗簇拥着一轮圆月,挤出云端,骄傲地撒了一地碎银。 萧籽术吃过晚饭,靠在竹榻上,托着腮,赏窗外的凄美月色,想着心事。 “嘟嘟呢?”萧逸走进来,见她一个人闲着发呆,便问道。 “它已经睡了。我给它安了个小窝呢,你瞧。”萧籽术回过神来,扭头朝向角落努了努嘴。 萧逸近前,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你呀,就爱捣鼓这些玩意儿。” 萧籽术不说话,望着他露出那般纯净的笑容,好似小溪潺潺流过,清澈而微凉,带着水漾的温柔,触碰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猝然环顾四周,从这个屋角看向那个屋角,地方不大,但却堆满了她这十年间太多太多美好而温馨的回忆。 不禁垂下眼帘,在心底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 哥哥的笑,阿爹阿娘慈祥的脸,还有这个家,也许,都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萧籽术已经下定了决心,决定趁明天天还未亮之时,带着嘟嘟偷偷跑下山。 “怎么了?妹妹。是不是牙还疼着,别的地方有没有不舒服?有的话一定要跟老哥讲哦。” 萧逸并不知道 萧籽术此刻肚里的想法,只是一味地表达作为哥哥对妹妹那份最纯粹的关心。 “哥,我没事......”萧籽术钻进萧逸怀里,感受着最后的温暖,蹭了蹭脑袋,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 明天,我就要离开萧家村,离开你们了....... 萧籽术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即将掉下的一滴泪。 第二天。 卯初时分。 萧籽术起了个大早,被褥也不叠,一股脑塞进被窝里,拢成圆鼓鼓的一坨。 然后放下蚊帐,从外面看起来就好像是她还在睡觉一样。 做完掩饰工作,她又将昨晚写好的一封信压在枕头底下,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角。 把一套洗换用的衣裳并几个白馍馍打了个包袱,挎在肩头,然后从用箩筐和稻草搭成的窝里把嘟嘟抱了出来。 这小家伙还在酣睡,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噜声,萧籽术笑着,轻轻戳了戳它那银灰色的耳尖。 “嘟嘟,我们该走了。” 嘟嘟的耳朵最是敏感,经她这么一戳,立马醒转,眯着惺忪的睡眼看她,呆萌萌的样子,颇为讨喜。 萧籽术轻轻推开房门,尽量踮着脚走,绝不制造出任何声响。 在第一道曙光即将突破云层之前,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家。 一直走到村口,仍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在视野中渐渐变得模糊的木屋。 同样模糊的,还有她的一双泪眼。 哥,我走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我的亲生父母,你不必过于担忧,不必下山来找我,等我查明了身世,自然会再回萧家村的。 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准备科举,愿你早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成为全村人的骄傲,你一定要照顾好老爹和阿娘。老爹的老寒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要命,要记得请郎中治,阿娘眼神不太好,穿针的时候要记得帮忙。劣妹籽术留。 萧籽术在心里反复叨念着信里的内容,泪如雨下,哭得一塌糊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灰狼 刚下了山,隐隐约约听见村子里响起第一声鸡啼。 一缕炊烟,在晨风中袅袅升起,摆动腰肢,已有人开始生火做饭了。 东方天际,渐渐浮出鱼肚白。 山里人都起得早,老爹和阿娘这时候差不多也都起床了,哥哥吃过早餐还要去私塾授课。 “我得快些走了!以免他们发现我人不在,追过来寻。”萧籽术暗暗对自己道。 如此一想,便加紧了步伐。 她是第二次下山,第一次是随哥哥去市集卖画,所以对下山的这条大路倒是并不陌生。 但为了不被家人追踪到,萧籽术还是特地选了一条未曾走过的捷径。 至于这捷径究竟通向何处,她就不清楚了。 很快,穿过了一座山谷。 山谷的清晨是相当美好的。 夜霜化成露珠,第一缕阳光在翠绿的草尖上打个滚,湿漉漉地飘散到空中,路边的树木和花儿精神焕发,几声鸟语啁啾,适时地滑入这份静谧中,更平添了些许灵动之感。 一切是那么宁静,那么清新。 只可惜萧籽术无暇欣赏景色,她沿着脚下的一条羊肠小道,一个人抱着狼崽孤独地快步行走着。 漫无目的地走了大概十多里的路,徒步了半个时辰。 她第一次走这么久,腿都快软了。便在附近的一棵银杏树下拣了处阴凉地,盘腿坐下,打算歇一歇。 萧籽术慵懒地靠在树上,打了个哈欠。 好困。 本想打个盹,然,瘪瘪的肚皮和肚子里不断发出的咕咕抗议声,都在提醒她必须得吃点东西先。 她只好强忍睡意,将包袱放落在地上,解开结,从里面掏出一个被挤扁的白面馍馍。 刚想面目狰狞地大口咬下去,却见嘟嘟耷拉着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馍馍。 “你也饿啦?” 萧籽术莞尔一笑,掰了一小块馍揉碎了,送进嘟嘟嘴里。 山风从密林跑出来,吹干了萧籽术身上的淋漓汗水,阵阵凉意贴在脸上,使她感到十分舒爽,十分惬意。 上下眼皮开始互相打架,她有些昏昏欲睡。 “啊——” 蓦地。一声响亮而刺耳的 尖叫,如利刃一般割破了此间的寂静,吓跑了草丛里的野兔,惊飞了林间的宿鸟,也毁了她差点做成的美梦! 何人叫喊? 萧籽术猛地睁开双眼。 因为睁得太猛太急,眼角随之微微抽搐了几下。 “救命!”林中有人呼救。听声音,好像是个少女。 “嗷呜...” 随即,发出了一阵高亢而悠长的狼嗥声。 有狼!萧籽术心中一窒。 小狼崽嘟嘟反应最快,突然从萧籽术的怀里跳下,如一阵风似的迅速冲进了林子,她竟来不及阻拦。 没办法,萧籽术也只好赶紧跟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清醒了。 那是一头灰色的野狼,高大健硕。 尾巴却是黑的,很大,很长,此刻正往上翘起,像是在示威。 它弓起了身子,身上的毛陡地竖立起来,露出锋利如剃刀般的獠牙,满嘴流着的哈喇子泛滥成河。 显然是已经饿坏了。 呼救的少女,正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在野狼逼近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她外面披着猩红色绣花斗篷,内里罩着玄色劲装,脚穿红绒鹿皮小蛮靴,打扮得十分利落,右腕上坠着一串紫金小铃铛,因她的颤抖而叮叮当当直响。 个子高挑,一头乌黑亮丽的短发,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绾起一条雪白色纶巾。眸如秋水,此刻因恐惧而泛起涟漪。 一旁,还掉落了一把弓弩和一副空的箭囊,几十枝箭矢散乱地插在四周的地上和树上。显见是她适才为了自救,一个劲地朝大灰狼射箭,但却都射偏了! 嘟嘟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本紧张的局面。 它冲着大灰狼怒龇着还没长齐的牙,那优雅的身形蜷成准备进攻的姿势。可面对比自己体型大好几倍的野狼,顿时就怯下阵来。 大灰狼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腆着肚子,一面缓慢地朝它走来,一面伸长了脖子,抖动尖尖的耳廓,快速翕动鼻翼,做出一副嗅闻状。 萧籽术骇然,对身边吓傻了的少女道:“姑娘快离开这里。” 少女惊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慌慌张张地跑了。 萧籽术张开双臂,嘟嘟会意,飞快地钻进了她的臂弯,惊恐万分地把自己的头 深埋进她的腋下。 大灰狼就在离萧籽术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定定地望着她,像是在试探什么。 然而,它的兽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怎么办? 萧籽术抱紧了嘟嘟,悄悄后退两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大灰狼那一双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萧籽术根本无法淡定,唯有不断地谨慎后退,与它保持距离,再找个最佳时机逃跑。 她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大灰狼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嘟嘟这小家伙,在她袖子上一声不吭地拉出了一滩极其难闻的粪便。 咦......臭死了! 萧籽术满脸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吃的不多,拉的倒是挺多! 但现在不是责怪嘟嘟的时候,而应当想出办法对付眼前的恶狼。 可这大灰狼却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信号似的,突然退后几步,温驯地垂下脑袋,眸里的绿光也随之暗淡了几分。 萧籽术正感到奇怪,它又立马掉转过头,夹着尾巴狼狈地跑了。 她眨了眨眼,有点懵。 再将视线落回沾满嘟嘟粪便的袖子上,豁然省悟:原来,嘟嘟是狼王之子!大灰狼嗅到它的粪便味道,误以为狼王就在附近,所以才惊慌失措地溜了。 萧籽术松了口气,摸了摸嘟嘟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你今天可立了大功劳呢,真棒。” 嘟嘟开心地摆摆尾,然后毫无征兆地放出一个臭烘烘的屁来。 萧籽术捏紧了鼻子,低头看了一眼袖子上的一滩湿黏黏的液体。眉头紧蹙,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件衣裙,可是哥哥花了大价钱给我买的,却被这顽皮的小狼崽给弄脏了! 得赶紧找一处溪流去清理干净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白芷 萧籽术刚出林子的时候,却看见少女躲在自己之前靠过的那棵银杏树后,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见自己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她的目光里满是震惊,怔了怔神,然后双手大幅度地朝萧籽术不停挥。 萧籽术闻了闻身上的臭味,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我叫姜白芷。”少女从树后跳了出来,端出一张十分友善的笑脸,“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恩公怎么称呼?” 萧籽术与少女保持了一定距离,笑不露齿,很有礼貌地应了:“我姓萧,萧籽术。” 她现在细细一打量少女,发现她的容貌其实整体偏于柔和,只是鼻梁生得挺,反而将长相衬得英俊而攻气十足,给人感觉是个特别飒的那种女子。 “好的,萧姑娘。” 姜白芷可能是想要表达自己的热情,刻意近前两步,忽而一股奇臭无比的异味传来,迫得她踉跄后退,捂着鼻子指着萧籽术,瞠目结舌,“你......” “不是我的,是它拉的。” 萧籽术知道她接下去想说什么,便把一直埋在怀里装无辜的嘟嘟揪了出来,正对着递给她看,以证清白。 姜白芷看着眼前冲她傻乐的小狼崽,霎时花容失色,“啊!狼!” 萧籽术吃吃笑道:“姜姑娘别怕,它还小呢,不会咬人。你看,它多可爱哇。你也来抱抱。” “我、我不敢。”姜白芷十分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又重新躲回树后去了。 萧籽术被她这副怂样给逗笑了。 想着也许是刚被大灰狼给吓坏了,留下了恐狼后遗症,抑或是怕它在她身上拉大便,所以才不敢靠近嘟嘟。 见萧籽术将嘟嘟藏了回去,姜白芷这才胆战心惊地凑了过来,眨了眨眼睛,眉头拧成一个疑问号,“萧姑娘为何养一只狼崽当宠物?” 萧籽术一边抚顺嘟嘟身上的毛皮,一边笑答:“姜姑娘,狼其实并不可怕,只要你好好照顾它,呵护它,它是不会伤害你的。嘟嘟掉坑里受了伤,被我们村里的猎户给救了,如今正好送给我做伴。” “它叫嘟嘟?”姜白芷目瞪口呆。 一只狼,居然还取这么萌 萌哒的名字? “嗯呢。好不好听?” 萧籽术换了一种抱法,像抱婴儿似的将嘟嘟的头枕在左臂,右手搭在它腰间,两条后腿露在外面透气,“我可稀罕它了,晚上还要抱着一起睡呢。” 说完,她暗暗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除了偶尔会放点臭屁...... “你、你真大胆。”姜白芷对于萧籽术养狼一事仍是无法接受,只觉得毛骨悚然,“别看狼崽现在可可爱爱的,等养大了变得又丑又凶又狠,人都说狼是养不熟的,发起狠来连主人都咬。” “胡说!”萧籽术微愠,挑挑眉梢,“狼有时候比狗还忠心耿耿,只要人不犯狼,狼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姜白芷愣了愣,只好附和道:“或许你是正确的。” 又道:“对了,你到底是如何降服林中那只野狼的?我觉得你的本事真是大得不得了!”说完,露出一副崇拜不已的迷妹神色。 “姜姑娘可夸错人啦。”萧籽术握了握嘟嘟的小爪子,苦笑道:“能把大灰狼赶跑,还得多亏了嘟嘟呢。” 姜白芷闻言一诧,弱弱地瞄了一眼嘟嘟,百思不得其解:这小狼崽还不够大灰狼塞牙缝呢,怎么可能吓得跑那么大一只野狼? 萧籽术撇下她,独自到山下找了一条小溪,蹲在岸边,舀水清洗了袖子上的污迹。 但那股臭臭的味道并没有消散,只是比之前淡了许多。她灵机一动,采了几瓣极香的茉莉花蕊,搓成粉末涂抹在袖子上,暂时压制住了臭味。 姜白芷很快跟了过来,蹲在她旁边,溪水十分清澈,她舀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正好口渴,掬起水又喝了几口,只觉清凉甘冽,精神为之一爽。 “恩公还没说你是哪里人呢?怎么会碰巧在此处出现?”姜白芷别过脸问道。 萧籽术等她喝完,将嘟嘟放进水里,一边替它擦拭身体,一边抬起头回应:“姜姑娘以后叫我籽术就好。” “我是......”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动,随口道:“我是蓟州人,家住在桃花村。只是刚好路过罢了。当时听到你在求救,便来看看情况。” “哦,原来是这样啊。” 姜白芷点点头,也不等萧籽术问她,便自报了家门:“我爹是内阁首辅,府 邸建在金都。我是七年前才随我娘和我哥哥从祖籍襄阳迁到金都来的。” 首辅?好大的官! 萧籽术颇感意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阴差阳错地救了首辅家的千金大小姐。 首辅权势煊赫,若能凭靠他的力量,要查明身世,岂不是易如反掌? 算盘一打到这,萧籽术心中不禁窃喜。还好自己挺身而出,管了这一桩闲事,不然哪有机会认识首辅千金? “我爹罹患顽疾多日,卧病在床,还差一味红参作药引子,听闻只有此地一带生长,特来采药,没想到却不小心碰上了狼。幸好遇上了你。” 姜白芷说完,脸色变了变,直拍胸脯,心有余悸。 “相逢即是有缘。”萧籽术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姜姑娘有这份孝心,想必会感动上苍,首辅大人的病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哈哈,借你吉言。” 姜白芷心情大好,微笑着看萧籽术把游水的嘟嘟捞了出来。 嘟嘟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高兴得上蹿下跳。而后抬起两只前蹄,人立起来,拼命抖落着身上的水滴。 萧籽术与姜白芷肩挨着肩坐在草地上,泡了一会儿日光浴,河边回荡着二人的欢声笑语。 她们谈得十分投机,相见恨晚,到最后更是以姐妹相称,萧籽术对这位首辅千金的了解也增进了许多。 日影渐渐西斜,嘟嘟身上的茸毛也干得差不多了。 萧籽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姐姐,时辰不早了。此地会有大量狼群出没,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 “好。”姜白芷听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柔声问道:“籽术妹妹,你要去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萧籽术茫然地眺望远方,“我本来是想出来散散心的,但并没有固定的地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通缉 “既然这样。”姜白芷盈盈笑了一下,双指在嘴边一撮,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须臾间,一匹鞍辔鲜明的枣红色骏马从不远处的竹林里奔了过来,颇有灵性地在姜白芷面前停下。 姜白芷身形一掠,敏捷地跨上马背,然后向萧籽术伸出右手,“妹妹既然不知去哪,不如上马,去我家玩两天。怎么样?” 萧籽术心中正有此意,表面却是故作犹豫了片刻后,才重重一点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姜白芷大手一拉,将萧籽术提上马。 萧籽术不禁惊叹:哇哦,好强的臂力!以后打架可有大姐给罩着了! “坐好咯!”姜白芷叮嘱一句,扬鞭策马。 马儿挟着滚滚烟尘,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疾驰。 萧籽术惊叫一声,搂紧了姜白芷。连嘟嘟也都吓得缩成了一团毛绒球。 “啊——” 耳边狂风呼啸而过,两旁的风景飞快地倒退,颠簸加速度带来的刺激和快感让她禁不住兴奋地大叫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骑马呢! 姜白芷骑术了得,马又是纯种的大宛名驹,跑起来贼快,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金都城。 金都是大周朝的国都,天子脚下,最是富庶繁华。 而此时,二人正按节徐行在金都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 只见熙熙攘攘的,尽是人群。阔少爷们提笼遛鸟,官员乘着轿子招摇过市,卖花女捂住篮子惊恐地躲到一旁,酒楼、绸缎庄、粮店等生意兴隆,各地商贾来来往往,趾高气扬,乞丐们卖力地磕头跪求打赏。 与村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场面相比,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萧籽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么多花样,入目皆是新鲜感。 什么会飞的纸鸢啊,会动的洋画片啊,亮晶晶的冰糖葫芦,香喷喷的烤年糕啊......都是她没看过没吃过的! 街上百姓都认得马上少女是姜府大小姐,主动避让出一条通畅无阻的道来。 姜白芷扭过头,冲萧籽术笑道:“拐过这道弯,再骑一小段路程就到我家啦!” 萧籽术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太注意听她说话,只是条件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突然,她游离的目光刹那间定格在城墙的皇榜上。 隔的距离有点远,她无法看清楚皇榜上的字,只隐约看见皇榜上似乎登了一张男人的画像。 难道是通缉犯? “姐姐。”萧籽术轻轻捅了捅姜白芷的后背,“我想下马看看。” 姜白芷闻言,立刻勒住了马缰绳,“怎么了?” 萧籽术指了指皇榜那里,“姐姐你瞧,那儿有好多人围观,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想去凑一凑热闹。” “这样啊。”姜白芷轻笑了一下,纵身跳下,扶她下了马,“好,我陪你一起去。” 姜白芷和萧籽术一到,那些围观的群众立马向四周分散开来,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 萧籽术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趋上前,仰着小脸看皇榜。 果然如她所料,皇榜的内容的确是通缉逃犯。 他最近经常流窜于金都一带作案,朝廷正悬赏十万两白银捉拿。 而萧籽术一见这逃犯的相貌,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神也变得凌厉骇人。 画像上的男人,扫帚眉悬胆鼻,满脸横肉,左颊有一道黑褐色的刺青,十分醒目,一看面相,便知是个凶狠角色。 萧籽术尤其认得这双眼睛,一辈子也忘不掉! 从他的眼睛里,仿佛映出了当年他残忍杀害凌禅的那一幕惨象。 她九岁那年,意外跌落山崖,幸得隐居崖下的神医凌禅所救,把她治好。 在凌家养伤的期间,她结识了凌禅的孙儿凌疾,一日早晨,两人相约出去放风筝,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这逃犯入室行凶,萧籽术被凌疾捂住嘴,躲在暗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凌禅死于他的刀下。 凌疾大哭之后,将爷爷埋了,并将萧籽术送回了萧家村。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凌疾,而凌禅祖孙所住的茅屋也变成了一堆废墟。 一回忆起这些痛心的往事,萧籽术就恨得咬牙切齿,两簇火苗在她眸中熊熊燃烧。 江洋大盗奉昶——我总算找到你了! 姜府,就坐落在朱雀巷。 首辅大人位高权重,但他这府邸与众多勋贵权臣的富丽堂皇相比,显得十分普通,似与其身份格格不入。 越低调的人越是危险,越厉害的人越是低调! 这个道理,萧籽术还是明白 的。 在路上,萧籽术已得知,姜白芷还有一个二叔,两个嫡亲哥哥。 二叔姜鼎雄娶了三房妻妾,与其子女住在姜府的西跨院。 他是进士出身,托大哥的关系,才入了翰林院任翰林学士承旨,虽是正三品的官,却也掌控了不少权力,与大哥联手把持朝政。 临安帝倒成了戴着皇冠穿着龙袍的傀儡,任二人摆布。 姜白芷的大哥姜云策,武功盖世,久经沙场,三年前领兵击退戎狄,在落雁山下刻石记功,受封为定国大将军,如今一直镇守雁门关未归。 而二哥姜云昭,玩世不恭,放荡不羁,文武都不沾边,却专擅雕工,手艺精湛绝妙。 “妹妹,我先带你去向祖母请安。” 姜白芷翻身下马,领着萧籽术进府,兴冲冲地直奔主院的荣禧堂。 萧籽术一边领略首辅府内里的气派,一边欣赏沿途景色。 脚下一条鹅卵石铺砌的甬路,笔直通向荣禧堂,两侧栽了一小片梨花林,盛放着密密麻麻的花骨朵。 清新的梨花芬芳扑鼻而来,萧籽术从来没闻过,使劲耸着鼻子去嗅,唯恐有丝毫的浪费。 快到荣禧堂门口时,却见右侧藤萝架下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 他肃着一张脸,腰畔挂着一柄乌鞘剑,满头黑发束了起来,用一根黑丝带齐额勒住,显得他的额角更宽阔,鼻梁也更挺拔。 皮肤是古铜色的,眼睛很黑很亮,深嵌在他高高的颧骨上,下巴依然留着一点婴儿肥的痕迹,穿了一袭墨色紧身衣,全身上下扎束得一点多余的布角都没有,凸显出十分结实的肌肉。 年纪嘛,比萧籽术还小几岁,行动举止却极为成熟稳重,此刻遥遥朝姜白芷躬身一抱拳,说话的腔调也像大人一般:“女郎。” “疾墨。师父还没回来?”姜白芷问道。 被唤作疾墨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有意无意地瞥了萧籽术以及她怀里的狼崽一眼,面无表情,“没。” “知道了。”姜白芷微微颔首,右手一挥,疾墨便再行一礼,迅速退下。 萧籽术驻足,望着疾墨远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蓦然涌上心头。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好像觉得自己居然对他那张脸并不感到陌生。 这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祖母 “姐姐,他是谁呀?”萧籽术扯了扯姜白芷的衣角,声音软糯地问道。 “他叫疾墨,是陪我练剑的剑童,从小就被家人卖进姜府。”姜白芷见她问得这么认真,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妹妹认得他?” 萧籽术挠了挠腮,“不认得。我只是有点好奇。 “哈哈,我们家啊,好奇的事还多着呢。”姜白芷笑着,大步流星地迈进荣禧堂。 萧籽术扑闪着大眼睛,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甫一进去,只见有个雍容华贵的貌美少妇和一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正陪坐在邓老夫人两侧。一个手脚麻利的婆子侍立在她身后。 邓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抿杏仁茶一边同二人叙话。 左边的少妇眼尖,最先见姜白芷进门,忙堆着笑迎了上去,“白芷回来啦?” “大嫂。”姜白芷低低地唤了一声。 这少妇,正是姜云策的结发妻子谢氏。 谢氏全名谢语嫣,乃是镇远大将军谢鹤堂的嫡长女,因姜云策长年在外征战,而一直独守空闺。甚至就连当日拜堂,也由姜云昭代拜,二人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 可以说,与守活寡没什么两样,对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而言,也确实够苦的。 萧籽术看得出来,姜白芷对她十分尊敬且亲近,毕竟长嫂如母。 姜白芷的母亲乔氏出身寒微,去世得早,病亡两年后,姜鼎鸿就续了弦。 先皇御口亲封杨太师幺女为护国夫人,也就是邓老夫人右边这中年妇人,姜鼎鸿明媒正娶了过来,十分宠爱。 杨氏出身虽尊贵,却是个肚皮不争气的,至今仍未替姜鼎鸿添半个子嗣,因此缘故,邓老夫人并没有将府里掌事的权力交给她。 “芷儿。”杨氏满脸殷勤地走过来,想要拉她的手。 姜白芷对这位二娘的态度却是冷淡至极,装作没看见似的,直接绕过她,跑去向邓老夫人请安。 妇人一时颇感尴尬,讪讪地缩回了手,顺势拧紧了绢帕,脸色也随即阴沉了几分。 姜白芷规规矩矩地跪在邓老夫人膝前,伏身拜了三拜,“祖母,芷儿给您请安。” 邓老夫人虽华 发已斑白,精神仍旧十分矍铄,迭迭地叫着“乖孙儿”,笑着扶起姜白芷,携了她一双手儿,一把搂入怀里。 姜白芷在姜家最得邓老夫人的宠爱,惹得姜云策、姜云昭两兄弟醋坛子都打翻了,常常抱怨老祖宗偏心。 萧籽术杵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眼前祖慈孙孝的这一幕,不禁想起了阿爹阿娘,还有哥哥。 不知道他们发现自己不见,看到信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村子里的人,现在也许已经下山来找了? 可谁会料到,她居然待在首辅府呢? “祖母,芷儿今天认了个妹妹,特地带回来给您老人家见见。” 姜白芷撒了一会儿娇,从邓老夫人怀里脱身而出,跑到门口将萧籽术牵到邓老夫人面前。 萧籽术任由她牵着,垂着头,冲邓老夫人道了万福,然后笔直站好,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俨然一副乖巧怕生的模样。 “抬起头来给我瞧瞧。”邓老夫人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一阵,和颜悦色道。 萧籽术依言抬起头,对上了邓老夫人的脸。那遍布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浮漾着和蔼笑意。 被邓老夫人散发的亲和力所感染,萧籽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她不曾见过自己的亲生爹娘,更遑论祖母,日后若能见到,也该是像老夫人这般慈祥的。 “嗯,这妮子生得倒忒标致。叫什么名字?”邓老夫人眯着眼问了。 “我叫籽术。西瓜籽的籽,驻颜有术的术。老夫人安康,冒昧造访,打扰了。”萧籽术奶声奶气地答了。 “籽术?嗯,好名字!”邓老夫人连连颔首,又问道:“家是哪里的?” “蓟州府桃花村。”萧籽术浅浅一笑,之前编好的谎话如滚石下坡一般顺滑地溜出嘴。 “乡下丫头?”一旁的杨氏居高临下,鄙夷地白了萧籽术一眼,“真当咱首辅府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领进来?” “听二娘的意思,可是怪芷儿自作主张?”姜白芷抬眸,面上似乎笼着寒霜,没好气地质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氏一愕,自知失言,忙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 姜白芷却冷冷打断她的话,转脸面向邓老夫人道:“祖母,籽术 妹妹可是芷儿的救命恩人,您不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怠慢了她。若不是她,芷儿就真成了那大灰狼的盘中餐了。” 邓老夫人闻言,勃然变色,看向杨氏时脸就瞬间暗了下来。 又听到孙女儿后边的话,为之大惊,身子也坐直了,“什么大灰狼?” 姜白芷便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如何碰上大灰狼的遭遇以及籽术妹妹如何斗退大灰狼的英勇事迹与邓老夫人讲了。 邓老夫人听得又惊又怕,重又将姜白芷揽入怀,亲了几口额头,“好乖孙儿,没吓出毛病来?” “祖母安心,芷儿已无大碍,这一切可都多亏了籽术妹妹呢。不然,芷儿真真不知能否活着再见到祖母一面了。”说着,给萧籽术递了个感激的眼色。 “原来是芷儿的救命恩人!”邓老夫人闻言,喜不自胜,冲萧籽术招招手,“丫头,过来。” 萧籽术眨眨眼,依言靠了过去。 “丫头,你还这么小,居然敢从大灰狼口里救下芷儿,单就这份胆识,我便十分欣赏。”邓老夫人顿了顿话音,沉吟片刻,道:“我瞧着你挺投眼缘的,不如认了你当干孙女,你可愿意?” 萧籽术受宠若惊,一双眼珠睁得比棋子还圆,“籽术当然愿意。老夫人看得起小女子,实是小女子前世修来的福气。” 话音落,萧籽术扑通跪下,以额触地,郑重地拜了拜,“祖母在上,请受孙女一拜。” “好好好。”邓老夫人乐呵呵地将萧籽术亲手扶起,越看越喜欢得不得了。 姜白芷见缝插针道:“祖母,籽术妹妹近日与家人走散了,四处流浪,现下还没地方住,不如留她在府里住一段日子?” “老夫人三思啊。”一旁保持缄默的杨氏坐不住了,急忙劝阻:“这丫头来历不明,儿媳恐怕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尚且老爷也不会同意留她住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莫怕 “怎么?我认个孙女儿,还得求鼎鸿同意?”邓老夫人沉着脸,冷哼一声,“他若不服,教他自来找我!我决定的事,天皇老子也无权更改!” 又略侧了侧头,对身后的婆子道:“桂嬷嬷,吩咐下去,即日起,全府上下必须把这位籽术姑娘当菩萨一般供着,谁敢违逆,亏待了我干孙女,若传到我耳里,不论是谁,都绝不轻饶!” 说完,还刻意地剜了杨氏一眼。 骇得杨氏冒出一脑门虚汗,却也不敢举帕擦拭,只能恨恨地将绢帕揉成皱皱的一坨。 “快去给萧姑娘腾一间最干净整洁的厢房出来,另派两个伶俐点的丫头伺候。” 桂嬷嬷垂首应了,徐徐退出荣禧堂。 邓老夫人给萧籽术赐了座,又命个小鬟奉茶。 萧籽术也不客气,只是,她屁股刚沾上座,刚睡醒一觉的嘟嘟,便不老实地探出小脑袋来。 两粒黑葡萄似的眼睛,因初醒而显得有些惺忪,眨动眼皮,张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啊!有狼!” “啪!” 邓老夫人见了这小狼崽,顿时受了惊吓,一盏热茶应声摔落,白眼往上那么一翻,昏厥过去。 “狼!” “祖母!” “老夫人!” 谢氏和杨氏先是被狼崽给吓了一跳,而后大家都被邓老夫人的昏厥给吓坏了。 萧籽术猛地一拍脑门,盯着一脸迷糊看她的嘟嘟,不禁一阵懊恼:“哎!我怎么忘了把这家伙给藏起来了!” 这下可好,把姜家的当家主母给吓着了,刚建立好的祖孙关系,只怕就要因此毁于一旦了! 萧籽术默默叹了口气,已做好了被逐出首辅府的准备。 经验丰富的谢氏相比杨氏更为镇定,一个箭步蹿上前,掐了邓老夫人的人中,她这才悠悠醒转。 “祖母,您没事?”姜白芷牢牢搀扶住她,担忧地问道。 邓老夫人喘了好大会粗气,轻轻摇了摇头,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狼呢?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大家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萧籽术,此时,嘟嘟已躲在她身后,趴在背上不吭声。 而她,乖乖地立正,站得笔挺,像极了 个在学堂里惹夫子发脾气被罚站的孩子。 “狼呢?”杨氏拿一双杏子眼狠狠瞪她,“别藏着掖着了!我们可都瞧见了!” 萧籽术望向被吓得脸色煞白的邓老夫人,又望向姜白芷,眸里饱含歉疚,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白芷想了想,朗声道:“妹妹别紧张,拿出来,把它介绍给祖母认识。” 萧籽术闻言,如奉纶音,反手从背后将嘟嘟绕过头顶抱到身子正前方,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众人看了。 嘟嘟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也隐隐明白是自己的贸然露脸造成了不太融洽的局面,羞愧地将头始终勾得低低的,与主人萧籽术的动作竟是如出一辙。 谢氏、杨氏以及邓老夫人吓得直往后退! 邓老夫人脚底更是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真有狼! 我没看走眼! “你.......你......”邓老夫人不停抖手,指着萧籽术,连说了几个“你”字。 姜白芷见状,忙跳出来打圆场,“祖母莫怕,它还小,不会咬人呢。” “祖母您看,芷儿都不怕呢。” 姜白芷一步步走近小狼崽,刻意将“不怕”二字咬得分外重,又回头冲邓老夫人扯出一抹干笑,以昭示自己丝毫不怕。 然而,她那颤抖如筛糠的双手和不断抽动的嘴角,终究暴露了她骨子里对狼的畏惧,哪怕是一头刚满月的狼崽。 萧籽术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有些怔神,“姐姐,你、你真要如此?” “嗯。给我抱一抱。”姜白芷硬着头皮,一咬牙,一闭眼,像是抱烫手的山芋似的,从萧籽术手里,以一种相当僵硬的姿势将嘟嘟抱入怀里。 狼毛顺滑,手感极佳,嘟嘟又不怕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偎在她胸前。 姜白芷霍然睁眼,惊喜万分,此刻抱着嘟嘟,像是往怀里塞了个毛毛球,竟有种说不出的熨帖而温暖的感觉。 姜白芷欣喜转身,调整成一种极舒服的抱姿,将嘟嘟的肚皮敞露在邓老夫人面前,“祖母,它好乖哟。您也来抱抱。” “你别过来!”邓老夫人等三人如临大敌,皆是整齐划一地往后大步一退,惊恐不已。 姜白芷哈哈大笑,故意恶作剧似的,抱着嘟嘟又往前逼近两步。“祖母莫怕,您瞧芷 儿一点也不害怕......” 她话还说完,哪知嘟嘟这时候竟毫无预兆地喷出来一股臭屁,熏得她满手都是。邓老夫人等三人也都看傻了眼! “啊——” 姜白芷花容失色,大声尖叫着松开手,嘟嘟掉落在地,趁机一溜烟往门外逃了。 好你个嘟嘟!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放屁! 萧籽术气得直跺脚,刚想拔腿去追它,却被杨氏厉声喝止:“不准走!惹了祸还想逃?没门!” 萧籽术讪讪地转过头,见姜白芷失神地望着自己双手的手掌,突然“哇”地一声仰天哭了出来。 “姐姐,我带你去净手!” 话音还没落下,萧籽术便牵着姜白芷飞奔而出,离开了荣禧堂。 “站住!” 杨氏跑出去一看,两人却已不见了踪影。心里不禁暗骂了句:“死丫头,属野兔子的,跑这么快!” 萧籽术初来乍到,不明府里的方向,就像掐了头的苍蝇似的,横冲直撞。 最后,倒是姜白芷引她进了自己的闺房。 姜白芷的闺房,不似一般女儿家那般香喷喷,脂粉味重,装饰得也较为简单。 窗纱是前几日新换的江宁织造例贡上用软烟罗,薄如蝉翼,窗下打着一张梨花边漆心罗汉围榻,铺着闪银心缎坐褥,榻上设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头搁着用冰泉水湃过的时新瓜果。 粉壁上斜挂着一把紫鲨鱼皮鞘的红穗宝剑,书案上的京瓷美人斛里,插着一株腊梅。一扇四折的大屏风,泥金全屏红檀木,两端嵌玉,整扇只画着一只孔雀。此外,铜镜妆台,罗幔纱帐,布置得也极是清雅。 “大姑娘,怎么了?” 姜白芷解下披风,房里的大丫鬟连翘往床头的青釉莲瓣宝珠纹狻猊熏炉里添了一把瑞脑香,迎上来接过披风,问道。 “没事。手弄脏了,洗洗。” 姜白芷将满眼稀奇的萧籽术带进房间,由她在榻上随便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义父 连翘打来一盆热水,一面用玫瑰胰子蘸湿了,伺候主子洗手,一面瞥了眼萧籽术,轻声问道:“大姑娘,这小女孩是新招的婢子么?” 姜白芷嗔怪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萧姑娘是我妹妹,祖母刚认的干孙女儿,你敢对她不敬?” 连翘吓得慌张失措,叠声求饶:“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姑娘恕罪。” 姜白芷摆摆手,淡淡地道:“下回可得长记性,眼睛放亮点。” “奴婢记着了。” 连翘替姜白芷净完手,赶忙走到萧籽术面前,屈膝行礼,“二姑娘好。” 萧籽术一时还未适应这一特殊身份,呆了呆,才道:“不用客气,请起。” 二姑娘么? 萧籽术苦笑了一下,适才在荣禧堂把邓老夫人吓成那副模样,只怕邓老夫人过后就反悔了。首辅府的二姑娘,我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么尊贵的身份呢? 想到这,她便起身,向正在擦手的姜白芷躬身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家嘟嘟不懂事,害您和老夫人生气了。” 姜白芷咧嘴笑笑,“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怎么会生气呢?祖母也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有狼在府里出没罢了,她其实也是个很有爱心的好人儿。祖母那边,妹妹甭担心,我自会去劝说,一定不会让任何你赶你出去的!” 萧籽术十分感激地望着她,眼眶一热,想着自己在萧家村有哥哥宠,在首辅府又有姐姐疼,自己这一生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唯一还未满足的,便是自己一直想找到亲生父母的那个心愿!她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调查自己的身世,找到生她但不养她的爹娘,问问他们为何如此狠心如此绝情地将自己抛弃! 见萧籽术眼角噙着泪花,姜白芷一愣,掩嘴吃吃笑道:“瞧你,咋还哭了勒?” 含笑着伸手替她拭泪,忽而又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因为嘟嘟的一个屁,就哭成那样,面上竟有些挂不住了,笑容顿时僵住,“唰”地红了脸。 “走,妹妹。我带你去看望爹爹。”为了不让萧籽术察觉自己的异样,姜白芷拎起她就往东跨院跑。 鼎天阁,姜鼎鸿的内室里 ,门窗紧闭。 首辅大人姜鼎鸿,阖着眼睛正躺在金丝鹅绒床上养神,因着畏寒,床边烧了好几大盆炉火,几床厚厚的棉被摞在身上。 姜鼎鸿前些天偶感风寒,原本不以为意,不料竟渐渐寒毒侵体,大伤了元气,从此沉疴难愈。 西府的二老爷姜鼎雄请了宫里的太医来治也毫不管用,反而病得愈发严重。 昨晚经好友刑部尚书荆敏之举荐,姜鼎雄今日一大早便命了教姜白芷习武的师父聂茯苓,去请白云观的了因师太来医治。 “大人,大姑娘求见。”一名黑袍护卫轻手轻脚地进屋禀报。 姜鼎鸿费劲地抬起被倦怠压得沉重的眼皮,一张脸蜡黄蜡黄的,被这场重病磨损得毫无血色。 他强打起精神来,连声带都是颤栗的,“让她进来。” “遵命!”护卫领命,返回去开门。 “爹!” 姜白芷挟着一股风势疾步冲了进来,灌入房中的风,惹得姜鼎鸿剧烈咳嗽了一阵,护卫急忙将门关紧。 “芷儿,你来了。” 姜鼎鸿看到女儿,本来紧绷的老脸,忽然有了笑容!就仿佛是贫瘠的田地里,忽然绽放出一朵喇叭花! 那只有在慈父的脸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而和蔼的微笑。 姜鼎鸿说话时中气虽不足,却仍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仪,纵使在病中,也无伤他的威严。 萧籽术在进来之前一直在想象他的样子,甚至还在腹里勾画出了一个脑满肥肠、有些发福的权臣形象,所以此刻见到本尊,不由得有几分微愕。 瘦骨嶙峋,眼袋深沉,憔悴的老脸,看来就像是一团揉皱了的黄纸。 眼前这似乎不堪一击的中年人,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 “爹,你的病有没有好些?”姜白芷跪坐在床沿,关切地问道。 “哎!还是老样子。”姜鼎鸿叹息,又道:“你二叔已经派聂师父去请了因师太了,她医术高明,兴许能治好为父的顽疾。” 姜白芷闻言,由之前的担忧转而为欣喜,“芷儿相信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还欠芷儿一个诺言没兑现呢。” 姜鼎鸿微微牵动唇角,笑笑,“好,等为父康复,立马就给芷儿兑现承诺。” “好极了。爹爹可 莫要与芷儿耍赖!” 姜白芷在父亲面前,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姜鼎鸿微微一笑,忽而又蹙了蹙眉,一字一顿道:“对了,为父适才听闻你今早跑去琅琊山寻大红参,还遇着狼了,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姜白芷老老实实答了,“不过,爹莫要担心,当时幸好籽术妹妹路过,救了女儿。” “籽术......妹妹?”姜鼎鸿一怔,“你哪来的这个妹妹?” 姜白芷便笑着把萧籽术推到他床前,介绍道:“爹,这位就是我新认的干妹妹,她叫萧籽术,就是她救的女儿。” “首辅大人好。”萧籽术整衣敛容,冲姜鼎鸿欠身,不卑不亢地见礼。 姜鼎鸿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细细打量着,对上她精致的眉眼,目光竟是一滞。 她长得好像...... “爹爹。” 姜白芷打断了他的思绪,以一种撒娇的口吻央求道:“芷儿想留妹妹在府里住下,给芷儿做个伴,您觉得如何?”生怕他会拒绝似的,姜白芷又急着补充道:“祖母已经答应了,还收了她作干孙女呢,她可算是爹爹的半个闺女啦!” 姜鼎鸿闻言,沉吟片刻之后,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谢谢爹爹。” 姜白芷欢欣鼓舞,拉了萧籽术一齐跪下,笑道:“妹妹还不快拜见义父。” 萧籽术愣了会儿,然后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女儿籽术拜谢义父,祝义父早日康复,重振雄风。” “起来,无须多礼。”姜鼎鸿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皮子,闭上眼,“为父要睡会了,你们先出去。敖丁,送送大姑娘和二姑娘。” 等姜白芷和萧籽术去远,假寐的姜鼎鸿蓦然睁眼,回忆起萧籽术的相貌,不禁疑窦丛生:奇怪!难道说,她真是他的女儿? 想到这,他眉峰一锁,唤了护卫敖丁进来,吩咐道:“速去查清此女子的底细!记住,务必查得一清二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观音 离开鼎天阁后,姜白芷便兴致盎然地往二哥姜云昭居住的云照阁赶。 萧籽术落在后面,默默地思考着心中的疑问。 她始终觉得适才首辅大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呢?她自己却又说不上来。 此时的云照阁里,只有一名少年箕踞在榻上,贴身伺候的丫环都已被遣散。 他一袭青莲色锦缎圆领长袍裹身,面皮白净,没有蓄胡须。脸蛋娇嫩无比,吹弹得破,弯弯两道细眉,一双如榴花般多情的眸子。天庭饱满,面容很有几分金都纨绔引以为傲的那种精致,一双大眼,唇却饱满优美。作为女子,太过英气太飒;作为男子,又太细腻太俊美。 总体说来,实在是一位俊秀之极的翩翩公子。 他的右手,此刻正握着一柄小刀,刃儿很薄,像是结了层霜似的泛着银光。 左手,却拿着一块形状不太规则、貌似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下半块有棱有角,上半块却已刻出了雏形:是一尊观音的半身像。 那双手白皙而修长,手指头根根似玉葱,比那块和田玉还要纯粹。 他正在一刀一刀的刻,一刀下去,那一块就跟豆腐皮似的往下掉,整套操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渐渐,手里的速度加快了,一刀刀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等姜白芷进来的时候,姜云昭这最后一刀恰好刻完。 “二哥,你在雕什么玩意儿?”姜白芷好奇地凑了过去。 姜云昭掌心托着通体雪白的一尊手抱男娃的玉观音,栩栩如生,面部每一条纹褶、全身每一处凹凸乃至于拐角的每一道缝隙,都雕镂得精细又逼真。 观音娘娘脚踏莲花,端庄高贵,男娃双手合十,灵动可爱,每一缕神韵都刻画得惟妙惟肖,几乎连半点瑕疵都挑不出来。 这上好的和田玉刻成的玉观音,若搁在别处,少说也值个几百两。 姜云昭掏出洁帕,反复擦拭着观音像,微微一笑,道:“雕一尊送子观音像献给贵妃娘娘,祝她早日怀上龙种。” “二哥雕得这般漂亮,寓意又好,姨母见了,保准会爱不释手的。”姜白芷的眼里闪动着 星星似的光芒,视线再也无法从它身上挪开。 姜白芷知道,从小到大,二哥就喜欢雕一些古怪玩意,什么木雕,石雕,砖雕,玉雕,可谓样样精通,天底下就没有他雕不成、雕不像的东西。 因他有如此一双巧手,故而她与二哥走得比较近,也比较黏他,总是缠他雕玩偶给自己玩。 但,大哥和父亲却都瞧不起他,认为他既不爱读书,又不会练功,更不喜什么仕途经济,整天就是捧着块破石头雕这雕那,没甚出息! 姜鼎鸿有心想引领他进入官场,可他偏偏不肯做官,向往自由,加之脾气又倔,因此父子二人经常一见面就吵架,一吵起来就不消停,结果闹得姜云昭离家出走,带着一个小鬟并一些金银细软四处浪荡,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此次是因为姜鼎鸿患了重病,姜云昭才被邓老夫人急召回府。等姜鼎鸿的病一好,他便立马离开。 而姜白芷口中的姨母,便是临安帝新封的乔贵妃——乔元春,在后宫极是得宠。 “好手艺!” 迟到的萧籽术倚在门口,一眼就瞧见姜云昭手里的玉观音,不禁鼓掌惊叹。 除了“好”字,她端的再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了。 姜云昭闻声一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抖腕出刀,刀口向外,瞄准萧籽术的两条腿,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斜睨着她,“你是谁?” “我是你的义妹,萧籽术。”萧籽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距离姜云昭三尺前停下脚步,仰着小脸直视他。 “嗯?”姜云昭收起银刀,莫名其妙地盯着她,“我何时多了个义妹!我怎么不知道?” 姜白芷站在二人中间,面对姜云昭,笑着解释道:“二哥,籽术妹妹是爹爹刚认的义女,你多了一个妹妹疼,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姜云昭冷傲地昂着头,嗤笑一声,“她也配?” 他是第一次与萧籽术见面,对于她这人,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喜欢或者嫌弃,只不过因为她是姜鼎鸿收的义女而厌屋及乌,才觉着十分反感罢了。 对于姜云昭冷漠的态度,若说萧籽术会不介意,那自然是假的。 她抬起下巴,踮起脚尖,努力够着姜云昭的肩头,慢 悠悠道:“素闻姜二公子雕工卓绝,今日有幸得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纵说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分。” “别拍我马屁,我不吃这套!”姜云昭别过脸,冷冷淡淡地道。 “我没有拍你的马屁,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萧籽术指了指姜云昭手里的玉观音,好意提醒,“只不过,姜二公子雕的这尊送子观音,却有一个明显的缺陷。” 姜云昭闻言,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可能!” 嘴角微扬的弧度,此刻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姜二公子难道不知道,送子观音是左抱男,右抱女么?你正好弄反了。” 姜云昭惊愕,低眸一看,果不其然,自己因一时贪快炫技,竟不小心将男娃雕在了观音菩萨的右手边。 他一时只觉自负心理受到了打击,顿时面红耳赤,像斗败的公鸡似的耷拉脑袋。 “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这种常识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送子观音还有这般讲究呢。”姜白芷满怀好奇地问道。 萧籽术笑道:“我哥哥曾画过一副送子观音送给村里的翠花婶,挂在家里日夜祈求,果然显灵,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好小子。” “没想到这送子观音居然如此灵验?若是二哥亲手雕的送子观音作为礼物往上一献,想必姨母定会高兴极了。”姜白芷扑闪着睫毛望向姜云昭,乐得直拍手。 “后天就是姨母的生辰,我得连夜赶工,重新雕过一尊,否则,绝对是赶不上了。”姜云昭瞅了萧籽术一眼,却有些悻悻的,全无了先前的傲气。 “废物!”望着手中失败的残次品,姜云昭恼羞成怒,举起玉观音狠狠往地上一砸,发泄完便拂袖而去。 玉观音虽没碎,却将地板砸出了个坑,也把萧籽术给唬得心头一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师太 “二哥真是的,脾气还是那么古怪,没吓着你?”姜白芷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慰问。 “没事。” 萧籽术木然地摇摇头,弯下腰去拾地上缺了一角的玉观音。 她深知姜云昭为了雕这么一尊近乎完美的送子观音,委实花费了不少心血,可眼下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这些天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不禁感到有些懊悔与自责。 萧籽术啊萧籽术,你为什么就管不住你那张不服输的嘴呢!就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堂堂姜家二公子给惹毛了,对你未来在首辅府蹭吃蹭喝有什么好处? 萧籽术叹了口气,默默将玉观音塞进了袖口,抬眸对上姜白芷疑惑的眼神,她莞尔一笑,“虽然有败笔,但我还是挺喜欢这尊雕像的。姐姐不要,妹妹可收下啦。” 姜白芷愣了愣,继而开朗大笑,“只要妹妹喜欢,姐姐绝不跟你抢。” “谢谢姐姐。” 萧籽术笑得一脸无邪,悄悄握紧了袖里的玉观音,表面温润的触感再次提醒她:单论这玉质,往品玉轩转手一卖,赚个两、三百两完全不成问题。届时,阿爹阿娘看病的钱,哥哥上京赶考的盘缠以及全家人的吃穿用度就都有着落了。 她心里正打着算盘,外边连翘这时跑了过来,一路高喊:“大姑娘,聂师父回来了!” “师父?”姜白芷眼前霍然一亮,“太好了!师父肯定顺利把了因师太请到府上来了,爹爹有救了!” 说完,欢天喜地地奔去东跨院。 这了因师太,到底什么来头? 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她一介小小道观的尼姑就能治好? 萧籽术颇有几分不信。揣着满肚子狐疑,随着姜白芷来到了鼎天阁。 刚一到鼎天阁门口,萧籽术睃巡着左右两排雁翅般排列的护卫,心里顿时便泛起了疑惑:怎么不见初次来此时把自己拦下的那名护卫敖丁? 萧籽术的记忆力一贯好极,只要见过这人的脸,便不会轻易忘掉。尤其是像敖丁这种时刻守护首辅大人身边的护卫! 奇怪! 萧籽术皱了皱眉,也不敢多问,径直步入屋内。 屋里静 悄悄,黑压压的,围了一大群人。 除了萧籽术已经见过的邓老夫人、杨氏、谢氏,还有一堆与自己年龄仿佛的少男少女,个个衣着华丽,大抵都是西府的少爷小姐们。 而这时候,有个缁衣尼姑,正在给姜鼎鸿把脉,身后立着一男一女。 男的较矮较胖,腆着个将军肚,是姜府二老爷姜鼎雄。女的稍显年轻,生得十分貌美且英武,正是姜白芷的教习师父聂茯苓。 了因师太是背对着萧籽术的。 萧籽术生得矮,又被人群堵在最外围,屋内光线也较昏昧,故而完全看不清她的真实相貌。 只从前人咯吱窝的缝隙间,隐约瞧见她把完脉,将姜鼎鸿的手收回被窝,然后徐徐起身,捻着手中的一串迦南佛珠,与姜鼎雄交谈病情。 萧籽术竖起耳朵。 她听觉一贯灵敏,加之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尽管了因师太说话声音很低微,她仍能把二人的对话内容听个一清二楚。 “师太,家兄气色如何?”先是姜鼎雄焦急发问。 “贫尼适才切脉,细察脉象,大致可以判定令兄病因乃是近来气温骤降,令兄保暖不及时,加上先天阳气虚衰,导致寒毒滞留经络筋骨,白昼潮热,中夜盗汗,而后每日心神不宁,食欲不振,乃至终朝神倦形惫,日益虚弱。”了因师太轻声细语道。 姜鼎雄叹息一阵,道:“家兄经过许多名医诊断,他们都是如此说法,只是这些日子,不知服了多少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汤,依然羸弱如故,不知师太……” 了因师太淡淡地道:“太医用的药,也并不算错,只是令兄体质太虚,所谓虚不受补,徒然投以大补之剂,乃治标而不治本,体内既不能承受,自然会蒙受其害,以致令兄的体质愈来愈见瘦弱,焉能奏效?” 姜鼎雄听得双眉紧皱,频频点头,道:“家兄一直被庸医所误,听了师太这番高论,足见高明,不知师太有何诊治妙方?” “贫尼未到姜府之前,早已替令兄配制好了三颗药丸。” 随着话声,了因师太转身从案上取过药箱,随手打开盖子,取出三颗胡桃大的蜡丸,接着说道:“令兄此时先服一丸,须用黄酒送下,此后每日午饭后半个时 辰服用一丸,三日一疗程,贫尼保证药到病除。” 姜鼎雄大喜,接过蜡丸,感激地道:“多谢师太。”又回过头吩咐身后的管家,“敬文,去拿一盏黄酒来。” 管家答应一声,即刻从书房里间,斟了一盏黄酒送上。 姜鼎雄捏碎蜡丸,里面是糖衣包着的一颗淡褐色的药丸。 他佝偻着身躯,在姜鼎鸿枕边轻声唤道:“大哥,把这颗药丸服了。” 姜鼎鸿拥被僵卧于软榻之上,烛光随风摇曳,将他羸弱的影子拖得老长。 他缓缓睁开眼睛,赫然可见眼袋黑肿,法令纹也较以往深刻许多,嘴唇微微蠕动,想说什么却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姜白芷几步抢上前,从二叔手里夺过药丸和酒盏,直直跪在榻前,递到父亲嘴边,“爹,芷儿喂您。” 瞧见父亲这般病恹恹的老态,姜白芷心疼得紧,眼角闪动着晶莹泪光,带着一丝哭腔道:“爹,您张嘴,喝了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姜鼎鸿艰难地撑起上眼皮,歪着头,凝睇着女儿,然后顺从地将嘴巴张开一线。 姜白芷忙将药丸从那微微启开的缝隙间塞入。 一旁,了因师太轻声叮嘱道:“姜老爷,这药丸你要在口中慢慢嚼烂,再和酒吞服才可。” 姜鼎鸿攒攒眉,喉头上下滚了滚,姜白芷会意,替他向了因师太问了:“苦不苦?” 了因师太微微一笑:“良药苦口利于病,贫尼这药丸入口虽苦,但只要多嚼几下,就可回甘。” 姜白芷劝道:“爹爹乖,快些吞了。” 姜鼎鸿苦着脸,眉间拧出川字纹,咀嚼了几下药丸,果然入口奇苦,但慢慢觉得舌尖泛出一些甜味,这就和着黄酒一并吞了下去。 这一盏陈酒下肚,苍白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一片红晕。 了因师太始终盯着他的脸色,看他此时脸上渐渐转红,便问道“大人是否觉得脐眼之下正在逐渐发热?” 姜鼎鸿闭眼,仔细感知了一会儿,点点头。 了因师太对姜白芷道:“请让令尊坐起来。” 姜白芷依言,和二叔齐心协力,将姜鼎鸿扶起,抽了个鹅绒枕垫在背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西府 “大老爷坐稳了。” 了因师太话音未落,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金丝,从她手中急射而出,朝姜鼎鸿胸前袭去。 但见十二支金针,排列整齐,刺在他胸前十二处穴道之上,每一支金针,只露出半寸长的一点针尾。而姜鼎鸿坐着如老佛入定,纹丝不动,双目紧阖,似乎已昏迷过去。 姜鼎雄又惊又怒,冲了因师太喝道:“师太!你这是做什么?” 冷眼旁观的聂茯苓,见了因师太一把金针随手撒出,居然认穴奇准,心中暗忖:“了因师太这套掷暗器的手法,不在我之下。原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了因师太神色自若,“二老爷请息怒,贫尼这是在金针过穴,替令兄治病。毋须担心,再过半个时辰之后,即可替大老爷把针取下。” 姜鼎雄脸上不禁一红,拱手谢罪:“姜某鲁莽之处,还请师太见谅,只是师太为何不早说?” 了因师太摇摇头,道:“说不得!金针过穴,要使人不能先有提防之心,否则心里有了准备,肌肉就会紧张,气血便会阻碍,如何还能舒畅?药性也就无法达到最佳的效果。” 姜鼎雄闻言,不由惊叹一声:“师太果真乃神医也!” “姜大老爷经过贫尼的金针过穴,药力透过经络,阴阳二脉调和,病势就可好转十之六七,只要明后两天中午,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定然康复,比往日更加生龙活虎。姜二老爷若是不信,贫尼可以拿白云观的招牌,向你负责保证。” 姜鼎雄敞笑一声,“如此甚好。有劳师太了。” 拄着龙头拐的邓老夫人一听爱子的病有希望,喜极而泣,屋内众人皆面露喜色。 姜白芷也松了口气,心头一直悬着的石头于此刻才总算安稳落地。 唯有聂茯苓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那表情似乎是感到有些失望与不甘。 萧籽术默默看在眼里,却琢磨不透其中缘故。 姜鼎鸿的病有救了,她却作出这般反应,难道,她与首辅大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不成? 萧籽术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了因师太的身影蓦然撞入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 “敬文, 送送师太。” 了因师太脸色端得平静,步履稳健,然而经过萧籽术跟前时,目光不由得被她吸引住,面上的云淡风轻霎时就变成了波涛汹涌。 她目光一滞,站在原地盯着萧籽术怔神,脑海中陡然闪现出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萧籽术与她四目相对,看清面貌,先是惊叹这尼姑好生年轻貌美,紧接着心中亦有了同样的感觉:我好像在梦中见过与她相似的侧脸! “你是东府的姑娘还是西府的姑娘?”了因师太直截了当地问道。 萧籽术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在首辅府的身份尚未明朗,只好嗫嚅着道:“我是东府大姑娘的朋友,来姜府作客的。” 了因师太蹙了蹙额,却没有说话,抬脚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又回过头与萧籽术对视一眼,只这一眼就搅得她心潮澎湃不已: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的话,也该有这么大了! 萧籽术痴痴地目送她远去,半晌,搔了搔头皮,有个费思量的问题紧紧缠绕在心尖:明明是与她初次相见,为何却没有那种陌生人该有的疏离感,反而,从她眼神里解读出了来自慈母一般的关怀。 只是一个相似的侧脸而已,很多人从某个特定角度看上去都很相似,许是我的错觉! 萧籽术用力甩甩头,尽量不去想了。眼下,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去处理呢。 姜鼎鸿扎了几针后,气色果然好转,满屋子的凝重气氛顿时为之稀释许多。 为了不打扰姜鼎鸿休息,讨个清静,邓老夫人打发众人陆续离开。只留下姜白芷和姜鼎雄守在床边照顾。 西府的少爷姑娘们一出门,就团团围住萧籽术这副生面孔,数双目光齐刷刷地投落在她身上。 “听堂姐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首先开口的是姜鼎雄的嫡长女姜韵菡,生得柳眉凤眼,仪态万千,典型的大家闺秀,坐立行走等规矩自幼接受祖母严格教导,谈吐举止十分优雅。 萧籽术被大家围观得有些羞涩,低头悄悄往众人脸上环视了一圈,攥着裙角,怯生生地道:“只是那头狼凑巧怕我,哪里担当得起救命恩人四字。” 西府大公子姜云霆身姿修长,神态骄傲,抱臂 以一种揶揄的口吻嗤笑道:“听我娘说,你抱了只狼崽来,还把老祖宗给吓坏了?” “对啊对啊,吓得祖母脸色都青了!还尿在了堂姐身上,留下阴影了都!你个丫头也真是大胆,哈哈,厉害!”西府庶出的二公子姜云哲连声附和,言语间有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西府中人众所周知,他是姜云霆的跟屁虫,姜大公子走到哪便跟到哪,唯其马首是瞻。 “你们俩别逗她了!祖母已经交代过全府上下都必须把她当东府二姑娘看待,以后咱们要好好关照这个妹妹才是。”二房妾室的长女姜韵蓉泼辣彪悍,叉着小蛮腰,瞪了两位哥哥一眼,嗔道。 “害!八字还没一撇呢,二姑娘说笑了。”萧籽术揪了揪鬓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想到自己初来首辅府,就搞砸了与邓老夫人以及东府二公子的关系,萧籽术的脑袋便垂得更低了,脚趾用力抓地,恨不得抠出个三室一厅钻进去。 “诶,妹妹,你带来的狼崽在哪呢?怎么没瞧见影儿?”二房次女三姑娘姜韵芹貌似对萧籽术养的宠物兴趣极其浓厚,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 “它出去找乐子了,玩腻了自然就会回来。” 萧籽术嘴上虽这么说,心下却已犯起了嘀咕:是啊,嘟嘟这家伙,一溜出去就没影,怎么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太贪玩了! 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嘟嘟若是遇上坏蛋可就糟了......心里便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许姨娘生的四姑娘姜韵苹,是姜府几个兄弟姐妹中脑子最灵光的一个,冰雪聪明,机智伶俐,观察尤其细致敏锐,此时发觉萧籽术眉宇间透出担忧之色,便柔声询问道:“要不要我们帮你去找?” 萧籽术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露出浅浅一笑,俄而踌躇了一会儿,又垂下眼帘,“岂敢劳烦诸位哥哥姐姐。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告辞。” 说着,冲他们深深打了个躬,转身便往回走。 十泉枫说 求月票~~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破袜 刚走了一小段路程,一个看着比她年纪还小个子还矮的紫衣少年,突然从后面追了过来,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管,声如蚊蝇:“你、你去哪?要不,我、我给你带路。” 萧籽术骤然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他,一张脸红里透白,白里透红,只是瘦得掐不出二两肉。双眸又大又清澈,模样稚气且不带心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大机灵。 忽而记起他是刚才一直躲在姜韵苹的身后,偷偷摸摸看她的那个男孩,没估错的话,应该就是姜韵苹的胞弟姜云晟。 姜云晟因自己庶出身份低微且又不招父亲待见的关系,素来养成内向寡言的性子,是整个西府最没存在感的主子,有几个爱乱嚼舌根的下人常在背地里戏谑称他为“闷嘴葫芦”。 相比起一张嘴只顾冷嘲热讽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萧籽术倒觉得这“闷嘴葫芦”看起来顺眼多了,心下暗暗生了几分亲近之意,便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西府三房的晟小公子?” 姜云晟错愕片刻,松开袖管的手无处安放,只好交扣在背后,紧接着重重点了头,“嗯。” “你以前见过我么?” 姜云晟摇摇头。 “既然没见过,你为何愿意同我讲话呢?”萧籽术并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姜云晟用力咬着下唇,声音轻微如凋落的梅花:“因为,因为你是堂姐的救命恩人,堂姐是好人,除了姐姐,府里就只有她不会瞧不起我,愿意带我玩儿。我、我想你应该也不会讨厌我的。” 许是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他一说完,喘了喘气,面上很快泛起潮红。 萧籽术比他高半个头,一伸手,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心里真真觉得这孩子够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受府里下人的欺负,孤孤单单,又不爱说话,一下子就触发了她潜藏心底的同情心。 摸头,这一在外人看来较为亲昵的动作,姜云晟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反而觉得十分受用,仿佛两人的距离也因此瞬间拉近了。 “以后没人陪你玩,你就来找我。有人欺负你,我也一定会替你做主。” 萧籽术拍了胸脯保证,眨了眨眼,笑靥如花,“府里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也正好可以向你请教呢。” “请教谈不上,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姜云晟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在这偌大的姜府,还从没有人乐意问他什么问题呢。 “那就好。”萧籽术盈盈一笑,又抬头看了眼天色,眉头跳了跳,“你现在带我出府,我去寻嘟嘟回来,不然等到天黑,就麻烦了。” “好嘞。”姜云晟开开心心应了,屁颠屁颠地跑到前头做向导,频频回头冲她招手,“快跟我来。” 两人过了一道垂花门,便看到迎面的一座大花坛。 此时正值浓夏,坛内花卉盛放正好,蔷薇、海棠、芍药、绣球,姹紫嫣红。一阵清风吹拂,花姿摇曳,显得玲珑可爱。 府里有许多珍奇品种,都是由江南移植过来,别有一番风味。此刻花香静谧,连树上的莺雀都比往日安静了些。 女孩子都是爱花的,萧籽术自然也不例外。 她挽起裙裾,踮着脚尖,姗姗而来。 有些花已经吐蕊,有些则还是花骨朵。她拈起一枝海棠,轻轻地嗅,馥郁的芳香窜入鼻腔,一刹那,仿佛连呼吸都变成了甜的。 萧籽术欢欣鼓舞,又采了株雪白色的狐尾百合,别在发髻间,笑着问姜云晟:“好不好看?” 姜云晟怔了怔神,而后咯咯傻笑起来:“好看。” 萧籽术乐滋滋的,又跑到花坛的另一侧,犹沉浸于鸟语花香之中,却渐渐将寻嘟嘟的事抛到了爪哇国。 若不是姜云晟一个劲催她,只怕耽到傍晚也乐不思归。 刚绕过花苑后的抄手游廊时,忽觉眼前一条黑影闪过,一个少年板着一张如千年寒冰不化的脸,如一堵墙挡在萧籽术的面前。 萧籽术吓得身子一抖,定睛一瞧,却是姜白芷的剑童疾墨! 他右手倒拎着嘟嘟的两条细腿,无情地往地上一扔,冷冰冰地道:“看好它!” 嘴皮像是不曾动过,从喉间滚出的三个字却简短而有力,如匕首一般刺入萧籽术的心窝。 “对不起。”萧籽术低头,看着趴在地上耷拉着尾巴的小狼崽,暗暗叹了口气。 不用说,肯 定是它从哪个洞偷溜回来的时候,恰巧被疾墨逮住了。 萧籽术单膝跪地,把一脸委屈巴巴的嘟嘟抱起,这才发现嘟嘟嘴里竟叼着一只右脚破了个窟窿的白绫袜。 萧籽术将白绫袜从嘟嘟嘴里取下,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绫袜以金线镂边,表面虽是白色的,却一点污渍也没有沾染上,干干净净,味道也不臭,反倒透出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管是料子还是做工都十分精致上乘,想来这袜子的主人,不是皇亲国戚,公侯贵族,也是达官豪绅,普通人是绝对穿不起的。 萧籽术悄悄将白绫袜藏进袖子里,不经意间抬眸一瞥,见疾墨脚上穿的是靴子,况且心想凭他的身份,尚不够资格穿这么高档的袜子。 既然不是他的,那会是谁的? 萧籽术的心头,蓦然升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她总觉得,嘟嘟这家伙好像得罪了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头皮发麻,恨铁不成钢地拍打了一下腻在她怀里不停蹭来蹭去的小狼崽,心里暗骂:你这小畜生,净给我闯祸添乱,你再调皮捣蛋,我便把你往湖里丢了去。 萧籽术故意作出一副气汹汹的凶狠相,可一瞧嘟嘟咧嘴冲她那么嘿嘿一笑,再搭上一双灵巧剔透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她,心儿顿时就软下了半截。 哎,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 在荣禧堂吃过一顿提心吊胆的晚膳,萧籽术便抱着嘟嘟,挎着包袱,在姜白芷的陪同下,前往东跨院已收拾干净的一间雅房入住。 正值掌灯时分。 月如银盘悬挂于夜空,清冷幽光倾泻而下,流经琉璃瓦,掠过一扇扇万字团寿纹锦窗,落在阶前汉白玉栏杆上,泛出大片大片如针毡般刺目而锐利的锋芒,灼得萧籽术眼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衣裳 萧籽术的房间位于东跨院最僻静处。 一到门口,便有两个伶俐丫头从房里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替二人挑帘子,低低唤了声“大姑娘好、二姑娘好。” 萧籽术眸子一亮,仔细瞧了瞧,知道她们是老夫人配给自己照料起居的丫鬟,左边这个唤作红袖,右边这个唤作绿萼。 红袖燕瘦,笑起来酒窝很深,绿萼环肥,眼角一颗泪痣十分醒目。 各有各的风韵,且大抵是一对亲姊妹,眉眼倒生得十分神似。 萧籽术弯了弯唇,含笑朝二人微微颔首,丝毫没有端着二姑娘的架子,抬脚进去略略扫视了一圈。 房间占地的确很广,分里间和外间,归置得也很整洁,妆奁铜镜、书案衣橱纤尘不染,各类日常生活必需品也是一应俱全。 夜色沉寂,踩在氍毹红地毯上,却是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嘟嘟从萧籽术怀里探出小脑袋,一见到了新家,便挣开萧籽术的臂弯,欢脱地跳了下去,像蟠桃园里的孙大圣似的,摇着尾巴在屋子里蹿来蹿去,兴奋极了。 萧籽术懒得理睬它,径自步入里间,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张宽大的桃心木拔步床,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紫牡丹,与那绣花枕的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 所有窗幔和围帘都是新换的,被褥也垫厚了几层,桌上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靠东边粉壁下,摆了一只紫罗兰色的漆几,上面搁着一只金猊鼎炉,正袅袅飘散着清幽的檀香。 萧籽术随意踱步,将屋里的摆设一样样都默记在心里,忽而停在落地窗前,见这玩意儿可以活动,便用手轻轻拨开了,想看一看窗外的情形。 外面小院子有座人工凿成的荷塘,规模不大,但胜在清新静谧。 在皎洁月光照射下,清晰可见池水中的荷叶亭亭如盖,一片碧绿之中,偶尔有几朵粉色花苞若隐若现,青蛙叫过一两声,从这片荷叶上蹦到那片荷叶上,凸显出了几分生机盎然。 凉风习习,轻柔地吹拂进来,白天积压在房里的暑气渐渐随之消释尽了。 “这间房可是 我特意给妹妹挑的,怎么样?可还满意?”姜白芷从背后走来,一手搭上她的肩头,笑着问道。 “嗯,满意!房间挺大,采光又佳,外面景致还好,真真无可挑剔。只是一个人住,显得宽敞空荡,倒有些太冷清了。” 萧籽术说的确是实话,这儿的环境虽雅致宁静,却总觉得少了一丝人气,似与外界相隔绝。更何况,她又是个按捺不住寂寞的性子。 “你若觉得冷清,要不我再与祖母说说,给你换一间房。” 姜白芷说完,果然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薄衫,命红袖赶紧把窗子关上了。 “姐姐,不用麻烦。我就在此住下了。”萧籽术连连摆手,婉拒了姜白芷的好意。 她本无心,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姜白芷却当了真。 “那好。你且安心住着,若是觉得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讲,或者叫红袖去置办。把这当成自己家,千万别拘束哦。”姜白芷替萧籽术拢了拢鬓角,柔声道。 “好嘞,籽术省得,姐姐放心。”萧籽术乖巧应了。姐姐说一句,她就点一次头。 然后又返身至床前,摘下包袱,挨着床沿坐下,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床上。 她带的东西并不多,当作干粮的馍馍在下山的路上已经与嘟嘟分着吃完了,只剩一套家常旧衣裳和一张在城门揭下的皇榜。其他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要用什么直接吩咐两个丫鬟便是,无需操心。 绿萼将她的衣裳认真叠好,捧在手里,踌躇了片刻后轻声询问道:“二姑娘,这衣服还要留着么?” 话一问出口,下一秒心里就后悔了:我真是多余一问,瞧这衣裳又旧又破,主子定是该叫她丢了的。 哪知萧籽术却莞尔一笑,道:“挂起来,我明儿还穿呢。” 呃......绿萼目瞪口呆,讪讪地应了声“欸”便出去拿衣架了。 “妹妹你也真是,这么旧的衣裳还留着干嘛?过两天我陪你上街,给你买过一身新的好不好?” 姜白芷对于萧籽术的行为十分费解,她却不知,除了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碎花裙,她这贫苦出身的妹妹只有这唯一一套衣裳了。 “姐姐不必为我破费了。”萧籽术不以为然地笑笑,拉着她一起坐了,郑 重其事地向她解释:“咱们村里人节俭,尤其是在穿这一方面是不比城里人那般讲究的,一件衣服只要不是破得不像话,都能穿好几年舍不得扔呢。” 姜白芷听得傻愣傻愣的,不禁咋舌道:“我虽听闻你们山里人生活穷苦,吃穿都要节省,但你毕竟是女孩子,好歹要穿得漂亮点嘛,又要不了几个钱。” “算了,姐姐不懂的。”萧籽术敛眉苦笑一下,摇摇头,情知她素来养尊处优惯了,不谙乡里人的难处,便不与她争辩。 萧籽术起身,将皇榜平摊在桌面上,用茶杯镇住了边角,视线停留在那奉昶的画像上,悄悄攥紧了拳头。 既然已经顺利在首辅府住下,便要开始着手办正事了。 而这头一件事,就是协助官府缉拿奉昶,一则是从他口中盘问凌疾的下落,一则是为当年凌神医之死报仇! 当然,她势单力薄,仅凭一己之力,是绝不可能办得到的,因此,她必须先傍上首辅大人的大腿。 只是,她才刚进入首辅府,目前还尚未取得首辅大人的信任,不过,她倒可以先与姜白芷的师父聂茯苓打通关系,因为她与奉昶同样都是江湖人士,打探消息的渠道众多,说不定能从她那里打听到关于奉昶的讯息。 暗暗作了如此打算,萧籽术方才缓缓将皇榜卷成圆筒,默不作声地塞进了袖口。 姜白芷见她把皇榜收起,联想到今日她在看皇榜的时候,脸上那一抹比较异常的表情,不禁颇感困惑。 她心里头最是憋不住话的,便上前脱口一问:“妹妹啊,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今日为何平白无故揭了那皇榜?” “自然是为了白花花的十万两雪花银啊。” 萧籽术端起一杯杏仁茶,笑吟吟地眯起眼,露出财迷本色,然后咕噜咕噜地将茶一饮而尽,仿佛连杯子里的水也全是银锞子做的,一滴都不能浪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练剑 “可我听说,这逃犯可是十分危险的人物,杀人不眨眼。你又不会武功,何必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冒生命危险?”姜白芷牵了牵唇角,对于妹妹要钱不要命的想法感到有些心悸。 “姐姐不用担心啦,我自有分寸。”萧籽术笑嘻嘻道。 她暂时还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姜白芷的打算,只能说先走一步看一步。 “天色已晚,那妹妹早点歇息。好困,我先回啦,明日师父教我练剑,我还得早起呢。”姜白芷知道自己劝不动她,掩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 “好,姐姐慢走。”萧籽术起身送姜白芷出门,临了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悄悄道:“对了,姐姐明早练剑的时候叫下我,我去看看。” 姜白芷闻言,伸手轻轻掐了她脸蛋一下,“妹妹莫不是想要偷师学艺啊?” “怎么会。”萧籽术弯了弯唇,笑道:“我力气小,连剑都举不起来,就算偷学了也用不上,嘿嘿,妹妹只不过是想领略一下姐姐飒爽的英姿罢了。” 姜白芷说的自是逗弄萧籽术的玩笑话,眼下又立马换了严肃的脸色,“好,那我明儿一早就过来叫你,妹妹到时候可别赖床不起。” “绝对不会的!姐姐放心。” 萧籽术看着姜白芷的背影渐渐被黑夜所吞噬,内心止不住地窃喜。 姜白芷离开后没过多久,便有个小厮送来一只铁笼子,说是邓老夫人请全金都城最好的铁匠连夜打造的,水火不侵,十分牢固,特意叮嘱萧籽术把狼崽好生关在笼子里,平时可别再随便放出来吓人了。 萧籽术揉揉耳垂,乖乖应了,然后提着铁笼回屋,把它置于里间的角落,底下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 红袖和绿萼两人合伙,前后夹击费了好大会工夫才将小狼崽顺利逮住,装进了笼子里。 嘟嘟待在笼子里也毫不安分,一会儿咬着铁栅栏,一会儿扒拉着毛毯,直闹腾到后半夜才得以消停,敞着肚皮睡去。 萧籽术在两个丫鬟伺候下,洗去一身的疲惫,在沐浴后也褪除衣裙,早早睡下。 这是在首辅府睡的第一个觉,算不上多踏实 ,倒也没做什么噩梦就是了。 第二天,卯初时刻。 昨夜的露水还未完全干透,满院子的荷叶翠绿欲滴,阳光冲破淡淡的薄雾,从花枝间的空隙投射下稀疏光斑,透过冰绡窗纱落在地上,成了写意的水墨画。 萧籽术已起来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红袖描眉点唇,捣鼓自己满头乱发。 红袖是个手极巧的,三下五除二就帮萧籽术挽了个双螺髻,衬得她整个人啊看起来宛似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既可爱又灵动。 萧籽术喜欢得不得了,拿着一面小手镜左照右照,好不开心。 “妹妹!” 忽闻门外一声高喊,以及打帘声响,随后只见姜白芷健步如飞地跨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便于施展拳脚的宽松劲装,红白相间,满头秀发束了起来,用一根绯色的丝带齐额勒住,腰间斜挎着一柄红穗宝剑,瞧着很有精神气,一进来就连声催道:“妹妹准备好了么?可不能让师父等我们太久,否则,我会挨骂的。” 红袖冲着姜白芷屈膝行礼,默默退下。 “姐姐。”萧籽术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低头瞧自己身上有无不妥之处,掸了掸裤脚上的狼毛,道:“都弄好了,走。” 练剑的地方,在后花园一片开阔的平地上。聂茯苓与疾墨已经等在那了,姜白芷见状,便赶紧拉着萧籽术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疾墨见萧籽术也来了,紧皱着眉头,上前横剑一拦,“你来干什么?”摆出一副闲杂人等不得在此逗留的架势。 “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放心,不会打扰你们练剑的。”萧籽术冲他很有礼貌地一笑,得到的回应却仍是一张宛若笼着寒霜的脸以及一声冷哼。 萧籽术并不介意,绕过疾墨,径直向聂茯苓走去。 聂茯苓正在手把手指导姜白芷握剑的姿势,阳光覆在她的眉眼上,却散发不出丝毫暖意,凌厉的眸色将一抹不亚于疾墨的冷酷渲染到了极致。 “聂师父。”萧籽术近前唤了一声,音色如芬芳的蜜糖般软糯娇柔。 “何事?”聂茯苓微微转动脖子,瞬也不瞬地盯住她,颦起了尖如利刃的柳叶眉。 萧籽术发觉她的目光异常犀利,似乎从冰水里浸过般凛 冽,只是那么一眼飞过来,自己全身就不自在,莫名产生了一种内心的小九九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无事。只是过来与您问候一声,您继续,嘿嘿。”萧籽术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有些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早就听白芷姐姐说她这师父十分严厉,曾就因一个动作不到位,罚她站在烈日底下曝晒,连首辅大人的面子也不卖。 想到这,萧籽术心里就发怵,面上却不显:害!这聂茯苓果然是个极难接触的主,想与她套近乎可真够伤脑筋的。 聂茯苓不睬她,又回过身去命姜白芷将上周学的剑法演练一遍。 “遵命。师父,您瞧好了。” 姜白芷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闻言兴奋地应了一声,拔剑出鞘,顿时,道道寒光迸射出来,将此间气氛凝得愈发肃杀。 她这把宝剑,名为“叱咤”,乃是大哥姜云策当年南征北战时的称手兵器,曾助他立下汗马功劳,剑刃十分锋利,可谓削铁如泥。 姜白芷迎风而立,右手剑柄一抖,剑锋随即颤动,朵朵剑花登时洒落下来。 她身形矫捷,轻车熟路,捏着剑诀把一套“飞花逐蝶”剑法舞得虎虎生威,不仅具有观赏性同时亦具有攻击性。 聂茯苓传授于她的这套剑法,不以争气较力取胜,颇适合女子练习,每一招一式都配合着优美的身法,既可以当作表演娱乐,也可以在危机关头派上用场。 姜白芷手中剑越舞越快,脚下步法却丝毫不乱,人影与剑影一时混杂在一起。 萧籽术站在一块花岗石上,直看得眼花缭乱,惊讶得张大了嘴连赞叹的话都忘了说出来。 没想到,白芷姐姐的剑术居然如此厉害啊! 惊叹之余,萧籽术不经意间余光一瞥,忽而察觉到了右上角有一个小少年,蹑手蹑脚地匿在假山后面,正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瞧,眼睛里同样闪烁着星星似的光芒。 两者距离虽隔得稍远,又有婆娑晃动的柳枝阻碍了视线,萧籽术却已由那少年的身形轮廓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原来是姜云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问题 “他怎么也来偷看姐姐练剑了?” 萧籽术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突然露出一抹坏笑,在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瞄准了那条鬼鬼祟祟的青影,用力一丢。 石子在半空划出一道极优雅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姜云晟的颈脖。 “哎唷!” “谁?” 姜云晟被这石子打中疼得叫出声,幸好及时捂住了嘴,姜白芷等人又十分专注,是以才没听见,而后他又张皇四顾,急忙寻找暗地袭击自己之人。 “阿晟,过来。”萧籽术跳下花岗石,冲他招了招手。 “咦?二姐姐也在?”姜云晟见是萧籽术,十分惊愕,赶紧小跑了过来。 “是啊,好巧。”萧籽术把姜云晟拉到花岗石后头的阴影处,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姜云晟抠了抠指甲,委委屈屈地道:“我、我其实是想跟大姐练剑的,我觉得读书没意思,不如舞刀弄枪的有趣好玩,可聂师父说我资质尚浅,不愿收我为徒。” 萧籽术仔细打量了下他这副小身板,略带揶揄的口吻笑道:“你还小呢,连马步都扎不稳,等你长大点,或许聂师父就会答应了。况且你好歹是西府的公子,聂师父怕你吃不了苦,才不肯教你,你可晓得她的训练方法可严格了,你就不怕被她骂哭打哭了?” “这些我都是心知肚明的。”姜云晟悻悻地垂下了脑袋,“所以我才每日赶早来这儿,躲在一旁偷看大姐习武练剑。” “傻孩子。”萧籽术点了点他的额头,“等以后抽空,你央求白芷姐姐再教你,不就成了?” 咦?好像说的挺有道理! 姜云晟听萧籽术这么一说,豁然开朗,欣喜万分道:“二姐姐说的极是,与其偷偷摸摸地看,还不如届时求大姐光明正大地教我。哈哈。我真是个榆木脑袋,还是二姐姐聪明!” “你呀,就别捧我了,免得我太骄傲。”萧籽术经他这么一夸,嘴上虽是这般谦虚低调的说法,心里却是十分受用的,跟吃了蜜似的甜。 不禁又看了姜云晟一眼,深深地点了点头:嗯,这孩子倒并不算笨,孺子可教也! “对了,二姐姐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呀?”姜云晟仰起小脸,眨了眨眼睛,问道。 “我?”萧籽术莞尔一笑,“我是随白芷姐姐一道来的。” “难道姐姐也对学剑感兴趣?”姜云晟感到十分好奇。 “非也。”萧籽术自嘲道:“我连剑都拿不动,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就会晕倒,哪里是学武练剑的料?” “那姐姐是......”吃饱了撑的? 后面的话,姜云晟自然没说出口,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萧籽术伸出食指贴在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是咱俩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莫要跟别人讲。” 姜云晟涨红了脸,挠了挠腮:秘密么?还是头一遭有人愿意与我分享秘密呢,还真是.......令人期待。 萧籽术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墙角后,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想调查关于聂师父的一些事情。” “二姐姐为何要调查聂师父?你们以前认识么?”姜云晟挠着后脑勺,听得一头雾水。 “不认识。” 萧籽术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我觉得这位聂师父有些古怪。昨天在义父房里,那位了因师太给大老爷治病后说他的顽疾很快就会治好,大家都很高兴,唯有聂师父的表情极为反常,就好像不希望大老爷的病能好起来似的。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便是我想从她那里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姜云晟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撩了撩因昨晚没睡好而显得有些沉重的眼皮,问道:“那二姐姐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或许小弟可以帮上忙也说不定。” 萧籽术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道:“我正有问题想要问你。首先,这聂师父是什么时候进姜府的?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嗯......我想想。”姜云晟盘腿坐在草地上,撑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 “我记得她是三年前才来到我们姜府的。那时,大姐正是任性淘气的年纪,大伯父已经给大姐请了好几任教习师父,但皆因无法管教而纷纷请辞了。 大伯父无奈之下只好命人贴出告示,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比武招聘擂台赛,因开出的月钱高达一百两,十分诱人,前来应聘的武师都快 将咱们姜府的门槛踩破了。 聂师父一介女流,却敢赤手空拳搏壮汉斗豪侠,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可谓是万里挑一,最后杀出重围,顺利应聘成为大姐的新任教习师父。 她武功高强,又能镇压得住大姐的脾气,管束得大姐心服口服,大姐的剑术骑术等功夫在她的调教下突飞猛进,深得大伯父的倚重,所以就一直在姜府待到现在了。” “原来如此。” 萧籽术豁然省悟,她总算明白了,难怪姜白芷身上没有一般千金大小姐惯常沾染的那种矫情和拿乔等坏脾性,敢情是被她那又敬又怕的魔鬼一般的师父给生生磨没了啊! “阿晟,姐姐再问你第二个问题。聂师父与首辅大人之间可有什么芥蒂?有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聂师父会不会对首辅大人心存怨恨之类的?” “应该是没有的。” 姜云晟活动了一下脖子,手依然放在下巴处,只是原先撑的动作此刻变成了托,“在我的印象当中,聂师父与大伯父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她只管教大姐练武功,只有每逢大伯父上完早朝回府后,聂师父去他房里向他汇报大姐的学习进度,仅此而已。” 萧籽术认真听完,末了“哦”了一声,心下却愈发迷惑了:既然聂茯苓与首辅大人并无仇怨,为何她当时表现出那般的反应?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这人了! “姐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姜云晟奶声奶气地道。 “暂时没有了。谢谢你哦,晟弟。” 萧籽术嫣然一笑,轻拈起早上来这时路过昨日经过的那座大花坛顺路采下的一株毛茸茸的蒲公英,送到姜云晟手里,“喏,给你的奖励。” “谢谢姐姐。”姜云晟脆生生地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西瓜 姜云晟如今在萧籽术面前,虽不似往常那般腼腆,倒也跟个女孩子似的立马羞红了脸,刚接过蒲公英,想凑近一看,哪知憋着一肚子坏水的萧籽术此刻突然用力一吹,那蒲公英便一朵朵如飞散的羽毛般炸开,糊了他一脸。 “啊!好痒!” 姜云晟好半晌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等把脸上的绒毛都清理干净,一睁眼就瞧见萧籽术冲自己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恶作剧得逞后,随即发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笑得直不起腰。 姜云晟看得又痴又呆,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两人笑得好不容易止住,却又听萧籽术腹里传来阵阵雷鸣。 萧籽术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扁扁的肚皮,苦笑道:“好饿。今天一大早跟姐姐赶着来这,都没顾得及吃早饭呢。” “呀!我差点都忘了!” 姜云晟一拍大腿,经萧籽术这么一提醒,想起了什么,“二姐姐在此等等我,我马上回来。”说完,撒开脚丫子往假山那边跑,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 萧籽术只好站在原地等,手搭在眉梢,抬头看了看炙热的日头,已感到有些燥热。 好在没等多久,姜云晟便气喘吁吁地提着一只竹篮子飞快跑回来了。 “这是什么?”萧籽术被强烈好奇心驱使着迎了上去。 姜云晟嘿嘿两声,将竹篮子放在地上,“是好东西,二姐姐绝对喜欢。我原本藏在假山后的草丛里,刚刚听姐姐说饿了,才记起来。” “这么说,是吃的?”萧籽术两眼放光,比大灯泡还亮,“到底是啥好吃的?” “二姐姐不妨猜猜。”姜云晟故意卖关子,兀自从竹篮子里捧出一个朱红色的食盒。 “是西瓜!”萧籽术不由惊呼,雀跃了起来。 她乍见那食盒底部边缘在滴水,还有一股股寒气从盖子孔隙间不停冒出,冷得直冒鸡皮疙瘩,便已猜中了里面所盛之物。 “姐姐猜对了!”姜云晟十分讶异,在萧籽术的连连催促下,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食盒里,搁着两层黑漆木盘,盘子里果然盛满了五六块红艳艳的冰镇西瓜,食盒最底下堆满 了冰块。 姜云晟取下上面的一屉西瓜,随即盖上盖子,以防凉气走失,然后与萧籽术一人先吃了一块。 萧籽术没吃早饭,又饿又渴,不仅不放过瓤,而且连皮带籽地狼吞虎咽了起来,第一块因为吃得太急太快,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没怎么尝到滋味,便又捧起一块,细细品尝起来。 西瓜冰镇过,水分十足,入口甘甜,凉丝丝的,那凉意直沁心肝脾肺乃至寸寸骨髓,在这炎炎烈日之下吃瓜可谓是十分爽快过瘾的。 两人吃得兴起,索性就蹲坐在花岗石上,一边吃着美味的西瓜,一边观看姜白芷与疾墨比试,时不时地叫好喝彩。 姜白芷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两人手里的西瓜,馋得垂涎三尺,出剑的速度也就慢了几分。 “姐姐别担心,我们给你留了一屉西瓜,你练完功就可以吃啦。”萧籽术见自己害得姜白芷走神,便笑道。 姜白芷一听,顺手一抹嘴角的口水,立马高兴地应道:“好嘞!” “专注点,不许分心!” 她话音刚落,手背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聂茯苓的板子,却也不敢喊疼,迅速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试之中。 但毕竟因为心里仍惦记着吃西瓜,做不到完全抛却杂念,最后还是不敌疾墨,被他一剑抵在咽喉前半寸处,认输了。 比试结束之后,疾墨嫌萧籽术与姜云晟在此会影响他们练剑,就黑着脸将二人驱赶出去了。 临了又瞅了一眼食盒里的西瓜,心中不禁一动,趁姜白芷和聂茯苓不注意,弯下腰偷偷地吃了一块,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直呼痛快。 萧籽术与姜云晟被疾墨粗鲁得赶出来后,姜云晟便提议带她去西跨院找胞姐姜韵苹下棋。 萧籽术在萧家村倒是跟萧逸学过下棋,只是棋艺不如哥哥那般高超罢了,想着目前反正也没啥要紧事,就答应了。 二人刚出了后花园,却见萧籽术房里的大丫鬟红袖顶着一脑门汗迎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扬声高喊道:“二姑娘,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籽术停下脚步,见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后面有野狗追似的,不禁心头一凛,油然生出 了之前的不好预感得到了证实的感觉。 “嘟嘟它、它被老夫人派人带到荣禧堂去了,说、说是要给端亲王府的世子爷赔罪!”红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这通话后,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已涨成了猪肝颜色。 “什么!”萧籽术闻言,惊得花容失色,“端、端亲王府的世子爷......我完了!” 萧籽术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心里直打鼓;原来,嘟嘟当日正是咬了身份尊贵无比的端亲王府的世子爷,它这回可真真是捅大娄子了,我该怎么替它收拾烂摊子?说不定连我这条小命也得搭进去了。 在红袖的带引下,不多时,萧籽术便到了荣禧堂门口。 邓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念珠早就入内禀报,事到如今,她唯有硬着头皮,仿佛被人押赴刑场一般英勇就义的,灌了重铅的双腿一步步艰难地挪了进去。 她在路上询问过关于这位世子爷的信息,已知晓他姓殷名子胥,字锦熙,是端亲王殷烽的长子,深得临安帝的宠爱,样貌生得十分俊朗,脾性也是温恭纯良,只是自幼双腿残疾,不能行走,平时活动只能依赖轮椅。 萧籽术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荣禧堂,一嗅到此间压抑的气氛,便不由得将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她始终勾着头,视线从下而上,由近及远,先见得客座那一排最靠近门口处,有一双细长的腿搭在一张银漆轮椅的踏板上,脚上靸着一双金齿木屐,右脚赤着足,露出奇形怪状的脚趾头,左脚套一只白绫袜,与昨日嘟嘟嘴里所叼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他左侧的脚底边,放置着一只铁笼,笼子里的嘟嘟正不安地转着圈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世子 萧籽术的视线再往上移一些,赫然可见少年膝上盖着薄毯,一枚水头十足的羊脂玉佩,用五彩缫丝攒成的络打了绦子,垂在少年的腰间。腰间束着一掌宽的碧绿松石革带,玉质晶莹,色泽温润。 紧接着是一件极考究的锦袍,簇新团龙纹,金线堆绣成的每一片龙鳞,极精工细致,闪闪发光,映着门外投射进来的暖阳,衬得整条龙宛如鲜活的一般腾空欲飞,纵是因少年常年坐着,亦不曾压出半点褶皱。 最后是一张刮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胡茬的脸,白皙如雪,精致如瓷。双眸就好似盛在水晶杯中的葡萄美酒,深邃而剔透。 神情慵懒,面上丝毫看不出喜怒,因为对眼前的女孩好奇而挑起了剑眉,细长睫毛如蝶翅翩跹般自然上卷,浑身却似乎散发着淡淡光芒,不如太阳般耀眼,也不似星光般灿烂,却仿佛月光般静谧,能让人安心宁神。 少年身后还立着个红衣小厮,旁边坐着东府二公子姜云昭。 殷子胥与姜云昭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脾气也挺合得来,故而私下倒是有不错的交情。 萧籽术缓缓抬眸,视线与殷子胥相撞,殷子胥一手把玩着孔雀蓝彩釉缠枝莲纹鼻烟壶,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微扬起一抹宜喜宜嗔的弧度,令人无法端倪他下一刻的表情。 萧籽术被他瞧得羞红了耳根,慌忙将视线转移到堂内主位之上,抬脚向邓老夫人走去。 铁笼子里,嘟嘟一见到主人,立马老老实实地坐下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萧籽术的脚步而去。 邓老夫人正襟危坐,面沉如水,显然是正在气头上。 姜白芷的二娘杨氏则在一旁掩着嘴偷笑,准备看她的笑话。 萧籽术迎上老夫人冷厉的目光,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心惊胆战地屈膝行礼,“术儿给祖母请安。” 邓老夫人一改往日的和蔼平易,面色生冷地叱道:“籽术!你可知你养的这头狼崽犯了何事?” 萧籽术徐徐直起身子,却不敢与老夫人直视,眼帘低垂。 按照不久前的剧本,她原本应当是语气十分歉疚地道:“嘟嘟不懂事,咬了端亲王 府的殷世子,术儿甘愿承担一切后果,敬请祖母责罚。” 可打从她迈进了荣禧堂后,情急之下,脑筋飞快一转,肚里已悄悄有了另一番计较:干脆来个死不认账! 殷子胥右脚被咬的那只白绫袜,她已妥当藏好,除了她自己,绝没有第二人能够搜得出来,只要殷子胥拿不出证据证明是被嘟嘟所咬,他便奈她不何。 况且,瞧这位世子爷的模样,温和沉稳,似乎还比较好说话呢,不像是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的,想必并非是会故意刁难自己的那一类刻薄角色。 基于以上几点因素考虑,萧籽术下定了决心,扬起下巴,轻启樱唇,果断地换了另一种说法:“祖母,嘟嘟只是昨日溜出府去,之后一直关在笼里,术儿不知嘟嘟究竟招惹了什么事端,还请祖母您老人家明示。” “你真不知?”邓老夫人眉头一蹙,见她的神色并无异常,不像是在扯谎,暗戳戳地以为她真是不知情的,语气便放得缓和了一些,道:“昨天傍晚,那只狼崽,它叫啥来着?” “老夫人,叫嘟嘟。”杨氏在旁边轻声提示了一下。 “对,就是嘟嘟。咳咳。”邓老夫人假正经地咳嗽了两下,继续道:“昨天傍晚,嘟嘟在榆钱胡同口把端亲王府的世子的右脚给咬了。”说完,特意瞅了一眼殷子胥光着的脚丫,叹了口气。 萧籽术故作惊诧,循着目光看向殷子胥赤着的右足,又露出半惧半疑的表情来:“嘟嘟咬了世子爷?” “不错。”邓老夫人沉声道。 “怎么会......祖母可问清楚了?真是嘟嘟咬的么?”萧籽术眨眨眼,一脸无辜道。 殷子胥尚未发话,他身后的那名红衣小厮却拔高嗓音开口道:“我家主子亲眼所见,还会有假?” “哦?” 萧籽术转过身,莲步款款,径直来到殷子胥面前,瞧着他面上波澜不惊,一低眉,福了福身子,“小女子萧籽术见过世子。” “你姓萧?”殷子胥闻言却是一怔,手上把玩鼻烟壶的动作一顿,“你难道不是府里的姑娘?” “严格地来说,不是。”萧籽术暗暗在心中措了措辞,摇头道。 什么叫严格地来说不是?既然不是府里的姑娘,又怎么将 邓老夫人唤作祖母?又如何出现在姜府了?还如此光明正大地豢养狼崽?谁给她的特权? 殷子胥心里颇感奇怪,姜云昭见状,便在他耳边低语一阵,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通,此外更添油加醋地形容萧籽术是打着姜家大姑娘救命恩人的幌子来首辅府骗吃骗喝的。 “哈哈,有趣,有趣!”殷子胥听完以后,爽朗地大笑起来,望着萧籽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极为丰富,精彩绝伦。 “世子觉得有趣,小女子倒感到委屈得紧呢。” 萧籽术扇了扇睫毛,很有技巧地挤落两滴泪,“我家嘟嘟一直都很怕生,非熟人不近,又是个懂事乖巧的,想来不至于会咬了世子您那尊贵的脚趾,还望世子明察,莫要冤枉了好狼才是。” “胡说!我明明看到这头畜生扑到轮椅上,咬了我家主子一口,还把那只白绫袜给叼走了,然后溜进了朱雀巷,这一带我都逐一搜查过,除了你们姜府,其他门户并没有人养狼。”红衣小厮急赤白脸道。 “这位小哥何以断定咬世子的是狼崽?”萧籽术立马反驳,一开嗓,就比他高了几个调。 “我......”红衣小厮喉头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是被一块抹布堵住了嘴。然后,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殷子胥,“爷,您觉得呢?” “好、好像是狼。”殷子胥脸上的笑一僵,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确定道。 好像? 呃...... 红衣小厮愣在原地,竟无言以对。 “当日天色暗淡,估计是殷世子一时看错了,把狗误认作了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初愈 萧籽术灵机一动,顺坡下驴,道:“据小女子所知,朱雀巷里,养狼的虽没有,养狗的倒是一箩筐呢。狼狗的外形本来就十分相像,加之胡同光线微弱,世子当初会分辨岔了想必也是情理之中。” 她所言确是一点不错。 大周朝风气开化,全国推崇人与动物和睦相处,临安帝喜狗,淑仪皇后喜猫,亦都颇有爱心,故而私养宠物之风在勋贵圈内广为盛行,民间所传某某侯爷遛狗上街某某世子重金求猫等新闻已是屡见不鲜,平头百姓们也渐渐觉得没什么稀奇。 不过,倒是敢养狼崽当宠物的,唯这首辅府独占一份! 萧籽术素知,嘟嘟是个爱闻香气的家伙。 自从殷子胥一进来,满屋子便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味道,而这味道正是源于殷子胥的身上。 萧籽术已猜到了当时嘟嘟之所以会咬殷子胥,定是因为他身上香得太过分的缘故。一个大男人身上抹得太香出门,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殷子胥垂眸,看了眼铁笼子里的狼崽,接着又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脚,瞳孔一缩,最后将视线落回萧籽术面上,露出一抹饱含歉疚的笑,“那还真是本世子错怪姑娘了,抱歉。改日本世子定再携重礼登门谢罪。华清,我们打道回府。” “不能就这么算了,爷——”红衣小厮不依不饶,还待再与萧籽术纠缠。 “回府。”殷子胥斩钉截铁。所有人都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这是不容更改的死命令。 “是。”红衣小厮只好愁眉苦脸地垂首应了。 殷子胥与邓老夫人及姜云昭拱手告别,红衣小厮华清便推着轮椅离开了荣禧堂。 一路上,华清犹在不停地碎碎念:“爷,您视力一向好极,纵是在昏暗的情况下也看得一清二楚,又怎会看走眼呢?我冷眼瞧着那丫头是不大老实的鬼灵精,牙尖嘴利,瞎扯什么把狗看成狼的歪理,我估摸着那只白绫袜估计还在她房里,只要我去搜出来,看她还怎么狡辩。” 殷子胥闭了闭眼,笑笑:“既然是个狡猾的丫头,那白绫袜又怎会乖乖放在房里等你来搜?十有八九是揣 身上了,料我们不好意思搜她的身。我本就无意到首辅府问罪,全是你再三坚持才闹得如此地步。”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想给爷讨个公道么。爷虽器量宽广,修得一副好涵养,但您被狼咬了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沦为那些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华清推着殷子胥离开朱雀巷,回头瞪了一眼姜府,仍是忿忿不平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一个小女孩过于计较,岂不显得我们端亲王府小气?更何况,”殷子胥顿了顿话音,睁开双眼,眸光微冷,“更何况姜首辅可是太子党心腹大患,暂且试着拉拢拉拢,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先动手撕破了脸皮。” 随着殷子胥的主动离去,姜府的这场风波便告顺利平息了。 萧籽术与荣禧堂中众人一一行完礼,领着嘟嘟回房。 侥幸让萧籽术逃过一劫,杨氏岂会甘心,直气得手背青筋暴凸。 她当时一听闻端亲王世子被狼咬了,就一口咬定是萧籽术的嘟嘟所为,急急忙忙跑到邓老夫人跟前告状,不曾想到了最后竟被萧籽术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心下也暗讥殷世子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 两日后的鼎天阁。 姜鼎鸿自从经过了因师太的针灸以及按时服用她那三颗神奇的药丸之后,加上这几日的静心调养,身体康复得差不多,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此时,护卫敖丁正向他禀报自己打探的消息。 “她是萧家村人?可查探清楚了?”姜鼎鸿大病初愈,声音仍显得较为低沉。 “回大人,千真万确。小的去过一趟蓟州府桃花村,并没有姓萧的人家,倒是听闻这安庆府的萧家村有一位小姑娘几日前离家出走了,正四处找寻。二姑娘到姜府与这位小姑娘离家的日期基本吻合,若说是巧合,只怕叫人难以相信。”敖丁有理有据道。 姜鼎鸿微微颔首,眉间的川字纹皱得更深了,又沉声问道:“这小姑娘家里可有什么亲人?” “有爹娘和一个哥哥。” “小姑娘可是他们家亲生闺女?”敖丁话音刚落,姜鼎鸿急急追问。 敖丁一怔,拱拱手道:“这一点,小的倒是没打听清楚。不过小的听 村民说过,这小姑娘自幼在萧家村生活,而且她阿娘十四年前确实诞有一名女婴,想必是亲生的没跑了。” “嗯,我知道了,退下。” 姜鼎鸿挥手遣退敖丁,揉了揉眉心,暗忖:难道,真是我想多了?那丫头虽与他生得相似,不过,我记得当年那一伙人贩子已撕了票,他的一双儿女应该不可能还活在世上?可为何,总觉得心头隐隐不安,还有,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姜鼎鸿便觉得头昏脑胀,心情十分烦躁,忙命了房里的丫鬟赶紧准备热水,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与此同时,东跨院的如意居内,萧籽术正坐在杌子上,端着一小碗薏米粥喂嘟嘟喝。 这种熬粥的米是皇宫御田里新进贡的,粒粒饱满,晶莹剔透,吃上去口感微甜,柔软无需嚼烂,用文火熬得稠稠的,却入口即化。最是适宜还未长齐牙齿的嘟嘟,它倒也十分爱吃,不断咂嘴发出愉悦的声响。 等它吃完粥,萧籽术又照常打开笼子的小门,放嘟嘟出来在屋里自由地溜达溜达,权当是饭后散步,消化肚里的吃食。 这是它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而且时间很短,也仅限制在这房里活动,等半个时辰后又必须回到铁笼里,晚上的时候亦只能偷偷摸摸地抱它到院子里逛逛。 荷塘后边的那片沙地,已成了嘟嘟专用的娱乐场所。每每看着它趴在沙堆上用爪子刨沙,萧籽术就不禁怀念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萧家村与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场景。 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下棋 “二姑娘,吃水果啦。” 这时,红袖与绿萼一个手里捧着盘雪梨,一个手里捧着盘香橙,来到萧籽术的面前。 “二姑娘想先吃哪个?”红袖眨着眼,笑道。 萧籽术收回思绪,左顾右盼,然后伸手指了指香橙,“我牙口不太行,那雪梨啃着太硬了,容易牙龈出血,还是吃些酸甜的好。” “好嘞!二姑娘,您挑一个。”绿萼将果盘搁在案上,喜滋滋地道。 她此时嘴角翘起来的时候,仿佛连眼下那颗泪痣也在跟着笑似的,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 “嗯......”萧籽术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挑了一只颜色较深、皮薄且捏起来弹性还不错的香橙。 绿萼娴熟地拿起小银并刀,另一只手扶住香橙,沿着中间位置轻轻一剖,橙子旋即裂开,露出金灿灿的果肉,顿时便有饱满的汁水溢出。 她有条不紊地将橙子切成大小均匀的块,一瓣瓣掰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雪白素纹小碟里。 那橙肉卖相极佳,宛若金钱,透出一脉脉熟透的香气,直勾起人肚里的馋虫。 “好甜啊!”萧籽术拣了一块放进嘴里,只觉入口津甜,唇齿留香,香甜的滋味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嘴里正吃着,手里不受控制地又拿了一块,往嘴里塞。 这时,外面传来红袖的声音:“大姑娘来了。” 接着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问道:“你家姑娘在吗?” “在呢在呢。” 萧籽术一梗喉咙,险些被刚塞进嘴里的橙子给呛到了。 现在这个时辰,白芷姐姐应该还在练剑?怎么有空往我这里跑? 正想着,姜白芷已大刀阔斧地步入外间,萧籽术忙收回思绪,把最后一口果肉咽了,乐不可支地迎了上去。 “咦?姐姐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萧籽术直截了当地问道。 “师父今日临时有事要办,就放了我们一天假。”姜白芷笑盈盈道。 “那倒是挺难得的。”萧籽术将姜白芷让至里间,“姐姐进屋里坐,吃橙子。” “不了不了,我刚从韵苹那儿吃撑了回来,肚里已没有空余。”姜白芷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 豪爽地摆摆手,又道:“韵苹正在房里摆设棋局呢,我斗不赢她,觉得没意思,遂跑这搬你这个救星来,与她大战三百回合,替姐姐杀一杀她的威风。” “姐姐抬举籽术了。”萧籽术弯弯唇角,十分谦虚地道:“素闻西府四姑娘棋艺精湛,难逢敌手,我只略懂皮毛,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她忽而想起两天前,姜云晟曾提议带她去陪姜韵苹下棋,这回姜韵苹邀自己与她前去博弈,想必就是他的主意了。上次因端亲王府的殷世子突然造访而没有去成,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推辞了,否则姜韵苹定会以为自己不给她面子不爱跟她玩呢。 一念及此,萧籽术便接着又道:“百闻不如一见,我只听四姑娘是如何如何的聪明,倒从未真正见识过,既然四姑娘没人陪下棋也挺无聊的,妹妹便去领教一二,抱着学习的态度会一会她。若四姑娘肯不吝赐教,能使我的棋艺增进些许,自是不虚此行了。” “嗯嗯,妹妹说得有理。”姜白芷见萧籽术点头同意,兴高采烈,一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姐姐稍等。”萧籽术忽然记起什么,松开手回身拈起了小碟里剩下的几颗橙子,囫囵吞枣般吃得干净,抬袖胡乱擦了擦嘴,又交代了红袖绿萼好生看顾着嘟嘟,这才满意地随着姜白芷离开如意居。 姜韵苹的闺房位于西府的惊鹊院,名曰:娉婷居。 姜白芷与萧籽术并肩而入的时候,姜韵苹与其胞弟姜云晟相对而坐,姜韵苹执黑,姜云晟执白,正在下棋。 被胞姐虐得愁眉苦脸的姜云晟,一见萧籽术来了登时舒展开了纠结于一处的浓眉,喜形于色:“二姐姐来得正好,姐姐一直嫌我棋下得臭呢。” 萧籽术冲他展颜一笑,近前与姜韵苹见礼:“四姐姐好。” 姜韵苹将手中捏着的棋子放回棋罐,指了指对面的圆墩,浅浅笑道:“妹妹请坐,稍候片刻,等我与弟弟下完,就与你玩个痛快。” “好嘞。”萧籽术乖巧地坐在姜云晟旁边,一双眼迅速审视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 黑多白少,很明显,姜云晟正落于下风,这一局想要翻盘基本无望。 姜白芷却是站在姜韵苹身边,轻轻一拍她的香 肩,大大咧咧道:“我说,你们姐弟俩都下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结束?现在是第几局了?” “还是第一局呢。”姜韵苹朝着姜云晟苦笑了下,作出个无奈的表情,“不是我不想结束,而是阿晟都已经想了好几刻钟了,却迟迟不肯落子,也不肯服输,就这么一直耗着。” 姜白芷略略扫了棋盘一眼,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阿晟,你这都已经铁定是死局了,赶紧认输,让籽术上场,就别白白浪费时间了。” 姜云晟一手托腮,一手指间夹了一颗白子,犹豫不决,举棋不定,闻言一脸倔强道:“怎么能认输?大姐,我下棋还没输过呢!” 姜白芷“噗嗤”笑出了声,当着萧籽术的面毫不客气地拆穿:“你当然没输过。你落一个子的工夫都够别人下一盘棋了,最后都急得人家主动认输,不跟你下了。” 姜云晟不开心地撅起嘴:“大姐不懂,我这是在深思熟虑呢。下棋是一项讲究谨慎布局的脑力活,棋差一招,满盘皆输。阿晟得把后招都一步步设计明白了,才能落子。” “来来来,我教你下,一定把你姐姐打得落花流水。”姜白芷懒得与他掰扯,一个箭步窜过来狞笑着就要夺他指间的棋子。 姜云晟眼疾手快,忙将棋子宝贝似的捂在怀里,理直气壮道:“大姐,观棋不语真君子。更何况,你的棋艺连我都不如呢,就莫要帮倒忙了。白子一定还有出路的,我、我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胡说!谁说我的棋艺不如你,真是讨打!” 两人你抢我夺正闹腾着,就见一直保持缄默的萧籽术突然从棋罐里捡了一枚白子,不假思索地“啪”的一声放到棋盘上的某个点上。 两人打闹的动作顿时僵住,两双直勾勾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射向了棋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刺客 姜云晟的声音立即就变了调:“奇怪!白、白子居然赢了!” 姜韵苹正喝着茶,被他这话呛得一口茶水连带着茶叶喷了出来,也顾不上失不失态,低下头,瞪大眼睛看清了白子落点的位置,亦是一怔。 然后,不可思议地望向一副云淡风轻神情的萧籽术。 怎么可能! 她的黑子明明就已经占据优势,可谓胜券在握了,可萧籽术随意落了一个子,竟然扭转乾坤,逆风翻盘,反而把黑子逼入了绝境,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绝妙!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姜韵苹不禁惊呼。 萧籽术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巧玲珑的鼻头,道:“我随便下的,大概、大概是不小心蒙对了。” 真的如她所言,纯粹是运气好? 姜韵苹当然是非常不信的! 姜白芷拂乱了棋局,冲二人笑道:“你们重新开过一局。我倒要瞧瞧你们俩谁更技高一筹,来。” 姜韵苹兴致盎然,“好,咱们就定三局两胜。妹妹可莫要手下留情,我也不会让你的。” 萧籽术也爽快应承下来,与姜云晟对调了座位。 姜白芷便坐在姜韵苹身侧安安静静地观战。 二人很快清空了棋盘,然后你一子我一子地下了起来。 黑白两方宛若两军交战,你攻我挡,针锋相对,旗鼓相当,由于二人实力不相上下,战况一度呈现胶着状态。 沙漏里的时间随着博弈趋于白热化一点点流逝,前两局一人赢了一盘,暂且打个平手。 到了决胜局,姜云晟和姜白芷都分别替二人紧张得直捏了把汗。 萧籽术虽与哥哥学过一段时间的围棋,奈何与姜韵苹相较,战术经验方面仍是欠缺了些,最终因一个小小的失误而惜败。 “我输了。”萧籽术看了一眼棋盘,轻声道。 她确是心服口服,因而语气显得很平稳,并没有表现出不甘或是遗憾等比较激荡的情绪。 哥哥曾警诫过她,下棋是为了修身养性、愉悦身心的,必须摒弃一切杂念,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过程,不要在意结果。 哥哥的教导,萧籽术一直铭记于心。 “妹妹已 经下得很厉害了,这一局,我也只是凭侥幸赢罢了。妹妹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定能超过我。” 姜韵苹倒并非自谦,她慧眼识人,早已看出萧籽术在棋艺方面具有非凡的潜能尚待发掘,是以也十分欣赏她的聪慧。 “好,我回去再练练,等下次跟姐姐比,我一定会扳回一局的。”萧籽术莞尔一笑,字字铿锵道。 “真好!以后姐姐下棋可有伴了,不用拖着我跟她下了,也不用自己跟自己下棋啦。哈哈!”姜云晟欢乐得像个马上就要放暑假的孩子。 听起来像是终于解放了自由了是怎么回事? 姜韵苹瞪了他一眼,“好你个阿晟,敢情你陪我下棋是活受罪不成?要不是其他人不怎么会下,鬼才懒得找你呢。” 姜云晟冲着胞姐“嘿嘿”傻笑了两下。 “姐姐还会自己跟自己下棋?究竟是如何下法?”萧籽术倒被刚才姜云晟的后半句话给勾起了兴趣,赶忙追问道。 “很简单,把棋盘横放,左手跟右手下啊,左右互搏。没人敢跟她玩的时候,姐姐就经常借此消遣,打发时间。”姜云晟笑道。 萧籽术愣了愣,望了望从容自若的姜韵苹,而后会心一笑,不禁为之惊叹。 她心中只想说一个字:绝! 又是个静谧的仲夏夜。 月色朦胧,犹如一张轻纱网,笼罩了整座院子,使得周遭的花木房舍若隐若现,飘忽迷离,似乎即将无声地消溶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 萧籽术习惯早睡,沐浴后就躺在床上,不一会儿进入甜甜的梦乡。 今天晚上格外沉寂,到处都是静荡荡的,偶尔几声蛙鸣,愈发衬得后半夜的景色异常幽静,白天的喧嚣仿佛已被深垂夜幕一口吞入肚子里。 如此安宁的气氛中,却没有人察觉到一丝肃杀之气。 鼎天阁,穿着一身夜行衣的不速之客飞檐走壁,施展着绝顶轻功仓皇而逃,身后几名黑衣护卫穷追不舍,同样身手不凡,一场猫捉老鼠的好戏在凄冷月夜的舞台上拉开了帷幕。 “有刺客!” “抓刺客!” 蓦然,护卫们此起彼伏的嚷叫以及一阵杂沓如擂鼓一般的脚步声,顿时便将萧籽术惊醒。 萧籽术猛然睁开眼睛,透过窗幔隐隐约 约看到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窗户,幽凉的月色挟着一条黑影瞬间闯将进来。 铁笼里的嘟嘟也被突如其来的喧闹吵醒,竖起全身的毛发,朝着那黑影叫个不停。 咦? 萧籽术耸了耸鼻子,十分清晰地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她警觉地伸直了身子,觑着眼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屏风后面,竟然有个人躲在那里! 看那曼妙的轮廓,貌似是个女子! 紧接着,响起了如狸猫般极轻巧的脚步声,那人影突然往自己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萧籽术悄悄闭上眼睛,听到脚步声慢慢逼近她的床边,随后,感觉到一团黑影笼罩在她的身上。 院子里,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西府二老爷姜鼎雄领着一队护卫,擎着火把匆匆赶来。 萧籽术明显察觉到床边站着的女子有点慌乱,环顾四周,想了想,还是一头钻到了床底下。动作极其敏捷,丝毫声响都未曾发出,连地面上的灰尘亦不曾扬起。 萧籽术惊惧地睁开眼,身子僵在被窝里面不敢动弹。 会是谁? 难道她就是护卫口中的刺客么? 怎么偏偏躲到我房间里了? 我该怎么办?她会不会要挟我作人质? 萧籽术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忽听门外红袖和绿萼的声音响起:“二老爷,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二姑娘正在房里睡觉......哎,你们别硬闯啊,这可是二姑娘的闺房......” 想必是二人阻拦不及,后面已没了声音,登时房门被一脚踹开,气势汹汹的姜鼎雄和护卫长敖丁率先冲了进来。 床底下的女子,忽然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球,滚进了黑黢黢的最里面,生怕被来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二、二叔?” 萧籽术揉了揉惺忪睡眼,从床上坐起来,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因想到自己身着薄薄的亵衣裤,又立马拥紧了被子遮挡,隔着鲛纱帐羞赧地道:“你们怎么跑到我这来了?我、我刚才一直在睡觉,还没穿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月事 姜鼎雄闻言,连忙别过脸去,面对着一旁追进来的红袖吩咐道:“去告诉你家姑娘,说大老爷不久前被人行刺了,我是前来捉拿刺客的!还有,帮你家姑娘穿好衣服。” 红袖惊恐万分地点点头,跑到萧籽术床前,将姜鼎雄的话原封不动地陈述了一遍。 萧籽术翻身下床,闻言惊得花容失色,满脸不可思议地道:“义父,竟然遇刺了?” 女子,武功高强,刺杀姜鼎鸿。 这几个关键词叠加在一起,萧籽术已猜到刺客到底是谁了。 难怪她今天说有事要办,给白芷姐姐放了一天的假。 原来,是为了办这事啊...... 不多时,红袖伺候萧籽术穿衣完毕。 萧籽术整衣敛容,尽量将脸色放得平静,然后才走出里间,向姜鼎雄屈膝见礼:“二叔。” 姜鼎雄不与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术儿,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闯进你房间?” 趁着萧籽术穿衣的间隙,敖丁等护卫已将院子和屋子的外间都仔细搜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刺客的身影以及任何血迹,唯有这里间还没有搜。 “回二叔,在您赶来这里之前,籽术一直都待在房里睡觉,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进来,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声。”萧籽术十分淡定地迎上姜鼎雄怀疑的目光,不慌不忙道。 “那就怪了!我们一路追刺客正是追到此处附近,那刺客才不见了踪影。她没有躲在你房间,难道凭空蒸发了?”姜鼎雄眼里遍布质疑之色,伸长了脖子往里间瞅个不停,又悄悄冲敖丁递了个眼色。 敖丁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由分说地一把捏住萧籽术的胳膊,而后松开,剑眉一轩,对姜鼎雄摇摇头,道:“没有半分内力,不会武功,更何况那人身材高挑,不可能是。” “二叔难道怀疑我?”萧籽术揉着被捏得生疼的胳膊,仰起小脸,委屈巴巴地道:“籽术生来瘦弱,根本就不会武功,况且整个晚上都一直在床上睡着......” “咳咳。”姜鼎雄尴尬地咳了两声,俄而又板起脸对敖丁假意喝道:“敖丁,休得对二姑娘鲁莽!还不快向术儿道歉。” 敖丁遂冲着萧籽术郑重其事地勾了勾腰身致歉,“小的冒犯,还请二姑娘宽恕。却是不知这屋里除了二姑娘以外,可还有旁人?” 萧籽术听得他话里分明仍是疑心自己的意味,轻轻哼了一声,抱臂让到一旁,道:“敖护卫既然怀疑我窝藏刺客,不妨进我房里搜搜?请!” “二姑娘的闺房,小人若是擅闯恐怕大为不妥。”敖丁嘴上虽是如此说法,他那尖利如野狐的眼神此刻却已从门口往屋里直乱瞟,却终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咳咳。”姜鼎雄又咳嗽了几下,“既然不在术儿房里,想必是躲到院子里去了,敖丁,赶紧带人去追。”又对萧籽术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下,“今晚打搅术儿歇息了,二叔实在过意不去,明日叫人送些好吃的零嘴来给你压压惊。” “二叔客气了。只是惊闻义父遇刺,术儿深表担忧,不知义父有没有事啊?”萧籽术瞳孔一缩,焦急而关切地问道。 “大哥身体倒是无碍,他虽受那刺客刺了心口一剑,幸亏内里穿了护甲,才没伤着分毫,只是受了些惊吓罢了。”姜鼎雄道。 “上天保佑,义父没受伤就好,术儿也就能安心了。”萧籽术拍着胸脯庆幸道。 “没事了,你继续睡。我先走了。”姜鼎雄说完,便与众人一齐离开。 “嗯嗯,二叔慢走。”萧籽术目送姜鼎雄与敖丁带人撤离,松了一口气,赤着脚丫奔回了床上。 此时门外的走廊上,敖丁越想越觉得情况似乎不大对劲,才刚走了几步,就在一刹那间,一股极淡的血腥味随着凉风忽然窜进了他鼻腔里。 而仔细辨别便可觉察出这血腥味的源头,正是如意居。 敖丁猝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也顾不上同姜鼎雄解释,立马拔腿跑回如意居,恰巧绿萼正打算关门,他便一把将人和门都撞开,径直闯入了里间。 此刻却见萧籽术一个人坐在床头,而屋里的血腥味十分浓重,这更坚定了他的猜测。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放肆!三更半夜硬闯本姑娘的闺房,小心我明日教义父治你的罪!”萧籽术气咻咻地指着他,呵叱道。 敖丁眸里划过一丝狠意,冷冷地道:“二姑娘的房间 有血腥味,莫非是刺客躲在这里?” 萧籽术尚未答话,他身后的绿萼却冲了过来,叉着腰挡在他面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靥上怒意横生,啐了他几口:“住嘴!王八羔子,贼囚根子,扯你娘的臊!你休要血口喷人!” 绿萼是个脾气暴的,刚才经敖丁这么粗鲁地一冲撞,又见他这会子如此冤枉自家姑娘,顿时就按捺不住脾气,火冒三丈高,竟骂得敖丁愣在了当场。 若非此间气氛不太适宜,萧籽术看得都差点想笑出声来。 敖丁在姜府担任护卫长多年,又是姜鼎鸿颇为信赖的心腹,是个极沉得住气的,愣了片刻后,懒得理会绿萼满嘴的脏话,转脸面向萧籽术,语气稍显婉转:“二姑娘还是让我搜查一下哪里传来的血腥味,以免被刺客伤着了贵体,可就不妙。” 萧籽术闻言,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捶打着床板,又羞又恼地呵斥道:“莫不是本姑娘来了月事,你也要搜我的身不成?” “月事?” 敖丁一怔,定睛一瞧,果然发现萧籽术大腿根处正有一条血线缓缓流出,亵裤上也隐隐透出一丝殷红,脸上霎时便涨得通红。 他万万没想到,屋里的血腥味居然是这么来的,虽然还是有些心存怀疑但却不敢真去搜她的身,正悻悻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该如何是好之时,姜鼎雄此时也带着人折了回来。 “怎么了?”姜鼎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问敖丁。 “回二老爷,小的适才闻到二姑娘房里有一股血腥味,以为有刺客闯入,就跑进来察看,没想到却是......”敖丁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身子也已经转了过去,背对着萧籽术。 姜鼎雄皱了皱眉,抬眼一见绿萼拿着纱布帮萧籽术处理亵裤和腿部的血迹,顿时便明白了,对着敖丁一顿吹胡子瞪眼,“你!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还不快走。” 说着,将垂头不语的敖丁一把撵了出去,并顺手掩上了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不怕 确认姜鼎雄与敖丁一行人已经远去后,萧籽术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这才彻底松弛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绿萼替她擦拭完血迹,蓦然扬起脸问道:“二姑娘,您来月事了为何不早点与婢子讲呢?婢子也好有个准备,结果却被那几个男人撞见了,真是太羞臊了。” 她素来是个直性子,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萧籽术自然也不介意,掩嘴一笑,道:“傻丫头,我哪里有什么月事!不过是骗他们的诡计罢了。” 绿萼听得稀里糊涂,眨眨眼问道:“二姑娘为何要骗他们?偏偏编造这种借口......” 说着说着,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豁然省悟道:“啊!姑娘难道是为了掩饰房里原有的血腥味!才把血迹抹在身上以瞒天过海......” “真聪明!”萧籽术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那,这血腥味是......”绿萼低头一瞧自己脚边一滩血渍,瞪大了眼睛。 萧籽术冲床底下努了努嘴。 绿萼更是惊得张大了嘴,疾呼道:“刺客真的藏在姑娘房里?!” “嘘!小声点。”萧籽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听着窗外仍是静静悄悄这才松开手,道:“你去外面替我把风。” 绿萼愣了好一会儿,才瞅了眼黑不见底的床底,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萧籽术这才敲了敲床,似笑非笑道:“怎么?还不出来吗?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一直躲在床底下的女子闻言脖子微微一僵,随后从床底下钻出来,直挺挺地站在了床边。 萧籽术在这段时间已经披上了鹤氅,见她出来后便掀开窗幔,漫天星光照亮了她一身黑衣以及一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眸子。 果然是她——聂茯苓! “是你!” 聂茯苓的眸中仿佛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涟漪,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她没想到,这里竟是萧籽术的住处。 萧籽术仰着头看她,福了福身,低低地唤了声:“聂师父。” 聂茯苓牵了牵嘴角,一抹阴冷很快掩过原先的诧异,“你为何要救我?” 萧籽术弯弯唇,狡猾地一笑,“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图你的回报。” “回报 ?”聂茯苓想过一万种可能的答案,却没想到从她嘴里说出的却是这话,按理说不应是救人不图回报么?这小丫头还真是......脸皮够厚的。 “你想要什么回报?”聂茯苓一问完,脑子里已经蹦出来许多萧籽术接下来可能提出的条件:给她封口费、教她学武功、做她的保镖全天候保护......诸如此类。 然而,她仍是失策了,萧籽术的回答又让她一时怔住了:“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人?谁?”聂茯苓颇感奇怪,一听完她的话,自己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嘴皮子已经先动了,不自觉地吐出话来。 “官府正在通缉的一个逃犯,奉昶。”萧籽术脸上的表情突然消失不见,语气十分严肃,眼神十分坚毅,“想必聂师父应该认得此人。” 聂茯苓愈发对眼前这个小女孩感到怪异,奉昶其人在江湖上恶名昭著,她不仅认得,还与他交过手,只是,如此危险的亡命之徒,这丫头为何要向自己打听关于他的消息呢? 聂茯苓虽觉得好奇,但她孤傲个性使然,决不会主动去问,只是淡淡地道:“认得。奉昶原名奉九郎,本是海盗出身,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精擅易容术,后被六扇门四大神捕追缉,逃亡期间屡换相貌身份辗转各地,当过疯牛寨寨主,也谋过赏金杀手的营生,十年间犯下轰动全天下的连环杀人案,至今还逍遥法外,仍未被逮捕归案。” 萧籽术闻言心中一惊:怪不得官府多年来一直都无法抓住奉昶,原来他居然精通易容术!而后一听他犯下连环杀人案,更是恨怒,暗骂道:果然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愤! 正骂着,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许是话说得多了,聂茯苓忽然觉得喉头一哽,掩着嘴咳嗽起来,眉头皱起连带着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萧籽术忙抬头一看,登时大惊失色,目光落到她的肩头,她那件薄薄的夜行衣上,晕染开红得发黑的血。 显然,这是箭伤,并且箭头上还抹了十分厉害的毒。 想必是急于脱身的时候,被敖丁的毒箭所射中。 萧籽术看得心悸,紧紧抿着唇,道:“聂师父,不要紧?你先坐一会儿,等红袖过来 了,让她给你瞧一瞧伤口。” 聂茯苓好容易止住咳嗽,以一种科学家研究小白鼠的探究眼神望向萧籽术,记起刚才她当着一伙男人的面说自己来了月事的事来,心想:哪有姑娘家这么不嫌害臊的?真是有点......怪可爱怪有趣的说! 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极为复杂,忽然挨着萧籽术的肩坐下,嘴角微翘,如笼寒霜的面上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不怕我?” 萧籽术心下咯噔一跳,屁股就要往旁边挪一挪,却发现自己竟只能僵硬地坐在那儿,只好眨眨眼,喃喃地道了一句:“你又不是鬼,怕你作什么?” 聂茯苓一怔,闷声咳了两下后,低敛眉头,沉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 萧籽术不清楚她这话是故意开玩笑还是真的动了杀心,内心暗暗有一丝慌乱,面上却不显,强作镇定道:“想必聂师父不会笨到这种程度?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逃不出这间院子,更别说从戒备森严的姜府逃脱,纵是你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五六......好多好多手,况且单就敖丁一人也够你难缠的了。今夜行刺义父的刺客身份,明日就可查清是你所为,你若想在明早之前顺利逃出首辅府,我倒有一计。” “哦?愿闻其详。”聂茯苓闻言,一双剑眉渐渐舒展开来。 “聂师父明早大可要挟我作人质,光明正大地走出首辅府,我虽不如府里的姑娘们金贵,但好歹也是姜大姑娘的救命恩人,姜大姑娘与我姊妹情深,定不会为了姜首辅要捉拿你而置我的性命于不顾。届时待你到了安全地带,麻溜的把我当个屁放了便是。岂不两全其美?”萧籽术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聂茯苓的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解毒 聂茯苓听得极是认真,面上神情反复变幻,听完细细斟酌了一阵,然后冲着萧籽术微微颔首,道:“你所言确有道理,果然是个顶聪明的丫头。好,今夜且休息养神,明天一早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可事先警告你,莫要耍把戏,否则......” 说完,以手为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来恐吓萧籽术。 萧籽术被骇得缩了缩脖子,讷讷地道:“不、不会的。你放心,我很乖。” 聂茯苓冷哼道:“最好如此。” 萧籽术默了默,又轻声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要刺杀我义父?你们之间有何仇何怨?” 这个问题在她肚子里闷得快发霉了,此刻才忽然记起来。联想起之前聂茯苓对于姜鼎鸿的异常反应,她已深知,今夜的刺杀行动绝非偶然,而是蓄谋已久! “哼!姜鼎鸿这个狗官,人人得而诛之!想杀他的,又何止我聂茯苓一人!” 一提及姜鼎鸿,聂茯苓情绪激昂,不能自持,颤着声带道:“他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我父亲乃是前刑部尚书宋青炎,是太子一党的支柱成员,后被姜鼎鸿以莫须有的罪名含冤入狱,郁郁寡欢而亡。姜鼎鸿却仍不放过我们宋家,满门抄斩,那时我十岁,因自幼在华山拜师学艺才侥幸逃过一劫。此后我便勤练武艺,改名换姓,为了报仇静候时机,恰逢三年前姜府招聘武术教习,我便使劲浑身解数当上了姜白芷的教习师父,潜伏姜府多年,就是等的今晚这一刻。没想到,却最终还是失了手。” 聂茯苓说完攥紧了拳头,又怒,又不禁扼腕叹息。 萧籽术听完,唏嘘了一阵。没想到,聂茯苓竟有这般不幸遭遇,这姜大首辅也真是坏透了! “可既然此次刺杀失败,聂师父也无法继续待在首辅府,你的血海深仇,又该如何去报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有机会报仇。更何况。”聂茯苓挑起唇瓣,忽然露出一抹凄冷的笑,宛如罂粟花开,浮起的都是残忍的气息。 “更何况,在这姜府,我还留有后手。”至于这后手究竟是什么,聂茯苓不想透露 ,萧籽术也就不好再追问了。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红袖轻轻唤了声:“二姑娘。” “进来!”萧籽术道。 红袖进来后见到眼前的一幕,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天啦!二姑娘居然真的藏了一个人在屋子里,而且还是大姑娘的教习师父! 红袖震惊之余,连忙跑了过去,愕然道:“聂师父,你怎么......”又满脸困惑地看向萧籽术,“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呀?” 聂茯苓睁圆了眼瞧着红袖,目光阴鸷,探手入怀,悄悄握紧了怀里的匕首,似有杀人灭口的企图。 萧籽术看破她的心思,忙道:“别怕,红袖是我的贴身丫鬟,值得信赖。”又对红袖叮嘱道:“切记,此事不得对外声张。” 红袖宛若木鸡当场呆了呆,方才恍然如梦初醒般重重点头。“婢子省得,请姑娘放心。” 萧籽术见聂茯苓眸里的杀机渐褪,又看了看窗外,问道:“绿萼可还在外头望风?” “在、在。”红袖一迭声道。 “嗯。” 萧籽术忽听聂茯苓捂着肩头疼得闷哼一声,见她只微微牵动一下,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如鱼肚,料知她的伤口肯定特别严重,眉心微蹙,便对红袖道:“快去给聂师父瞧瞧伤口。” 红袖与绿萼的生母姚妈妈,曾是宫中医女,懂些医术,后作为邓老夫人的陪房随嫁到姜府。平时女眷们有些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请大夫一来二去嫌麻烦,都是叫姚妈妈来看。 姚妈妈后来把毕生医术都教给了大女儿红袖,她的医术比不上太医院的御医们,红袖的医术自然也不可能太高明,但比起民间粗通医理采信土偏方的婆子们来说,那是强得多了。 红袖这才发现聂茯苓脸色苍白,捂着左肩的手指不断打哆嗦,便赶紧近前,一脸关切道:“聂师父,您先躺下,婢子去取药箱。”说着,要去扶她。 聂茯苓却故意避开她的手,直接躺在了床上。 红袖也不觉得尴尬,屁颠屁颠的跑去拿药箱。 聂茯苓浑身上下只有肩膀上一处的伤口很深,血渍已差不多快凝固。 红袖脱了她的外衣,露出香肩,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断定是倒钩的箭,随后又特地问了一 句:“聂师父,谁给您拔的箭啊?” 聂茯苓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地道:“没有别人,就我自己!” 红袖听得不禁咋舌,脸上顿时浮现出钦佩之色,挑起大拇指怒赞道:“聂师父真是好魄力啊!” 一旁的萧籽术,叹了口气,十分担忧地问道:“聂师父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是乌头毒。中毒者呼吸困难,四肢麻痹,是战场上惯常使用的军用毒药,毒性十分强烈。不过,好在聂师父内功深厚,已将一大半的毒逼出了体外,况且,这乌头毒婢子曾在府上也碰到过,与我娘共同配制了专门的解药,解毒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只要今晚敷上一夜,好生休息,明日起来便可痊愈了。” 红袖一面说着,一面从药箱里把调好的一小瓶凝露取出来,用棉签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 她这凝露不比一般的温和,具有较强的刺激性,涂在伤口上不仅发痒而且有股灼热的剧痛感。 然而,在整个过程中,聂茯苓却只是咬紧牙关,未哼半个疼字,面上连一个细微的表情也没有扯出。 毕竟嘛,敢自己替自己动手拔箭,对于她这种狠人来说,这点小刺激岂不是小菜一碟,又算得了什么呢? 倒是萧籽术眼睁睁瞧着,又惊又惧,心里想着这事要是搁自己身上,不嚎得哭爹喊娘才怪! 聂茯苓的伤包扎好已经是凌晨四更了,在困意与痛意双重席卷意识之下,已沉沉入睡。 红袖本打算让二姑娘去她的房间睡,她在这守着聂茯苓。 可萧籽术眼瞅着她不断打哈欠,果断地就把她赶回去睡了。 红袖最是听话,又推辞不过,加上本身已经乏得眼皮打架,根本扛不住,被催了几次,最后只好回了隔壁房间。 红袖走后,萧籽术隔着纱帐看了一眼聂茯苓,剔亮了灯芯,随后绕到了屏风后,躺在红袖给自己准备的描金围榻上,闭上眼睛,脑袋一沾上枕头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轻饶 翌日拂晓。 萧籽术刚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 聂茯苓早早已经醒来,衣冠整齐,正襟危坐在围榻旁的一张圆墩上,一双鹰隼般的锐眼此刻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聂师父......”萧籽术眨眨眼,清了清视线,“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早点好,以免夜长梦多。”聂茯苓起身,无情地一把掀开被子,生拉硬拽地将萧籽术身子与暖和舒坦的床榻分离。 萧籽术感觉到她左臂如此孔武有力,想必肩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在聂茯苓连声催促之下,萧籽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裤鞋袜,连发髻也未来得及挽一个。 “来,轻点。” 萧籽术未曾被别人当人质威胁过,主动当人质更是头一遭,是以并没什么经验,只能乖乖地站在那里。 聂茯苓乃习武之人,从来不懂什么温柔体贴,怜香惜玉,一出手便粗鲁地箍住了她的咽喉,另一只手则用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右半边白花花的脖子上。 “聂、聂师父,你太用力了。”萧籽术被她箍得嗓子难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点力,怎么骗过姜鼎鸿那个老狐狸?”聂茯苓却是置若罔闻,语气冰冷地道。 红袖听到室内的动静,忙从床上爬起,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冲了进来,一眼瞧见这一幕景象,不禁呆怔住了,“二姑娘,一大早的,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不、不是唱戏。你家姑娘我被挟持了!”萧籽术两手紧紧抓着聂茯苓压住自己喉咙的胳膊,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失声道。 “啊!”红袖反应有些迟钝,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尖叫一声,浑身簌簌发抖,“聂师父,你,你别乱来啊!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家姑娘。” 红袖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声,很快引起了睡在另一间耳房的绿萼的注意,等聂茯苓挟持着萧籽术走出如意居的时候,姜鼎雄听了她的禀报立即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双方在出府必经之路的一条抄手游廊碰上,同时停下脚步。 “聂茯苓!”姜鼎鸿瞪大眼睛,眼底皆是难以置信之色。 “聂茯苓!昨晚的刺客果然就是你!还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姜鼎雄接着大哥的话头,指着聂茯苓怒吼道。 “哼!你们二姑娘还在我手里。”聂茯苓抬眸扫视了一圈趴满墙头的黑影,一支支闪着冷艳光泽的利箭,正从四面八方瞄准了自己,继而发出一阵冷笑道:“若敢轻举妄动,我便拉她与我一起陪葬!” “呵呵,天真!”姜鼎雄冷笑两声,刚想说萧籽术不过是个外人而已,纵是杀了她于姜家而言又有何干?哪知却被身后的姜白芷当即打断:“师父!求您!别伤害我妹妹!” 姜白芷越众而出,“扑通”跪倒在姜鼎鸿的跟前,牵扯着他的衣袂央求道:“爹,你饶了师父!不然,籽术会没命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急得快哭了。 面对爱女的苦苦哀求,姜鼎鸿不禁动容,杀气腾腾的脸色忽而平静了许多,刚举起想要命令弓箭手发射的手,终究还是落下了。 “起来,芷儿,爹一定不会让籽术有事的。”姜鼎鸿扶起女儿,露出一脸慈爱之色,只是一刹,那脸色又转而为平日的凌厉,“不过,我倒要问问你这师父究竟与我有何仇怨,竟恨我到要杀了我才称心的地步!” “爹......”姜白芷滞了滞,又扭过头满腹狐疑地望向了聂茯苓。 是啊!好端端的,师父为何要行刺爹爹? “聂茯苓,我们姜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无故杀我?”姜鼎鸿紧绷着脸,问道。 “狗官!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被你害死的刑部尚书宋青炎?”聂茯苓柳眉倒竖,瞳孔里冒出的熊熊怒火,几乎可将姜鼎鸿立刻烧成一具焦尸。 姜鼎鸿被她吼得有些发憷,一听“宋青炎”三字更是心惊肉跳,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了起来,骈指如戟,指着她道:“你是宋青炎的什么人?” 聂茯苓高昂起头,眸里尽是寒气:“我就是宋青炎的女儿宋婉儿!” 姜鼎鸿闻言,脸上面皮抽动得更加急剧,连带着眼皮也胡乱跳动着,“胡说!宋家不是已经被满门抄斩了么!哪来的女儿?” “哼!” 聂茯苓嗤笑,“你还不知道。我爹自幼将我送到华山拜师习武,我一直都是在华山长大。是以世人只晓 得尚书府出了个断案如神的六扇门总捕头以及名扬天下的大才女,却不知还有个从小便被华山掌门看出骨骼清奇的练武奇才。而上天让我躲过灭顶之灾,留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让我能够背负起替家人报仇的使命!” 一想起爹娘与兄姐枉死刀下的惨象,聂茯苓便声泪俱下,更是恨得怒不可遏,直想冲过去活扒了姜鼎鸿的皮。 但现下她必须保持冷静,现在冲过去只会白白送死。她必须先活着才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已经等了十年,再等几年,又有何妨? 姜鼎鸿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良久,才开口道:“既是为了报仇,倒也情有可原。看在你如此孝顺的份上,这一回,本官姑且可以放你一马。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本官贵为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一呼百应,府中又配置大批精锐护卫,你是绝对杀不了我的!” “哦?是么?”聂茯苓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冷笑,“纵是皇帝老儿,我聂茯苓也未必杀不得,更遑论区区一个首辅!只要我多活一天,姜老贼,你的阳寿就会折损一天。哈哈!” “好个狂妄之徒!”姜鼎雄气得发抖,对一脸平静的姜鼎鸿道:“大哥,不能轻饶了她!” 姜鼎鸿眯了眯眼,淡淡地道:“我自有主张。”随后大手一挥,墙头待命的弓箭手立即纷纷撤退。 姜鼎雄更是费解,焦急道:“大哥,小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姜鼎鸿抬手制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对着聂茯苓道:“我不杀你,你走。” 话音刚落,便命众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聂茯苓半信半疑,但既然能平安脱身,自是不该犹豫。 她拖着瑟缩得像只小鸡仔似的萧籽术,一步步离去,对四周的戒备却仍未有丝毫的松懈,眸光流转,视线忽与躲在角落的黑衣少年相汇,并与他偷偷交换了一个诡谲的眼色。 意思仿佛是在说:疾墨,记住为师的话,给我把姜鼎鸿盯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孽缘 疾墨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想起那一日聂茯苓将姜白芷故意支开后,对自己嘱咐过的话,不禁握紧了腰间的乌鞘剑。 在他心中,师父就是他的天!就是他唯一的信仰! 无论师父教他干什么,纵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脑袋搬家,他都将照做,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与此同时,姜鼎鸿的内心也在暗暗思忖道:“敖丁,接下来全看你的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姜府门口,一匹鞍辔鲜明的枣红色骏马正原地踏步,等在那里。 萧籽术认得,那是姜白芷的坐骑,是个极有灵性的,最听主人的使唤。 姜白芷主动挑一匹马送聂茯苓离开,萧籽术倒不觉得意外,令她感到诧异的却是姜白芷挑了自己的坐骑。 萧籽术悄悄望了一眼姜白芷,豁然明白了她此举的用意。 “师父,快放了我妹妹!”姜白芷这话,既是以姜家大小姐的身份命令,同时亦杂有徒儿对师父的一种恳求的意味。 聂茯苓看向姜白芷的一刹,眼神有些复杂。 她这徒儿,虽不及疾墨那般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却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将来培养成个巾帼英雄也未尝可知。 师徒二人毕竟朝夕相处了三年光阴,说没有一点感情自然是骗人的。她平日训练之所以待她如此严苛,一则是为了她以后上阵杀敌能够争气,一则是恨她乃仇人之女,把一腔怨火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聂茯苓收回视线,冷淡一笑,笑不及眼底,“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了她!” 说罢,抱着萧籽术飞身上马,卷着滚滚烟尘,策马奔腾而去,瞬息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马儿一路飞奔,甚至比上次姜白芷所驾速度更快,萧籽术坐在鞍上,紧紧揪住了马鬃,回过头对聂茯苓道:“聂师父,你要带我去哪?” 耳边风声呼啸,她这话一出口很快便被风声盖过,聂茯苓并没有听见,萧籽术只好拔高了嗓门,又重复了一遍。 聂茯苓微微低眸,淡淡地道:“去安庆府。” 安庆府? 萧籽术猛然一愕。 萧家村 就位于安庆府仙桃镇的东南部。她这是兜了一圈,又回到起点了? “可是,此地距离安庆府还挺远,纵是骑马,日夜兼程,起码也需要两日的光景。”萧籽术困惑不解地问道:“您为何要去那里?” “安庆府的府尹皇甫大人,曾与我爹有过命的交情,眼下之计,唯有前去投奔他了。”聂茯苓顿了顿,又道:“等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镇子,找个客栈住下,第二天再换一辆脚程快的马车,晌午之前应该就能赶到安庆府。” 萧籽术闻言,不禁暗叹:这聂茯苓果然行事缜密,计划得十分周详,且甚是狡猾,心知姜府配的马必不靠谱,届时到了镇上,弃马换车,不仅消除了被姜府追踪的风险,也能尽快抵达目的地。 聂茯苓时间掐得极准,果然在天色渐渐暗沉之前,到了一个叫作凤陵的小镇。 聂茯苓按节徐行,马儿驮着她们在镇上的每一条街巷都绕了一圈,最后,才在乌衣巷拣了一家偏离闹市、环境幽雅的悦来客栈,住进了二楼的天字一号房。 至于姜白芷的那匹马,聂茯苓暂且留它待在了客栈的马棚里,明日一早,便打算牵去卖了,换些雇马车的钱以及路上吃喝的盘缠。 聂茯苓身无分文,每日在大堂吃饭的饭钱以及房钱,高达六两,而这些账自然都得由萧籽术付了。 萧籽术垂下眼帘,跟在聂茯苓屁股后面,看着手里原本如孕妇肚子般圆鼓鼓的荷包此刻却如戳破的气球般瘪瘪的,不禁暗暗嘟囔道:好你个聂茯苓,吃的是西湖醋鱼和玫瑰油鸡饭,住的是最奢华的天字一号房,真是不花你的钱着实是一点不心疼啊!咱们都算是逃亡的人了,凡事朴素些不成吗? 心下正骂得起劲,可一抬头,偶然对上聂茯苓那双简直能冻死人的寒眸,却又“敢怒不敢言”了。 此时,隔壁的另一间天字一号房。 红衣少年火急火燎地冲进房里,“嘭”地把门一关,满脸兴奋地对坐在银漆轮椅上安静看书的白袍散发少年道:“爷,你猜我瞧见了谁?” 白袍少年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缓缓合上书卷,平平静静地道:“谁?” 红衣少年却与他的平心静气迥然不同,摩着拳擦着掌 ,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道:“就是上次姜首辅家那个满嘴狡辩的臭丫头!小的记得她好像叫萧......萧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竟急得抓耳挠腮。 “萧籽术!”白袍少年口齿清晰,嘴角微扬,整个上身往椅背一靠,露出浅淡的笑意:“呵呵,还真是有缘。” “是啊,孽缘!”红衣少年叉着腰,愤愤道。 “干嘛作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白袍少年无奈地摇头苦笑,又挑起眉问:“华清,你见得她可是一个人?可打听到她来此地所为何事?” 华清拖了个圆墩坐在他旁边,一边用洁帕擦拭轮椅的扶手,一边回话:“爷,不止她一个,还有个绝艳的女子,冷着张脸,看起来绝非善类。至于她们的来意,小的尚未打听清楚。” “绝非善类?”殷子胥哈哈一笑,仍旧保持着半躺的姿势,“华清,你怎么瞧谁都是同一副面孔?” “是真的!”华清扯着喉咙争辩道:“那女子,走起路来一副傲睨万物的姿态,尤其是眸里杀气腾腾,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浑身都不大自在。” “哦?真有如此可怕之人?”殷子胥闭了闭眼,“不知那萧籽术与她却是什么关系?” “待小的去问问便知了。”说完,华清撸起了袖子,端出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架势转身就要走。 “华清,万万不可贸然唐突!”殷子胥出声喝止了他的鲁莽行为,敲了敲轮椅,“推我过去,我亲自问问她。” 华清愣了愣,而后点头应道:“遵命。”推着殷子胥出门,在萧籽术的房间门前停下。 “咚咚咚!”华清很有礼貌地敲门,轻声问道:“萧姑娘睡了吗?我家公子有事找你。” 房里的两人闻言大惊,相互对视一眼,聂茯苓从靴筒里抽出匕首,猫着身子潜伏到门口一侧,握紧了匕首,警觉地盯住门口。 这时候,谁会来找我?听来人这语音,貌似有几分熟悉又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如故 萧籽术战战兢兢,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你家公子又是谁?” “是我,殷子胥。”门外少年一字一顿,落音如寻常一般平稳。 端亲王府的殷世子? 萧籽术呆怔住了。 他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聂茯苓显然并不知道殷子胥的身份,挤了挤眼,向萧籽术投去问询的目光,仿佛在问:认识?萧籽术赶紧点头,表示认识。 聂茯苓迟疑片刻,又冲她努努嘴,示意前去开门。 萧籽术不敢怠慢,依言照做,门启开一缝,先见得华清一双手掌将那条缝越敞越宽,直至两个的身影赫然呈现在她的面前,华清才吃力地抬着轮椅跨进来。 门立马被重重地关上,聂茯苓突然从二人身后窜出,亮出匕首,一刀架在了华清的脖子上,后者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女、女侠饶命!”华清只觉脖子上一凉,顿时慌了心神。 “姑娘,我们并无恶意,还请高抬贵手,放了他。”殷子胥亦是一愕,一则为聂茯苓的突然发难,一则为她冷峻异常的容色。 华清说的果然不错,还真是......绝非善类! 聂茯苓没有放手,反而勒得愈发紧了,斜斜睨了殷子胥一眼,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殷子胥强作镇定,含笑拱了拱手,道:“在下不才,端亲王府的混不吝世子。” 聂茯苓怔神一瞬。 她虽不曾认得殷子胥,但端亲王殷烽这名字,却是多次从父亲的嘴里听过,说他是诸亲王乃至皇室贵族中最仁厚贤明的一个,父亲后来入了太子一党,与姜鼎鸿明目张胆作对,很大程度是受了他的照拂和引介。 端亲王明面上虽不像太子殷溟那般与姜首辅针锋相对,暗地里却早已开始较量抗衡,结交盟友,丰富羽翼。 聂茯苓转念一想,既然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若是有了端亲王府作靠山,一个姜鼎鸿又有何惧? 于是,她面上的冷漠回温,慢慢将匕首收回,冲殷子胥抱拳还了一礼,“原来是殷世子,失敬失敬。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宽恕。” 对于聂茯苓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殷子胥并没有感到有多吃惊,很快清 了清嗓子,道:“好说好说。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宋婉儿。请多指教。”聂茯苓既存了刻意与殷子胥交结之心,自然不必隐瞒真实姓名。 “宋婉儿?”殷子胥心中一动,俄而凝睇着她,认真地问道:“姑娘可是刑部尚书宋青炎之女?” 聂茯苓一愕,眼珠瞪得滚圆,“殷世子是如何晓得的?” 殷子胥垂眸,微微一笑,“家父曾有意游说令尊佐助太子,多次携我登门拜访,令尊有一回与家父谈得甚是投机,在家宴上趁着酒兴,将最小的女儿宋婉儿许配于我,我也是那时方才晓得尚书府里原来还有这么个幺女。” 聂茯苓听到许婚一事,难得地双颊微微泛红,殷子胥却只是笑笑,面色如常,继续道:“当时你不在府上,是以不曾有机会见过你。到后来,姜首辅渐渐把持朝政,开始铲除异己,一手酿造了宋家灭门惨案,家父惊闻噩耗,卧病不起。没想到,你如今果然尚在人世,或是宋伯父在天有灵保佑。” “宋家飞来横祸,幸得家师庇护,婉儿才命不该绝,得以苟活至今。”聂茯苓口气貌似冷静毫无波动,言语顿挫间仍贯串着一缕恸人的悲戚,沉吟片刻,又抱拳道:“殷世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当不当讲?” “宋姑娘但说无妨。” 殷子胥未等聂茯苓开口,却早已猜透了她的心思。 果不其然。 “助我报仇!取姜老贼的项上人头!”聂茯苓咬牙切齿道。 殷子胥虽早已料到,现在听来仍是感到有些诧异,毕竟聂茯苓乃是一介女流,无权无势,虽身怀武艺,然与姜鼎鸿相斗,不啻于鸡蛋碰石头。但她这份胆识与执着,殷子胥倒是极为钦赏的。 “好!我帮你。”殷子胥一点头,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 以他的非凡智慧,已经渐渐揣测出聂茯苓是因刺杀姜鼎鸿未遂而逃亡至此。堂堂端亲王府,若想罩着谁,哪怕是被首辅府通缉的逃犯,也并非什么难事! “多谢殷世子相助,我宋婉儿纵使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端亲王府大恩之万一,恩公,请受婉儿一拜。”聂茯苓说到后面,情绪激昂,不由得屈膝跪地,朝着殷子胥插烛似的拜了几拜。 “ 宋姑娘言重了。我们端亲王府本就待你们宋家有愧,快快请起。”殷子胥见状,忙命华清扶她起身。 萧籽术被晾在一旁许久,鼓着眼一会儿看向殷子胥,一会儿看向聂茯苓,一团疑惑在心中反复激荡:他俩不应是第一次见面么?却搞得好像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是怎么一回事呐? 聂茯苓起立,如青松般站了,毫不避讳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殷子胥讲述清楚。 “那,你们如今作何打算呢?”殷子胥听完微微颔首,转过头,瞄了一眼百无聊赖正啃着指甲盖的萧籽术,问道。 自从上次姜府一别后,他是领教过这丫头的狡黠的,却没想到竟也有如此机智的一面,编造来了月事的谎话,蒙骗过了姜鼎雄与敖丁。 “不瞒世子,我原本是想挟持萧籽术,护我前往安庆府投奔皇甫叔父的。”聂茯苓老老实实道。 “哈哈!真所谓是赶早不如赶巧,我正好也是要去安庆府找府尹大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殷子胥笑了一会儿,又对萧籽术眨着眼,道:“是?萧姑娘。” 萧籽术咬指甲的动作滞了滞,终于松开牙,饶过了那些被她啃得支离破碎的指甲,连连笑嘻嘻地应道:“是啊是啊。有缘有缘。” “殷世子也要去安庆府?”聂茯苓却是吃了一惊,问道:“敢问殷世子此去所为何事呢?” 殷子胥沉吟片刻,不答反问,“宋姑娘可曾听闻过江湖第一江洋大盗奉昶?” 奉昶?! 萧籽术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踩疼了尾巴的猫,差点叫得跳了起来。 “你也在调查奉昶的事啊?”聂茯苓感到有些愕然,不禁脱口道。 “也?”殷子胥抓住了她这句话的关键,眉梢微微一挑,宛似一个疑问号,紧紧追问道:“还有谁在调查他?” “是我!”萧籽术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接着以一种老气横秋的语调道:“我想帮官府查案,亲手缉拿奉昶,领了那十万两赏银。” 殷子胥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眉头皱得更深了,“就凭你?丫头,别怪我话说得难听,奉昶可是个凶残至极的连环杀人犯,杀人如麻,狡兔三窟,连六扇门四大神捕都一直抓他不得,你别添乱就阿弥陀佛了,岂敢夸下海口?到时候,说不定赏银还没拿着,小命先给丢了。还是乖乖呆在家里,当你的千金大小姐享荣华富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府尹 “殷世子别瞧不起人。”萧籽术挺起胸脯,倔强地道。 殷子胥怔了怔,敛眉道:“这么说,你也打算跟我们一起去安庆府?” “不难呢。”萧籽术摊摊手,嘟着嘴道:“总不能你们都走了,单单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 “哈哈,本世子正有此意。”殷子胥坏笑道。 萧籽术当了真,忙扭过头,眼巴巴地望向聂茯苓,“聂师父。” 聂茯苓摇头苦笑一下,“殷世子逗你呢。”说完,脸色又秒变正经,看着殷子胥道:“世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安庆府?” 殷子胥以手支额,沉吟片刻,道:“姜鼎鸿那个老狐狸,必定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你,越早动身离开越安全,以免夜长梦多。你们收拾一下,一刻钟后我们就走,坐我的马车。” “爷,现在可是晚上!”华清感到莫名其妙道。 “就是要趁晚上走,才不至于招摇。姜府派来的人定然以为宋姑娘会找客栈投宿,休息一晚。我们偏偏不能按常理出牌,而且你们两个还得乔装一下,别让掌柜的发现你们已经离开客栈。”殷子胥耐心地对挠着后脑勺的华清解释了一遍,又对聂茯苓和萧籽术叮嘱道。 “好,我们马上准备,一刻钟后去你房里会合。”聂茯苓道。 “嗯,我就住在隔壁。记得房里的灯由它亮着,门窗关好,制造出还有人住着的假象。” “知道了,世子请放心。” 殷子胥微微颔首,又仔细交代了一番,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一行人下楼,临走前殷子胥给了萧籽术及聂茯苓一人一件兜帽斗篷,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又蒙了绯纱,只露出眉眼。 华清结清了账,四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登上马车,由华清执鞭赶车,其他三人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对了,丫头,你养的那头小狼崽,怎么没跟来?” 殷子胥白天已经睡饱,此刻尚还没有丝毫睡意,便想与萧籽术闲聊解解闷,一侧头却见她靠在车壁上安安静静地睡着,忽而又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干笑了一下,道:“哦对,瞧我这记性, 竟给忘了,你是被当作人质给带出来的。哈哈。” 萧籽术实在困极,依稀听见他的话,勉强半睁开一只眼,见车里没了声音,倏忽间又立马闭上,眼前一黑,一路睡得酣甜。 萧籽术早就发觉姜白芷的那匹枣红马极有古怪,是以在出客栈之前,她还特地溜去马棚察看,果然发现那马四蹄之下撒有磷粉,一到夜间便会发光。 四人的马车刚驶出凤陵镇,首辅府护卫长敖丁就循着一路留下的磷粉,找到了悦来客栈,从掌柜的那里逼问了聂茯苓二人办理入住的房间后,偷偷潜入天字一号房,见房里灯火通明,便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却不料竟扑了个空。 “可恶!居然让她们逃了!” 敖丁气急败坏,一刀将眼前那圆桌劈成了两半。 第二天晌午,马车停在了安庆府府衙门前。 安庆府现任府尹皇甫震宇,收到端亲王世子即将驾临安庆府的消息后,早早地便在此与师爷、众捕快等人列队等候。 萧籽术掀开帘子,几名身材魁梧的捕快大步走过来,往车厢里抱拳施礼,道一声“殷世子。”而后,几人合力将坐在轮椅上的殷子胥抬了下来。 萧籽术与聂茯苓一前一后跳下马车,紧紧跟随在殷子胥身后。 “下官皇甫震宇,恭迎世子。”皇甫震宇垂首,冲殷子胥躬身行礼。 殷子胥微微一笑,道:“皇甫大人毋需客套。你与家父交情匪浅,论辈分,本世子还得称你一声叔父呢。” “世子抬举,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喜闻世子大驾,已命人于明月苑设下了接风宴,为殷世子接风洗尘,还请世子赏脸。” 皇甫震宇生得白白胖胖,个子却很高,身上一袭纱质官服,透着光线浮起流水般的光泽,整个人失了几分平日办公的英武威严,倒添了几分温润和气之意。 萧籽术今早从殷子胥嘴里打听过,这皇甫震宇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处事待人方面可谓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又屡破奇案,政绩斐然,极有理政手腕,将整个安庆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太子与首辅两党近来都意欲暗中拉拢,可谓是十分抢手的香饽饽。 “好。那本世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殷子胥摸了摸肚皮,朗 声笑道:“正好,也饿了。” 皇甫震宇含笑让开一步,又分别瞥了聂茯苓与萧籽术一眼,疑惑道:“敢问世子,这二位是?” 给殷子胥推轮椅的华清,他是认识的,而另外两人,一个小姑娘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乍一看倒好像都是生面孔,右边这小姑娘或许是使唤的丫鬟,不过左边这位女子,貌似有些眼熟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殷子胥引荐,聂茯苓蓦然跪在皇甫震宇面前,神情激动地叩了叩首,道:“皇甫伯伯,您可还记得婉儿?” “婉儿?”皇甫震宇浑身猛然一抖,惊颤着声音道:“你是青炎贤弟的小女儿宋婉儿?你、你还活着?” “不错。”聂茯苓抬起脸,泣涕涟涟,“托伯伯的福,侄女幸存至今,不知伯伯最近身体可还安康?” 皇甫震宇犹未从强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呆怔着眼,恍恍惚惚地将聂茯苓牵起,话音低沉而温和道:“我还好,只是,丫头你受苦了。”说着,又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拍着干侄女的后背,声泪俱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伯侄二人唏嘘了一阵,拭净泪水,又寒暄了一会儿,彼此慰问了近况,才领着殷子胥等人直奔明月苑用膳。 路上,皇甫震宇已知晓,萧籽术并非是世子的贴身丫鬟,而是堂堂姜大首辅的义女。 瞧这意思,是太子和首辅两方阵营都派了代表来当说客不成?只要答应了任何一方,自然便会得罪另一方。 一念及此,皇甫震宇不禁眉峰紧锁。 真是令人发愁啊! 萧籽术渐渐地落在队伍的最后头,既不是被府衙内的什么美妙景色绊住了脚步,也并非腿软走不动路,而是被一名中年男子吸引住了视线。 这男子亦默不作声走在队尾,与她之间稍隔了一些不远不近的距离,所以她能够很清楚地看见。 他穿了一袭猩红色的飞鱼服,腰挎佩刀,右眼瞳仁上蒙了一层白翳,左眼却是正常,背有点驼,看样子应是衙门的捕头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案情 萧籽术之所以会在众人之中格外注意起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人,瞧着有些古古怪怪的,不太自然,但除了眼睛之外,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明月苑花木扶疏,环境幽雅,阵阵清凉的风儿吹在脸上,十分熨帖。 接风宴更是备办得格外丰盛。 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鹅胗掌、花酿螃蟹、荷叶鸡、锦绣鱼丝、八宝豆腐、瑶柱虾脍、鸳鸯炸肚、银鱼冬笋焚、鸡丝银耳羹、乌鸡牡丹汤、金蟾玉鲍、清蒸鲈鱼、金菇掐菜,琉璃盏中盛了乌菱,一些四时鲜果,还有一碟青玛瑙盘子的果馅凉糕,荤素搭配,全是清火润燥的食物,描龙绘凤的酒壶中酒香四溢。 “殷世子,请!” 皇甫震宇抬手肃客,众人入席,分宾主落座,殷子胥坐在主席右首,萧籽术挨着聂茯苓坐下。 说完饭前的场面话,大家开始动筷,皇甫震宇作为东道主,自己先满斟了一盏酒,敬了一圈,最后一饮而尽。 萧籽术毫不客气,一伸手夹了块大红螃蟹,用银箸搛出蟹壳内雪白的蟹肉,蘸了蘸碟中拌有姜末的酱油送入口中,觉得味道极其鲜美,又紧着扒拉了几口米饭。 殷子胥眼睁睁瞧见,不禁掩嘴笑道:“看你这副馋样,可不要把舌头给一起吞下去了。” 萧籽术冲他嘿嘿笑了下,继续埋头忙着吃饭,哪有空闲同他拌嘴呢。 相比她的狼吞虎咽,聂茯苓却是吃得很慢,一则为略显拘谨,一则为最近食欲也并不怎么旺盛。 皇甫震宇果然是个极称职的伯父,待聂茯苓这个侄女,倒是十分殷勤,席间看到她喜欢哪样菜肴,便笑着夹到她碗里。 聂茯苓望着堆得满满当当小山丘似的饭菜,一边连连感谢,一边暗暗苦笑。 这一顿饭硬是吃了一个多时辰,却也吃得十分温馨而愉悦。 萧籽术吃得最撑,打嗝也最响亮,殷子胥禁不住府尹大人的劝酒,陪着喝了三巡,双颊已泛起阵阵酡红,有些微醉。 酒足饭饱之后,皇甫震宇并没有立马命人撤去筵席,而是坐着与殷子胥拉起了家常。 “端亲王近来身体可好?”皇甫 震宇捋着短髭,忽然一脸关切地问道。 “还行,只是不如您硬朗。”殷子胥掏出洁帕抹干净嘴,笑道。 “世子说笑了。”皇甫震宇干笑了笑,随即仓促地岔开了话题,“世子此番驾临鄙府,不知可是为太子募贤一事而来?” “不是。”殷子胥果断地摇了摇头,“皇甫大人多虑了。” “不、不是?”皇甫震宇呆怔一瞬,难道真是自己会错了意?他私心虽也确实不大情愿卷入太子与首辅二党斗争的漩涡之中,但心口却有那么一丝失落是怎么回事? “那,敢问世子的来意是?” 皇甫震宇暗暗思忖着: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殷世子既然并非为公事而来,那想必就是私事了。难道说是相中了我家哪个女儿?可我三个嫡女儿早都已经嫁为人妇,爱妾所生的梦梅也才刚满十岁啊...... 殷子胥咳嗽了两下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慢条斯理道:“本世子听闻安庆府这十年间发生过一件十分离奇的连环杀人案,而这凶手似乎正是现下朝廷四处通缉的逃犯奉昶?不知这传闻是否属实啊?” 啊,原来是为了调查这事!瞧我脑子里都想的些啥玩意! 皇甫震宇揉了揉眉心,定了定神,拱手恭谨道:“回世子,这宗连环杀人案,经鄙府衙门查证,确系安庆府莲塘县人士奉昶所为。只是......”他摇摇头,十分歉疚地自责道:“只是下官无能,至今都未能将真凶逮捕归案,实在愧对安庆百姓以及被害人家属。” “这也并非大人无能,实在是奉昶这凶徒诡计多端,太过狡猾,行事又甚是谨慎,连六扇门四大神捕都抓他不得,大人失职也是情理之中。大人毋需太过自责了。”殷子胥好言安慰道。 “多谢世子体谅。关于这宗连环杀人案,下官这些年一直都在督促衙门加紧调查,未曾松懈,无奈衙门掌握的线索实在贫乏,是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皇甫震宇沮丧地低下了头。 “那么请问大人,奉昶犯下的这宗连环杀人案,究竟是哪几起案件?被杀害的又到底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与凶手之间又有何关系?”萧籽术腾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颇是激动地连珠炮似的轰出一连串问题来。 “萧姑娘 ?”皇甫震宇有些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敢情她也是为调查奉昶以及连环杀人案而来的,并不是姜首辅特地派来的说客! 真是令人发愁啊! 皇甫震宇不禁觉得有些跌面,垂了垂眸,视线从萧籽术身上收回,落到了站在一侧的中年男子身上。 “惊尘,这个案子是归你管的,你与世子和萧姑娘他们仔细讲讲。记住,不要漏了任何细节。” “是,大人。”中年男子垂首抱拳,而后用那双蒙了白翳的眼睛扫视了在座的几位一遍,直看得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这位想必就是贵府衙门的燕捕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殷子胥定力极强,面不改色地对上了中年男子那双十分别扭的独眼。 “在下燕惊尘,衙门一级带刀捕头,见过世子。”燕惊尘抱拳施礼,拿了另一只稍显正常的左眼去看他。 “幸会幸会。”殷子胥微微一笑,“还请燕捕头与我们详细解说一下案情,有劳了。” 燕惊尘微驼着背,尽量站得笔直,开口将这宗扑朔迷离的连环杀人案娓娓道来,嗓音浑厚粗犷,却将案子描述得绘声绘影,令人莫名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这宗连环杀人案,一共有三起。第一起案件,发生在十年前,当时被杀害的是五十二岁的古阅斋二掌柜欧阳云庆,遗落在现场的凶器是奉昶所惯用的柳叶飞刀,三天之后遭到杀害的,是时任吏部侍郎的上官贞,三十七岁,凶器是同一把飞刀。之后又过了五年,六十岁的前太医院院判凌禅被人用自家的柴刀杀害身亡。” “三起命案的犯案手法,都是先用迷香让被害人昏迷,再用飞刀等尖锐的利器分别切去身体不同的某个部位并割喉,使死者在不知不觉中失血过多而亡,手段极其残忍。不过这三起杀人案中,门锁都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所以,搜查的方向都围绕在熟人犯案这一点进行。只不过,这三名被害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因而调查工作始终都陷入了僵局,毫无进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艳诗 殷子胥与聂茯苓听得既惊惧又恶心,差点有种将刚吃进胃里的饭菜全都呕吐出来的冲动,萧籽术却是感到十分难受与愤恨。 凌神医...... 萧籽术脑海中浮现起当年凌禅的音容笑貌,不禁捂住了心口,悲痛不已。 如此平易近人、与世无争的一个小老头,为何也惨遭了奉昶的毒手?! “可是,燕捕头,我有个问题想不通。第一起和第二起案件的犯案凶器相同,都是柳叶飞刀,可以判断是奉昶所为。可五年之后的那起杀人案的凶器是柴刀,如何断定也是奉昶犯的案呢?”殷子胥以手支额,不解地问道。 “那是因为这三个被害人的身上都有一封信柬,信柬上钉着一朵白色玉兰花,据传言,那正是奉昶闯荡江湖之时惯用的最独特的杀人标志,以向世人昭明凶手就是自己。”燕惊尘沉声道。 “可恶!这奉昶真是太嚣张了!简直目无王法!”殷子胥气得直砸桌子。 “燕捕头,请问三名被害人被切除的部位分别是什么?那三封信柬里装的又都是什么东西?”萧籽术努力抑制住自己激荡的情绪,使自己保持冷静,抬眸问道。 “古阅斋的二掌柜欧阳云庆被剁了手指,吏部侍郎上官贞被砍掉了双脚,太医院前院判凌禅被剜去了双眼。至于信柬里面装的,都是素笺,每人一张素笺,上面分别题了一首不一样的诗,署名皆是断肠人。” “信柬现在何处?诗的具体内容各自又是什么?”殷子胥愈发觉得这案子远比自己所预料的要棘手,连忙问道。 “在衙门。在下现在去拿。”燕惊尘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用跑一趟。”皇甫震宇突然抬手阻拦了他,“那三首诗,我都分别照着原件誊抄了一份,就放在书房。惊尘,速去我书房取来。” “是,大人。” 燕惊尘领命而去,皇甫震宇的书房离明月苑并不算太远,也就是煎一壶茶的工夫,燕惊尘便持着三封信柬一路小跑回来。 “惊尘,把诗读给大家听。”皇甫震宇吩咐道。 “烦劳燕捕头了。”萧籽术冲着燕惊尘微微欠身,以表谢意。她心里虽仍对 燕惊尘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但眼下分析案情的关键时刻,她亦只能暂且将那份怪异感压了回去。 “十年前五月十七日,欧阳云庆被发现死于自己卧房之中,他当时捏在手里的诗是‘春葱玉削美森森,袖拥香罗粉护深。笑燃花枝能索巧,更怜留别解牵襟。机中字,弦上音,纤纤红用漫传心。’” 燕惊尘一一拆开信柬,将素笺上的诗大声朗读出来。 “同年五月二十日,上官贞陈尸于上官府的书房,他的诗是‘龙金点翠凤为头,衬出莲花双玉钩。尖小自怜行步怯,秋千裙里任风流。穿花径,上小楼,浅尘窄印任人愁。’” “五年前,凌禅在黑风崖下的茅屋被杀,留给他的诗则是‘波水溶溶一点清,看花玩月特分明。嫣然一段撩人处,酒后朦胧梦思盈。梢带媚,角传情,相思几处泪痕生。’” 燕惊尘读完三首诗的内容后,一并毕恭毕敬地呈给了殷子胥。 殷子胥接过素笺,在心里默诵了一遍,反复咀嚼其中意味,拧紧眉头,道:“这些诗,一定都具有某些特殊的含义。” 萧籽术趁他思考的间隙,定定地瞧着燕惊尘,问道:“三名被害人的家属或者亲友可都曾传唤到衙门问话么?” 燕惊尘点点头,道:“欧阳云庆的爹娘以及古阅斋的三掌柜和伙计们,上官贞的夫人与子女,我们都向他们取证过,但两家家属都表示互相并不认识,此外,凌禅在这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孙儿,但至今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按理说,这三个人应当都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凌禅确实只有一个孙儿——凌疾! 萧籽术捏紧了衣角,她此番调查奉昶,同时也是想查明凌疾的下落。 “那为什么奉昶偏偏要对他们三个人下手,还故意在现场留下了诗笺。”萧籽术闭了闭眼,愈发觉得整宗案子就像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头绪。 “这也是我们令衙门上下困扰至今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燕惊尘神情淡然地道。 “我懂了!”一直坐在轮椅上盯着素笺发呆的殷子胥此时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 原本一直拧巴的浓眉,也逐渐向两端舒展开来,绽露出一张如春花般的笑脸。 萧籽术大喜,忙跑过去问道:“世子,你看懂这些诗暗含的意思了?” 殷子胥不急着回答,微抿了几口茶,才不慌不忙道:“不错。我已经彻底弄懂了。” 萧籽术瞧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半信半疑,“哦?说来听听。” 殷子胥轻启薄唇,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竖起了双耳。 “其实,依我所见,这三首诗都是分别描写女子不同部位的淫词艳诗。” “艳诗?!什么是艳诗?”萧籽术自幼跟着哥哥读书写字,虽称不上学富五车,但好歹饱读诗书,肚里的诗词储备量还是比较丰富的,却从未听过像这等的艳诗。 “艳诗,就是市井文人专门为调弄青楼女子而作的诗。”殷子胥说着说着,脸上不知怎的飞起了两抹红云。 身为端亲王府的世子,家世修养清贵高雅,实是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起艳诗这类低俗下流至极的市井文学。但既是为了查案需要,也是无奈之举,难不难堪倒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嗯! 萧籽术何极聪慧,很快就明白了,脸颊也跟着变得有些灼烫,她长长吁一口气,才将那抹呼之欲出意欲晕染开的红霞硬给憋退了回去。 “殷世子刚才说这三首艳诗都是描写女子不同部位,敢问世子是如何看出来的?”皇甫震宇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并不觉得尴尬,声色十分自然地问道。 殷子胥握着三张素笺,有条不紊地道:“首先,古阅斋二掌柜欧阳云庆的诗,‘春葱玉削美森森,袖拥香罗粉护深。笑燃花枝能索巧,更怜留别解牵襟。机中字,弦上音,纤纤红用漫传心。’很显然是描写女子的手指,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死后被凶手剁了双指。 第二,吏部侍郎上官贞的诗‘龙金点翠凤为头,衬出莲花双玉钩。尖小自怜行步怯,秋千裙里任风流。穿花径,上小楼,浅尘窄印任人愁。’是描写女子金莲,同理被砍去双脚。 最后,太医院院判凌禅的诗‘波水溶溶一点清,看花玩月特分明。嫣然一段撩人处,酒后朦胧梦思盈。梢带媚,角传情,相思几处泪痕生。’死后被剜掉双眼,也就能说得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惨象 “每首诗对应一处部位,这奉昶还真是歹毒又变态!”皇甫震宇闻言,怒得暴跳如雷。 萧籽术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撑着下巴道:“难道说,三名被害人的共同点就是青楼?” “极有这个可能。”殷子胥颔首,以表赞同,右手食指在轮椅扶手上随着脑中思路的运转而有规律地打着节拍,忽然道:“却是不知系哪家青楼,安庆府秦楼楚馆众多,就是有名的十个指头也数不完。另外,断肠人的署名又有何深层内涵?” “青楼确实是安庆府一大支柱产业,不过,”皇甫震宇顿了顿话音,道:“请世子放心,下官立刻派人去逐一调查。”尾音刚落,又对垂首无语的燕惊尘道:“惊尘,速去衙门将三名被害人的画像刊登出来,全城贴满布告,凡在青楼见过三人者,情报属实必有重赏,另外,你再领几个精明捕快去各家青楼走访,务必找出此三人共同去过的青楼。” “属下遵命。”燕惊尘又与众人抱拳施了一巡礼,道了声“失陪”掉头便走了。 皇甫震宇堆着一脸笑意,拱手对殷子胥道:“世子,下官已派人去调查,一有结果下官绝对第一时间向您禀报。您一路舟马劳顿,想必也已经疲累了,不如先回房歇息?下官已收拾了几间干净的雅房,供世子和婉儿、萧姑娘下榻。” 殷子胥慢慢点了点头,不知怎的,皇甫震宇这话刚听进耳里,他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确实是有些乏了,昨晚上一个晚上没睡呢!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殷子胥有气无力地作了个揖,神色已经显出了几分倦怠。 华清推着殷子胥到门口的时候,殷子胥已经歪在轮椅上眯着眼打起了盹。 “爷,到了。小的扶您上床休息。”华清低低唤了一声。 殷子胥眼睛撑开一条缝,俄而很快闭合,喉里隐隐约约地“嗯”了一声。 华清将主子打横抱上床,替他宽衣脱靴,盖好了被褥,见主子睡得安详,不由暗叹了声:爷真是患了怪病,晚上无论如何睡不着,白天却格外嗜睡。 他自八岁时便跟随在殷子胥身边服侍 ,当然知道世子这怪病并非两三天,早在五年前世子便显露出这类异常症状,端亲王本想教他陪世子去寻隐世神医凌禅医治,不曾想却在半途听闻了凌神医已惨死的噩耗。 一想起宫中有些太医传言,殷世子绝活不过二十五岁,华清的心就揪得一阵疼,万分怜悯地看了眼自家主子,轻轻叹口气。 哎!自古红颜多薄命,可又岂止是红颜呢? 日薄西山,已近黄昏。 夕阳渐渐在天际褪去了颜色,晚霞宛若一片片瑰丽花海,悄然绽放又悄然凋零,半空四面却渐渐渗起黑,仿佛是谁把饱蘸墨汁的笔无意在清水里搅了搅,那抹昏暗便迅速地洇散开来。 躺在床上的殷子胥,身子起了阵细微的哆嗦,接着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他是被房外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这时,华清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前脚刚踏入房间,忽又想起爷还在睡觉,后脚的动作便立即放得轻缓了些。 然,地上不安地来回徘徊的影子却难掩他的急迫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殷子胥犹自闭着眼,保持着原有的睡姿,朗声问道。 “爷,您醒啦?”华清连忙奔到床前。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为何如此喧闹?”殷子胥依旧闭紧眼,只是喉结上下滚了滚,嘴皮子似有若无地蠕动了几下。 “现在已是戌时一刻。” 华清伸手压了压起伏不定的胸口,尽量保持冷静道:“爷,小的刚才听说燕、燕捕头不久前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尸体旁边留有一封钉着白色玉兰花的信柬!” “什么!”殷子胥如遭晴天霹雳击中,猛地睁开双眼,同时张开的还有因过度吃惊而一时难以合拢的嘴。 钉着白色玉兰花的信柬! 奉昶出现了! 殷子胥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急催道:“华清,快,带我前往命案现场!” 华清不敢耽搁,利索地替殷子胥穿好鞋袜,披了件鹤氅,便急匆匆地赶到了燕惊尘的家里。 燕惊尘住在距离衙门不远处的白水胡同。 殷子胥到的时候,皇甫震宇以及萧籽术、聂茯苓三人并一个灰衣仵作、几名捕快已都齐聚在燕惊尘的卧房之中。 房里到处弥 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殷子胥赶紧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吩咐华清快步推他过去了。 只见燕惊尘四肢僵硬地趴在书案上,一柄血迹斑斑的柳叶飞刀插在案上,他的头向右偏着,所以殷子胥分明可见他那只正常的右眼此刻正如死鱼般凸出眼眶,瞧着甚是瘆人,更令他感到恐怖的是,他的嘴唇被凶手活生生地割了下来,就随意地丢在脚边。 嘴角鲜血淋漓,一行行淌了下来,与咽喉处汩汩冒出的鲜血一起汇聚成一道血幕,沿着书案的边缘,滴答滴答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接连不断,像鼓点一样棰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殷子胥看得这一幕惨象,只觉胸口一阵窒闷,胃中气血翻涌,浑身极不舒服,张了张嘴,差点想将整个胃都吐了出来。 “世子。”皇甫震宇走到冷汗直流的殷子胥身前,面如土色,讷讷道:“下官该死,竟让奉昶在我们眼皮底下又杀了一人。” 殷子胥胡乱抹了把脸,渐渐稳定住了激荡的情绪,闭了闭眼,沉声问道:“皇甫大人,现场真的遗留了一封钉着白色玉兰花的信柬么?” “不错。”皇甫震宇眼皮直跳不休,声音抖如跳珠,“和前三名被害人一样,信柬中有一首艳诗,署名同样也是断肠人,而凶器就是奉昶行走江湖专用的柳叶飞刀,刀柄上毫不例外地刻了他的大名。凶手,定是奉昶无疑!” “预估死亡时间是何时?死因呢?”殷子胥的脸色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凝重,目光也已不复平日里明亮而是冷锐一片。 “下官已问过仵作,预估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半个时辰前,致命死因是被一刀割喉,失血过多而亡。此外,燕惊尘的嘴唇被挖去,这些都是奉昶惯用的犯案手法。”皇甫震宇答得心有余悸,脸上肌肉剧烈抽搐。 “半个时辰?那说明凶手还没有走远。”殷子胥剑眉一轩,淡淡地道。 “是的。”皇甫震宇垂下头,字字铿锵,道:“下官已命人及时封锁了安庆府全部出入口,附近各大县城,下官也都联络了知县派兵据守城门严查来往可疑人物,想必那奉昶这回必然插翅也难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蹊跷 “嗯,希望如此。”殷子胥闭了闭眼,又问道:“对了,那首艳诗呢?” “在萧姑娘那儿。”皇甫震宇道。 殷子胥扭过头一看,萧籽术两手拿着素笺,反复端详了好几遍,犹沉浸于自我的思考之中,甚至连殷子胥是何时过来的亦未察觉。 ‘胭脂染就丽红妆,半启犹含茉莉芳。一种香甜谁识得,殷勤帐里付情郎。桃含颗,榴破房,衔影霞杯入瑶觞。’ 萧籽术自然已经懂得这是形容青楼女子嘴唇的诗句,但她想研究研究与前三首诗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处。 “看完了么?”殷子胥盯着她问道。 萧籽术被如此突兀的一问,吓了一跳,放下素笺,就看见了殷子胥那张白玉无瑕的脸。 “给你。”萧籽术眨了眨睫毛,将手中素笺递给殷子胥。 殷子胥快速浏览完毕,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又翻起上眼皮,问道:“现场还有没有遗留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这问题并不是专门针对皇甫震宇问的,是以皇甫震宇还未开口,萧籽术已抢着答了:“我们第一时间赶到这里的时候,书案上还放置有一面裂成两半的手镜,燕惊尘的右手掌心紧紧攥着一枚令牌,两样东西上面同样都沾有燕惊尘的血指印,应是临死前留下指证凶手的讯息。” 说着,她将用手绢包好的手镜和令牌平展在桌面上。 殷子胥眸光一亮,就着手绢将令牌拿起,这是一枚沉甸甸的铜制令牌,上面凹凸有致的“捕”字赫然可见。 “这是我们衙门给每个捕头和捕快配备的腰牌。这一枚,正是惊尘所用。”一旁的皇甫震宇立即解释道。 “燕惊尘手里为何要握着自己的腰牌?他究竟是想提示我们什么?”殷子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还有这面从中间裂成两半的手镜,会不会跟凶手有什么联系?”萧籽术指着桌上的镜子,道。 “凶手不是已经能够确定是奉昶吗?燕捕头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聂茯苓突然提出了质疑。 “这也正是此案一大疑点。”萧籽术突然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难道说,凶手并不 是奉昶!” “可是,如果凶手不是奉昶,钉着白色玉兰花的信柬,刻有奉昶名字的柳叶飞刀,还有情诗,割喉等作案手法,这些又都该作何解释呢?”皇甫震宇将根根白眉拧成一团。 “凶手到底是不是奉昶,目前还不能妄下定论。”殷子胥搔了搔头皮,只觉得许多的疑问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看上去好像就要找到解开的线头,一眨眼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只是燕捕头中午还好端端的,怎的下午就被杀死了?我们今日才刚到安庆府衙,凶手下手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下官也觉得十分蹊跷。”皇甫震宇弱弱地道。 “燕惊尘可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他家人早亡,尚未娶妻,膝下亦无子嗣,一直都是单身一人在家。” 殷子胥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今日发现燕惊尘尸体的人是谁?” “有两个。一个叫梁杰,一个叫杨威,都是刚进衙门还不满一年的菜鸟捕快,由燕惊尘负责培训。”皇甫震宇说着,招了招手唤来了两个顶年轻的捕快。 这两人,一个身材瘦削但不失英俊,一个身材魁梧,生得浓眉虎目。 “把你们发现尸体的经过仔细说一遍。”殷子胥略略打量了二人一遍,道。 身材魁梧的捕快冲着他一抱拳,道:“禀世子,属下杨威。燕捕头的尸体,是属下先发现的。燕捕头之前交代属下于酉正二刻将连环杀人案的三名被害人的画像送到他房里,属下准时到了这里,一直敲门却没听到任何反应,同时嗅到房里似乎有血腥味,属下惊疑,见门是虚掩着的,便急忙推门进去一探究竟,结果就发现燕捕头如现在这般趴在书案上,一动不动。” “然后呢?”殷子胥目光咄咄,逼视着他,追问道。 杨威咽了咽喉头,继续说下去:“属下当时十分害怕,因为不知燕捕头是否还活着,便上前探了探鼻息,却是已经断气了。” “这么说,你发现燕捕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殷子胥眸中冷锐未减分毫。 “是的。后来,没过多久,梁杰就跑过来了。”杨威说完,瞥了一眼身材瘦削的少年,后退一步。 少年微微点头, 近前两步,十分镇定自若地行礼:“属下梁杰,参见世子。” “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殷子胥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问道。 有那么一刹,他忽然觉得这少年脸上所表现出的从容淡定、处事不惊比自己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从少年的表情里瞧出破绽这门心思,怕是要落空了,因为少年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梁杰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地道:“回世子,当时是燕捕头与属下约定于酉正三刻将三名被害人的卷宗送入他家中,属下刚进大门,就听到杨威的惊叫,才急急忙忙跑到房里,便见得眼下这幕惨象,杨威吓得瘫坐在地,打着哆嗦跟属下说燕捕头已经没命了,属下便叮嘱他保护好现场,然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得跑来禀报大人。” 皇甫震宇微微颔首,道:“下官听了梁杰的禀报,便急忙派人去传仵作,正好萧姑娘和婉儿听到消息,也随我们一同赶来了案发现场。” “原来如此。”殷子胥揉了揉眉心,把思路梳理了一下,“燕捕头功夫了得,能顺利将他杀死,并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如此轻易逃离现场,这凶手的身手想必也是非比寻常。况且,房间的门窗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凶手许是死者所认识的人,才让他进了房间。假设凶手就是奉昶本人的话,难道这燕捕头生前可曾与奉昶结识?” “应该不可能。燕捕头已经在衙门待了将近十二年,虽然一直都是负责调查奉昶的案子,但奉昶行踪飘渺不定,又精擅易容之术,衙门上下还从没有人见过他本尊,燕捕头理应也没有与他结识的道理。”皇甫震宇振振有词道。 “那就奇怪了!” 殷子胥有些懊恼,随手拿起那面裂成两半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色,倏忽间,一道灵光从他脑中如闪电般一闪而过。 难道说,燕捕头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但是,有很多处疑点还是无法解释得通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栗子 “总之,我们要从青楼这方面入手调查这四个人的关联性,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萧籽术并没有捕捉到殷子胥脸上细微表情变化,这时突然很严肃地插了一嘴。 原本是十年前被杀的两人以及五年前被杀的凌神医,如今,连环杀人案又添了一个无故遇害的燕捕头! 别说萧籽术,就是府尹大人皇甫震宇此时头都有两个大了。 “萧姑娘说的没错。”皇甫震宇正了正脑袋上顶着的乌纱帽,冲殷子胥拱拱手,“世子,下官现在便加派人手前去调查。” “好。”殷子胥暂时将疑窦压在心底,迅速做了一番筹划:“皇甫大人先派人将死者画像登出公告,安庆府所有大小青楼都务必逐一排查,有重要线索千万不能遗漏了。另外,为了谨慎起见,杨威和梁杰就负责带我们去找原先那三名被害人的家属或亲友,查一查他们跟燕惊尘之间到底有没有交集。”说着,他分别意味深长地瞥了两名年轻捕快一眼。 梁杰与杨威异口同声地应了:“遵命。” “我们先去哪里调查?”梁杰微微抬起头,面色如常问道。 “古阅斋。”殷子胥闭了闭眼,淡淡地道。 翌日上午,殷子胥与萧籽术一行人便在梁杰与杨威的带引下,驱车前往闻名遐迩的古阅斋。 半途中,殷子胥以想吃糖炒栗子为借口,故意支开了梁杰与杨威去买,待他们一离开,殷子胥便推动轮椅到萧籽术面前。 “怎么了?殷世子。”萧籽术颇觉困惑,她自然心知他教梁杰、杨威去买糖炒栗子是故意将人支走,只是此举却是为何? “你还记得燕惊尘房里那面裂成两半的镜子吗?”殷子胥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只是,我还弄不清楚这面镜子的真正用意。”萧籽术揉了揉腮,道。 “我想,我大概已经明白了。”殷子胥卖着关子道。 “真的?愿闻其详。”萧籽术惊讶地望着他,露出万分期待的眼神。 “那面镜子裂成两块,我昨日拿起来照的时候,突然从镜面反映出了两张我的脸,我猜,燕捕头其实是想借此告诉我们,凶手是两个人 。”殷子胥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两个人?所以,你怀疑凶手就是当时发现尸体的梁杰和杨威?”萧籽术着实被他这个猜测给吓了一跳。 “没错。再加上燕惊尘死前手中紧握的那枚捕头腰牌,也许正是暗示凶手就是衙门中的捕快,这更坚定了我对梁杰和杨威的怀疑。只不过,” 殷子胥顿了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不过,根据案发现场遗留的证物以及作案手法来看,都摆明了奉昶便是真凶,我当前也没有证据证明梁杰和杨威就是杀害燕惊尘的凶手,包括他们二人的杀人动机,也是一无所知。” “殷世子莫急,动机和证据可以慢慢找,这件案子恐怕远非我们所想象的那般简单,既然世子觉得梁杨二人有重大嫌疑,我们私底下留个心眼准不是坏事,只是莫要心急打草惊了蛇。” 听了殷子胥的一席话,萧籽术这才明白,为何他当初点名要梁杰和杨威带他们去查案子,原来是对二人已经心存怀疑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殷子胥微微颔首,掀开帘子一角,却见梁杰与杨威捧着两大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一路小跑过来,便及时地结束了与萧籽术的对话。 “世子,刚出炉的桂花糖炒栗子已经买来了。”杨威笑呵呵道。 “嗯。”殷子胥漫漫然地应了一声。 他并不喜欢吃这种玩意儿,嚷着说要吃糖炒栗子只不过是胡乱瞎编的借口罢了。 萧籽术却满心欢喜地替他接过,将两包糖炒栗子搁在车厢里的漆几上。 “嗯,真香!” 萧籽术揭开牛皮油纸包,也不怕烫,剥开壳就一粒粒往嘴里塞,满车厢到处都飘荡着栗子香以及回荡着她嘴里咬得嘎嘣脆的响声,惹得殷子胥好好奇奇,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也伸出手挑了颗个头均匀的板栗尝了起来,结果居然觉得甚是好吃,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一块吃。 两人你一粒我一粒的,根本停不下来,不多时便将鼓囊囊的两大包糖炒栗子吃了个精光。 古阅斋是安庆府首屈一指的百年老店,坐落在最繁华的鹞子街,主要经营古董、珍玩、玉器、珠宝等的鉴赏与买卖,有四家分店,分设在长安、汴梁、扬州、洛阳, 分店不多,但却分据了大周朝四大商业繁荣中心,也控制了全国八成以上的珠宝交易。 古阅斋的货源与渠道如蛛网一般遍布全国,无论多么珍贵罕见的宝物,只要你能说得出名字,说得出什么样子,这里都可以帮你买到。 即使不能马上交货,也会给你定一个取货的限期,届时会当面交易,银货两讫,但买方须得事先交出三成的订金。 此外,古阅斋也会以重金收购稀世珍宝,出价的手笔很大,出售真正的绝世奇宝,会取得到十分丰厚的报酬。不过,也别妄想在这里鱼目混珠,他们拥有各个行当中的顶尖人材,百年来古阅斋几乎没有传出过失窃被抢劫的事,倒不是世人不眼红这块肥肉,而是不敢去轻捋虎须。 敢动古阅斋脑筋的人,都是一些悍匪大盗以及自信有两把刷子的武林高手,但却十去九不回,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人间蒸发。 古阅斋三开间的门面,经过特殊的设计,一直向后延伸,足足有十丈以上,每隔两丈左右,就有一根高大的铁柱,支撑着气派而宽敞的大厅。 铁柱的外面以七彩浮雕作为修饰,安装了三层火炬,火炬都以水晶罩子罩着,不见油烟,每一盏火炬的四周,都点缀着璀璨夺目的珠宝,映着柱子上不同颜色的浮雕,幻现出五光十色,搭配着柜台上的珠宝、木橱中的玉器,简直能亮瞎人的眼,似是猛然之间,跌入了一座流光溢彩的梦幻世界。 殷子胥眨动了一下眼睛,不禁由衷地称叹道:“好!布置得如此别具匠心,令人眼花缭乱,古阅斋果然名不虚传!” 口中说着话,两道敏锐的目光却已掠过大厅一番,粗略估算,这大厅中至少有二十张展览各式珠宝的柜台,每一张专柜,都由一个年轻的伙计负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掌柜 十二张八尺高,靠墙而立的木橱,分隔成大小不同的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有不同颜色的缎子衬垫,分放着五花八门的珍品古玩。 一条两尺宽的白玉长案,横在木橱前面,把顾客和店员分隔开来,也阻止客人自行打开木橱,触摸到木橱内的宝物,这里,是属于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的区域。 这时,一个身着蓝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突然快步迎了上来。 他冲着殷子胥一抱拳,又打量了他身后几人,道:“几位公子想选点什么?请入客房小坐,这外头花里胡哨,看不出真正的成色!” “我要买的东西很名贵,举世之间,可能只有一件。”殷子胥故作高深,微微一笑,道:“贵店虽大,却也未必能够供应。” “是是是,公子说的对,再大的生意,也不敢说能供应世上所有的东西。” 蓝袍中年人笑道:“不过,若是本店都不能供应的东西,只怕全天下,再无一家能够供应了。” “哈哈!”殷子胥爽朗一笑,道:“所以,我才找上古阅斋来。” 蓝袍中年人欠了欠身,抬手肃客,道:“几位里边请!” 殷子胥和萧籽术、梁杰、杨威等人被让入一间雅室,这儿装饰朴素,和室外大厅中的华丽炫彩相比,完全是换了一副天地。 房顶上一片水晶亮瓦,透射下大量的日光,轻柔得犹如金色细沙。 雅室中放一张紫檀木长桌,摆了八张藤椅。 五人一齐入座后,蓝袍中年人打了个响指,两个绯衣小鬟推门而入,一个捧着香茗,一个捧着细点,摆好茶点,绯衣小鬟徐徐退下。 蓝袍中年人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殷子胥身上一打转,冲着他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道:“殷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殷子胥端着茶碗盖的手一顿,道:“你认识我?” 蓝袍中年人道:“素闻端亲王府的殷世子,风华绝代,气宇轩昂,只是不良于行,镇日与轮椅为伴,小人虽未曾见过,可单凭公子这副气度修养,以及这银漆轮椅,便已知料想不差。如今有幸一睹世子尊容,乃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分。” “不愧是做生意的,倒真是贼好的眼力!” 殷子胥盯着这人,不由轻轻点点头,含笑拱手道:“还请通报你们东家一声,就说端亲王府的殷世子有事求见!” 蓝袍中年人淡淡一笑,道:“殷世子今日来得不巧。” “你们东家不在?”殷子胥皱了皱眉,神色冷肃。 蓝袍中年人抱歉道:“我们东家很忙,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四处奔波,除了春节回家过年之外,很少会在安庆城中。”顿了顿,又道:“事实上,我们东家授权各分店的大掌柜,全权负责店中一切事务,很少亲自干预。古阅斋中的事务,大掌柜要比东主熟悉多了。” 萧籽术凝睇着蓝袍中年人,见他生得虽五短身材,气派却是不小,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势,便问道:“这么说,你就是这家店的大掌柜么?” “不、不,小的是三掌柜。”蓝袍中年人连连摆手,道:“主要是负责店面中的事务。” 殷子胥闭了闭眼,问道:“除了你们三大掌柜之外,古阅斋东家的家族之中,有没有其他亲属留在安庆府?” 蓝袍中年人面露为难之色,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二小姐尚在城中,她是东家的二女儿,也算是敝店的话事人之一。” 殷子胥道:“好,我就见见你们二小姐。” “殷世子。”蓝袍中年人道:“我们大掌柜比二小姐更加熟悉店中事务,在下斗胆建议,还是先见大掌柜的好。” 殷子胥还没搭腔,萧籽术此时心中一动,急忙脱口问道:“你们古阅斋的二掌柜欧阳云庆呢?是管什么的?” “是鉴定珠宝和各类古玩的顶尖高手。”蓝袍中年人谈及二掌柜,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只可惜,他十年前死于非命,凶手至今还未抓捕到案。为了纪念欧阳兄,敝店二掌柜的位置一直都空着。” 殷子胥与萧籽术互相对视了一眼,殷子胥敛了敛眉,接着问道:“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不敢当。小的姓姚,单名一个恒字。”蓝袍中年人拱手道。 “原来是姚掌柜。”殷子胥牵了牵唇角,道:“今日本世子突然造访,确是有要事请教……” 他的话还未说完,姚恒 突然一扬手,打断了殷子胥后面要说的话,“殷世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垂询,早已在小人预料之中,不过,还请稍等片刻,待见到大掌柜后,再说明来意,既可省去一番口舌,也免得小人笨嘴拙舌,答复得失了分寸,世子不满意的话可就不妥了。” “呵呵,既然如此,你们大掌柜人呢?”殷子胥被他强行打断了话,面上显然有一丝愠怒,便拿了一种比较生硬些的语调问道。 “世子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向大掌柜禀报。”说完,一抱拳,转身退出雅室。 华清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地道:“这古阅斋究竟什么来头,我冷眼瞧着这三掌柜待咱们爷也实在太不客气了。纵是家业再大,人脉再广,也不敢和咱端亲王府作对?” 殷子胥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身后的杨威这时接过话茬,道:“据我们衙门这几年的调查,基本可以判定古阅斋的东家,应该正是镇国公卫文韬。” 卫文韬! 听到这个名字,殷子胥心头咯噔一跳。 卫文韬的父亲老镇国公卫煜,乃是镇国大将军,开疆拓土,战功赫赫,生前极受先帝倚重,死后不仅追封了一等公爵,还破例颁授铁券丹书,可以荫庇子孙免于死罪,这份殊荣,自大周开国以来,卫家还是头一遭享受。 只不过,现今袭爵的镇国公卫文韬,却是首辅一党的左膀右臂,当然也成了令端亲王府最伤脑筋的强劲对手之一。 古阅斋背后的靠山,原来竟是镇国公府,难怪其势力如此庞大,店里的掌柜也绝非泛泛之辈。 “殷世子。”姚恒回来得很快,满脸连带着每条皱纹里都堆积着笑意,“大掌柜正在内堂候驾,小人替诸位带路。” 殷子胥若无其事地笑笑,道:“有劳姚兄。” 华清一面推动轮椅,一面嘟囔着道:“爷,这大掌柜真是摆的好大的谱啊!内堂候驾?他为什么不亲自前来迎接!” 殷子胥笑而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魔术 一行人转出一道月亮门,进入了一座十分小巧的庭院之中,景物瞬时一变。 微风拂面,阳光轻柔地笼在身上,暖洋洋的。 萧籽术左右流盼,庭院中除了种满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卉草木之外,脚下还有一条以昆仑玉铺垫成的小路,两侧生长着如女子发丝般飞扬的青草,柔嫩多汁,长有一尺五寸来高,居然衬得十分风雅。 “古阅斋总店大掌柜穆政堂,恭迎殷世子。” 殷子胥闻声,抬眸看去,只见一个颧骨高耸、满面威棱的高大汉子,身着华贵紫缎锦绣长袍,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面皮白净,颌下长须拂动,站在正厅门前,抱拳迎客。 他略略欠身还了一礼,“穆大掌柜,幸会。” 同时,把穆政堂的相貌打量了两遍,心中暗暗怪忖道:论理这大掌柜应该年纪比较大才对,怎么看上去比姚恒还要年轻一些? 心中念转,随着众人登上了台阶,步入厅中。 正厅不怎么大,但却布置得古雅宜人。 迎面一幅山水画,布满了大半个墙壁,左面墙壁上挂的是一幅百鸟朝凰,右面墙上是一幅云龙行雨图。 一张大型八仙桌上,铺着黄缎子的桌面,八张围桌而摆的太师椅上,也铺着黄缎子坐垫。 桌上早已摆好了六盏玉色嵌螺钿云龙纹盖碗,碗里泡着上好的碧螺春,第二开滚水冲泡之后,翠绿茶叶都已尽情舒展开来,衬着玉色茶盏,色泽更加莹透。 穆政堂肃客入座后,端起眼前的盖碗,道:“此乃敝店上好的碧螺春,虽算不上什么顶名贵的茶,但胜在山野清新,颇有雅趣,入口鲜醇甘爽。等会儿教伙计备两饼茶给世子带回去喝,还请您笑纳。” “大掌柜的盛情,子胥心领了。只是家父不喜收礼,子胥又不惯饮茶,还是罢了。” 殷子胥端起茶碗,却并不急着品,拇指和食指轻轻握住茶盏杯沿,中指则托着盏底,茶盏在鼻下极缓慢的画出一个圆,悠悠地让馥郁茶香萦绕在鼻间,再掀开碗盖,吹去漂浮的茶梗,浅浅啜了一口。 只觉这茶清冽幽香而回味甘醇,其中夹了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很 淡却不掩茶味,如此清醇的茶,他在端亲王府还不曾饮过,搞不好是镇国公府进贡的新款茶叶。 萧籽术一路上滴水未进,又吃了许多糖炒栗子,嗓子早就干燥,一端起茶仰着脖子就往嘴里灌,与殷子胥的优雅相比,这倒是一个极粗鲁的动作。 穆政堂搁下茶碗,朝着殷子胥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殷子胥怕他尴尬,轻轻放落手里的盖碗,微微一笑,主动挑起了话题:“大掌柜,素闻古阅斋万宝荟萃,不知可否取一件珍贵的玉器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不过,也请先开一个价,一旦有任何损伤,本世子都会照价赔偿。” “哈哈,好说好说。既然世子想见识,在下岂敢驳了您的兴致?”穆政堂朗声笑道:“本店珍藏的诸多宝玉之中,有一件玉穗蜻蜓,虽算不上多名贵,但对天气的冷热,却有着神奇莫测的反应,定价是白银十万两。” “才十万两银子。嗯,小钱小钱,哎呀大掌柜可别磨蹭了,快取出来让我们瞧瞧!”殷子胥还没吱声,萧籽术却是迫不及待地催道。 殷子胥回头深深地瞟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莫急莫急。”穆政堂拂髯一笑,道:“姚恒,去取玉穗蜻蜓来。” 姚恒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姚恒抱着一只狭长的沉香木锦盒,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两个穿着紫色比甲的少女。 一个手捧瓷盆,一个提着两把茶壶。 姚恒打开锦盒,红绸衬底上,横放着一根蓝田白玉雕成的稻穗,穗子尖端站着一只敛翅栖息的翠玉蜻蜓。雕工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白稻穗,绿蜻蜓,颜色更是分明。 萧籽术睁大眼看去,只见白玉稻穗和翠玉蜻蜓的连结之处,十分精细,稍有不慎,就可能由中间断裂。 十万两银子,殷子胥虽然赔得起,但毕竟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他也只是呆呆地看着,竟不敢伸手去触摸。 穆政堂却十分豪爽地拿了出来,咧嘴大笑道:“殷世子,这尊宝玉的名贵之处在于稻穗和蜻蜓虽然颜色各异,但却是由同一块玉雕刻出来,选到这样一块完美的玉材,也是非常不容易了。” 殷子 胥近距离观察一番,的确根本瞧不出丝毫粘合的痕迹,只好不停地点着头。 穆政堂一面把玉穗蜻蜓放入瓷盆中,一面说道:“此物的灵异之处,是对天气的冷热,有着极其敏感的反应。” 紧接着从左侧少女手中接过一把茶壶,又道:“这把壶中盛的是热水,可用于测验此玉的反应。” 说着,把壶中的热水,哗啦啦倒入盆中。 说也奇怪,雪白的玉穗,经过热水这么一浸,立刻变成了金黄色,由浅而深,仿佛是真的稻穗被热水给煮熟了似的。 那只立在稻穗上的蜻蜓,本是青翠欲滴的颜色,此刻也渐渐褪去本色,变成几近透明的雪白。 萧籽术与殷子胥都不禁看得痴愣,直呼不可思议! 穆政堂取出盆中的玉穗蜻蜓,一名少女立刻将瓷盆端走,倒掉了里面的热水。 “接下来,在下便给大家表演一个魔术。”穆政堂笑了笑,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顿时勾起了二人浓厚的兴趣。 “魔术?什么魔术?”萧籽术托着腮瞪圆了眼,两眼星星似的直放光。 穆政堂从另一名少女手里接过另一个茶壶,笑道:“这个壶里装的是普通的冷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没断,一把将壶中冷水灌入瓷盆,又将玉穗蜻蜓放进盆里。 顷刻间,奇迹发生了! 玉穗蜻蜓一碰到冷水,立马便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更有甚者,许是一种因变化而产生的错觉,萧籽术蓦然发觉那玉穗比之前更白了,蜻蜓也绿得更耀眼了! 殷子胥与其他在场几人也有同样怪异的感觉。 我的天,这玩意也太神奇了! “献丑了。”穆政堂抱拳一笑,迎上众人困惑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殷世子,这块玉叫作活色玉,是玉中奇品,天气越冷,颜色越亮,白的会更白,绿的会更绿。若将此玉埋入大雪中几日之后,颜色将变得更加浓郁,但却不如本色来的自然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算盘 殷子胥听得跟猫挠了似的心痒,蓦然升起一种花十万银子把玉穗蜻蜓买下来的冲动,可他这念头刚生,穆政堂却已把玉穗蜻蜓交还给了姚恒,收入盒中,送回库房去了。 殷子胥望着脚步匆匆的姚恒远去的背影,有些悻悻然,嘴上喃喃着道:“却不知这等活色宝玉,是何方神圣所雕?简直是巧夺天工......” 穆政堂听得一清二楚,拱拱手,笑道:“正是首辅大人的二公子姜云昭亲手雕刻的。”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萧籽术,“萧姑娘应该不陌生才对。” “是啊是啊,若是出自我二哥之手,那倒并不觉得有多稀奇了。” 萧籽术想起姜云昭,不禁想起那块略有瑕疵的送子观音玉雕像。 她恍然记得自己应是随身携着的,于是上下了一番,最后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观音,双手捧着往穆政堂眼前一呈,“劳烦大掌柜帮我估一下,看这块玉大概能值多少价钱?” 殷子胥冷眼瞧着,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把玉石头揣怀里,你也不怕硌得慌。” 穆政堂接过玉观音,反复端详,眸光先是一亮继而转为渐淡,摇头叹气,“玉是好玉,雕工亦是上乘,只是这送子观音抱的孩童方向弄反了,犯了低级错误,导致大打折扣,因此充其量不过值二百两纹银而已。” 萧籽术假模假样地“哎”了一声,“要不怎么说有瑕疵呢。那等我回去告诉二哥,就说这玉一点也不值钱。” 穆政堂闻言惊住了,脸色倏忽间变了几变,“这尊玉观音是姜二公子的杰作?” “是啊。”萧籽术眨了眨眼。 “咳咳。”穆政堂借咳嗽掩饰适才的失言,煞有介事地重新鉴赏了一遍,换了一套说辞:“姜二公子果然不愧是雕中之神,勇于艺术创新,突破传统思维,重塑美感概念,嗯,少说也得值这个价!”说着,竖起了四根手指。 “四百两?”萧籽术怔了一怔,好家伙,一亮出姜云昭的名号,这价钱就翻了一番? 哪知穆政堂却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是四千两!” 末了,还向萧籽术投以“你也未免太轻视你家二哥了 ?”的鄙夷眼神。 萧籽术听了他的话又接收到他眼神里的意味,不禁咋舌。 怪不得姜云昭周游四海,不取家里分文,却仍旧吃住不愁,广交朋友,喝酒请客可谓出手阔绰,敢情他有这一门手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缺钱花呢! 四千两雪花银啊,这辈子,哦不,再加上下辈子只怕都用不完! 萧籽术狂喜,笑得眉眼弯弯,把玉观音往穆政堂怀里一塞,“这玉观音就卖给你们古阅斋了,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穆政堂怔怔地望了她一眼,瞧她这么捉急的样子,堂堂姜府二姑娘,难道也缺钱花? “按照店里的手续走一遍,大抵两天后可到账房提款。”穆政堂用红绢将玉观音包好,交给了身后的一名少女。 “那好,说定了,两天之后,我来拿银票。”萧籽术乐滋滋道。 她心下悄悄打起了小算盘:等四千两银票到手,赶紧找个利率高的钱庄存几年活期,届时若从首辅府离开,或是急着用钱,再取出来,本金加利息也能获得十分可观的收益。 穆政堂不知她肚里的计较,却是拱手对殷子胥道:“殷世子此番驾临敝店,想必不只是为了赏玉而来,若有其他要事,还请明示在下。” 殷子胥一拍额头:害!光顾着赏玉,差点把正经事都给忘了,得亏大掌柜提醒。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穆大掌柜,实不相瞒,我是为调查十年前贵店二掌柜欧阳云庆那宗命案而来的。” “什么?”穆政堂听得眉头猝然一跳,与一旁的姚恒面面相觑。 殷子胥从杨威手里接过画像,递给穆政堂,道:“大掌柜仔细瞧瞧,可曾见过此人?” 穆政堂徐徐展开画像,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惊呼道:“这不是衙门的燕捕头么!他怎么了?” 殷子胥面沉如水,道:“他昨天下午在自己家里被残忍杀害了。很有可能和十年前杀害二掌柜的那名凶手,是同一个人。” “什么!”穆政堂闻言,握着画像的手抖了抖,面孔瞬间苍白,惊恐地望向殷子胥,“世子的意思是,杀害燕捕头的凶手也就是犯下滔天大案的奉昶?” “只能说目前这种可能性很大,但尚不能完全断定凶手 就是奉昶。”殷子胥的话说得比较保守,沉声道:“我想请问一下,二掌柜和燕惊尘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来往?” 穆政堂思索片刻,抬头问道:“请问世子,燕捕头今年贵庚几何?” 殷子胥看向两位少年捕快,梁杰点了点头,替他回答了:“四十四岁。” “那么,他十年前就是三十四岁,二掌柜遇害身亡的时候,是五十二岁。在我的印象里,他们之间并没有来往。”穆政堂说着,又看了一眼姚恒。 姚恒也是摇了摇头。 “或许是私底下有什么交往也说不定。”殷子胥皱了皱眉头,又道:“你们与二掌柜的交情如何?二掌柜的为人,你们可清楚?” “我们三大掌柜一起共事二十余载,若论交情最深的,除了我们二人之外,绝对找不出第三者。”穆政堂斩钉截铁道。 “至于二掌柜的为人,”姚恒接着道:“他是我们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我们一般都尊称他为老大哥。老大哥看似比较老实本分的,其实平时总爱贪点小便宜,也经常趁职务之便,偷偷把店里的珠宝往家里带。”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显见是个不能随便泄露的秘密。 “难道你们东家就没发现过?”殷子胥嗤笑一下。 “怎么可能没呢?有一次二掌柜偷店里的琉璃翡翠镯子回家送给他婆娘戴,他婆娘喜欢嘚瑟,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向街坊邻居四处炫耀,结果就被东家撞见了,本来是打算将他驱逐出去的,但后来还是我们两个替他求情,方才饶了。这之后,倒也没再犯了。”穆政堂道。 “哦?”殷子胥听完,忽然联想起一件事,“坊间传言,二掌柜被杀之前,曾丢失了一尊价值连城的宝物,据说是他监守自盗?可是真的?” 穆政堂怔神片刻,才重重点头,道:“是真的。遭窃的是一对玉金蟾,口中含钱的,名为“送财金蟾”,口中不含钱的,名为“吸财金蟾”。这对玉金蟾乃是本店镇店之宝,由整块和田玉雕成,以三足示人,冻寒如冰,黑如泼墨,素有招财进宝、官运亨通之寓意,实是无价之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歌姬 “这二掌柜还真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主,想必正是贪图这对玉金蟾而要了他的命。”萧籽术讥诮道。 穆政堂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殷子胥闭了闭眼,沉思了一阵,俄而冲穆政堂一拱手,“大掌柜,十分感谢你的配合,叨扰了。我们先行告辞。” 穆政堂往前倾了倾身子还一礼:“世子言重了,慢走不送。” 梁杰收回燕惊尘的画像,一行人离开古阅斋后,径直奔去了上官府。 二掌柜欧阳云庆被杀后三日,吏部侍郎上官贞被奉昶以同样的手法残害,十年过去,现今上官夫人尚在,其子弃官不仕转为经商,其女嫁给了刑部尚书之子荆延平。 从上官府出来,殷子胥心情十分愉悦,与当年调查相比,今日登门拜访又掌握了一些新的线索,也算不虚此行了。 “没想到上官贞原来有爱玉之癖!常宿书房把玩玉器,可谓如痴如狂。” 萧籽术精神一振,道:“据上官夫人所言,他在任定陵知县期间,就开始收藏各式美玉,后又历任放赈大员和漕运总督,所聚敛的钱财,多半都花在收藏玉器上了。” “难怪他有钱买了一屋子的玉器,原来是干过很肥的差事。漕运和赈灾,可是朝廷中最大的两个肥缺呢。”华清有些嫉妒道。 “如此一来,上官贞与欧阳云庆之间的关联性就能串起来了。”坐在轮椅上的殷子胥笑逐颜开,“欧阳云庆被杀是因为盗玉,上官贞被杀是因为爱玉,想必凌禅与燕惊尘的死都与玉金蟾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凌神医所居住的茅屋已被烧成废墟,他唯一的一个孙儿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萧籽术十分伤感地叹了口气,“他这关键一环怕是要断了。” 殷子胥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几分,“凌神医当年突然隐居黑风崖下,许是为了避祸,这一点尚能理解。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奉昶却又为何会在五年后找上他家将他杀害?” 萧籽术摇摇头,“实在令人费解。” 她不经意地抬眸望向不远处,却蓦然发现梁杰木立原地,面上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萧籽术感到十分 诧异,此时以这种恰到好处的角度瞅过去,逆光而立的梁杰的面貌与她记忆中小时候凌疾的面容竟有几成重叠。 难道说...... 她的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梁杰就是凌疾! 她与凌疾已五年不见,梁杰在外貌和气质上均与九岁时的凌疾有迥异之处,个子长高了许多,当年的不羁神采平添了一股成熟稳重的味道,以至于她还不敢确定自己这个猜测。 梁杰察觉到了她关注的视线,慢慢走了过来,淡淡地问道:“怎么了?萧姑娘。” 萧籽术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试探着问道:“梁公子以前可曾见过我吗?” 梁杰剑眉一轩,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见过。萧姑娘是金都人,又是权臣之女,我一介平民,怎会有幸见过?” 萧籽术弯了弯唇笑笑,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并不是金都人,我在安庆府仙桃镇萧家村长大。” 萧家村? 梁杰闻言,望着萧籽术时眼角微微一跳,瞳孔隐隐约约地缩了一缩,只一刹即刻便恢复了正常,只轻轻“哦”了一声便赶紧走开。 萧籽术蹙了蹙额,愈发迷惑了。 “先回府衙,看看青楼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殷子胥回头看了看萧籽术,见她站在那不动,催道:“还愣着干嘛,回去啦。” 萧籽术回过神来,跟着上了马车。 回到安庆府衙的时候,已是未时。 萧籽术瞧着殷子胥呼呼大睡,不禁奇怪,挠着后脑勺问华清:“你家爷怎么一到下午就犯困?昨晚上又没睡好吗?” 华清摇摇头,无可奈何道:“不是没睡好,爷晚上根本不睡的。白天一到这个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会有这种怪事?”萧籽术吃了一惊。倒真是闻所未闻呢! 抵达府衙门口,一行人帮着华清将殷子胥抬下马车,由华清推着殷子胥回房歇息,萧籽术则与聂茯苓直接去见皇甫震宇,询问调查青楼之事进展如何。 “已经查到了。” 皇甫震宇很高兴地开怀大笑,“正如世子所料,十年前,三名被害人与惊尘的确经常逛同一家青楼,因为是熟客,青楼老鸨一眼就认出了三名被害人,除了惊尘因患了眼疾,又蓄了胡须, 与当年样貌略有不同,费了一些工夫辨认之外,基本可以断定,四个人就是在这家青楼所结识的。” “是哪一家青楼?”萧籽术一脸严肃地问道。 “芜湖城的寻香馆。” 皇甫震宇接着又道:“据老鸨所言,四人经常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或吟诗作赋或谈论见闻,而且,他们还同时看中了当时的头牌歌姬白玉兰,轮流包了她的初夜。” 白玉兰! 一听到这个名字,萧籽术不禁联想起了每起命案发生后都会遗留在现场的一封封钉着白色玉兰花的信柬,难道说,白玉兰是奉昶的旧情人? “白玉兰现在人在哪里呢?”萧籽术急急追问道。 “她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被另一个歌姬发现在自己房间投缳自尽,据传闻,是被四人中其中一个所逼死的。”皇甫震宇喟然长叹道。 所以,奉昶才为白玉兰报仇,先后残忍杀害了四人?欧阳云庆被剁手指,上官贞被砍双脚,凌禅被剜眼睛,燕惊尘被割嘴唇,正是因他们轻薄过白玉兰这四处部位? 萧籽术捏着下巴,暗想:若真是如此,这奉昶倒还是个痴情种了?但恐怕,内情绝非情杀这般简单! 况且,奉昶明明还流窜在金都一带作案,为何现在却跑回安庆府杀害燕惊尘? 萧籽术想起燕惊尘,又不由得想起他那只不正常的左眼,抬起头,问了皇甫震宇:“大人,燕捕头是何时得的眼疾?” 皇甫震宇想了想,道:“十年前。我记得好像是五月初,当时,燕惊尘奉命追捕一名大盗,追至一座荒废的城隍庙中,却不幸被该大盗释放的毒烟弹所击中,伤了左眼。” 萧籽术听得好奇,又赶紧问道:“那名大盗呢?抓到了没?” “死了。”皇甫震宇沉声道:“当时燕惊尘虽伤到了左眼,仍拼命与大盗缠斗,交战过程中不慎打翻供案上的香烛,引燃了庙里的柴禾,当日风大,加之天干物燥,整座城隍庙顿时被熊熊火焰所吞噬,结果大盗就这么被活活烧死,变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顿悟 “燕惊尘撑着一口气从火海里侥幸逃生,衙门里的捕快发现他的时候,他已昏倒在庙门口不远处,醒来后,却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嗓音也因被烟火所呛而变得粗哑,言行举止也与以往有所差异,直过了好几年,方才渐渐恢复原本模样。” 十年前发生的城隍庙失火案,大盗成了焦尸,燕捕头丧失记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这些话,都是燕惊尘亲口告诉大人的吗?”萧籽术眨眨眼,问道。 “是啊。”皇甫震宇点点头,“惊尘自苏醒过来,休养了几日之后,我问及此事,他便就是这种说法。” “大人难道不会怀疑?一座废弃的城隍庙,按理说应该断了香火才对,又怎会有香烛?偏偏却又那么凑巧引发了火灾?” “实不相瞒,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事后我也亲自去了现场,那城隍庙已烧了个干净,除了一具无法辨明身份的焦尸之外,就算有什么证据也都被火舌湮灭了。” “燕捕头的失忆呢?难道不觉得蹊跷么?” “惊尘当时除了眼睛,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很明显的外伤,我想,失忆的话或许是被大盗伤到了脑袋了。”皇甫震宇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大约合理的解释。 萧籽术沉吟不语。 她犹在纠结一个问题,打从见燕惊尘第一眼时,那种不大自然的感觉究竟源于何处?这问题始终悬在心上,想了一路,都未有明晰的答案。 萧籽术回到房里的时候,见聂茯苓正不停走来走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便上前问道:“怎么了?聂师父。” 聂茯苓烦躁地抓了一把尚未绾成的发髻,“我找发钗呢。明明记得就放在梳妆台上的,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烦死了!” 萧籽术忙道:“别急,我帮你找找。” 一面说了,一面绕着满屋子寻了起来。没多久,却在梳妆台边上的紫铜鹤顶蟠枝烛台底座旁找到了发钗。 “找到了!” “还真在这里。”聂茯苓闻声赶了过来,十分纳罕道:“怪事!我怎么刚才一直都没发现?” “这是因为蜡烛照明时被烛台自身遮挡,在烛光底 下产生了一处阴暗区域。虽然离光源很近,由于下面有底座儿,所以灯光就照不到那里。哈哈,这就叫作灯下黑。” 萧籽术笑嘻嘻地说着说着,突然脑中灵光“咻”地一现! 灯下黑! 这个偶然的提示,使得她一瞬间似乎解悟了些什么。 “这个道理我懂,按我们江湖话来说,就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聂茯苓把钗插在髻上,漫不经心地道。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聂茯苓随口说的这句话,听入萧籽术的耳中,心中的那抹谜团顿时云消雾散了。 “聂师父,你是不是曾经说过,奉昶精擅易容之术?” “不错。他的易容术非常高超,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萧籽术联想起燕惊尘房间那面裂成两半的镜子,总算明白了他真正想要传达的讯息! 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测的那般,那么,遗留在燕惊尘房里的那封信柬,绝对会有破绽。 一念及此,她便拔腿飞奔至殷子胥所居住的厢房,脚一踹,便冒冒失失地虎冲了进去。 这时候,殷子胥刚起床,华清正在房内伺候他更衣,见有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地擅闯进来,又惊又气,一瞧是萧籽术,更怒不可遏,提溜着两条膀子就要把人赶出去。 萧籽术一弯腰,身形像滑溜溜的泥鳅似的,飞快从他腋下钻过去,冲着殷子胥直嚷道:“世子,请把四名被害人的艳诗拿给我看一下。” 殷子胥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直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头也未抬起,慵懒地道:“你不是都看过了吗?还看啥?” “前三封我没有仔细看过,而且我怀疑第四封信柬有问题。”萧籽术急切道。 殷子胥一双眼半睁半闭,说话腔调仍是懒散的,“能有什么问题?不都是奉昶写的么?” “不一定喔。”萧籽术懒得与他磨叽,走过去张开双臂用力将他摇醒,“案子有新发现了!” 殷子胥听了她的话,霍然睁开眼,精神大振,困意全消,连忙吩咐华清:“去拿信柬来。” 萧籽术将前三首艳诗并排放在桌面上,手里握着燕惊尘死时留下的艳诗,瞪大眼珠与这三首诗逐一比对。 笔迹虽然貌似一 模一样,不过,她果然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细微差异。 “怎么了?”殷子胥穿戴整齐,推动轮椅凑过来问道。 “正如我所料,第四首诗是凶手伪造的。”萧籽术放下素笺,面色有几分凝重。 “这么说,杀害燕惊尘的凶手,果然不是奉昶?”殷子胥虽早有预料,但眼下听了她这番话,兀自大吃一惊。 “当然不可能是奉昶!” 萧籽术十分笃定,深深地吁了口气,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因为,奉昶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由于过分震惊,殷子胥的声调顿时变了,有些尖,差点破了音。 萧籽术闭了闭眼,将脑中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这宗横贯十年之久的连环杀人案的真相渐渐随之浮出水面。 所有疑惑都解开了,真凶是谁,萧籽术心中已有了定数。 “籽术,等等,就算凶手不是奉昶,你如何能断定他已经死了?还有,第四首诗究竟有何异常之处......” 殷子胥还有许多问题想问,萧籽术却摆摆手,阻拦他说下去:“世子,我们明日就去衙门一趟,届时我自会向府尹大人禀明一切。” 第二天晌午。 衙门后堂,议事厅。 皇甫震宇正襟危坐,先是瞅了一眼刚派人从义庄搬回来的棺木,里面所盛正是燕惊尘的尸身,然后环顾阶下两旁,见众捕快衙役都已聚齐,却唯独少了梁杰一人。 “梁杰呢?哪去了?”皇甫震宇眉头紧锁,厉声问道。 杨威慌忙近前,跪禀道:“大人,梁捕快已向衙门郑捕头告了一天假,说是回乡探亲去了。” 话音刚落,二级带刀捕头郑昊立马出列跪禀:“大人,梁杰今日一大早请完假便走了,是以属下还未来得及向大人请示。” 皇甫震宇闻言一惊,不由得看向萧籽术。 萧籽术面色沉静,并不感到诧异。 她早已料到梁杰必然会离开衙门,因为今日,正是凌禅遇害五周年的忌日! 萧籽术抬眸,迎上皇甫震宇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我已拜托聂师父帮我去跟踪梁杰,大人不必担心,他跑不掉的。” 皇甫震宇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开棺 殷子胥被二人搞得稀里糊涂,便开口问道:“萧姑娘可是怀疑梁杰是杀害燕惊尘的凶手?”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萧籽术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意味复杂的笑,虽有绝对的自信在里头,但更多的是凄凉与悲哀。 “你为何肯定梁杰就是凶手?”殷子胥想不通,“依本世子的揣测,应是杨威与梁杰二人合伙杀死燕惊尘才对,毕竟那面裂成两半的镜子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世子可是想说,你从那面镜子里发现了两张脸,故而怀疑是两人犯案?” “是啊,合情合理嘛。” 萧籽术一个劲地摇头,似笑非笑,“可世子可曾想过,那却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殷子胥闻言,登时呆怔住了,磕磕巴巴地道:“一、一模一样的脸?” 他眼前豁然一亮:是啊!镜子里浮现的确确实实都是自己的脸啊!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待会再说明。”萧籽术围着棺木踱了一圈,又慢慢停在殷子胥面前,“世子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官府一直都无法顺利缉拿奉昶么?” “为何?”殷子胥盯着她,感觉她话里有话。 “就像是猫捉老鼠,猫一直捉不到老鼠,正是因为猫就是老鼠本身所变的!” 殷子胥浑身簌簌一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萧籽术垂眸望着棺木,声音低沉地道:“我们其实被凶手所误导了,以为前几日死的是燕捕头。” “难道不是?”皇甫震宇大惊失色。 “当然不是!”萧籽术不假思索,随意走动了两步,“因为当日死的是奉昶!我们所见到的燕惊尘,其实就是奉昶本人!” “什么!燕惊尘就是奉昶?”皇甫震宇与殷子胥异口同声地诧道,后者更是惊得险些从轮椅上跳起来。 “不错。” 萧籽术又补充道:“严格来说,是十年前五月初城隍庙那场火灾之后,奉昶就冒充了燕捕头的身份。江湖传闻,奉昶精擅易容之术,所以,他便易容成燕惊尘的模样,回到了衙门,为了不让众人怀疑,便佯装失忆蒙混过关。衙门这十 年来之所以追查奉昶始终毫无进展,正是因为奉昶就躲在衙门里,以燕捕头的面目示人。这就叫作灯下黑,抑或说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这么说,当年城隍庙里的那具焦尸,就是燕惊尘!”殷子胥细思极恐。 “完全正确!”萧籽术正色道:“依我猜测,应是十年前奉昶用计引诱燕惊尘追至城隍庙,在庙中将他杀害,事后再纵火毁尸灭迹。所以,这宗连环杀人案第一个被杀的并不是二掌柜欧阳云庆,而是燕捕头。” “原来如此。那奉昶假扮成燕惊尘,声称左眼患有眼疾也是假的了?”殷子胥追问道。 “不,这应该是真的,想必是当时确实被燕惊尘毒烟弹所伤,这也是奉昶唯一没有说谎的一处地方。” 萧籽术说完,面朝着皇甫震宇,拱拱手:“大人,还请您下令开棺,躺在棺材里的是不是奉昶,一看便知。” 皇甫震宇准了,命杨威前去开棺。 棺椁并没有封死,杨威力气大,不费吹灰之力徒手将棺盖抬起。 萧籽术瞅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燕惊尘’,对杨威道:“有劳杨大哥将死者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 杨威胆子果然够肥,面对一具已有些发臭的死尸,俯下身二话不说一伸手沿着尸体脸部边缘,从下颌处开始由下往上飞快地用力一撕,一张黏糊糊的人皮面具被他扯在手中,而尸体也瞬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扫帚眉悬胆鼻,满脸横肉,左颊有一道黑褐色的刺青。 “果然是奉昶!”在场众人皆惊呼不已。 萧籽术微阖眼帘,缓缓背过身去,尽量压制住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 奉昶,死有余辜! 若非他患了眼疾,单凭一双眼睛,萧籽术早就可以认出她所见到的燕惊尘就是奉昶! 殷子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深地望着萧籽术,微微颔首,目光中钦赏之余又有一股疑惑,“你是如何推断现在的燕惊尘就是奉昶的?” 萧籽术长出一口气,“其实打从见到‘燕惊尘’的第一眼,我便觉得此人有些异常,易容术即使再高明,但终究蒙的是别人的面皮,脸上做肌肉活动或者表情之类的都会呈现出十分不自然的状态。 此外,奉昶个子 比燕惊尘个子略高,所以奉昶假扮成燕惊尘后一直都是下意识地驼着背,可我当时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发现死了的‘燕惊尘’并没有驼背。 再然后,我昨日从皇甫大人口中打听了十年前发生的失火案后,渐渐开始有些怀疑,回到房间受了聂师父灯下黑的启发,我便做了这个大胆假设,再加之昨晚已从燕捕头房里搜出了奉昶犯案专用的柳叶飞刀以及白玉兰花等证物,更加证实了我的这个假设。” “原来如此,萧姑娘真是绝顶聪明!”殷子胥挑起大拇指,笑着称赞道。 “世子过奖。”面对殷子胥的夸赞,萧籽术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一想到凶手就是那个人,她的心情顿时便变得十分压抑了。 “既然已经揭晓了当日在燕捕头房里死的是奉昶,那也就是说,这件命案与奉昶犯下的连环杀人案并无直接关联了?萧姑娘,你又如何判定凶手就是梁杰?”殷子胥咳嗽了一下,紧接着追问道。 “世子说错了。连环杀人案的罪魁祸首奉昶虽已死亡,但他被杀的这件案子仍与前三起命案有密切联系。”萧籽术说到这,及时住嘴,卖了个关子。 “哦?”殷子胥眉梢一扬,“难道说,梁杰是奉昶的同伙?他也参与了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可是......不对啊,梁杰的年纪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的样子,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屁孩啊!” “梁杰当然不可能会是奉昶的同党,他之所以用奉昶惯用的犯案手法残忍杀害奉昶,正是为了报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籽术连连吁气,努力使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 “报仇?”殷子胥扶额思索片刻,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可是说,梁杰是三名被害人中其中一个的家属?” “没错。”萧籽术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梁杰,就是五年前被杀害的凌禅的孙儿——凌疾!” “什么!”皇甫震宇闻言脸色大变,堂下众捕快也是面面相觑,站在后面的已开始悄悄交头接耳起来。 殷子胥听了,只是微微张了张嘴,经过萧籽术的提示,他其实已隐隐猜到了梁杰就是失踪多年的凌疾这个事实,只是不敢确定。 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太阳穴,抬起头问萧籽术:“萧姑娘认识凌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目击 殷子胥观察力异常敏锐,当萧籽术刚才说出凌疾二字的时候,她面上神情的微妙转换虽只是一瞬,却并没有逃过他那双尖利的眼,再加上这些天,她都在旁敲侧击地向皇甫震宇探询凌疾的下落,便已然猜出萧籽术与凌疾必定相识。 “认识。只不过,是五年前的事了。” 萧籽术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她并不打算瞒着他。“那时候,我九岁,凌疾长我两岁,我们一同在黑风崖下小茅屋里相处过一段日子。” “所以,你是凭记忆中凌疾小时候的样貌就认定梁杰就是凌疾?如此,只怕有失妥当?”殷子胥道。 “若是单凭样貌自然不可轻易断定,我作此结论,主要是基于多方面的缘由。” 萧籽术有条不紊道:“首先,命案现场没有撬门等破坏过的痕迹,说明是死者认识凶手,主动开门让其进入。其次,燕捕头也就是奉昶临死前留下的两个讯息,一个是他的腰牌,此举的用意正如世子所料,是向我们提示,凶手是衙门中的捕头或捕快,这就锁定了嫌犯的身份范围; 第二个是他手里握着的镜子,我之前已向世子解释过,裂成两半的镜面可以反射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那正是奉昶发现凶手易容成了他的面貌,想借此告诉我们,杀害自己的并不是真正的奉昶,只是采取了与他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罢了。” 萧籽术顿了顿,接着道:“世子有没有想过,十年来奉昶一直顶替燕惊尘的身份潜伏在衙门,又怎么可能会流窜到金都犯案呢?” 殷子胥不由得皱起眉头,嗄声道:“难道是说,凶手模仿奉昶的作案手法,将罪名都嫁祸到他的头上,可是,凶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这一招就叫作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凶手易容成奉昶的样貌四处犯案,造成轰动,本想引奉昶本尊现身,可谁知,奉昶竟无动于衷。 凶手无奈,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经过多方调查,凶手得知了三首艳诗的内容,并悟出了其中含义,顺藤摸瓜,查出了三名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并假装成嫖客混入寻香馆,从龟奴嘴里得知了与三名被害 人经常聚在一起的第四个人,不过因年代久远,龟奴已记不清具体相貌,只记得那人是在衙门当差。 昨晚,我已在寻香馆的龟奴那里得到证实,当时向他打听的正是梁杰。 一年前,梁杰得知这关键的第四人在衙门,便通过各种渠道进入衙门当上了捕快,皇天不负有心人,梁杰最终得以确认燕捕头就是他要找的人,同时也确定他就是奉昶所扮。于是,他主动请求分配在燕捕头手底下培训,并开始暗中筹谋杀人计划。” 殷子胥听得十分入迷,尽管对萧籽术的推理已信了七八,默了默,还是忍不住对她抛出了两个犀利的疑问:“可是,衙门里的捕头捕快加上各班衙役,共达二百余人,梁杰是依什么确定燕捕头就是那第四个人?又是如何辨认出燕捕头是奉昶所假扮的?” 萧籽术不急着回答,紧盯着案上摇曳的烛光发了会儿呆,片刻之后才将思绪拉回现实,视线重新落到殷子胥身上,轻启樱唇,道: “梁杰当上捕快后,迅速与衙门上下打通好关系,很轻易地打听到了燕捕头十年前从火海中逃生回来后又失忆的这件怪事,联想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梁杰立马便猜到此时的燕捕头其实是冒牌货。 于是,他故意接近燕捕头,听了他说话的声音后,顿时便认出了此人就是他所苦苦追寻的仇人——奉昶!” “不对啊,光听声音就能判断?难道梁杰曾经听过奉昶......”殷子胥说着说着,突然惊呼一声,随即捂住了嘴。 “不错!”萧籽术知道他接下去想说什么,声带微颤,继续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怀疑梁杰就是凌疾最根本的原因。 整宗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古阅斋的二掌柜欧阳云庆以及吏部侍郎上官贞被杀害的时候,现场除了奉昶与死者,并没有旁人目击,所以他们二人的朋友家属根本不可能听到过奉昶的声音,当然也不曾见过他。 但是,五年前黑风崖下被杀的凌禅,我和凌疾都亲眼目睹了奉昶杀人的经过,以及他说话的声音。因此,凌疾能够凭靠燕捕头的声音,基本确定燕捕头就是奉昶,也因为他曾见过奉昶的真面目,所以才易容成他的样貌流窜到金都犯 案。” “你、你也是凌禅被杀案的目击者?”殷子胥万万也没料到这点。 “是的。”萧籽术点点头,眼眶瞬时便湿润了,“那一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闭了闭眼,脑子里却全是当年那幅凄惨的画面。 奄奄一息的凌禅倒在血泊中,捂着被割开的喉咙想要哀求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奉昶狞笑着用飞刀挖掉了他两颗眼珠子,踩小灯泡似的一脚踩爆了。而后,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要不是当初凌疾死死捂住她的嘴,只怕自己要当场尖叫出来,若真是如此,她和凌疾的小命早在那时就搁在那了。 奉昶离开后,萧籽术就昏了过去,再睁眼时,却见门外已然竖起了一座新坟,凌疾长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被揪得一阵疼。奋力咬着下嘴唇,屏了屏呼吸,才不至于让自己的眼泪立刻哗哗流下,却转而为了低泣。 殷子胥瞧着她背后微微耸动的肩头,知道她此刻心里正悲伤,叹了口气,并没有出言打扰她。 室内顿时静了一段时间,落针可闻。 萧籽术好容易止住了啜泣,面色恢复了平常,转过身来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素笺,交到殷子胥手里,道:“世子,这是第四首艳诗,你瞧瞧能否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殷子胥接过素笺,看着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一张小脸儿宛如被暴雨摧残后无力卧枝的蔷薇,不禁泛起一丝心疼的感觉,若不是自己坐着轮椅不太方便,真有种将她抱在怀里温存的冲动。 怔了一霎,殷子胥还是将注意力放回了素笺上,仔细审视了几遍,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便抬头问了:“哪里不对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生父 萧籽术弯下腰,指了指素笺上一处,又亮出另一首诗,“世子请看诗中这一句‘一种香甜谁识得’中,这个‘一’字与凌神医死时留下的艳诗中的‘一’字,是不是有些差别?” 殷子胥闻言,将两首诗比对了一下,眼前豁然一亮,“果然不错。凌神医这首诗的‘一’字墨点在左边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按从左往右的正常顺序写的,而第四首诗‘一’字的墨点却是在右边,而且从右往左越来越细,说明写这首诗的人是个左撇子!” “没错。世子真厉害!”萧籽术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道:“这首诗是梁杰也就是凌疾刻意模仿奉昶的笔迹所伪造的,我曾经观察过,奉昶平时都是惯用的右手,而梁杰同我印象中的凌疾一般,都是左撇子。” “嗯,如此以来,这件命案的犯案经过就大致清楚了。” 殷子胥赞同地点点头,闭了闭眼,将思路整理了一番,徐徐开口道:“当日下午,梁杰先杨威一步赶到奉昶房间,用奉昶藏在燕捕头房间的柳叶飞刀,依照奉昶的作案手法将奉昶杀害,然后故意在现场遗留钉着白色玉兰花的信柬,制造出凶手就是奉昶的假象。最后,逃出房间躲在不远处,等杨威发现尸体,再装作刚闻讯赶来的样子跑过去,这之后再回到府衙向府尹大人报告......” 说着说着,殷子胥蓦然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劲,及时闭嘴,猝然望向萧籽术,“不可能啊!奉昶虽然会让梁杰进房间,但是,以梁杰的身手,怎么可能杀得了武功高强的奉昶?” “没什么好奇怪的。”萧籽术淡定地道:“我猜,或许是梁杰事先在奉昶的茶杯里偷偷灌了十香软筋散之类的毒药,此毒无色无香,效用类似麻醉药,药性一发作便全身筋骨酸软,内力半点发挥不出,完全丧失抵抗力,可谓是任人宰割。命案发生当天,我随大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仵作已从茶杯的茶水中验出了残余的毒物。” “原来如此。这法子虽手段卑鄙了些,但对付奉昶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倒也无可厚非。” 殷子胥沉吟片刻,又看向萧籽术,道:“话说回来 ,奉昶究竟为何要陆续杀害这四名被害人呢?而且还采取了极其残忍的手法。十年前第一个被杀的欧阳云庆,哦不,应该是捕头燕惊尘,燕捕头被奉昶纵火烧死,是否切除了身体某个部位因为已烧成焦炭,尚无法得知,接着,古阅斋的二掌柜欧阳云庆被剁了手指,吏部侍郎上官贞被砍断双脚,时隔五年,神医凌禅又被剜掉眼珠。” “世子可还记得每次出现在命案现场的白色玉兰花吗?”萧籽术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这玉兰花难道有什么寓意?” “十年前寻香馆有一个头牌歌姬名唤白玉兰,经查证正是奉昶的未婚妻。白玉兰虽芳名远播,但却一直坚守卖艺不卖身的原则,直至被这四人强行夺去了初夜,受尽欺辱,结果含恨投缳自尽,奉昶得知消息,便开始着手准备复仇计划。” “原来如此。” “他先是乔装成白日撞入室偷盗,引诱燕惊尘追捕,将其杀害,并毁掉了他的脸,依我猜测,留给他的诗应该是与女子的脸有关。最后,再放一把火烧了。”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奉昶为何先对燕惊尘下手?这几人中,就属燕惊尘有武功,而且身手还不俗。” “燕惊尘的武功确实不俗,所以才能伤了奉昶的左眼,若是公平决斗,奉昶或许只能跟他打个平手。但他都在犯案前下好了迷香,致使燕惊尘昏迷不醒,再狠下毒手。奉昶杀人的顺序,就是按照轻薄侵犯白玉兰的顺序进行的,之所以先杀了燕惊尘,正是因为他就是当时逼死白玉兰的罪魁祸首,也是四人中的主谋。 所发生的四起命案,遗留在现场的每首艳诗,其实都是四个人分别为调谑白玉兰各个部位所作的,不曾想竟成了死后的谶诗。奉昶虽然认得字也会写,但是文化程度并不高,作诗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一件难事,所以索性就利用了他们所写的诗。” 殷子胥微微颔首,又微微拧起眉头,“你说的我都听懂了。不过,还有几处疑点尚不明晰。” “哦?”萧籽术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睫毛,“世子有何困惑,不妨说来听听?” “首先,除了第一个被奉昶烧成焦尸的燕惊尘,其他三名被害人遇害的房 间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都是熟人犯案,按照这个逻辑,可以推测奉昶是已经易容成了他们所熟识的燕惊尘入室行凶,为何在杀凌禅的时候,奉昶却是以真面目示人? 其次,为何前三名被害人皆在十年前被杀害,独独凌禅在五年后才被杀害?即使凌禅听到消息溜得快,凭借‘燕捕头’的身份与权力,以及奉昶闯荡江湖多年的丰富阅历,不可能拖到五年之久才查出凌禅的藏身之所,也就是说奉昶当年饶了凌禅一命,直到五年后才去报仇?” 萧籽术听完,莞尔一笑,“殷世子的思维果真十分缜密,这两处细节居然也被世子注意到了。”顿了顿话音,道:“其实,这两个疑点并不难解释,只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可使之合情合理。” “什么话?”殷子胥怔了怔,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是凌禅与奉昶原本就认识,而且,凌禅还是奉昶的亲生父亲。” “什么?亲生父亲!” 殷子胥仿佛感觉头顶响了一颗旱雷,登时被她这个答案给惊住了,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他们,他们两个人的姓也不同啊!” “我九岁之时因为不小心跌落山崖,被凌禅所救,在他们家中养了整整五日的伤。虽然已过去了五年,但我对这五日间的所见所闻始终都不曾忘却。当时,我发现了香案上供的三个牌位,正中间牌位上写的名字是凌禅的亡妻奉氏,左右两边一个是亡子九郎,一个是亡媳林氏。聂师父曾告诉我,奉昶原名奉九郎,想必是自从被凌禅赶出家门后,便随了母姓,后又将名也改了,开始只身闯荡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澄清 “有一日,我曾在凌禅的内室中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年轻男人的画像,只是那时不知此人是谁,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却是与奉昶模样极为相似。凌禅听闻奉昶近年来到处为非作歹,行凶作恶,十分心寒且悔吝,便决定悬壶济世,广施恩德,此外,那几日每日清晨,我都会看到凌禅早起烧香敬拜菩萨,一边流泪一边为孽子所犯下的深重业障虔诚求赎。” 萧籽术说完,现场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凌禅是奉昶的生父这个真相,不止殷子胥,包括皇甫震宇在内的所有人一时都难以信服。 良久,殷子胥方才开口打破了沉寂:“如此说来,十年前奉昶找到凌禅的时候,缘于心中仅剩的那一点身为人子的良知,才终于打消了杀害凌禅的念头,放了他一条生路?这一点,从伦理学的角度尚且能够理解。只是,凌禅当年为何要参与到燕惊尘主谋的凌辱白玉兰事件当中?按照家庭伦理的传统立场而言,白玉兰是奉昶的未婚妻,可算是凌禅半个儿媳了,他怎么可能会干出这般有违纲常的兽行?” 殷子胥说完,情绪十分激动,脸上已是涨得通红。 萧籽术能够理解为何他如此激愤,凌神医此人不但是可以诊治他的双腿的希望,更是他心中一直深深敬重的前辈,凌禅素来淡泊名利,不为权贵折腰,又乐善好施,为天下百姓所景仰爱戴。凌禅,在他心中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 五年前,殷子胥打听到了凌禅隐居之地,便离开端王府,兴冲冲地慕名前往,不料却在半途中惊闻凌神医惨死的噩耗,悲痛欲绝。而此番正是为了彻底调查凌禅之死的真相,才特地远赴安庆府,插手这一宗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 当调查越来越深入,发觉凌禅与青楼有关联的时候,殷子胥已有些怫然不悦,到此刻听萧籽术嘴里说凌禅竟然轻薄了自己的未来儿媳,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不过,下一刻萧籽术所说的话却使他渐渐恢复了常态。 “不,世子想岔了!” 殷子胥突然想笑出声来。真是奇怪,他第一次觉得有人说自己 “想岔了”的时候,居然会很高兴是怎么回事? 萧籽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其实,凌禅并没有对白玉兰行什么不轨之事,她只不过是想见白玉兰一面,从她嘴里问出奉昶的下落。奉昶虽恶贯满盈,但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当年他一怒之下将逆子驱逐出了家门,此际年事已高,身子骨也渐渐虚弱,百病缠身,行将就木,他惟恐自己这一走,留下可怜的孙儿一人孤苦无依,便打算找到奉昶,劝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重新做人,好生抚养凌疾。” “凌禅不惜花重金从江湖人士那里买通消息,才打听到寻香馆的头牌歌姬白玉兰正是奉昶的新欢,世间唯有她才知道奉昶的住处,为了接近白玉兰,凌禅开始整日混迹于寻香馆,只是白玉兰的身价实在太昂贵了,唱一晚上曲子的拍卖会起拍价高达三千两,凌禅两袖清风,拿的俸禄又不多,再加上竞争不过几位土豪的叫价,回回败下阵来,想单独见她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凌禅结识了一起喝花酒的燕惊尘、欧阳云庆以及上官贞,四个人无话不谈,相处得十分愉快,各自又都有些诗才,燕惊尘、欧阳云庆以及上官贞素来觊觎白玉兰的美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某天晚上大醉,想起美人儿忽然诗兴大发,燕惊尘提议每人为白玉兰作一首艳诗,为了合群,凌禅便也跟着随便作了一首,他们却不曾想因为这些艳诗而招来杀身之祸。”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凌禅从头到尾并没有侵犯过白玉兰,这只是个误会。”萧籽术为凌神医澄清了污名,殷子胥很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燕惊尘馋白玉兰的身子到了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可怕地步,实在是心痒难耐,便与其他三人商量,凑二十万两包白玉兰作陪三天三夜,凌禅听了,深知三人的贼心思,自然不肯答应,还要拼命阻拦,结果却遭到三人的一顿群殴,当场昏了过去。两日后,白玉兰不堪受辱,便在自己房里自缢身亡。” 殷子胥听完,闭上了眼,默不作声。 皇甫震宇唏嘘了一阵,同时脸上亦有些羞愧与自责之色,偌大 的安庆府衙门里竟出了燕惊尘这等败类!想当年,燕惊尘可是自己一手提拔他升到一级带刀捕头的位子,没想到却是自己看走了眼,令衙门蒙羞! 皇甫震宇摇头叹叹气,想了想,又望向坐在藤椅上的萧籽术,道:“萧姑娘,你刚才说,燕惊尘他们三人花了二十万两包下白玉兰,可是,燕捕头每年的俸禄并没有多丰厚,欧阳云庆是替别人打工的,想必赚不了太多薪水,上官贞虽说是朝廷命官,但拿的也是死工资,更何况他前些年因为收藏各地宝玉,挥霍了不少家底。不是下官讥嘲,这三个人的积蓄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可能会有二十万两之多啊!他们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殷子胥霍然睁眼,这话,也正是他想要问的。 萧籽术并不急于解释,呷了口乌龙茶,目不转睛地盯着殷子胥,“世子可还记得古阅斋大掌柜说过的话?” 殷子胥眸光闪亮,点着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十年前失窃的那一对玉金蟾?” “嗯嗯。” “原来如此。除了无辜受害的凌禅,这三名被害人之间的交集表面似乎是在寻香馆一起聚会喝酒,但还有另一层更为关键的联系,便是这三人实际上都是玉金蟾被盗案的幕后真凶,恰好代表了官商兵勾结。” “正如世子所言。” 萧籽术向他投去十分赞赏的目光,弯了弯唇,接下去道:“我没猜错的话,首先应该是古阅斋的二掌柜欧阳云庆贼心不改,将那对玉金蟾的样板偷偷带了出来,向三人炫耀,燕惊尘为了凑足嫖资,对这价值连城的宝玉自然垂涎三尺,更遑论爱玉如癖的上官贞,只有凌禅对珠宝不感兴趣,装病窝在了家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金蟾 “鬼迷心窍的三人很快制定了一套周详的计划,分工明确,先由欧阳云庆趁夜将玉金蟾盗走交给上官贞报官,并将现场弄得杂乱不堪,伪造成是强盗入侵盗走宝玉的迹象,然后顺势躺倒在地,假装成被强盗打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伙计们发现了他并向大掌柜禀告玉金蟾已被偷走,大掌柜十分震惊,立马派人报官,这个时候,就轮到捕头燕惊尘上场了,他假模假样地查看了一番现场,又询问了欧阳云庆的口供,认定是奉昶犯案,并保证会尽快将奉昶逮捕归案并且将失窃的玉金蟾追回。” “萧姑娘所料基本不差。” 皇甫震宇接过话茬,继续补充道:“这件失窃案最终不了了之,燕惊尘三人将玉金蟾转手倒卖给外商,拿到钱后,燕惊尘又将外商杀害,夺回了玉金蟾。下官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十年前四月底,高丽珠宝商金宰贤在悦来客栈被杀害时,的确有证人目击到燕惊尘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只是,燕惊尘三人都已被杀,却不知那一对玉金蟾现在流落到了何处?” 殷子胥略略思索,道:“想必是在奉昶手里。依我猜测,奉昶在杀死燕惊尘之前,打听到了玉金蟾的案子,再三逼问下,燕惊尘吐露实情,企图以玉金蟾作为交换,饶他一命。所以,事后奉昶才特意易容成燕惊尘,既可以顺理成章地潜藏在衙门之中,又可以利用燕惊尘的身份接近其他三人,不仅报了仇,还能私吞宝物,真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但是。”皇甫震宇眉头紧锁,望着殷子胥嗫嚅着道:“世子,我们的人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奉昶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燕捕头家里,并没有发现玉金蟾。” 殷子胥敛眉,“或许,或许是藏到别的地方去了。抑或是案发当日被梁杰偷走了。”听他的口气,似乎更倾向于后者的情况。 萧籽术沉思一阵,默了默,才道:“我估计,燕惊尘原本确实应该有一只吸财金蟾,可众所周知,玉金蟾要成对才具有极高价值,而另一只送财金蟾正是由古阅斋二掌柜欧阳云庆保管。奉昶在杀死燕惊尘之后,易容成 燕惊尘的样子到古阅斋约见欧阳云庆,欧阳云庆不蠢,深知燕惊尘生性贪婪,早有独吞玉金蟾的歪念,所以在‘燕惊尘’的要挟下,欧阳云庆将早先准备的赝品‘送财金蟾’交给了他,没想到却还是难逃一死。” “那么,真正的送财金蟾会在哪里呢?”殷子胥定定地望着她,问道。 “我没猜错的话,欧阳云庆早在事先就将真品托付给了凌禅。他晓得四人中,唯有凌禅最值得信赖。当然,他只是暂时存放在凌禅那里,过后肯定是要取回来的。” “似乎有点道理。” “当年奉昶找上凌禅,面对父亲,他的确因为难得的心软没有狠下毒手,可是,五年之后,他找人鉴定出送财金蟾是赝品,而后又查出真品就在凌禅手里,便利用职权四处寻找凌禅的下落,确定了凌禅隐居之所后,奉昶便‘登门拜访’,当奉昶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后,凌禅这才惊觉原来此时的‘燕惊尘’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难怪奉昶只有在杀凌神医时暴露过真面目,敢情他们之间果真是父子关系。想必,凌神医当时肯定吓坏了。”殷子胥闭了闭眼,纤长的睫毛在俊朗面庞上笼罩出一圈鸦色阴影。 “奉昶的突然现身,对于凌禅来说,既是惊吓又是惊喜。” 萧籽术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凌禅与儿子近十年没见,喜极而泣,奉昶虽犯下滔天罪孽,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凌禅一个劲地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有心引导儿子向善。怎奈奉昶并不听劝,索求送财金蟾无果后,奉昶愤而痛下杀手,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即是我当时亲眼所见的一幕。” “事情的真相十有八九如你所料,既然奉昶并没有如愿得到送财金蟾,那送财金蟾究竟藏在何处?”殷子胥道。 “想必是凌禅为了以防万一,将送财金蟾掩埋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并没有藏在家中。故而,奉昶在杀害了凌禅之后,在屋子里并没有搜到送财金蟾,只能悻悻离去。”萧籽术顿了顿,又轻轻地道:“奉昶走后,我当即就昏迷了过去。这世上,知道送财金蟾下落的,唯有凌疾一人而已。”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衙吏匆匆来报:“大人 ,梁杰被聂姑娘押回来了。” 殷子胥与萧籽术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萧籽术神色黯然地垂下眼皮,心头像是压了一块重铅。 凌疾...... 不多时,聂茯苓押着五花大绑的梁杰径直走进厅内。 即使受缚,梁杰的脸色依旧如往常一般平静,步履从容不迫。 “跪下。”聂茯苓迫使梁杰屈膝跪地,将他的肩头强硬地按了下去。 萧籽术坐在左边,凝睇着梁杰那张与五年前陪她玩耍的凌疾毫无二致的侧脸,目光渐渐变得有些痴惘。 皇甫震宇先是慈爱地瞧了聂茯苓一眼,柔声道:“婉儿,辛苦你了。” 接着,立时拉长一张黑脸,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问:“梁杰,本官问你,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前太医院院判凌禅之孙凌疾?易容成燕惊尘的奉昶,是否为你亲手所杀?” 梁杰缓缓抬起头,对上皇甫震宇那双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神,语调十分冷静地回了四个字:“大人,冤枉。” 萧籽术闭了闭眼,他会喊冤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天下并没有哪个犯人会傻到一问就立马认罪的。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皇甫震宇大怒,“那本官问你,你今日为何突然告假?” “回禀大人,属下还乡探亲。”梁杰一字一顿道。 “胡说!我分明看见你驾车直奔黑风崖而去,长跪在凌禅坟前烧香烛纸钱,还痛哭流涕的!你难道还打算抵赖?”身后的聂茯苓厉声呵斥道。 “姑娘误会,属下只是敬仰凌神医的为人,替他的死感到悲戚,才顺道去他坟前祭拜,别无他意。” 梁杰的语速变得有些仓促起来,明显是着了慌。 他驾车回来刚一到府衙门口,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聂茯苓给一把摁倒在地,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裹成了粽子,一直都是处于懵的状态,现在听了聂茯苓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从头到尾都在跟踪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大哭 “好个别无他意,那你为何将这尊送财金蟾埋进凌禅的坟墓里?”聂茯苓掏出一尊口含金钱的玉金蟾,上面还沾带着泥土。 梁杰睁大了眼,一时哑口无言。 皇甫震宇命属下呈了上来,仔细端详一阵,果然是古阅斋失窃的送财金蟾。 萧籽术走了过去,俯视着地上的梁杰道:“就算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凌疾,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 梁杰一愕,与她四目相对,想起她当日对自己说的话,脸色变了变。 萧籽术徘徊了一会儿,悠悠道:“凌疾的后背肩井穴下两寸左右处,有一道斜向左边的伤疤,是五年前所留下的。有一天,他为了帮一个小女孩拿挂在树上的风筝,不小心摔了下来。结果后背着地,被锋利的石块割伤了一道口子。” “你,你怎么知道......”梁杰惊呼一声,随即捂住了嘴巴。 “当年那个小女孩叫做萱儿。”萧籽术眼睑微阖,凄然地道。 那时,她并没有告诉凌禅祖孙真名,而是以萱儿代之。 “你,你怎么知道......”梁杰又是鬼使神差地惊呼一声,但这回却似乎忘记了捂住嘴巴,任它大张着。他仿佛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因为,我就是萱儿。”萧籽术瞬也不瞬地盯着梁杰。 梁杰被她盯得瞳孔一缩,惊诧道:“你真的是萱儿?” “是。你还记得我吗?”萧籽术以眼色示意聂茯苓将梁杰松绑,唇角不由得颤了颤,“凌疾。” “当然记得。好久不见,萱儿,你比五年前的模样变了许多,不然,我肯定第一眼就认得出来的。”梁杰叹口气,垂下脑袋,在萱儿面前,他已没必要再装下去。 “没错,我就是凌疾。奉昶,的确是我杀的。”梁杰说这番话的语气在外人听来似乎十分平淡随意,但在萧籽术耳里,却是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奉昶残忍杀害了凌神医,但他毕竟是你爹,你又何苦......” 萧籽术话未说完,梁杰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开口打断了:“我没有爹,奉昶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根本不配做我爹!” 萧籽术默然不语。 她当然能理解梁杰的感受,摊上 奉昶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爹,也真是够可怜的,梁杰手刃亲爹,虽是弑父死罪,倒也算得上为民除害了。 皇甫震宇重重一拍惊堂木,“梁杰,你可承认杀害奉昶?” “属下认罪!”梁杰以额触地,向着皇甫震宇磕了磕头。 “速速将你犯案经过陈述一遍。”皇甫震宇肃容,厉声命令道。 “是,大人。”梁杰报了仇,已了无牵挂,这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自己杀害奉昶的来龙去脉讲了起来。 他的说法与萧籽术的推理基本没有什么出入,只是临近尾声的时候将玉金蟾的部分补充了一些:“奉昶得到了吸财金蟾,将其藏在燕捕头房中,案发当日下午,我以打听到送财金蟾下落为由先一步抵达奉昶房中,与他会晤,按照前面所说的手法将他杀害后,从房中搜出了吸财金蟾,最后逃离现场,将一对玉金蟾掩埋在庭院某处,第二天,才将玉金蟾挖了出来,一直藏在家中,恰逢今日是祖父忌日,遂携了玉金蟾偷偷改道前往黑风崖下,本欲将玉金蟾埋入祖父坟中,以祭亡灵。没想到,终究还是栽在了萧姑娘手里。哎!” 梁杰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讲述,同时看向萧籽术,脸上有几分愧怍之色。 殷子胥听完,感慨万千,不禁摇头叹道:“你的计谋本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你遇到了萧姑娘,她不仅曾经目睹过奉昶杀害你祖父的一幕,头脑也并不简单,案子的所有疑点大致都被她给看穿了。”说着,也别过脸去看一言不发的萧籽术。 萧籽术却是始终凝视着梁杰,面色凝重。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眼前的儿时玩伴凌疾,最后还是成了杀人犯,这是令她无法接受但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内心的悲痛较凌疾本人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人,将犯人梁杰打入大牢,择日公审!” 几名捕快领命,将垂头丧气的梁杰押走,梁杰迈出门槛时回过头望了萧籽术一眼,萧籽术也无比感伤地望着他。 似乎是为了不使萱儿替自己忧郁,梁杰突然露齿一笑,笑意从他眉梢眼角漾了出来。 虽有些淡淡的哀伤,萧籽术却依然能从这份笑意中渐渐勾勒出他当年活泼开朗的影子 。 那时候,他爱笑,爱玩。 可是,萧籽术万万也没想到,这,竟是两人的最后的一次对视,也是凌疾留给她最后的一抹笑容。 翌日,清晨。 睡梦中,萧籽术从聂茯苓嘴里得知了梁杰昨晚在牢里咬舌自尽的噩耗,恍恍惚惚地坐起,又恍恍惚惚地颓然倒在床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只煮熟的虾,蒙着头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 由于过度悲伤,萧籽术又很快昏睡过去,直至晌午方才悠悠醒转。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其实并不脆弱,大哭之后醒来,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有些东西也随着慢慢释怀了。 床单与枕头都已被她哭湿一大片,萧籽术只好乖乖爬起来,任由聂茯苓捧了崭新的干净被褥重新铺上,低头瞧见自己胸前衣襟亦被泪水湿透,便在内室换了烟青流彩暗花云锦宫装。 殷子胥同样也是一大早就得到了消息,担心萧籽术会承受不住,这时听闻她已苏醒,赶紧吩咐华清推自己前去探望,并预备了一些精美的饭菜。 房里,萧籽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最后那只舔得干干净净的碗,舒舒服服地倒在椅子上,打了一连串响亮的饱嗝,笑道:“谢谢你,殷世子。今天的饭菜真真格外美味。” 殷子胥怔怔地望着她,反应迟钝地付之一笑。 也难怪他会这般惊讶。 菜才刚摆上桌,萧籽术便操起饭碗,一顿风卷残云,也不顾什么吃相雅不雅观,两荤两素加一个汤,转瞬之间就全都光了盘,倒是替下人们省却了清洗的麻烦呢。 据说,一个人从伤心过度中缓过来之后,食欲会变得出奇的好。 殷子胥以前压根就不信,现在彻底服了。 见萧籽术恢复正常,并无大碍,殷子胥那颗悬在嗓子眼的石头,此刻才终于落了地。 他伸出洁帕,轻轻拨掉她嘴边残留的饭粒,粲然一笑,道:“毋需与我客气,你喜欢吃就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住店 萧籽术可可爱爱地眨了眨眼。 一旁的聂茯苓这时突然问殷子胥:“既然连环杀人案与奉昶被杀案已经告破,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殷子胥想了一会儿,道:“我已出来多日,是时候该回端王府向父亲报告了。”又反问聂茯苓,“你呢?要不要随我回王府?” “姜鼎鸿此际只怕已派人四处缉拿我,却是不知端王爷可否愿意收留我?”聂茯苓面含忧色道。 “这点无需担心,家父与令尊交情匪浅,论势力端亲王府亦足可与首辅党相抗衡,婉儿,你就安心在王府住下。”殷子胥微微一笑,柔声道。 聂茯苓听他唤了自己一声“婉儿”,不由得想起幼时许婚的往事,脸颊微微泛红,又赶紧转过脸去问萧籽术:“萧姑娘是要回姜府去。” 萧籽术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咬着手指头问道:“可是,谁送我回去啊?” “你不是有脚吗,自个走回去呗。”殷子胥揶揄着笑道。 “不行,你得负责送我回去。”萧籽术撅起小嘴儿,不依道。 殷子胥笑笑,不再逗她了,正儿八经地道:“本世子已经叫华清悄悄去姜府跑一趟了,到时候你二哥姜云昭自会来接你,我们约定了在月梨镇顺丰客栈会面。” “二哥?为什么不是白芷姐姐呢?”萧籽术一时有些失望。 姜云昭予她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冷冷淡淡的态度上,这要是共乘一辆马车,他不理我,又不说话,那气氛得多尴尬啊? “第一,整个姜府,本世子与你二哥的关系最好;第二,整个姜府,只有你二哥对捉拿府中刺客一事漠不关心,纵使发现婉儿与我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请姜白芷来接你,势必会招来姜大首辅派遣的尾巴跟踪,届时婉儿就会有危险了。” 殷子胥说得头头是道,萧籽术听了觉得确实挺有道理的,便没有反驳。 害!尴尬就尴尬,到时候在马车上一路睡过去不就完了? 一念及此,萧籽术这才稳住了心神。 第二天拂晓,吃过早膳,四人即将启程回金都。 外面,车马已备好,安庆府衙的人上上下 下都聚在门口,为他们送行。 皇甫震宇站在阶下,与聂茯苓交代了几句,聂茯苓一边乖乖听着,一边频频点头,末了只提醒了他一句:“伯父,您老人家多多保重身体,可别太劳累了。” 皇甫震宇露出了一个极富亲和力的笑,“放心,你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到了端亲王府,要竭尽心思为王爷效力,记得抽空写信回来。” “嗯。”聂茯苓望着伯父眼眶一热,晶莹泪光闪了闪,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挥手告完别后,几人登上殷子胥的马车,在众人注目之下,渐渐驶离主干道,一路向西。 车厢很宽敞,还设有一张供殷子胥下午小憩的竹榻,三个人坐在一块丝毫不会觉得拥挤。 这时候,殷子胥在闭目养神,聂茯苓想着自己的心事以及将来的规划,都没有开口说话。 萧籽术嫌车里闷得无聊,挑起帘子一角,一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面看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临近城门之时,匾额上“安庆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萧籽术心头不禁陡地一颤。 奉昶已死,凌神医惨死的大仇被他的孙儿报了,玉金蟾也物归原主,虽然凌疾在牢里咬舌自尽,不免令人哀惋,但好歹也死而无憾了。 如今,我的确也该离开此地了! 只是忽然间,她却又莫名地生出一种想要回萧家村看看的冲动,但这种冲动,很快就被理智给压制住了。 她虽然十分想念家里的哥哥和阿爹阿娘,但自己尚没有找到亲生父母,自己的身世尚没有查清楚,此番若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了,当初下山之举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忍忍,只要回到姜府,尽快博得姜大首辅的欢心,然后借助他的势力与人脉,把所有问题都调查明白之后,自己也就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回归萧家村,与家人团聚了。 萧籽术在心里努力作了一番斗争,终于成功说服自己。 抵达月梨镇的时候,天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乌云密布。 雷声隆隆大作,响起了快要下暴雨的前奏。 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了顺丰客栈门前,一下车,便有个小二把白毛巾熟练地往肩上一搭,忙不迭地跑过来,堆着满脸殷勤的职业假笑, 哈腰问道:“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还有没有空房?”聂茯苓眉梢微扬,淡淡地道。 为了不被旁人认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此刻与萧籽术一样,都换上了之前殷子胥特意为她们准备的兜帽斗篷。 “有,您们快请进。” 殷子胥被聂茯苓推着,一面随小二进入客栈,一面抬眸问道:“贵店今日下午可有位姜公子入住?” “有。难道你们就是姜公子的朋友?”小二惊喜道。 “不错。”殷子胥微微颔首,道:“请问他住在哪间房?” “就住在二楼的天字一号房。姜公子办理入住的时候,额外将隔壁的二号三号房也都包下了,说是为朋友预订的,原来就是你们啊。”小二说着,将三人带引到了二楼。 殷子胥行动不便,聂茯苓两手举起轮椅,一溜烟扛了上去,连气都不带喘的。 萧籽术在后面眼睁睁瞧着,不禁暗叹:聂师父真不愧是练家子,竟有如此拔山扛鼎的可怕力量,难怪会培养出姜白芷这般异于常人的臂力来。 一行人径直往天字一号房而去,殷子胥要了另外两间房的钥匙,赏了小二几两碎银,挥挥手,便打发他退下了。 房内的姜云昭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是殷子胥他们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木雕,起身去开了门。 “锦熙兄,好久不见。”姜云昭低了低身子,冲着刚作势要敲门的殷子胥拱拱手,粲然笑道。 殷子胥将顿在半空的右手收回,与左拳一碰,顺势还了一礼,含笑道:“彦卿,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姜云昭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直起上身,目光在殷子胥背后的萧籽术和聂茯苓脸上睃巡了片刻,尤其当定格在萧籽术脸上时,适才的笑容很明显地僵了一僵。 萧籽术挤出一个还算标准的笑,乖巧地朝着姜云昭福了福身子,低低地唤了声:“二哥。” “嗯。”姜云昭由鼻孔里不冷不热地漫应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被杀 “进来。”姜云昭将三人让入房间,环顾走廊,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遂立即关上了门。 聂茯苓摘下兜帽,将殷子胥推到桌子旁,将桌上倒扣的茶碗一一翻好,倒满了凉茶。先挑了一碗,两手捧着呈给了殷子胥,又与姜云昭一人灌了一碗。 她是个细心的,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大家都有些口渴了。 萧籽术并没有凑过去喝茶,却是一眼瞧见了放在床头漆几上的木雕,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拿了起来,觉得新鲜,扭过头,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儿问姜云昭:“二哥又在雕什么好玩的呀?” 姜云昭呛了一口茶,放下碗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雕,似乎生怕上次那出糗事重演,神情淡漠地道:“没什么好玩的,只是随便雕着打发时间罢了。” 萧籽术自讨没趣,讪讪地“哦”了一声,喝茶去了。 殷子胥推着轮椅过去,笑道:“彦卿的雅致还是跟从前一般好,什么时候帮我雕一尊貔貅,摆在床头避避邪?” “哈哈,锦熙兄说笑了,你们端亲王府能有什么邪祟?”姜云昭笑笑,抖动了一下眼皮,“不像我们府里,都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殷子胥与姜云昭自打偶然相识以来,言谈甚欢,倾盖如故,素以兄弟相称,只不过二人是私人的交情,并不意味着端王府与首辅府走得很近,也不代表两党会合作压垮太子。 萧籽术闷闷地一碗接一碗倒着茶慢吞吞喝,听殷子胥与姜云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极道契阔,聊得火热,心下有些不大开心。 这姜二公子除了家人,貌似对谁都爱搭不理,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可,偏偏待这位殷世子热情如火,难不成是两个十分优秀的少年才俊碰撞出了火花,彼此之间惺惺相惜? 萧籽术甩甩头没有再继续往下猜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想歪。 两个少年聊完,萧籽术的茶也喝胀了肚皮,时候已是不早,该各自回房歇息。 聂茯苓打开房门,先抬着殷子胥出来,殷子胥向姜云昭拱手告辞。 萧籽术十分敷衍地欠了欠身,嘴里含含糊糊地 冲姜云昭道了声“晚安”就掉头走了,连“二哥”的称呼也刻意省了。 姜云昭却并不介意,目送他们离去,便关上门,插上闩,返身至床前,拿起漆几上的木雕,想起萧籽术那只脏兮兮的手碰触过,便顿时皱起了眉头。 然后从怀里掏出锦帕,轻轻呵了口气,十分嫌弃地擦拭了几遍,锦帕垂下的一角上,赫然可见用红线绣着“语嫣”的两个篆体小字。 出了天字一号房,殷子胥与萧籽术用划拳的方式很快分好了房间,萧籽术运气好,赢了二号房,殷子胥只能住在三号房委屈一晚。 聂茯苓先将殷子胥推到三号房,伺候殷子胥洗脸洗脚,再打横拦腰抱起他上床睡觉,等一切都做完,回到二号房的时候,萧籽术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呼了。 华清因奉命留在金都监视姜府的动静,是以,这些本该仆从干的活计,就全都落在聂茯苓头上。 殷子胥对她又是感激又是难为情的,聂茯苓却说这不过都是分内之事罢了,世子愿意收留自己已是莫大的恩情,纵使做牛做马,恐怕也难报万一。 殷子胥望着她,想起曾经的宋婉儿,默默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一夜无事。 白日里车马劳顿,大家都已疲乏,尽管外面电闪雷鸣,一个个却依然睡得十分安稳。 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天字四号房竟发生了一件命案。 当姜云昭领着殷子胥、萧籽术和聂茯苓闻讯赶过去的时候,四号房门口已被一群好奇围观的住客们围得水泄不通,几名身着制服的捕快正在维持秩序。 聂茯苓凭一己之力分开拥挤的人丛,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使得几人顺利进入到了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前排位置。 门是虚掩着的,启开了一条细缝,萧籽术探头探脑地往缝里瞧,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花白胡子小老头倒在血泊中,旁边还掉落着一个破碎的花瓶。 “籽术,你看见什么了?”殷子胥急忙问道。 萧籽术仍是睁大一双眼往房里窥探,口中惊呼一声:“好像是有个老人家被杀了。” “又发生命案了?”殷子胥心头咯噔一跳。 “又?”姜云昭一双精致的柳叶眉斜斜挑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 “是啊,我们在安庆府衙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件麻烦的案子,多亏了籽术的聪明才智,最终才得以顺利告破。”殷子胥眉眼一弯,笑道。 姜云昭闻言,有些半信半疑地瞅了一眼萧籽术,眉头又锁紧了。 就凭她? 殷子胥觉得在外面偷看也不是办法,给一旁的聂茯苓使了个眼色,聂茯苓会意,一脚踹开房门,四个人便光明正大地闯了进去。 由于动作太快,身后的捕快们竟是阻拦不及。 里面一个虎背熊腰的捕头与几名捕快,并一个老态龙钟的仵作正在勘探现场,见状皆是大惊,捕头率先反应过来,将为首的聂茯苓拦下,怒喝道:“放肆,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说着,就命手下将人驱赶出去。 聂茯苓冷冽的眸光微闪,亮出殷子胥刚才交给她的令牌,冷冷地道:“端亲王府殷世子在此,尔等岂敢造次!” 捕头看清了令牌,虎躯一震,忙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脸上被冷汗浸得愈发油腻的肥肉不断抽搐着,“小、小人莲塘县捕头邢煜参,拜见世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还望世子恕罪。” 其余众人也跟着一齐跪下,脑袋低垂,莫敢仰视。 “起来,本世子还有话要问你。” 殷子胥示意聂茯苓将自己推到被杀害的小老头身边,萧籽术却是早就蹲在了那里,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邢煜参仓皇起身,连膝盖上的灰尘也顾不得擦,躬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殷子胥后头。 殷子胥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眼小老头,沉声问道:“死者的身份都查清楚了吗?” 邢煜参立马答了:“回世子,查清楚了。死者名叫章炳元,六十六岁,是龙梅镇的一位塾师,据客栈小二的证词,确定他是前天一个人住进天字四号房的。” 殷子胥微微颔首,又问:“具体死因呢?死亡推测时间是何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生姜 邢煜参指了指地上破碎的花瓶,道:“依照仵作的研判,死者是被这只花瓶砸中后脑勺而当场死亡的,从尸体僵硬的程度来推测,死亡时间约莫为昨天晚上戌时这段期间。更准确的死亡时间,需要将尸体送回衙门由验尸官解剖之后才能知道。” “嗯。尽快把尸体搬回去。” 殷子胥又见萧籽术站了起来,便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目前还没有。”萧籽术摇摇头。 邢煜参命两个捕快将尸体抬了出去,不多时,又带了一胖一瘦两个书生过来,对殷子胥拱拱手,道:“世子,发现尸体并前来报案的就是这两位。” “小生薛文松,见过世子。” “小生顾瞻,见过世子。” 一胖一瘦两个书生一先一后,恭恭敬敬地自报了名号。 殷子胥看向他们,问道:“你们可都认识死者?” 其中那个瘦高个的书生顾瞻先回答了:“禀世子,我们两个正是章夫子的学生。” “哦?原来是他的学生。”殷子胥敛了敛眉,道:“那你们把当时的情形详细描述一下。” 顾瞻与薛文松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这就娓娓道来:“今天一大早,我和文松驾着马车来到这里,本来就和夫子约定好要接他回乡下老家的,可是我到了约定的时间一直敲门,房间里面却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薛文松接过话茬,道:“当时我的心头突然涌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便和顾瞻商量一起破门而入,把门撞开之后,我们就看见夫子他,就像刚才那样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殷子胥抿了抿唇,又抬眸问道:“你们与章夫子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顾瞻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生昨天差不多从傍晚到戌正时分左右来过这里,因为夫子曾交代我帮他把落在私塾里的画轴拿过来。” 从傍晚到戌正时分? 萧籽术盯着顾瞻,心中开始有些起疑:命案发生的时间是昨晚戌时这段期间,时间上似乎有重合,也就是说,顾瞻在那短短一个时辰内行凶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她突然莞尔一 笑,面对着薛文松道:“薛公子的直觉真的好灵喔,居然可以从一直敲门而章夫子没有出来应门这一点,就立即感觉到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殷子胥闻言一愕,也将视线投落到了薛文松脸上,沉声道:“有道理,一般人应该不会想到这么多?顶多是觉得屋里的人已经睡了或者临时有事出门了。” “是顾瞻跟我说夫子最近被赌场的债主给缠上了,还说夫子总是担忧自己会因为还不上钱而被债主逼死,所以我才会往这种坏的方面联想。”薛文松说着,一脸无辜地望向顾瞻。 “世子,文松所言非虚。” 顾瞻喟然一叹,道:“夫子就是因为债主隔三差五地堵在家里讨债,被逼无奈,只好投宿到客栈避一避风头,况且,那债主雇了一批身强体壮的打手,四处找寻夫子的下落,夫子整天担惊受怕,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所以,今早上夫子没有应门,我们担心会不会是打手找上门来了,这才赶紧闯了进去。此外,夫子的房里当时还是灯火通明的,纵是睡着或是出去了,想必都会熄灯的。” 顾瞻这番说辞说得滴水不漏,简直毫无破绽,萧籽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姑且只能信了。 “如此说来,杀害章炳元的凶手难道就是赌场雇的打手?” 殷子胥闭了闭眼,忽而瞟了瞟姜云昭,有意向他征求建议,但瞧他自顾自地低头雕着手里的木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姿态,只好笑了笑,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时,一名捕快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在邢煜参耳边低语了一番,然后退下。 殷子胥见邢煜参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严肃几分,便问道:“怎么了?” 邢煜参弯下腰,压低声音如实禀告:“世子,小人派去章炳元所授课的私塾调查的手下,刚刚回来报告,说有目击者曾于三日前,亲眼看到薛文松与章炳元在学堂里大吵了一架。而且,据说章炳元生前曾与薛文松有过节。” 殷子胥听完,目光犀利地望向薛文松,肚里已有了些计较。 萧籽术站在顾瞻与薛文松之间,左看一眼顾瞻,右看一眼薛文松,心想:昨天晚上命案发生的时候,我们都待在二哥的房里, 四号房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如果是打手强制性入室行凶的话,动静应该会闹得很大,至少房里的章柄元也会拼命大声呼救才对,但我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据此推测,杀害章夫子的嫌疑犯应该可以锁定在他这两个学生身上。 顾瞻在案发时间之内曾经到过四号房,与章炳元见面,有犯案的时间。而薛文松则是与章炳元有过节,也就是有杀人动机。再加上,他们两个都是章炳元的学生,想必章炳元也会让他们进入房间的。 而且,要是他们两个其中一个是凶手的话,他们会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自然就不是凑巧那么单纯了。其真正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处理掉昨晚遗留在现场的证据。 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早上却是破门而入,凶手昨晚杀死章炳元后逃走,难道还有办法将房门从里面插上门闩么?他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 萧籽术一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一边绕着满屋子踱了一圈,忽然在角落里盛垃圾的畚箕前停下了脚步。 萧籽术俯下身子,掏出手绢拾起了畚箕里的几片表面呈深黄色且形状不规则的物件,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原来是切得薄厚不均的生姜片。 身后的顾瞻见状凑了过来,苦笑道:“夫子特别讨厌生姜的味道,所以从来都不喜欢吃。我想,这些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客栈小二送过来的晚餐里面放的一些生姜片,夫子没吃,于是把它都倒了。” “顾公子,章夫子昨天晚上有吩咐过小二把晚饭送到他房里吃吗?”萧籽术转过身,仰起小脸问他。 “对啊。”顾瞻点头如捣蒜,道:“夫子跟我说肚子有点饿了,叫我帮他去一楼交代后厨准备一顿晚餐送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大厨 萧籽术闻言不语,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生姜片,一股疑惑顿时油然而生:奇怪!如果这些生姜片是章夫子昨天晚上扔掉的话,到现在为止也已经过了将近六个时辰,按理说应该不会像这样子才对。 “章炳元被杀害的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的戌时这一个时辰期间。”殷子胥沉吟片刻,转头去问顾瞻:“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世子,小生大概是在酉正前后到达天字四号房的。夫子曾交代我帮他把落在私塾里的画轴拿过来,然后,我与夫子一同鉴赏画作并闲谈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夫子说有点饿了,我便到一楼大堂预订晚餐,约莫在戌正时分,店小二将晚饭送到房间。没过多久,我便与夫子告辞回去了。” 顾瞻从容不迫地道:“戌正过一刻左右,我去聚德酒楼参加了几个书友举办的以文会友的酒会,然后就跟他们一直吟诗作对,直到深夜才回家。” 捕头邢煜参公事公办,沉声道:“还请顾公子待会将那几个书友的名字和住址告诉本捕,本捕自会派人去向他们取证。” “好的。”顾瞻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小生就知道捕爷肯定怀疑我是杀害夫子的嫌犯,但是,小生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夫子与小生虽是师生的关系,平日里却情同父子,小生对夫子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而夫子也对我这个晚辈视如己出,青睐有加,千方百计地提携小生。” 太夸张了! 萧籽术听得一愣一愣的,偷偷朝着顾瞻翻了个白眼,暗暗嘟囔了一句。 殷子胥又看向他身旁的薛文松,道:“薛公子,据说私塾有目击者曾于三日前,亲眼看到你与章炳元在学堂里大吵了一架。而且,传言你曾与章夫子有很深的过节。此事,你当如何解释?” 薛文松闻言大愕,支支吾吾道:“小、小生才没有和夫子吵过架呢,那、那个人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是想故意栽赃陷害我!” “即便如此,那请问你昨天晚上,和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殷子胥步步紧逼。 “昨天 晚上,小生一直都是待在书房里背《论语》,不过,我当时是一个人。”薛文松讷讷地道。 “也就是说,没有人能替你的不在场作证了?”殷子胥冷笑了一下。 薛文松“呃”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至此,对二人的盘问,暂时告了一段落,眼看已到了午时的饭点,殷子胥便命邢煜参将案发现场封锁,然后与萧籽术、聂茯苓、姜云昭到了客栈一楼吃饭。 四个人拣了一张靠最里面的桌子,随意落座,趁饭菜还没端上来,萧籽术与殷子胥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了案情。 “籽术,我总觉得那位薛文松似乎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事情。”殷子胥先开口道出了自己的猜疑。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萧籽术将下巴撑在筷筒上,望着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殷子胥,又道:“世子,这宗案子最关键的时间点是在昨天晚上的戌正时分,如果章炳元是从戌初到戌正这一段时间内死亡的话,就有可能是昨晚逗留在此的顾瞻犯的案。” “但,假若章炳元是在戌正之后死亡的话,薛文松偷偷跑来顺丰客栈犯案的可能性也很高。”殷子胥接过萧籽术的话头,道。 许久没有吭声的聂茯苓见二人讨论得十分热络,这时突然插了一嘴:“世子,今早本不是要准备启程回金都么?咱们为何还要多管闲事,插手这件与我们无关的案子呢。” 殷子胥右手五根修长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微微一笑,道:“反正不着急回去,既然这桩案子让我们碰上了,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对啊对啊,不是我们要管案子,而是案子非要赖上来,非叫我们管不可呢。”萧籽术也立马跟着笑嘻嘻地附和。 殷子胥与萧籽术相视一笑,一瞬间觉得彼此心有灵犀,一拍即合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怎么如此有默契了。”从姜云昭嘴里,忽而淡淡地飘过这么一句话来。 其中究竟掺杂着怎样的意味,就连他的知音殷子胥也听不出来。 殷子胥嘴角微翘,轻轻地笑了笑,“也许,我和籽术上辈子就认识。” 说真的,我与这丫头其实还蛮投缘的呢! 殷子胥瞧了一眼咬着 筷子头的萧籽术,心里如此想着。 吃饱喝足,聂茯苓推着殷子胥,陪同萧籽术前往后厨探询线索,姜云昭则对破解什么杀人案毫无兴趣,托词身体不适,一个人回房午睡去了。 萧籽术经过一番打听,很快找到了昨晚给天字四号房做晚餐的厨师——潘嘎子。 “什么?今天早上死的正是天字四号房的客人吗!”潘嘎子听了萧籽术的话,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对。是一个姓章的老夫子。”萧籽术点点头,急忙问道:“潘大厨,您还记得昨晚上四号房点的是什么菜吗?” “我记得是一个长得十分秀气的书生来预订的,点的是客栈的标准套餐,一个主荤一个花荤再加两个素菜。主荤是红烧猪肘子,花荤是烂肉粉条,素菜是茄汁茭白。另外,他还特别叮嘱要加腌咸萝卜和豆腐乳这两类酱菜搭配。” 说到这里,潘嘎子突然苦恼地抓了一下腮,“哎!可我一时大意,竟然忘记了加腌咸萝卜和豆腐乳,也是今早上才想起来,就想着等今天忙完了活,找个机会跟四号房的客人道个歉去。” “你老也太实在了。不过是忘记放酱菜了而已,没必要登门道歉?”殷子胥闻言,若无其事地笑了下。 潘嘎子却摇头叹了口气,委屈巴巴地道:“唉,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啊。四号房的那个老头儿脾气贼坏,而且对吃这方面十分挑剔,又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他住进客栈三天,回回都向掌柜的投诉,不是怪我菜炒得难吃,就是怪我配料加少了,我可真是怕了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消除 “呵呵,真没料到,原来这章炳元居然是这么难伺候的一个家伙。”殷子胥嗤之以鼻。 欠了赌坊一屁股债而像过街老鼠一般到处躲藏,平时又爱贪小便宜,脾气还不好,亏他为人师表呢,真是斯文扫地! 殷子胥先前对章炳元之死的同情和怜悯,顿时因章夫子的人设崩塌一扫而光了。 萧籽术想了想,问道:“那请问当时把晚饭送过去的是谁呢?” “是我。”一名十五六岁跑堂的少年挺身而出。 萧籽术略略打量了一下他,赶紧问了:“请问你把饭菜端过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房间里面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少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只不过我当时并没有看到今天早上死的那个老先生,因为出来应门的是一个模样长得十分秀气的公子,他接过盛装饭菜的托盘后就把门关上了,所以,我也没有看清楚房里的具体情形,而且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你是在戌正左右把晚餐送过去的吗?”殷子胥问道。 “是的。差不多是那个时辰。”少年笃定地点头,道。 殷子胥与萧籽术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殷子胥十分满意,向潘嘎子和跑堂的少年再三表示感谢,然后又回到了天字四号房。 “按照跑堂的说法,他当时把晚饭送过去的时候,四号房的章炳元有可能已经遇害了。”二楼走廊上,萧籽术边走边揣测道。 “的确有这个可能。”殷子胥微微颔首,深表赞同。 “这么说,凶手就是当时还待在现场的顾瞻了?”聂茯苓这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不解地道:“可是,顾瞻昨晚将章炳元杀害后,是如何从里面将房门关上的?薛文松不是说他们两个今天早上是破门而入的么?” 萧籽术惊讶地望着聂茯苓。 聂师父可真不简单啊,居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本来还以为她只是靠武力值吃饭的呢,原来也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呀! “这个,老实说,我也没弄明白。”殷子胥掩着嘴轻轻咳嗽了一下,掩饰过去 。 三个人依次踏进了天字四号房,萧籽术走在最后,才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萧籽术弯腰一看,却是今天被顾瞻和薛文松合力撞门给撞断了的门闩。 她将断成两截的门闩拾起,只看了两眼,眼前霎时一亮,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原来,他玩的是这套把戏! “世子。”捕头邢煜参朝殷子胥见了礼。 “衙门验尸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殷子胥直截了当地问道。 邢煜参拱手,道:“世子,尸体解剖结果已经出来了,从章炳元的胃部之中,发现残留有食用过的米饭,以及猪肉、粉条和茭白等食物。” 殷子胥闭了闭眼,淡淡地道:“如此看来,章炳元昨晚果然是吃了客栈厨房提供的标准餐。” “世子,除此之外,章炳元的死亡时间,也已经确认为在他吃完晚餐之后半个时辰左右。”邢煜参又接着禀报道。 殷子胥闻言,脸色一变,喃喃地道:“本世子问过跑堂的,晚餐是在戌正时分准时送达天字四号房的,他没必要说谎,如果章炳元是在吃完饭后半个时辰被杀,那也就是说,他是在亥初遭到杀害的。” 萧籽术颦起了尖尖的柳叶眉。 邢煜参又道:“还有,小人派手下分别向顾瞻的书友取了口供,已经证实顾瞻于戌正一刻确实在明德酒楼和他们在一起饮酒赋诗。” “如此看来,顾瞻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殷子胥捏了捏鼻梁,而后只觉眼皮愈发沉重,一直往下坠。 萧籽术听他那边渐渐没了声音,觉得奇怪,靠近一看,却发现他闭紧眼,竟然就这么一手支腮,靠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殷世子果然是一到下午就犯困啊,话说,这怪病也忒准时了! 萧籽术曾在安庆府见识过一次,都仍然被他骇了一跳,更别提初次与殷子胥谋面的邢煜参了。 “世子这是?”邢煜参瞪大了那双本来并不大的眼睛。 “嘘。”萧籽术以指抵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刻意压低声音道:“世子正在思考问题呢,小点声,别打搅了他。” 邢煜参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 又迷茫地看了一眼殷子胥。 世子这一动不动的诡异姿势,真的是在思考问题么? 他尽管心里不信,但嘴上也不得不信了。 过了一会儿,见世子一时半刻并没有会醒的迹象,聂茯苓便推着殷子胥回房休息,萧籽术则继续留在现场。 “邢捕头,若是顾公子真消除了杀人嫌疑,那么,犯人难道就是薛公子?”萧籽术一本正经地道。 “嗯嗯,薛文松的嫌疑还是蛮大的。”邢煜参顿了顿,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刚才就打算告诉殷世子,我的手下又找到了一名目击者,是这家客栈的一名小二,他说他在昨天晚上亥初时分给客人送热水的时候,亲眼看见薛文松曾经在天字四号房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哦?有这回事?”萧籽术怔了怔,又立即问道:“那,邢捕头有没有将他传唤过来盘问?” 话音刚落,恰巧两名捕快领着神态紧张不安的薛文松走了进来,为首的捕快向邢煜参报告道:“头儿,人已经带到了。” 邢煜参点点头,命人给薛文松看座,抖动了一下八字胡,登时露出满脸威严之色,喝问道:“薛文松,想必你已知道本捕要问你什么了。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薛文松战战兢兢地就要坐下,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呢,就立马腾地抻直了身子,舌头打结似的连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小、小生昨晚确实来客、客栈找过夫子,但、但小生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最后还是没有敲门进去啊,小、小生根本没有杀了夫子,还、还请捕爷您明察。” “那,你昨晚为何要来找章炳元,为何又没有敲门,反而走人了?”邢煜参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直盯得薛文松头皮发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花痴 薛文松垮着一张圆嘟嘟的胖脸,道:“捕爷,实不相瞒。小生因上次秋闱舞弊,被夫子逮到了现行。小生心中惶恐不安,所以昨天晚上便打算去求他放我一马,不要检举告发。但到了门口,小生又打退堂鼓了,想着依夫子的个性,肯定会以此为要挟,勒索小生巨额封口费,所以才作罢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上次你与章炳元在学堂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了?”邢煜参面色铁青,道。 “是的。”薛文松垂下了脑袋,倏地又猛地抬起:“捕爷,小生昨晚连夫子的面都没见着,更别提会杀了夫子,小生,小生是清白的。” “是不是清白的,本捕自有分寸。”邢煜参面皮松弛了一些,听了薛文松这番自辩的言论,他心中对薛文松的怀疑已经开始动摇了。 “邢捕头,我想问一下你,顾瞻昨天晚上来见章炳元的时候,是空着手来的吗?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呢?”萧籽术拽了拽邢煜参的袍袖,仰起小脸,问道。 “这个问题很早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了,据他所说,他在来四号房之前,特意在一楼买了一份标准餐给章炳元吃,只是没隔多久,饭量大的章炳元又喊饿,所以,顾瞻才跑下楼去又订了一份,也就是在戌正时分送达的那份晚餐。”邢煜参道。 “噢噢!对了,验尸房送来的验尸报告里,除了在尸体胃部残留物中发现那些食物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成分呢?” “嗯......”邢煜参从怀里取出验尸报告,递给了她,“喏,你瞧瞧。” “多谢。”萧籽术欠了欠身接过,阅览完毕,面上顿时浮起一抹豁然开朗的笑容。 “那个,捕爷,小生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可不可以请您放我回去?小生家中还有卧病的老娘要照顾。”薛文松勾着头望向邢煜参,恳求道。 萧籽术忙道:“薛公子莫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讨教呢。” 薛文松转过头看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迟疑了一瞬,弱弱地道:“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薛公子,你与顾瞻顾公子交情如何?”萧籽术开门见山地问了。 “小 生与顾瞻同窗十年,推心置腹,交情匪浅。”薛文松道。 “那,顾公子与章夫子之间的关系可真如顾公子所言那般亲密么?” “应该是的。顾瞻是夫子的得意门生,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仅门门功课出类拔萃,又生得俊秀,貌赛潘安,颇受夫子喜爱,有意将他栽培成新科状元。只不过,” 薛文松顿了顿话音,“听说最近夫子经常向顾瞻借钱,而且每次都是狮子大开口,两人之间也渐渐生了隔阂。此外,我还曾有一回经过书房,无意间听见夫子向顾瞻说媒,笑言要将自己的孙女儿翠花许配给他,全龙梅镇的人都知道,这翠花可是出了名的丑女。也不晓得夫子是开玩笑还是动真格的,就为这事,顾瞻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呢。” 仅因为太过于欣赏顾瞻,就把他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俊俏后生嫁给丑女,做自己的孙女婿,这章炳元还真是个狠人啊! 萧籽术不禁吐了吐舌头。 她又问道:“今天早上,你和顾瞻一同来到天字四号房,是你提议要破门而入的吗?” “不是。”薛文松登即摇头否认,“我当时的确十分担心夫子的安危,但,提出要强行撞开门闯进去的,是顾瞻。” 薛文松想了想,有些奇怪地道:“可是,我当时感觉好像并没有费很大力气就把门给撞开了,或许是因为我身子壮一些,这门也没那么牢固。” 萧籽术闻言,眸光顿炽,赶忙问道:“当时是你负责在前面撞门吗?” 薛文松想都没想,又把头甩了甩,道:“是顾瞻主动在前面挨着门用肘部撞,我在后面助力。才撞了几下,门就打开了。另外,我好像还听到了‘嘶’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嘶’的一声? “原来如此。”萧籽术频频颔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凶手的作案手法以及杀人动机,已经完全掌握了! “邢捕头,你快派人把顾瞻传唤过来,我已经可以断定杀害章炳元的凶手就是他了。” 邢煜参愣了愣,但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果断地命了几个捕快将顾瞻捉了回来。 顾瞻被左右两个大汉架着,一进门就满脸委屈地对邢煜参喊冤:“捕 爷,不是已经洗脱了小生的嫌疑么?怎么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邢煜参没有睬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萧籽术,以及刚睡醒一觉后闻讯而来的殷子胥。 殷子胥伸手掩下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微张眼皮,好奇地问萧籽术:“听说你已经揪出了真凶?” 萧籽术瞪着顾瞻那张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脸蛋,咽了咽口水,眼神迅即变得凌厉,“当然。杀害章炳元的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顾瞻一双桃花眼睁得滚圆,细长的眉梢斜斜挑起,“小生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冤枉小生?” 真是没救了! 萧籽术用力地拍了拍羞得灼烫的脸颊。 这顾公子连生气的模样,都如此美得令人着迷呢。 殷子胥见她犯花痴,怫然不悦,重重地咳了一声以示警醒。 萧籽术猝然回过神来,克制自己将视线移向别处,不去看他的脸,避免受其蛊惑,然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顾公子误会,本姑娘并没有冤枉你。我现在就把整件案子的经过大致讲一遍,顾公子可得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顾瞻目光一滞,她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好像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种傻白甜,相反,却给人一股高深莫测的味道。 他这边正怔神,那边萧籽术已经开口讲了起来:“章炳元遭到杀害的时间,是昨天晚上从戌初到亥初这段时间内,而且是在吃完了晚餐半个时辰之后,这一点,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 “嗯,根据验尸结果,基本可以推断死者是在亥初左右身亡。”殷子胥揉了揉眉心,紧跟着搭腔。 “错了。世子凭什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死者是在亥初左右身亡的?”萧籽术毫不留情地反驳。 “很简单啊,章炳元点的晚餐是在戌正时分送到房间的,往后推半个时辰,不就是亥初吗?哪里错了?”殷子胥愕然地看向萧籽术,不明就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铁证 “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表示,章炳元胃里残留的食物,就是来源于戌正时辰送来的晚餐呀。”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殷子胥愈发听不懂了。 “除了戌正时辰送来的标准餐,顾公子来找章炳元的时候,也买了同样的一份。”萧籽术垂眸,盯着顾瞻的脚尖,道:“当晚,章炳元所吃的晚餐,正是顾公子带来的那一份。而且,吃的时间并非是在戌正以后。” “那是在何时?”殷子胥一惊,急忙追问。 “我没猜错的话,大概是在酉正二刻左右。”萧籽术拉了张椅子坐下,继续道:“半个时辰之后,顾公子便拿起花瓶,趁章炳元不注意,砸向他的后脑勺,致其一命呜呼。这个时候,章炳元胃里的消化活动就停止了,如此,他所吃的食物就能够保持在吃后半个时辰状态。 接着,顾公子就下楼交代后厨于戌正左右将晚餐送到四号房。顾公子重新回到四号房,等晚餐送达后,便用牛皮纸袋之类的将食物装起来,带了出去,应该是在半路上找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将纸袋扔掉了。最后,于戌正一刻,准时赶往明德酒楼出席书友会,替自己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顾公子,我们可都中了你的圈套了!” 殷子胥睨着神色有些慌乱的顾瞻,冷冰冰地道:“我们收到解剖报告,在你的刻意引导下,理所当然地认定章炳元是在吃完戌正时分送来的晚餐后半个时辰死亡,所以,从时间点上看,戌正一刻以后有不在场证明支撑的你,就被消除嫌疑了。” “换句话说,我们都被顾公子给利用了。” 萧籽术弯了弯唇,眉飞色舞,又道:“顾公子果然很聪明,整个计划设计得也很精妙,但百密一疏,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被丢在畚箕里的生姜片。” 顾瞻一听“生姜片”三个字,咬了咬牙,眼角显而易见地抽动了一下。 “生姜片有什么问题?”殷子胥同样感到十分诧异。 萧籽术将包着生姜片的手绢一层层展开,平放在桌面上,道:“世子请看,如果这些生姜片是昨天晚上戌正时 刻小二送上来的晚餐里面的,照理说,应该早就干得蔫掉了才对,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些生姜片还是比较鲜嫩的。” 殷子胥脑筋转得极快,听完她说完,闭眼沉吟片刻后,马上就跟上了她的思路,展颜一笑,“也就是说,昨天晚上顾公子把饭菜倒进纸袋里的时候,不慎将生姜片也一起到了进去,结果直到今天早上才记起来,于是,你便在家里切了一些生姜片,带在身上,陪同薛文松一起赶到了客栈。破门而入后,你便趁机将事先准备好的生姜片丢进了畚箕里。” “世子请休要胡言乱语!小生不曾做过这些事情!” 顾瞻听得坐不住了,登即站起身,恼羞成怒。 怒意,使得他精致漂亮的五官和脸上每一抹颜色都浓郁了十分,眉峰更是浓烈的好似燃烧了起来,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拳头紧攥着。 “放肆!你竟敢这样跟世子讲话!”聂茯苓柳眉倒竖,扬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砸扁他那张引以为傲的俊脸。 “婉儿。”殷子胥摆了摆手,及时制止了聂茯苓的暴躁举动,盯着眼前这个美貌足以与自己相抗衡的少年,微微一笑,“顾公子别着急,本世子话还没说完呢。” 顾瞻浓眉一蹙,被身旁的捕快强按肩头,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你之所以要将生姜片遗留在现场,正如你当初所言,章夫子平时并不喜欢吃生姜,因此都会特意将生姜片挑出来扔掉,你与他关系密切,自然了解他这个习惯,所以,你给他买的那份晚餐,里面并没有放生姜片,而你之后预订戌正时送来的那份晚餐,刻意要求厨师加了生姜片。 章夫子整日躲在房里,足不出户,自然是不可能会特意下楼将生姜片连同垃圾一起丢掉,再加上客栈每日都是统一在傍晚清扫,因此,如果捕快在房间搜到了生姜片,就会潜意识地认为章夫子昨晚所吃的正是放了生姜片的那份晚餐,否则,就有可能会怀疑他昨晚所吃的是其他食物。有了这种顾虑,你才会在来之前赶紧切了新的生姜片丢在现场,作为证据。” 顾瞻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大声争辩道:“就算一切都如世子所言,但这种把戏谁都有可能会 耍,比如薛文松,他也一样是章夫子的学生,肯定也一样知道夫子不爱吃生姜的毛病。世子凭什么断定就是我做的?” “我......”殷子胥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顿时哑火了。 对啊,凭什么就判断一定是顾瞻干的呢? 殷子胥默默低头,左手搭在眉梢,遮住了自己尴尬的表情,悄悄别过脸去,冲萧籽术挤眉弄眼,使了个赶紧救场的眼色。 萧籽术接收到他求助的信号,噗嗤一笑,俏皮地眨了眨右眼,然后侧过身对邢煜参道:“邢捕头,快把章炳元的验尸报告呈给世子过过目。” 邢煜参依言照做。 殷子胥虽不懂萧籽术葫芦里卖的是耗子药还是跳蚤药,还是满腹狐疑地接过了验尸报告仔细一看,顿时好似醍醐灌顶,豁然省悟。 “顾公子,本世子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凶手除了你真真再无第二者了。”殷子胥在顾瞻眼前晃了晃那张验尸报告,自信满满地道,“这就是铁证!” “世、世子何出此言?”顾瞻莫名感到有些心虚了。 “根据验尸房的尸检报告,章炳元胃里残留的食物除了之前邢捕头说过的那几样之外,还有腌咸萝卜和豆腐乳这两类酱菜。”殷子胥一字一顿地道。 “那是我特意叮嘱后厨加的配菜,因为夫子挺喜欢吃,所以......这,又能说明什么?” 就这?这算哪门子的铁证? 顾瞻不禁松了口气,暗暗发出一声冷笑。 可殷子胥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就令他不淡定了,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你应该还不知道,本世子今天中午问过昨晚上负责给章夫子烧菜的厨师潘嘎子,他跟我说,他当时因为太忙,忘了加腌咸萝卜和豆腐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夫子 “什、什么!忘了?”顾瞻心头咯噔一跳,眼珠由于过分震惊而暴凸,几乎跳出眼眶,往前倾的上身终于颓然跌回椅子上。 完了! 顾瞻双手抱头,指甲发狂似的抓着头皮,原本灼灼有神的目光已瞬间变得呆痴。 “想必顾公子为了迎合夫子的喜好,替章夫子买的第一份晚餐里面,肯定记得放这两样,而后为了尽快赶上一刻钟后的书友会,所以,你当时收拾得比较仓促,并没有注意到小二送来的晚餐里面没有加酱菜。” “尸检报告里,分明指出章炳元胃部残留物中含有腌咸萝卜和豆腐乳,这就表示,他昨晚上吃的,就是你买的第一份晚餐。” 顾瞻无力地垂下眼帘,万念俱灰。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说不通啊。” 殷子胥忽然想起什么,直勾勾地盯着萧籽术:“虽然可以确定顾瞻就是凶手,但他昨天晚上是怎么将门从里面插上闩的?如果他就这么敞开门逃离现场,尸体很快就会被别人发现,况且今天早上他是与薛文松一起撞开门进来的啊。”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萧籽术将掉落门口断成两截的门闩摆在桌面上,将断截面正对着殷子胥,道:“这就是四号房的门闩,世子请看,门闩若是被硬生生撞断的话,断口处的边缘是不可能会如此齐整光滑。 我猜,估计是顾公子事先用柴刀之类的利器将门闩砍成两段,再用细纱布沿着断口处将两截门闩缠好,当然,纱布不能缠太紧,而且还得留出多余的部分来。做完这些之后,顾瞻提着纸袋走出房间,将两扇门慢慢合拢,中间留出足够容纳一只手自由进出的间隙,然后,将门闩从间隙伸进去,插在门上,再抓住纱布多余部分的一端,慢慢往外拉,两扇门就随之关上了,纱布多余部分只需夹在门缝间即可,若非特别注意,是很难发现的。 当然,顾瞻在门外施行这一手法的时候,必须先确认走廊周围没有人,由于隔壁的三号房和五号房都还没有人入住,所以,他才大胆地按照计划完成了善后工作。 第二天一早,顾瞻与薛文 松一同来到四号房,顾瞻先是敲门结果房里没有反应,便提议破门而入,看似对夫子的安危极其担忧的顾公子率先靠近房门,偷偷将门缝里的纱布条抠出来,握在手里,然后假装是两个人合力将门撞开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薛文松当时撞门会觉得没有费什么力气。 缠在断口处的纱布被撞得裂开,门便被打开了,顾瞻将布条用力一扯,两截门闩便顺势掉在地上。与此同时,二人看到了章夫子倒在地上,薛文松十分震惊,冲过去察看情况,就在这时候,顾瞻趁机将门闩上的纱布拆除,藏在身上。” 顾瞻闻言,惊愕地望着她,无神的双眼稍稍有了一些光采。 这丫头,也太神了! 就连自己是如何将命案现场布置成密室的手法,也全被她识破了! 萧籽术却突然叹息一声,似乎是为他惋惜,摇着头道:“只可惜,你的手法虽然高明,但却有很大风险,你还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离开之后,薛文松又来了一趟。” 顾瞻大惊,面如土色。 “薛公子本是来找章炳元求他替自己隐瞒秋闱舞弊一事,或许是你当时走得匆忙,竟忘了熄灯,薛公子见房里还亮着灯,便自然而然以为章夫子还没睡,本想敲门进去,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转身走了。” 萧籽术顿了顿,又莞尔一笑:“不过,这一段插曲对你来说还是挺幸运的,不然,薛公子若是敲了门,没听见回应,势必会冲撞进去,届时你的把戏,可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顾瞻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沉默半晌,方才抬头对萧籽术道:“萧姑娘,小生真是服了你了。小生煞费苦心设计的伎俩,终究还是逃不过姑娘的法眼。没错,章炳元就是小生亲手所杀!” 萧籽术默了默,稳定飘荡的心绪,忽而以一种同情的口吻柔声道:“顾公子之所以会对章夫子起了杀心,想必是因为章夫子强逼你娶他孙女翠花一事?” “萧姑娘居然也知道这回事?”顾瞻怔了怔,而后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苦笑的表情,言语间隐含着淡淡的哀伤:“想必是薛文松告诉你的。如果单单只为了这件事,小生尚不至于对自己的 恩师痛下杀手。” 萧籽术静静地听他诉说,不忍出言干扰。 脸蛋长得好看的男人,是不是声音也都很好听?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伤,有些激愤,但仍具有不可抵挡的魅力呢。 “小生家境贫寒,自幼父母因病双亡,幸得夫子多年接济,又帮我置了一间平房,才不至于沦落街头,挨饿受冻。夫子曾官拜太子太傅,生活优裕,后辞官归乡,在龙梅镇私塾以教书育人为乐,春风化雨,诲人不倦。小生敬师如父,夫子的日常起居,小生无不关怀备至,体贴伺候,膝前尽孝,夫子的恩情,小生更是结草衔环,没齿难忘。 不曾想,夫子十年前却沾染上了赌瘾,嗜赌如命,万贯家财挥霍一空,且债台高筑,落了个穷困潦倒的下场。至此之后更是性情大变,脾气越来越暴躁,经常对小生无端发火,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小生因念着师恩,唯有忍气吞声。 此后,夫子被赌坊债主追债,东躲西藏,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就住进了小生家里,白吃白喝,小生也只能认了。可是,夫子吃穿格外讲究,又酷爱倒腾些新鲜玩意儿,光是他房里的古董名画,便耗去了小生一大半的积蓄。 小生在私塾勤工俭学,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不停捞零工打,偶尔也把自己的画作拿去市集上卖,辛辛苦苦挣的钱却仍全都落入了夫子的口袋。更有甚者,夫子见小生相貌生得俊秀,便企图将小生送去给豪门贵妇当面首,小生当即一口回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归来 “夫子气不过,就态度强硬地把他那宝贝孙女嫁给小生,她丑一点也就算了,偏偏还和她爷爷一般好吃懒做!这样的奇葩,小生看一眼就想吐,更别说同床共枕了,那岂不是要了小生的命?说得好听叫给小生安个家,实际上,分明是想赖上小生一辈子!夫子,他简直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寄生虫! 夫子往年的大恩大德,小生一直铭感五内,但小生忍让到这般地步,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小生已经没有义务再任他像条狗一样使唤。于是,当听夫子说要回乡下老家把田契地契卖了换酒钱的时候,小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便想出了这么一出杀人计划,将夫子安顿在客栈,让他吃好喝好,再送他上黄泉路!” 顾瞻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萧籽术听得不禁动容,与殷子胥对视一眼,各自喟然叹惋。 邢煜参对二人千恩万谢,而后命手下以故意杀人罪将顾瞻锁上木枷,押回衙门。 聂茯苓推着殷子胥出去,碰巧就见姜云昭迎面走了过来。 “锦熙兄,案子解决了?” “嗯,解决了。”殷子胥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顾瞻所讲的那个悲伤的故事当中,无法自拔。 “可以回去了?”姜云昭见殷子胥心情十分低落,便转过脸去问萧籽术。 萧籽术“嗯”了一声。 四人在天字一号房喝了凉茶,又吃了些糕点垫垫肚子,便一同下楼。 楼下停着两辆马车,一辆翠幄,一辆紫幄,皆是深蓝色纹理的华盖,四周垂着璎珞,异常华丽。 出了客栈,萧籽术与聂茯苓分开,低眉顺眼地跟着姜云昭登上了紫幄马车。 两人还是第一次独处,面对面坐着,车厢里的空气都仿佛已经凝固,静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萧籽术眨了眨眼睫毛,鼓起勇气开口同姜云昭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 “二哥,白芷姐姐最近还好?” “好。” “老夫人身体还康健?” “康。” “西府几位哥哥姐姐还乖吗?有没有捣蛋?” “乖。” “义父呢?” “......”姜云昭 皱着眉头,显然已是不耐烦了。 得,又把天聊死了。 萧籽术放弃抵抗,索性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想象待会回府的场景。 马车驶回金都,萧籽术与殷子胥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在榆钱胡同口分道扬镳。 “有空来端王府玩。” “一定一定。” 姜云昭乘坐马车出门,府里的人并没有多心,以为不过又是跑去哪游山玩水了,结果却将失踪多日的萧籽术带了回来,着实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籽术妹妹!” 萧籽术一进府,听到下人禀报的姜白芷火速赶来,激动地大喊一声。 “白芷姐姐。”阔别许久再见到姜白芷,萧籽术欢呼雀跃,像鸟儿扑棱翅膀似的张开双臂扑到姜白芷怀里。 姜白芷紧紧抱住她,而后握住她的胳膊原地转了个圈,仔细检查了一遍,柔声道:“身上没有伤着?” 萧籽术笑吟吟道:“姐姐放心,妹妹没事哦。聂师父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好。平安归来就好。”姜白芷想起师父,不禁动容,问道:“师父怎么样?她人呢?” 萧籽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我不知道。聂师父把我丢在一间客栈后,就不知去向了,幸好昨天在街上乱逛,碰到了二哥,我才能顺利回来。” “哈哈,原来二哥除了雕石头,还是会干点正经事的嘛。”姜白芷笑着打趣,左顾右盼,就这一会儿却已不见了姜云昭的身影。 “姐姐,府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义父身体可还硬朗?”萧籽术乖乖被姜白芷牵着,一边走,一边问道。 “妹妹不用担心,府里现下一切正常,我爹自从那晚受了些惊吓之后,已无大碍,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姜白芷莞尔笑道。 “嘿嘿,那就好。”萧籽术笑得眉眼弯弯。 “韵苹若是知道妹妹回来了,肯定高兴坏了。她啊,这些日子可整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你回来,待会儿一准跑来找你下棋呢。还有阿晟,自从那天听说你被师父当作人质胁迫出府,真真吃也吃得没胃口,睡也睡得不踏实,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呢。” 萧籽术听得渐渐红了眼眶,感动得紧。韵苹两姐弟虽是西府庶出,但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好。 感动之余,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帮他们在姜府树立威信,讨二老爷的欢心,有我在,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到他们头上去! 如此一想,萧籽术便握紧了拳头,步伐也跟着加快了。 从荣禧堂给邓老夫人请过安,又去鼎天阁拜见姜鼎鸿,报了平安后,萧籽术飞也似的地往如意居跑,恨不能脚底生风,肋生双翅。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笼里的嘟嘟,不知道有没有乖乖的吃饭睡觉,红袖和绿萼想必也替自己担忧得惶惶不可终日? 惊鸿巷,端亲王府。 殷子胥由聂茯苓抬下马车,一早候在王府门口的华清,连忙奔了过来,接替聂茯苓推动轮椅,“爷。您可回来啦!小的等得心都焦了。” 殷子胥淡淡一笑,“今早在客栈碰上了一桩命案,故而耽搁了一些时辰。”又仰头问道:“据你监视,姜府可有何异状?” “禀爷,这几日姜府似乎挺沉得住气,都没有什么动静。” 殷子胥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华清瞥了一眼聂茯苓,推着殷子胥进府,笑道:“爷,王爷已经知道了宋姑娘的事,并且答应收留她在王府中。” “太好了!”殷子胥喜上眉梢,“我早就说过,爹一定会同意的。” “爷,王爷此刻正在正厅会客,小的直接推您去正厅。” “嗯。”殷子胥点点头,别过脸对聂茯苓眨眼一笑,“婉儿随我一同去拜见我爹。爹见到故人之女,想必会很惊喜的。” 聂茯苓拱拱手,面上虽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语气却已较平常柔和许多,“婉儿悉听世子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芸娘 正厅。 端亲王殷烽面对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画,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一棵青松。 客座上则坐着一名青衫少年,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爹。”殷子胥唤了一声,同时,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少年。 “胥儿。”殷烽转过身,露出温和的笑容,大踏步迎上殷子胥,“你回来了。” “爹,这位是?”殷子胥给父亲见了礼,又看向已经离座起身的少年。 “胥儿问的正好,为父正要向你引见。”殷烽挥了挥手,遣退华清,亲自推着殷子胥到了厅堂正中央。 “草民萧逸,见过世子。”少年彬彬有礼,冲着殷子胥深深打了个躬,道。 “你姓萧?”殷子胥一怔。 他与萧籽术同姓,应该不纯粹只是巧合? 殷子胥暂时压下疑惑,拱手回了一礼,“萧公子。” 殷烽含笑,在一旁热切地介绍道:“胥儿,这位萧公子书画一流,才华横溢,为父今日在集市上一眼相中了他的字画,花高价买了回来挂在墙上。”他一面说着,一面推着殷子胥到了自己方才观赏的字画前,“瞧,就是这幅。” 殷子胥抬起头,定睛细瞧,只见画上并没有山水景色,亦没有人物陪衬,画的全是杨柳。 题材虽单一,但画技却属绝佳,总共七七四十九株柳树,没有任何一株形态相类,均各具风姿,柳叶沾染一场杏花雨,满纸更是晕染开青翠之色。旁边另题了一首簪花小楷写成的咏柳诗,字迹虽小,但书法遒劲,铁画银钩。 “妙哉妙哉!萧公子书画功底果然深厚,实乃吾朝丹青妙手也!”殷子胥看得咋舌惊叹,情不自禁地鼓掌赞扬了一番。 “世子过奖了,不过是草民信手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萧逸谦逊地低了低身子。 “哈哈,萧公子可千万莫要过谦了。”殷烽开怀大笑,俯下身子在殷子胥耳边道:“胥儿,萧公子此番卖画,是为了凑足路上的盘缠,听说,他一直都在到处寻找离家出走的妹妹。” 妹妹? 殷子胥闻言,眼前一亮,似乎联想起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萧公子的妹妹多大了?生得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殷子胥瞬也不瞬地盯着萧逸,微微一笑,“子胥或许可以帮忙找找。” “世子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舍妹不过一时贪玩罢了,想必很快就会归家,就不劳世子您费心了。”萧逸垂首,毕恭毕敬地再施一礼,婉拒了他的好意。 萧逸行事一向谨慎,端亲王父子虽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毕竟是初次见面,对二人的品性尚未有真正的了解,再加上端亲王府尊贵无比,背景复杂,是以,他并不打算让殷子胥帮忙。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殷子胥无奈,只好讪讪地一笑,转眼看向父亲,道:“爹,婉儿还在外头候着,要不要现在派人传她进来与您一见?” “不,为父亲自去请。” 殷烽面上笑容已经收敛,顿现感伤之色,想起当年宋青炎一家的惨死,与自己有间接的关系,便对宋家唯一的独苗婉儿心存愧疚。 第二天。 姜府,如意居。 萧籽术一早爬起来,吩咐红袖打来了温水,准备给嘟嘟洗澡。 几天不见,这家伙不但一点没瘦,反而还胖了十来斤,都有些抱不动了呢! 看来,红袖和绿萼果然没有亏待嘟嘟,将它养得这般肥了。 才刚抱出笼子,梳理了一遍身上的毛发,就听见绿萼欢天喜地地在屋外头喊:“二姑娘,芸娘来了,正在苹姑娘房里呢!” “芸娘?” 萧籽术手上的动作一顿,将嘟嘟一把丢回红袖怀里,又惊又喜地冲打帘进来的绿萼问道:“可是城南双桂巷‘芸娘豆腐坊’的那位老板娘么?” “嗯嗯,正是。”绿萼重重地一点头。 萧籽术并不曾见过芸娘,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只不过昨晚陪姜韵苹下棋的时候,吃了一碗豆腐脑,觉得又甜又滑嫩,滋味可口,点卤也掌握得恰到好处,便随口问了姜韵苹是府里哪位厨子做的,谁知却是芸娘亲手所做,前两日送到府上的。 萧籽术也是后来问了姜云晟才晓得,这芸娘姓顾,是姜韵苹的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 芸娘所经营的豆腐坊刚开张不久,每天的生意却是异常火爆,前来买豆腐的顾客们自发排成了一条长龙,也因此,经常造成交通堵塞。 据说,芸娘做的豆腐,比雪还白,比十八岁姑娘的脸蛋还嫩,方圆十里最是正宗。 选豆、研磨、精滤、点浆、压榨等一系列工序不但严格把关,而且还有其独到的功夫,渐渐地便做出了口碑,声名远扬。 物美且价廉,固然是“芸娘豆腐坊”招徕顾客,生意红火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位年纪轻轻的老板娘,长相标致,身材曼妙,有“豆腐西施”之美誉,说她是全金都百年难遇的大美人也毫不夸张。 “走,随我去见见她。” 萧籽术听了昨晚姜云晟对芸娘的描述,心潮澎湃,巴不得快点一睹芳容。 “二姑娘。”红袖双手环抱,牢牢控制住了怀里闹得不安分的狼崽,望着萧籽术,扑闪了一下大眼睛,“嘟嘟怎么办?” “你先给它洗个澡,我就不带它了,免得把芸娘给吓跑了。” 萧籽术撂下这么一句话,与绿萼步履匆匆地赶到了西跨院的娉婷居。 房里除了姜韵苹姐弟,芸娘,还有姜韵苹的生母许氏在场。 芸娘果真无愧于“豆腐西施”的美誉,二八年华,生得面容姣好,气质清新,十分耐看,穿了件家常的月白色对襟碎梨花短襦衣裙,打扮得极其素净。 许氏已经够美了,但站在她面前竟显得有一丝黯淡失色。 总的来说,两人的美各有千秋,许氏大家闺秀,胜在端庄有风韵,芸娘小家碧玉,胜在年轻而清纯。 昨儿那碗豆腐脑的味道,至今仍令萧籽术回味无穷。见她这回造访,特地带了自己新腌制的芝麻豆腐乳,闻着特别下饭的样子。 萧籽术光盯两眼就馋得要命,姐姐长姐姐短的央求着讨了几盒。 与表姑许氏寒暄过后,芸娘突然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脸色看起来也有些发白。 “姐姐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吗?”萧籽术见状,关切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内贼 “我的身体倒没有什么不适。”芸娘摇摇头,忐忑不安地道。“只是最近,我发现我的房间老是有明显被人翻过的痕迹,所以,怀疑是不是白天有小偷闯空门入室盗窃。” “可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吗?”萧籽术眨了眨眼,连忙问道。 “没有,怪就怪在这了。我房间的抽屉和柜子都被人打开过,倒是没发现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就连那一锭金子和几两碎银也好端端的压在账簿下,不曾被偷去。” “那他偷什么?”姜韵苹听到这,不禁轻笑了一下,“这世上,难道还有不偷钱财的盗贼?” “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也没丢东西,就教伙计们加强防范,后来房间里再没有小偷入侵。”芸娘顿了顿,接下去道:“我本以为没事了,结果就在昨天半夜,我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平常睡眠很浅,只要稍有动静就会立刻惊醒,那人发出的脚步声虽浅,但我却听得十分真切,他正逐渐向我床边慢慢靠近......” “莫非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盗?不为劫财,专为劫色?”萧籽术突然脱口而出,大胆的猜测让姜韵苹和芸娘都骇了一脑门的汗。 确实。萧籽术的话不无道理,只要是个男人,见了芸娘这般一等一的姿色,绝不会不动心! 除非他某方面功能不太正常? “萧姑娘多虑了。”芸娘用绣帕擦了擦汗,继续道:“那人并没有打我的主意,只是想翻我的床头柜,但它是上了锁的,所以,我猜他当时可能是准备撬锁。” “原来如此。然后呢?”姜韵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追问道。 “我害怕极了,便顺手抓起床头上的烛台,用力朝他砸去,隐隐约约地,好像是砸中了他的后背,随即听到他痛得惨叫一声,慌慌张张地跳窗逃跑了。” “跑了?” 居然让他跑了。 萧籽术揉了揉眉心,似乎有点失望。 “后来,我立马披衣起床,喊了几个伙计去追,最终还是没有追到,叫他给溜之大吉了。”芸娘重重地叹了口气,娇俏的芙蓉面上布满阴霾。 “小芸,可看清那人的长相没有?”许氏表现得十分急切,她显然已有些替自己的表侄女捏一把汗了。 “没。当时窗外月光很微弱,光线很暗,只能凭借着烛光,看见他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色面巾,身形似乎比较瘦削。” 芸娘想了想,继续补充道:“不过,那人在摸黑的情况下,逃跑的路线竟计划得十分谙熟,基于此,我估计他应该是咱豆腐坊的人。” 原来是内鬼犯案! 呵呵,有点意思!看我如何把你狐狸尾巴揪出来! 萧籽术斗志满满,跃跃欲试,挑了挑眉梢,提议道:“既然那人被姐姐砸中后背,只要教店里的伙计们都脱掉衣服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砸伤或者烫伤的痕迹,小偷是谁,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实说,我们这芸娘豆腐坊其实本来叫作陶氏豆腐坊,起初是由家母承办经营的,家母去世之后,我才继承家业,遵了家母遗嘱将店名改了,店面也新迁到金都。 店里做豆腐的除了我之外,另有两位师傅,手艺都顶精湛,大师傅唤作何永,二师傅唤作冯昌,两位在豆腐坊一共待了十多年,都是家母的师兄,年轻时一同拜在麻婆门下学徒。 前些日子又新招了个伙计,十五六岁,小名叫作小泥鳅,人挺机灵,手脚麻利,也勤快,粗活累活都抢着干,对学做豆腐这门功课热情也很高涨,喜欢细心钻研、虚心请教,我对他印象还不错呢,便让大师傅教他磨豆浆和擀豆腐皮。 今早上我将伙计们都召集在一起检查,结果,每个人的背上都没有被砸伤或是烫伤的痕迹。” “倒真是怪事一桩!”姜韵苹皱起眉头,道:“纵是事后涂了药,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不露痕迹。” “伙计们都检查了,为什么单单不检查两位师傅?”萧籽术仰着脸,奇奇怪怪地问道。 “大师傅和二师傅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我觉得他们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芸娘说到这,忽听门口传来一个少年响亮的声音:“芸娘!” 紧接着一条修长的白影闪了进来,萧籽术定睛一瞧,却是西府大公子姜云霆,身后跟着牛皮糖似的永远黏在他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的姜云哲。 姜云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芸娘,宛若猪八戒盯着人参果,姜云哲更是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嘴。 芸娘含羞低了低眸,道了万福,樱唇半启,轻轻唤了声:“大公子,二公子。” 姜云霆被她这么娇滴滴一叫,叫得全身都酥麻了,总归还有旁人在场,很快恢复了常态,脸上猥琐的表情也跟着收敛了几分。 “芸娘,你有什么烦恼尽管与本公子倾诉,本公子一定帮你解决。” 芸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适才的话都一五一十地和姜云霆讲了。 “没问题,包在本公子身上!” 姜云霆垂涎芸娘的美色已久,自然十分乐意帮忙,甚至听说她有点口渴,便亲自煎茶给她喝,又是把水吹凉又是试浓淡的,送到她嘴边来。 他这般忙活,无非是为了在美人面前博个好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籽术十分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有那么一刹,她猛地觉得,咋越瞅姜云霆这家伙越像是芸娘口中所说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贼呢? 若不是芸娘断定嫌疑犯是豆腐坊里的人,他真的几乎完全符合条件了呢! 不久之后,姜云霆拣了几个精明的护卫,统一着便衣,陪芸娘前往豆腐坊查探,萧籽术与姜韵苹相视一点头,自然也都跟去了。 路上,姜云霆主动与芸娘不停搭话,但所谈的内容与所要调查之事并无半毛钱关系,好容易得了这番亲密接触的机会,言语间当然未免有调戏之意。 亏了许氏几声故意的咳嗽,才算略略止住他那股动手动脚的不轨企图,若非如此,只怕他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干啥的了! 快到豆腐坊的时候,恰巧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挑着一副空担子,晃晃悠悠地迎面走来,远远望见芸娘的身影,又加快脚步小跑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泥鳅 萧籽术瞧得真切,这少年高高瘦瘦的,浓眉大眼,脸型窄长,生得一副猴相,应该就是新招的伙计小泥鳅。 想必是刚送完豆腐回来了。 芸娘豆腐坊自开张以来,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每天销量太高,人手又不够,只好接受提前预定,赶早把豆腐做好,再分派伙计送货上门。 这项颇费体力的工作,现在也是交给小泥鳅负责的。 小泥鳅将担子从肩头卸下,哈着腰堆着笑道:“芸姐,店里来客了?我最后一趟豆腐也送完了,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他刚来金都应聘工作不久,况且姜云霆等人都是生面孔,穿着又与一般客人无二,故而并不认得是首辅府的公子小姐。 “今天有事不卖豆腐了,你也辛苦了,回家歇着去。今日,且放你一天假。”芸娘盈盈一笑,轻声细语道。 “那敢情好嘞。”小泥鳅笑逐颜开,道:“我把担子放回磨坊就回家。” 话音刚落,小泥鳅怀里突然掉出一大吊铜钱来,撞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小泥鳅刚想弯腰去捡,脸色突然一变,瞬时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来,犹豫一会儿,又迅速把手缩回去了。 萧籽术注意到了这一微妙变化,眉间微蹙,走上前去将铜钱拾起,递到他手里,道:“给你。”顺便有意无意地问了句:“小哥,你没事?” “多...多谢姑娘。我没事。”小泥鳅一张猴脸涨得比猴屁股还红,忙不迭地将铜钱揣回兜里。 萧籽术觉得他的举动好生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跟在众人后面进屋了。 一推开门,却见有个灰衣男人正背对着大家趴倒在桌上,一动也不动。桌子上,一只白瓷水杯倾倒在桌面,水杯里小半杯豆浆都洒了,正沿着桌子边缘下雨一般滴落。 敏感的萧籽术,已嗅到此间气氛有些怪异。 “大师傅!” 芸娘率先进了堂屋,吃了一惊,道:“大师傅怎么趴在这睡了?身上也没盖点什么挡挡风,万一感染上风寒可就不好受了。” “大师傅?”芸娘轻轻推了推灰衣男人,但他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怎么睡得这么熟?” 姜韵苹察觉到不对劲,反应最迅速,一个箭步蹿上前,将灰衣男人的头抬了起来,整个身子靠在藤椅上,摸了摸四肢,却是冰凉透顶,一探鼻息,果然已经断气了! “他已经死了!而且,是中毒致死!”姜韵苹摇摇头,沉声道。 死者,正是大师傅何永! “怎......怎么会!大师傅死了?!” 芸娘吓得连跌几个踉跄,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珠,再没有勇气靠近何永的尸体。 姜云霆也检查了一遍尸体,点了点头,“他确实已经死了。”又瞅两眼何永的脖子,紧皱眉头,对姜韵苹道:“他的脖子上明明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你凭什么判定他是毒发身亡,而不是被人勒死的呢?” “错了。这不是勒痕,而是掐痕。” 姜韵苹不紧不慢地道:“勒痕一般是脖子中下部位形成一条直线状,掐痕则是中上部位局部形成弧线状,死者脖子上的是弧线状掐痕。 此外,如果是被人用绳子之类的勒住,一般人因为很强烈地想要恢复呼吸,所以就会用手把绳子向外拉,通常就会留下很深的抓痕,而他脖子上并没有。” 姜韵苹顿了顿,又将何永的右手举了起来:“大哥请看,死者右手的指甲缝里还有残余的一些皮屑,正是他服毒后,右手本能地用力掐住喉咙所留下的证据,而且与脖子上的带着血丝的指痕正好吻合。若是被别人掐死,指甲缝里是不可能留有死者自己的皮屑的。” “更重要的是,死者肤色青黑,眼珠凸出,嘴唇破裂,两耳肿大,眼角有些许紫黑色血痕,正是中毒而死的症状。此外,人死后身体的肌肉会在死亡一个时辰之后开始变得僵硬,若是在夏天或者是暖和的屋子里,尸体会硬得比较快。 然而,死者却完全没有开始僵硬的迹象,那就说明他应该没有死多久,因此可以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前。” 姜韵苹说完自己的猜测,又抬头看向姜云霆:“大哥觉得呢?” 姜云霆被她驳得无言以对,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讪讪地道:“我当然也觉得是这样。却没想到,四妹居然也懂这些。” “略知皮毛,让大哥见笑了。” 关于常见的中毒症状以及仵作验尸的一些基本常识,姜韵苹在《洗冤录》里都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描述,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萧籽术在一旁眼睁睁瞧着,心中对姜韵苹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都说西府四姑娘是全金都最聪慧的,反应敏锐,头脑灵活,今儿个总算有幸见识到了,还果真是名不虚传呢。 姜韵苹将桌上的半杯豆浆摆正,许氏从发髻上拔下银簪,伸进豆浆里面,簪尾立马变黑,杯里果然查验出了毒。 奇怪的是,水壶里的豆浆以及其他杯子里却并没有验出任何毒药的反应。 这就说明是水杯有问题,只有何永用的杯子事先就被抹了毒药。 但是,据芸娘所言,他们的杯子都是随便用的。难道,单纯是何永运气差吗?碰巧拿到了有毒的杯子?还是凶手早就计划好预谋杀害何永的? 这时,芸娘在萧籽术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一脸错愕道:“韵苹刚才说大师傅是半个时辰之前死的?那不正是我正好要出门来姜府的时候吗!” “如此说来。大师傅就是在表姐走之后没多久便毒发身亡的。” 姜韵苹想了想,一脸严肃地问道:“表姐离开之前,可还有什么其他人留在豆腐坊吗?” “应该没有。”芸娘全身簌簌发抖,战战兢兢道:“除了大师傅,所有伙计和二师傅,我都让他们放假回家去了......” 芸娘突然想起小泥鳅,立马改口道:“哦,对了!还有小泥鳅。他是与我同时出门的,他去东边送豆腐,我往西边姜府来,就在门口分手。” “哦?小泥鳅?” 想起适才小泥鳅脸上怪异的表情,萧籽术开始觉得他有些可疑了。 姜云霆假模假样地撑着下巴,露出一副思考状:“如此说来,他出去送豆腐必定是借口,等芸娘走远,再折返豆腐坊下毒谋害大师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冤枉 “不可能啊!”芸娘听了,直摇头。“我和二师傅,与大师傅一样,都是在早上一起喝的豆浆。只不过当时大师傅嫌豆浆不好喝,剩了一半搁在桌上,没有再喝。” 姜韵苹一边用手在鼻子下方扇风,一边闻了闻杯子里的味道,“嗯,里面添的应该不是那种会立刻致死的剧毒,况且大师傅并不是当场毙命,所以,毒一定是早上投的!” “不管怎样,小泥鳅都绝对脱不了嫌疑。”姜云霆义正辞严道。 “对了,小泥鳅他人呢?”萧籽术四处张望。 好像从进门到现在,都一直没看到他人。 “我在这呢。刚才将担子放回磨坊了,收拾好东西,顺便洗了个手。” 小泥鳅掀开门帘,活像只泥鳅似的滑溜溜地钻了出来,又看见何永一滩烂泥似的倒在藤椅上,惊诧道:“咦?我师父这是怎么了?” 萧籽术暗想:磨坊离堂屋尚有一段距离,他没有听见这里发生的动静,倒也在情理之中。 “大师傅被人下毒害死了!”芸娘带着哭腔,颤声道。 “什么!师父!” 小泥鳅震惊不已,突然扑到何永脚边,痛哭流涕。 “起开!不得破坏命案现场。”姜云霆大喝一声,粗鲁地将他一把拖开。 “你是谁?有什么权利命令我!”小泥鳅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愤愤地盯着姜云霆。 “本公子乃是城西姜府二老爷的长公子,整个顺天府都得听咱们姜家的指挥,你说我有没有权利!”姜云霆冷哼一声,叉了叉腰,端出一副傲睨万物的架势。 小泥鳅听了,顿时慌得跪地求饶,连连叩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公子高抬贵手,饶恕小人。” 姜韵苹将他扶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杯子,问道:“小泥鳅,我问你,这杯豆浆可是你亲自盛的?” “是我。”小泥鳅哽咽着点了点头,道:“我最近跟着师父新学了磨豆浆,今早上就试着磨了半壶,想着让芸姐、师父和二师傅尝尝味道如何。” “当初磨豆浆的是你,倒豆浆的也是你,这么说,只有你才有机会往豆浆里面下毒咯。” 姜云霆犀利的目光重新落在小泥鳅身上,转身对芸娘说道:“芸娘,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小泥鳅嫌疑最大,他必是投毒杀人的凶手无疑了!” 说完,不容芸娘作何反应,也不容小泥鳅作何辩解,向左右护卫命令道:“来人,将杀人犯小泥鳅绑了,押回顺天府交给陆总捕头审讯。” “冤枉啊!大公子!大公子没有证据证明我杀了师父,凭什么逮我?”小泥鳅被两个护卫掣住了双肘,不服气地挺着胸膛叫屈。 “不错。”萧籽术走到姜云霆身边,劝道:“堂哥,现在我们既没有证据证明小泥鳅是凶手,又不清楚他杀害大师傅的动机。” 姜韵苹接着她的话头道:“更何况,就算小泥鳅是真凶,那他究竟采取了什么手段让何永一定会选中那杯有毒的豆浆,我们也是现在一头雾水,没弄明白。大哥,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 哭得满脸梨花带雨的芸娘也恳求道:“大公子先放了他。” 姜云霆听芸娘都替小泥鳅求情了,心一软,只好哼了一声,叫左右松手。 小泥鳅揉了揉生疼的胳膊,一脸委屈地抽噎了起来。 他到现在才醒悟过来,敢情这一伙人并不是来买豆腐,而是来帮芸娘调查事情的。 姜云霆派几个护卫通知顺天府的捕快,将何永的尸体抬回验尸房,与那半杯豆浆一齐交给仵作进行详细的检验,又让另外两名护卫将重大嫌犯小泥鳅牢牢看守,自己则陪着芸娘进了她的闺房。 姑娘家的闺房自然是香的,何况芸娘平时又极爱干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很难令人联想到昨夜这里竟发生过入室盗窃的案件。 “现在我们把思路捋一捋。”姜韵苹拉了张椅子坐下,首先开口道:“表姐,你将今早的经过给我们讲述一遍。” “好。”芸娘清了清嗓子,一边回忆细节一边道:“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小泥鳅已经漉好了半壶豆浆,分别倒了四杯。当时,只有我、大师傅还有二师傅在场,我们三个就坐在堂屋刚刚的那张桌子上......” “等等,你们的位置具体是怎么坐的?”萧籽术突然打断道。 “和往常一样,大师傅的座位是背对门口,二师傅是面向门口,我则是坐在桌子右侧。我喜欢靠墙坐。” “巧了。芸娘,我跟你一样,也喜欢靠墙坐嘞。”姜云霆笑嘻嘻道,他那盯着芸娘目不转睛的一双眼亮得跟大灯泡似的。 萧籽术扶了扶额,大哥,没人会关心你喜欢坐哪的问题? 芸娘礼貌性地对姜云霆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本来大师傅就不大乐意喝,但这是小泥鳅第一次尝试磨的豆浆,我想着不管好不好喝都得支持一下,便劝着他跟我们一起坐下。 没等一会儿,小泥鳅端来四杯豆浆,先挑了一杯给我,结果递给我的时候不小心手抖打翻在地,大师傅当时还骂他毛手毛脚,没有长进之类的。” “然后呢?”姜韵苹竖起耳朵,紧紧追问。 “然后,没办法,小泥鳅又重新挑了一杯给我喝。另外剩下的两杯,由大师傅和二师傅自己随便选了。” “四个杯子可有何大小或者形状的区别?有没有做什么明显的标记?”姜韵苹又赶紧问道。 她这问题问得极巧妙,恰好也是萧籽术想要问的。 “四个杯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又都是透明的,若有任何标记一眼即能看穿。”芸娘十分肯定地说道。 “两位师傅选择拿哪杯豆浆的时候,小泥鳅可还在场么?”姜韵苹又问了一个十分巧妙十分注重细节的问题。 “不在场。他把第二杯豆浆拿给我之后,就去收拾地上打翻的水杯碎片,又带出去丢掉。所以,大师傅到底选的是哪杯,他压根不知情。”芸娘道。 自始至终,她都相信小泥鳅决不是杀害大师傅的凶手,其中,必有某些误会! “哈哈!我懂了!” 姜云霆突然仰天大笑,一时冷不丁地将众人都骇了一跳。 你懂了个啥? 萧籽术看着姜云霆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心里不禁暗暗嘟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动机 面对三人向自己投来的疑惑眼神,姜云霆假正经地咳嗽了一下,慢条斯理道:“你们听我说,当时虽然有四个杯子,但先是小泥鳅故意打翻了一杯,接着挑了一杯给芸娘,那一杯自然是没有毒的。 这样,就只剩下两杯,都是大师傅和二师傅自己选的,也就是说有一半的概率选中有毒的那杯豆浆。这不是很简单嘛,纯粹是何永倒霉,不巧拿到了有毒的那杯豆浆喝,结果就把自己给害死了。哈哈,真是个倒霉蛋!准是他祖上不积德,运气才这么差嘞。” 就...就这? 萧籽术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哦不,是一口硫酸水! 姜韵苹和芸娘听得也是同时一愣,几乎当场石化。 瞧这傻孩子,一张嘴都说了些啥玩意儿? 姜云霆见她们不信自己的说辞,有板有眼地道:“你们认真听我解释就知道我没胡说了。当时,何永所坐的位置是背对门口,桌上两杯豆浆,冯昌先让何永拿,试想,一般人通常都会去拿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一杯? 所以,小泥鳅故意两杯纵向摆放,有毒的那杯摆在离何永较近的位置。这样,何永势必会拿到有毒的那杯了。” “不,我记得当时的杯子都是横向摆放的,而且是二师傅先拿了一杯,然后,再把剩下的一杯递给大师傅的。”芸娘摇头道。 “啊,这......”姜云霆顿时傻了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原先那股得意的劲儿,一下子像放了个屁一样,散了个干净。 “公子,冯昌带到。”一名护卫这时领了个中年男子进来禀报。 “奇怪,我没叫你带他来啊。”姜云霆愣了愣。 “是我吩咐他传唤二师傅前来问话的。”许氏站起来,道。 萧籽术与姜韵苹默契地相视一笑。 不用说,这当然是她们二人的主意了。 姜云霆看到冯昌,想起适才芸娘那一番话,突然眼前一亮,又兴奋地指着冯昌,手舞足蹈道:“你!凶手铁定就是你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冯昌耷拉着一张黑黢黢的脸,勾了勾脖子,道:“大公子此话从何说起?师兄的死与草民并无干系。” “昨夜有贼闯入芸娘房间偷东西,幸亏芸娘机灵,用烛台砸伤那人后背,你若想自证清白的话,敢把你的衣服脱了,让我们检查你的后背可有烫伤之迹嘛?”姜云霆的语气咄咄逼人。 “不用劳烦大人检查了。”冯昌踌躇了一会儿,轻咳一声,道:“我背上确实有被烫伤的痕迹。” 他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不由大惊。 萧籽术更是感到意外,难不成搞了半天,昨晚上那贼,不会真就是冯昌? “但我是前几天不小心被开水壶烫伤的。我根本没进过芸娘的房间,也根本不是杀害师兄的凶手!”冯昌急忙脱下衣服,把后背露出,为自己辩解道。“你们看。” 大家一起凑过去围观,姜韵苹看了两眼,点头道:“的确,二师傅背上的烫伤痕印与烛台的大小形状都不相吻合。” 萧籽术紧跟着补充道:“而且,也已经有开始结痂的迹象了,说明这伤确实是几天前弄的。” “哎呀呀!这凶手既不是小泥鳅又不是冯昌,那到底还能是谁啊!”姜云霆气得抓耳挠腮直跺脚,忽而眼睛一瞪:“难道是何永自杀?” 这地主家的傻孩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萧籽术已无力吐槽。 她转过头去与姜韵苹交头接耳地探讨:“四姐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昨夜潜入芸姐姐房间行窃的与投毒杀害大师傅的并非是同一个人呢?” “嗯,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不管凶手是谁,首先都要把他谋杀大师傅的动机给找出来才行。”姜韵苹十分淡定道。 “没错。”萧籽术痴痴地望着她,不由得点了点头,露出满是崇拜的眼神。 姜四姑娘,貌似比自己还要聪明一丢丢呢。 在所见过的人里面,殷子胥固然已是聪明绝顶,但相较之下,毕竟观察力不够精准细致,而真正能令萧籽术甘拜下风的,如今唯有这姜四姑娘了。 萧籽术此刻却是不知,姜韵苹心里亦有同样的想法,她昨晚听闻萧籽术接连破了连环杀人案和书生杀师案一大一小两宗案子,早就对萧籽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她素有好胜之心,萧籽术或许够聪明,但若说比自己智商更高,恐怕未必。 姜韵苹想到此处,见萧籽术正呆望着自己,便冲她笑了一下,别过脸去问芸娘:“表姐,平日里,大师傅可有与什么人结仇吗?” 芸娘摇头,言语间仍难掩悲伤情绪:“大师傅乃家母的大师兄,素来为人和善,心胸开阔,很好相处,我与他共处十多年,并未听闻他与别人结仇,就算一点小矛盾好像也不曾闹过。” 姜韵苹蹙了蹙额。 听芸娘这么一说,杀人动机似乎愈发模糊了。 “其实。” 芸娘沉吟片刻,有些半吞半吐道:“小泥鳅初来乍到豆腐坊的时候,大家还都挺喜欢他,尤其大师傅更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待他十分倚重,特意向我申请要亲自教他磨豆浆,我自然同意了。 小泥鳅刚开始跟随大师傅学徒的那段时间,两人相处得倒是挺合得来,师慈徒孝,宛若父子,只不过最近好像关系开始僵化了,大师傅时常骂他嫌恶他,私底下还劝我将小泥鳅逐出豆腐坊,我问及原因,他却含糊其辞,只说继续留他将会是个祸患......” “有这档子事?”姜韵苹闻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是的。”冯昌在一边附和道:“师兄也常与我谈论小泥鳅的不是,每每又叹气又痛心的,说要是如果能够用心教导,也许可以改邪归正之类的话。” 用心教导?改邪归正? 萧籽术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神情越来越明朗,案情似乎已有了眉目。 “既然小泥鳅与大师傅有矛盾,那他在一气之下策划将大师傅杀害也就说得通了。”姜云霆好不容易安分了会儿,这下又要折腾得不消停了,环视左右,命令道:“去将小泥鳅带过来。” “就算他的杀人动机确立了,那作案手法呢?”萧籽术不依不饶道。 姜云霆冷笑道:“我待会自会审问他,他若不肯招,我就严刑逼供,看他受不受得住这皮肉之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升堂 萧籽术吐了吐舌头,还想反驳两句的时候,小泥鳅已经来了,扑通跪倒在地,道:“大公子,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哼!杀了人还想回家?想屁吃!”姜云霆怒瞪着小泥鳅,威胁道:“你若不将如何毒害何永的手段从实招来,休怪本公子大刑伺候。” 小泥鳅耷拉着脑袋,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大人冤枉。小人早上把倒好的豆浆端到桌子上,就出去了,根本不在现场啊。我怎么有办法能够预测我师父会拿哪一杯豆浆喝?就算最后剩下两杯,我哪知道何永会选哪一杯?” “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姜云霆“腾”地从座位上弹起,属于典型的狗急了跳墙。 姜韵苹揉了揉眉心,实在没眼看不下去了,就拉了芸娘到一旁,悄悄问道:“表姐,你今天可检查了房间没?有没有什么东西丢了?” 芸娘忽地一拍手,道:“没呢,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没顾得及检查。” 姜韵苹道:“那快去检查一遍。” 芸娘应了声“好”,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头柜那里,这才发现挂上面的锁,果然已经被撬开。 她当时只顾着抓贼,不曾留意。 芸娘把锁取下,打开最底下那层抽屉,认真翻找了一阵子。 “糟了!”芸娘失声惊呼。 “怎么了?姐姐。”萧籽术见状,忙凑了过去。 “我,我的荷包不见了!”芸娘一脸惊恐道。“荷包里面的夹层还藏着家母留给我做豆腐的祖传秘方呢。要是丢了,流传到外人手里,可了不得!” “如此看来,昨天晚上那个贼想偷的正是表姐家的祖传秘方。”姜韵苹眸光凌厉,道。 偷秘方的贼是谁,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许氏一边安慰哭啼不止的芸娘,一边对姜韵苹道:“苹儿,你可得帮你表姐把秘方找回来。” “娘请放心,苹儿一定会的。”姜韵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紧盯着小泥鳅不放,目光犀利得像只瞄准目标的八倍镜。 与此同时,萧籽术的视线也锁定在小泥鳅身上。 随后,两道视线相碰撞,两个少女皆会心一笑。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自从芸娘豆腐坊发生命案之后,生意顿时就冷清了许多,客源流失严重。 反而隔壁县的碧桂园豆腐坊突然间就火爆了起来,制作的豆腐味道与芸娘豆腐坊一样好吃,甚至因几味特色佐料而享誉全城。 芸娘豆腐坊一直以来都是碧桂园豆腐坊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招牌比它响,味道比它好,老板娘与芸娘更是死对头,处处针锋相对。 就是因为抢生意闹得不愉快,为了避免纠纷不休,芸娘才主动离开,将店面改迁到奉山县来。 如今,芸娘豆腐坊这边刚出事,碧桂园就突然崛起,不得不让萧籽术觉得十分蹊跷。 毫无疑问,偷了芸娘祖传秘方的正是碧桂园豆腐坊里的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萧籽术决定与姜韵苹一同去秘密监视小泥鳅。 那一日,姜云霆审问小泥鳅无果,所谓严刑逼供无非只是吓唬之策罢了。因找不出任何证据,只得将小泥鳅当场释放了。 萧籽术与姜韵苹,一个极机灵,一个行动谨慎,跟踪与监视的功夫丝毫不比顺天府的捕快差,更何况,还有总捕头陆罂替她们打掩护,故而,这两日并没有被小泥鳅发觉。 第三天。 两个人一起乘坐软轿,来到了顺天府衙门。 “什么?四姑娘,你说小泥鳅就是杀人凶手?” 顺天府尹曹德宝正在喝茶,听了姜韵苹的话,险些被一口茶叶梗了喉。 “没错。”姜韵苹笑盈盈地催促道:“其实我大哥一早就猜中了,凶手确实就是小泥鳅。曹大人快升堂,被告和证人都已经到齐了。” “你个丫头倒真是能干啊,把本府要做的工作都给包办了!” 曹德宝皮笑肉不笑,似有一丝不悦,他素知这姜四小姐虽秀外慧中,但性子骄纵,争强好胜,只怕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 “小女子虽不才,好歹也是内阁首辅的侄女,为府尹大人排忧解难乃是小女子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姜韵苹拈起一块桂花糕,一边吃着一边笑嘻嘻道。 姜云霆见她抬出姜大首辅,愈发怏怏不乐,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在鼻孔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不多时,他到堂后换了官服,重新坐回,把案前那惊堂木用力那么一拍,喝道:“升堂!” 堂前,左右两班衙役把杀威棒往地上那么一敲,齐声喊着“威武。” “把犯人带上来!”曹德宝又重重地拍了一下。 话音刚落,着一身白布囚服的小泥鳅被陆罂押进公堂,倔强地昂着头,经过萧籽术和姜韵苹身边时分别瞪了她们一眼。 “关于四日前,故意投毒杀害芸娘豆腐坊大师傅何永一案,你可认罪?”曹德宝喝问道。 “小人乃是良民,向来遵纪守法,助人为乐,未曾逾越大周律法半步,就连那偷鸡摸狗的勾当都未曾干过,就算借我两胆也不敢杀人啊。我师父并非小人所杀,小人何罪之有?还望大人明察。” 到了这时候,小泥鳅仍死鸭子嘴硬。 姜韵苹嗤笑一声,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好个良民!”曹德宝横眉怒目,叱道:“据本府所查,死者何永近日唯有与你闹得不愉快,豆浆亦是你亲自所盛,故而你必是趁机往杯子里下毒以泄私愤。” “纵使师父是小人所杀,敢问大人,小人是用了何种手段让师父必定喝到那杯有毒的豆浆?”小泥鳅脸上十分平静,毫无惧色。 “本府......”曹德宝一时语塞。 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还用上次姜云霆“纯粹何永倒霉”这样的说法,根本毫无说服力,定会让围观的群众们笑掉大牙,遂急忙向姜韵苹投来求助的目光。 姜韵苹领会,点点头,走到小泥鳅身旁,冲曹德宝拱手一礼,悠悠地道:“大人,犯人并没有采取任何手段。” “什么?”曹德宝惊得张大嘴,在场众人,包括小泥鳅本人在内,同样都震惊不已。 “没有采取手段是什么意思?”曹德宝没听明白,心想这丫头该不会烧坏了脑子?咋比自己还糊涂了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肚子 “简单来说,就是小泥鳅并没有一定要毒死何永。他的目标,是何永和二师傅冯昌两者其中一个,所以,不论谁喝到那杯有毒的豆浆,他的目的都成功达到了。正如大人当日所言,何永之死,纯粹是运气差罢了。” 姜韵苹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了一遍,可除了萧籽术之外,大家却是越听越懵圈。 而小泥鳅听完后,霎时面如土色。 一旁的冯昌亦感到不可思议,大喘气地拍了拍胸脯,仿佛是在庆幸自己运气好。 “这算什么作案手法?随机杀人游戏?”曹德宝仍百思不得其解。 “可以这么说。”姜韵苹弯弯唇,笑道:“没有手段就是最好的手段。何永被杀一案姑且待稍后再论,大人可还记得芸娘夜里有贼入侵一事?” “当然,此事与此案可有关联?”曹德宝挑了挑眉,道。 “有很大关联。”姜韵苹在堂前踱了两步,指着胆战心惊的小泥鳅道:“那贼就是小泥鳅。当晚,他偷走了芸娘的祖传秘方。” “等等......”曹德宝反应比较迟钝,思路还没转过弯来,“丫头,你如何断定就是小泥鳅当晚潜入芸娘房间偷东西的?祖传秘方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莫急。”姜韵苹轻笑了一下,道:“请容小女子慢慢道来。” 姜韵苹道:“首先,大人可还记得芸娘说过那一夜她曾用烛台砸中那贼?” “当然。” 曹德宝回想了片刻,道:“我还记得芸娘说她砸中的是那人的后背,而且八成是内贼犯案......可是不对啊,她不是检查过众伙计的背部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么?死者何永身上也没有,而二师傅冯昌却是被开水壶所烫伤。” 说到这,他瞄了芸娘一眼,芸娘频频点头示意。 曹德宝有了底气,提高了说话的分贝,道:“小泥鳅的后背既然没有砸伤或是烫伤的痕迹,你凭什么说他是贼?” “道理很简单啊。”姜韵苹眨着眼坏笑了一下,走到满腹疑惑的曹德宝面前,突然往他脸上很“有分寸”地甩了一巴掌。 “啪!”声音听起来很脆生。 曹德宝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呆呆地望着她,莫名其妙,“你,你干嘛打我!” “大人,屁股疼不疼?”姜韵苹努力憋笑,十分“关切”地问道。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挨巴掌的是我的脸,屁股又没事,怎么会疼......”曹德宝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芸娘当时砸中的并非那贼的后背,而是其他部位!” “没错,大人英明!”姜韵苹“阴谋”得逞,退了下来。 “那,小泥鳅究竟是哪里受了伤?”曹德宝继续捂着半边脸,道。 “肚子。” 姜韵苹从容不迫地道:“他伤的是肚子,背部自然没有任何痕迹了。当时是半夜,无星无月,光线暗淡,加上芸娘躺在床上,视线受阻,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砸中了他的后背,其实,小泥鳅当时已经将荷包偷到手,正好转身,猝不及防才被砸中了肚子。” 萧籽术适时地插了一嘴:“那天,我们几个人第一次见到小泥鳅的时候,他刚送豆腐回来,怀里掉出一吊铜钱,他本来想捡却没有捡,大人可知是为何吗?” “为何?”曹德宝被萧籽术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好奇心,见她故意压下下文不说,急躁得像是浑身有跳蚤蹦跶似的,“籽术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大人,小泥鳅之所以不捡,正是因为他当时肚子受了伤,不能轻易弯腰往下蹲,所以他才露出那般痛苦的表情来。”萧籽术看了一眼小泥鳅,笑了笑,道:“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就有点怀疑他肚子有问题了。” “原来如此。”曹德宝连连点头,痛快地长舒一口气。 姜韵苹正色道:“事发次日,小泥鳅肚子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敷药处理,只能咬牙忍着,直到两天前,他才鬼鬼祟祟地跑到大润发药房买了一包烫伤药。药房的抓药伙计可以作证,不妨传他来问话,便知我所言是否属实。” “不用麻烦四姑娘了。”小泥鳅掀起衣服,将敷着药的肚子敞露出来,“芸娘的祖传秘方的确是小人偷的。” 小泥鳅说完,不好意思地避开芸娘的目光,垂下头,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还想狡辩,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东西是小人偷的没错,但师父却非小人所杀。” 他心里盘算着,偷东西嘛,顶多判个盗窃罪关了十天半个月就出来了,只要不招认杀人罪,顺天府尹以及姜韵苹和萧籽术这两个丫头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姜韵苹冷笑,“枉费你师父一番良苦用心,有意想帮你改过自新,你却这般混账。” “此话怎讲?”小泥鳅听得如坠云雾之中,刚想开口,曹德宝倒先抢着问了。 “我之前说过,小泥鳅设计下毒杀害的对象,是大师傅和二师傅其中一人。”姜韵苹有条不紊地道:“首先,他之所以想杀害大师傅何永,是因为何永有一天不经意撞破了小泥鳅在芸娘房里行窃之事,以及,小泥鳅的真实身份!” 萧籽术十分顺畅地接下去道:“小泥鳅曾不止一次地偷偷进入芸娘房里企图盗取豆腐秘方,故而芸娘房里经常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被何永撞破后,何永严厉地说教了他一顿,但小泥鳅却仍贼心不改,整天盼着早日将秘方偷到手,故而做豆腐也不专注,何永恨铁不成钢,才经常骂他。” “就算如此,应该也不至于会痛下杀手!”芸娘瞪大眼睛,喃喃道。 “当然不至于。”萧籽术道:“小泥鳅挨了骂,只是心怀怨怼,而真正触发他杀心的导火索,是大师傅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以及混入芸娘豆腐坊的最终目的。” “最终目的?”芸娘愕然。 “表姐,”姜韵苹淡淡地道:“其实,大师傅已经识破小泥鳅是碧桂园安插在芸娘豆腐坊里的卧底,他混入芸娘豆腐坊的意图,一则是专门来偷师学艺,二则是趁机偷盗芸娘的祖传秘方。 那天我们去豆腐坊的时候,小泥鳅便是趁送豆腐之便将秘方交给了碧桂园的老板娘。秘方得手,故而碧桂园豆腐坊的生意在短时间之内就红火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卧底 “什么?怎么会是这么一回事?” 芸娘看向小泥鳅,难以置信,失望,心寒,种种复杂的表情交织在了一处。 “小泥鳅,你真是碧桂园派来的卧底?” 小泥鳅一开始听到姜韵苹说师父已经识破自己身份,先是一怔,之后才慌忙摆摆手,道:“芸姐,我,我根本就不是碧桂园的伙计。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老板娘。芸姐,你相信我啊。” “是吗?可为何那天早上,有人曾亲眼目睹过你偷偷摸摸地跑到碧桂园豆腐坊去?”姜韵苹步步紧逼,“我已找到目击证人,你还想如何开脱?” “我,我是第一次去那里的。”小泥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我路上尿急,去碧桂园借厕所用。” 曹德宝诧异地问道:“对啊,小泥鳅只是去过那么一次,你怎么认定他就是碧桂园豆腐坊的伙计?” “他自己说是第一次来,却知道碧桂园的厕所在哪里,我们和陆总捕头踩了好几次点,都不知道,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萧籽术微微一笑,紧接着又道:“除此之外,小泥鳅掉的那一吊铜钱,我当时帮他捡起来,特意闻了下,铜钱上有一股女人涂指甲用的蔻丹味,听说碧桂园老板娘素来爱妆扮,想必这吊铜钱就是她当时赏给你的报酬,故而在铜钱上残留了她指甲上的蔻丹香味。” “豁出老命帮她偷秘方,才赏人家一吊钱,这啥老板娘啊,也太抠门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说话的姜云霆这时突然嚷了一嗓子。 他的立场很迷,居然替小泥鳅叫起了屈。 姜韵苹抿嘴一笑,“当然不止一吊钱,还有一大把银票呢,只是小泥鳅不敢露白,任谁也猜不到他把银票缝在裤裆里藏着,也舍不得拿出来用,直到昨天,他去逛窑子,为了在艺伎面前摆阔,充大爷,才把裤子一脱,银票一张张抠出来......”“ 她特意跳过了那段不可描述的画面,直接切入正题,“事后,陆总捕头向那艺伎亮明了身份,拿了银票一瞧,票面上,印的是隔壁县利丰钱庄的票号,而碧桂园老板娘的哥哥正是利丰钱庄的掌柜。你既然声称自己不认识碧桂园的老板娘,却又怎么会有利丰钱庄的银票?” “你,你居然跟踪我!”小泥鳅气得肝疼,哦不,是肚子疼。 “没错,这几日我与籽术都一直尾随在你的后面,不过,你昨晚在房间快活的时候,我和籽术可都有回避哦。话说,你这身上还有伤的人,昨晚上咋还辣么卖力气嘞,啧啧......”姜韵苹说这些话不觉得害臊,当事人小泥鳅倒听得羞红了耳根。 他当然知道卖力气指的是什么意思,只不过,现在并非是害羞的时候,他还想继续装傻抵赖。 他可是打不死的小泥鳅呢! “说到底,就算师父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也没有杀他!”小泥鳅情绪激动,大喊大叫起来。 “别叫了!”曹德宝狠狠一拍惊堂木,“杀猪似的,叫得本府头疼。再叫真把你当猪给宰了!” 小泥鳅立刻安静了下来,曹德宝又按摩了一下两边的太阳穴,对姜韵苹道:“我有点迷糊......丫头,你怎么晓得大师傅已经识破了小泥鳅的卧底身份?不是盲猜的?” “我当然是有依据的。” 姜韵苹莞尔一笑,走到芸娘身边,道:“表姐,我记得你曾说过‘大师傅时常骂他嫌恶他,私底下还劝我将小泥鳅逐出豆腐坊,我问及原因,他却含糊其辞,只说继续留他将会是个祸患.....’这些话?” 芸娘点点头,道:“是的。” 姜韵苹微微一笑,又走到冯昌面前,道:“二师傅也曾说过‘师兄也常与我谈论小泥鳅的不是,每每又叹气又痛心的,说要是如果能够用心教导,也许可以改邪归正之类的话。’这些话?” 冯昌同样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就对了。” 姜韵苹回到原处,对着曹德宝道:“曹大人,依据表姐与二师傅的证词,便不难猜出,那时大师傅已识破小泥鳅的卧底身份,他随时都可以去向表姐告发,只是他念及师徒之情,想要网开一面,给小泥鳅一个及时改错的机会。所以我才会说,小泥鳅实在枉费大师傅一片苦心。恩将仇报,罪孽深重!” 小泥鳅听完她这一席话,瘫坐在地,两眼失神,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 “四妹,但你到现在也没解释清楚他为何要二选一随机杀人,直接两杯都放毒,多省事啊......”姜云霆听得稀里糊涂,又想在芸娘面前刷存在感,便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大哥乖,别再秀你那毫无下限的智商了。好吗?”这么直接的话,姜韵苹当然是咽回了肚里,没说。 而是换了另外一种委婉的说法:“大哥,如果两杯都投了毒,那不就等同于小泥鳅明摆着宣布自己是凶手了么?若是一死一生,这嫌疑便会转移到生者头上了。依大哥的智力,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当...当然。”姜云霆假正经地咳嗽了一下。 姜韵苹转而脸色一沉,走到小泥鳅面前,道:“你之所以想要谋害二师傅,是因为你根本不清楚到底师父有没有走漏风声。二师傅与大师傅住在一起,又是同门师兄弟,自然无话不谈,你担心师父将你的秘密告诉二师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若是大师傅喝了那杯毒豆浆,自不必说,尚可将杀人的罪行嫁祸给二师傅,可谓一石二鸟之计;若死的是二师傅,自然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不管怎样,你最终都能达成目的。” 曹德宝挤了挤眼,道:“既然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揭穿,为何不一走了之呢?何必搞投毒杀人这一套?” 萧籽术发出一声轻叹,道:“那是因为他已经不能自拔地喜欢上了芸娘,不舍得离开。一旦身份被揭露,芸娘便会将他逐出豆腐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外面用油皮纸裹着,包装得十分严密。 “我在小泥鳅的家里发现了一封情书,字写得虽别扭难看,但信中内容一字一句却饱含真情,令人感动得紧。” 小泥鳅的头垂得更低了,芸娘吃惊地从萧籽术手里接过信纸,颤抖着双手良久才终于看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自尽 小泥鳅原来一直暗恋自己! 而且,还爱得这么深沉! 她一开始感到十分意外,但缓了须臾之后,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了。 怪不得平日里他总盯着自己看,总编造各种借口接近自己,总在自己目前献殷勤、嘘寒问暖...... “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方便盗取秘方,才故意亲近芸娘的?居心叵测啊!芸娘。”芸娘正感动得快要哭了,冷不防被姜云霆劈头浇了一盆凉水。 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 萧籽术无语,偷偷翻了个白眼,道:“如果小泥鳅真是像一般贪财的混混,是为了老板娘的赏钱而故意接近芸娘的话,他当时也就不会连芸娘抽屉里的金子银子都分文不取了。” “小泥鳅,你,你真的喜欢我?”芸娘抚上小泥鳅的脸颊,将他的头徐徐捧起。 “芸姐,是真的。我从第一眼开始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你是那么的体贴,温柔,美丽,大方......” 小泥鳅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顾不上擦,哽咽道:“若不是老板娘以我妹妹的性命相要挟,我是绝不会干出偷取秘方那种混账事来的。芸姐,请你原谅我......” “小泥鳅,其实,我对你也是有好感的。只是自始至终把你当做弟弟看待,没想太多。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只要当初跟姐姐坦白清楚,姐姐一定会原谅你的,你却为什么要杀人呢?” 芸娘捧起小泥鳅的脸,仔细擦拭干净,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 “芸姐,你肯把我当作弟弟看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谢谢你。” 小泥鳅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眼里的伤感顿时被一种凌厉之色所取代。 他咬着牙,道:“我恨大师傅和二师傅,我想把他们都杀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知晓了我的秘密,更是因为他们对姐姐有不轨的歪念头。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们在偷偷商量如何霸占豆腐坊归自己所有,如何侵占姐姐母亲留下的遗产,我当时就气急了,想姐姐一介女流,势单力薄,肯定斗他们不过。不如先下手为强,以除后患。” 大家听到这,一双双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二师傅身上。 此时此刻,冯昌一张脸已涨成了猪肝颜色,讪讪地垂下脑袋,不语。 “什么?二师傅......居然,居然还有这种事?”芸娘大惊失色,她印象中的大师傅和二师傅一向敦厚和善,却没想到竟在私底下打着自己家豆腐坊的算盘! “那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呢?”芸娘悲戚道。 是啊,小泥鳅若是早些告诉她,或许,也不会酿成如今这样的悲剧。 “不是我不想告诉姐姐。” 小泥鳅道:“而是我没有机会。当时我听到他们商量的事后,因为太吃惊,不小心弄出了声响,被师父发现了。从那以后,他一直监视我,处处防着我,我才没有机会告诉姐姐。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被师父撞破偷窃之事以及卧底的身份。” “原来如此。”萧籽术又叹了口气。 小泥鳅操着有些沙哑的腔调,分别看了一眼姜韵苹和萧籽术,声音低沉道:“不得不说,你们的推理的确滴水不漏,可唯有一点,大错特错了。” “哦?哪里错了?”萧籽术与姜韵苹面面相觑,皆是一愕。 “那就是,师父之所以没有直截了当地去向芸娘告发我,并非是为了让我改过自新,而是因为他握着我的把柄,借此威胁我,勒索我。 他那些话旁人听起来好像觉得是用心良苦,其实却是故意说给我听,警告我不得轻举妄动。其实,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小泥鳅说到最后,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会选中那杯毒豆浆,也许就是天意!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天哪!大师傅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萧籽术起先建立的一切得意感瞬间都崩塌了。她突然同情起凶手小泥鳅来,竟有点后悔自己插手这件案子。 姜云霆仍以一种看情敌的不友善的眼神看着小泥鳅,撇了撇嘴。 顺天府尹曹德宝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小泥鳅,你可是承认自己下毒杀害何永了?” “小人,认罪!”小泥鳅拜伏,向曹德宝叩了叩头。 “弟弟!”芸娘捂着心口,痛苦地唤了一声。 “姐姐,我好后悔啊!我恨,我好恨我自己!” 小泥鳅依旧把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哭得撕心裂肺。“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好保护自...自己......” 他喃喃地说着,一遍遍说着...... 过了一会,咦?怎么没有声音了?连呼吸声也仿佛听不见了...... 萧籽术感到奇怪,与姜韵苹对视一眼。 “糟糕!”姜韵苹大惊,连忙失声道:“陆捕头,快救人!” 身旁的陆罂也注意到了,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同时,一双大手已将小泥鳅拦腰抱起。 却只见小泥鳅一双眼死鱼一般凸出,嘴角汩汩冒血,浸透了他整片前襟。 “弟弟!快,快叫大夫来啊!快啊!” 芸娘疯狂地扑过去,用手拍打着小泥鳅开始变得僵硬的脸,“弟弟,你醒醒......醒醒......” “来不及了!他,他已咬舌自尽了......”陆罂摇摇头,道。 萧籽术有些晕眩地站起身,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望着小泥鳅的尸体和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芸娘,不禁泪如雨下。 姜韵苹抬头望向上方,将眼角的一滴泪憋了回去,走了过来,轻轻抱住萧籽术,温柔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抚着她满头秀发,柔声道:“妹妹,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萧籽术不知是因伤心过度还是因为情不自禁,她的身子从姜韵苹的肩头逐渐滑向怀里,像是落水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浮木,忍不住抱得更紧了。 翌日上午。 小泥鳅的家人来顺天府衙门收尸的时候,萧籽术方才知道,小泥鳅剩下的银票以及那一吊铜钱都寄回家给妹妹去筹备嫁妆以及给爹娘买药治病。 他走上这条邪路,终究是为了家人,终究是,生活所迫。 三日之后,芸娘豆腐坊又重新开张了。 她做的豆腐不仅一如既往的好吃,而且又设计了许多新花样,生意也比之前愈加火爆,愈加忙碌了。但,再忙她都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有个世间最好的弟弟,他的名字叫作小泥鳅。 二师傅冯昌自当天升完堂后就被逮捕了,碧桂园豆腐坊也被查封,老板娘因以恐吓手段怂恿他人盗窃秘方,破坏市场公平规则,非法牟取暴利,也被判了重罪。 好人终有好报,恶人终有恶报。 谁,都躲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寻猫 如意居的午后甚是清凉。 萧籽术睡了个美美的午觉,从竹席上一骨碌爬起,刚伸一个极舒服的懒腰,就听见外面绿萼和一个娇小玲珑的丫鬟,唧唧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她们说话的语调,似乎还挺着急。 “绿萼,发生什么事了?”萧籽术觉得疑惑,便唤了她进屋。 “不好了!二姑娘,豆豆……豆豆失踪了!” 绿萼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看她那副样子,像是火燎了眉毛似的。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穿着葱绿比甲的丫鬟,眼神乱飘,透着心中的忐忑不安。 “婢子见过二姑娘。”丫鬟近前来给萧籽术见礼。 “你是?”萧籽术没见过她,打量了一阵,问道。 丫鬟垂下眼帘,低低地道:“婢子金樱,是西府三姑娘房里的大丫鬟。” 三姑娘? 萧籽术很快记起来了:这三姑娘,正是西府二房太太章氏的次女——姜韵芹。 除了上次很久之前在鼎天阁外与西府其他小姐一同有过一面之缘后,老实说,平日里和她也并没有什么来往。 “你们刚才说什么豆豆?”萧籽术一面由绿萼服侍着穿衣,一面懵懂地眨了眨眼皮,问道:“谁是豆豆?” 金樱喘匀了气,便屈了屈膝,向她解释:“回二姑娘,豆豆不是人名。它原本是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猫,后来,我家姑娘在街上见它怪可怜的,便抱回府里养。豆豆长着尖尖的耳朵,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我家姑娘可把它当心肝宝贝似的宠,每天清早都要抱它出去散两圈步呢。” “哦。敢情是只猫呀。”萧籽术又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有些不以为然。 她虽对姜韵芹其人虽了解不多,但从那日她对狼崽嘟嘟所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以及现今听闻她养了宠物猫一事来看,想必同自己一般,也是个对小动物极富有爱心的。 “要是被我家姑娘发现猫丢了,我一定会挨骂的!” 金樱急得眼泪夺眶而出,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拉住萧籽术的手腕,央求道:“二姑娘,婢子常听四姑娘夸您头脑灵活,主意又多,求您帮婢子想想办法。” “你先别急。” 萧籽术握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一本正经地道:“我问你,豆豆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把事情的经过与我详细地说一遍。” “大概是一个时辰前。”金樱随手抹了把泪,点点头,带着浓重的哭腔道:“今天早上,我家姑娘和往常一样,遛完弯回来,就把豆豆交给我。喂它吃完猫粮后,我就把豆豆抱回窝,当时是要打算给它洗澡的,所以我就去锅炉房打了桶热水,结果,等我回来的时候,窝里空空如也,豆豆早已不见了踪影。” “哦?”萧籽术很认真地在听,忙问:“然后呢?” “之后,我和其余的姐妹们在府里到处搜了个遍,连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最终也仍没有找到。最近,听说咱们金都猫贩子盗猫案闹得挺凶的,怕不是……” 绿萼瞅准时机抢先说了,又瞧见金樱脸色渐渐发白,没敢再接着往下猜。 “不可能!” 萧籽术斩钉截铁道:“姜府可是姜大首辅的府邸,猫贩子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姜府作案。再者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要偷走一只猫而不被府里众多的下人发觉,除非他有飞檐走壁的本事!” 顿了顿话音,接下去道:“依我猜测,豆豆大概是贪玩,私自溜出去了。不如,我们出府去找找看。” “希望豆豆只是一时调皮,跑出去耍了,趁姑娘还没问起,婢子得尽快把它找回来才是。”金樱诚惶诚恐地道。 绿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之后,萧籽术便抱着嘟嘟陪二人一起出了姜府,找了约摸有一个时辰,腿都快走断了,却连一根猫毛都没见到。 无奈之下,打道回府,金樱只好告诉了姜韵芹。 姜韵芹受惊,一心为爱宠担忧,亦顾不上责怪金樱失职,急忙叫上房里另一个丫头金棉,一行五人又在府里展开地毯式的。 以姜韵芹的窈窕居为界,兵分两路,绿萼和金樱、金棉一组往左边,萧籽术和姜韵芹一组往右边,约定在日落前,到窈窕居门前汇合。 可是,事情依然进展得并不像萧籽术想象的那么顺利。 “找到了吗?”姜韵芹焦急地询问迎面跑来的金棉和绿萼。 二人同时摇头。 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了,姜韵芹急得直跺脚! “应该就在附近才对,怎么会到处找不到呢?”姜韵芹耷拉着脑袋,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 “三姐姐,我们这般盲目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萧籽术眉头紧锁,突然问道:“对了!三姐姐,豆豆可有什么比较鲜明的特征吗?” “除了比其他猫的毛色更浅一些外,也并没有什么差异……哦!对了,它的叫声很独特。我只要一听,便知道是它,准没错的!”姜韵芹直拍胸脯道。 “哦?”萧籽术眼前一亮,赶紧追问道:“怎么个独特法?” “豆豆叫起来的时候啊,尾声一定会拖长,跟画眉鸟唱歌似的,好听极了。” 说着,姜韵芹便清了清嗓子,当场示范着学了一遍。 “喵—喵——喵——” “喵—喵——喵——” 与此同时,另一道一模一样的声音,也跟着叫了一遍。 “对,就是这种叫声!” “啊!是豆豆!” 姜韵芹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 “刚才的叫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萧籽术张望四周,问道。 “我没听错的话,好像是在那里!”穿着绛紫色比甲的金棉往东南方向指了指。 “走!去看看!”姜韵苹抬手,一声令下。 大家一起循着声音的来源奔去,却是到了听风阁。 听风阁,正是姜韵芹的生母章氏的居处。 章氏全名章敏君,嫁入姜府前原是个刺史的女儿,生得倾国倾城,身段又极靓,因而备受姜鼎雄宠爱。 “确定是在这里吗?”姜韵芹有些诧异地擦亮了眸子,“豆豆怎么溜到我娘房里来了?” 她之所以会这般惊讶,正是因为她深知母亲素来不喜欢猫猫狗狗,以前就常常责骂自己不该将豆豆留在府里养,为此,还与她发生过几次激烈的争执,闹得不愉快。 姜韵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章氏,自那以后,更不愿与母亲亲近了。 豆豆若不小心溜进了听风阁,母亲势必会教丫鬟们用笤帚打着将它驱逐出去,绝不可能由它闯进自己屋里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血迹 姜韵芹虽心生怀疑,但毕竟耳朵听到的绝对错不了,难道说母亲不在房里? 她这念头刚生,一旁的金棉像是洞穿了她的心思,立即开口道:“三姑娘,婢子记得在二夫人跟前伺候的红鸾说过,二夫人今日一大早就约了永昌伯府的几位太太一起打马吊去了。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回来了才对。” 姜韵芹听得皱起眉头。 章氏生性贪玩,又酷爱赌钱,闲时常与几位贵妇聚在一块打马吊、玩樗蒲。 这也正是姜韵芹厌恶她的一个原因。 “不管了,先把豆豆找出来再说!”姜韵芹说完,率先冲进听风阁。 萧籽术跟上去,突然停下脚步,举头望向天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栽种的一排杨柳,不知何时已开始飘起了柳絮。 洋洋洒洒,犹如纷飞的雪花一般。 “咦,好脏!” 萧籽术只觉嗓子痒,十分厌嫌地掸了掸落满双肩的飞絮,又连忙捂住嘴咳了咳。 怀里的嘟嘟更是受不了鼻间的瘙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豆豆,豆豆……”姜韵芹迫不及待地扯开喉咙冲里面直喊。 “豆豆,你在哪?快出来!”大家也跟着喊成了一片。 “喵——” 没过多久。 果然有只银灰色的折耳猫,从西厢房的门口探出小脑袋瓜来,正往这边瞧。 “呀!真的是豆豆!”姜韵芹认清了猫的模样,顿时破愁为笑,高兴得手舞足蹈。 萧籽术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的天,害得咱们兴师动众的,总算找着你个小淘气了! 可是,她们还高兴得太早了! 当豆豆的整个身子,完全暴露在门槛上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傻了眼! 姜韵芹嘴角的微笑,顿时就僵住了,每个人也都像木头人似的愣在原地,甚至就连一向以胆大包天自诩的萧籽术,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因为,她们很清楚地看见:豆豆浑身是血,眼珠子闪着惨绿色的光芒,正咧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冲她们阴森森地笑——那样子,看起来贼恐怖! 豆豆倒是若无其事地从门槛跳下,摇着尾巴一路小跑,从门洞里钻了出来,乖巧地蹲在姜韵芹脚下,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裤腿,仿佛对自己身上的血迹浑然不觉。 姜韵芹战战兢兢地将它抱了起来,双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好端端的,豆豆身上怎么会有血啊?” 金棉着实被吓得不轻,她本来胆子就小,平时又晕血,若不是绿萼在一旁扶着她,只怕当场就要直挺挺地倒下去。 “豆豆受伤了,我得赶快带它回去包扎伤口。”姜韵芹眼见自己心爱的猫咪浑身是血,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三姐姐且慢,能不能让我看一看。”萧籽术蹙眉,顿时起了疑心,说着,将嘟嘟放下,从一脸疑惑的姜韵芹手里把豆豆抱过来,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 奇怪! 豆豆身上并没有伤口啊! 难道说,它身上的血,是从别处沾染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除非……糟糕!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了萧籽术的心头。 “三姐姐,豆豆并没有受伤,它身上的血,很有可能是来自那间厢房里面。”萧籽术将豆豆还给姜韵芹,望着它刚从那里出来的西厢房,眸光如电,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去。 “什么?不会!那间房可是我娘的卧室!”姜韵芹惊得花容失色,抱着豆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绿萼与金棉反应迟钝了一些,面面相觑后,也跟着赶了过去。 萧籽术凭借一个助跑,身手矫捷地越过栏杆,直奔向门口,这才发现房门已经大开,屋内灯烛还亮着,然而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心知不妙,急忙冲进里间,只见里间桌倒椅翻,一片凌乱,雪白色地毯上赫然可见一滩犹如胭脂一般殷红的血迹,一尊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掉落在旁边,佛像头部也沾上了一些血迹。 此外,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串带血的猫爪印。 原来,豆豆就是碰巧在这滩血迹上待过,才蹭了一身的血! 随后赶来的姜韵芹一干人等,见了地上的血迹,皆是目瞪口呆,感到不寒而栗。 “啊——” 原本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金棉,此刻见状,已是完全绷不住了,捂着眼瞬间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啊——” 而后,又一声惨叫盖过了她的尖叫声。 萧籽术回头一看,却是刚才一直都没有露面的金樱。 她站在最后面,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害怕还是有其他缘故。 萧籽术没有太在意,迅速收回目光,压抑住内心激荡的情绪,蹲下身去,伸出手指蘸了蘸佛像上的血迹。 一摸,黏黏湿湿的,血迹还没有干!再一嗅,嗯,的确是人血不错! 姜韵芹心惊胆战地凑了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妹妹,这地上的血,该不会是我娘的?” “三姐姐,依目前的情况看来,十有八九是。”萧籽术微微点头,沉声道。 “怎么会这样!”姜韵芹惊惧得合不拢嘴,两眼发直,“那,我娘人呢?” 萧籽术站起身,一边用手绢擦拭手指上的血迹,一边面色凝重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的话,二娘应该已经被入室行凶的歹徒给绑架带走了。” 这很明显是一宗绑架案!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得出这一结论。 萧籽术在房里踱了一圈,扫视了一遍壁橱上摆满的五花八门的饰品摆件,中间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却是空着的,想必之前是用来摆放掉在地上的那一尊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的。 她想到这,再看第二遍的时候,突然莫名觉得有一丝不大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听到金棉和金樱的尖叫声,以及绿萼的慌忙禀报后,二老爷姜鼎雄领着西府一众儿女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姜鼎雄劈头第一句话便带着责问的口气。 “爹,我娘她,她不见了,房间里面的地上,还留着一滩血迹。”姜韵芹拉着姜鼎雄宽大的袍袖,哭哭啼啼道。 “什么?娘不见了!”二姑娘姜韵蓉听得瞪圆了眼珠。 姜鼎雄闻言也是心口一疼,险些厥了过去。 他虽娶了三房妻妾,但,唯有这章氏最讨他的欢心,不仅身材丰满,娇艳妩媚,而且尤擅闺房秘术,总有办法将他伺候得心满意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苦等 萧籽术见姜韵芹呜咽得说不成话,只好自己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最后又将自己的揣测道了出来: “二叔,依术儿猜测,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二娘坐在这张被打翻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被凶手拿起壁橱上的那尊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砸中脑袋,当即昏了过去,然后凶手将她掳到马车上,逃之夭夭。” 姜鼎雄听了还没说话,姜韵苹立马站了出来,道:“从你们到这里发现房间里面已经掌了灯的情况来看,敏姨很可能是在将近傍晚的时候才被凶手掳走的。” 萧籽术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道:“那尊佛像上的血迹并没有开始干,说明夫人遭到不明人士的绑架,是在我们酉正时刻左右到这里发现血迹之前没多久才发生的。” 爱妾无缘无故被掳,姜鼎雄异常震怒,对着跪伏在地不敢吭声的嬷嬷与众丫鬟叱责道:“你们这些奴才,到底是怎么照顾太太的!居然让歹徒闯进听风阁,明目张胆地把太太给抢了!” 嬷嬷汗流浃背,莫敢仰视,只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回老爷,太太这两日贵体欠佳,说需要一个人在房里清净,就叫老奴和丫鬟们没有得到吩咐不得擅入清风阁,太太的命令老奴不敢违抗,只好守在院子外头。” 姜鼎雄眉头越皱越深,又喝问:“那太太今天又没有出去?” 嬷嬷讷讷地道:“有,太太今早上与永昌伯府的夫人约了打马吊,是坐院里的马车去的。” “可是我给她专门配的那辆金顶马车?” 府中上下众所周知,姜鼎雄对章氏宠爱有加,视若珍宝,特意为她花重金打造了一辆顶篷镀金的豪华马车,供她日常出行。 嬷嬷点头如捣蒜,又惊惶道:“不过,老奴刚才到院子里察看,那辆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什么!混账东西!” 姜鼎雄闻言,火气蹭蹭蹭地直往脑门上冒,抬起脚就往嬷嬷头上一踹,跪了一排的丫鬟也都跟着遭了殃,被他一人赏了一脚以发泄怒气。 萧籽术不忍看姜鼎雄发飙的场面,默默地抱着嘟嘟走出房外,经过姜韵苹身边时与她递了个眼色。 姜韵苹领会,也立马随她出来。 “四姐姐,根据嬷嬷的说辞,二娘极有可能是被歹徒掳进那辆金顶马车里,然后驶出姜府。”萧籽术揉了揉嘟嘟的尖耳朵,看着姜韵苹道。 姜韵苹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颦起眉头,道:“就是不知道歹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他绑架敏姨单纯是为了向我爹索取巨额赎金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主动同我爹联络,敏姨的性命想必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嗯。”萧籽术思忖片刻,道:“我想,歹徒大概就只有要钱这个目的了。倘若他是同二娘有什么很深的宿怨,想要置她于死地的话,直接用那一尊佛像当场将她杀害便是,自然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将人打昏了再掳走。” “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除了耐心地等歹徒的消息传来,我们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是的,只能静观其变了。希望二娘她不会有什么事才好。” 姜韵苹与萧籽术四目相对,二人仿佛皆从对方的眸底深处倒映出彼此的影子。 这影子,是何其的相像啊! 萧籽术怔了怔神,忽然间,抱在怀里的嘟嘟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它已经从主人的臂弯里挣脱出来,一跃而下,却是径直奔向了屋里忙着安慰姜韵芹的金樱。 金樱走到哪,嘟嘟就跟到哪,还一直围着她不停拱着鼻子,绕圈圈,金樱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蹲下去将它抱了起来。 萧籽术见状,虽感到有点奇怪,但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许是金樱身上佩了香囊,毕竟,嘟嘟向来就是个爱闻香气的家伙。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尤其当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之时,分外折磨人。 姜韵芹平素虽不喜章氏,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母亲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自然悲痛欲绝。长女姜韵蓉性子泼辣娇蛮,这几日却也是哭得个泪人儿似的。 姜鼎雄更是急得发愁,没有爱妾陪伴的日子,真真是茶饭不思,魂不守舍,不论什么山珍海味到了嘴里却都变得没了滋味,就连晚上睡觉也总是梦魇着了,每回从噩梦中惊醒,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章氏的芳名。 萧籽术与姜韵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宗常见的绑架案,凶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信到姜府要钱,但事情并非她们所想象的那般容易。 如此提心吊胆了两日光景,仍旧没有等到歹徒的消息,却是在当天下午等来了顺天府的报告。 擎天阁里。 “启禀大人,已经有二太太的消息了。”顺天府尹曹德宝单膝跪地同姜鼎雄见了礼,战战兢兢地道。 “快说!敏君现在在哪里?”姜鼎雄急得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忧心忡忡地道。 他已经从曹德宝惶恐不安的神色里,察觉出了一丝不太妙的信号。 “不久前,衙门接到一封匿名的报案信,说是在不远处的鹞子山半山坡上,发现了二太太所乘坐的金顶马车,以及......”曹德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微弱,不敢再说下去,悄悄觑着眼偷看姜鼎雄的脸色。 姜鼎雄的脸色自然如抹布一样难看,但他竭力稳住了心神,大声催促道:“以及什么?快说啊!”顿了顿,又语气温和了几分道:“曹同僚无须害怕,但说无妨,本官绝不会怪你。” 曹德宝听到他最后这句话,方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舒了口气,便继续说道:“那辆马车里,还发现了疑似是二太太的遗体,下官已经加派了人手前去鹞子山查探,回来的人报告说基本已经证实了死者正是贵府的二太太。” “什么!敏君她......死了!”姜鼎雄拍案而起,脸色愈发难看到了极点,因着悲伤,浑浊的双眼霎时变得涣散无神。 尽管他已做好了爱妾可能会遭遇不测的思想准备,然而,此际从曹德宝嘴里听到噩耗,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娘——” 惊闻噩耗,姜韵蓉、姜韵芹姐妹两个肝肠寸断,泪流满面,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抛尸 萧籽术在门外听得真切,胡乱抹了一把脸,长长叹息一阵,侧过头对姜韵苹道:“没想到,二娘终究还是遭了歹徒的毒手。” “我还是猜不透,歹徒缘何要杀害敏姨?”姜韵苹眉峰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不是为了钱财,想必就只剩下仇杀这种可能。” “问题是,歹徒为什么要将敏姨绑架到山上后再加以杀害?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萧籽术挠了挠头,“害!我们在这干站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姐姐,不如随二叔一同去命案现场查看一番。” 姜韵苹眨眼一笑,“哈哈,我也正有此意。” 打定了主意,便央求姜鼎雄带上她们,姜鼎雄已然麻木,既不点头答应也不摇头反对,两个人便权当他默认了,相携着钻进了马车。 姜鼎雄亲率一队护卫,抬了一副紫楠木棺材,随顺天府尹抵达了鹞子山。 鹞子山距离姜府并不算远,约莫十里路程,驾车的话,不消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这鹞子山看来比较荒僻,平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萧籽术跳下车,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地形,道。 “是啊,所以,歹徒才将敏姨掳到这个地方谋害.....好浓的血腥味啊!”姜韵苹说着,已经捏紧了鼻子。 萧籽术冲到队伍的最前面,只见一辆金顶马车停在半坡,几个捕快正在附近进行采集物证的作业,便一个箭步蹿上马车前,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 宽阔的车厢里,一名打扮得十分艳媚的妇人面朝下卧倒,一颗脑袋就像是被砸破的石榴,入目皆是血红,分明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敏君——”姜鼎雄嘶哑着声音跌跌撞撞地奔过来,眼睁睁看着惨死的爱妾,不禁恸哭流涕,老泪纵横。 “姜大人还请节哀顺变。”顺天府尹曹德宝满面悲戚之色,垂首站在一旁劝慰。 萧籽术格外留意了一下章氏所穿的衣服,一个疑惑突然从脑海中迸发出来。 奇怪,她的衣服上怎么没有沾到那样东西? 姜韵苹捂住口鼻,站在一块岩石上远远观望,始终没敢鼓起勇气靠近尸体,见萧籽术越众而出,长吁短叹地走了过来,便问道:“怎么样?妹妹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吗?” 萧籽术摇摇头,“据仵作所言,二娘是遭到犯人用钝器重重砸向后脑勺而死亡的,而且是一击毙命,整个脑袋都开了花,目前尚未发现凶器。” 姜韵苹听得不禁咋舌,惊呼道:“到底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恨,犯人下手竟然如此残忍!” 萧籽术接着道:“我刚才还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后脑,上面伤口的凹洞形状与掉落在二娘房里的那一尊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基本吻合,因此,我猜,凶器肯定就是那尊佛像。” 姜韵苹大吃一惊:“照你的意思,二娘当时是在房里被凶手用佛像一击毙命的,如此一来,凶手就不是先敲晕了她之后,才驾驶马车,将二娘绑架。而是当场就杀了她,再把二娘带走,连同那一辆金顶马车一起遗弃在鹞子山上。” “没错。”萧籽术一个劲地点头,又道:“而且,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封寄给顺天府的报案信,应该就是凶手所写的。” “嗯嗯,想必笔迹也是凶手经过刻意改动的,以防官府循着信上笔迹的线索,查出他的身份。”姜韵苹伸手,试图抚平皱紧的眉头,结果却是徒劳,才刚抚平,却又立马皱了起来,喃喃地道:“这件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另一边,姜鼎雄暂且压制住了内心的悲痛,命护卫们将章氏的尸体盛殓,一行人又沿着原路返回。 棺木并没有抬回姜府,而是直接送到了顺天府验尸房。 姜鼎雄神气非常颓丧地回到府里,将章氏的死讯告诉了大哥姜鼎鸿以及邓老夫人。 首辅府虽大,但消息却传播得很快,姜鼎雄封锁得不及时,以至闹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关于杀害的凶手究竟是谁的议论更是层出不穷,在金都掀起了一阵波澜。 第二天上午,顺天府尹曹德宝便携着刚出炉的验尸结果,赶来姜府擎天阁,向姜鼎雄汇报案件调查的进展。 “禀大人,根据验尸官的检验,二太太正是三天前,也就是被绑架当天遭到杀害的。由于尸体经过两日的曝晒,验尸官也无法推断出具体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当天傍晚酉时到亥时这段时间之内。” 姜鼎雄以手扶额坐在太师椅上,由原配夫人孟氏捶着后背,听完他的禀报,揉了揉眉心,以一种沧桑的声音道:“凶手当日将敏君杀害,为何却又刻意将她带离姜府,抛尸荒郊?” 曹德宝目光一滞,头垂得更低,“下官愚钝,关于这一疑点,至今尚未解得答案。” 姜鼎雄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孟氏便立即停下了手中捶背的动作,退至一旁奉茶。 他饶有意味地看了曹德宝一眼,似怒非怒,又发问道:“你们顺天府收到的那一封匿名的报案信,可查到了来源?这写信之人既是以此种方式报案,要么他就是凶手本人,要么是帮凶,反正定然是与凶手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曹德宝一愕,期期艾艾道:“下、下官无能,那封信是凌晨时候偷偷塞进府衙门缝里的,不曾有人目击过送信之人,加之此人刻意模仿名家笔迹,故而也难以辨认写信之人的真正身份。” 姜鼎雄听得脸色阴郁了几分,抖动了一下胡须,冷冰冰地道:“这么说,你们顺天府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查出来?” 说到激愤处,猛地将案上茶盏往地上一摔,茶盏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到处飞溅,孟氏吓得跳脚,仓促躲开。 曹德宝更是吓得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大人息怒,下官也并非一无所获。” “哦?”姜鼎雄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却还是冰碴子似的冷:“说来听听。” “下官已派人调查过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是二太太所居住的西厢房,发现里外的门窗都完全没有遭受外力强制破坏过的痕迹,如此一来,凶手若想要进去,唯一的可能,便是二太太认识凶手,主动让凶手进入屋内。” “敏君认识凶手?”姜鼎雄一怔,紧接着眉头一耸,“难道凶手是咱们府里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不合 曹德宝仍保持着原来的跪姿一动不动,两手撑地,没有抬头,嘴上却是连声奉承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萧籽术听了二人的谈话,忽而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囫囵吞枣一般咽下最后一口马蹄糕,又喝了口糖水润润嗓子,急急忙忙地对姜鼎雄道:“二叔,您可还记得当日听风院里的嬷嬷所说的话么?” 姜鼎雄转头望向她,先是一愣,揩了揩自己嘴边,提示她擦掉嘴角残留的糕饼屑,继而沉下声问道:“什么话?” “就是嬷嬷当时说,二娘贵体欠佳,需要一个人清净,没有得到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搅。既然如此,会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让二娘放他进来了呢?” “言之有理。”姜鼎雄闻言,抚摩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 “府里的下人想必是不可能的,如此说来,只有......”姜韵苹偷眼瞧见父亲的脸色越发铁青,急忙住嘴。 姜鼎雄已经听出了她要说什么,揉了揉眉心,脸上布满愁苦之色,“凶手将敏君绑架后又残忍杀害,既然不是为了勒索钱财,唯一的解释便是仇杀。敏君认识的这名凶手,对敏君恨之入骨,简直要将她挫骨扬灰而后快!” 忧愤之余,又不禁转为喃喃自语:“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恨她?” 缀露院内。 孟氏一回到福宁堂,便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大笑,拧着绢帕咬牙切齿道:“章氏这个狐媚子死了真好,若不是她在老爷面前卖弄风情,老爷也不会一直待我这般冷落。”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二太太一死,老爷今后便是独宠您一人了。”孟氏的贴身丫鬟紫鸢忙跪下去笑着献媚道。 孟氏翘起捻着手帕的兰花指,虚遮着唇笑道:“你这丫头,果然称我的心意。”说着,又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道:“模样生得这般讨巧,不抬了做姨娘也太可惜了。” 紫鸢心头一跳,眉眼里都藏不住喜悦之情,她脸上微微泛红,羞答答的不敢看孟氏的眼睛:“夫人取笑婢子了,婢子只想永远伺候夫人。” “怎么,难道你还瞧不上姨娘的位置?”孟氏笑不及眼底,眸光冷锐一片。 紫鸢听到她微愠的声音,脸色唰地一白,慌忙磕头道:“婢子不敢。” 孟氏虚扶她一把,将她扶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含笑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紫鸢啊,本夫人听说你和三小姐房里的丫鬟金棉熟得很?” “是的夫人,婢子与金棉是一块儿进的府。”紫鸢说着,总算是暗暗松下了一口气。 “那正好,本夫人有件事让你去和金棉碰个面,这事办好了,本夫人便让你进房去伺候二爷,从此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紫鸢听了眼前一亮,心里头更是激动不已。 原来夫人说的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要抬她做姨娘呢。 一念及此,紫鸢立马垂首,恭恭敬敬地道:“夫人只管吩咐,婢子一定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第二天一大早。 萧籽术起床洗漱,用完早膳后,便抱了腆着个圆鼓鼓肚皮的嘟嘟去了娉婷居找姜韵苹商讨案情。 “四姐姐,早啊。” “妹妹早。” 姜韵苹笑着热情迎接,握了握嘟嘟的爪子,顺便捏了下它那日渐圆润的小肚子。 又命朱砂和半夏奉上刚用清水净洗的甜枣,两人围着食案坐在榻沿,一边吃枣叙话。 “目前有两个疑团尚未解开。” 萧籽术先吃一颗枣,又喂了嘟嘟一颗,开门见山道:“第一,凶手为什么要刻意把二娘的尸体用马车拉到外面去。再者,凶手为什么要在两天后将二娘遗体的下落透露给顺天府。” “老实说,关于这两个疑点,我现在也摸不着头绪。”姜韵苹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咬枣发出的清脆声响巧妙地遮掩了她的苦笑声。 “若是能够解释得通这两个问题,案子就不会像我们所想象的那般棘手了。”萧籽术一本正经地望着姜韵苹,问道:“四姐姐觉得凶手会是西府里的某个人吗?” “依昨日曹大人的说法,十之八九是。况且,能在姜府西跨院出入自如而不被旁人发觉的,恐怕真就只有府里的人了。” 姜韵苹顿了顿,刚拿起一粒枣又不由自主地放了回去,“但究竟会是谁?我也猜不出来。若不是听风院里的丫鬟和嬷嬷的话,那就只有我娘和大太太才有可能让敏姨开门接见了。” “三太太老实本分,不争不抢,我相信她的品性,凶手不可能会是她的。”萧籽术笃定道。 “当然,我娘若真有这胆量杀人,也不至于会被敏姨处处压着一头,活得如此谨小慎微,我们姐弟俩也不会落得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地步了。” 姜韵苹说完这番话,叹了口气,眉梢眼角顿时浮起感伤之色, “这么说,难道是大太太?”萧籽术一面说着一面往嘴里塞吃的,却忘了喂怀里的狼崽,惹得嘟嘟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拿捏着的甜枣。 “极有可能。”姜韵苹微微颔首,“大太太素与敏姨争风吃醋惯了,府中上下都心知肚明,她们二人明面上虽是以姊妹相称,但私底下却是极不合的。若说偌大个西府,谁与敏姨结过仇的话,想必爹爹也会立马怀疑到大太太身上的。” “可是,大太太并没有作案时间啊。”萧籽术咬了咬下唇,蠢蠢欲动的嘟嘟见她此刻发怔,突然掠起身子,张牙舞爪,叼走了她夹在指间摩挲的枣子。 萧籽术没有理睬它,继续道:“昨晚,二叔已经查过了,前天二娘被掳走的那段时间内,大太太与东府的大嫂一直待在一起刺绣,大嫂已经替她作了证明。” 姜韵苹闭目思考了一会儿,以一种猜测的口吻道:“或许,是大太太手下的丫鬟遵照她的吩咐替她办的?毕竟,杀人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后果将不堪设想。大太太又岂会亲手去做!” “姐姐说的有道理。看来,咱们还得从缀露院的丫鬟身上着手进行调查。”萧籽术频频点头,刚抬起手张嘴想咬,这才猛然发现手里的枣子不知何时已凭空消失,吃了个寂寞! 萧籽术垂眸,看了眼吐了满地的枣核,又看了看举起右爪给自己抓痒的嘟嘟,忽而想起什么,粲然一笑:“三姐姐生母遇害,必定伤心得紧,术儿不如把嘟嘟借她玩两天,解解闷,散散心,也好转移转移注意力,免得镇日无精打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抱恙 姜韵苹点头赞成,“三姐喜欢宠物,妹妹养的这头狼崽,乖巧可爱,颇有灵性,三姐见了定然爱不释手,若能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二人一拍即合,吃完了枣,这就结伴一同往窈窕居的方向走去。 路上,经过一片人工凿就的湖。 这湖,名曰镜心,本是姜老太爷生前亲自开辟的,在湖底种了睡莲,每到夏季,总会有姑娘喜欢来此散步。 而深秋的湖水远没有春天时那么清澈,景致亦不如夏季醉人,因此现今罕有人至。 水面无波无澜,却似乎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绿色,一旁的枝叶倒映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幻化成扭曲的姿势。 萧籽术与姜韵苹刚走到了湖边的甬道,忽听得湖畔似乎有呜呜咽咽的女子啼哭声。萧籽术心生疑惑,便驻足细听,果然不错。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拨开花丛看去,却见个青衣丫鬟背对着她们,蹲坐在岸边一块巨石上,时而凝视着湖水,时而悄悄地抹泪。 萧籽术一眼便认出她,大声喊了一句:“金樱!” 金樱双肩急遽一抖,僵硬地转过头来,见萧籽术同姜韵苹向自己步步走近,忙从石头上跳下,冲二人屈膝行礼:“二小姐,四姑娘。” 萧籽术应了,定定地瞧她,却见她浓密睫毛上翘着,一双眼皮微微肿泡,眸中湿漉漉的,想是哭得很伤心。 “你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姜韵苹掏出绢帕,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渍,柔声问道。 “回四姑娘,婢子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伤心往事,哭一场就好了,有劳姑娘关心。”金樱脑袋低垂,弱弱地道。 姜韵苹转眼瞥向湖面,忽而长叹一声,“是不是想起你姐姐了?” 金樱头垂得更低了,身子开始剧烈颤栗,如秋风中被刮动的一片枯叶。 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哽噎着道:“不瞒姑娘,今日正是婢子家姊的忌日。” 姜韵苹怔了一怔,口中喃喃地道:“也快三年了......” 她怕自己再招惹了金樱伤心,便赶忙岔开话题,交代她道:“我与籽术正打算去窈窕居一趟,你先去向你家姑娘通传一声。” 金樱止住了抽泣,然后点点头,朝两人福了福身子,拔腿往窈窕居飞奔而去。 萧籽术听她们二人适才的对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问姜韵苹:“四姐姐,金樱还有个姐姐吗?” “嗯。” 姜韵苹微微颔首,目光从一片死寂的湖面缓缓收回,喟然长叹道:“金樱的姐姐叫作金橙,原是二姐房里的大丫鬟。三年前,金橙被人告发与东府大公子身边的小厮私下幽会,老祖宗气极,要将二人驱逐出府。金橙性情刚烈,百口莫辩之下,当天夜里选择了跳湖自杀,以证清白。她当时跳的湖,就是这座镜心湖。” 萧籽术听得心头一凛,不禁暗暗慨叹:湖水再凉,也凉不过人心,谁能想到这平静的湖面之下,还沉着一缕冤魂呢? “之后呢?”萧籽术唏嘘一阵,又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没有人替金橙平反?此事想必是有蹊跷的。” 姜韵苹摇了摇头,举步往前走去,“这件事,随着金橙的跳湖自杀以及那小厮的服毒自尽而不了了之,当时老祖宗只当二人是由于羞愧,殉情而死,便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萧籽术听得忿忿不平,口无遮拦道:“人命关天,怎能如此草率?若金橙果真是白白冤死,只怕会化作厉鬼向冤枉她的人一个个复仇的。” 姜韵苹被她这话吓得猛地打了个激灵,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妹妹快别说了,金橙一事既已翻篇,还是莫要再讨论了,否则要是传入老祖宗耳里,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少顷,已到了窈窕居。 姜韵芹前夜偶感风寒,身娇体弱,竟是从此高烧不退,一病不起,好在今日的气色看着已比以往明显好了许多。 二人到了门口方才得了消息,忧心忡忡地奔了进去探望。 窗下角落一处阴影里,砌了座红泥四角小火炉,炉上的砂锅里,正熬着药。 金棉俯下身,正从砂锅里盛了一盏橘红色药酒。 姜韵芹听到动静,知是她们来了,便扬了扬手示意金樱扶着自己坐好,金樱又抽了个鹅绒靠枕垫在她的背后。 “三姐姐!”萧籽术焦急地唤了一声,扑至床前,拉住了姜韵芹枯瘦如柴的胳膊,“三姐姐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姜韵芹病恹恹的一张脸上绽出浅浅笑意,“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不好意思,害你们担心了。” “三姐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好姊妹,哪能不担心呢?倒是姐姐抱恙,为何要瞒着我们?”姜韵苹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是一副责怪语气,实则见了姜韵芹这副模样,心疼得跟刀绞了似的。 “我这不是怕你们替我担忧么,况且我这左右不过是个小毛病,用不了几天就全好了。” “三姐姐多虑了。不过,术儿相信姐姐一定很快就会康复的。”萧籽术嘻嘻笑着,又道:“三姐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来了!” 话音刚落,双手托着嘟嘟的腰将它高高举起,在姜韵芹面前展示。 嘟嘟倒也聪明,十分配合地冲她露齿一笑。 “哇!狼崽!”姜韵芹兴奋地大叫一声,眸子恢复了昔日的明亮,张开双手将嘟嘟揽入怀里,兴味盎然地把玩了一阵。 萧籽术见她果然十分欢喜,忙笑着道:“姐姐若是喜欢,就让嘟嘟陪你戏耍两日,也好疏散疏散姐姐的愁闷。” “当真?”姜韵芹闻言,眸中光彩不减反增,精神大振,一时竟浑然不似个有病的人。“妹妹真愿意借嘟嘟给我玩么?说话算数,可别骗我哦。” “当然是真的,姐姐尽管玩,等你哪天玩腻了,再还我也不迟。” “哈哈,那敢情好嘞。” 嘟嘟讨好似的摇摆着狼尾,在“新”主人的怀里蹭了蹭脑袋瓜以示亲近,爪子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似乎是不经意挠到了痒痒肉,一时惹得姜韵芹咯咯直笑起来。 萧籽术见她此刻像小孩一般开心,心里也跟吃了糖似的甜津津,回过头冲姜韵苹眨眼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造谣 “姑娘,该喝药了。”这时,金棉端着酒盏来到床前,轻轻地道。 姜韵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尚在病中,掩嘴咳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将狼崽交给金樱抱着。 萧籽术退到一旁,金棉近前,坐在床头,舀一勺药酒,吹凉了,身子往前半倾,将汤勺送到姜韵芹嘴边,“姑娘,温度正好,可以喝了。这药酒是宫里的孟太医新近特意为姑娘拟的方子,据说是专治风寒的,一剂即刻病除。姑娘张嘴,奴婢喂您。” 姜韵芹“噢”了一声,轻启樱唇,却蓦然蛾眉紧蹙,把嘴扭到一旁,十分抗拒地道:“这药酒的味道,会不会好苦啊?怎么闻着有点怪怪的。” 这副口吻,这副模样,俨然是个喝药怕苦的孩子在撒娇。 金棉不禁苦笑道:“要不姑娘先喝一口药,奴婢再拿颗蜜饯来,给姑娘含在嘴里换换味?” “好,你先把药酒给我。”姜韵芹微愣了愣,眸光一闪,伸手就去夺金棉手里的酒盏。 “啪!” 姜韵芹手里一个没拿稳,酒盏应声摔落在地,盏里的酒液突然咕噜噜地冒出了一些浑白色的泡泡。 酒里有毒! 萧籽术、姜韵苹、金棉三人都一齐瞪大了眼睛,唯有坐在床上的姜韵芹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变化。 “哎呀!” 姜韵芹垂下眼帘,瞧了瞧自己一双素白无饰的手,摇头叹气道:“唉!我还真是病得不轻!竟连一只小小的酒盏也握不住,害得药酒都打翻了。” 萧籽术蹲下去将碎裂的酒盏拾起,正色道:“三姐姐幸好把药酒打翻了,没喝成,否则,就要没命了。” 姜韵芹闻言一愕,扑闪着纤长的眼睫毛,奇怪地问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籽术面色变得十分凝重,盯着手里的酒盏,淡淡地道:“这药酒里被人下了剧毒,分明是有人想要害死姐姐!” “什么!”姜韵芹惊得花容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想害我?” 姜韵苹目光犀利,问向惊惶无措的金棉:“这药酒是谁给你家姑娘的?” 金棉的声音抖得像跳珠,结结巴巴道:“是、是大太太房里的紫鸢交给我的。” “大太太!”萧籽术震了震神。 对于这个答复,姜韵苹却是仿佛在意料之中,从容地道:“是了,孟太医乃是大太太的胞弟,教他帮忙配制毒酒乃是易如反掌之事。大太太既有心要除了敏姨这个眼中钉,自然也不会放过她的一双女儿。” “四姐姐的意思,可是说大太太必定就是杀害二娘的主谋?”萧籽术讶异道。 “除了她,我真真挑不出还有谁能如此憎恨敏姨。”姜韵苹一字一顿道。 姜韵芹掩面大哭,“大太太实在太可恶了!我哪里得罪她了,竟要活活将我毒死。” 姜韵苹将她拥入怀中,劝慰道:“三姐莫伤心,韵苹这就陪你去向爹爹告状。” 擎天阁里,姜鼎雄听了两个女儿的说辞,雷霆大怒。命人将紫鸢押了过来盘问,紫鸢畏畏缩缩地将下毒的事情坦白,并声称是受了孟氏的指使。 姜鼎雄更是火冒三丈,怒喝:“来人,将孟氏带过来对质!” 不多时,孟氏莫名其妙地赶了过来,一眼瞧见长跪着的紫鸢和本该中毒身亡此刻却哭得楚楚可怜的姜韵芹,心知事迹败露,不禁慌了心神,但面上仍不动声色,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着叫妾身过来?”孟氏十分淡定地走向姜鼎雄。 哪知,姜鼎雄转过身,甩手就是一巴掌呼在她脸上,怒叱道:“贱人!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做的丑事,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孟氏捂着火辣辣的脸,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但却仍是固执着道:“老爷息怒,妾身委实不知,还请老爷明示。” 姜鼎雄怒发冲冠,一把揪住孟氏的衣服拉到姜韵芹身前,声色俱厉道:“芹儿说有人在她今日喝的药酒里下了剧毒,那药方是你弟所拟,药材是你房里丫鬟紫鸢所抓,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干?” 孟氏被他一揪,猛地打了个趔趄,好容易站稳了脚跟,脸色变了一变,以一种慈怜的目光看了看姜韵芹,作出一副无辜状:“妾身平日待芹儿视如己出,怎么可能会下毒谋害?必是有人诬陷妾身,还请老爷明察,还妾身一个公道。” 姜韵苹见她矢口否认,不由得嗤笑一声,道: “母亲好一个视如己出。爹爹虽不知情,可我们心里都明镜似的,母亲向来看不惯敏姨在爹爹跟前得宠,可谓恨之入骨,明面上相处和睦,暗地里却是散布了敏姨不少的谣言,说什么敏姨水性杨花,在外包养了不少面首,又与有妇之夫有染,诸如此类难听的话,借以泼敏姨的脏水,败坏敏姨的贞洁名声。母亲敢说您与敏姨的死毫不相干么?” 孟氏被她的话激得恼羞成怒,瞋目切齿道:“胡说!章氏的死与本夫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再者说,苹儿,本夫人何时造过章氏的谣?况且,府里流传的这些闲言碎语本就是铁打的事实,又何来造谣之说?” 说到此处,孟氏立马退回到姜鼎雄身边,高昂着头,恨声道: “老爷,您其实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这章氏根本就是个淫娼荡妇,自嫁进西府以来一直不守妇道,与外面的美男才俊关系暧昧,听说前些日子更是将新招的男宠偷偷带入听风阁,夜夜行云雨之乐,妾身所言句句属实,老爷若不信,只需拷问红鸾一番便知真假。” 萧籽术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陪二位姐姐来告状,居然还能一口吃到这么大的瓜! 瞧这孟氏如此断定的样子,不像是在扯谎,看来,章氏豢养男宠的传闻定然是确凿无疑的了。 “一派胡言!”姜鼎雄当场勃然变色,吹胡子瞪眼,显然是不肯相信视若珍宝的爱妾居然背着自己做出这等不堪之事。 “妾身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老爷要是不信,尽管彻查,只求老爷还妾身一个清白。”孟氏依旧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姜鼎雄见她这副神情,内心不由得开始动摇,但他尚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很快反应过来孟氏的意图,冷哼道: “孟氏!敏君包养男宠一事,日后我自会严查,但一码归一码,你休想借此岔开话题。紫鸢已乖乖供出,那张药方正是你昨日亲手交给她的,吩咐她将此药方送去窈窕居,芹儿药里遭人下毒,你还想抵赖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真相 “老爷,妾身冤枉啊!”孟氏闻言,眸中露出狡黠之色,急忙跪下喊冤,“妾身从未让舍弟拟过什么祛风寒的药方,也从未见过这种药方,自然也不曾将药方交给紫鸢。” 孟氏说到这里,凤目圆睁,瞪向拜伏在地莫敢吭声的紫鸢,厉声道:“老爷,定是这小贱蹄子与芹儿心生芥蒂,便暗中下毒意欲谋害芹儿的性命,结果事迹败露,便想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妾身身上,替她背锅。” 紫鸢听得惊惧,忙不迭地磕头辩白:“老爷,婢子并无加害三姑娘之心,一切都是夫人指使,请老爷明察。” “住嘴!你这欺主罔上的贱蹄子!好大的胆子,犯了滔天大错还敢不承认!事到临头,还想拖本夫人下水!我打死你!” 孟氏气急败坏之下,扬掌就要打,被眼疾手快的萧籽术一把擒拿住了。 孟氏瞪着萧籽术,想甩开她的手却并没有成功。 这丫头,瞧着个子娇小,手劲却是蛮大,竟挣不脱。 “叔母还是莫要轻易动怒才是,以免伤了贵体。”萧籽术淡淡地一笑,松开了手。 孟氏无奈,只好悻悻然收回了手,心里却甚不是滋味。 她若不是老夫人亲口承认的干孙女儿,算是东府的半个大小姐,姑奶奶非得连她一块打死才称心! 姜鼎雄见孟氏一副泼妇做派,更是心生厌恶,重重咳了一声,正颜厉色道:“敏君尸骨未寒,芹儿就受了这种委屈,我这个做父亲的岂能放任不管!整件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 说着,狠狠地瞪了孟氏一眼:“若是让我查出你与敏君被杀一案有牵扯,我定不会轻饶了你!另外,即便芹儿酒中遭人下毒一事非你所为,但却是紫鸢拿来的药,铁证如山,至少你是逃不脱治下不严之责了,我罚你从今夜开始入住佛堂为敏君的亡灵念经超度,直至揪出真凶为止。” 孟氏听得脑里嗡嗡作响,脑门上已开始冒了些虚汗,忙俯首拜了几拜,道了声“是”。 次日,西府一早便忙活开来,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为大肆操办章氏的丧礼做好必要的准备。 姜鼎雄命了长子姜云霆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定安葬的吉日吉时,以及风水师挑选墓地,又与大哥姜鼎鸿敲定将章氏灵柩暂时停放于聚芳园中,停灵三日,三日后发布讣告,至于出殡的日子,却是取决于顺天府何时破案。 这三日,府上又请了一百单八位僧人在厅前拜诵大悲咒,另设一坛于清明楼,九九八十一位全真道士,做打解冤洗孽醮等法事,捉妖驱邪,昼夜不息。 蜡烛纸札、招魂幡、长明灯等灵前供用执事等物皆按五品职例,牌位上镌了“诰授姜门章氏妙人之灵位”,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两侧角门搭起了鼓乐棚子,两班青衣伶人轮流奏乐唱曲,哀音不绝。 章氏两个亲生女儿姜韵蓉、姜韵芹并大房、三房一众子女则身着缟素,镇日跪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 短短三日,弹指间便已过去,姜鼎雄限定顺天府破案的最后期限已到。 然,顺天府查案的进展却仍是滞缓不前,顺天府尹曹德宝束手无策,眼看就快要到时间去姜府向二老爷禀报,只急得在门口踱来踱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正踌躇间,却见萧籽术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欠了欠身,道:“曹大人,二叔有请,快进来。” 曹德宝抹了一把冷汗,两股战战,真想找个地缝躲起来才好。 哎,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曹德宝默不作声,硬着头皮随萧籽术步入擎天阁内,由于他始终勾着脖子走路,没有注意前面的萧籽术突然停下脚步,险些撞上了她的后背。 “曹大人可是害怕破不了案,遭二叔问责么?”萧籽术突然转过身来,十分轻巧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曹德宝耷拉着面皮,垂头丧气道:“实不相瞒,下官心中正是忧虑此事,顺天府近来已倾尽全府之力调查案件,怎奈仍是一团乱麻,没甚眉目。” 萧籽术闻言,却是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满满道:“曹大人无须担忧,二娘被杀一案的真相,本姑娘已全都了然于胸,待会儿我自会帮你说明。” 曹德宝闻言猝然抬起头,大喜过望:“二小姐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萧籽术俏皮地眨了眨眼,拍了拍胸脯,笑道:“一切都包在本姑娘身上,大人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如此,下官先谢过二小姐,日后二小姐有何吩咐,下官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曹德宝拱拱手,感激涕零地道。 “好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曹大人的话,我可记下了。到时候,本姑娘若是有事相求,大人可别出尔反尔,百般推托才是。”萧籽术笑得眉眼弯弯,一本正经地道。 “二小姐请放心,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说话算话。” 见曹德宝如此信誓旦旦,萧籽术也就姑且信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满心欢喜地跑了进去。 房内,坐着的主子,站着的奴才,黑压压地挤了一屋子人。 姜鼎雄正襟危坐于主座之上,孟氏与许氏陪坐左右,他的眼尾处已露出了一些疲倦之色,连日的操劳与悲伤,使得他的脸看上去比不久前更衰老了几分。 “下官曹德宝,叩见姜大人。”曹德宝掸了掸官袍的袖子,跪下行了稽首礼。 姜鼎雄板着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厉声道:“曹同僚,内妾被杀一案,你可调查清楚了?” “下官,”曹德宝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萧籽术,见她冲自己点头示意,便有了底气,中气十足地道:“回禀大人,下官确已查明真相。” “哦?”姜鼎雄神色一正,急迫地问道:“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曹德宝话音一滞,而后想起适才萧籽术对自己的耳语,抬眸迎上姜鼎雄逼视的目光,又扫视了房中众人一圈,“大人,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 “是谁?快说!”姜鼎雄上身微微往前一倾,不耐地道。 “杀害二太太的凶手,就是你!”说着,曹德宝骈指如戟,不假思索地指向了垂手侍立在身后的那名穿着葱绿比甲的丫鬟,“金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矛盾 曹德宝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哗然,几十双震惊不已的目光像一支支利箭一般,纷纷射向了金樱,唯有萧籽术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吃起来。 “金樱,真的是你?!”姜韵芹扭过头,眼珠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金樱吓得面色苍白,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接着又扑通跪倒下去,一路膝行至面沉如水的姜鼎雄跟前,一个劲地磕响头:“老爷明察,二太太并不是婢子杀的!婢子冤枉!” 姜鼎雄皱着眉头,也压根不信,却是看向曹德宝问道:“金樱不过是芹儿身边的一个丫鬟,怎么可能进听风阁将敏君掳走?” 曹德宝张着嘴答不上来,萧籽术仍是坐在原处,吐掉橘子籽,细嚼慢咽着口中果肉,慢悠悠地帮他回了:“其实,二娘并非是被掳走的,而是主动走出房间,坐上马车,乖乖被凶手带走。”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姜鼎雄听得稀里糊涂。 “案发当天早上,二娘曾经离开姜府,出了一趟门,对?”萧籽术不急着回答,却是又抛出一问。 “不错。我记得,她是应邀去永昌伯府打马吊的。”姜鼎雄微微颔首,道。 “可这只不过是二娘编造的借口,术儿已经到永昌伯府问过几位夫人,那天早上,二娘爽约了,并没有来打马吊。其实,二娘打马吊是假,私会情郎却是真。” “什么?私会情郎?”姜鼎雄闻言,一时气血攻心。 原来,传言竟都是真的!众人皆醒我独醉! “二娘新近宠信的情郎,顺天府已调查清楚,正是四喜班的台柱子,白面小生——卢安。”萧籽术说着,打了个响指,下一瞬只见门外进来两名捕快,押着一面皮白净貌赛潘安的少年步入房内。 金樱余光一瞥,顿时脸色惨变。 曹德宝见了,也是诧异地舌挢不下,心中暗暗地纳闷:这二小姐何时调遣了顺天府的捕快查案?我这个做府尹的竟是浑然不晓。 少年跪下,稍稍看了旁边的金樱一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神色却平静得如同千年古井一般。 “二叔可还记得,二娘当时曾对下人吩咐过,未经许可不准任何人擅入听风阁打扰,以求清净这种话么?”萧籽术望着满面愁容的姜鼎雄,目不斜视道。 “当然!”姜鼎雄尽管声音有些沙哑,但仍具有无形的威慑力。 “这就对了。二娘之所以如此吩咐下去,正是为了方便与情郎厮混。但同时,也因此缘故听风院无人看守,金樱才得以畅行无阻地进入听风阁。” 萧籽术顿了顿,离座而起,一边踱着小步一边接下去说道:“当天早上,金樱偷偷来到西厢房,以与卢安会面为由将二娘引诱出来,上了马车,金樱驾着车,从院落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府......” “且慢!”姜鼎雄突然打岔,疑惑道:“照你的说法,敏君与卢安密会一事,金樱可是早就知情的?” “当然。”萧籽术的目光在金樱与卢安两人身上来回滚了滚,“不仅知情,这卢安,当初还是金樱介绍给二娘的呢!” 姜鼎雄大愕,指节因发怒而攥得泛白,眸中凶光更像是结了霜的刀子一般,又冷又利,飞过去将金樱剐了千万遍。 “二娘好养男宠在这后院虽已算不得什么秘密,但除了大太太那儿嚼过一些舌根传过一些闲言之外,其他人莫不都是守口如瓶,噤若寒蝉。而唯独三姑娘房里的金樱,却敢主动将美男送上门来,她在卢安与二娘之间搭桥牵线,自然是为了博取二娘信赖,同时为之后的计划铺垫好道路。 金樱用计将二娘带了出去,却并没有将她带往她与卢安经常私会的四喜班,而是故意改道,驾驶马车抵达了偏僻的鹞子山,二娘察觉到不对劲,可一下马车就被金樱用抹了蒙汗药的巾帕捂住口鼻,当即昏迷了过去。 蒙汗药的剂量下得很大,二娘直至晚上才得以苏醒,这是后话,姑且不讲。 后来,金樱将二娘抬进车厢,任由马车就这么停在山坡。鹞子山荒无人烟,是以毋需顾虑会有人发现。做完这些之后,金樱徒步跑了回来,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籽术,我有一点不太懂。” 听了她这一小段叙述,姜韵苹适时地道出了自己的困惑:“案发当天,据你们所说,你们是在酉正时刻,也就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发现了敏姨房里的血迹,况且血迹还没有干的迹象,这不就正说明了敏姨是在这段时间不久前才被掳走的么?若是金樱一早将敏姨丢在鹞子山,岂不与你当日的说法相矛盾了吗?” 萧籽术料到了她会有此一问,嫣然一笑,道:“其实这并不矛盾,因为,我当初的说法不过是被凶手所制造的假象给蒙骗罢了。二娘被带离姜府的时间,并不是在傍晚,而是在早上或者说是在上午。” “妹妹凭什么如此肯定?”姜韵苹还是想不通,蹙了蹙额,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出于好奇而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萧籽术。 “理由有两点。”萧籽术走到姜韵苹身前,款款而谈: “第一,当时二娘房里的血迹,并不是属于二娘的,而是凶手故意用刀子割伤自己,然后将血洒在地面上。我们当时匆匆赶到房间,见了地上的血迹,就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就是二娘留下的血,因此,我们才中了凶手的圈套。 第二,我和三姐姐她们因为听到猫叫声,便循着声音来源一起闯进了听风院,那时,我很清楚地记得,院里的杨柳已经飘起了漫天的柳絮。前几日,我已经向院里的嬷嬷求证过,那一场柳絮是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戌时左右方才停止。 如果说二娘是在傍晚我们到达听风院之前没多久遭到凶手杀死后又被掳走的话,按理说,她的衣裳上应该会沾上柳絮才对,可上次我们去鹞子山确认遗体的时候,我特意检查了二娘身上的衣裳,上面完全没有沾到丝毫柳絮。 这也就表示,二娘真正失踪,是在开始飘柳絮也就是在中午之前发生的。”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姜韵苹豁然开朗,不停地点着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梳理 萧籽术轻笑了一下,又迅速走到垂首不语的金樱身前,抱臂看着她,道: “案发当天午后,你来如意居央求我帮你找丢失的猫,你这么做的意图其实并不单纯,说到底就是为了让我们替你作巧妙的不在场证明罢了。 实际上,豆豆一开始压根就没有丢,而是你故意将它藏到了二娘房里。我们陪你找了一个下午,直至傍晚才在听风院附近听到豆豆的叫声。 那段时间内,你并没有同我们在一块,你与绿萼、金棉两人分散,独自一人借着到别处寻猫的名义,偷偷潜入了西厢房,早上你将二娘骗出来的时候,特地将门虚掩着没有关闭,二娘由于盼着尽快与卢安相会,自是没有留意。 你进入房间后,先是用身上携带的匕首划破左手胳膊,让流出的血均匀地洒在地板上,接着再简单包扎好伤口,从壁橱里取了那尊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使其头部沾上血迹,丢在旁边。 最后,你再把藏好的猫抱出来,让它在血迹上打了个滚,再放它出门,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我们听到猫叫声赶过来,并察觉它身上的血,于此吸引我们进入房间发现血迹。” 金樱听得全身簌簌发抖,萧籽术说得有些口干,回身喝了一盏木瓜银耳冰糖水滋润喉咙,趁这个间隙,姜韵苹连忙发问:“妹妹是如何断定敏姨房里的血迹,并不是敏姨身上的?” 萧籽术砸了咂嘴,一阵甜味夹杂着一股凉意从舌尖一直浸透到了五脏六腑,只觉一时神清气爽,朗声笑道: “其实很容易判断的,姐姐你想,二娘的死因是后脑勺遭钝器重击而死,而且是一击毙命,基于此可以推断,若二娘的房间是命案现场,地上的血量应该很浓很多且鲜血飞溅的范围应当很广才对,但我们当时所见却并非如此。” “原来如此。”姜韵苹明白了,又冲萧籽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籽术从善如流,立马接着之前的话头进一步展开陈述:“正如金樱所料,我们发觉了豆豆身上沾染的血迹,便急忙冲入二娘房里查看,在我第一个进入房间之前,金樱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了打开的门后面,等众人都聚集后,她才偷偷摸摸从门后出来,假装是刚从外面闻讯赶来的样子。” 姜鼎雄一直耐着性子听到这里,方才拧着眉头开口道:“籽术,即便你所言全都合理,但,你又怎么能肯定这一切都是金樱所为?难道,就凭她有一小段时间没有与你们在一起?这理由怕是有些牵强?” “二叔,这只是其中一点,单单凭这一点,当然不足以构成金樱的嫌疑。”萧籽术走得累了,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道:“术儿那日见金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走路摇摇晃晃,头昏乏力,彼时术儿还以为她是因为见了血过于害怕,现在想来定是因失血较多而出现的症状了。 此外,术儿还发现我家嘟嘟一直围着她打转,彼时还以为她许是身上佩了香囊,嘟嘟贪闻,如今再细想,狼远比人的嗅觉灵敏,必定是嘟嘟闻到了金樱身上的血腥味,尽管她掩饰得极好。 如果说以上还只是术儿的推测,那么最具有说服力的,便是从金樱床底下搜出了带血的匕首以及当初犯案时所穿的血衣。想必是因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碌二娘的丧事,金樱才没来得及将这些证物掩埋。二叔,您可以过目一下。” 萧籽术话音一落,打了个响指,又有捕快从屏风后转出,将匕首以及血衣呈到姜鼎雄面前。 姜鼎雄分别拿起来瞧了瞧,果然不差。 金樱的脸色,愈发如鱼肚般白得不能再白,连一旁敷了厚厚一层白粉的卢安都相形见绌。 “我现在把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大致梳理一下,金樱,你听好,看看有没有哪里说错了。”萧籽术又站了起来,一边绕着金樱兜圈子,一边不紧不慢地道: “你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开始策划这一套杀人计划,第一步先是通过各种渠道与当红小生卢安结识,然后将他引荐给二娘做面首,借故亲近讨好二娘。卢安肤白俊朗,又有一副好歌喉,自然深得二娘宠爱,你也因此获得了二娘不少赏赐与信任。 案发当天早上,你将二娘引诱到鹞子山,致其昏迷后,连人带车遗弃在半山坡。回来之后,以寻猫为由,从下午到傍晚一直都和我们待在一起,无形中我们便成了你的不在场证人。 你在与绿萼、金棉分开后,单独行动的那一段时间,紧锣密鼓地在二娘房里布置好了假象,让我们误以为二娘是在不久前遭犯人杀害后被绑架带走。到了晚上,你算准了时辰,再偷偷地出府,重新回到鹞子山,彼时昏迷的二娘正好悠悠醒转,可怜她还没彻底睁开眼睛,就惨遭了你迎头重击,一命呜呼。 当然,将二娘砸死的凶器,正是你从二娘房里偷拿的琉璃描金释迦牟尼佛像,但,却并不是之前我们在房里发现的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尊,而是与其一模一样的另一尊。简言之,二娘壁橱上收藏的摆件,其实都是成双成对的,而且摆放的布局也是左右对称。 你那日下午在房里伪造案发现场时,突然发现了这一点,若是让旁人察觉到壁橱上的摆件都有两件一模一样的话,便会产生疑心,慌乱之下,你便将所有摆件的摆放位置全部打乱,并且随便拿了房里一件器物填补了原本应当摆放你作案时所用的那一尊佛像的空缺上,这样的话,一般人很难联想到还有另一尊佛像。 于是,大家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凶器就是遗落二娘房里的那一尊佛像无疑,也就顺理成章地判定二娘是在房里遇害的。‘绑架案’发生后,顺天府即刻赶来调查,例行公事对我们询问口供,得知我们傍晚之前一行人几乎都在一块,可以为彼此作不在场证明,自然也就排除了嫌疑。 由于所有人都认定是在傍晚时分发生了这么一起案子,而至于案子发生以后也就是傍晚之后,什么人去了哪里,有没有证人作证之类的,顺天府当然也不会去留意。你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趁夜赶赴鹞子山,将二娘加以杀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求情 姜鼎雄思索片刻,沉着嗓音道:“如此说来,那封报案信也是金樱亲笔所写的了?她为何要在两日之后才告诉官府尸体的下落?” “因为......” “爹!”许是见萧籽术这般大出风头而眼红,动了争强好胜之心,姜韵苹迫不及待地抢过了她的话,道: “如果尸体立刻就被官府发现的话,一定会很容易就判断出正确的死亡时间,但若是尸体曝晒太久,验尸官又难以估计出大概的时间点,无论哪种情况,对金樱的不在场证明自然都是不利的。所以金樱才通过报案信的形式,故意在两天之后向顺天府透露敏姨尸体的下落,两天光景,不短也不长刚刚好。” “四姐姐所言甚是,一字不差。”萧籽术并不介意被姜韵苹抢话,静静听她讲完后,又报之以赞许的莞尔一笑。 姜韵苹被她这么一肯定,倒觉得有些羞愧了,默默低了低头。 “好个恶婢!敏君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杀害她!” 姜鼎雄拍案而起,满腔怒气酝酿到了极致,以一种几乎怒吼的声音冲爆发出了一阵咆哮。 萧籽术被他这贯耳魔音受到波及,赶忙捂住了耳朵。 金樱迟缓地抬起头,眸中充盈着满眶泪水,像是蒙了一层雾的玻璃樽,看起来十分迷离。 “想必是与你姐姐金橙的冤死有关?”萧籽术松开手,语气凄然地对她道。 “不错。” 金樱竭力稳住内心激荡的情绪,侧过头望了一眼姜韵蓉,哽咽着道: “我七岁时便与姐姐一同被卖入姜府,姐姐被分配到锦绣居服侍二姑娘,她性格刚强直爽,好打抱不平,见义勇为,因而得罪了府里上下不少人,好在有二姑娘处处替她撑腰,才没有人敢正面报复姐姐。 然而,三年前,姐姐却被诬告与东府大公子的随从有染,姐姐蒙受不白之冤,有口难辩,除了二姑娘向老夫人求情之外,却无人愿意替她作证,反而趁机落井下石,在老夫人耳里传进了许多姐姐的坏话。 更可恶的是,那随从突然改口,承认与姐姐私通,姐姐陷入绝望之中,倔强的个性又使她不肯屈服,最后被逼得跳湖自杀。姐姐死的当晚,她给我托了梦,她说:‘妹妹,镜心湖的水,好凉啊.......姐姐好冷......’” “可比湖水更凉的,是府里那些人冷漠无情的人性啊!”说到最后,金樱忽而化悲伤为激愤,眸中水雾霎时消散得无踪无影,代之而起的是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颤着声音控诉道: “自从姐姐含冤而死后,我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调查当年诬害姐姐的主谋,这才发现,原来正是因为姐姐当初无意间撞见了二太太与府里某个人的奸情,由于担心姐姐会向二老爷告发,怀恨在心的二太太于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先是买通东府的下人们进行构陷,散布流言蜚语,而后又威胁随从做假证认罪,最终导致姐姐投湖自尽。 一想到姐姐被二太太陷害,背负着污名含冤而死,我就悲愤不已,恨不能活扒了二太太的皮,冷静下来之后,我便开始着手计划替姐姐报仇。我所采取的一切作案手段及犯案经过,都正如二小姐所言。姐姐大仇得报,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金樱言尽于此,显然已是对杀人罪行供认不讳。 她跪坐着,将身子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面朝着又惊又悲的姜韵芹,顿首拜了三拜,哀声道:“姑娘,对不起!婢子亲手杀害太太,害得您伤心了。婢子不求您能饶恕,只求您从今往后千万保重身体,婢子赴了黄泉,也定会保佑姑娘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金樱!”姜韵芹悲呼一声,扑到金樱身前,抱住了她,不由得泪如泉涌,不停地哭着说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娘她自作自受。反倒是害得金橙白白冤死,害得你成了杀人犯,我真是有罪!有罪!” 姜韵芹一面凄凄惨惨地哭着,一面十分痛苦地捶打自己胸前。金樱一把握住她的手,一颗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姑娘是无辜的,一切都与姑娘无干!您可千万莫要责怪自己了,不然婢子就是死也不会心安的。” 主仆两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姜韵芹突然抬起半边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替金樱拭去泪痕,安慰道:“金樱,没事的,你不会死的,我去向爹求情,求他饶你一命。” 话音一落,她便立即跪倒在正准备下令命捕快将金樱押回顺天府收监的姜鼎雄膝前,接连叩了三个响头,苦苦乞求道: “爹,芹儿求您放金樱一条生路!她也是可怜人儿,只是想为自己的姐姐讨个公道罢了,不得以才犯下了杀人罪行,还请爹爹高抬贵手,饶她不死。只要爹爹答应芹儿这个要求,芹儿以后什么都听爹爹的。爹......” 姜鼎雄凝睇着哭花了脸的女儿,这般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刚硬起的一颗心瞬间被她的泪水浸泡得软了下来。 他因极度宠溺爱妾章氏,遂爱屋及乌,素日对她为自己所生的两个庶女疼爱备至,是以才养成了姜韵蓉娇蛮彪悍性子。 尤其这姜韵芹,样貌上得了章氏几分神韵,对她更是偏爱有加,视如掌上明珠,姜韵芹却并不恃宠而骄,虽身子骨弱些,但天性爱笑,活泼乐观,幽默风趣,是专门替父亲解忧解闷的开心果。 如今见这开心果却哭得像个泪人儿,姜鼎雄心疼得紧,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伸出手轻轻将姜韵芹牵起,叹了口气,道: “芹儿啊,你也知道爹是最见不得你哭了,瞧你伤心,爹也一点都不好受。哎,既然你都这般求我了,我可以答应饶她一命。” “爹爹此话当真?”姜韵芹闻言破涕为笑,喜不自胜。 “傻丫头,爹又何尝骗过你?” 姜鼎雄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眼里满是水一样的温柔,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金樱,脸上又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冷厉之色,只是口气倒缓和了不少:“金樱,看在芹儿的份上,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我便罚你从今以后全心全意照料好你家姑娘,芹儿若有半点闪失,我便拿你是问!” “婢子,婢子叩谢老爷特赦之恩!婢子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做牛做马,万死不辞。”金樱先是一怔,而后高兴地叩头一叠声拜谢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暗箭 萧籽术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再闹出什么人命来。 心中想着,看向姜鼎雄的时候,眼神便不期然而然地带了几分赞赏的意味,对他的印象似乎一下子有所改观。 看样子,二叔仿佛也并非坊间所言,那种麻木不仁残酷得一点不近人情之类的大坏蛋嘛! “至于你,卢安。” 姜鼎雄迈步停在卢安面前,审视了一番他的面容,愣了一愣,果然是个极俊俏的美男子,果然是个极佳的诱饵,难怪敏君会禁不住诱惑上钩,不惜做出背叛自己败坏妇徳的丑事来。 姜鼎雄一想到这,恨得咬牙切齿,手指扣得紧紧的,隐约能听见骨节噼啪之声。盛怒之下,命了左右护卫:“拖出去,乱杖打死!” 卢安高昂起头,脸色依然平静如常,且言语间带着一股傲然的意味:“我们四喜班乃是内宫御用梨园,小优更是专门给圣上与皇后唱戏的,姜老爷若想处置我,恐怕还得问过圣上的旨意!” 姜鼎雄听完,却是发出一阵不屑的冷笑,“呵呵,无知至极!你以为我姜鼎雄会畏惧圣上?我们姜家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日我就是斩了你个小小的戏子,皇帝老儿又能奈我何?” 卢安闻言大惊,脸上神色变幻无穷。 他今早被顺天府的捕快抓走时,已知与章氏的私情曝光,但由于依仗着圣上与皇后的盛宠,故而有恃无恐,镇定自若,哪知这临安帝却是枚废棋!姜鼎雄丝毫不看他的脸色,任意妄为。 卢安想不出旁的计策,只能慌忙叩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优,小优定感恩戴德。” 可他这算盘却是又打错了,姜鼎雄虽然才刚赦了金樱的罪,那不过是看在姜韵芹的情面上,并不能代表他是多么仁慈之人! 饶了一个,自然是绝不可能再饶另一个的! 更何况,金樱杀了章氏乃是有苦衷,而他勾引章氏,虽是金樱牵的线,但他若洁身自好,大可断然拒绝,显见是奔着章氏的美貌与享不尽的钱财去的,相较之下,情节更加恶劣,所为更加令人不齿! “哼!普天下唯戏子最是可恶最是无耻!”姜鼎雄怒叱一声,往卢安脸上啐了一大口浓痰。 卢安一动不动,亦不敢擦拭脸上的痰,唯唯诺诺道:“老爷说的是,小优可恶小优无耻。小优已然知错,但求老爷宽宏大量,放我一条生路,无论要小优做什么,小优绝对言听计从。” 萧籽术瞧了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怕死熊样,不禁鄙夷地白了一眼。 果然,什么尊严什么地位,在生死面前连狗屎都不如! 姜鼎雄一脚将卢安踹翻在地,轻蔑地嗤笑一声,道: “没想到你果真是个吃软饭的软蛋!生得一副好皮囊,内里却全是败絮草包!你若坚贞不屈,有点骨气,我敬你是条汉子,说不定还会考虑饶了你。啧啧,现在看来,我已没有任何理由饶你了。” 话音一落,抬手招来两个护卫,“来人,将他拖出去,杖打四十大板!” 又眯着眼看向色若死灰的卢安,冷笑道:“你若能扛得住这四十大板,也算你命硬,我自会放你回去,不再追究。” 卢安被护卫们强行拖出房外,口中仍不断求饶:“老爷饶命,不要打我!不要啊!” 求饶声渐渐远去,俄而,只听一阵阵哭爹喊娘的哀嚎声惨叫声传来,嚎了几嗓子,顿时便戛然而止,再没了声响。 卢安一身细皮嫩肉,哪里禁得起这般重打,不过才几个回合,两个护卫还没来得及热好身呢,就已经痛得昏厥过去。 其中一个护卫扔掉板子,跑进来禀报:“大人,人已经昏过去了。” “这么快?”姜鼎雄鼻孔里冷哼一声,发出了无情的冷笑:“打了几下?不是吩咐你们一开始别着急下重手么?我还打算将这小白脸慢慢折磨至死呢!” “回大人,才打了八下,明明只用了两成力道而已,顶多算是抚摸的程度,谁知道他竟连这点痛都吃不得。” 护卫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拱手问道:“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将他绑了吊在院里的树上,在烈日下曝晒,等他熬成了干尸,再放下来喂狗。” 姜鼎雄以极其平淡的口气说出了一番极其残酷的话,听得在场众人皆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萧籽术猛然觉得,二叔一点也不可爱了!其人的狠恶毒辣,比之坊间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护卫领命出去了,姜鼎雄若无其事地啜了口茶,瞥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金樱,忽然记起她当时说过的话,便将碗盖一合,立即问了她:“金樱,你还没告诉我,三年前与章氏偷情之人,究竟是府上何人?” 姜鼎雄此际已经将平常挂在嘴边的“敏君”亲昵称呼更改了,而是直呼“章氏”,可见其对章氏已失望透顶! 金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口齿清晰地道:“回老爷,婢子前些日子偶然收拾姐姐遗物,方才发现了一封绝笔信,上面写明当年她亲眼撞见与二太太在床上行苟且之事之人,正是姜......” 金樱“姜”字还没说完,就在这时! “咻——” 突然,只听离弦之箭破空之声,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穿过半启的窗户,不偏不倚地由后背直接贯穿了金樱的胸口,锋利的箭头还挂着一丝血肉。 “呃——” 金樱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是谁放的箭!来人,给我追!” 变生肘腋,姜鼎雄大惊失色,领着一伙护卫急忙赶去追查放箭偷袭之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都傻了眼,胆子小的更是大声尖叫了起来。 姜韵芹呆愣愣的,瞪着眼珠子,痴痴傻傻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金樱一手握住透出胸膛两寸左右的箭杆,一手剧烈颤抖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冒出的都是血,却根本吐不出半个完整的字来。 见金樱似乎有什么遗言要透露,萧籽术忍着喷薄欲出的热泪,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右手。 金樱十分艰难地转过头望着她,右手搭在她摊开的手掌上,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指尖在萧籽术掌心一笔一划地刻了个“大”字,之后,手终于无力地垂落,跟着整个身子如一滩烂泥瘫软地倒在姜韵芹怀中,再没了任何声息。 姜韵苹伸出手,一探鼻息,却是已经气绝身亡,香消玉殒,只好抖着手阖上了她的眼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将军 姜韵芹见她摇头,浑身气血拼命地涌上心头,像是无数巨浪澎湃撞击着她碎如细沙般的一颗心,暗红的血丝如蛛网布满她的眼眶,浓郁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泪水再也无法继续积聚,从她空洞的眼窝中飞快流出,似滚烫的烛泪一般连珠落下,姜韵芹发了疯似的摇着金樱的肩头,呼天抢地,“金樱,你不要死啊......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屋内的气氛,顿时被一片悲伤与哀叹所淹没。 萧籽术悲戚之余,不禁对金樱临终前留下的提示思索起来。 大? 姜大...... 难道,金樱指的是东府的姜大公子姜云策! 姜云策与章氏竟然有奸情! 萧籽术一念及此,如同被晴天霹雳劈中一般,雷得外焦里嫩,头冒青烟,震惊得像脚底生根,整个人如同半截木桩一般愣愣地戳在那儿,久久难以缓过神来! 屋里的人,由于惊恐不安,陆陆续续地大都散了。 姜鼎雄最终并没有逮到射杀金樱的凶手,怏怏而归。 应姜韵芹苦请,姜鼎雄遂将金樱以义女之礼收殓,一并停灵于聚芳园的鹤仙阁。 章氏出殡之日,最终定于九月初三,姜鼎雄念及旧情,还是准予厚葬,只是将之前制的灵牌都撤了。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姜家大门大户,出了章氏红杏出墙这档子不光彩的事,自是严令全府上下禁止外传,将秘密都烂在肚里,姜鼎雄更是放出狠话,谁敢轻易传出去,下场即与喂了狗的卢安一般。 九月初三这一日,前来吊唁的宾客,车马盈门,冠盖云集。 端亲王府虽与姜府不睦,但好歹礼数不能落下了,端亲王殷烽及世子殷子胥自然也都亲自到场了。 除此之外,一直在雁门关镇守的定国大将军姜云策,也在前一天被姜鼎鸿急召了回府。 姜云策眉宇英挺,狭长而神光湛湛的丹凤眼骄傲扬起,皮肤是古铜色的,浑身肌肉勾勒出坚毅的线条。 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披着一袭十分霸气的紫金色战袍,腰佩长剑,内里穿着一身赤红大铠甲,狮吞口的腰带紧紧束在腰间,愈发显得身姿修长挺拔,纯银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 那迎风飘扬的红色衣袂,使得他整个人耀眼得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燃起了周边无数少女的芳心。 姜云策无视拥挤围观的人群,翻身下马,被众亲卫簇拥着,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地往姜府走去,犹如一把刚出鞘的剑,在空气中划出了无形的锋芒,慌得一众下人纷纷跪拜,莫敢仰视。 姜云策先是前往荣禧堂向祖母及父亲、叔父等长辈请过安,又去了聚芳园章氏灵前上了一炷香,最后才回到居处——武威阁。 回去的途中,姜云策稍稍减缓了步伐,同时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心腹随从道:“听闻西府三姑娘房里的大丫鬟金樱被人用箭射死了?” “是的,将军。”随从点头,道:“刚才鹤仙阁中停放的那一副灵柩里,正是金樱。” “射箭之人可曾逮到了?”姜云策面容冷峻,又问了一句。 “还没有。” “会是谁呢?在我回来之前,这么及时地帮我灭了口。”姜云策突然停下脚步,挑起锋利如刃的眉梢,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来,“呵呵,若是让我知道,我还真得好好感谢他才是呢!” “夫君” 姜云策一进门,房内谢氏冲他屈膝见了一礼,迎上来接过他脱下的战袍。 姜云策极其淡漠地扫了妻子一眼,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来。 他与这谢氏不过是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姜云策虽与岳丈镇远大将军谢鹤堂交情深厚,彼此赏识,也因这一层翁婿关系而得以调遣谢家军,替自己丰添了不少羽翼,但他却是嫌谢氏木讷寡言,敦厚怯懦,婚后更是缺乏情趣,不谙床笫之欢,故而态度渐渐冷淡下来。 也因为这缘故,精力充沛的姜云策才与生性放荡的章氏成了相好,私底下在府中无人之处花前月下,颠鸾倒凤,纵是在公共场合也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谢氏却是完全不在意姜云策对自己的冷漠,默默帮他卸下沉重的甲胄,宽衣解带,又往宽大的浴桶里倒满了热水。 武威阁沐浴所用的水最是讲究,按着时气用豆蔻花并佛手柑拧了汁熬煮的,醇厚中不失清新之气。 热气氤氲里,有玫瑰的芬芳气味,热乎乎地扑在谢氏双颊,她弯着腰,舀起一勺勺温水,浇在姜云策身上,服侍他擦背搓手,尽着一个妻子该尽的本分。 杨木的浴桶内,水蒸雾气缓缓上升到了尺许高度,向四周溢开,腻腻的粘在肌肤上,带着一股暖暖的气息,姜云策只觉混沌的脑仁渐渐安静下来,全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姜云策慵懒地抬了抬眸,多瞧了一眼自己平日里视若敝屣的妻子,忽而惊讶地发现她面上似乎刻意妆扮修饰了一番,此刻在朦朦胧胧中看来,如雾中盛放的一株桃花,娇艳欲滴,竟饶有几分诱人的情致。 水汽氤氲中,姜云策心旌一阵摇荡,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铁钳似的强劲有力的双臂,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两个人顺势一起翻滚进了浴桶内。 水花四溅,烛光忽明忽灭。 谢氏没有也不敢抵抗,双颊染上红霞,比桶里的水还更灼烫。 她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承受着姜云策的粗暴与狂野。 与此同时,云照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籽术啊,我跟你说,本世子不久前也才刚破了一宗绑架的案子呢。”坐在轮椅上的殷子胥,一面与姜云昭博弈,一面侧过头兴奋地对萧籽术道。 萧籽术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见他笑得这般得意,顿时被勾起了兴趣,眨着眼戳了戳殷子胥的肩头,催促道:“哦?到底是什么样的绑架案?世子快说来听听。” 殷子胥哈哈大笑,拈起一枚棋子气定神闲地落下,这就同她娓娓道来。 三日前。 殷子胥与华清携了重礼,一早便陪端亲王殷烽前往庐州向御史大夫岑伯庸祝寿,岑御史乃是三朝元老,已过古稀之年,德高望重,在朝中地位显贵,就连堂堂内阁首辅姜鼎鸿亦是相当尊敬,礼遇有加,不敢稍有怠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赵四 寿宴结束之后,在回金都的路上,途经了一个叫作芙蓉镇的地方,正当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时,忽听一声巨响夹杂着马惨厉的嘶鸣声传来。 车厢内闭目小憩的殷子胥瞬间惊醒,殷烽眉头一皱,忙命了华清下车前去察看状况。 华清去了片刻,飞快跑回来禀报:“王爷,有个人骑马摔死了,那马儿嘴里直吐白沫,抽搐不止,鞍上驼着的两大袋包袱掉地上破开了洞,里面装的都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白银,都快闪瞎小人的眼了。” “哦?有这种事?” 殷烽闻言一愕,与殷子胥对视一眼,点点头,吩咐道:“带本王去看看。” 事故发生的地方就在不远处,此间看热闹的群众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圈,靠最里边的人见了散落满地的雪花银,先是呆怔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一个个眼里冒着贪婪的绿光,正要哄抢。 “住手!地上的银子,谁都不得妄动!”殷烽高喝一声,前头的护卫分开人丛,清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 殷子胥由华清推着,紧随其后来到现场,只见一匹瘦马侧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一旁还有个瘦高个男人面朝下趴着,纹丝不动,嫣红的鲜血由脑部开始向四周迅速泅散开来。 殷烽迅速检查一遍死者与死马,摇头叹道:“这人果然已经死了,脑部遭到重创,当场毙命。而这马是累死的,想是跑了不少路,而且跑得又很急。” 殷子胥听得直点头,若有所思。 那声巨响,想必即是这男人头着地以及瘦马跌倒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殷烽捏着鼻子,命一个护卫将男人的尸体翻了个身,旁边有认得此人样貌的立马叫了起来:“赵四!” 殷烽双目炯炯地盯向他,“你认识死者?” 那人眼见殷烽一脸威严,高冠华服,身份定然非凡,竟一时愣住,瑟瑟缩缩的不敢应答。 殷烽见状,对他笑了一笑,语气和缓地道:“小兄弟,别紧张,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人见殷烽态度可亲,这才放松下来,指着地上的男人,滔滔不绝道:“这人叫赵四,是咱们芙蓉镇人士,没有家属,平日里一个人四处浪荡,不务正业,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久前因犯了盗窃罪才刚从县衙释放出来。” 殷烽听完,大致了解了死者的情况,从怀里掏出一块足足二十两的银锭,递给了他:“小兄弟,多谢你的配合。这银子你拿着,算是给你的报酬。” 那人哆嗦着双手接了,乐得满脸疙瘩都开了花,一叠声地道谢:“叩谢大爷,叩谢大爷。” 殷烽又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银锭,那人下意识地伸过手来要接,殷烽在将银锭交给他手里之前叮嘱道: “拿了这银子,就快去报官,叫你们镇上衙门的人赶紧过来处理这场事故,另外,用十两银子替赵四收尸,买副好棺材,好生安葬了。我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那人连连点着头应了,银子一拿到手,便兴冲冲地撒腿飞奔去了衙门报官。 答几句话,报一下官,就能轻轻松松得到三十两赏银,直惹得周围众人艳羡不已,跌足懊悔,自己咋没抢先说出认得赵四这泼皮无赖呢! 护卫们已经将地上散落的银两全部拾起,用两张破开的包袱布垫着,聚拢在一块儿,数了数,竟有五十锭,也就是统共五千两! 围观群众见了都吓了一跳,殷烽却是紧锁眉峰,感到怪异道:“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混混,哪来的这么多钱?难不成又是偷的?” “不是偷的,爹。”殷子胥扬了扬手中已拆开看过的信封,道:“这五千两银子,是被赵四绑架的肉票的家属为了将人赎回来,所准备的赎金!” “绑架!”殷烽一惊。 “嗯!”殷子胥微微颔首,把信封里的信交给父亲,“这信里面的内容写得很明白,正是绑架无疑。” 殷烽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毕,喃喃地道:“被绑架的正是芙蓉镇的赵员外,这封信的署名是姓慕容,对赵员外的称呼却是家父,这慕容毅应是员外府招赘上门的女婿。而且,他遵照了赵四的命令,并没有报官。” 殷子胥一手支腮,淡淡地道:“爹,只是目前尚不知绑架赵员外的歹徒究竟是团伙作案,还是仅仅由赵四单独犯案,若是后者的情况,事情恐怕就变得棘手了。” 殷烽十分赞同他的看法,拧着眉毛,道:“如果绑架赵员外的只有赵四一人,情况可就糟了!他现今已经死亡,除了他之外,怕是再没有旁人知道赵员外被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这一死,赵员外的下落就相当于石沉大海了。” “而且,赵员外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这信封里另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赵员外素有心悸症,每日必须隔三个时辰吃一次药,否则,便会因心绞痛发病痛苦而死。于是,慕容毅请求绑匪在拿到钱之后,务必帮赵员外喂一次药。” 殷子胥说着,将一张小纸条以及一个小木盒由华清传了过去,递到殷烽手上。 殷烽看了眼小纸条,又打开木盒的盖子,见盒里放了八粒像黄豆一般的药丸,闻了下味道,点点头道:“其中有麝香、冰片、牛黄以及肉桂若干,果然不错,正是治疗心绞痛所引起心悸症的特效药,麝香保心丸!” 殷子胥抿嘴一笑,调侃似的道:“爹爹什么时候懂医术了?居然能够闻香识药材。” 殷烽将盒子轻轻盖上,叹了口气,心情十分沉重地道:“当年你母亲,就是死于心绞痛。这麝香保心丸的味道,为父如何能不清楚?” 殷子胥闻言顿时敛去笑容,垂下了头。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音容笑貌,以及她在自己五岁时突然病逝的那一幕往事,一阵难言的悲伤瞬间涌上心头。 他闭了闭眼,却还是没忍住,两行苦涩的清泪随即淌过脸庞,像荷叶上的露珠一般迎风挂着。 殷烽默默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安慰了片刻,而后言归正传:“绑匪赵四,已从马背上活活摔死,如此一来,这麝香保心丸就无法顺利送到赵员外的手上,若不尽快找到他的话,只怕生命堪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赘婿 “可是,我们并不知晓赵员外到底被囚禁在了哪里?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好不容易抑制住了悲伤的情绪,殷子胥擦干净眼泪,将思绪拉回现实,皱起眉头道。 “我们先去员外府一趟,这里善后的事情就交给衙门来办。”殷烽袍袖一拂,道。 “一切都听父亲指示。”殷子胥微微颔首,道。 员外府位于西街龙梅巷,为了不招眼,以免引起可能在暗处监视员外府的绑匪疑心,殷烽命马车停在巷子口,留下两个护卫看守,其余的便随着步行前往员外府,并在半路上截了准备送柴禾给员外府的独轮车,伪装成砍柴的樵夫顺利混入员外府中。 一进府中,殷烽与殷子胥便舍了独轮车,捉了一个家丁带路,直奔正厅而去。 厅中,一位娴雅少女坐于太师椅上,一俊秀少年在她眼前来回踱步,二人俱是愁眉不展。 “小姐,姑爷......”家丁弱弱地唤了一句。 少女转过头,望见家丁背后的几人,装扮像是樵夫,但却都是生面孔,不禁讶异地娇喝一声:“你们几个送柴禾的不送去柴房,跑这来干嘛?” 殷烽将身上的粗麻布衣三下五除二地脱掉,露出一身刻丝万字锦底滚花袍,龙骧虎步地走了进来。 少女见了来者这副装扮与气势,便知身份尊贵,不禁目瞪口呆,而后见了护卫亮出的“端王府”令牌,更是慌得手忙脚乱,仓促地行了跪拜礼。 “民女赵芝颖参见王爷,参见世子殿下。” 身后的少年也跟着立马跪下:“草民慕容毅拜见王爷,拜见世子殿下。” “不必多礼,快请起。”殷烽微微抬了抬手,越过二人径直坐在上首的交椅上,华清推着殷子胥到王爷身旁。 赵芝颖与慕容毅纷纷起立,犹自惊诧地互望了一眼,屈着身子陪坐在下首,又命了丫鬟赶紧奉茶。 等殷烽喝过茶,赵芝颖这才战战兢兢地问了:“民女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却是不知王爷您驾临鄙府有何贵干?” 殷烽搁下茶盏,扫视了二人一遍,而后将目光定格在赵芝颖脸上,严肃地问道:“赵小姐,令尊可是被歹人绑架了?” 赵芝颖闻言脸色大变,嗫嚅着道:“王、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殷烽招了招手,命护卫将信封以及三千两纹银展示给二人看了,二人瞪大眼瞧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王爷手里?我们明明把它们都放在与绑匪约定好的地方了。”慕容毅惊愕失色道。 “将令尊绑架的绑匪赵四拿了赎金之后,在出城的路上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死掉了,正巧被本王遇上,本王看了信里的内容这才寻到贵府来。” 殷烽接着品了口茶,向震惊不已的二人耐心解释了一番。 “赵四已经死了?”赵芝颖仍是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药盒,潸然泪下:“这麝香保心丸若无法交给家父,家父、家父的性命恐怕......”她不敢再往下细想,硬是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听闻令尊身患心悸症,每隔三个时辰就必须要喂一次药,请问赵小姐,令尊最后一次吃药是在什么时候?”轮椅上一直保持缄默的殷子胥,这时开口发问。 “回世子,大概是在今天上午巳初一刻左右。”赵芝颖抽噎着道。 “按三个时辰往后推算的话,令尊应于下午申初一刻服药,可现在已经过了时辰啊!”殷子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辰钟,顿时一愕。 “其实,过了三个时辰没有吃药,家父的身体也不会立刻有不良影响,可是一旦超过四个时辰,后果将不堪设想了......” 赵芝颖说完,掩面大哭了起来,一旁的慕容毅见状,连忙坐过来抱住她,柔声安慰着:“芝颖,别担心,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殷子胥垂下眼帘,心中暗忖道:最后的期限是酉初一刻,现在只剩下半个时辰余两刻钟,时间不等人,得尽快找出赵员外被囚禁的地点才是! 就在这时,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带了两个侍婢,款款而来。 慕容毅急忙迎了上去,打躬作揖,低低地唤了声:“母亲”。 赵芝颖也停止了啜泣,用袖子拭泪,搀扶妇人坐了主位。 妇人因夫君被掳而镇日忧虑,面容略显憔悴,兼之眼神不太好使,隐隐约约瞧得座下是两副不曾见过的模样,心头一凛,便拉着身边的女儿焦迫地问道:“家里几时来的客?莫不是歹人那边的同党?” 赵芝颖忙安抚道:“娘,您别担心,他们不是绑架爹爹的歹人,正是端亲王和世子殿下。” 妇人一听两人名号,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的就要起身跪拜,被离座而起的殷烽及时劝住了,并说明了来意:“赵夫人还请免礼,莫要同本王客气。本王原是携犬子出席岑御史的寿宴,回去的半途正巧撞见了意外横死的绑匪,故而知晓了令夫被绑架一事,特意前来助夫人救出令夫。” 妇人闻言更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殷烽因时间宝贵,便绕过了那些客套的场面话,直奔主题,转脸问了赵芝颖:“赵小姐,令尊是何时在什么情况下遭到歹人绑架的?你们当时又采取了何种应对之策?” 赵芝颖深深叹息了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条不紊地叙述了起来: “家父赵康永,年过五旬,原是经营盐铁和丝绸、茶叶等出口货物的富商,后捐了个水部员外郎的官,在镇上盖了府邸。家母娘家姓何,襄阳人士,与家父感情甚好。因我们赵家只有民女一个女儿,不舍得出嫁,便纳了民女的青梅竹马慕容毅为赘婿,也就是民女的夫君。”说着,脉脉含情地凝睇了慕容毅一眼。 慕容毅腼腆地笑了一下,轻声细语地道: “草民家里原是官宦之家,父亲曾做过正四品通政司副使,怎奈后来父亲官运不济,连遭贬谪。三年前父亲去世后,更是家道中落,慕容家已不复昔日辉煌,好在我们慕容家与赵家是世交,父亲生前与岳父又相交甚笃。 岳父不嫌我们慕容家失势,非但愿意招纳草民为婿,而且还授权给草民帮他打理钱庄的生意。草民对岳父,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岳父这回被歹人绑架,草民委实寝食难安,只求岳父早日平安回府才好。纵是散尽家财,也是值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留步 殷烽听得很认真,点点头,适时地笑着插了一嘴:“这么说,赵家名下的所有商号和家产将来可都是由你继承的了。” 眼尖的殷子胥,忽然注意到了此时赵夫人听完父亲的话后,面上神情的变化,似乎对慕容毅有些不满与讥诮的意味,虽然表现得十分隐约,却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殷子胥留了个心眼,强压下满腹疑窦,听赵芝颖继续说下去。 “今天上午巳初一刻,我喂了家父吃完药后,就去了表妹家探望大病初愈的姑丈。之所以定在今天,正是前些日子就与表妹约好了的。” 慕容毅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补充:“芝颖出府后差不多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岳丈便和往常一样,提着鸟笼独自一人出去闲逛。约莫在巳正时分,草民回到书房,忙着核对钱庄账簿上的账目。 将近午时的时候,门房那里着急忙慌地送来一封信,说是一名全身包裹得很严实的男子吩咐他务必转交给府里主人,不然将会发生血光之灾。 草民闻言大惊,赶忙拆开信封看了,才愕然明白岳丈已被赵四绑架,信封里另附有一枚玉扳指,正是岳丈贴身物件。草民不敢擅作主张,忙将此事禀明了岳母,并派了家丁火速前去韩府立马接芝颖回来,告诉了她岳丈被掳走的消息。” “原来如此。”殷子胥闭了闭眼,淡淡地道:“赵员外是从巳初二刻离开员外府到午时之前这段时间内,在闲逛的途中,遭到歹人绑架的。” “慕容公子,赵员外出去闲逛的路线,可是和平常一样吗?”殷烽紧接着问道。 “基本是一样的。家父有几处常爱去的地方,草民曾陪他去过,故而都牢记于心了。”慕容毅挠了挠腮上的痒,轻声道。 “得知了家父被绑架的噩耗后,民女不敢耽搁,便同母亲商量,从钱庄里取了三千两,用大包袱装了两袋,打算将家父赎回来。” 赵芝颖抱着头,满面愁容道:“到了晌午,门房那里果然又收到了一封信,是从大门门缝里塞进来的,没有发现歹人的踪影。 之后,我们便遵照绑匪的指令,将三千两白银放在了一间破庙后院的狗洞里,绑匪在信上分明说好,只要拿到了钱就会立刻将家父送回府里。为了以防家父没有及时吃药会发病,民女还特意将一盒麝香保心丸放在包袱里面,求绑匪为家父服一次药。” 殷子胥听完,大致了解了事件发生的经过,抬眸看了一眼时辰钟。 现在,已经是申正整点了,距离赵员外发病的最后期限只有半个时辰! “芝颖,别哭了,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慕容毅将泪如雨下的赵芝颖靠在自己肩头,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的赵夫人,这时重重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泪,然后紧攥着绢帕,以身体不适为由向殷烽与殷子胥告罪失陪,领着一名侍婢出了正厅,余下另一名侍婢留在厅中。 殷子胥蓦然觉得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忙命了华清推动轮椅,追了上去。 “赵夫人请留步。” 殷子胥在抄手游廊的拐弯处,叫住了前面的赵夫人。 赵夫人闻言猝然驻足,回过身来时,殷子胥已到了跟前。 “世子殿下叫住妾身,不知有何见教?”赵夫人屈膝行了一礼,有些淡然地道。 “本世子只是想向夫人了解一下,赵员外平日里待慕容毅如何?还请夫人宽恕则个。”殷子胥弯了弯唇角,微微一笑。 “世子说笑,毅儿乃是赵家乘龙快婿,老爷与毅儿父亲又是义结金兰,自然待他不薄,视如亲子。”赵夫人眯着眼,面上不动声色地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夫人适才对慕容毅露出那副憎恶表情来,想必其中必有内情?”殷子胥面上虽还浮着笑意,但眸里已迸发出道道锋芒,逼视着她。 赵夫人一怔,不由蛾眉紧蹙,良久才松弛了面皮,苦涩地付之一笑:“没想到,妾身的心思终究还是被世子一双利眼给看穿了。” 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妾身与家夫其实并不中意毅儿这个上门女婿,只不过是看在他父亲慕容斌的情面上才答应收留他在府里住下。 毅儿与颖儿从小玩在一块,我们两家原本早就订过娃娃亲的,只是随着毅儿长大,我与家夫渐渐发觉其人品行不端,自私贪婪,虽有不错的经商头脑,但却是个利欲熏心的主,唯利是图,野心勃勃。自从慕容家落难,慕容斌驾鹤西去之后,毅儿未及三年服孝期满,便急不可耐地入赘赵府。 入赘后不到半年,毅儿便开始染指赵家的生意,他头脑灵活,办事精明,口才又是一流,不仅用花言巧语哄得颖儿团团转,还借颖儿的口央求家夫将一大半商号交由毅儿掌权管理。 家夫因为担心赵家产业落入外姓人手中,起初并不同意,但谁让颖儿是咱们赵家独生女,一来二去的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加之毅儿保证将来商号赚取的所有收益都划拨颖儿账下,由颖儿支配,家夫这才松口默许了。 妾身如此冷眼瞧了几年,越发觉得毅儿此人居心叵测,镇日忧虑难安,我们二老只怕一闭眼,这赵家所有家产就都被他所侵占干净了。家夫心中也设了防,奈何颖儿却很固执,不听劝,一心只听信毅儿的鬼话。” 赵夫人说到此处,殷子胥方才微微颔首,神情也变得肃正起来,郑重其事地道:“听夫人话里的意思,可是怀疑赵员外被歹人绑架一事,正是慕容毅所一手策划的?” “妾身只是推测,尚不敢断言。”赵夫人摇摇头,满面哀戚之色,语气沉重地道:“若是不能尽快找出家夫被囚禁的所在,时辰一到,家夫便会因病发作而身亡,届时,毅儿恐怕会拿出事先捏造好的遗嘱,由他本人继承所有家产,我们娘俩可就全完了!” “夫人无需担忧,本世子一定帮你们把活的赵康永带回来,事不宜迟,本世子先回去与家父研究一下,告辞。” 殷子胥拱了拱手,被华清推回正厅,却没看见目送他远去后,原本伤心不已的赵夫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像罂粟般美丽而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尾随 殷子胥快到门口的时候,王府的一名护卫比他先一步进了正厅禀报:“启禀王爷,关于赵四的近况已经调查清楚了。” “如何?”殷烽扬眉,道。 “平时与赵四经常一块玩的几个混混说,大概从五天之前,赵四就突然变得十分有钱,出手也很阔绰,还请了他们大吃大喝。” “如此说来,赵四定是被什么人花重金雇用来实施绑架计划。”殷烽眉头紧锁,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的慕容毅。 “是的。不过,衙门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查到雇用赵四的主谋身份。” “那就督促衙门继续查,直到查得水落石出为止!” 殷子胥进来,面色凝重道:“如果知道主谋是谁的话,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赵员外被囚禁的地方在哪里了。可是,” 他顿了顿话音,奇道:“这就很奇怪了。如果那个主谋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派去拿赎金的赵四回来交差,想必应该会像前两次一样送信过来催促赵员外的家属,问问钱有没有放到指定的地点,是不是想耍花样之类的。” “言之有理。”殷烽听得信服,连连点头,道:“既然绑匪要的是三千两银子,那他们不可能会对这笔赎金不闻不问。” 殷子胥顺着他的话,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除非,绑匪背后的主谋之所以绑架赵员外,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而是要赵员外的命!才使了这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 “怎么会!”赵芝颖与慕容毅闻言皆大惊失色,感到不可思议,赵芝颖哭得更加凶了。 难道说,主谋真的会是慕容毅? 殷烽与殷子胥父子连心,都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员外府的赘婿——慕容毅。 殷子胥仰头看了一眼时辰钟,只有最后两刻钟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对殷烽道:“爹,时不我待,我们不能坐等衙门那边的消息。”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查出赵员外被囚禁的地方呢?”殷烽苦恼地抓了一下头皮,道。 “爹可还记得赵四从马上摔死,是在什么地方吗?”殷子胥问道。 “是在城门口附近的百柚街。” “那绑匪要求放赎金的地方呢?” “在玉龙街狮子庙。”殷烽答了,不禁感到困惑,问道:“胥儿问这些干什么?” “爹,你想啊,赵四当时若没有被摔死,他会去哪里?”殷子胥挑起眉梢,道。 “那还用说,他拿到了赎金,当然是要去肉票被囚禁的地方。” “这就对了。”殷子胥微微一笑,“赵四从玉龙街狮子庙取了三千两赎金,一路目的地奔而去,我们只要将狮子庙与事故发生的百柚街两个地点连成一线,那目的地自然就位于这条线上。”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该顺着这条线延伸多长的路程,才会是赵员外被囚禁的地点啊!芙蓉镇虽然不大,但若是一一查找,只怕时间根本来不及。”殷烽刚提起精神,这会儿又垮下了几分。 “不需要费那么大功夫逐一排查。”殷子胥自信满满,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着,“爹,假如您是主谋,您觉得将赵员外关在什么地方,才是最理想的?” “按理来说,当然是将肉票关在平常没有人去的地方,这样不会容易被发现,比如破庙或是偏僻的山洞之类的。”殷烽轻轻咳了一声,道。 殷子胥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脸问向赵芝颖:“赵小姐,从狮子庙到百柚街往前延伸的路线上,可有破庙或是山洞之类的荒废之所吗?” 赵芝颖懵懵懂懂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慕容毅替她道:“这一带我比较熟,因为赵家有几好处店面就在这条路线上,要说有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的话,” 他想了想,然后以一种笃定的口吻道:“就只有我们赵府不久前废弃不用的陶瓷作坊和花生油作坊,这两个地方了。” 殷子胥听了他的话,竟是怔住了。 他刚才之所以打算询问赵芝颖而故意不问慕容毅,就是因为疑心他是此案主谋,纵是问了定不会说实话,却没料到慕容毅竟毫无顾忌地将这两处地点坦然相告。 奇怪!他这是玩的哪门子花样? 难不成,自己怀疑错了,慕容毅并非主谋? 殷子胥正思量的同时,不经意间余光扫了一眼慕容毅身侧的侍婢,瞧见她一双眼珠老鼠般滴溜溜乱转。 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赵夫人来时留在这里的! 那侍婢察觉到了殷子胥注视的目光,忽而心头一跳,慌张地避开眼神,蹑手蹑脚悄咪咪地溜出去了。 殷子胥心头泛起一阵狐疑,忙命华清附耳过来,将藏在轮椅机关里的一把匕首递给他,并交代了几句话,华清点点头,立即跑出去跟踪侍婢。 侍婢一路瞻前顾后,东张西望,华清隐藏得极好,没被发现,偷偷尾随她到了赵夫人房门前。 侍婢推门入内,华清蹲在窗下,敛声屏气,竖着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奈何房里之人说话声音极细微,他只隐约听得赵夫人要出府去,之后听到房门启开的声响,华清慌忙躲在墙角。 待赵夫人与侍婢远去,才溜进了房间,按照殷子胥的吩咐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所收获后,便急忙跑回正厅。 “既已确定令尊被囚禁的地方,是在陶瓷作坊与花生油作坊中的一个,不如兵分两路,现在立即驾车赶往,或许能在最后期限之前救出令尊。”殷烽迅速召集了所有护卫及赵府家丁,对惶惶不安的二人道。 “一切都谨遵王爷安排。”慕容毅躬身施了一礼,将赵芝颖扶起身,就要随殷烽一同离开。 殷烽刚迈出门槛,却与跑得气喘吁吁的华清撞了个满怀。 “哎哟。”华清身板瘦小,经这么一撞,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殷烽顾不得责怪他失态,忙拉起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跑得这般急。” 华清一边按压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一边急迫地道:“王爷,赵夫人已经出去了......” 殷烽不明就里,后头的殷子胥赶忙推动轮椅上前,急急问道:“发现了什么疑点不曾?” “有。小的在赵夫人床底下发现了一双鞋底沾有花生油的绣鞋,以及她锁在抽屉里的一封遗嘱,我用了爷给我的匕首撬开了铜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狡辩 殷子胥接过遗嘱,又问了他一些关键的问题,这才露出了一抹“原来如此”的笑容。 “爹,不用兵分两路了,直接去花生油作坊!” “好!可时间只剩下一刻钟了,还来得及吗?”殷烽有些担忧地握紧了拳头。 “草民知道一条近道,抄捷径的话,只要马儿跑得够快,一刻钟差不多够了!”慕容毅这时提议道。 “如此甚好。”殷烽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含笑道:“慕容公子尽管放心,我端王府的马,没有跑不快的道理。” 果然,不消一刻钟,一行人便赶到了赵家曾经营的花生油作坊。 这间作坊坐落于巷尾,看起来规模不大,呈封闭状态,几乎与外界隔绝,四周的住户都已搬空,堪称极佳的藏匿地点。 原本上锁的大铁门已经敞开一条缝,殷烽命了护卫将铁门完全推开,一冲进去,赵芝颖与慕容毅便都跟着此起彼伏地喊开了。 “爹——” 两侧的小屋小间都分别找过了一遍,并未发现赵员外的影子,大家便汇聚了一起,直奔榨油房。 榨油房是作坊最核心的生产工场,占地面积也最大,一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慕容毅当先,忙不迭地冲了进去,挑着灯笼找寻岳丈的下落。 殷烽命了两名护卫把守门口,也跟着进去找人。 房内久不见日光,一片昏暗,积压的霉气瞬时散发出来,呛得殷子胥下意识地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赵芝颖用火折子一一点亮了嵌在中央柱子上的四盏油灯,室内顿时明亮如白昼一般。 空气得以流通之后,那股霉气才总算渐渐消散了,却是到处充斥着花生油的味道,越往里边走那种味道越浓。 殷子胥一面由华清往前推动着,一面环顾四周,蛛网密布,蚊蝇乱飞,每隔三步距离便砌了一座土灶,灶上主榨的油锅东倒西歪,地面上还残留着花生油流过的痕迹,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笔直通向西北角一处阴暗的角落。 “在这里!” 殷子胥循着脚印找去,果然发现了倒在角落不省人事的赵员外,他全身都被麻绳捆绑成了粽子,嘴里也塞了一团麻布。 众人听到声音抖纷纷赶了过来,慕容毅惊呼一声,冲过去解除了赵员外身上的束缚,拿掉了嘴里的麻布,一探鼻息,虽然气息很微弱,但还没死! 慕容毅激动不已,扭过头焦急地对身后因惊喜交加而愣在原地泪流不止的赵芝颖大声喊道:“快!拿药来!” 赵芝颖立马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着双手打开药盒,取了三粒麝香保心丸和盛了水的竹筒递给慕容毅,人命关天,慕容毅不敢耽搁,一把捏住赵员外的下巴,撬开牙关,将药丸放入口中,又灌了些水送服。 过了片刻,赵员外才悠悠醒转,呼吸也恢复了正常。 他费劲地撑开眼皮,因一时难以适应光亮,立即又闭上了。缓了一会,慢慢眨了眨眼,视线才逐渐明朗起来。 见了两张喜极而泣的脸,不禁大讶:“毅儿,颖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赵芝颖控制不住满腔情绪,泪如泉涌,一把抱住了赵员外,哽咽道:“爹,您受苦了!” “太好了,爹已经没事了!”慕容毅抚拍着她的后背,笑着劝慰道:“颖儿,爹并无大碍,你该高兴才是,快别哭了。瞧你,又哭成了大花脸。” “嗯嗯,我不哭。”赵芝颖抹干净眼泪,将父亲扶了起来,一家人重新团聚,皆大欢喜。 殷子胥挑起唇瓣,刚露出一抹优美的弧度,忽觉阴暗处有一条人影飞快闪过。 “赵夫人这是想去哪?”殷子胥眸光一凛,冷冷地道。 那人影突然一抖,像是踩中了钉子,双脚钉在了原地,竟动弹不得。 殷烽大手一挥,两名护卫已将那人押了过来。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众人定睛一瞧,不是赵夫人还能是谁! “娘——你怎么躲在此处?”赵芝颖花容失色,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赵夫人在一刹那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仿佛拿定了主意,蓦然抬起眸子,眯着眼儿瞧赵芝颖,笑得整张脸都打皱了:“颖儿,瞧你说的什么话。为娘是看见你们出府去,所以坐了马车跟在后头,才刚赶过来的,怎么能说躲在这里呢?” “哦?是么?”殷子胥哂笑道:“赵夫人若是刚进来的,为何我们守在门口的护卫没有看见?” 赵夫人一张脸唰地变得惨白,凤目一垂,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只是......” “赵夫人毋需再狡辩了。” 殷子胥沉下脸色,闭了闭眼,淡淡地道:“你其实比我们早来一步。你之前故意留下一个贴身侍婢在厅中偷听,待我们锁定了赵员外被囚禁的地点在陶瓷作坊与花生油作坊其中之一时,她便匆匆赶往房中向你禀报,你为了以防我们在赵员外病发之前将他找到,便急忙出府往此地而来,先下手为强。 但,你没预料到我们竟来得如此之快,当你正准备杀害赵员外之时,听见了外面我们的动静,不得已只能暂时放弃这个计划,躲了起来。企图趁我们将注意力都放在被成功解救的赵员外身上时,再偷偷溜走。 只可惜,你碰到了本世子,本世子的眼里可是从来揉不得半点沙子的!” “世子真真误会妾身了。”赵夫人怔了怔神,又佯装无辜道:“妾身当时听了侍婢的话,便猜测家夫有可能被关在花生油作坊,故而急忙赶来解救,妾身因万分惦念家夫的性命,故而未来得及告诉王爷世子。妾身并无谋害家夫之心,还请世子明察。” “强词夺理!” 殷子胥不由得怒喝一声,但多年修炼成的涵养功夫使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与理智,继而微微一笑,道:“既然你那么关心赵员外的安危,为何不把救命的药丸带上?你明知赵员外若到了时辰没有服药就会命丧黄泉,纵是找着了也是一具死尸,你可别与我说什么因为太匆忙所以忘了拿药这般的鬼话来搪塞。” 赵夫人脸色变了变,强作镇定道:“世子还真说对了。妾身就是因为一心顾着早些找到家夫,才没有记起吃药这一茬来......” “住口!” 打断她说话的不是殷子胥,却是殷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看穿 殷烽肃着一张脸,盯着赵夫人的目光像是一片片如冰棱般冷酷的刀光,;如若你夫君的性命危在旦夕之际,身为妻子,是绝不可能会忘记拿药的。 他说到此处,脸色忽而变得忧郁几分,黯然地垂了垂眼睑。 ;本王的爱妃,生前亦是患的同样的重度心悸症,每日缠绵病榻,药不离口,本王尽管政务繁忙,但爱妃吃药的时辰,向来不曾遗忘,刻刻亲力亲为。你若真心挂虑令夫的性命,断然不会忘记拿药才是!由此可见,你并不希望令夫再活在这世上,不惜亲自下毒手! 赵夫人无言以对,一张脸已憋成了猪肝颜色。 殷子胥拾起掉在她脚边的一根短麻绳,沉声道:;赵员外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新的勒痕,证明在我们闯进这里之前,你正用这根麻绳勒住赵员外的脖子,想要将他勒死。 ;娘——是真的吗?赵芝颖看了眼父亲脖子上的红色勒痕,瞪大了眼珠,不肯相信。 赵夫人没有说话,别过脸,故意避开她的眼神,微微垂眸与殷子胥相视:;世子殿下为何判定妾身就是这起绑架案的主谋? ;今日上午案发之前,赵芝颖去了韩府,慕容毅在书房,整个赵府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熟悉赵员外出门闲逛路线的,就只有缺乏不在场证明的你,你的犯案时间可是充裕得很。 你事先乔装一番,找到了赵四,花钱雇他于今日午时之后去狮子庙后院狗洞里挖出两个包袱,再于申时左右骑马送回此处。实际上,赵四所知道的内情仅此而已,至于包袱里装的是什么根本不知,对于这件绑架案当然也是蒙在鼓里。 你之所以不让赵四替你动手实施绑架,自然是因为担心一旦将计划告诉他,就相当于被他抓住了把柄,百害而无一利。可见,你是个行事极谨慎的人。 然后,今天上午,你便开始实施绑架计划,驾着马车跟在赵员外后面出了府,趁无人之际,将赵员外打昏,抬上马车,带到了这里。之后,你扮成男人装束,将全身包裹严实,交给门房第一封自己伪造的绑架勒索信。然后卸掉伪装,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在晌午时,又派侍婢偷偷在门口留下了一封信。 慕容毅与赵芝颖收到信后,急忙遵照信上的指示将三千两银子放在了约定的地点。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坐享其成,到了时间去作坊与赵四会面,将银子拿回来,然后再等到赵员外发病而亡,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不得不说,你的计划的确称得上天衣无缝,等赵员外一死,纵是衙门的人查到作坊来,所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衙门的人理所当然地会以绑匪撕票结案,至于‘绑匪’赵四,事后再找个道上的将他灭口,死无对证。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赵四居然在半途意外摔死,也没算到我们端王府的人会插手此案。这,倒也是天意不让你遂愿了。当时,你听说了赵四摔死的消息,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会儿,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甚至还有点窃喜。 赵四本该得死,他这一死对你的计划没有丝毫影响,在你想来,衙门自会派人调查赵四的事故,然后就会发现包袱里的赎金与信件,找到员外府,归还赎金,于你而言,一丁点的损失都没有。 只不过,今天下午你见我们进府,以为是衙门的人假扮成的樵夫,所以便在不久后进入正厅,令你感到吃惊的是,我们并不是衙门的捕快,而是端王府的王爷与世子,且比衙门那些捕快还更难应付。 于是,你情急之下,便在本世子面前演戏,作出一副对慕容毅厌恶不满的样子,又添油加醋,胡编乱造,煽惑本世子将嫌疑转移到慕容毅身上,以拖延时间。老实说,本世子还真的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那时候,我听了你抱怨慕容毅的那些话,的确开始怀疑此案的主谋就是慕容毅。但后来,我又渐渐消除了对他的疑心。倒是发觉了你故意留在厅中的另一名侍婢,这才开始掉转枪头,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你身上。 果不其然,你终究还是乖乖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 殷子胥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通,赵夫人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犹自倔强地昂首挺胸道:;世子殿下说了这么多,说的好像跟你亲眼见过一样,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妾身就是主谋? ;本世子察觉到你不对劲后,已派了华清到你房中搜查,你床底下有一双绣鞋,可能连你自己都没发觉吧?那鞋底上沾了与作坊地面一模一样的花生油油渍。恰恰证明你在之前就曾来过这里,如果你不知道赵员外被绑到此处,又怎会到这里来? 况且,我刚进来这间榨油房的时候,就发现了一排相对较旧的脚印,定是你上午将赵员外绑来这里时所留下的,若是与你所穿的鞋相比对,想必尺寸定是符合的。 赵夫人闻言,下意识地抬了抬脚,脸色一凝。 ;此外,华清还在夫人房里发现了一封遗嘱。殷子胥从怀里掏出遗嘱,由华清递给了赵芝颖等人传阅,顿了顿话音,接着道: ;遗嘱上分明写着,赵员外死后,赵家所有家产及店铺均归你赵夫人所有。我没猜错的话,想必这遗嘱就是你事先模仿赵员外的笔迹伪造好的,打算趁赵员外死了之后以他的名义再公布。 夫人若还想抵赖,本世子大可命人将你房里的两个丫鬟带过来,当面对质。她们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自然不会着急将二人灭口,何况,若在这当口,突然一下子死了两个丫鬟,想必也会引起捕快的怀疑吧? 殷子胥以一句似问非问的话结束,空荡荡的房内,到处回荡着他强而有力的余音,益发衬得此间的安静。 赵夫人垂首不语,半晌过后,方才仰起头,对上殷子胥那一双仿佛能洞彻世间万物的幽深眸子,顿时便泄了气,摇摇头,叹道: ;世子殿下果然非池中物,妾身的所有伎俩全都被你看穿了。唉!怪只怪天意捉弄,竟让世子碰到了摔马而死的赵四,若是衙门那些酒囊饭袋,妾身自信能够瞒天过海,绝不露出半点破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女儿 殷子胥亦有同样感慨:;不可否认,撇开其他不谈,赵夫人的聪慧谨慎,随机应变,真是举世少见。只可惜,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腿虽走得快,路,却走窄了。 赵芝颖一双眼已瞪成铜铃大小,拉着赵夫人的衣摆,嗄声道:;娘,您为何想要杀害爹爹?还有,这遗嘱又是何意? ;住嘴!赵夫人愤愤地甩开她的手,背转过身去:;你别叫我娘,我、我根本不是你娘! ;什么!赵芝颖惊得瞠目结舌,喃喃地道:;您怎么会不是我娘呢? 赵夫人没有睬她,却是赵员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淑芳,原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真相?什么真相?赵芝颖愈发听得糊涂,疾步回到赵员外身畔,摇着他的胳臂道:;爹,您说清楚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赵员外满面悲戚地望着她,眼里露出了愧疚之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颖儿,其实你并不是我们的女儿。 ;什么!赵芝颖张大了嘴,像是头顶炸了颗响雷,震惊得脑里嗡嗡作响。 她只觉天旋地转,就要昏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总算竭力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腿,直盯着赵员外,颤声问道:;我不是您的女儿,那我是谁? ;我以前也不知道,因为你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被遗弃在蟹黄巷的杂物堆里,尚在襁褓之中,那天夜里,我听见了啼哭声,见你可怜便抱了回来。赵员外一面回忆往事,一面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抚慰。 ;恰巧那日淑芳替我生下不久的女儿不幸因病夭折,我因担心淑芳知道后会悲痛欲绝,便决定由你顶替我那苦命的孩儿,淑芳身子虚弱,因刚生完孩子后晕了过去,又大病了一场,是以并未来得及瞧清女儿的真正模样,我把你送到她的面前,她也信了,打从那时开始,便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养到至今。 至于你的身世,把你抱回府之后,我就暗中派了人调查,衙门那里也送了礼求他们帮忙,但许是因为你是从外地拐来的,一直却都没有查出半点头绪,渐渐地,我也就放弃了。 随着你在赵家慢慢长大,越来越讨得我们喜爱,我们父女的感情愈发深厚,我私心就愈发不舍得再帮你找亲生父母,若是找着了,你也就会离开我了。 我本打算将这个秘密瞒着你和淑芳一辈子,可却没想到,几天前,衙门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 赵员外说到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握住了赵芝颖的手,含泪道:;你爹娘是安庆府人士,你爹名叫杜羽,原任大理寺少卿,两年前,因得罪姜大首辅,遭到百官弹劾十宗不赦之罪,皇帝怒而下旨抄家灭门。 我虽替你查明了身世,但念及你爹娘已不在人世,你若认祖归宗,回了安庆府,却是一个人无依无靠,更何况你们杜家族人因连坐已都成了戴罪之身,自身尚且难保,又岂会顾得上你? 再三斟酌之后,我想着还是索性继续瞒着你。怎奈,纸包不住火,瞒了十八年,却终究还是没能瞒住你娘。 殷子胥听明白了,不禁看向赵员外,的确觉得不论是他还是赵夫人都与赵芝颖生得不大相似。 ;谎话连篇!赵夫人;呼地转过身来,一双霜刃般的目光冷冷地盯着赵员外,低吼道:;赵康永!事到如今,你还想胡诌乱道! ;我、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赵夫人紧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走到赵员外身前,强行打断了他的话:;既然都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了,你难道还打算继续装傻? ;淑芳,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赵员外愣愣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件。 ;什么弃婴什么查明身世全都是扯谎!赵夫人怒得目眦尽裂,已完全不顾平日里的端庄仪态,指着赵员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说白了,芝颖不过是你与那娼妇生下的野种,为了瞒过众人耳目,你这混球才编造出这么一套好听的说辞来遮掩!我替那娼妇养了十八年的野种,没有回报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打算让这野种继承赵家所有家产。我问你,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住口! ;啪! 赵员外气急难耐,抬手在她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芝颖与殷子胥等众人皆是一愕,像一座座泥雕木塑般愣在原地。 ;你、你居然敢打我!赵夫人难以置信地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又惊又怒又难过,;我们成亲二十年,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今天却为了一个野种打我! ;我不许你这么说颖儿! 赵员外有些懊悔地缩回了手,他本并无此意,适才只是情绪太过于激动才失控打了赵夫人一巴掌,但一听赵夫人嘴里仍是野种野种的叫,刚冷静下来的一颗心又蹦了起来。 他转过脸凝注着茫然无措的赵芝颖,字字铿锵地道:;我赵康永所言如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颖儿,你不是我与淑芳的女儿,也根本不是我的私生女,你姓杜,名香菱。 ;杜香菱,杜香菱......原来我叫杜香菱。赵芝颖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嘴里喃喃地念着。 赵员外抹了一把老泪,又侧过头,对余怒未消的赵夫人鞠躬道歉:;对不起,淑芳,我因一时冲动,才出手打了你。 只是,你为何偏偏信那些外人瞎传的风言风语,却不肯信我一回呢?我年轻时确实风流,但自从认识你,与你成亲以来,我赵康永便与风满楼的歌姬一刀两断了,一心只爱你一人。 颖儿并非我的女儿,此事千真万确,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若还不信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以证清白,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赵员外话音未落,突然急遽地从护卫腰间抽出佩刀,他的动作竟是如此之快,等护卫反应过来时,却见半空刀光一闪,那刀已横在赵员外的脖子上,眼看就要用力一抹。 众人大惊失色,殷烽刚要去阻止,恍惚间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矫捷的身形掠过,那刀已被赵夫人夺去,掷在地上,哐当作响。 ;夫君,是淑芳糊涂,错怪你了!泪流满面的赵夫人哭着抱住了赵员外,下唇已被她咬得破出了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馨悦 两人从拥抱中分离,赵员外握着她的手,望着她:“你可愿意相信我吗?” “嗯嗯,我信!我以后都信你!”赵夫人拼命点头,抖着手用手绢拭去他脖子上沁出的一条血丝。 “你放心,回去后我便改了遗嘱,这家产将来分你一半。” “不,其实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要家产,余生,我只要你。” 误会解除,两人老夫老妻的,又毫不避讳地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众人望着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喜,赵芝颖与慕容毅相视一笑,深深地依偎在他怀中。 殷子胥微笑着点点头,又拈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可对面的姜云昭却一手撑着头,安安静静地睡着。 萧籽术听完这个故事的结局,已是眼圈泛红,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员外的善良,赵夫人的信任,赵芝颖的爱情,慕容毅的忠诚,无不令人动容。 更是由赵芝颖,不,应是杜香菱的身世遭遇,不禁想起了自己。 何其相似啊! 只不过,我却是被亲生父母所抛弃...... 想到这,萧籽术心头突然猛地一跳:不对,说不定,我和杜香菱一样,也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她正沉思间,殷子胥突然道:“对了,本世子差点忘了告诉你,我那天回王府,我爹带回来一个少年与我认识,你猜是谁?” “谁?”萧籽术眼前倏地一亮,抬起头问。 “萧逸。”殷子胥说得云淡风轻,瞧着萧籽术脸上的反应。 萧、萧逸! 是哥哥! 萧籽术大惊,一把拽住了殷子胥的袖口,急急追问道:“他人现在还在王府吗?” “不在了。”殷子胥摇头,凝睇着萧籽术,眸里闪耀着一种十分隐晦的意味,“第二天他便离开了王府,说是继续去找寻自己的妹妹,不找到她,决不罢休。” 萧籽术一怔,松开手,紧攥着自己的裙摆,默默垂下了脑袋。 哥...... 殷子胥看她这副反应,虽已猜中,却还是试探性地问了:“萧逸与你是什么关系?难道,你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妹妹?” 萧籽术一愕,仰起小脸定定地望着他,俄而点了点头,“没错,萧逸就是我哥哥。” “果然。”殷子胥闭了闭眼,苦笑道:“害!早知如此,我那日便将萧逸直接带来见你了,害得你们兄妹俩个这番错过。” “世子言重了。”萧籽术不好意思地拢了拢鬓角,又问道:“世子可知我哥哥往什么方向去了吗?” “不晓得,你哥好像不愿意让我们帮忙,也没有告诉我们他的打算。”殷子胥想了想,道:“籽术,你是不是与家里人闹矛盾了?为何要离家出走这么多日,让你哥哥苦找了这么久。” 萧籽术摇头,弯了弯唇,道:“我、我并非与家里人闹别扭才跑下山的。 其实,我与萧家并无血缘关系,我只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在琅琊山,是好心的阿爹把我拾回家养大的,阿爹阿娘还有哥哥都待我极好。我偷偷下山,本是想凭自己的力量找出亲生的爹娘,查明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却害得哥哥连日为我奔波。” “原来如此,我却是没料到你竟有这般遭遇。” 殷子胥感叹了一阵,又替她出了主意:“你若想查明身世,不如直接向户部申请调查安庆府各地户籍档案,但你又不知父母姓名和住处,恐怕十分困难。或者,要顺天府衙门帮忙查查看十四年前各地方衙门关于失踪拐卖孩童的卷宗,或许能发掘出什么重要线索。” 顺天府! 萧籽术听到这三个字,顿时从圆墩上跳了起来。 对哦! 顺天府尹曹德宝还欠自己一个人情呢! 这回若去求他帮忙查明自己身世,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就这么办! 萧籽术右手握成拳头砸在左掌心,敲定了主意,心情顿时舒畅许多,对殷子胥甜甜地一笑:“谢谢你,世子殿下。” 殷子胥瞧她笑得眉眼弯弯,也跟着嘴角微扬,两眼直勾勾的,竟瞧得有些发痴了。 翌日,吃完早膳,萧籽术便迫不及待地带了绿萼出门,准备坐车去曹府。 不想,却在半路与西府大公子姜云霆相遇,他身后跟了个小厮,抱着一大堆礼盒。 萧籽术对他虽没甚好感,出于礼貌,还是欠了欠身,唤了声“堂兄早。” 姜云霆打量着她,诧异地道:“你这是要出去?” “嗯,堂兄也是?”萧籽术笑吟吟地反问。 “我要去曹府尹家里一趟,曹府尹帮忙破了二太太的案子,爹教我携重礼去拜访,赏赐给他家里那些女眷。” “巧了。妹妹也是有事要去曹府找曹大人的,昨晚就派人递了帖子。” “那可太巧了,咱俩正好结伴同行。”姜云霆怔了一怔,举步往门外走去。 煎一壶茶的功夫,两辆华丽的马车同时停在了曹府门口。 下人通报回来,将姜云霆、萧籽术等人带引到了正厅。 才刚到台阶前,厅里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欢呼雀跃地奔了过来。 “云霆哥哥!” 萧籽术闻声,定睛一瞧,只见这少女,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长得粉雕玉琢。 两只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就像一对水晶嵌在了脸上,苹果儿似的小脸白里透红,嘴角微微那么一牵动,两颊就自然地绽开了两个小酒窝。 她并不认得,悄悄问了绿萼方才知晓,原来她正是曹德宝的掌上明珠——曹馨悦。 曹馨悦一把扑进了姜云霆怀里,像个孩子一般撒着娇:“云霆哥哥好久都没来看我了,是不是忘了悦儿,不喜欢悦儿了?” 姜云霆被她这嗲声嗲气的调调激得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尴尬地一笑,将怀中小人儿抽了出来,“还有外人看着呢,快别这样了,免得人家笑话。” 曹馨悦却是不依,十分腻歪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瓜,又挽住了胳膊:“不嘛不嘛,我就要赖着云霆哥哥。悦儿喜欢云霆哥哥,别人又管不着,谁敢笑话?” 姜云霆拿她没办法,挣又挣不脱,恰好曹德宝出来恭迎,姜云霆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用力一把撒开手,朝着曹德宝跑去,一叠声喊着:“曹大人早上好!” 曹馨悦嘟着嘴儿跺了跺脚,赶紧追了上去。 萧籽术眼睁睁看了一出好戏,掩嘴偷笑了一会儿,才施施然地进了厅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失忆 姜云霆刚落座,曹馨悦便像是碰上了磁石的磁铁似的整个身子黏了过来,又是喂他吃糕点又是替他按肩的,好不殷勤。 一个乐在其中,一个却如芒刺在背。 曹德宝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萧籽术闷闷地喝着茶,就等着姜云霆把礼物送了,办完正经事就由他先回去,待他走后,再与曹德宝细谈调查自己身世之事。 毕竟,这对自己而言,算得是一桩天大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果然没过多久,姜云霆把该送的礼都奉上了,把父亲交代的话也都说了,事情已经办妥,加之实在不愿再被曹馨悦纠缠不休,他迅速起身,正要告退。 “大人。” 这时,穿着一袭猩红色飞鱼服的陆罂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近了堂前,见姜云霆与萧籽术也在,便侧过身分别抱拳行礼:“姜少爷,萧姑娘。” 曹德宝见他神色凝重,眉头一皱,“怎么了?衙门里发生什么事了?” 陆罂单膝点地,跪禀道:“大人,今天早上,有一名不知来路的女子倒在衙门门口,我已将她安置在属下房间休息,只是她至今仍昏迷不醒。” “女子?” 姜云霆闻言,顿时被勾起了兴趣,像是闻到了鱼腥味的馋猫,忙不迭地问道:“请了郎中看吗?” 陆罂转过脖子,点点头,道:“请了。郎中说脉象什么的都很正常,就是气色略差些,应该没有大碍。只不过,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陆总捕头,请问是什么东西呀?”萧籽术一双眼亮得像是一盏灯。 “一张沾有血印的状纸。”陆罂顿了顿,沉声道:“除了血印之外,那张状纸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异样。” “状纸?难不成,她是来衙门告状的?”姜云霆故作沉吟状,又蹲下身子,凑在陆罂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这女子相貌如何?身材如何?有多少年纪?” 陆罂怔了片刻,而后很有默契地会心一笑,轻声道:“姜少爷,这女子貌比天仙,身材火辣,年纪嘛,看起来大概与萧姑娘差不多。” “哈哈,美得很美得很!”姜云霆发出一阵浪荡的笑,继而又斜瞟了一眼萧籽术,流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来,“诶,她俩虽差不多年纪,但籽术这丫头的身材肯定比她差远了,又矮又瘦,前不凸后不翘,都还没发育完全呢......” 他们说悄悄话的声音虽然细若蚊蝇,却仍逃不过萧籽术那双极灵敏的耳朵。 她可是属狼的呢!不仅听力好,惹她不高兴了还会咬你哦! 萧籽术并没有扑过去咬姜云霆,她倒并不介意那些所谓身材不咋地的微词,只是对一个陌生女子倒在衙门门口这事有些怀疑,况且又是个极美的尤物? 姜云霆才没心思想那么多呢,他满怀期待地搓了搓手,眸里闪动着星星似的光芒,道:“看来,这位姑娘急需本公子的热心帮助,好,本公子最喜欢帮助别人了!哈哈!妹子,等着,我来帮你解决烦恼啦!” 曹德宝还没发话,姜云霆已催促着陆罂领着自己去衙门,曹馨悦眼看着心上人飞也似的跑得没影,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姜云霆一心盼着早点见到美人,所以走得最快,走在最前头。 陆罂落在最后,快到衙门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射向柳树底下。 “陆捕头,怎么了?”萧籽术见状,奇怪地问道。 陆罂剑眉一轩,沉声道:“好像有人躲在树后面偷看我们。” “莫非又是哪家的美人儿贪图本少爷的盛世容颜?哎,最近真是艳福不浅啊,挡也挡不住!愁死个人!” 姜云霆闻言,转身折了回来,瞪大了眼睛,拉长了脖子往柳树那边瞧。 “也有可能是属下看错了。”陆罂苦笑了一下,将姜云霆生拉硬拽了回来,“大少爷,先办正经事要紧。” 萧籽术倒希望是他看错了,省得姜云霆真以为有美人尾随,一个劲儿嘚瑟呢。 一行人径直前往陆罂的住房,房里一灯如豆。 有个少女斜坐在罗汉床上,后背垫着鹅绒靠枕,双眼无神地盯着床头的帐幔发呆。 鼻梁挺直,双唇微薄,浓眉斜飞入鬓,乌黑的秀发如瀑布似的自然倾泻下来,越发衬得整个人英气十足。 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冷肃,犹如一株带刺的蔷薇,任谁都不敢轻易触碰。 这时候,郎中刚给她诊完脉。 姜云霆屁颠屁颠地冲到床边,拉了张杌子坐了,十分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少女才缓缓转过头来,眼神仍然涣散,看着他,一言不发。 姜云霆又厚着脸皮,连珠炮似地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今年贵庚?生辰是哪天?属什么的?星座呢......” 大哥,你问得也太多了吧!人家又跟你不熟! 萧籽术扶了扶额,真恨不得找块什么布来赶紧堵住他的嘴。 嗯,陆捕头的抹脚布貌似就挺适合! 少女似乎被问得有点不耐烦,直接冷冷地打断了姜云霆的话:“我叫百里红霜,其余的,我就完全不记得了。” 百里红霜? 怎么回事,她怎么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已了? “郎中,这位百里姑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要吃什么药?”陆罂把郎中拉到一边,着急地问道。 “她患的是间歇性失忆症。”郎中摇摇头,道:“这位姑娘对某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产生部分记忆障碍,已经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或者极大的刺激,才导致失忆的。这般病症,吃药是不管用的。” “失忆?”萧籽术一惊,道:“那请问郎中,她的记忆可有恢复的可能?” “当然可以恢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具体需要多久,就得看这位姑娘自己的造化了。”郎中幽幽地叹口气,道。 一个莫名失去记忆的少女,为何会突然倒在衙门门口呢? 萧籽术皱着眉头,暗暗琢磨。 “我已经问过她,她只记得自己叫百里红霜,其他的事情一概都忘了,就连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丧失记忆的,也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红痣 姜云霆连连摇头,道:“看来,目前只能先把她妥善安顿,再想办法查明她的身份了。” “大少爷,暂且就让百里姑娘继续住属下房间,属下可以搬到柴房去睡。”陆罂道。 “不行不行,太委屈你了。” 姜云霆摆摆手,果然地拒绝了他的好意,“陆罂,带她回姜府吧,我逍遥阁隔壁的书房可以腾出来让她住下。” “属下遵命。” 陆罂当然晓得姜云霆让百里红霜住姜府的意图,旁的他倒不担心,只怕这女子来历不明,万一对姜大公子图谋不轨,先奸后杀...... 一想到这,陆罂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为今之计,当尽快查清楚百里红霜的身份才是! “大少爷,依属下之见,不如先令画师给百里姑娘画一幅肖像,再把百里姑娘的画像登出去,广而告之,若是有谁见过她,只要所言不虚,便可到衙门领重赏。大少爷觉得这办法如何?” “嗯,很好,本公子正有此意。”姜云霆点点头,道:“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遵命。”陆罂冲姜云霆躬身抱拳一礼,又对萧籽术微微一点头,便退出去准备了。 姜云霆对失忆的百里红霜仍不死心,喋喋不休地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 百里红霜依旧不理不睬,连厌倦的话也懒得张嘴说了。 萧籽术一开始只是粗略地扫了百里红霜一眼,毕竟女孩子对于比自己脸蛋、身材都要姣好的美人儿多少是带有一丝敌意的。 此时,再细致地一打量,一接触,竟发现了一些重要特征:她是习武之人!而且,貌似还是武林高手之类的! 双臂以及肩后肌肉发达,证明曾练过千斤顶或者其它训练上肢力量的功夫;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证明经常握剑; 手背又平又硬,证明练过内家拳法,而且还是童子功;尤其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小包,更说明她内功修炼得十分深厚! 如此一个武林高手,居然失忆了,莫非是被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高手所伤? 可,她身上似乎并无任何外伤啊。 萧籽术百思不得其解。 “让百里姑娘一个人先静静吧。下午,再教陆罂把她搬回我书房住。” 姜云霆不知是总算放弃了还是说得口干舌燥了,终于不再缠着百里红霜,把萧籽术推出去,掩上了门。 百里红霜长长吁了口气,话痨姜云霆一走,房里顿时清净了许多,这家伙真够烦人的,跟唐僧念经似的啰里啰嗦,实在念得她头疼! 不过,至少她从他口中得知,这里是顺天府衙门,他是首辅府西府大公子,救自己的是一位总捕头,叫陆罂,他好像有点眼熟,不知为何自己对他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刚才好像还有个女孩,对我又是瞧又是摸的,她是谁? 想的东西一多,她的头就痛得快要爆炸。 算了,不管了! 百里红霜捂着脑袋缩回被窝里,很快,沉沉入睡。 到了下午,陆罂果然依照姜云霆的吩咐,雇了顶花轿子将百里红霜抬回了姜府。 又偷偷摸摸地从西北角门进入,把她安顿在了书房。 此事,姜云霆并不打算告诉爹娘,也威胁萧籽术不准打小报告,毕竟,金屋藏娇嘛!虽然藏的是冰山美人,若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不久后,陆罂贴出去的布告很快就有了消息,有个小二,声称画像上的百里红霜就住在他们锦葵巷悦来客栈。 陆罂十分高兴,拉着他风也似的跑去姜府向姜云霆禀报。 “你说百里姑娘前几天都住在你们客栈?”姜云霆对小二的说辞有些怀疑,这人莫不是来骗赏钱的? “是的,姜少爷。”小二斩钉截铁道。 “那,她住的是哪一间房?”姜云霆继续打探虚实。 “天字一号房。”小二已经察觉出姜云霆的质疑,苦笑道:“大少爷是不相信小的?小的绝没有欺骗大少爷,这位姑娘出手阔绰,刚入住的时候就预付了三天的食宿费,还额外赏了小的几两小费,所以小的对这位客人印象很深刻。” 姜云霆还是不信,萧籽术心生一计,对小二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百里姑娘曾赏给你小费,那我问你,她右手的手心可有一颗黑痣?” “没有黑痣,而是一颗红痣。”小二回答得十分果断和坚决。 萧籽术这问题的确问得十分聪明。 如果小二真是纯粹来骗赏钱的,他肯定不知道百里红霜手心是否有痣,那么他的第一反应当然会回答有或者没有,抑或是说没看清楚,企图蒙混过关。 而他现在如此肯定百里红霜手心有红痣,正说明百里红霜当时确实给了他银子,所以他才看到她手心有红痣。 如此看来,百里红霜果然是住在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萧籽术仰着脸,道:“堂哥,我们带百里姑娘一起去那里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罂也在一旁附和:“没错,大公子,百里姑娘既然在悦来客栈住过一段时间,想必房里定有辨明她身份的物件。” 姜云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把二十两赏银极不情愿地给了小二,他还是没想通,为啥萧籽术简简单单问一个问题,就能知道小二有没有说谎呢? 小二得了赏银,自然乐意替四人带路,前往悦来客栈。 这一回,陆罂同样走在最后面,和上次回衙门一样,他又隐隐感觉有人在不远处偷偷跟踪他们! 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 萧籽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嗯......”陆罂沉吟片刻,才轻声道:“其实,有件事,大公子没让我告诉你。” “哦?什么事?”萧籽术被吊起了胃口。 难不成,姜云霆这家伙又瞒着二叔偷偷干什么坏事了? “几天前,有狱卒来报,有个去年判的死刑犯越狱了。 他原是大公子身边玩得十分投合的酒肉朋友,后来犯了事杀了人,躲进大公子房里,大公子二话不说就把他绑了送到顺天府,他在入狱前撂下狠话,扬言要报仇,我怕他会回来找大公子报复,所以想全天候保护大公子,但是,大公子却一直不以为意。” 陆罂说着,向后面转过头,接着又道:“适才墙角有个黑影,一闪而逝,我怀疑正是那逃犯想伺机谋害大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突袭 萧籽术闻言一惊。 姜云霆当年出卖朋友虽是令人不齿的行径,但好歹也勉强算是“大义灭亲”,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看着前头姜云霆与百里红霜并肩而行,却又是幽幽一叹,“堂哥可真是心大啊!自个儿性命正堪忧呢,还一心顾着撩妹!陆捕头,不管怎么说,警惕些总不是坏事。” 陆罂赞同地点点头,道:“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只是我多虑了吧,大公子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实在无法向姜二爷交待,只有以死相赔了。” 萧籽术一直不明白陆罂这般武功一流的高手,怎会甘心屈居于顺天府任总捕头,眼下更是做了姜云霆这家伙的贴身保镖,供他驱使,如今想来,十有八九与姜鼎雄是脱不了干系了! 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房间很大,很宽敞,但由于摆设的东西并不多,故而显得格外空荡。 墙上挂着的一把短剑,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尤其扎眼。 萧籽术早就已经猜到,百里红霜房里肯定会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剑,因为她曾看到百里红霜的左手,手掌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道细细的伤痕,当把剑收回鞘中的时候,通常都会在这个部位受到剑伤。 这说明,百里红霜常练剑术! 陆罂把剑摘下,仔细瞧了瞧。 这剑,黑鲨鱼皮鞘,血红剑穗,用紫铜打造的剑锷和吞口擦得很亮,剑柄上嵌着松绿石,镶金丝,剑鞘上刻着烫金的“鸦杀”二字。 陆罂认得,这把剑正是扶桑岛常用的鸦杀剑。 难道,百里红霜是扶桑岛的高手? 一念及此,陆罂不禁微愕。 “你现在能想起点什么吗?”萧籽术扭过脸向百里红霜问道。 百里红霜把游离的目光收回,十分恍惚地摇摇头,沉默不语。 如此这般在房里搜寻一番,却仍没有任何收获,大家只好打道回府,另外再想办法。 “姑娘别着急,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我陪你慢慢想哦。” 姜云霆扶着一直喊头痛的百里红霜下楼,出了客栈。 百里红霜似乎因头痛得难受,而全身没有力气,像软皮糖一般偎在姜云霆怀里,可把姜云霆给高兴坏了,一张脸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陆罂尽职尽责地守在左右,环顾四周,以防有人偷袭。 萧籽术却看着百里红霜,觉得古古怪怪,有点儿心不在焉。 正当四人走出悦来客栈的时候,忽听一阵乱雨打芭蕉似的急骤马蹄声传来,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握手腕粗的长鞭,骑着一匹疯马,暴撒四蹄,突然冲破人群,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百里红霜和姜云霆两人。 其速度之快,来势之猛,甚至连陆罂都有些猝不及防,更别提姜云霆了。 “妈呀!” 姜云霆尖叫一声,立马松开了百里红霜,两只手抖得跟踩电门似的,一双腿直弹琵琶。 “公子小心!” 陆罂以一个极敏捷的鱼跃,飞身将吓得屁滚尿流的姜云霆死死抱住,一起在地上跟球似的滚了几圈,才算勉强躲过袭击。 “堂哥,你没事吧?” 萧籽术见那匹马朝他们二人奔来,惊得花容失色,此时见姜云霆除了脸上有些擦伤之外,倒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闹市中纵马狂奔,蓄意出手伤人,那黑衣人究竟是谁? 对了,百里红霜人呢? 萧籽术左顾右盼,却见百里红霜安然无恙地站在街道对面,毫发无损。 她不愧是武林高手,身手果然矫健,在当时那般紧张的瞬间,居然准确避开了致命一击,跳到一旁,甚至还将黑衣人甩出的一鞭子也顺利接住了。 黑衣人见袭击未遂,立刻策马,弃鞭逃离现场。 “休想逃!”陆罂怒不可遏,施展轻功,几个起落间,便追赶了上去。 良久,姜云霆才缓过神来,对于适才突然发生的变故仍心有余悸。 “偷袭的人呢?” “跑了。”萧籽术搀着他站起来,道:“陆捕头已经去追了。” “可恶!”姜云霆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又望着脸上波澜不惊的百里红霜,道:“我怀疑,这黑衣人是冲着百里姑娘来的,籽术,你好好保护百里姑娘吧。” 萧籽术挠了挠腮,呵呵,应该她保护我才对吧...... “百里姑娘,你没受伤吧?”姜云霆柔声问道。 百里红霜盯着他,机械地摇了摇头。 “想必之前你一定曾被刚才那黑衣人攻击过,惊吓过度,才会导致失忆的。” 姜云霆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下手这么狠,他简直是要你的命啊!待会儿等陆捕头将他逮住,本公子一定要严刑拷打。” 萧籽术却是偏过头问道:“百里姑娘可认识那个黑衣人吗?有没有印象在哪里见过他呢?” 百里红霜仍旧是寒着一张脸,摇头不语。 这时,陆罂回来了。 但是他却是一个人空着手回来的,表情有些沮丧。 “陆捕头,黑衣人呢?”萧籽术急忙迎了过去。 “让他溜了。”陆罂气愤道:“我追到巷子口的时候,只看到一匹马留在那里,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哼!可恶的家伙!” 姜云霆正想着将那行凶的家伙五花大绑胖揍一顿,押回衙门,再思量该用什么刑具对付他才比较解恨呢,陆罂一句跟丢了人却顿时打破了他所有美好的幻想。 陆罂冲着百里红霜拱手一笑,道:“百里姑娘真是好身手啊,扶桑岛的一流高手果然厉害,陆某总算见识到了。” 百里红霜痴痴地望着他,蹙了蹙眉,似乎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们还是先回府吧。此地不安全,不宜久留。”姜云霆叫来两顶大轿子,又嘱咐陆罂,道:“从现在起,你负责保护百里姑娘,不得有丝毫差池。” “可是,大公子,万一那黑衣人要杀的对象是您呢?属下还是保护你吧,百里姑娘有武功,应该可以自保。”陆罂提心吊胆道。 “呃,那要不就多加派些人手,都保护我们俩吧,我得与百里姑娘一起,寸步不离才是。”说着,对百里红霜戏谑地笑了一下,牵着她一起上了同一辆轿子。 萧籽术与陆罂只好乘了另一辆小轿子,两人挨着肩坐下。 萧籽术先开口打破寂静,问道:“陆捕头,你当时追黑衣人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黑衣人身上可有什么特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翻墙 陆罂仔细回忆了一下,道:“那人骑术了得,轻功貌似也不赖,身材与我相仿,只是那人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样貌。想要调查清楚他的来历身份,恐怕十分棘手。” 萧籽术眉头紧蹙。 陆罂又道:“对了,当时我快追上他的时候,他趁我不注意,回头朝我发射了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萧籽术一惊。 暴雨梨花针可是唐门独家暗器,威力巨大、霸道至极,堪称暗器之王! 好个卑鄙小人! “嗯,幸好我反应快,一个下腰巧妙躲过,不然就被扎成马蜂窝了!可也就是这么一弯腰的工夫,他的人就消失不见了。”陆罂扼腕叹惜道。 萧籽术咬着手指头,沉思片刻,道:“有没有可能,那个人,就是你说过的逃犯呢?” “也许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陆罂搔了搔头皮,道:“当时那个案子,是袁捕头协助曹大人办的,人也是袁捕头抓回来的,我只知道他叫彭泰,但并未见过此人真正相貌,等回衙门我再查查卷宗,把画像登出来。” “哦,这样啊......好。” 萧籽术叹了口气,道:“哎,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堂哥以及......那位百里姑娘。 不论那黑衣人是不是逃犯,不论他攻击的对象到底是堂哥还是百里姑娘,都是个极危险的人物,这次他没有得手,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估计会再次找机会袭击的。”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打算等会回府向二爷申请禁足令,禁大公子的足,这几日把他锁在房里,不让他到处乱跑。”陆罂连连点头,义正辞严道。 “哈哈,陆捕头真是籽术肚里的蛔虫,我正有此意呢!”萧籽术开怀大笑,道。 陆罂见她难得露出久违的笑容,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 两人对视着,又笑了好一阵才停止。 一直压在心头的重铅,仿佛也因这笑声轻了许多。 回到姜府,陆罂将姜云霆路上遇袭的事与姜鼎雄讲了,姜鼎雄又惊又恐,急忙调动了顺天府近一半的捕快驻守,将逍遥阁包围得如铁桶,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姜云霆的一日三餐,都由小厮九水送去,拉撒都用房里的夜壶解决,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百里红霜也被关在书房里,由姜云霆房里的丫鬟秋月照顾起居。 与美人仅有一墙之隔,可却见不着面,姜云霆郁闷得要死,每天睡也睡不着,茶喝着没以前那味儿了,饭也没有胃口多吃了。 这几日,陆罂则带领其余的捕快,忙着全城搜捕逃犯,每个角落都贴满了通缉犯的画像,只期早日将逃犯缉拿归案。 姜云霆这段日子特别难熬,不许出门,又没人陪他聊天,闷得简直快发霉了。 一会儿好想念良品铺子的核桃酥,王婆家的糖炒栗子,曹老头的卤鸡腿......虽然可以叫小厮买,但打包回来吃的总缺了些气氛...... 一会儿又惦记怡翠楼头牌哼的曲,万福班台柱子唱的戏,越想,就越是心痒难耐。 才安分两天,姜云霆便坐不住了,脑筋一转,想出了个馊主意来。 第三天,清晨。 “来人,本少爷肚子疼......”姜云霆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装出十分痛苦的样子来。 门外的捕快听到动静,忙开锁进来查看。 “大公子,你怎么了?”捕快毫无戒备地靠近姜云霆,将他扶起。 “本官肚子疼。”姜云霆一边喊疼,一边抬起右拳,偷偷哈了口气,趁捕快不注意,一拳把他打昏倒地。 因为有点用力,打得拳头有点疼,他也顾不上疼,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再把捕快的制服扒拉下来,彼此对换了。 姜云霆成功伪装成捕快,低着头走出房门,把锁原封不动地挂上,一溜烟跑了。 他并没有跑多远,而是绕到隔壁书房的西向窗户那里。 百里红霜虽然也被“关禁闭”,但书房里的防护毕竟比逍遥阁要松懈些,窗子并没有像姜云霆房间那样封死,而西窗也是可以从外面推开的。 姜云霆搬来一块石头垫脚,打开窗子,见书房里只有百里红霜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除她之外再无旁人,时机正好。 姜云霆一阵狂喜,嘬着嘴朝百里红霜吹了一声呼哨。 百里红霜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姜云霆,居然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或是惊吓。 “百里姑娘,走,我带你出去玩,天天待在房间里,太无聊了!真没意思!”姜云霆伸出手,笑嘻嘻道。 百里红霜环顾四周,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向姜云霆走来,握住他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翻过窗子。 姜云霆是偷溜出来的,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去,便打算翻墙。 百里红霜是武林高手,翻墙这种事自然是小菜一碟,身形一掠,便越过了六尺高的围墙,轻盈落地,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简直跟人会放屁一样轻松。 姜云霆可惨了,他虽然经常放屁,但爬墙这种技术活,他还是头一遭干,手脚并用,整个身子像只断了尾巴的壁虎挂在墙面上,爬得十分缓慢,十分艰难。 他足足爬了半炷香时间之久,围墙另一边等得花都谢了的百里红霜还以为他临阵脱逃,不敢出来了呢。 这时候,刚从顺天府回来的萧籽术恰巧从旁边经过,觉得这捕快的背影与姜云霆十分相似,其他的,倒也没多在意。 毕竟,谁会料到姜云霆这家伙居然私自逃出来了呢?还带着百里红霜一起...... 她心想,也许是顺天府有紧急事务要办,这捕快来不及走大门,只好爬墙。 只是.....萧籽术停下脚步,想了想:身为一名合格的捕快,这爬墙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太笨拙,太别扭了呀? 到了晌午。 “少爷,该吃午餐了。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爆炒猪头肉呢。” 九水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逍遥阁,开门一瞧,可把他吓了一跳! 却见“少爷”脸朝下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少爷?您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别玩了,快起来,地上凉......” 九水感觉有点不对劲,把饭菜搁在桌上,把“少爷”的身子翻了过来。 这人哪里是少爷,分明是个捕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状纸 逃出姜府后,重获自由的姜云霆,像是鸟儿脱离牢笼一般逍遥快活,尽情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领着百里红霜到处吃喝玩乐,吃良品铺子的核桃酥、王婆家的糖炒栗子、邓老头的卤鸡腿,听怡翠楼头牌哼的曲、万福班台柱子唱的戏...... 他这几天积压的所有愿望,一口气统统都实现了,甭提多畅快了! 姜云霆一边撕着只鸡腿,吃得满嘴油光,一边对百里红霜道:“百里姑娘尽管撒开腮帮子吃,今儿个本公子请客,不差钱!” 话虽如此,但他是临时起意的,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带银子跑,到最后不过都是赊账罢了。 老板们都认得他是姜府西府的大少爷,甭说赊账,就是白嫖,吃霸王餐,谁还敢说个不字? 到了下午申时,吃饱喝足,玩也玩够了,爹娘估计也已经派人来寻了,按理说,姜云霆总该回去了,可他偏偏觉得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才不想回去继续过坐牢一样的无聊生活呢。 百里红霜也没提回去的事,神情木然地跟在他后面,像个牵线的木偶一般走着。 漫无目的地逛了没多久,姜云霆走累了,便想拣一家客栈歇歇脚。 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百里姑娘,别闹,怪吓人的。” 姜云霆以为是百里红霜拍他的肩捉弄他,可一看这人的手,指节粗大,青筋暴凸,哪里是女人的手? 一转身,看到来人的模样,顿时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像是撞着了瘟神似的。 这人,竟是上次袭击自己和百里红霜的那个黑衣人! “你!你想干啥!你别动我啊,我警...警告你,你敢伤我半根汗毛,小心陆捕头叫你兜不了横着走。呸,是兜不了吃着走,呸,是吃不了横着走,啊呸,是吃不了兜着走!” 姜云霆已吓得语无伦次了,极简单的一句话硬是说了三遍才说准确。 黑衣人却懒得与他费唇舌,一把揪住姜云霆的衣领,高高举起,姜云霆从他眼睛里看到一簇簇愤怒的火苗在燃烧着。 姜云霆眼前豁然一亮:咦,这人,我好像见过! “咻......” 此际,忽听一阵破空之声,远处突然飞来一把空的刀鞘,正中黑衣人的后脑勺,黑衣人突觉手一软,顺势松开了姜云霆的衣领。 “陆捕头,救我!” 姜云霆跌落在地,趁机连滚带爬,十分狼狈地逃到陆罂身后。 那黑衣人随即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刀鞘自然是及时赶来的陆罂所掷,他在鞘上加了几层功力,虽不足以令对方致命,但把他打昏已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并没有要现在就一鞘砸死黑衣人的打算,他还要将黑衣人押回衙门审讯呢。 “大人,安全了,别怕。” 陆罂把姜云霆推到萧籽术身后,将手中的麻绳抻直了,“萧姑娘帮忙看着公子,我去把他绑回顺天府。” 陆罂放慢脚步走向黑衣人,谨慎地上前察看。 原本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这时突然睁开眼睛,一个死鱼打挺,一块鹅卵石脱手而出,朝着仅有一步之遥的陆罂打去。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对于黑衣人的暗算,陆罂早有防备,头一歪便轻松避开。 回头一看,那块石子却被百里红霜两指夹住,除了两指汗毛稍微有颤动之外,她整个人几乎纹丝不动,像是用筷子夹菜一般容易。 空手接暗器! 陆罂惊得瞠目结舌,这位百里姑娘不但武功高强,反应敏捷,胆识也是极过人的! 这是......飞蝗石? 百里红霜将石子凑近眼前一看,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眸底居然散发出炯炯神光来,但也只是一刹,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茫然。 虽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也被萧籽术捕捉到了这一微妙变化。 她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黑衣人见偷袭不成,顺手掏出一枚霹雳弹,往地上一丢,随着一声巨响,一道强光炸开,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浓烟弥漫中,已不见黑衣人的踪影! “可恶,又让他逃了!” 好狡猾的家伙!又是暗器又是霹雳弹的,看来,他果然预先为事败逃生做了十足的准备。 同样不见的除了黑衣人,还有百里红霜! 奇怪,她去哪了? 是被黑衣人掳走了,还是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个问题,萧籽术当然不知答案,甚至就连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一点没有察觉到。 “堂哥,百里姑娘不知去向了。”萧籽术焦急地对姜云霆道。 “什么!” 姜云霆大惊失色,左顾右盼,果然不见百里红霜的身影,顿时就急了,“不行,我要去找她!” “大公子先回府,属下去找百里姑娘,您请放心,属下定会把她找到的。”陆罂牵制住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姜云霆却很固执,挣脱二人的拉扯阻拦,瞅准了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陆罂展开脚程去追,奋力直追。结果追到死胡同,也不见姜云霆的人影。 陆罂懊恼极了:大人莫不是属野兔子的,怎么跑这么快! 他当然不知道,姜云霆是跑到第二条胡同口的时候,被百里红霜施展轻功给偷偷带走的。 现在好了,黑衣人逃了,百里红霜遁了,姜云霆跑了,又只剩下他和萧籽术两个人了。 陆罂有些愁眉苦脸,没把姜云霆带回去,该怎么向二爷交差? 陆罂和萧籽术并没有直接回姜府,而是转道去了顺天府。 一则是调集精锐捕快去寻姜云霆与百里红霜,一则是因为萧籽术忽然想起陆罂曾说过的沾有血印的状纸,也许其中有什么奥秘呢,她想一探究竟。 萧籽术一摸状纸的纸质便知不寻常,与普通的宣纸不同,这状纸竟是薄如蝉翼的细绢。而状纸上沾的所谓血印,并非是真正的血印,应该是女人的唇印,想必就是百里红霜留下的。 除此之外,似乎也再没有什么异样。 萧籽术不死心,拿起状纸,反复端详,蓦然发现状纸最上方似乎有一行字迹,但是淡淡的,凭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她眼前灵光一闪,忽而想起曾看过的书里一则有趣的记载来,或许正好可以应用于眼下这种情况。 于是,她便依葫芦画瓢,捧来一盆清水,把状纸轻轻地平放在水面上,然后浸入水中,不一会儿,只见那一行字迹竟然缓缓地在水面上浮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解谜 萧籽术见这个办法果然奏效,十分高兴,凑过头去,一边把浮在水面上的字迹轻轻吹开,一边迅速把准备好的一小包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盆中。 搅动了一下水面,粉末均匀四散,原本漂浮着的字迹居然往漩涡中心聚集,有序地排成一列,没过多久,萧籽术又把状纸连同那些字迹一起捞起来,风干后,只见一字字都赫然黏在了状纸上面,擦也擦不掉。 那是一段话,只有十九个字:“半坡五松下,一片玉壶中。管阴阳,护城池,一品伯。” 似乎是一条字谜,而且是摸不着头脑的字谜。 萧籽术一边反复念着这段话,一边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 “半坡五松下,一片玉壶中。应该是暗示某个地方的具体位置,管阴阳,护城池,一品伯,许是指的某个人.....” 萧籽术闭上眼,任由大脑急速运转,半晌后,忽而眼一睁大腿一拍,惊喜道:“噢!我懂了,是金都城与凉安城交界处的城隍庙!” 萧籽术毫无顾忌地大声喊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有个鬼鬼祟祟的女子正在窗下一直偷听。 当听到了字谜的谜底后,她的唇角勾起阴鸷的弧度,一抹冷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然后,便像一缕随风而逝的黑烟般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萧籽术急匆匆地跑出房间,找到了陆罂,把自己刚才发现的字谜告诉他,并叫他陪自己一同前往城隍庙调查。 陆罂听了,赶紧拣了一匹快马,把萧籽术扶上马,绝尘而去。 怒号的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旁的景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倒退。 萧籽术将陆罂抱得紧紧的,生怕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路上,陆罂揣着一肚子好奇问她:“你是怎么解开字谜的?你怎么知道谜底就是金都与凉安城交界处的城隍庙呢?” 萧籽术微微一笑,道:“首先,管阴阳,护城池,一品伯,指的就是城隍爷。 城隍爷的前身为水庸神,是兼管阴阳的神只,也是神话传说中守护城池的神。 明太祖朱元璋曾是土地庙里的小和尚,做了皇帝后,他对土地公公及其上级城隍爷极为推崇爱戴,下旨封京城和几个一线大城市的城隍爷的神职为正一品,所以是一品伯。” 风很大,萧籽术怕陆罂听不清楚,又拔高了嗓门,大声道:“其次,半坡五松下,一片玉壶中,指的就是这庙正坐落于交界处。 那座城隍庙建在半坡,五棵松树之下的地方,天为盖,地为底,西有象鼻山,视为壶嘴,东有挂月泉,视为壶柄。 加之所处地势较为低陷,山腹宽广,出口狭窄,形如壶胆,所以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壶,才有“一片玉壶中”的说法。” “萧姑娘,你真真是太聪明了!”陆罂要不是正牵着缰绳,腾不出手来,真想挑起大拇指来,给她点个赞。 想了想,又道:“那你觉得城隍庙里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要到了那里才知道,不过,城隍庙肯定会有很大的秘密。”萧籽术十分笃定地道。 “嗯。”陆罂点点头,突然惊呼道:“等等......前面好像有个人!” “什么?!”萧籽术也是一惊。 “吁~” 陆罂猛地一拉缰绳,把马前进之势将将收住,停了下来。 地上果然躺着个陌生男子,幸亏陆罂刹马刹得及时,否则再往前迈一尺,恐怕就一蹄子踩在他脸上了。 不过,就算被马踩了,倒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且,尸斑成灰褐色,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至少已死了五日之久。 陆罂与萧籽术急忙翻身下马。 陆罂俯身检查了尸体一番,道:“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最终死因是被一剑封喉的!” 又看了看死者的装束,以及身边散落的一小袋飞蝗石,眉峰紧锁,若有所思。 萧籽术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一把与百里红霜所用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鸦杀剑,剑身上的淋漓血迹已完全凝固。 “如此看来,此人也是扶桑岛的。”陆罂沉声道。 几日之内,接连出现两个扶桑岛的高手,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陆捕头可看得出,他是被谁所杀?”萧籽术突然问道。 “看不出。”陆罂摇摇头,道:“不过,我敢肯定,杀他的人绝对是个高手!而且,手段极其狠辣!” “嗯。”萧籽术跳上马,朝陆罂招了招手,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办正经事要紧。” “好。” 陆罂把尸体挪到草丛里,用落叶盖住,回头看了一眼,便飞身上马,皮鞭一抽,继续向前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赶到了城隍庙。 这城隍庙,是一座小庙,看上去有点年久失修,十分残破,牌匾上的“庙”字都已剥落,看不清了。 因此地太偏僻,又是两县的交界处,故而人迹罕至,香火凋零。 “就是这里了。进去。” 陆罂推开摇摇欲坠的破门,一进去,两人就被里面的霉臭味熏得直呛鼻。 陆罂将身上携带的火石擦着,把油灯点亮,一手擎着,照看四周,只见庙里杂乱不堪,蛛网遍布。 萧籽术跟在他后面,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警觉地张望着,她一个没注意,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前一摔,整个人都贴到了陆罂的身上。 刚才脚上的这触觉,好像是,一个人的身体! 萧籽术嗅了嗅,好像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鞋底传来,伸手一摸,黏黏的,是血! “你没事?是不是害怕了?”陆罂柔声问道。 “不。”萧籽术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刚才被绊倒的东西,声带持续颤抖:“我...我刚才好...好像被一具死尸绊倒了。” “又有一具死尸?”陆罂大惊。 漆黑的深夜,无人的破庙,流血的死尸,这简直就是一部惊悚大片啊! 陆罂急忙把油灯凑了过来,蹲下身子,定睛一瞧,确实是一具男尸,也是被一剑封喉的。 但是,与此前在半途碰到的那具死尸不一样,他是不久之前遇害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一个时辰前。 而且,这个脸上戴着面具,正是之前两次袭击姜云霆的黑衣人! 萧籽术惊恐地捂住嘴,把即将发出的一声尖叫硬生生地咽回肚里,毕竟,万一凶手还没走远,若是听到她的尖叫声,恐怕会再返回杀他们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机关 陆罂把黑衣人的面具揭下,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惊道:“这人,果然就是我们一直在搜捕的逃犯彭泰!” “啊!他怎么会死在这里,又是被何人所杀......” 萧籽术刚说到这,突然看到彭泰的右手食指和无名指之间的空地上好像写有血字。 “陆捕头,你看!” 萧籽术用一根小树枝把他的食指和无名指挑到一边,只见那并非一个完整的字,而是一横一撇两个笔划,且写得比较潦草,想必是彭泰临死前想留下线索,拼尽最后一口气用血写出凶手的名字,结果才写了两笔就断了气。 “一横加一撇?” 陆罂感到有些奇怪,道:“他究竟想写什么字呢?” “是‘百’。” 萧籽术喘着粗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就是百里红霜!百里红霜四个字笔划太多,他想尽快写完,所以才写得潦草,却因失血过多而亡,连百字都没来得及写完。” “百里红霜为什么要杀他?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陆罂揉了揉眉心,问道。 “不知道。”萧籽术牵着陆罂的衣角,走到供案前,道:“也许,这里面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供案上同样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祭祀用的果盘、烛台东倒西歪,被老鼠啃过的半个桃子兀自打着滚,正中央的神龛却摆放得端端正正,里面供奉着一尊城隍爷的神像。 萧籽术看了一眼神像,又小心翼翼地将它转了一圈,道:“这尊神像被凶手移动过,神像底下可能暗藏机关。” “为什么?”陆罂不解。 “你看嘛,神像上到处都是灰,只有右眼比较干净,神像后面还留着几个清晰的指印和掌印,定是有人转动过这个神像,启动了机关。” “原来如此。”陆罂若有所悟。 萧籽术把手伸向神像的右眼,摸了摸,果然可以移动,便把眼珠子抠了出来,借着灯光仔细一瞧,竟是颗小珠子。 “这珠子,想必就是开启机关的钥匙了。” 她把珠子放在手心滚了滚,忽然想起什么,这颗珠子好像是...... 难怪...... 陆罂道:“机关已经被百里红霜打开过了,里面还会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么?” 萧籽术道:“说不定会有。咱们不如打开瞧瞧。” 她把珠子重新装回去,握住神像的头部,仔细查看了一番指印和掌印,道:“按照印迹移动的方向来看,应该是逆时针旋转。” 说着,萧籽术将神像逆时针旋转了三圈,只听“咔哒”一声响,“开了。” 神像的底座突然裂成两半,向两端快速移动,神像瞬间塌了下去,一卷画轴浮了起来,取代神像的位置,呈现在二人面前。 画轴居然没有被百里红霜拿走? 是她当时太粗心大意了,还是有意为之? 陆罂与萧籽术对视了一眼,陆罂点了点头。 萧籽术解开卷轴的绑绳,展开画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像,画像下面赫然题着三个隶书大字“暗杀令”,下面标注一行小字:赏金五千两白银。 而暗杀的对象,竟然就是——姜云霆! “糟糕!堂哥有危险!” 萧籽术看着姜云霆的画像,双手不停地颤抖着,险些拿不稳卷轴。 百里红霜是执行暗杀令的赏金杀手!而雇她行刺的,正是逃犯彭泰! 现在,所有的疑惑都已经解开了。 唯一的问题是,姜云霆到底去了哪里? “陆捕头,我们先回姜府,看看大公子有没有回来。”萧籽术急切道。 “好,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快马加鞭,马儿一路狂奔,按照原来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此时的西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姜云霆彻夜未归,姜鼎雄和孟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府里能动用的人手包括看门的王大爷、扫地的郭大婶所有小厮和丫鬟也全都派出去找了,如今仍是杳无音讯。 萧籽术见情况不妙,便忙与陆罂商量:“事态紧急,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衙门以及少爷常去的地方找找,我去百里红霜住的天字一号房。” “好,你千万要注意安全,百里红霜武功不俗,你小心提防,别轻举妄动。”陆罂叮嘱了几句,便骑马离开了。 萧籽术刚要动身,忽见暗影里一少女打着灯笼奔来,口里直喊着:“等等我,我也要去......” 萧籽术仔细一瞧,却是曹馨悦! “云霆哥哥有难,我不能不管他,籽术姐姐,你带我一同去。求你了。”曹馨悦一把拉住萧籽术的衣袖,苦苦央求道。 萧籽术知她待姜云霆一片深情,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我可以带你去,但你不许胡来,别冲动,听我的吩咐,你可能做到?” 曹馨悦一改惯常娇小姐脾气,点头如小鸡啄米,眼神坚定道:“只要能救出云霆哥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萧籽术便带上她,一齐匆匆赶到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这时候,姜云霆正陪着百里红霜喝酒,脸上酡红如晚霞,满嘴胡言乱语,手舞足蹈。 显然,百里红霜已将他灌醉了。 萧籽术以一种比狸猫还轻巧的脚步,猫着身子偷偷潜到窗下,用唾液沾湿了窗纸,戳破一个小窟窿,从窟窿里窥视房中发生的一切。 缩在她身后的曹馨悦敛声屏气,既紧张害怕,又担忧云霆哥哥的安危。 百里红霜放下酒杯,拔出锋利无比的鸦杀剑,对着烂醉如泥的姜云霆发出一阵狞笑,“哈哈,喝醉了好,喝醉了,等会割喉的时候,就不会感觉那么痛了。” 姜云霆眯着眼,沉沉醉意将他的眼皮压得几乎无法抬起,“美人儿,你拿剑干啥呀?” “我给你,切水果吃啊。”百里红霜冷笑着,将剑身仔细舔舐了一遍。 “好啊好啊,我要吃橙子,嘿嘿......呃。”姜云霆嬉皮笑脸着,瘫倒在椅子上,又打了个酒嗝。 百里红霜步步逼近,手中的剑刃冰冷如霜,冒着阵阵刺骨的寒气。 “住手!” 萧籽术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开了房门。 曹馨悦也跟着冲了进去,从萧籽术背后探出半颗脑袋来看姜云霆。 百里红霜一惊,手中的动作一顿,扭过头来一看,“是你!” “百里红霜,快放开我堂哥!”萧籽术指着她,怒叱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拖延 “哼!天真的小丫头,我凭什么听你的。”百里红霜冷笑,将鸦杀剑架在姜云霆的脖子上,道:“不过,你还真挺聪明的,居然解得开状纸上的字谜。” “怪不得你比我们先到达城隍庙,原来,你潜入了衙门偷听到我说话!” 萧籽术把门关上,向前走了两步,道:“我如果推理无误的话,黑衣人也就是逃犯彭泰第二次袭击堂哥那次,你空手接住飞蝗石后,你的记忆,想必就已经全部恢复了?” 百里红霜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你之所以会失忆,就是因为这小小的飞蝗石!” 萧籽术从怀里掏出一枚飞蝗石,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道:“我听陆捕头说过,你是扶桑岛的高手。你此次出岛,是为了完成一桩交易。” 她又把卷轴摊开在桌上,道:“彭泰从牢里逃出来后,不惜花重金雇用你刺杀姜云霆,而交易的地点就在城隍庙。” “我与陆捕头在赶去城隍庙的途中,发现了一具男尸,这人是被你五天前所杀,也就是你丧失记忆的那天。刚才那枚飞蝗石,是我们从他尸体旁发现的。 他与你师出同门,也是来自扶桑岛,或许是因为他也盯上了那一笔丰厚的赏金,想和你争,于是你们俩打了起来。” “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的武功比你稍逊一筹,你很快就占了上风,他知道打过不你,便心生一计,佯装被你打倒在地。 等你凑过去察看的时候,他突然发射飞蝗石,飞蝗石打中你的额头,所以你的额头才有淤青,以及被飞蝗石砸出的凹痕。” 百里红霜听到这,忍不住摸了摸额头,面沉如水。 “由于他施加了九成功力,距离又很近,这飞蝗石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你头部受了重击,也就是那时开始失忆的。 当时,你只觉天旋地转,头昏眼花,他便趁机出剑想杀你,但你的意识虽渐渐模糊,但仍在完全丧失意识之前,本能地扣住对方的肘部,空手夺白刃,一剑封喉,将他反杀! 飞蝗石导致你失忆,所以当你再看到飞蝗石向你射来的时候,就正好唤醒了你对这一幕场景的记忆。 你失忆之后,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下山,误打误撞地晕倒在顺天府衙门口。那状纸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却机缘巧合地成了你昏倒在衙门前的合理解释,故而我当时虽对你有些起疑,却并没有往刺杀姜云霆的那方面去想。” 萧籽术故意把话说得很慢,意图其实很简单,尽量拖延时间,等陆罂赶过来救援。 百里红霜先是一愕,继而大笑了起来,“不错,全都被你说中了。这小子不自量力,居然还想抢我的肥肉!死得活该!哈哈!” 萧籽术看着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由得胆战心惊。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了,那我再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启动城隍庙机关的方法的?”百里红霜的凤眸眯成一条细缝,似乎对眼前这位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这颗珠子啊。” 萧籽术把从城隍爷神像右眼抠下来的珠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左耳戴了耳坠,右耳却没戴,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才明白,这颗珠子原来就是启动机关的秘钥,当时就镶在你所戴的耳坠里。 你知道字谜的谜底后,赶到城隍庙,与彭泰碰面。彭泰有心想要报复堂哥,所以一直在跟踪,只是忌惮陆罂的武功,不敢轻易下手。 他那两次行凶,不过是从侧面提醒你赶紧行动罢了,只是,他却不知道你当时已经失忆了。” 萧籽术想了想,又道:“另外,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他反悔了。” 百里红霜冷冰冰地道:“我拿到了暗杀令,向彭泰索取两千两定金,没想到却临时变卦,说我害他计划泡汤,若不是我,他早就杀死了姜云霆,因此要削减一半的定金。这种言而无信的家伙,哼,死不足惜!” “所以,你才杀了他,又抢走了他身上的银子,回到天字一号房,准备杀掉姜云霆?” 萧籽术想了想,又道:“那你当初恢复记忆之后,把姜云霆掳走,为何却没有立马杀了他?” “哈哈,丫头,我才夸你聪明,怎么这会儿又糊涂了。” 百里红霜讥笑道:“我把姜云霆带走是在拿到暗杀令之前,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我此次暗杀的对象就是姜云霆。 我之所以会带走他,是因为我失忆这几日,姜云霆对我颇为照顾,老实说,我还挺感谢他的。 当时,陆罂提着没有鞘的刀追他,我还以为是要追杀他,所以才出手相救,把他带到我住的地方。” “真没想到,你居然善良了一回。”萧籽术摇头直叹。 百里红霜顿时不悦,冷叱道:“哼!也就这一回,我既然身为江湖上最顶尖的赏金杀手,就是莫得感情的杀人机器,只认钱不认人! 现在杀他,也不迟啊,更何况,还搭上你们两个丫头。” 曹馨悦闻言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萧籽术的衣角,冷汗涔涔而下。 “我这是不是叫作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自投?” 萧籽术顺嘴敷衍着,她估量着时辰,陆罂应该快到了,再继续撑一段时间就好! “没错。丫头,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百里红霜嘴角浮起残忍的气息,“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萧籽术吓得直后退,凭她的机灵劲,当然有可能立马带着曹馨悦逃出虎口,但她不能把姜云霆一个人丢在这里! 陆捕头,你怎么还不来? 萧籽术急了,急中生智,又想出了个缓兵之计来,“且慢,百里姑娘,你要的是钱,你要多少银子,随便开个价,我二叔都可以给你啊。只要你别伤害我们,凡事都好商量。” “哦?”百里红霜冷笑,“那我要黄金一万两,你能做主吗?你二爷拿得出来吗?” “可...可以的,我们姜府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甭说一万两,就是......” 萧籽术还没说完,突然脸色猛地一变,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时她正看见,姜云霆悄悄站了起来,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百里红霜往旁边使劲一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师兄 百里红霜顿时被震得打了个趔趄,连连后退,好容易才站稳脚跟,手里的鸦杀剑也掉在一旁。 她本以为姜云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所以根本没有防备背后。没成想,他,他居然搞偷袭...... “啊——”曹馨悦怕极了,不禁捂着脸尖叫了一声。 萧籽术更是惊诧,少爷的酒,怎么醒得这么快! 还有,他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连堂堂扶桑岛的武林高手百里红霜,都被他推老远! “丫头,黄金一万两啊,也亏你说得出口,你想把我们姜家坑穷啊.....” 姜云霆气得抓住萧籽术的两只细嫩胳膊,剧烈地摇动着,似是想将她脑子里进的水都给摇出来。 萧籽术扶了扶额,我说他怎么突然就醒了,敢情是因为听到钱的事啊! “云霆哥哥,小心!”曹馨悦突然大喊一声。 萧籽术别过脸,见百里红霜拾起地上的剑,朝着姜云霆刺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曹馨悦毫不犹豫地奋不顾身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姜云霆,在空中华丽丽地转了个圈。 萧籽术眼睁睁见曹馨悦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剑,一时呆若木鸡。 “啊!” 曹馨悦替姜云霆挡了一剑,痛得惨叫一声,像折翼的蝴蝶一般,颓然飘落。 “悦儿!” 姜云霆大惊,想拦腰捞起曹馨悦,结果没接住,两个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姜云霆半压在曹馨悦身上,看着满地的鲜血肆意蜿蜒,情绪顿时便失控了,“悦儿,你怎么这么傻......” 他把曹馨悦抱在怀里,痛哭流涕,“悦儿,你千万别死啊......求求你......” “云霆哥哥......”曹馨悦面色苍白,看着他,蠕动嘴唇,却再说不出话,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扯不出来了。 背部传来的剧痛感席卷了她脑海里的所有意识,鼻息渐渐微弱,终于,无力地垂下眼帘...... “悦儿!醒醒......” 姜云霆拍拍曹馨悦的脸,却是徒劳,急忙从肩头撕下一块布,摁在她背部的伤口上,帮她止血。 百里红霜杀错了人,先是一愣,继而冷笑道:“她本来就该死的,现在,轮到你们两个了。” “你要杀的是我,为何伤及无辜!”姜云霆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紧盯着百里红霜,吼道。 百里红霜竟被他这副模样唬了一跳,定了定神,冷哼道:“是她自愿受死,与我何干?拿命来!” 话音刚落,她一剑迅疾地向姜云霆腰间刺去,现在,必须先立刻结果了姜云霆,以免夜长梦多。 与此同时,陆罂终于赶来了,他带了黑压压一大帮的人,将整个悦来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里红霜十分吃惊,她刚才这一剑居然刺偏了半寸,自己下手明明又快又准又狠!姜云霆绝没有躲得开的道理啊! 甚至,就连他是如何避开的,自己也没有看见! 她突然惊觉,姜云霆似乎并非自己所想象中的那种无用废柴,正相反,他的武功几乎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匪夷所思!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连姜云霆自己也都没发觉,自己竟有非凡的武功! 百里红霜面对眼前这个可怕的人物,犹沉浸于无限震惊之中,顿在半空的剑,竟忘了收回去。 捕快们冲上二楼的动静,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陆罂破门而入的时候,百里红霜已将剑抵住了姜云霆的咽喉。 “百里红霜,你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快速速缴械投降!”陆罂怒叱道。 百里红霜负隅顽抗,将手中剑在姜云霆喉咙处划出了一条血丝,威胁道:“姜云霆还在我手里,谁敢动我!” “你!”陆罂怒瞪着她。 百里红霜冲他冷笑了一下,忽而换了一种温柔的腔调:“师兄,好久不见。” 陆罂一愕,“你,你认识我!”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想当年,你可是扶桑岛大名鼎鼎的的至尊金牌杀手,而我只不过还是师父跟前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孩罢了。 三年前,师兄奉命刺杀姜鼎雄失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没想到却是在顺天府当个小小的捕头。” “哼!别叫我师兄!我陆罂已经脱离了扶桑岛,弃暗投明。”陆罂义正辞严道。 “好个弃暗投明!” 百里红霜哂笑道:“你以为姜鼎雄是什么正人君子么?你以为你在顺天府当几年捕头,就能偿还你之前欠下的所有血债么!” “我......”陆罂一时哑口无言。 百里红霜的话,正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为扶桑岛卖命二十多年,杀手生涯虽是极辉煌但亦是极罪恶的,当年若非受姜鼎雄劝化,从此金盆洗手,死在他刀下的冤魂只会更多!因而夜夜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百里红霜沉吟一阵,忽然道:“我可以不杀姜云霆,但我有一个条件!” 陆罂抬眸,道:“你说。只要你放了大公子,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此番前来金都,并不是冲着赏金来的,而是冲着你来的!” “哦?”陆罂眉头一皱。 “师兄虽退出扶桑岛,但扶桑岛仍流传着你的传说,你至今仍保持着连续刺杀三百人而不败的纪录,我仅差一人,便能打破你的纪录。 实话告诉你,师父已发出终极密杀令,叫我取你项上人头。姜云霆若想要活命,你就必须得死!” “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果然还不肯放过我!”陆罂看向窗外,眼角泛着泪光。 “哼!扶桑岛的叛徒,师父岂能容你活在世上!” 百里红霜挑衅道:“我与你公平决斗,一决生死。你输了,至尊金牌杀手的称号,从此归我!不知,师兄可敢应战?” 百里红霜对门外的捕快完全不屑放在眼里,她要是想逃,那些人根本就拦不住。之所以逗留在此,唯一目的便是提着陆罂的脑袋,回扶桑岛邀功。 “好,我应战!”陆罂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曹馨悦奄奄一息地躺在姜云霆怀里,顿时一阵揪心的疼,忽而忆起两年前的往事,那时,顺天府另一位捕头袁紫嫣也似她这般,死在姜云霆的怀里。 自从那天起,姜云霆便像是变了个人,开始整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胡作非为...... 袁紫嫣是被扶桑岛派来的杀手所杀,所以陆罂对袁紫嫣之死一直心怀愧疚。 如今,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紫嫣,馨悦,就让我来帮你们报仇! 陆罂如是想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喜欢 两日后。 沙漏里的流沙声,犹如幼蚕在咬桑叶。明明很轻,听在耳里却是如此清晰。 曹馨悦眉尖微蹙,身子起了阵轻微的哆嗦。 唔! 好痛! 她撩了撩眼皮,清了清视线,从这个屋角看到那个屋角,嘴里喃喃道:“我这是,在我自己房里?” 怎么回事? 曹馨悦依稀记得,自己替姜云霆挡了一剑,之后就丧失知觉了...... 难道,我还活着? 应该是死前的幻觉? “馨悦?你醒啦!” 一道饱含关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曹馨悦忙扭过头看去,竟是萧籽术满脸欣喜地奔了进来。 “籽术姐姐?籽术姐姐!怎么连你也......死了?”曹馨悦瞪着眼珠,大惊失色。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一点也不吉利。”萧籽术佯嗔,轻轻打了打她的手背,笑道:“咱们都活得好好的呢。” “我,真的还活着?” 曹馨悦见萧籽术重重点了点头,她的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珍珠哗哗直掉,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扑上去死死地抱住萧籽术,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啦。”萧籽术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扶回床上躺着,以免牵扯动背上的伤口。 “你的伤,是孟太医替你治好的,现在已经快结痂了。幸好那一剑啊,刺得不是很深,否则......哎!你说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又不会武功,还硬要逞能......” 曹馨悦吃吃傻笑了一会儿,又忙问道:“对了,陆捕头和百里红霜决斗的结果,到底如何呀?” 曹馨悦当时被刺得昏厥过去,中途曾醒来过一次,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他们要决斗的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还用问。当然是陆捕头赢啦!” 萧籽术莞尔一笑,将当时的情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起来: “那天,陆罂与百里红霜在楼下大战三百回合,场面可谓是相当壮观,只见刀光剑影,只听金铁交鸣,两人旗鼓相当,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陆罂棋高一着,放了个大招,一刀封了百里红霜的喉,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曹馨悦听得十分入神,眨了眨眼睛,不禁惊叹道:“陆捕头的武功果然厉害!想不到,百里红霜杀人一贯以一剑封喉而着称,临死前却尝到了被别人封喉的滋味,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萧籽术抿着嘴笑了笑,“她有这般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这就叫作‘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曹馨悦嘻嘻一笑,继而小脸一红,娇羞着道:“姐姐,我昏迷这几日,云霆哥哥他,有来探望我吗?” 萧籽术挨着床沿坐下,含笑道:“堂哥和陆捕头都来过两次,那时你正昏迷未醒。堂哥还说等你醒了,教我代他向你说声谢谢呢。” “哦~不用谢,这是悦儿应该做的......” 曹馨悦心下暗暗嘟囔了一句“云霆哥哥他,为什么不自己亲口对我说呢~” 萧籽术想了想,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馨悦,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姜云霆呢。” 曹馨悦一下子红了耳根,扭扭捏捏的,与之前在曹府初见时的娇蛮洒脱判若两人,低垂着脑袋羞答答地道:“我与云霆哥哥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姜二伯曾有意让我爹培养云霆哥哥,将来继任顺天府尹的位子,所以与我们曹家走得极近。 我第一次见到云霆哥哥的时候,他生得高大帅气,又很有正义感,经常保护我们这些女孩子,我也是很早之前就已对他情根深种了,只是一直不敢表露真心。三年前,他和顺天府的女捕头袁紫嫣相爱,我便只好将这份暗恋默默地藏在心底。 后来,袁捕头被歹人害死,云霆哥哥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此性情大变,虽然在众人眼里,云霆哥哥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在我心里,他还是以前那个给我买糖吃的云霆哥哥。 所以,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他,虽然我知道他肯定特别烦我这般粘着他,但我也不想管了,我只要陪着他就好,哪怕每次只有短暂的一段时间。更何况,云霆哥哥比以前长得更英俊挺拔了呢,多见见,养养眼也是极好的。” 曹馨悦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微弱,头垂得也更低了,不停拍打自己红彤彤的脸蛋。 萧籽术浅浅一笑。 凭良心说,姜云霆这家伙,长得确实真不赖! 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仿佛用刀凿出来一般深刻,嘴角的线条,偏偏有点儿流里流气的味道,显得轻浮而不够稳重。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与生俱来的魅力,似乎只要轻轻一眨,就能掳获万千少女的芳心。 睫毛嘛,又细又长,如蝶翅蹁跹着,鼻梁高挺,五官也很立体。 嗯……总之,是挺招街头巷尾小姑娘们喜欢的那种类型。 萧籽术不禁摇头感叹:害!这该死的看脸的时代,果然是一俊遮百丑啊,颜值即正义! 与曹馨悦又闲谈了一会儿,知她精神已恢复饱满,背上的伤势用不了多久便会痊愈,萧籽术同她告别,说了些“你且安心养伤”的话便出了房间,直奔顺天府衙而去。 “曹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萧籽术找上曹德宝,开门见山,直接道明了来意。 “二小姐有什么要下官帮忙的但说无妨,只要是下官力所能及的,一定竭尽全力替二小姐办到。”曹德宝也是个爽快人,一口应承下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萧籽术当日来拜访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定是请衙门替她查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他也没理由拒绝,毕竟,欠她的人情迟早是要还清的。 “那我就直说了。”萧籽术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我想请顺天府帮我查一下十四年前各地失踪或拐卖孩童的案卷,顺天府的架阁库应该都有保管?” 曹德宝闻言一怔,脱口问道:“二小姐查这种案卷做什么?” 萧籽术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朋友,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丢弃在荒山野岭,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当年她究竟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的,知我与大人相识,故而托我来求您帮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怪事 曹德宝半信半疑,揉了揉眉心,面露难色道:“你那朋友既是一出生便被拐走,自然对身生父母的信息毫不知情,这,恐怕查起来十分麻烦。纵是把全国十四年前发生的案卷摞在一起逐一筛选,耗费巨大人力和时间不说,只怕也很难找到满意的答案。” “我知道这件事确实难办,还请大人多费心,事成之后,我一定在太白酒楼摆设全蟹宴款待大人。” 萧籽术一面含笑说着,一面从袖里掏出四片金叶子,塞到曹德宝手里,“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曹德宝眼前一亮,条件反射性地将手心的金叶子攥紧,微微颔首,颇感欣慰地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嗯,不错,这丫头还挺上道嘛! 萧籽术见他点头,连忙道:“曹大人可是答应了?” 曹德宝心下暗暗苦笑:所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礼都收了,能不答应吗? 面上却是不显,若无其事地拱了拱手,笑道:“既然二小姐开了尊口,下官定当尽力而为,此事就包在下官身上,二小姐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如此甚好。”萧籽术拱手回了一礼,喜笑颜开道:“那籽术就在姜府静候佳音。”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忽又回过头对曹德宝道:“对了,我那朋友当年被抛弃的地方在安庆府仙桃镇琅琊山。” 曹德宝重重地点了头,“好,下官知道了,这就派人去查。” 萧籽术十分满意地回到姜府。 如此等了半个月,顺天府并没有传出半点动静来, 萧籽术心里虽急切,但也知道这任务委实艰巨,需要许多时日,急也是无用,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也没有派人去催,每日借逗弄嘟嘟以及与姜韵苹下棋消磨时间。 这天一早,萧籽术携了红袖,照常去了娉婷居同姜韵苹对弈。 经过半个月连日来的实战磨砺,萧籽术积攒了许多经验教训,棋艺突飞猛进,基本与姜韵苹持平,难分伯仲。 两个同样聪明的女孩一边下棋,一边还谈论着新近发生的逸闻趣事,偶尔也会聊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志趣相投,又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便能猜透对方的心思,姐妹俩的感情便随之日渐升温起来。 若说偌大的姜府,与萧籽术处的最要好的姐姐是姜白芷的话,那么,这排在第二位的毋庸置疑便是非姜韵苹莫属了。 “两位姐儿,听闻最近金都有一大盗出没,经常盗窃古玩店的玉器书画,屡屡犯案,这个月已经发生了五次了。可谓是猖獗至极!”一直观棋不语的姜云晟,这时突然义愤填膺道。 “这么嚣张的盗贼,顺天府还没抓到人么?”姜韵苹一面留意着棋盘上的局势,一面慢悠悠地道。 “还没呢。所以两位姐儿在家一定要关好门窗,注意财物安全。”姜云晟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可大盗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咱们首辅府偷东西?”萧籽术捏着一枚白子,扑闪着睫毛笑道。 姜韵苹脸色一正,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若是出了什么状况,一定立刻联系顺天府。” 她七窍玲珑,瞬时已明白阿晟这是借大盗的事对自己和萧籽术表示关心呢,要是自己还挂出不以为然的态度,只怕会伤了这个单纯弟弟的玻璃心。 姜云晟听了果然开心极了,“嗯嗯,两位姐儿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先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晟儿,晟儿一定会挺身而出,护着你们的。” 瞧他挺直了一副小身板愣是端出男子汉的架势,萧籽术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说到不对劲,晟儿前两天在学堂就听到了一则蹊跷的怪事呢。” 姜云晟左看看姜韵苹,右看看萧籽术,面色忽而变得凝重了几分,眉宇间甚至还隐隐透出一丝惊惧。 “什么怪事,快说来听听。”萧籽术见状,立马刨根问底。 “我在白鹤书院有一个同窗好友,姓贾名坤乾,乃是光禄寺卿贾翰嫡次子,前天放课之后,在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讲了一个关于他九岁的庶弟贾瑄,在府里亲眼目睹的一件离奇事。” 姜云晟顿了顿,瞧着两人已被自己吊足了胃口,这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那是贾瑄在和他的妹妹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生的怪事。 据他回忆,当时他到处找寻自己的妹妹,却始终都找不到踪影,十分担心,找了一遍之后,发现好像就只剩下西北角那栋小阁楼没有找过了。 于是,他便爬上树,打开阁楼最上方的窗子,探头往里面一看,竟然瞧见地面上堆放着数不胜数的玉器花瓶之类的宝物,珠光璀璨,琳琅满目,看起来十分珍贵,几乎件件都价值连城。 而且,就在阁楼里面的某个暗处,好像有一双人的目光往自己这边投射过来的样子,令他觉得心里直发毛。” “有没有可能,躲在里面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妹妹啊。因为想故意搞恶作剧,吓唬吓唬贾瑄,才躲进了阁楼里?”萧籽术听了,起初咋舌一阵,而后又揣测道。 姜云晟正襟危坐,胆战心惊地道:“贾瑄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正准备要走进小阁楼揭穿妹妹的‘把戏’,可是大门却挂了铁锁,根本没有打开过。他一边扯开喉咙喊妹妹的名字,一边敲门,却始终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无奈之下,他只好赶紧跑回家搬救兵来打开那栋门。谁知道,家里的老夫人告诉他,那座小阁楼已经封锁了好多年,根本不可能会有任何人进得去里面。” “之后呢,他放弃了继续寻找自己的妹妹吗?”姜韵苹听得兴起,紧接着追问道。 “没有,贾瑄一直坚持认为阁楼里面一定有人,所以还是请管家把门打开了。进去之后一瞧,刚刚明明看到的满满当当的宝物还有躲在暗处的黑影,竟然全都凭空消失了!” 姜云晟说着,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喘了喘粗气。 “那,他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妹妹?” 萧籽术见他吓成这副德行,全无了之前的男子汉气概,便觉得此事必定古怪,甚至于到了惊悚的地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窗子 ;听说不久之后,贾瑄的妹妹就在别的地方出现了,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只不过,贾瑄因此事而受到了惊吓。 从此以后,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不断做噩梦,梦里反复幻现出他当时在窗前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那还真是挺......有趣的。姜韵苹微抿着唇,粲然一笑。 姜云晟着实吃了一惊。 他一开始还以为她会说挺吓人的,不料竟是直呼有趣! ;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姜云晟这厢还愣着呢,没想到那厢萧籽术立马接上一句。 看着两人彼此相视一笑,不禁目瞪口呆。 到了下午,萧籽术、姜韵苹、红袖与姜云晟在贾坤乾的带领下,造访了贾府,见过府里几位长辈,征得同意后,直奔那座神秘的阁楼而去。 南苑,是个极朴实的别院,建得颇为隐秘。 与北苑奢华楼宇不同,只有几处青砖瓦房,四周也并无园林花景点缀,虽说是依山傍水,院落与院落之间却疏离相隔,隐隐相对。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转上一小会便不明方向。 而矗立在眼前的巍峨阁楼,似一只沉默的巨兽蹲踞在那儿,虎视眈眈,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扑面而来。 通体木质结构,十分老旧,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铜环也生了锈。 ;这栋阁楼是在奉德元年时建造的,历史十分悠久,距今已有三百多年了。 带领他们前来阁楼的管家贾桓一面感慨着,一面掏出一大串钥匙,挑出一把布满铜绿的钥匙,娴熟地将锁启开。 贾桓取下铁锁,将门推开,回过头对众人道:;这阁楼里,可什么东西都没有,你们只怕会失望了。 萧籽术微微一笑,探头探脑往里面一瞧,不禁惊叹:;哇哦!里面还挺宽敞! ;不过也好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姜云晟畏畏缩缩道。 ;勉强能看到的,也只有天窗的一点光。姜韵苹说着,挑起了灯笼,照亮前方,指着斜上方的小窗子道:;应该是透过那扇窗的缝隙投射进来的。 ;我们进去一探究竟吧。萧籽术兴奋地搓了搓手,她对阁楼的好奇心已达到了旺盛状态。 ;大家一定要小心一点,里面特别暗,尤其要留神脚下。姜云晟一边沿着门口的台阶走下去,一边还不忘扭过头来提醒身后的三个女孩。 谁知,话音未落,他却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面朝下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云晟! ;阿晟! ;晟少爷! 众人一惊,纷纷喊成了一片。 ;好痛啊。姜云晟捂着摔得发昏的脑袋,略显狼狈地爬了起来。 ;自己说要小心,结果反倒马上就摔到地上了,还真是有说服力呢!姜韵苹看着他,扶了扶额,挖苦似的笑道。 ;不是啦,都怪这个台阶,害我没怎么注意。姜云晟看了一眼脚下的台阶,委屈道。 萧籽术凑近前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居然发现附近有一个脚印。 ;这里有人走过后留下的脚印!萧籽术一愕。 而且不止一个,而是一串,并且全都集中在阁楼中间的地板上,看脚印的尺寸,根本不像是小孩子的。 萧籽术感到奇怪,忙把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过头顶,忽然看到了嵌在石壁上的一个巨大算盘。 ;算盘? 萧籽术有些讶异。 ;怎么了?姜韵苹问道。 ;姐姐,你看,这些脚印一直延伸到这里才断了。萧籽术一边循着脚印走去,一边道。 姜韵苹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将光亮对准了墙壁上的算盘,皱起眉头,道:;这个算盘的算珠的数目,好像有点奇怪。 ;嘿!老奴没说错吧?里面什么都没有吧?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的管家贾桓这时突然冲着他们喊道,;你们快出来吧。 ;好,马上出来。萧籽术应了一声。 临走前,她特特对这巨型算盘留了个心眼。 一伙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阁楼里阴暗如深夜,与楼外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出来,便觉得外面分外明亮与晴朗了。 ;管家,晚些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再来调查一下这座阁楼?萧籽术扯了扯贾桓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央求道。 ;只要老爷允许,老奴自然乐意效劳,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贾桓说完,摇摇头,佝偻着身子走远了。 萧籽术围着阁楼兜了一圈,蓦然抬头望向那扇四四方方的小木窗,问贾坤乾道:;你弟弟当时就是从那扇窗子往阁楼里面看的吧。 ;嗯嗯,因为那扇窗户是阁楼唯一的一扇窗子。贾坤乾点头,道。 萧籽术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们现在就爬上去看看吧。看一下贾瑄当日所见到的那些宝物,究竟是什么。 大家皆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惊愕与疑惑。 ;二姑娘,没事吧?要不换婢子上去看?您可别摔下来了。歪脖子树下,红袖满脸关切与担忧地看着萧籽术,问道。 ;没事,不用担心,我可是练过的,不会摔下来的! 说话间,萧籽术已十分灵巧地爬上了树。 她自幼在村里长大,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再高的树,她也都爬过,眼下爬这种歪脖子树,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萧籽术小心翼翼地爬到最高的枝杈处,水平方向正对着窗子,可以透过窗口,很清楚地看见阁楼里面的景象。 她蹲下身子,一步步挪动,靠近窗口,在众人的注视下,用力推开了窗子,探出头往下俯视。 然而一刹那间,她便惊得花容失色,瞪着眼睛急急忙忙从树上一跃而下,嘴里还焦急万分地对红袖大叫道:;快!快去请管家过来。 红袖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跑去将管家贾桓匆匆带了过来。 贾桓打开锁,嘴里嘟囔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死心,里面是绝对不可能会有任何东西的! 说着,一把推开了门:;喏,你们自己看吧。 果不其然,阁楼里,空空如也。 ;怎、怎么可能?萧籽术登即就傻了眼。 ;籽术,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姜韵苹问她。 ;刚刚明明都还在的,地上堆满了堆积成山的宝物!我绝对没有看走眼!萧籽术痴痴呆呆地瞪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感到难以置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算珠 ;事实上,这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姜韵苹眉头越皱越深。 ;可是。萧籽术不信,挑起灯笼照亮了那扇窗子,;我刚才从那扇窗往里面看的时候,的确发现地上摆满了无数的珍珠宝玉,还有各种各样昂贵的古董。 ;可是,就是什么也没有啊。姜云晟挠着头皮,十分费解地道。 ;所以,我猜这个阁楼里一定暗藏了某种机关。里面的人就是利用了这种机关,耍了一套会让那些宝物,在人的眼皮底下瞬间消失的把戏。姜韵苹脸色一沉,揉着下巴思索道。 ;这机关,是安装在地板下面吗?还是在天花板?萧籽术闻言,也开始绞尽脑汁琢磨起来。 ;不。我认为天花板里面什么也没有。姜韵苹十分笃定地道。 萧籽术闻言一愕,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刚刚你爬上树的时候,我大约估了一下,窗子的位置,距离屋顶的最高处,大概是六尺左右,而且从阁楼里面看到的那扇窗户也是一样,距离天花板大概约六尺高度,也就是说,天花板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可以安装机关。姜韵苹言之凿凿道。 ;原来如此。萧籽术微微颔首。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这里的地板了。姜云晟看着脚下,道。 ;可能是启动机关之后,表面的地板移开,然后放置宝物的那块地板,就会顺势升上来。萧籽术作出了一个的大胆假设。 不料,姜韵苹却立马否定了她的想法:;不对!这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为什么?萧籽术眨着眼,眉头拧出一个疑问号。 ;你随我过来这里,你瞧。姜韵苹将萧籽术带到不远处,指着地上的一块正方形瓦片道。 ;是一块瓦片,咦?瓦片的周围用石炭画上了线?这是什么用意?萧籽术感到莫名其妙。 ;那是我事先故意画上去的,放在这里当作一个记号。姜韵苹道。 ;这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瓦片,你们快过来看。站在另一边的姜云晟对姜韵苹等人连连招手,道。 ;我摆的这个瓦片,也划了线,并没有移动过分毫对吧?而且,跟姐姐的瓦片距离还很远呢。姜云晟激动得手舞足蹈。 ;我明白了。 萧籽术频频点头,讪讪地道:;你们放在原处做了记号的瓦片,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这也就证明了这个地板并没有经过大幅度的移动,抑或是倾斜过的痕迹。我刚才的猜测,果然站不住脚。 ;啊! 就在这时,蹲在墙角的贾坤乾忽然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 萧籽术等人赶忙靠了过去。 ;我、我原本靠着墙放在墙角地板边上的那枚瓦片,突、突然不见了!贾坤乾惊惶失措道。 ;什么?众人皆为之大愕。 姜韵苹蹙紧了眉头,问道:;你的瓦片确定是放在这里的吗? ;确定!我当时的的确确是把瓦片立着放在这个墙角边的。绝对不可能会记岔了。贾坤乾十分肯定地道。 ;会不会是滚到旁边去了呢?姜云晟四处张望,道。 ;没有。我在周围都找了个遍,还是找不到。贾坤乾喘着粗气道。 ;如此看来。或许是因为地板移动,与墙壁分离,那枚瓦片随之掉进了缝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姜韵苹沉声道。 ;没错,这座阁楼里面一定安装了什么隐蔽的机关,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拿走所有的宝物,像是变戏法一般,令人匪夷所思。 萧籽术摸摸鼻尖想了片刻,在阁楼里到处转了一圈,又用灯笼照看墙壁上的诡异摆设,道:;这间阁楼大门正上方的墙上,供奉着一个看起来非比寻常的神坛。 按理说,这神坛摆放在朝内打开的门的正上方,想必会危险吧?万一在踩着梯子往神坛里面摆设贡品的时候,有人突然进来,一推门,梯子就会被门碰倒,梯子上的人也会摔下来。 ;言之有理。姜韵苹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还有,比起那个神坛,更让人觉得非常好奇的是,嵌在神坛正对面的墙上的那个铁算盘。萧籽术道。 ;铁算盘?贾坤乾疑惑不已,顺着萧籽术的视线,走到了那堵墙底下,仰着头看了一眼镶嵌在上面的算盘,道:;想必是用来计算堆放在阁楼里面物品的数量吧,我记得祖父曾说过,这阁楼好多年前是当作仓库来使用的。 ;应该不是。姜韵苹摇摇头,驳道:;若是用来算数的话,这算盘应该得横着摆放才算合理。竖着的话,在拨动算珠的时候,就都会掉下来。 萧籽术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看了几眼,;每一串算珠的背面都有一根小小的木楔子,可以插进后面的凹槽里,算珠应该不至于会掉下来。 她铆足了劲往上蹦,却仍是够不着,只好转过头对一旁的贾坤乾笑嘻嘻道:;贾公子,可不可以借你的背一用。 ;好。贾坤乾想都没想半趴在地上,萧籽术脱了鞋,轻轻踩在他的背上,贾坤乾再慢慢起身,萧籽术此时的高度正好与算盘齐平。 如此近距离,萧籽术看得愈发清楚,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我猜的没错的话,可能是把某个算珠往上移动,就会启动机关...... 话音刚落,她便随机将其中一颗算珠轻轻往上面一拨,下一瞬忽听阁楼里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响。 ;刚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姜云晟十分警觉地环顾四周。 ;籽术,再试着拨动一下看看。姜韵苹蛾眉一扬,急忙道。 ;好。萧籽术点点头,;现在把刚刚移动的算珠下方的这颗算珠再往上移动一下,看一看结果会是如何。一面说着一面照做了,却没料到刚把那颗算珠移动上去,一松手却立即掉了下来。 ;看来,这个算盘也好像另装了某种特殊的机关。要是移动了错误的算珠,算珠就会重新归回到原位。姜韵苹见状,若有所思。 萧籽术兀自探究了一番,一手撑着腮帮子,沉吟道: ;从算珠上面累积的灰尘来看,最上面两排,只有最右侧的算珠,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除却右边数过来的第四列,跟第七列的算珠,以及没有算珠的第五列,跟装满算珠的第九列之外,上面都留有被人拨动过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台阶 “贾公子,放我下来。”萧籽术从贾坤乾的背上跳下,对姜韵苹道:“姐姐,我现在再爬上去从窗子那里确认一次,你们就先待在这里等我。” 姜韵苹点了点头。 萧籽术刚跑出来,一直守在门口的管家贾桓有些不耐地问道:“萧姑娘,你们还没调查完吗?” “还没,马上就好啦,嘿嘿。”萧籽术回过头冲他可可爱爱地笑了几下,不经意间余光一瞥,赫然发现门上竟有一条奇怪的细缝。还有,门口下方通向外面小路的四层台阶,似乎也有点古怪。 “籽术,你快去呀。”姜韵苹见她还愣在那里,连声催促道。 “知道了。”萧籽术应了声,便迅速绕回了歪脖子树那里。“蹬蹬蹬”几步蹿上树,打开了那扇窗子。 阁楼里暗沉沉的,用灯笼往下看去,只能看见姜韵苹等人和一如往常并无任何异样的地板。 “怎么样?”姜韵苹抬眸,问她:“跟刚才相比,现在阁楼里的状况又是如何?” 萧籽术叹口气,摇着头道:“并没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地上并没有我之前亲眼所见的一大堆宝物而已。” 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异道:“咦?我怎么感觉现在的地面变得比上次看的时候更远了一些?” “变远了?这怎么可能呢?”姜云晟听得如坠云雾之中,“阁楼是死物,它又不会自己长大。” 正说到这里,他忽听到什么声响在身边传来,不由得惊呼:“诶?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嗯嗯,好像是在墙角那边。”贾坤乾也听到了,连连点头。 两个人忙循着声音的来源跑过去看。却发现是贾坤乾之前无故消失的那一块瓦片,突然出现在了地板上。 “这瓦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贾坤乾捡起瓦片,不禁满腹狐疑。 “果然有什么人躲在天花板上。那个家伙,先捡了贾坤乾的瓦片,刚刚又把它丢了下来......不会!”姜韵苹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诞。 “天花板有人?怎么可能呢?”萧籽术不相信,嘴里虽是这么说的,又有意无意地照了一下房檐的三角拱形天花板,不禁目瞪口呆,“不、不会!难道,真是这样......” “管家。”萧籽术突然招招手,唤了贾桓近前,扯了扯他的衣角,问道:“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这个阁楼是在奉德元年建造的,对?” “是啊。”贾桓点点头。 “我猜啊,建造这座阁楼的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机关大师,诸葛般?”萧籽术两眼放光,兴奋道。 “好像是他。”管家不太确定。 “既然如此,我觉得,贵府还是赶紧报官。” 萧籽术嘴角弯弯,勾起一抹明媚的微笑,“我已经知道躲在阁楼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贾桓听了她的话,请示了老爷之后派人去顺天府报了官,很快,总捕头陆罂领了一队捕快火速赶来查探。 陆罂十分讶异地望向萧籽术,“萧姑娘找到了正被通缉的大盗?” “嗯嗯。”萧籽术笑吟吟道:“最近,在金都一带流窜犯案,专偷珠宝店和古玩斋的那个大盗,如今就躲在这座阁楼里面。” “而且,里面还堆放着数以千计的宝物呢!”姜云晟高昂着头,夸张道。 陆罂半信半疑,命贾桓打开了阁楼的门,推开门一瞧,却是空空荡荡。 “诶?这座阁楼里面,别说是人藏在这了,根本连半件宝物都没有看见啊?” “因为,这里面设有极为巧妙的机关,可以随意地藏匿宝物。”萧籽术道。 “机关?”陆罂一怔。 “首先,出口处的这个台阶,总共是四层对不对?”萧籽术指了指门外的台阶,道。 陆罂回头看了一眼,确实如此。 “可是呢,阁楼里入口处的台阶却是五层的。而且啊,每一层台阶的距离,你不觉得比出口的台阶还要更高吗?”萧籽术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呢。”陆罂检查了一遍,的确如萧籽术所料。 “原来如此,所以阿晟当初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才会不小心跌倒。”姜韵苹微微颔首,侧过头对姜云晟笑道。 “是啊,因为我以为阁楼里面跟外面一样,都是四层的台阶,谁知竟多了一层,再加上当时光线又暗。”姜云晟吐了吐舌头,苦笑道。 “可是,这又能够说明什么呢?”陆罂皱眉,道。 萧籽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跟外面的台阶相比,里面的台阶更多了一级,而且每级台阶的高度相差很多,这就表示,里面的地板比地面还要深很多。” “只是深了一点而已,可是,无论怎么看,阁楼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可以容纳躲人或者藏宝物的地方?” 陆罂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难道说,这里面的地板可以任意移动吗?”刚走动了两步,忽而发现了地上有一枚瓦片,遂俯身将它拾起,“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作为标记放置在地板上的瓦片。本来那个时候,阁楼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可是离开阁楼之后,我就从那扇窗子看进来,发现里面竟突然就堆满了不计其数的宝物。”萧籽术抬头看向窗子,道。 陆罂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沉声道:“可是,那扇窗子距离地面大约有六尺左右,刚刚我从外面看那扇窗子,距离屋顶也是六尺左右的样子,天花板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你们的瓦片,也都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这不就表示,地板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刻意让人这么以为,就是这座阁楼的诡计所在。”萧籽术神秘兮兮地笑道。 “诡计?”陆罂一脸迷惑。 萧籽术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对着那扇窗子喊道:“红袖,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现在就打开。”红袖推开原本那扇窗子上方的窗户,出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窗子的上面还有窗子?”陆罂大惊失色,忙问红袖道:“你现在打开的是外面的那个真正的窗子吗?” “是啊,我就是爬上树打开的。”红袖点头,道。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么?刚刚,下面的窗子缝隙里明明,也透出了光亮......”陆罂将视线下移,突然目光一滞,“奇怪,怎么现在又没有光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墨家 萧籽术道:“这,可能就是因为窗户底下的木板有一部分,被切出了缝隙,才正好让日光投射入阁楼里面。 接着,再配合这条缝隙,在靠里的这一面墙上安装了另一个假的窗户,让旁人看起来好像是真正的窗子一样。 现在之所以没有光透露出来,就是因为打开窗子之后,启动了将墙壁内的木板瞬时滑动之类的装置,正好遮住了墙壁出现的缝隙的缘故。” “可是,如果像刚才那样用灯笼的光照射的话,不是一开窗子,就都穿帮了吗?”陆罂还是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 “对,的确如此,这座阁楼若是于近年来建造的话,纯属是个平平无奇的机关,可是它建造的时间是在三百多年起,也就是还没有能够照亮远处的灯笼的时代,就是最好的伪装不是吗。”萧籽术笑道。 “此外,在距离天花板很近的入口上方,还用了很高明的障眼法。”一直保持缄默的姜韵苹,这时突然开口。 “障眼法?” “嗯,就是那座神坛。” 姜韵苹悠悠地道:“神坛之所以放在入口的正上方,就是为了让人没办法抬头看到天花板,若是比较进来前的屋顶高度,跟进来之后的天花板高度之后,就会很轻易地发现天花板的高度降低了很多,要是让人发现这一点,这个机关就相当于完全失效了。” “那么,让阁楼里面的地板弄得很深,也是为了不让天花板看起来变低的诡计吗?”陆罂有点开窍了。 “说的没错。” 萧籽术接着道:“机关师当初的目的,就是让整个阁楼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其实在天花板的地方,还存在着一个十分神奇的空间。” “这么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陆罂点点头,又挠着头皮道,“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爬上天花板呢?” “不是爬上去的。” 萧籽术朗声道:“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做了记号,把瓦片放在地上,之后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四姐姐和云晟的瓦片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然而贾坤乾靠在墙边的那块瓦片,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突然不见了?”陆罂闻言,大愕。 “嗯嗯,不久之后,瓦片又从上面掉了下来。” 姜韵苹猜测道:“很可能是竖着放的瓦片,正好卡在了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所以在悬空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因为重力的关系从上面掉了下来。” “瓦片卡在了天花板的木板上?难道说......”陆罂满脸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萧籽术微微颔首,道:“没错,那个天花板能够上下移动。 我之前从那扇窗子朝里面看的时候,地上堆满了宝物,是因为天花板当时降落到了地面上,而我们进来之后没有发现宝物,却是因为有人启动机关,又将天花板升到屋顶。” “原来如此。” 姜韵苹豁然省悟。 “阁楼里面的机关,既然已经运转过,这就证明一定有人躲在这里。可是,我们现在却根本看不到这个人,也没有发现他从阁楼离开的痕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一定还躲在天花板上。 而且,那个人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搜遍全京都都找不到踪影的珠宝大盗。籽术,你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完全正确,四姐姐还是那么聪明啊!一点即通。”萧籽术鼓起掌,啧啧称赞。 “哈哈,低调低调!”姜韵苹被她这么一捧,春风满面。 “那么我想请教一下姐姐,你知道大盗是如何升降天花板的吗?”萧籽术眨了眨眼,笑道。 “依我之见,大概就是利用嵌在石壁上这个铁算盘的算珠。”姜韵苹踱步到石壁前道。 “算珠?要怎么做?”萧籽术眸里仍是漾着笑意,问道。 “这个嘛。”姜韵苹一时被问住了,揪了揪鬓角:“我还没弄清楚。” 萧籽术仰起小脸,对红袖道:“红袖,你把头缩回去。” “遵命。”红袖乖巧地应了,依言将头伸出窗子外面,只隔着窗子看。 “四姐姐、云晟、还有贾公子,你们几个先到阁楼外面去。”萧籽术又对其他人交代了一番。 三人揣着满肚子疑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阁楼,只留下萧籽术与陆罂二人。 萧籽术自信满满地笑道:“接下来,我便开始拨动算珠,把天花板给降下来。” “要怎么拨动算珠呢?”陆罂问道。 “首先,最抢眼的就是这个装满算珠的正中间的这一列,想移动也移动不了的话,也就是说这是一条固定的中分线,只要在它的左右两边,表现出某种东西就可以了。”萧籽术道。 “啥东西?” “就是一些文字。” “文字?”陆罂听得愈发糊涂了。 “陆大哥个子高应该够得着,还请帮忙,按照我的指令去拨动算珠。” “没问题。开始。” 萧籽术后退半步,聚精会神地盯着算盘,道:“陆大哥,你把最左边第一列到第八列最底部的算珠都往上移动一格,再把从左边数过来的第四五六列,从下往上数的第四个算珠,一起往上移动一格。算盘左侧应该会出现一个字......” 陆罂依照她的指挥,很快做了一遍,看清楚眼前的一幕后,忽然大吃一惊:“咦?没有算珠的地方,若是连起来看,就好像是一个‘黑’字!” 萧籽术点点头,继续指挥道:“接下来,右边正中间有一列没有任何算珠,就表示中间还有一竖,以这个为基础,把算珠依次往上都移动一格,把最右侧的一列从下面数过来第三个算珠,跟右边数过来第三列的下面数来第四个算珠,右边数来第六列的最下面的算珠,还有右边数来第八列的下面数来的第三个算珠。” “这,右边出现的字是一个“土”字啊。”陆罂拨完算珠后,又是一惊。 萧籽术却并不感到多意外,“黑跟土?黑土为墨,就是指墨家。因为,诸葛般是墨家巨子传人的第十九代入室弟子。” “诸葛般?”陆罂摸了摸后脑勺,仿佛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诸葛般,字谷输,乃是大周奉德年间大名鼎鼎的机关师。”萧籽术一字一顿道。 “可是,天花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啊。”犹趴在窗口,往下张望的红袖此时突然提醒道。 “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土’字还没有正式完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大盗 萧籽术转过头,对陆罂道:“陆大哥,你现在试着把上面最右侧的算珠拨上去,只有那个算珠上面,沾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陆罂很快找到萧籽术所指的算珠,用力往上一拨。 就在这一瞬,只听一阵齿轮转动的轧轧声响,那扇窗子以及大门迅速关闭,整座阁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而,两个人头顶上的天花板居然慢慢地降下来了,“轰隆隆”,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天花板越降越低,就在快要压到陆罂的头上之时猝然停止。 “二姑娘,您没事?”红袖被突然自动关闭的窗户吓了一跳,急忙敲着窗问道。 “籽术!” “二姐姐!” 被关在门外的姜韵苹和姜云晟,也是十分急切地往里面大喊。 “别担心,我们没事。” 尘烟缭绕中,萧籽术借着灯笼的光亮,将隐在天花板斜面的木梯放落,回过头冲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陆罂笑道:“陆大哥,咱们上去见识一下!” 陆罂弱弱地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在萧籽术后面沿着梯子爬了上去。 刚一上去,堆积成山的古董花瓶等形形色色的宝物瞬时映入眼帘。 “这些就是最近珠宝店所失窃的那些宝物吗?还、还真是多的要命啊。”陆罂见了,不禁咋舌。 “啧啧。”萧籽术却是对上面布置的机关十分感兴趣,赞不绝口:“真不愧是诸葛般!竟然能设计出如此厉害的机关!” “那大盗躲哪里去了?”陆罂环顾四周,开始四处。 “他是绝对逃不掉的。” 萧籽术忽而停下脚步,把手里的灯笼照向了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一名玄衣男子,“大盗,就是你!” 玄衣男子因觉得光亮刺眼,再加上躲藏在此被人发现而羞愧,本能地用袖子挡住了脸部,正想溜之大吉,却被闻声赶来的陆罂一把擒住,动弹不得。 陆罂这才恍然大悟,对萧籽术道:“这大盗本来想趁你们离开阁楼之后,再偷偷放下天花板离开这里,却被萧姑娘从窗子那里看到了天花板上的宝物,于是,情急之下,他又赶紧启动机关,把天花板升上去,恢复到原本的位置。萧姑娘,我说的没错?” “完全正确!”萧籽术盈盈一笑。 陆罂将垂头丧气的玄衣男子押了下去,同时不忘叮嘱萧籽术道:“萧姑娘,还是要小心为上,说不定他还有其他的同伙躲在这里。” “他没有同伙。”萧籽术笃定道:“因为,阁楼里的脚印都是同一个样子,说明只有他一个人躲在这里。” “可是,天花板降下来了,大门不就被堵住了一半吗?我们要怎么出去呢?”陆罂察看了一下眼前的境况,不禁皱起了眉头。 “很简单。陆大哥你看,在降下来的地板跟大门的交界处有一条细线,也就是说,只要拨动这扇门的某个地方,就可以......” 萧籽术一边说着,一边试着触碰了某个位置,门果然缓缓敞开了,外面霞光万丈,在门外焦急等待的一干人等立马涌了过来,见萧籽术他们果然逮到大盗,皆是松了口气。 “秦老五!” 管家贾桓一眼认出了玄衣男子,怒目圆睁,指着他道:“你,你不就是之前在南苑负责除草的长工吗?亏我们老爷对你如此信任,你居然利用贾府的阁楼干偷盗的勾当!” 玄衣男子耷拉着脑袋,屈膝跪地求饶:“我错了,饶了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有什么话到衙门再说!” 陆罂无情地将他一把拎起,交给了两个捕快看押,又命了其余几个捕快将藏在阁楼的赃物一并带回顺天府。 “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三百多年前的机关大师诸葛般。”姜韵苹突然对萧籽术道。 “嘿嘿,我是从古籍上看到的。”萧籽术笑得眉眼弯弯。 “妹妹还真是见多识广。” “哪里哪里,姐姐过奖了。” “这里的事既已告一段落,我们打道回府,天色也不早了。”姜韵苹走在前头,身后一众人立马跟上。 贾坤乾倏地一个箭步蹿上去,将她们拦住,拱拱手笑道:“今天多谢两位姐姐帮忙解开阁楼的秘密,这下子,舍弟半夜再也不会做噩梦了。十分感谢!” 姜韵苹和萧籽术尚未作任何表示,姜云晟却一把勾过他的肩,豪爽道:“贾兄,咱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姜云晟的事,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了不是?” 贾坤乾打了个哈哈,与他说笑着一道离开。 萧籽术在后面眼睁睁瞧了,心想:敢情这姜云晟在姜府人多的地方总是闷闷的不大爱说话,在外头倒与同龄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相处得极是契合呢! “四姐姐,你还记得金樱吗?”萧籽术突然问道。 姜韵苹身子一颤,顿住了脚步。 “当然记得。”姜韵苹抬脚继续往前走,幽幽地道:“她死得不明不白,至今都没有找到当日将她射死之人......妹妹为何突然问这个?” “不瞒姐姐,其实,金樱闭眼之前曾在我手心留下了提示,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姐姐。”萧籽术咬着下唇道。 “什么提示?”姜韵苹蛾眉紧蹙,放缓了步伐。 “一个‘大’字,加上姜,就是暗指当年与二娘偷情之人的身份。”萧籽术偏过头,睨了她一眼。 “姜大?难道说是我大哥......”姜韵苹大惊,急忙捂住了嘴。 萧籽术摇摇头,笃定道:“依我之见,决计不可能是姜云霆,也不可能是义父,唯一可能的,应是东府大公子姜云策!” “你为何如此断定?”姜韵苹的声音有些变了调。 “姐姐你想,金樱是西府的丫头,若是堂哥和义父,当时直接交代是大公子或大老爷即可,不必特地加个姜字。更何况,我觉得堂哥虽混不吝,但不至于会荒唐到这个地步。” “可是,我们就算知道是大堂兄,又能如何?难不成,妹妹还想抖露出来?”姜韵苹说完,见她一副端肃的样子,不禁惊呼:“妹妹不会真想......” “金樱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了!”萧籽术握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忠心 “我也知道金樱死的冤枉,我也很难受,可是,大堂兄是什么人物?整个姜府,除了伯父,谁能奈他何?况且,你也没有证据,不会有人信你的啊。” 姜韵苹极力劝说,试图镇压住萧籽术心里可怕的想法。 萧籽术沉吟片刻,总算冷静了一些,轻轻叹口气。 “的确,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一旦掌握到了实质性的证据,我会将此事第一时间告知义父的,倘使义父为了护短敷衍过去,那我就去禀明老夫人,她老人家深明大义,想必定会秉公处理的。” “妹妹,不过是死了一个丫鬟,你又何苦......” 姜韵苹见她如此固执,心知再怎么劝也是徒劳,只好作罢。 此时的鼎天阁内。 “爹,您找我?”姜云策大步流星地迈入,一袭红袍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气宇轩昂,丰神俊朗。 “策儿,你可知为父找你前来所为何事?”姜鼎鸿正襟危坐,双目炯炯地盯着他。 姜云策瞧着父亲阴沉的脸色,隐隐察觉到此间气氛有一丝不对劲。 他虽在沙场称霸多年,威风八面,但到了家里,唯独对这不怒自威的父亲十分畏惮。只好低垂着头,抱拳道:“策儿愚钝,还请爹提点一二。” 姜鼎鸿将敖丁遣散出去守在门口,沉声道:“西府二房章氏,为三姑娘的丫鬟金樱所杀害。此事,想必你已听说了。” “策儿已经听说了。”姜云策听父亲的话头一下子扯到已故的章氏身上,蓦然升起一抹不安的感觉,难道,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与章氏的关系? 应该不会...... 姜云策嘴角抽了抽,默默压下激荡的情绪。 “当天在擎天阁,你二叔逼问金樱与章氏偷情之人是谁时,金樱还未来得及吐露,便被突如其来的暗箭当场射死。”姜鼎鸿顿了顿,睨了一眼脸色变幻的姜云策,“你可晓得是谁射的箭?” 姜云策绷着心里一根弦听到这,方才松了松,微微摇头,道:“策儿不知。” 姜鼎鸿抬起眼皮,淡淡地道:“实话告诉你,是我派敖丁灭的口。” “是父亲!”姜云策大惊,猛地抬起头,脱口问道:“父亲为何要杀了金樱?” 姜鼎鸿冷哼一声,“为父这么做的理由,你心知肚明。” 姜云策一怔,被他这话哽住了喉咙,心虚地偷眼瞧了他一眼:“策儿不懂父亲的意思......” “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傻?”姜鼎鸿面沉如水,厉声道: “你与章氏暗度陈仓的私情,你以为能瞒得过为父的眼睛?我当初若没有派敖丁将金樱射死,她若说出你的名字,你让为父这张老脸往哪搁?” 姜云策闻言,顿时便慌了手脚,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垂首颤声道:“父亲,策儿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有辱家风,还请父亲责罚。” 姜鼎鸿揉了揉眉心,睨了一眼跪在脚边的姜云策,用鞋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胳膊,语气稍显缓和:“起来,你好歹也是盛周朝的定国大将军,如此跪着失了威仪,成何体统?” “谢父亲警醒。”姜云策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缩了缩肩膀,仍是戒惧地看向父亲。 “策儿,你是咱们姜家的骄傲,为父又怎会舍得责罚于你?为父把你叫来,只是给你敲一敲警钟,希望你长长教训,今后定要好生善待语嫣,莫要再负了她才是。” 姜鼎鸿说这番话时,面色已透出几分和蔼,俨然由适才的严父瞬间转换成了慈父的角色。 姜云策对父亲态度的急转弯感到有些意外,怔神一瞬,方才抱了抱拳,朗声道:“策儿谨遵父命,时刻牢记父亲的教诲,莫敢忘怀。” “嗯,这才像我们姜家的好男儿。”姜鼎鸿含笑点头,微微眯着眼道: “策儿,你回府已有半个月了,再过不久又要领军回边关镇守,下次回家又不知到何年何月,余下这几日就好好陪陪你媳妇,她一人独守空房,也吃了不少苦。” “策儿知道了。”姜云策唯唯诺诺地应了。 “对了,听说,谢家的三公子谢继晏昨日回府了,还从涪陵带了个姑娘,想必是随同回来商讨婚事的。你明日备上几份厚礼,去一趟镇远将军府,恭贺恭贺,顺便问候一下你岳丈。” “是,孩儿省得。明日一早,孩儿就动身。” “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退下。” 姜鼎鸿合上眼皮,靠在藤椅上小憩,慵懒地挥挥手,将人打发出去了。 姜云策徐徐退出,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一抬眼瞧见守在门口劲拔如松的敖丁,忽而展颜一笑,近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地笑道: “敖护卫长干得真不错,及时地解除了本将军的心头之患,有机会,本将军定要提拔你为我虎贲军的副将。” 敖丁垂首抱拳,施了一礼,铿锵有力地道:“不敢当。为将军排忧解难,乃是属下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更何况,这都是大人的意思,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敢邀功。 承蒙将军厚爱,然,属下只想一心一意待在鼎天阁,护卫大人周全,还请将军宽恕。” “难得你有这份护主的忠心,不错,不错。”姜云策十分满意地微微颔首,对敖丁此人愈发激赏,“既如此,敖护卫长就继续守护鼎天阁,莫要让上回聂茯苓行刺的事再次重演才是。” “大将军尽管放心,属下定当寸步不离地保护大人。鼎天阁戒备森严,固若金汤,饶是一只苍蝇,属下等人也绝不会让它飞进去骚扰到大人。” “如此甚好,甚好。”姜云策抚掌一笑,大踏步地离去。 “恭送大将军。”敖丁目送姜云策走远,如一泓幽潭的眸里,忽然闪动着阴鸷的光芒。 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亲手割下姜鼎鸿老贼的头颅,替您完成心愿,绝不令您失望! “敖丁”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暗暗地想道。 翌日一早,姜云策便依照父亲的嘱咐,预备了几份贵重的礼物,领着随身侍候的小厮,启程前往冀州镇远将军府。 刚出了武威阁没走几步,谢氏突然追了出来,高高举起手里捧着的一个长条形锦盒,低垂着眼帘,道:“夫君,这是家母一直心心念念的《妙法莲华经》,烦请夫君替贱妾交给家母,贱妾定当感激不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求见 姜云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示意小厮将锦盒拿了,掉头便走。 直到姜云策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谢氏才微微抬起头来,呆立了片刻,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萧籽术。 “大嫂,早上好!”萧籽术乖乖巧巧地请了安。 谢氏恭谨地敛袂还了一礼:“术姐儿安。” “我刚瞅着大哥好像出门了?是要去哪里呀?”萧籽术拉住谢氏的手,问道。 “去镇远将军府拜访。”谢氏顿了顿,疑惑道:“术姐儿怎么突然关心起云策的事了?” “实不相瞒,籽术有事要求大哥帮忙,既然大哥去了冀州,我也马上跟去才行。大嫂,再见。”萧籽术笑盈盈地说完,挥挥手告别,风也似的跑没影了。 谢氏挠了挠头皮,叹道:这丫头,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姜府门外。 “这固执的老东西,好端端的将军夫人,放着山珍海味不去享用,非要吃斋吃素,念什么破佛经。跟她女儿一个德行,老派迂腐,不通情理!”姜云策瞪了一眼锦盒,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出一段距离,不多时,后面又一辆崭新的马车立即动了起来,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车厢里,萧籽术按了按了掌心,暗暗道:姜云策,这几日我萧籽术一定要将你盯牢了,等着瞧吧。 冀州,谢府。 镇远将军谢鹤堂,六十有三,戎马生涯四十载,立下赫赫战功,他亲自训练并统率的谢家军,个个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是护卫大周朝国土的核心力量。 谢鹤堂与夫人周氏,膝下有三子二女,大公子谢继光五年前已为国捐躯,英年早逝;二公子谢继勋如今官拜中郎将,统领大内御林军,三年前娶了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卫雪莲; 而小儿子谢继晏,年方十七,不擅舞刀弄枪,反喜舞文弄墨,虽出身将军世家,却从小被周氏送去书院念书,生得细皮嫩肉,弱不禁风,浑身更是散发着浓厚的文人气、书生气。 其性情之犟与姜云昭十分雷同,也是与父亲闹不合而离家出走多年,但却不比姜云昭那般冷漠,在外游历多年人脉极广,胜友如云,红颜知己亦是一箩筐,前日突然从庐州携了一娇俏少女回府,正是为了与家人商榷婚事。 这少女,姓唐名宁,二八年华,自称是庐州彭蠡县人士,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以当垆卖酒谋生。谢继晏因一壶酒而与她邂逅,一见倾心,互生情愫,很快便私定了终身。 萧籽术听完红袖打听到的消息,微微颔首,以示了解,又问了一句:“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嗯,听说,昨天端亲王府的殷世子也去了将军府,并在谢继晏房里歇了一夜。”红袖道。 “哦?殷世子也在?”萧籽术闻言,喜上眉梢,顿感心情愉悦,粲然笑道:“没想到殷世子竟与谢继晏也有交情,这下子碰到姜云策来,三个男人一梁一柱地搭起舞台,可有一场好戏看了。” 红袖听得一头雾水,迷迷糊糊道:“小姐,有什么好戏看?婢子怎么听不大明白。” 萧籽术笑而不答,摸了摸她的头,卖个关子道:“且等着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马车到了白蕉巷口,萧籽术并没有急着赶去将军府,而是先等姜云策进去了约莫半刻钟之后,再命车夫将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 可她的算盘还是打错了。 萧籽术没料到,姜云策根本就没有走远,却是在大门右侧的影壁下等着她。 她与红袖表明了身份,刚一进去就被姜云策的亲随拦下,姜云策面容严峻地走了过来,盯着她喝问道:“你为何跟踪本将军?” 萧籽术怔了一怔,很快佯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摆摆手道:“大哥误会,术儿只是碰巧也要来将军府,并非故意跟踪您。” 姜云策冷哼一声,“你来这里做什么?” “术儿有事要求端亲王府的殷世子帮忙,听说他在谢三公子这,我便找过来了。”萧籽术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不迫地迎上姜云策置疑的眼神。 姜云策闻言,皱起了眉头。 殷子胥这个难缠的家伙,怎么也在将军府? 萧籽术的目光忽而落在他身后亲随手上拿着的锦盒上,眨着眼笑道:“咦?这是什么?这盒子瞧着怪精致的。” 说着,就要上手去摸,被姜云策重重打了一下手背,“不许碰。” 萧籽术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一时吃痛叫出了声,迅速将手缩了回来,一边揉着痛处,一边委屈巴巴地嘟着嘴道:“不碰就不碰,有什么稀奇的。” 姜云策不睬她,拂袖而去。 萧籽术咬了咬后槽牙,捏紧了粉拳:姜云策,好一匹目中无人的恶狼,金樱的仇,我一定会替她报了的! 红袖从身后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垂着手道:“小姐,咱们要先去拜见谢大将军么?” 萧籽术立马卸下“凶相”,活动着脸上肌肉,扯出一个春花般的笑靥,“不去了,由大公子代劳就行。我们直接去谢三公子那儿。”抬起脚,环视四周,又道:“红袖,你可晓得谢三公子住在哪?” 红袖摇摇头,道:“婢子也是第一次来,要不,随便捡个下人带带路吧。” “嗯。”萧籽术沿着甬道走了几步,正好发现一名端着盆栽的丫鬟往东面走去,便教红袖将她带来,引自己去了轩霄阁。 此时的轩霄阁内,谢继晏与殷子胥闲谈正酣,另有一名清丽少女侍立在旁,含笑替二人斟酒,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 “少爷,门外有位姑娘求见。”丫鬟挑了帘,匆匆进来禀报。 “姑娘?”谢继晏与殷子胥对视一眼,满脸困惑:“是谁?” 丫鬟摇头,“她没说姓名,婢子也不曾见过。但,她点名要见少爷招待的贵客。”说着,转过头看了殷子胥一眼。 谢继晏更加糊涂了,殷子胥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他道:“瑾瑜贤弟,既是指名要见本世子,想必有什么要紧事找本世子,不如就让她进来问个清楚。” “也好。”谢继晏点点头,吩咐丫鬟将人带进来。 话音刚落,萧籽术却因等得不耐,领着红袖径自闯了进来,笑着高喊道:“世子殿下,你果然在这呀!害我一顿好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胡闹 “籽术!你怎么来了?”殷子胥瞧见萧籽术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又惊又喜,赶忙命华清推动轮椅迎了上去。 “嘿嘿,多日不见,术儿想你了呗!”萧籽术没羞没臊地点了一下殷子胥光洁的额头,笑得花枝乱颤。 “子胥何德何能,竟得萧姑娘如此记挂。”殷子胥双颊微微泛红,赶忙招呼道:“快进来吧。” 萧籽术依言入内,殷子胥又忙向谢继晏介绍道:“瑾瑜,这位就是首辅大人的义女萧籽术,暂时寄住在首辅府。” 谢继晏看着这少女,眼前顿时一亮,“喔,原来你就是萧姑娘啊。刚才锦熙兄还提起了你呢,说你才貌双全,聪明绝顶。今日得与姑娘一会,实乃谢某三生有幸啊。” 萧籽术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嘤咛了一声,“都是殷世子的溢美之词,籽术才貌平庸,三公子谬赞了。” “哈哈,萧姑娘毋需过谦。”谢继晏又牵了身旁的少女过来,眼里都是一片柔情蜜意,笑道:“这位是谢某的未婚妻,唐宁。” “唐姑娘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萧姑娘客气。” 萧籽术同唐宁互相见了礼,并仔细打量了一遍对方。 萧籽术瞧得心头不禁暗讶:这唐姑娘,果然生得眉清目秀,纤腴合度。只是她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那股脱俗的气质,却浑然不似个当垆卖酒的贫家女。 谢继晏命人赐了座,含笑道:“萧姑娘也别干站着,快请坐吧。” “好嘞。”萧籽术从善如流地应了,坐了下来。 殷子胥十分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谢三公子这里?” 萧籽术莞尔一笑,“我的消息还是蛮灵通的,世子是昨天来的吧,还在三公子房里歇了一宿。所以,我就闻讯过来找你玩了,更何况,我们首辅府还有人比我前一脚驾临了将军府呢?” 殷子胥闻言一怔,忙问:“还有谁来了?” “我大哥,东府的大公子。”萧籽术接过唐宁倒的一碗大红袍,一边细细啜饮一边慢悠悠地道。 “姜云策!”殷子胥与谢继晏听了,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个名字,而后面面相觑。 谢继晏眉头紧皱,喃喃地道:“他怎么来了?” 萧籽术搁下茶碗,顺嘴一抹,揶揄着笑道:“你们两个紧张个啥劲?难不成,还怕了我大哥故意找茬不成?” “谁会怕他......”谢继晏挺着胸,悄悄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殷子胥,喉头一噎,突然闭口不往下说了。 萧籽术见状,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溜动了一圈,道:“你们放心,我问过大嫂了,大哥只是奉义父的命令,过来问候一下谢将军他老人家,顺便,” 萧籽术顿了顿,凝睇着谢继晏道:“顺便提前庆贺三公子的新婚。” 谢继晏的脸色蓦然也变得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道:“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大公子此番前来,想必是向家父索要谢家军的兵符吧?毕竟,这也不是头一回。” 殷子胥抬眸,盯向萧籽术,一脸严肃地问道:“姜云策人现在在哪里?” 萧籽术道:“他一进来就去拜见谢老将军了。” 殷子胥剑眉一轩,忽然拉住了谢继晏的袍袖,道:“走,我们一同去会会他!绝不能让他们父子俩的奸计得逞。” 当他们一行人赶到正厅去的时候,姜云策已离座起身,正要与谢鹤堂告辞。 “既如此,岳父大人,小婿就先回府了。至于小婿适才所提的建议,还请您老仔细斟酌,两日之后,小婿会再来贵府拜访,届时,希望能听到您确切的答复。” “不必劳您大驾!” 谢鹤堂含笑起身,拱拱手刚要回话,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少年嘹亮的声音。 姜云策一怔,转过头却见谢继晏健步如飞地迈了进来,后面跟着坐在轮椅上的殷子胥和萧籽术等人。 “姜大公子,我们谢家军的兵符是绝不可以交给外人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我们将军府也不欢迎你再来。”谢继晏情绪十分激昂,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 “住口!休得对你姐夫无礼!”谢鹤堂走下堂来,面含愠怒地睨了谢继晏一眼,喝道。 “呵呵,姐夫?他也配?”谢继晏冷笑一声,看向若无其事地微笑的姜云策,咬着后槽牙道: “当年大姐本与姜二公子相亲相爱,早早订下婚约,男才女貌,可谓是十分登对。万万没想到,爹却突然变卦,将大姐许配给这冷酷无情的姜大公子,生生拆散一桩美好的婚姻,不仅令大姐伤心欲绝,而且令二公子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就此远走他方。 爹,你承认姜云策这个女婿,我谢继晏偏不答应!” “继晏,你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谢鹤堂震怒,吹胡子瞪眼,疾步行至谢继晏身前,沉声道: “那时你年纪还小,懂什么爱啊情啊的?当年分明是你大姐突然悔婚,想要嫁给云策,你爹我为了成全她,才不得已退了她与二公子之前定好的亲事。你这逆子倒好,如此竟怪在老子头上了!” 谢继晏固执不信,昂着头针锋相对道:“哼!若不是你逼她,大姐岂会突然改变主意?大姐与二公子感情深厚,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都维持得极好,大姐怎么可能说变心就变心?” “你!”谢鹤堂火冒三丈,但当着还有殷世子等外人在场不好发作,碍于情面只好将怒火强压下去,对谢继晏淡淡地道:“你既不信,为父说再多也是枉然。此事既已翻篇,现在重提又有何意思?你快退下,休要再胡闹了。” 说完,又招招手,命下人送客:“富安,去送送姜大公子。” 姜云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意掏了掏耳朵,由管家引着准备离去。 当经过殷子胥身边时,发现殷子胥鼓着眼在瞪他,便也回敬了一瞪,并带着一抹得意的冷笑缓步离开。 姜云策一走,厅内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谢继晏刚才一腔激愤的话,不过都是说给姜云策听的,借以发泄自己胸中对他郁积的不满,逞逞口舌之快也是不错的。 这会儿,他一把上前扯住了谢鹤堂的衣袂,忧心忡忡道:“爹,姜云策这家伙是不是又觊觎我们谢家军的兵符了?您没有答应交给他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铠甲 “还没有。”谢鹤堂亦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了一阵,道: “为父只是说先容两日考虑考虑,拖延一段时间再想办法。这姜大首辅在朝廷可谓一手遮天,我们谢家的兵权近年来也是一削而削,如今可真真得罪不起,恐怕为父非交出兵符不可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他们也休想得寸进尺,大不了咱们谢家军跟他们虎贲军拼了,来个鱼死网破。”谢继晏奋发昂扬道。 “哎,你说的简单,咱们谢家军的实力早已不如虎贲军了。况且,军中也有部分将士归附了虎贲军。”谢鹤堂无精打采。 “可恶!”谢继晏握紧拳头。 殷子胥这时朗声道:“谢将军,不必惶恐,无论有什么困难,我们端王府都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谢鹤堂闻言,转愁为喜,连连拱手致谢:“如此甚好,末将先谢过世子殿下的慷慨相助。” “将军客气。” 谢鹤堂估了估外面的天色,又道:“世子殿下若没什么要紧事办,不如留下一起用晚膳,在鄙府再多待几日,若有款待不周之处,还请世子包涵。” 殷子胥拱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既如此,子胥便在贵府再多叨扰几日。”说着,又转头看向萧籽术:“萧姑娘也一起留下吃晚饭吧?如何?” “好嘞!”萧籽术一点头,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晚宴就设在金戈堂内。 席上,萧籽术总算见到了谢家的二公子谢继勋及其发妻卫氏。 将军府一家人并萧籽术、殷子胥两个外人围着大圆桌其乐融融地吃喝起来,萧籽术扫视了一圈,独独不见将军夫人,正感到奇怪,忽见一绿衣小鬟进来传禀:“老爷,老夫人说她身体有些不适,想早点歇息,就不来吃晚饭了。” 谢鹤堂一搁筷子,微愠道:“今天晚上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她又推托不来,说什么身体不适,肯定又是在佛堂诵经念佛。真是扫兴!” 殷子胥细嚼了两口白饭,道:“老夫人信佛是好事,我外祖母生前也是吃斋念佛的,最后享了一百岁高寿呢。” 谢鹤堂微微颔首,重新拿起筷子,道:“不管她了,我们吃我们的。”又道:“我们谢府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世子和二小姐的胃口。” 殷子胥与萧籽术相视一笑,皆点了头,道:“很好吃。” 吃完晚餐,萧籽术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搓絮似的小雪。 气温骤降,一时间还真感觉有点冷呢。 萧籽术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一抬头却见华清乐呵呵地拿来了一件狐裘,不禁大喜:还真是雪中送炭,想睡觉了还有人送枕头呢! 刚想起身去接,不曾想那华清竟故意绕过她,径直走向殷子胥,解了他身上的袍子,换上暖乎乎的狐裘。 萧籽术扶了扶额,心情大起大落,刚想要吩咐红袖回府去拿狐裘,却见唐宁笑吟吟地捧了一件毛茸茸的来,送到她手上:“下雪了,萧姑娘穿厚点,别冻着了。” “谢谢唐姑娘。”萧籽术笑嘻嘻地接了,直接套在身上。 谢鹤堂也回屋换了一袭过冬的衣裳过来,拂髯笑道:“殷世子,二小姐,老夫带你们去房里欣赏一样我平生最得意的珍藏吧,不知二位可有兴致?” “什么珍藏?”萧籽术眼前一亮。 “暂时保密,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谢鹤堂神秘兮兮地眯着眼道。 “哦?这么神秘?那想必是极稀罕的宝贝了,若能够一饱眼福也是极好的。”殷子胥满怀好奇,欣然应了。 “哈哈,随我来,绝对让你们大开眼界。” 萧籽术主仆、殷子胥主仆四人立即随同谢鹤堂去了他所居住的凌苍阁。 外面院子里已铺了厚厚一层的雪,雪仍在下,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凌苍阁离金戈堂和主屋都比较远,是一处孤立而僻静的所在。 谢鹤堂一推开门,萧籽术便看到了他口中所说的珍宝。 那是一副远远看起来便能感到沉甸甸的铠甲。 颜色赤金相间,胸部以下,背部中央和后腰等处,都缀有鱼鳞形状的甲片,胄顶高高地竖有缨饰。袍长及膝下,宽袖,褶短至两胯,袍、褶都为交直领。装有多重护肩护膝,腰间用皮带系束。质地坚硬,制作极其精密。 殷子胥推动轮椅近前细细观赏一遍,不禁惊呼一声:“这、这是开国元帅贺兰靖飞的明光铠!” “怎么样?世子殿下,没有想到吧?”谢鹤堂十分自豪地叉着腰,腆着将军肚,得意地大笑道:“这件传闻中能够给武士带来万千荣耀的明光铠,正是老夫珍藏多年的宝贝。” “明光铠一直下落成谜,原来是被谢将军收藏起来了。”殷子胥啧啧称叹,“谢将军果然好大的能耐,子胥佩服佩服。” 萧籽术仰起小脸问道:“将军是怎么得到这副铠甲的呢?” “那副铠甲,原本是并不属于老爷的。” 这时,一名枯瘦如柴的老妇人,拄着龙头拐走了进来。 她凝睇着悬挂在紫檀木架子上的明光铠,眼尾深处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忧伤。 “秀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谢鹤堂脸色一沉。 “原来您就是老夫人啊。失敬失敬,晚辈这厢有礼了。”萧籽术见了这老妇,忙裣衽行了一礼。 老夫人并没有理睬他们,步步靠近明光铠,一面摸着铠甲一面自顾自地说道:“这副铠甲,原就是贺兰元帅世代相传的遗物,历来放在祖祠供奉。后来,元帅府逐渐没落,一代不如一代,从上一代开始,已经出不起一个真正能领兵打仗的将军了。 三年前,老爷因贪图明光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派兵围剿元帅府,不仅抓走了时任江陵都督的贺兰钧,还夺走了明光铠。” 说到这,老夫人顿了顿,转过头望向一脸阴沉的谢鹤堂,质问道,“老爷,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这明光铠上沾满了多少血腥,附着了多少冤魂,难道,你就不怕遭天谴,就不怕那些亡魂找上门来索命吗?” “疯婆子,休要再满嘴胡言,装神弄鬼!”谢鹤堂勃然大怒。 萧籽术与殷子胥见状,面面相觑,皆皱起了眉头。 老夫人摇头不语,回过身去,将龙头拐丢在一边,朝着铠甲插烛也似虔诚地拜了几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药方 然后,她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事先备好的一双白袜,呈放在木架底座的杌子上,双手合十,喃喃地念道: “贺兰元帅在上,今日是您三百年的忌日,若没有您当年的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也不会有我们大周朝的今天。 每年这个时候,老身都会供养您一双白袜,为您诵经超度亡灵,希望老身的虔诚能替劣夫赎减几分罪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罢,又重重地叩了两个响头才起来,冷冷地盯了谢鹤堂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今天晚上,一定会有冤魂报仇的,老爷且等着瞧吧。” 萧籽术眼睁睁瞧着,只觉心惊肉跳,瞥向那副明光铠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在铠甲上面吧? 殷子胥却是撇嘴一笑。 他对于什么邪祟之说,向来嗤之以鼻。 “镇日念经,念得疯魔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谢鹤堂原是想当着殷子胥和萧籽术的面好好炫耀一番,没想到却被覃氏搞砸了气氛,跺了跺脚,气咻咻地摔门而出,很快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 萧籽术弯腰拾起地上的拐杖交给老夫人,一个绿衣丫鬟进来搀扶住了她,道:“老夫人,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 老夫人却摆摆手,道:“不,扶我回佛堂,我今晚要一直祭拜到子时。” 绿衣丫鬟无奈,只好依言照做,一手打伞,一手扶着老夫人离开。 萧籽术目送两人远去,呆立良久,一旁的殷子胥忽然轻咳一声,道:“主人都已离开了,我们作为客人还留在这里只怕有失妥当。籽术,我们也走吧。” “嗯呐。”萧籽术点点头,四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了轩霄阁。 “我爹肯定是带你们去参观他引以为傲的明光铠了吧?”谢继晏请了他们围炉而坐,慢悠悠地道。 “不错。”殷子胥抖落肩头上的雪花,道。 屋里烧了炭火,十分暖和。 殷子胥和萧籽术都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分别交给华清和红袖,动作如出一辙。 “三公子,刚才听令堂所言,谢将军为了霸占元帅府的明光铠,杀了府中许多无辜的人,事实真是如此吗?”萧籽术心直口快,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问了谢继晏。 殷子胥恐她问得太直白,故意咳了两下,谢继晏却不介意,讪讪地一笑:“不瞒萧姑娘,家父此人,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的确会采取强硬的手段。至于家父是如何得到明光铠的,我其实并不清楚,或许一切正如家母所说吧。” 唐宁用火钳拨动了一下木炭,忽而看向窗外,讶道:“咦,雪已经停了。” “真的呢,好美的雪景。”萧籽术推开窗,瞧着外头一片银装素裹,顿觉心里宁静了许多。 “时辰也不早了,萧姑娘早点休息吧。”谢继晏拱拱手,又对殷子胥笑道:“锦熙兄,轩逸阁我已命人腾出空房,就委屈你在那将就一晚了。” “不委屈。”殷子胥拱拱手,“告辞了,瑾瑜贤弟,明日见。” “好。”谢继晏送完客回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倒头便睡。 唐宁领着萧籽术和红袖到了红莲院的东次间,笑道:“萧姑娘,你们住这儿吧,我就在隔壁的西次间,有事随时吩咐。” “好嘞,麻烦姐姐了。”萧籽术可可爱爱地眨眨眼。 铺好床铺之后,萧籽术正准备睡下,却见唐宁捧着刚温好的一壶酒,就要出去。 “这么晚了,姐姐这是要去哪?”萧籽术一脸奇怪地问道。 唐宁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笑道:“我给二公子送地黄酒去。二公子近来罹患非常严重的失眠症,我便泡了一壶药酒,专治失眠症。睡前喝半壶,绝对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地黄酒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吗?”萧籽术闻言精神一振,坐着了身子。 “当然了。这地黄酒,可是我们唐家的独门秘方。” 见萧籽术露出求知若渴的眼神,唐宁不好驳了她的好奇心,这就踌躇满志地介绍道: “这正宗的地黄酒啊,要以熟地黄四十八钱,枸杞子、制首乌、薏苡仁各二十四钱,当归十八钱,沉香末一钱,龙眼肉二十钱,陈酒三十两制成。先将陈酒注入坛中,上药捣碎盛入绢袋,浸于酒中,五天后即可饮用。” “哇!”萧籽术听了,不由得挑起大拇指,赞叹道:“唐姐姐真是太棒了,不但酿酒技术一流,而且还精通药理呢。” 唐宁怔了一怔,尴尬地一笑: “妹妹快别取笑我了,我哪里精通什么药理,不过是我们祖上有当过行医卖药的郎中,流传下来了这么一张药方子,我曾见过,也试着和酒一起泡,觉得效果蛮不错的,这才敢拿来给二公子治治失眠症。”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姐姐是哪位隐世神医的弟子呢。”萧籽术笑嘻嘻道。 “妹妹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命运坎坷、家境贫寒的平民之女罢了,除了煮酒,无甚拿得出手的本事。”唐宁自嘲地抿唇一笑,接着立马换了副脸色,道:“我先去二公子那里了,萧姑娘快睡吧,晚安。” “晚安。” 萧籽术含着笑目送唐宁掩上门出去,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她赶紧钻进了被窝里,吩咐红袖把窗关了,熄灯上床睡觉。 没过多久。 “小姐,婢子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黑暗中,躺在卧榻上的红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什么问题?尽管说吧。”萧籽术睁开眼睛,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向红袖那边。 “您觉得唐姑娘真的像是平民之女吗?”红袖也侧过身子,道。 “你既然这么问,是不是觉得她不像?”萧籽术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嗯嗯。不瞒小姐,婢子瞧着这唐姑娘,气质非凡,举止优雅,简直不似穷苦人家出身。依婢子猜测,她应是落魄的豪门世家之女。也不知是不是婢子想岔了,小姐觉得呢?”红袖一五一十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竖起耳朵期待着萧籽术的回答。 萧籽术轻轻拍了拍手,笑道:“红袖啊,你真不愧跟了小姐我这么久,如今竟也观察得这么细致了。不错不错,实乃可造之材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脚印 红袖腼腆地一笑,逢迎道:“小姐,您太捧婢子了。婢子观察得再仔细,也不及小姐千分之一。小姐的聪明伶俐,只怕把整个大周朝翻个底朝天,也拎不出几个能与您相较量的。” “哈哈,你这小嘴莫不是偷抹了蜜,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甜了。” 萧籽术爽朗一笑,突然正色道: “说正经的,我觉得唐姑娘的出身绝不会低,昔时定然是大家闺秀,许是家里突然遭了什么变故,才沦落到了以当垆卖酒维持生计的窘迫境况。 而且,我还发现,她对谢三公子其实并没有男女之情,许是谢三公子一厢情愿,她在我们面前所表现与他的恩恩爱爱,在我看来,不过都是在逢场作戏,骗人罢了。” “可是,如果唐姑娘不喜欢谢三公子,为何要嫁给他?”红袖吃了一惊。 “这,我也不清楚,唐姑娘或许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接近他的吧。”萧籽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婢子瞧着这唐姑娘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吧?” “希望吧。不过,这毕竟是谢家的私事,我们外人管不着,还是别掺和的好。”萧籽术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快睡吧,好晚了,别胡想了。” “嗯嗯,婢子遵命。”红袖乖乖应了,立马安安静静地睡着。 萧籽术倏地睁开眼,想起了覃老夫人撂下的话:“今天晚上,一定会有冤魂报仇的!老爷且等着瞧吧。” 不禁打了个激灵。 今天晚上,不会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萧籽术揣着这么一股不安的预感,辗转反侧,直捱到后半夜,才总算迷迷糊糊地睡去。 翌日黎明,天刚吐出鱼肚白。 萧籽术于半梦半醒间,忽听到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婆子急急吩咐几个丫鬟的声音:“快去禀告三公子,就说老爷房里出事了!” 什么! 萧籽术听得大惊,霍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将还在熟睡的红袖摇醒,披了件夹袄就迈出了房门。 正巧碰见唐宁和谢继晏两人一同往凌苍阁的方向疾步赶去,萧籽术叫住了他们:“三公子,唐姑娘,且等等我。” 萧籽术赶紧拉着红袖追了上去,拐过几道抄手游廊便到了凌苍阁。 房间里,殷子胥已经在那了,望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 萧籽术分明看见,谢鹤堂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大大的,胸口流出的血已经凝固。 “爹!” 谢继晏脸色大变,惨叫一声,就要冲进去,却被殷子胥一伸手拦住:“三公子,先不要进去。” 萧籽术蹲下身子,审视了一番谢鹤堂的伤口,蹙额道:“谢将军是被锋利的凶器刺进胸口而死,而且还是当场毙命。伤痕较细,凶器应是剑刃。” 殷子胥微微颔首,道:“你再看看房里,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萧籽术闻言抬起头,略扫视一眼便立即惊觉了一个问题:“架子上的明光铠和七星剑都不见了!” 众人闻言,纷纷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发现紫檀木架上空空如也,原本安放七星剑的珊瑚枝雕座上,也只剩余一把空的剑鞘。 昨晚,谢鹤堂虽然没有向殷子胥和萧籽术特别介绍这把七星剑,但当时他们都已经注意到,这剑正是与那副铠甲相配套的,定然也是贺兰元帅当年上阵杀敌的称手兵器。 可如今,铠甲和剑都凭空消失了! 萧籽术环顾四周,忽而发现在谢鹤堂身旁,散落着酒盏的碎瓷片,橘红色的酒汁倾泻无余,她上前俯身嗅了嗅,是桂花的香味。 “如此看来,谢将军应是在喝桂花酒的时候,遭到凶手杀害的。”萧籽术用指关节抵着下颚,沉声道。 殷子胥闭了闭眼,淡淡地道:“除此之外,老夫人昨晚放在杌子上的一双白袜,也突然不见了。” “凶手为何在杀害谢将军后,又将明光铠和七星剑拿走了?还有那双白袜,他此举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萧籽术蛾眉紧蹙,似在询问殷子胥,又似在喃喃自语。 “凌苍阁是西跨院独立的一间卧房,也只有这一扇门可以进出,可是,我在来的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脚印。”殷子胥凝眉思索着。 萧籽术一怔,“怎么可能会没有脚印呢?屋外还堆了厚厚的雪,我们昨晚离开不久之后雪就停了,凶手若是入室行凶后逃走,按理说定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些脚印才是。” 萧籽术又进了里间搜寻一番,忽而发现锁闭的落地窗外有一连串又深又大的脚印,可形状看起来却十分奇怪,仿佛并不像是人的脚印。 原来如此,凶手是利用这扇窗子挡住了脚印,从东跨院到这里的必经之路上,因为有假山和树丛做掩护,造成了视野盲区,所以根本就看不到。 萧籽术点了点头,暗想道。 一转身,却又看见衣柜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白白的,露出了边角。 她急忙跑过去,拉开衣柜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一张洗得干净的床单。 这时,覃老夫人由丫鬟搀扶着来到门口,瞧见眼前一幕景象,顿时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娘!”谢继晏握着她不断颤抖的手,哭得泪流满面。 “我就说了,一定会有冤魂报仇的!你爹还偏不信......”覃老夫人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哽噎着道:“昨晚将近子时的时候,我在佛堂祭拜,就亲眼看到那副明光铠连同战靴,像是被鬼魂操控一般从院子里一步步慢慢地走过,像是邪祟上身。” “娘,你说的是真的吗?”谢继晏闻言大惊失色,直觉得毛骨悚然。 “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覃老夫人将龙头拐重重敲了敲地砖,愠怒道。 萧籽术从房里走出来,正好听见了她说的话,精神一振,忙将她搀扶到落地窗前,指着外面的脚印,问道:“老夫人,您昨晚看到的那副铠甲,可是沿着这条路经过的吗?” “是,一定没错的,就是这条路。”覃老夫人十分笃定道。 殷子胥绕到窗前,看着地上的脚印走向,道:“这些脚印,一直从房门西面延伸到主屋的后门。” 萧籽术接下去道:“为了不破坏这些脚印,我们还是从来的方向回到主屋,先弄清楚脚印到底延伸到哪里为止。” “好主意。就这么办。”殷子胥点头,表示赞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争论 事不宜迟,萧籽术带头,领着红袖、唐宁、谢继晏等人沿着脚印延伸的方向跑动起来,华清推着殷子胥紧随其后。 脚印的尽头,是一间规模很大的书房。 “啊!这是继勋平日研习兵书的书房,他昨天晚上就在这里面过的夜,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啊。”卫氏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惊呼道。 “什么!”萧籽术一愕,心知大事不妙,忙上前去想要推开门,奈何门却已经从里面上了闩,根本打不开。 谢继晏顾不了那么多,催促着下人从柴房取来一柄斧头,直接对着门缝砍了起来。 如此抡着斧头卖力砍了几个回合,不多时,只听到屋里闩把落地的声音,下一瞬门顿时就敞开了。 萧籽术当先冲了进去,其他人也想进去,又被殷子胥生生拦住。 他们站在门口分明看见,有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全副武装,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副明光铠甲和战靴,七星剑就随意地丢在身边,剑刃上血迹斑斑。 萧籽术将这人戴着的面具揭开,定睛一瞧,讶异道:“谢二公子!” “二哥!” “相公!” 谢继晏与卫氏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殷子胥眉头一点点锁紧,道:“他怎么样了?” 萧籽术摇摇头,“被一剑刺中咽喉,已经死了。” “什么?谢继勋也被杀了!”殷子胥闻言不禁咋舌。 “二公子与谢将军一样,都是被锋利的剑刃一剑刺死。”萧籽术顿了顿,拾起掉落在地的七星剑,端详了一番上面沾染的血迹,道:“依我猜测,凶器十有八九就是这把剑身狭长的剑了。” 凶手是如何连续杀了两个人的?又是如何从形同密室的书房顺利逃出去的? 萧籽术抹了把脸,有些苦恼地走到板棂窗前。 另一厢,殷子胥则闭了闭眼,迅速做出了一番简单明了的推理: “我们刚才一路沿着脚印追踪至此处,而谢二公子身上穿着铠甲的装束,如果按常理推断的话,老夫人昨晚所看见的在雪地上行走的铠甲,应该就是谢二公子。 昨晚,大概是谢二公子只身一人先前往凌苍阁将谢老将军杀害,然后穿上明光铠和战靴,拿走七星剑,又沿原路返回,因为铠甲极其沉重,所以走得很缓慢。回到书房之后,谢二公子又畏罪自杀? 但是,这件案子的真相,真这么简单吗?” “怎么可能呢!相公为何要杀了公爹后又自杀?”此言一出,卫氏第一个表示无法接受这种猜测。 “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继晏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二哥最近本来就与爹因军中公务问题发生过好几次争吵,二哥说不定是因一时冲动,才失手将爹杀死,之后又因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自杀谢罪。” “你这是认定了你二哥就是凶手了?哼哼!”卫氏冷笑一声,“小叔,你与公爹之间的怨恨,可是完全不逊色于你二哥的!你的嫌疑,同样十分重!” “二嫂,你!”谢继晏闻言一窒,急得面红耳赤,“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事实正是如此,二哥穿着盔甲自杀身亡,他当晚若没有去过凌苍阁,明光铠和七星剑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鬼晓得你使了什么诡计诬陷你二哥!”卫氏抗声道。 “二嫂莫要含血喷人,从凌苍阁到二哥书房的地上,根本没有我的脚印。”谢继晏申辩道。 “那也没有继勋的脚印啊!你凭什么因为继勋穿着铠甲,就判定公爹之死是你二哥所为?” “你们二位都别争论了,请各自冷静一下。”殷子胥到二人中间劝架,揉了揉眉心,道:“凶手究竟是谁,本世子定会查明。” 许久没有开口的覃老夫人这时敲了敲龙头拐,操着沙哑的声调道:“老爷和二郎,一定是被附在铠甲上的元帅府里的冤魂给害死的,他们罪孽深重,因果报应,才得了这惩罚。这都是现世报啊!” “娘,您老念佛又念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因果报应?”谢继晏摇着头,戚容满面道。 萧籽术忽而想起什么,忙问覃老夫人:“老夫人,请问您昨晚上看到铠甲走动的时候,那铠甲手上有没有拿着剑?” 覃老夫人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道:“老身记得不差的话,他左手上应该没有握剑,老身当时听到院子里踩雪的动静,才起身从佛堂的窗子往外面看。 但依老身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左手边,右边却被树丛挡住了,所以,他当时是不是用右手拿的剑,老身也不清楚。” “哦哦。”萧籽术点点头。 殷子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她道:“籽术,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了解得更详细一点。”萧籽术憨憨笑了一下。 她垂着头,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迄今为止,摆在眼前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凶手是用了什么手法,才能不留下脚印,轻而易举地走到凌苍阁将谢鹤堂杀害?第二,凶手为什么要穿着铠甲走到谢继勋的书房去? 带着一肚子疑问,萧籽术又返回到谢继勋的尸体旁,蹲下身去,竟惊讶地发现他所穿的铠甲上并没有沾到喉咙喷出的血,而后又脱掉了战靴,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谢继勋居然是赤脚。 奇怪! 萧籽术怔住了:我今天早上赶到凌苍阁的时候,明明发现昨晚上覃老夫人供奉在杌子上的那双白袜不翼而飞了,应该是凶手拿走了白袜,但既然二公子没有穿在脚上,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拿走呢? 难道,凶手是因为满足某种需要才故意拿走袜子? 他到底拿去做什么了? 厅内,谢继晏接过唐宁刚烫好的一盏酒,叹了口气,望着她道:“宁儿,如今爹和二哥接连去世,咱们俩的婚事恐怕要延期了,抱歉。” “无碍,我没关系的。”唐宁浅浅一笑,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 她又斟了一盏酒,送去给殷子胥喝,因走得急,竟一个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盏里的酒液洒了一半。 殷子胥一愕,谢继晏已飞速赶来将她扶住,关切地慰问道:“没事吧?宁儿,怎么扭到脚了?” “就是崴了一下脚踝,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唐宁忍着痛,依旧含着笑道。 “怎么会没事呢?快把袜子脱了给我看看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三人 唐宁脸色一变,还想婉拒,谢继晏却已将她抱到椅子上坐好,然后蹲在她脚边,不由分说地将绣鞋脱下,突然失声惊呼道:“咦?宁儿,你怎么没穿袜子?” 唐宁吞吐道:“今、今早上赶得仓促,没、没来得及顾上穿。” “现在天气这么冷,不穿袜子怎么受得了?等会儿记得穿。”谢继晏温柔地叮咛了几句,又问道:“扭的是哪只脚?” 众目睽睽之下,唐宁被他握住脚,觉得怪不好意思,有些扭扭捏捏的,脸上也泛起了潮红,十分羞赧地道:“左、左脚。” 萧籽术此时此刻已从书房出来,步入正厅,恰巧撞见了谢继晏正给唐宁揉脚这一幕,乍一看两人这般亲密接触,不禁掩嘴噗嗤一笑,俄而再仔细一看唐宁的右脚脚掌,陡地瞪圆了双眼。 唐姑娘右脚脚底上怎么会有血? 是刚才不小心划伤的吗? 不对! 她只是左脚崴到了而已。况且,瞧这伤口也不像是新的。 难道说...... 殷子胥见萧籽术一直愣在门口,感到奇怪,便唤了她过来:“籽术,快进来,傻站在那干嘛呢?” 待萧籽术近前,殷子胥忙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萧籽术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没有脱离出来,仰起小脸,不答反问道:“殷世子解开了凶手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的疑团吗?” “大概。”殷子胥轻咳一声,淡淡地道: “依照我的推断,昨夜子时之前,谢二公子应是穿着一双平底鞋,借着夜色的掩护走到了凌苍阁,因与谢将军发生争吵,萌发了杀意,趁他不备用七星剑将其刺死。 然后,他便把木架上的明光铠穿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踩着他来之前所留下的脚印,一路回到书房。但是由于那副铠甲和战靴都太重了,将之前的脚印完全盖住,所以看起来雪地上就好像只有他从凌苍阁回到书房的脚印了。 至于谢二公子到底是不是自杀的,目前还难以下定论。” “嗯,我心中所想与世子所说,基本没有什么出入。”萧籽术如梦方醒,微微颔首,又道:“但我总觉得,谢将军并非二公子所杀,二公子也并非自杀。” “哦?你有什么依据吗?”殷子胥剑眉一轩,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当然,有四个。”萧籽术伸出四根指头,正色道: “首先,如果二公子是凶手,他为何在杀害谢将军之后把铠甲穿在身上,明目张胆地走回去?尽管西跨院夜里没有下人值夜,但保不准不会被旁人看见。 假设二公子杀害谢将军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那副明光铠,杀完人之后,直接将铠甲藏于某处,或者偷偷带回房便是,二公子又不是个蠢的,缘何要冒这个险? 第二,按常理,死者遇刺后,应该会有血喷到凶手身上才对。可是,我检查过二公子的尸体,他身上所穿铠甲以及铠甲内里的衣服上都没有沾到血迹。 第三,二公子素有失眠症,书房里的书案上还搁着剩了半壶的地黄酒,二公子的嘴里也有地黄酒的味道,这地黄酒是唐姑娘特意为二公子的失眠所调配的药酒,二公子杀了谢将军之后,若真有自杀谢罪的打算,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没必要在死前还喝酒? 第四,我问过二公子房里的下人,二公子平日里的个性并不软弱胆怯,相反却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主,根本不像是个会因杀了人而自我了断的人。 所以,我才认为二公子也是被凶手所杀,他不过是凶手用来嫁祸的挡箭牌,替罪羊罢了。” “原来如此。”殷子胥沉吟片刻,忙问道:“那,你觉得真凶会是谁呢?” 萧籽术侧过身,目光在谢继晏、唐宁和卫氏身上滚了一圈,直言不讳道:“昨天晚上将谢将军和二公子陆续杀害的,除了在佛堂祭拜的覃老夫人,二夫人、三公子、唐姑娘,你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作案。”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向萧籽术。 “萧姑娘为何断定凶手就在我们三人之中?”谢继晏以一种惊诧且质疑的口气问道。 “理由很简单。”萧籽术迎上三人的咄咄目光,不慌不忙地道: “首先,谢将军的死状是眼瞪大,嘴张大,面露震惊之色,显然是没料到凶手竟会对他下手,换言之,凶手是不会令他产生防备的关系亲近的人,也即不会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的人。就这一点而言,二夫人与唐姑娘都是女眷,三公子又是弱不禁风,故而符合条件。 尽管当时谢将军已经喝醉了酒,但作为军人,基本的防范意识是肯定会有的,他之所以丝毫没有提防凶手,就是因为他以为凶手是不会也无法伤害自己的。结果,当凶手用剑将他刺死后,他才会露出那般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此外,昨天晚上二公子会待在书房过夜这件事,只有二夫人和唐姑娘知道,所以你们二人才有可能利用二公子将杀人罪名转移到他的头上,将书房巧妙地设计成密室,营造出二公子在书房里自杀的假象。 而三公子与谢将军向来父子失和,心存芥蒂,又因近来姜云策索取兵符一事闹得极不愉快,况且,谢将军似乎也还没有同意你与唐姑娘的婚事,于此看来,你的杀人动机,则是三人中最强烈的。” 谢继晏听得喉头一梗,喉结上下滚了几滚,才点点头地道:“萧姑娘果然牙尖嘴利,你所言也相当有道理,我们三个人确实很有可能是凶手......” 又顿了顿话音,突然改口道:“不过,宁儿绝对是无辜的!” 他说到此处,转过头去看了唐宁一眼,眸里柔情似水:“宁儿还不是我们谢家的人,我与宁儿是初次见面,她也是头一遭随我回府,与家父家兄之前并不相识,想来是决计不会与他们结什么仇怨的!” 又回过头对萧籽术,眼神坚定地道:“萧姑娘,如此一来,宁儿的嫌疑肯定可以排除了?” “不!”萧籽术毫不犹豫地一口驳回,“她仍然有很大嫌疑!” “为、为什么?”谢继晏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殷子胥闻言,却是眉头越皱越深,忽然脱口道:“且不论唐姑娘的嫌疑是否该消除,籽术,凶手杀害二公子并将他的书房制造成密室的手法,你可有头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聪明 “有了。”萧籽术几步踱了回来,轻轻一点头,道: “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凶手在凌苍阁将谢将军杀害之后,就立马潜入书房,彼时二公子已经被凶手事先弄得昏迷不醒,于是,凶手用同样的那把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二公子的喉咙,将他杀死后,再脱下自己身上的铠甲和战靴,套在了二公子尸体上。 至于密室,凶手则是利用房里的那扇板棂窗。” “板棂窗?”殷子胥一愕,挺直了背脊,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快说呀。” “书房里的窗子,其实是经过凶手改造过的。” 萧籽术在十几双急切得近乎灼热的目光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坐在了太师椅上,冲着殷子胥莞尔一笑,道:“世子莫急,我已经吩咐红袖去将那扇窗子带过来了。” 不一会儿,只见红袖果然扛着一扇板棂窗进入厅中,径直朝萧籽术走来,笑逐颜开道:“姑娘可真厉害,婢子按照您的指示,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窗子拆下来了呢。” 萧籽术莞尔一笑,教红袖把板棂窗放置在地上。 殷子胥瞧得诧异,忙不迭地问了萧籽术:“你是用什么方法将书房的窗子拆下来的?” “很简单啊。”萧籽术俯下身子,将板棂窗的一侧抬起,笑道: “世子请看,这扇窗子采用的是传统的榫卯结构。凶手当时将二公子杀害之后,先利用工具将固定窗框的榫头从榫眼里全部拔出来,然后连窗带框将整个窗子拆下来。 之后,把所有拔下来的榫头都切短一部分,接着又把经过加工的榫头,重新装回到窗框原来的榫眼上,最后,在窗框上抹上事先调好的鸡蛋清。 凶手做完这些后,便从空的窗户里爬了出去,从外面将这扇改造过的板棂窗沿着边缝镶进去,如此从表面看起来,窗子就好像都用榫头固定住了,与原来的窗子并无异样。 可实际上呢,榫头的长度比之前的短了一些,并不能嵌入榫眼内,窗子之所以得以固定,全依赖于边框上涂抹了黏性极强的鸡蛋清的缘故,如此一来,凶手便能从密室顺利逃脱了。 不过,鸡蛋清虽然粘性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晾干以后,还是具备一定的吸水能力的。我不久前交代红袖往板棂窗的窗框四周不停泼冷水,由于蛋清一直浸泡在水中,等接缝处的蛋清‘喝饱’了水,其粘性就会大大降低,此时,就不会很有效地起到粘合作用了。 因此,半个时辰后,蛋清彻底失去粘性,只需稍微晃动这扇窗子,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取下来了。” “妙啊,妙啊。”殷子胥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凶手居然能想到这么高明的手法。” “的确高明,只可惜鸡蛋清异味太重,加之凶手当时或许有些仓促,并没有涂匀,我在书房观察现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窗框有一股味道以及顺着边缘流下的少量黏黏的液体,一闻,方知是蛋清,也因此怀疑这窗子定有蹊跷了。” “原来如此,你的观察力果真异于常人,咳!我殷子胥都自愧不如。”殷子胥自嘲似地摇头苦笑了一下,又一脸正经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密室的手法,那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殷子胥说着,斜过去瞥了三人一眼,紧接着道:“这套手法要操作起来并不算难,他们三人应该都有可能做得到?” “不错,他们三个人都能办得到。”萧籽术点点头,道: “凶手的确很聪明,昨夜,她故意穿上铠甲和战靴,在雪地上留下单向的脚印,又让半夜还在佛堂里祭拜的覃老夫人目击到铠甲在院子里走动这一幕,目的是借此误导大家,让大家都怀疑凶手就是杀死谢将军之后又在书房里自杀的二公子。 覃老夫人每天晚上都会在佛堂一直待到子时这件事,想必府里上下都众所周知,凶手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深信鬼魂索命之说的覃老夫人作了见证,更加坚定了大家对二公子就是凶手的猜疑。” 萧籽术顿了顿,眉梢猛然一扬,接下去道:“但是,凶手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万万没想到,她穿着铠甲从佛堂前走过的时候,却暴露了她的一个致命特点。” “什么特点?”殷子胥瞪大了眼睛。 “覃老夫人之前不是说过吗,她当时从佛堂的窗子往外面看到凶手穿着铠甲走动的时候,只能看到凶手的左侧部分,右侧却被树丛挡住了,并且凶手左手并没有握剑,而那把剑却的的确确是出现在书房的地上的。 既然覃老夫人没有看走眼,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 萧籽术故意拖长尾声,看向了殷子胥,朝他使了个眼色。 殷子胥闭了闭眼,立刻福至心灵,精神抖擞地叫了起来:“那把剑是握在凶手的右手上!” “没错。”萧籽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殷子胥撑着额头沉吟片刻,刚才的一股兴奋劲儿又立马泄了下去,“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凶手是一个左撇子!”萧籽术斩钉截铁道。 “什么!左撇子?”殷子胥一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道:“凶手既是右手握剑,你又凭什么说她是左撇子?” “凶手之所以改用右手握剑,正是因为当时她左手已经拿了很重要的东西。”萧籽术道。 “什么东西?”殷子胥连忙追问。 “一条纯白色的毯子。” “毯子?凶手为什么要拿走谢鹤堂房里的毯子?” 萧籽术不紧不慢地道:“因为那条毯子是白色的,可以和地上的白雪相混淆,为了以防万一,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毯子披在身上进行伪装,大半夜的时候是很难分辨清楚的。 第二天早上,凶手便匆忙将毯子塞进衣柜里,却粗心大意地没注意到毯子的一个角露了出来,之后被我给发现了。” 殷子胥听到这里,深深地点了头,眉头微微皱起,突然扭过头盯住谢继晏,沉声道:“瑾瑜贤弟,本世子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就是左撇子?” 谢继晏怔了一怔,连连摆手道:“我、我是左撇子没错,但是,我谢继晏绝对不是凶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灶里 “凶手并不是谢三公子。”萧籽术微微摇头,道:“惯用左手的,除了三公子之外,还有一个人。” “谁?”殷子胥一惊。 萧籽术颤了颤眼睫,突然伸出食指,毅然决然地指向了躲在谢继晏身后的唐宁,“就是你,唐姑娘!” 唐宁被她这一指,霎时花容失色,谢继晏连忙扭过头去看她,惊呼道:“宁儿?” “据我观察,你也是左撇子,而且,昨晚上你去过二公子书房,有很充裕的时间犯案。唐姑娘,杀害谢鹤堂和谢继勋的真凶,就是你!”萧籽术瞬也不瞬地盯着唐宁,道。 “萧姑娘,我的确是左撇子,也去过二公子的书房送地黄酒,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唐宁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杀害老爷和二公子的动机啊。” “你有!”萧籽术立马接上她的话茬,朗声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其实并不姓唐,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元帅府贺兰家的大小姐?”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满眼震惊地望向唐宁。 “我......”唐宁喉头一噎,一张脸涨得通红,“萧姑娘,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刚才从你房间里搜出了元帅府的印玺,上面还刻有‘贺兰卓依’四字,想必就是你的本名。”萧籽术说完,命红袖将印玺呈给殷子胥,再传给众人看了。 殷子胥微微颔首,道:“果然不错。” 唐宁瞪大眼珠,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之所以隐姓埋名,捏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替元帅府蒙冤而死的上下几十口人复仇。” 萧籽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问过今天早上传布消息的嬷嬷了,第一个发现谢将军出事的人,正是你。 你想必是因为要将毯子塞回衣柜里,所以才早早赶到凌苍阁,又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身份教管事嬷嬷把消息散播出去,然后,你又跑到轩霄阁去知会谢继晏。” “我没有!”唐宁大声争辩道: “就算我是贺兰卓依,我也不曾做过你说过的这些事情。我的确是第一个发现老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没错,但那是因为老爷昨天就交代我今早上去他房里一趟,这并不能表明老爷就是我杀的,衣柜里的毯子,我也从没有见过。一切,都与我无关。” “哦?是吗?”萧籽术挑了挑眉,眸光犀利道:“唐姑娘,那我问你,按照你的说法,你当时只看到老爷倒在地上,为什么就能断定他已经死了呢?” “我,我只是凭直觉地认为......” “直觉这种东西可不靠谱喔。” 萧籽术哂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只是看到了老爷躺在地上而已,或许他是喝醉了呢?你居然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与管事嬷嬷说老爷已经死了,难道不是很奇怪么?这正说明,老爷是被你所杀。” 唐宁张口结舌,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萧籽术清了清嗓子,从容不迫地道: “唐姑娘,昨天晚上你将地黄酒送到二公子的书房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躲了起来。待二公子喝了酒沉沉睡去后,你才从书房出来,将门虚掩着,然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摸摸地从院子的后门向西跨院的凌苍阁走去。 我猜,你应该事先就与谢将军约定好会在这个时辰将自己酿的桃花酒送去给他品尝,所以,谢将军才会开门让你进入房间。于是,你趁他专心品酒又喝得烂醉之时,悄悄将珊瑚枝雕座上的七星剑拔出鞘,从背后一剑刺穿了谢将军的胸膛。 由于谢将军对你没有半点防备,而你虽是女儿身,但因自幼在元帅府长大,多少受过熏陶,平日也练过一些剑术,想必有相当不错的功夫底子,再加上,你当时刺的那一剑力道极大,快准狠,又是从背后偷袭,故而才能将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谢鹤堂一击毙命。 又因为你是从背后而并非面对面将剑刺穿谢鹤堂的胸口,且距离隔得较远,所以,他的血才没有大量喷射到你的衣服上,这也就解释了,后来你给二公子穿上铠甲的时候,为什么会忽略了铠甲上和他原本穿的衣服上都没有沾到任何血迹这一不合常理的破绽。 将谢鹤堂成功杀死之后,你便立马穿上了架子上的铠甲和战靴,同时也拿走了行凶的那把剑,然后沿着来时走过的路,踩着原先留在雪地上的一行脚印,回到了二公子的书房。你刻意选择了只有覃老夫人的佛堂和你自己的房间才能看得到的路线,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节外生枝。 你慢慢地走到了书房,推门进去并从里面上了栓,然后把已经在床上熟睡的谢继勋搬到地上,举起剑,对准他的咽喉,刺了下去。 唐姑娘配制的地黄酒果然具有神效,一向深受失眠症困扰的谢继勋喝了酒之后居然睡得不省人事,丧失了所有意识,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死去了。 谢继勋死后,你便把铠甲和战靴都脱下来,穿在他的身上,并套上面具。最后,利用我之前所说的手法,将房里的板棂窗拆下,爬了出来,接着又把它装回去,如此一来,你便顺利完成了杀人计划。 第二天,只需覃老夫人把她亲眼看到铠甲夜里走动的事实说出来,我们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二公子杀了老爷之后又在书房里自杀,如此一来,你既报了仇,又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可谓是天衣无缝,近乎完美。” 萧籽术脸不红气不喘地讲完了这一大段推理,只听得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痴痴愣愣的,整个厅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唐宁最先回过神来,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萧姑娘,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萧籽术喝了口茶,接着道:“在厨房的灶里,我发现了一件你昨天穿过的外裳,上面沾了一些血,还有,覃老夫人昨天晚上放在杌子上的那双白袜,也在灶里面。” “就算这些东西出现在厨房的灶里,又能够证明什么?说不定是有人想要嫁祸我,才偷了我的外裳和白袜放进那口灶里面,不管是谁,都可以在犯案之后把那些东西藏起来的。”唐宁鼓着眼,忿忿不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不配 “错了。这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得到,而是唯有你才能做得到。”萧籽术嘴角微微扬起,摇头一笑,语气十分笃定道。 “为什么?”唐宁刚想这么问,没想到却被殷子胥和谢继晏一同给抢了先。 萧籽术分别睨了他们二人一眼,不紧不慢地道: “覃老夫人当晚放在杌子上供奉明光铠的白袜,在凌苍阁不翼而飞,我原本以为是凶手将它穿在了二公子脚上,可我脱靴检查过,他脚上并没有穿袜子。如果那双袜子不是给二公子穿的话,那凶手为何要特特将袜子带走,事后又藏到灶里面呢?” “唐姑娘。”她顿了顿,看向唐宁,一字一顿道:“你的右脚脚底被划破了对?而且你没有来得及包扎好,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刚才你左脚崴了,三公子给你揉的时候,我没看错的话,你右脚脚底上有一小团血渍。” 唐宁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右脚,颦起了眉头。 “唐姑娘右脚的划伤是怎么弄的?”殷子胥紧接着问道。 “据我猜测,应该是唐姑娘在凌苍阁杀害谢老爷之时,一不小心踩到摔在地上的一片酒盏碎瓷片,才扎伤了脚底板,渗出血迹。” 萧籽术顿了顿,又对张皇失措的唐宁道:“当时,你就是因为考虑到,如果自己直接就这样穿上战靴,势必会留下血迹。于是,你环顾左右,发现了杌子上的白袜,决定将自己沾了血的袜子脱掉,换上那双干净的白袜,之后再穿上战靴。 最后,你就将自己那件沾了鲜血的外裳,和那双白袜一起藏在了厨房的灶里。可是,如果在大半夜用灶生火的话,又太明显了,恐怕会引起下人的注意,所以,你才会打算在第二天找机会将它烧掉,毁灭证据。 但是呢,你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机会接近厨房。更何况,你好歹是谢府未来的三少夫人,亲自进厨房用灶实在是太奇怪了。” 唐宁呆立半晌,终于垂下了头,承认了罪行:“萧姑娘,你说的没错,谢鹤堂和谢继勋,都是我杀的!所有手法和经过皆如你所料,分毫不差。” 萧籽术抬起脸呼出了一口气,回转到殷子胥身边,殷子胥闭着眼,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尽管唐宁已经亲口认罪,谢继晏仍是一脸不愿相信的表情,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大喊道:“宁儿,你怎么会杀我爹和我大哥呢?一定是有人指使你的,对不对?” “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贺兰卓依一手策划。” 唐宁挣脱了他的手,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冷冰冰地道: “谢鹤堂与谢继勋这对父子,狼心狗肺,只因觊觎我们元帅府世代相传的明光铠和七星剑,就罗织构陷我祖父通敌叛国,打入牢狱,并将明光铠和七星剑强行夺走,我爹和叔父拒捕,惨死于谢继勋大刀之下。 之后,谢鹤堂更是发动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我因在庐州求学未归这才幸免于难。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查清真相,决心为我们贺兰家四十多口人命报仇。 我改名换姓,捏造出一个虚假的身份,然后买通了多方关系才打听到谢鹤堂的府邸在冀州,而且他素来嗜酒如命,喜好美酒,于是我便苦炼酿酒功夫,只为借此博取与谢鹤堂接触的机会。 此外,我还打听到谢三公子将会到庐州游玩,于是,我便提前收买了三公子的一个书友,托他将三公子领到我所经营的小酒馆,制造出一出浪漫邂逅的戏码,三公子果然迷上了我,并决定要带我回府见父母,我故作矜持了一会儿才内心窃喜地答应了他的求娶之意,因此,我便以三公子未婚妻的身份如愿以偿地踏进了谢府,得以执行筹谋许久的复仇计划。 有道是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这铠甲和七星剑既是招来我贺兰家无端横祸的根源,不如就利用它们,了结这两个毫无人性的恶徒的狗命!” 唐宁说得义愤填膺,末了,发出一阵冷笑。 谢继晏却听得泪如雨下,痛苦不已,一边摇头一边失声呐喊道:“宁儿,我不信!你在骗人!难道你自始至终真的就只是在利用我?你从没有喜欢过我?难道,我们之前所许下的那些承诺,那些誓言,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谢三公子。”唐宁僵硬地转过头来,硬着心肠道:“我真是不想骗你。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把你当做一枚棋子而已,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动过真情。” 唐宁蹙了蹙额,将眼角的一滴泪生生地憋了回去,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十分淡漠地道: “你是个好人,谢谢你这些日子如此真心实意地待我,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求你把我彻底忘了,我之前是个贫贱的卖酒女,现在又是个杀人犯,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人共度余生。” 谢继晏沉默良久,才一把拭去眼泪,徐徐仰起头,正视着她,道:“贺兰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忘记的。但是,我也知道,你之所以会利用我的感情,杀了我爹和我二哥,全都是他们自作自受,你本性不坏,如今犯下杀孽,亦是逼不得已。” 他顿了顿话音,又猛地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谢继晏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想方设法进宫面圣,恳求皇上赦免你谋害朝廷命官的死罪,只要你活着,我保证能真正忘记你。” 唐宁听了他的话,怔了一怔,继而又嫣然一笑,柔声道:“谢谢你,继晏。” 不久之后,谢鹤堂和谢继勋的遗体,皆以棺木收殓了,停放在祠堂内。 而唐宁,因涉嫌蓄意杀害朝廷重臣罪,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谢继晏一言不发地目送唐宁被带走后,在凌苍阁中翻箱倒柜了一阵,才兴冲冲地捧了个黑匣子出来。 殷子胥和萧籽术觉得奇怪,互相对望了一眼,殷子胥咳了一声,忙推着轮椅近前问道:“瑾瑜贤弟,这黑匣子里所盛的是何物?你拿它出来干什么?” 谢继晏叹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异常凝重,喃喃地道:“这匣子里装的,就是我们谢家军的半边兵符。我要去首辅府一趟,用这半块兵符作为交换,求首辅大人饶贺兰姑娘一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复苏 殷子胥闻言大惊,忙出言阻拦: “这兵符可是号令你们谢家军的信物,皇帝的那半边兵符已经落入姜鼎鸿的手中,你们谢家这半边,千万不能轻易交出去啊!否则,姜鼎鸿就相当于完全掌控了谢家军的权力!瑾瑜,还请三思!” “锦熙兄,你说的利害关系,我都明白。” 谢继晏抬眼望着天际,幽幽地道: “可我爹和二哥都已去世,我又是个文弱书生,不懂领兵打仗。就算不交出兵符,凭我一个人,也统管不了谢家军。况且,眼下除了这个不得已的办法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旁的主意能帮宁儿......不,是帮贺兰姑娘免除死罪。” 萧籽术想了想,道:“三公子,兵符你且留着。姜首辅那边,我去说情。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姜云策阴谋得逞,让谢家军成为姜大首辅的帮凶,为虎作伥。” 顿了顿,又提议道:“既然你自觉统御不了谢家军,何不将兵符交给端王爷呢?” 殷子胥闻言,眼前倏地一亮。内心不禁暗暗感叹:萧籽术啊萧籽术,你真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他本来就有劝谢继晏将兵符交给端王府报管的心思,但因为怕直接这么提出来会有些唐突,可同样的话,经萧籽术的口说出来,似乎就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谢继晏愣了一愣,偏头看了一眼殷子胥,“锦熙兄,你觉得意下如何?” 殷子胥轻咳一声,压制住激动的心绪,拱手道:“如果瑾瑜贤弟不介意的话,我们端王府,愿意替你们谢家保管好兵符。” 萧籽术见谢继晏还在犹豫,推了一把,道: “姜首辅和端亲王,谁奸谁忠,难道三公子还不好分辨么?我待会儿回府,自会向首辅大人求情将贺兰姑娘从牢里捞出来,你又何必,白白搭上谢家军的兵符呢?” 谢继晏一听,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连连点头,“萧姑娘言之有理。”又将黑匣子交给了殷子胥,“锦熙兄,这兵符,就拜托你们端亲王府代为保管了。” 殷子胥双手接了,如获至宝,甚是高兴,“瑾瑜贤弟尽管放心,我们端亲王府一定好好保管兵符,绝不占为己有。你什么时候想要回来,本世子一定完璧奉还。” “如此,瑾瑜就先谢过锦熙兄了。” 殷子胥拍了拍谢继晏的肩头,爽朗大笑:“咱们俩谁跟谁,还说这种客气话。” “也是。”谢继晏也跟着笑了起来。 萧籽术见他又恢复了昔日的笑容,悬在嗓子眼的一颗石头这才落了地。 ............ 萧籽术回到如意居的时候,已是下午。 绿萼抱着狼崽嘟嘟从屋里跑了出来,急急地道:“姑娘,您回来了。顺天府那边来信了,说是筛选出了十份符合条件的案卷,请您过去一阅。” 萧籽术揉了揉嘟嘟的脖子,由着它舔了会儿手指,才慢悠悠道:“好,我知道了。”又交代她道:“我这就去顺天府衙门一趟,你和红袖在家好好看着嘟嘟。” “嗯嗯,婢子省得。”绿萼点了点头。 萧籽术轻捏了嘟嘟肥嘟嘟的肚皮一把,依依不舍地离开。 傍晚,鼎天阁。 姜鼎鸿刚从皇宫回府,就听到了敖丁的跪禀:“大人,二小姐今天下午刚从冀州回来,又去了顺天府衙门。” 姜鼎鸿皱了皱眉,沉着脸道:“她去顺天府干什么?” “小的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她好像是说要帮什么人调查身世,临走之际,还把案卷全都抱回来了。”敖丁如实禀告,顿了顿,又补充道:“听说,二小姐明天要去夔州。” 姜鼎鸿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淡淡地道:“这丫头的身世,果然有问题。” 心下又暗暗思忖: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的女儿,宁枉勿纵,还是斩草除根为好,免得夜长梦多。况且,芷儿去向她姨母贺喜未归,眼下正是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一念及此,他便敲定了主意,以一种十分阴狠的口气命令敖丁道:“你明日跟踪二小姐去,寻个时机,劫了她的马车,将她带到荒山野岭,杀了她!” 顿了顿,又叮嘱道:“切记,下手一定要果断干净,最好把现场布置成山匪所为,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小的遵命!”敖丁垂首应了,内心却有些纠结起来。 他并不是真正的护卫长敖丁,可他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服从姜鼎鸿的命令,才能博取他的完全信任,为将来行刺铺好方便之路。 即使,姜鼎鸿交给他的任务,是杀人这种恶行。 他也只能照做不误! 可自己良心这一关却过不去,萧籽术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已,但若是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动刀子,又如何下得去手呢? ............ 萧籽术颤动着手指,不停摩挲,指甲在褥子上刮出了一道道印痕。 脑海中渐渐复苏的一缕意识,在隐隐约约地提醒她:她已经昏迷了许久。 好黑啊! 我这是怎么了? 我现在在哪儿? 死了,还是活着? 一连串问题,像数不清的线,在脑子里缠成了乱麻,逼得她不得不仔细回想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萧籽术依稀记得。 那天上午,自己乘坐马车前往夔州,想要去拜访第一份案卷上的郭姓人家,不曾想刚出了金都城,半途上却被一名蒙面黑衣人劫持了马车,往郊外疾驰而去。 惊慌之下,本想跳车逃生,奈何那歹徒将马车赶得比小孩撒尿还急,比风还快,跳下去也是非死即残。 一路驶出了好几十里地,马车才总算停了下来,可她一下车,竟发现自己就站在悬崖的边缘,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却见黑衣人的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用力一推,自己就这么轻飘飘地跌落崖下。 对了,我在掉下去之前,好像还听到那黑衣人说了这么一段话:“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我不忍心杀你,只好将你推下悬崖,任你自生自灭,是生是死全凭你的造化。” 他到底是谁? 又是奉了何人的命令除掉自己? 萧籽术想到这,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只觉脑袋里昏沉沉一片。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那种温暖而熨帖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小时候,生病时,阿娘也会像这样将手放在她的额上。 “娘——” 她喃喃地唤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神医 萧籽术费劲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细缝,一时难以适应屋内的光亮,立即又闭上了。 缓了一会,慢慢眨了眨眼睛,视线才逐渐明朗起来。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个生得极貌美而脱俗的尼姑。 “姑娘,你醒啦?”尼姑将手缩了回来,深深凝睇着她,柔声道。 “你是......”萧籽术蹙了蹙眉,豁然记起来了:“了因师太!” 她当然记得了因师太。 当日给姜鼎鸿施金针治病的,正是她! “没想到姑娘还记得贫尼。”了因师太回过身去,拧了水盆里的毛巾,仔仔细细地给萧籽术擦脸。 “前些时日,师太替义父治过病的,小女子如何会忘记。” 萧籽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与她那一次见面的那种莫名熟悉感,又顿时涌上了心头。 “你刚才是不是梦见你娘亲了?”了因师太眯了眯眼,笑吟吟道:“我刚才听到你喊娘了。” “嗯嗯。” 萧籽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仍是紧盯着她,深层次打量的目光,像是在探究她的内心。 真的,这个尼姑,出家前绝不是一般人! 萧籽术眨了眨眼,忽又连忙问道:“师太,我记得我从崖下跌落,是您救了我吗?” 了因师太道:“贫尼三日前路过山坳,碰巧发现你挂在树枝上,幸亏没有掉进那底下深不可测的沼泽潭里,便爬上树将你救下,抱回了白云庵。 但,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却不是贫尼,而是山下清水村的华神医。” “这么说,是华神医救了小女子?”萧籽术扑闪了一下睫毛,好奇地问道:“师太,他是谁啊?” “华神医全名叫华文寅,精擅歧黄之术,在世间有‘再世华陀’的美誉,曾担任过太医院的院使,是皇帝跟前的御用神医,曾帮先帝治好了困扰多年的顽疾,如今已告老还乡,就住在山下的清水村里。他是贫尼的师父,贫尼的医术全都是他亲自传授的。”了因师太含着笑,侃侃而谈道。 “小女子可以见他一面么?他是我的救命恩公,小女子还没当面拜谢呢。” “萧姑娘别急,明天下午,他就会过来给你复诊,到时,你就能见到他啦。” “哦。那我等着。”萧籽术乖乖巧巧地交叠双手,奶声奶气道。 了因师太随意拨动了一下手上的念珠,挨着床沿坐下,一脸严肃地问她:“对了,你不是在姜府待得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从山崖上摔下来?” 萧籽术呼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道:“我本来有事去夔州,结果半路上却被一个蒙面人劫走,带到荒山野岭的,然后,他不由分说地就把我一手推下悬崖,我至今也不知他到底是谁。按理说,我应该不至于得罪过谁才对。” “事已至此,你现在先在白云庵住下,不要想太多,安心把伤养好,等你身子痊愈了,贫尼再送你回去。”了因师太扶着萧籽术坐了起来,轻声细语地宽慰道。 “嗯嗯,谢谢师太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今生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报答。”萧籽术感动得紧,瞬间红了眼眶,朝着了因师太就要正正经经叩拜。 了因师太忙拦住她,笑道:“萧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行事皆为善缘二字,不求回报。” 接着,又拿来了一把桃木梳和一面贵妃镜,道:“萧姑娘,你刚醒来,旁的事都可以往后放放,我先帮你梳头,瞧你,一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 “小女子......”萧籽术受宠若惊,慌得连连摆手,挣扎着要坐起,“小女子岂敢劳烦师太......” “有什么关系。”了因师太把她的肩头按了回去,“你的伤尚未康复,乖乖坐好,可别乱动,免得牵扯到了伤口。” “多、多谢师太,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师太如此体贴地待我。”萧籽术喉头一噎,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了出来。 了因师太叹了口气,轻声道:“贫尼原有个女儿,一看到你贫尼就不禁想起来她,算来,年纪应与你一般大了,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倏地一黯,将后面的话都默默咽了回去。 萧籽术怕招惹出她的伤心事,所以也并没有追问,由着她给自己梳头。 了因师太的一双手果然极巧,不一会儿,便挽了个双螺髻,衬得萧籽术整个人啊既清新可爱又聪慧机灵。 萧籽术喜欢得不得了,拿着镜子左照右照,好不开心。 第二天下午。 华神医果然来了。 是个白袍老头,肩上挎了只药箱。 生得鹤发童颜,眉毛没有一根是黑色的,偏偏脸色是那么红润,光滑而没有半点儿老态,昏黄的眼睛里更散发出一股像寒星似的柔和光辉,慈祥之中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仪,令人一见,内心里就不由得会对他产生一种亲切感觉。 虽年近七旬,精神仍是那么的矍铄,神态仍是那么的安详,步履仍是那么的稳健。 萧籽术听到了因师太与他打招呼,把被子一掀,立马跳下床,几步趋前,拉住华神医的衣摆,噗通跪下,“小女子萧籽术,拜谢恩公。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结草衔环,必当重报。” “萧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华神医笑着将萧籽术扶起,脸上的表情是很高兴但并没有多惊讶,“你能下床啦?看来,是康复得差不多了。只要再静养两日,定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啦!” “一切都是华神医的功劳。”萧籽术躬身,再次行礼致谢,“神医莫大的恩情,小女子纵是做牛做马,也不知能否报答万一。” 华神医拂髯朗笑道:“萧姑娘言重了。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老夫又岂会是那种贪求报答之徒。” 又伸出三指,为她把了把脉,得意地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哈哈,总算没砸了老夫的招牌,前天,我就说了你今天肯定可以下床活动,了因还不相信,以为我在开玩笑。如今,可服了?” 了因师太忙笑着夸耀道:“师父的医术绝顶高明,妙手回春,贫尼哪里还会怀疑?实在佩服,佩服。” “哈哈,好说好说。”华神医笑着,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细颈玉瓶,道:“老夫这瓶玫瑰凝露,有温经止痛、活血生肌的功效,还能加速伤口愈合,萧姑娘只需擦上一个疗程,背上便不会留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鹦鹉 “多谢神医。” 萧籽术千恩万谢地接过玉瓶,拨开塞子,登即就有一股凉气冒出。 再一闻,嗯,确实是玫瑰花的香气,挺香! 只这么一嗅,萧籽术便感觉浑身顿时舒爽了许多。 为了方便照顾萧籽术起居和用药,了因师太陪她从白云庵搬离到了山下华文寅所居住的华宅里。 萧籽术从了因师太口中得知,清水村共有六十多户人家,杂姓聚居,参差错落,但主要的住户是姓华,与华文寅祖辈乃是同族。 华宅,是华家的祖产,在城里虽然算不上多宏伟,但在清水村,却是相当气派的。 每间平房都是红砖墙绿瓦顶,比起周边那些简陋的竹舍茅屋自然要宽敞许多,院落里还栽着十几株梧桐树,浓荫如盖,整个屋子便被一片绿色的凉意所笼罩。 乡下远离喧嚣,不仅适合静养,更是绝佳的避暑胜地。 萧籽术自从能下床后,就一心想着出去活动筋骨,刚一出门就乐开了怀。 穿着双凉木屐到处走,东看看,西瞧瞧,一会儿摸蹭得她脚踝发痒的小狗,一会儿又去赶正在啄米的鸡崽。 还把正在窝里孵蛋的母鸡抱了起来,然后欢欣鼓舞地道:“师太,快来看呀,这些蛋都已经破孔了,再过一两天,小鸡就会孵出来啦。” “那敢情好,肯定是沾了你带来的喜气。”了因师太笑道:“这几只鸡啊,都是从师父家捉来的,他还养了一只芦花老母鸡,准备养肥点再杀了,给你炖汤喝,好补一补身子。” “华神医真真是太可爱了!”萧籽术笑嘻嘻道:“我回去的时候,可得叫他送两只小鸡崽,给我带回去养着玩儿。” “哈哈。”了因师太笑道:“甭说两只,整窝送给你都行,只不过哪里有地方好养?你们首辅府的院子虽然很大,可都是鹅卵石铺就的地面,连花草都种在盆里,恐怕没有空地供它们活动。” 萧籽术撅起樱桃小嘴嘴,挺着胸,一脸骄傲道:“有的,鸡仔不会占多大地方的,我还在房间里养了只狼崽呢。” “狼崽?”了因师太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傻丫头,鸡仔跟狼崽不同,它们很快就会长大,那点地方就不够它们活动了,而且它们会乱飞乱跳,把花苗花圃都扒得一塌糊涂,鸡屎拉得满地都是,臭烘烘的,得多麻烦。” 萧籽术又一挺胸,道:“我不怕麻烦,而且,红袖和绿萼都会帮我一起收拾的。” 了因师太闻言,又笑着道:“丫头,到时候,你有别的事情要忙了,哪里还有空一天到晚的跟在它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而且啊,鸡仔幼小的时候,可可爱爱的,你肯定觉得挺好玩,收拾起来兴趣也很高,毫无怨言。 但是,等它们长大了,一身绒毛褪尽,新毛还没有长出来,光秃秃的,丑死了,像瘌痢头似的,届时,你就不再会喜欢,也没有帮它们好好收拾的兴致了。” 萧籽术听得很认真,撑着下颚思考了一会儿,便轻轻地叹道:“师太,您说得很有道理!算了,我不要了。” “萧姑娘。”了因师太见她有些失望,便把她拥在怀里,安慰道:“你要真喜欢啊,什么时候抽空,便来清水村住着,咱们俩一起开辟几亩大菜园子,不但可以养鸡,还可以种菜,你说好不好呀?” 萧籽术还没回答,却听一阵笑声传来:“哈哈!我说了因啊,鸡鸭是养在野地里的,姜府那个高大上的地方,只适合笼子里养养画眉,架子上养养鹦鹉什么的。 萧姑娘真要喜欢,老夫叫人到扬州给你捎一头鹦鹉来,还会学人说话呢!” “华神医!” 来的人,正是华文寅。 萧籽术听了他的话,欢呼雀跃地飞奔过去,挽住了他的一只胳膊,以一种孙女儿像爷爷撒娇的语气道:“华神医,您老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要多久才能够把鹦鹉捎来?” 华文寅呵呵两声,道:“总得有人去才行呀,总不能为了你这头鹦鹉,专门派个人去。” 了因师太道:“就算派人去,还得四处找呢,这玩意又不是麻雀儿,想要多少都能捉得到。” 华文寅道:“这倒没问题,我在扬州的时候,有一只翠羽鹦鹉,是宫里的韦贵妃送给我的,一直寄养在我侄儿家里,他正嫌烦呢,老说要叫人送过来。” 萧籽术道:“岂不是隔了十多年了,那只鹦鹉还活着吗?” 华文寅拂髯大笑:“不但活着,还伶俐得很呢,鹦鹉的寿命比人长,可以活到一百多甚至两百岁呢!” “好极了!”萧籽术听得眼里直冒光,晶亮晶亮的,连忙道:“华神医,你早点叫人送过来嘛。” 华文寅叹了口气,道:“哎,真是个小孩子,我答应了你,绝不赖皮就是,哪有你这么心急的呢。” 萧籽术笑道:“不是心急,对一件喜爱的东西,当然是希望越快得到越好啦,我从书上看到,鹦鹉是如何如何的有趣,但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鹦鹉,所以才急得不得了。 华神医,你可千万记在心里。” 华文寅笑道:“好好好,明天我就托人把鹦鹉带来。不过,丫头啊,你可别只以为好玩,麻烦可大着呢,照顾一只鸟儿,比照顾一个人还劳神呢。” 萧籽术笑道:“我知道,每天要换上清水,它只吃菜叶子,每天都要洗一次澡,洗澡的时候,要用个小刷子蘸了水来刷,不能把毛打湿,否则就会着凉,而且洗刷的工作,一定要主人亲自去调理,冷不得,热不得……” 华文寅感到十分惊诧,张着嘴道:“籽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萧籽术道:“我曾看过一本关于如何调理鹦鹉的古书,因为这种鸟不产于中土,都是由西方进贡来的,十分珍贵,所以我也特别注意,当时看了,心里就在想,几时也能有个十只八只的,自己来养养该多好呀。” 华文寅笑道:“丫头,你住久了就会发现,可爱好玩的事情还多着呢,我每次来这儿小住,都舍不得回去呢。 现在你先歇歇,等休息好了,咱们就去钓鱼,去捉蛐蛐儿回来,了因去烧鱼,咱们爷儿俩斗蛐蛐儿。” 萧籽术一听,更乐开了花,道:“术儿已经睡饱了,一点都不累,还歇什么呢,这就钓鱼去!” 说完,拖着华文寅就要往外面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3蛐蛐 了因师太在一旁忙笑着劝道:“籽术,师父是上了年纪的,哪能够像你这么疯,你也得让他歇一歇呀!” 萧籽术笑道:“不用歇啦,华神医虽说年事已高,可是一些年轻人还赶不上他精神头棒呢,走!” 华文寅被萧籽术这么一捧,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年轻了好几十岁似的。 钓鱼的地方,就在华宅的后门,是一片大水塘。 华神医的孙女茱萸,帮他们挖蚯蚓,三个人就坐在池塘边上钓起鱼来了。 没多大会儿工夫,萧籽术率先钓起了一尾鲫鱼,乐得她直跳了起来。 茱萸去屋里端了个白瓷水盆出来,把鱼盛在里面让它游水。 萧籽术就蹲在一旁看着,目不转睛,舍不得离开。 了因师太也钓了两条大草鱼上来,每条都有两斤多重,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忙着用网子接了,放在竹篓里。 然后,对华文寅浅浅一笑道:“师父,您这儿的鱼可真容易上钩啊。” 华文寅悠哉悠哉地晃着脑袋,道:“我这儿的鱼是特地养来垂钓用的,每年鱼越来越多,越大,才容易上钩了。 不过,这种钓法,也只能供我们这种俗人消遣,真正有修养的钓客,宁愿到更远处的洞庭湖畔去钓。” 了因师太闻言一愕,道:“为什么呢?难道,那儿的鱼更容易上钩?” “不!恰恰相反,那儿的鱼不但不容易上钩,而且还十分聪明,经常会把饵吃掉了,只是我们不懂得其中乐趣。” 萧籽术听他们聊得挺热闹,凑过头来,问道:“华神医,鱼都不上钩还有啥乐趣可言?” 华文寅一本正经地道:“籽术啊,这种呢就叫作雅钓,完全是修养心性,并非真的要钓鱼,像渭水之滨的姜太公,他的钓子是直的,根本钓不到鱼,要等鱼儿愿者上钩,天下还没有这么笨的鱼。” 萧籽术眨着眼笑道:“可是他却钓到了周文王姬昌,钓到了周朝八百年的天下,收获比鱼可大多了。” 华文寅拂髯,道:“哈哈,不错。” 萧籽术又看了看华文寅的钓竿,眨着眼道:“华神医,怎么您的钩放下去了老半天,都没见动弹一下,一定有什么古怪?” 华文寅笑道:“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鬼灵精,我的钩上没有放饵。” 萧籽术道:“为什么不放饵呀?难道,你也在修身养性吗?” 华文寅道:“我此刻与世无争,还修什么身养什么性,钩上无饵,只不过是我不愿因分心而扫了钓鱼的兴致罢了。” 两人正扯闲谈的时候,了因师太又钓上了两尾鱼。 她见收获已堪堪满了一筐,道:“鱼已经够了,多了也吃不了,浪费了又可惜,今天就钓到这,晚上可以煎炸炖煮,来一顿全鱼宴。” 萧籽术一听,忍不住问了:“师太,你们出家人可以开荤戒,也吃鱼吗?” 了因师太轻笑了两下,耐心地解释道: “籽术,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们佛家所谓的‘荤’,并不是指肉,而是指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茖葱这五种有辛味的蔬菜,所以,贫尼是可以适当杀生吃肉的,更何况,在白云庵就贫尼一人修行,才没有闲心定那些个条条框框来约束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萧籽术点了点头。 华文寅这时催道:“了因,这筐鱼就交给你去调理,作料什么的,尽管问茱萸要,我们等着吃现成的,这你可不能偷懒。” 了因师太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弄鱼去,你们爷儿俩就斗蛐蛐儿去,可别弄得满身泥。” 说着,又叫茱萸把钓来的一筐鱼,连同萧籽术养在白瓷盆中的小鲫鱼都抬了回去,却带了挖蛐蛐的竹筒、铜锹等工具来了。 华文寅与萧籽术一老一少,都已经等不及,在石块间翻了起来。 忽而,萧籽术双肘撑在地上,惊呼道:“茱萸,快来看,我逮到了一个好大的蛐蛐儿!” 茱萸跑过去用纱罩慢慢套进去,罩住了一看,才吃吃笑道:“萧姑娘,这是油葫芦,个头儿虽大,却不是会打架的蛐蛐儿。” 萧籽术听了,有点儿泄气,“这真不是蛐蛐儿?” 华文寅笑着走过来,看了一眼,道:“油葫芦又叫夜盗虫,形状跟蟀蟋差不多,只是体躯庞大几倍,你看,我这头才是蟋蟀……” 他把虚捧着的手轻轻启开了一条缝,让她看,一条褐色的虫子伏在掌心,头上两根细长的触须,威武地摇动着。 萧籽术一见,乐得跟吃了蜜似的,连忙摇着他的胳膊,撒着娇央求道:“华神医最疼术儿啦,你把它送给术儿。将来,术儿一定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华文寅却不吃她这套,笑道:“老头子好不容易捉到的,哪能白给。” 萧籽术道:“那就卖给我好了,价钱随你开。” 华文寅笑道:“你买了它干什么去?” 萧籽术道:“我把它养起来,养到明年再跟我们姜家西府少爷们的蛐蛐儿斗,看谁的厉害。” 华文寅摇摇头,叹道:“傻丫头,蛐蛐儿很少能过得了冬的,它们只有一年的寿命。” 茱萸把那头蟋蟀用竹筒装了,道: “是啊,蛐蛐儿是不过冬的,我爹就最爱斗蛐蛐儿了,前年他得了一头红头、红身子的,叫做红袍大将军,从来没有败过。 他爱得跟宝贝似的,到了天冷时候,屋子里用炭火温着,日夜呵护着,可还是只活十来天就死了。” 萧籽术不禁叹道:“凡物都有一定的寿限,甚至连我们人类也难逃生死二字。” 说到最后,心道:生死虽自有定数,但我必须得想尽办法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查明身世! 华文寅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了,霞光万丈,景色极美。 便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免得了因在家等得着急。” 萧籽术仰望蓝天,见一点黑影忽而划过半空,不由得感慨万千: “我每每读起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总觉得美则美矣,可是不够真实,因为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境界,我始终没见过,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华文寅道:“哈哈,刚刚天上飞的可不是什么孤鹜哦,而是捉小鸡的老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4章 蚌壳 萧籽术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看来,我真该在乡下多住些日子,光有书上学的见识终归浅薄,让您老见笑了。” 茱萸听了,见缝插针道:“那敢情好,萧姑娘,你就住下来好啦!你教我读书写字,我就教你斗蛐蛐、钓鱼、逮兔子、抓雀儿......” 华文寅笑着打断道:“茱萸!你的算盘打得可真精,人家既要教你识字,还要陪你去疯玩。” 茱萸垂下脑袋,扭捏着道:“爷爷,我只会那些玩意儿,实在没有其他的可以拿出来交换。” 华文寅道:“你也别交换,萧姑娘在村里要住上三五天,你只要好好侍候着,她临走前,至少也能教你认得一百多个字。 以后啊,你就是清水村里的才女了,大家恐怕会抢着来说媒,门槛都踏烂了呢。” 他这番话,把茱萸羞得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华文寅笑得直不起腰。 萧籽术责怪道:“华神医,您也真是的,才多大点孩子,您就跟她开这种玩笑。” 华文寅笑道:“我说的是真话,这个村子人虽多,就没一个认字的。她若真要能认得上百字,能够记个流水帐,看看黄历,就是了不起的大学问家了。” 萧籽术一愕,“这清水村看来富庶得很,大家怎么都不识字呢?想必,请个教书先生也该请得起的。” 华文寅道:“土地虽富庶,却不是他们的,这里大部分的田地都是我租给他们的,还有一部分属于楚明渊。 我认的字也不多,只看得懂医书和鬼画符的处方,咬文嚼字、诗词歌赋之类的可就难倒我了。我也没指望茱萸舞文弄墨,学富五车,所以不曾请人来教。” “您刚说的楚明渊,是谁?”萧籽术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华文寅沉着嗓音,道:“楚明渊是上一任的大理寺卿,十四年前因卷入一宗案子而被暗杀。我老实告诉你,其实,他就是了因的丈夫。” 萧籽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也更圆,像弹珠似的。 她万万没想到,了因师太皈依佛门之前竟是大理寺卿的夫人。 华文寅轻咳一声,展颜笑道:“楚家在咱清水县算得上是名门大族,祖上也是收租的大地主来着,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楚明渊的父亲楚灏,可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发小。” 萧籽术笑了笑,觉得这两个老头儿既是从小玩到大的伴,应该都挺有意思,挺好玩的。 她脑中突然起了个念头,拉着华文寅道:“华神医,咱俩都混得这么熟了,术儿以后就不叫你华神医啦,显得怪生分的。” 华文寅愣了愣,笑道:“那你叫我啥?” 萧籽术搓搓手,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忽而喜笑颜开道:“您喜欢小孩子又贪玩,就叫你老顽童,哈哈!” 说完,扯了扯华文寅的花白胡子,又冲他扮了个滑稽的鬼脸。 华文寅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这丫头!不过,老顽童这称呼还挺顺耳,老夫倒也喜欢,哈哈。就听你的了。” 萧籽术十分开心,不厌其烦地叫了好几句“老顽童”,又嘻嘻笑了一下,陪着华文寅,徒步走了回去。 有萧籽术陪着,华文寅很是高兴,一边走,一边沿途指着许多他儿时嬉戏的地方:这个小坡,是他跟楚灏打架的地方,那棵歪脖子树是两个人合伙爬上去的…… 回到华宅,大家洗了手,茱萸还带着萧籽术到屋里更了衣。 萧籽术钓的那尾小鲫鱼,已经换了个更大的白瓷缸儿,飘了十几绺水草,搁在桌子上养。 萧籽术见那鱼儿在水里俯仰浮沉,自由自在,不禁看得兴致盎然。 忽然,水草堆里冒出一个瓜子壳般的小虫,在水中钻来钻去,引得那条鱼在后面追。 追了一阵,小虫像是游累了,沉到缸底,缩成圆圆的一堆,停在水下不动了,就像一块石子似的杵在那里。 萧籽术觉得很有趣,把手伸进去捞出来,一看,居然是个小小的蚌壳。 这一发现,乐得她喜出望外,忙把那蚌壳又给放回水中,然后大喊着:“茱萸!茱萸!快来呀!” 茱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过来,萧籽术指着鱼缸,大惊小怪道:“我……我的鱼缸里有一个蚌壳。” 茱萸看了一下,笑道:“大概是夹在水里带进来的,才这么一点,不碍事的,萧姑娘若是不喜欢,我就替你捞出来丢掉。” 萧籽术连忙道:“不!不!我喜欢极了,刚才我还看见它在游泳呢!好快!连鱼儿都追不上它。” 茱萸笑道:“蚌壳是用它壳里的两根管子,喷出水来游的,有的时候,它在水边晒太阳,也是张开了壳,有虫经过,还会喷水把虫打下来呢。” 萧籽术惊道:“真的啊,它看得这么准?” 华文寅刚好走进来,道:“它没有眼睛,是不会看的,完全是靠灵敏的感觉而活动,不过,它比有眼睛的还精呢,人还没走到它身边,它就把壳合起来了。” 萧籽术扭过头,眨眼一笑:“老顽童也来啦。” 华文寅笑道:“你刚才喊的那声,十里之外都听见了,我怎么能不来瞧瞧,大概又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了?” 萧籽术撅起嘴,辩道:“本来就新鲜嘛,以前我没想到蚌是把两片壳子张开竖起来走路的。” 华文寅揶揄道:“不然还怎么走?难道也像螺蛳一样,拖着两片壳在地上爬不成?” 萧籽术苦笑道:“术儿真是有好多东西都不懂,以后我跟着老顽童学点新知识,您可得不吝赐教才是。” “哈哈,好说好说。” 华文寅话音刚落,了因师太正好喊他们吃饭了。 厅中,果然已摆了一桌子丰盛的全鱼宴。 鲤鱼是用豆瓣酱红烧的,两条鲫鱼煮了汤,还有几条梭子鱼则用油炸得又黄又脆的,香气扑鼻。 华文寅一看就乐了,笑道:“了因呀,难怪你催得紧,这三道鱼可都得趁热吃,冷了味就不鲜了,来!术儿、茱萸,你们快来吃!” 四个人依次落座,了因师太还温了一壶乡下自酿的米酒,给华文寅斟满了一盅,他拿起,脖子一仰就喝了个一滴不剩。 萧籽术在一旁笑他:“老顽童,又没人跟你抢,喝这么急干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第 打猎 华文寅笑道:“这米酒的味道淡得跟水差不多,要大口喝才比较过瘾。” 萧籽术闻言,端起酒盅来,浅浅地抿了一口,果然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也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倒是十分的爽口,于是也一饮而尽,“果然是要大口喝才够味。” 华文寅道:“这可是真正的老米酒,别看它味道淡,香醇爽口,后劲可大着呢,真要是醉了的话,两三天都不容易醒,不过喝上个三两斤倒是绝对醉不倒的。” 了因师太笑道:“难怪贫尼请裘婆婆烫酒时,她就拿了这个大壶出来,贫尼还说太多了怕喝不完,她说壶小了来不及烫新的,原来这酒像蜂蜜水似的,这么好喝。” 这顿饭,几个人都吃得很尽兴。 蔬菜是新鲜的,鱼也是新鲜的,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了因师太和萧籽术都喝了不少酒,有些醉醺醺,再加上白天累了一天,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们是被鸡啼叫醒的。 一看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连忙起身,穿好衣服。 茱萸已经打好洗脸水给她们送来了,萧籽术一试水是热的,不由得笑道:“茱萸,你起得真早,就已经下灶烧好水了。” 茱萸笑道:“萧姑娘,我们卯时就起了,连早饭都煮熟了,爷爷还在家等你们吃饭呢。” 萧籽术“啊”了一声,匆匆梳洗完毕,赶到华宅时,果然看见华文寅在院子里打太极,锻炼身体。 萧籽术在一旁拍手笑,道:“好功夫!老顽童,我不知道你竟还有一身好功夫呢?” 华文寅停下了动作,朗声道:“学医的人,总要学会几招拳脚功夫,也练过一些吐纳运气之法,功夫未必多高,但火侯却差不多够了。 六十六年来,我没闲过一天,哪怕是刮风下雨,我都要在屋子里锻炼,所以,打从我懂事到现在,没病过一天。 你别瞧我年纪大,寻常十来个年轻小伙子,还不是我华文寅的对手呢。” 华文寅打完了拳,回到房里。 了因师太早已泡好了茶送上来,笑道:“你们这一老一小,昨天捣鼓了半天,今儿一大早,又在叽叽呱呱聊个没完,哪来的这么多话?” “天机不可泄露。”萧籽术和华文寅不约而同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又相视大笑起来。 了因师太笑道:“你们不告诉贫尼,贫尼还不想知道呢。师父,快喝了茶,咱们就吃饭。” 华文寅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笑道:“了因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此,换了别的女人,一定禁不住好奇地追根问底的,她居然能忍得住不继续追问。” 了因师太道:“贫尼也不是没好奇心,而是知道您跟术儿丫头谈的话,绝没什么大秘密,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们故弄玄虚,到时候术儿还是会告诉贫尼的,贫尼紧张什么?” 来到正厅,只见桌上早摆了几碗热腾腾的菜,有荤有素,水陆杂陈,以及一大盆白米饭,就差没有酒。 “咦?”萧籽术冲华文寅眨着眼,笑道:“今儿个怎么没烫酒?” 华文寅神情突然变得严肃,道:“早晨不宜饮酒,容易伤胃。” 萧籽术点点头“哦”了一声。 华文寅眯着眼儿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昨儿喝了点酒,喝上瘾了?” 萧籽术解释道:“我倒不是非要喝酒,而是说我们一大早就吃白饭,会不会太正经了点?光吃白米饭的话,怕干,想吃点稀的。” 茱萸这时道:“后厨锅里还有绿豆粥,萧姑娘可以喝粥,我帮你盛一碗。”说完,要来接萧籽术的碗。 萧籽术忙推辞道:“不用麻烦你啦,我自己去盛。谢谢...” 华文寅嘱咐道:“术儿,你大病初愈,不要吃太多,喝完粥,我带你打猎去。” 术儿一听要去打猎,顿时又来了兴致,催着华文寅赶紧吃饭,等他吃好了,又歇了会。 茱萸她爹华常德已备好了两匹马,跟一头骡子。 了因师太摆摆手,道:“贫尼胆子小,不敢骑马,而且也不会射箭,还是在家里头耽着,你们爷俩去,也免得多个累赘。” 华文寅道:“了因,你也跟着去!你不会射箭,捡捡猎物总会,一起出来玩,单单留你一个在家太没意思了。” 华文寅好说歹说,才让了因师太和萧籽术两个骑上了马,自己跨上那头骡子,就出发了。 萧籽术开心得像个孩子,肩上背了一壶箭,一把细胎弓,腰里还挂了把小短刀,头上戴了顶遮阳笠,脚蹬小蛮靴,显得格外利落,一开始就策马跑在前面。 华文寅一直追在后面喊:“术儿,别乱跑,小心跑丢了。” 就这么喊着,催着,赶着,跑出约莫有一个时辰,才到了山脚下。 迎面有一片幽深的竹林。 萧籽术瞧着那密密的竹林,不禁有点胆怯,道:“老顽童,这林子里都有什么?” 华文寅笑道:“也不过是山鸡、野兔、狐啊鹿啊之类的,难道你还想打大老虎不成?” 萧籽术道:“这儿有没有老虎?” 华文寅道:“以前是有的,可现在人越来越多,老虎也怕人,所以已经很难见到了。” 萧籽术这才吁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万一跑出一头老虎来该怎么办?” 这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蹿出。 萧籽术连忙搭上了箭,一箭射去,却落了空,还是华文寅眼疾手快地补了一箭,正中兔腿,摔倒在地。 萧籽术喜孜孜地走过去把野兔子拾了起来,笑道:“老顽童,还是您老眼神准。” 华文寅得意地昂起头,道:“那当然。老夫射箭的技术可不是盖的。” 萧籽术听了,十分高兴,“老顽童,您教教我呗。” 华文寅拗她不过,便答应了,指点她如何拉弓、如何控弦,又如何瞄准。 一面指点,一面练习和示范,萧籽术倒的确冰雪聪明,用一颗栗树做靶子,先是打树干,后来打树枝,练到第十支箭后,她已经能够把树梢的栗子打下来了。 华文寅啧了声,忍不住摇头赞叹: “术儿,你真是了不起,我九岁刚开始练箭的时候,要每天不间断直到一个月才能达到你这个程度。你居然只用了半个时辰,进步就如此飞速,我只能用天才两个字来形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