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在我家做官》 第一章 黄泉路 阎奕晟是被一阵阵喧哗之声吵醒的。 意识方才苏醒过来,他便感觉到浑身不大舒坦,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在水中一般,衣衫紧紧贴于皮肤之上,黏腻湿热,分外难受。 等等!水中? 他记得自己似乎出了祖母河,到了外海之上,后来遇到了海怪,船毁了,自己也受了重伤,最后掉入了海中。 而同行的李老头与暗三不知所踪。 阎奕晟意识在逐渐恢复,可身体却不如脑中的意识那般受控制,快速恢复过来。也不知他在海中漂浮了多久,如今竟是疲惫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良久,耳边的声音愈来愈大声,也愈来愈清晰。 “这人为何如此想不开?” “看这身打扮,不像是普通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他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这似乎不像是我们黄泉城中的人?”有人这样道。 耳边喧闹声清晰地传入耳内,即便身子动弹不得,可意识却已经飞快运转起来。 方才那几人说黄泉城……黄泉城是何处?难不成……自己随着海浪漂泊到地府四周的其他地方? 可是,他在地府时,从未听过‘黄泉’这个地方。 所以,这里又是何处? 阎奕晟慢慢睁开眼,却被一道强光刺得不得不闭上缓缓,慢慢眯着眼看了看头顶刺眼的光线,抬起手遮了遮。 仿佛在自己昏迷之时,浑然不觉现下已是白日。 他这一动,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人纷纷看过来,一齐上前扶起他,又是递水又是遮阳的。嘴里也不闲着,七嘴八舌地开口: “人醒了,快瞧。” “公子你从何处来?” “公子喝些水润润喉。” 阎奕晟一睁眼想起身却感觉浑身无力,旁边有人端了一碗水小心翼翼递到他嘴边。许是在他昏迷之时已经有人喂了他一些,他并没有感觉嘴中十分干渴。 瞧了递水那人一眼,还是低头抿了一口。那人见此,苍老的脸庞褶皱慢慢堆砌,朝阎奕晟和善地笑了笑。 阎奕晟背上靠着树干,适应了一番当下的光线,这才抬眼打量起围在他身边的人,有男有女,却大多是中年人与白发 苍苍的老人家。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那几人站在外围,正拧着手中湿透的衣服。联想到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衫,他心中立即便明白了。 想来自己应当是被那几人救上来的。 “小兄弟,你从哪里来?又怎得落了水?”方才喂他水的老人家开口问道,褶皱的脸上看起来祥和极了。 阎奕晟此时清醒了不少,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心中难免疑惑。听见那老者的问话,脑海中划过千万个念头,略一沉吟,再开口时还带着一丝难以忽略的虚弱: “此事说来也惭愧,先前我见天气好,便起了泛舟游湖的心思,未曾想遇到了暴风雨,船毁了,我自己也落了水。” 说完,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老者又道:“这位老伯,不知,这是何处?” 围在他身边的几人听他有此问,竟不觉得有何不对,毕竟,他几人早就看出他并非黄泉城之人,见他疑惑,便解释道: “这里是黄泉城,许是你是顺着水流飘了过来。也难怪,这忘川河的河域范围也大,偏偏前几日,不知怎的还发了大水。” 那人说完,又问道:“你家住何处?是在忘川河的上游还是下游?”阎奕晟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装做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几声。 在他身边的老者见此,轻轻怕了拍他的背,为他顺气。待他气顺了,便道:“落水的只有你一人?” 阎奕晟闻言,方想起追寻暗三的下落,于是顾不得胸腔的疼痛,挣扎着问道: “几位叔叔伯伯可曾瞧见可有其他人?” “不曾,我们也只是远远瞧见了你。这不,那几个年轻人衣服都顾不得,便跳下去将你救了起来。” 这时,那边拧着衣服的几人不知何时穿好了衣衫,也站在老者的身后,略带窘况地朝他笑了笑。 这几人穿的淳朴,瞧着衣服像是寻常麻衣,一看便知出身寻常人家,随意将拧的半干的湿衣穿在身上,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穿的是湿衣。 好在正值正午,太阳毒得很,不过一会儿湿衣便开始冒热气了。 若是富贵人家,只怕也是唤奴仆去救人,可惜,在他认识的富贵人家中,皆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 莫说下 水救人,便是瞧见路边的乞儿,只怕也懒得瞧上一眼。 阎奕晟低下头,发丝的水质顺着好看的脸庞落在他那暗色衣衫之上,即便他现在狼狈不成样子,却也难以让人忽略他那俊逸的模样。 脸色有些苍白,就连唇色也没了血色,但凤眼中的光芒丝毫没有因为此情此景所影响。老者一看便知这人不像是没经历过大事的人。 见阎奕晟突如其来的沉默,几人还当他是在难过,遂低声劝道:“忘川河流域广,说不定是被冲到了其他地方去了,你不必太过忧心,仔细找找便是。” 阎奕晟点点头,虽说机会渺茫,但总要试试才是,他正欲再问什么,便听到从人群中传出一道道步伐整齐的脚步声。 而后,本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发散向两边。 这边的人自然也被惊动,纷纷抬眼望去,心中还疑惑是出了何事,竟还出动了护卫军。却没想到,那些人自发开出一条道路,又停在了他们面前,紧接着迅速将他们这群人围了起来。 见此,围在身边的这些人皆不明所以地都站起身来。 阎奕晟垂下眼睑,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见这般状况,愈发沉着起来,丝毫不见慌乱或是其他情绪,冷静地如同一个过路人一般。 事实上,现如今的他,就算不冷静,便也做不了什么。如今的他,不仅身体十分虚弱,就连脑海里也十分混乱,他需要留出时间思考,现下的情况是否于自己有益。 脑海一片浆糊,而他能做的,便是尽量去随机应变。 这里不比自己熟悉的地府,此处全然陌生。眼下这般情况,他在这里若是行错一步,只怕想要脱身,有些麻烦。 与其那般麻烦,倒不如先看看情况,以不变应万变。 方才围着他那几人瞧见护卫军将他们围在了一起,面露不解,倒是方才喂水的老者率先站起身来,拱手道:“几位官爷,不知这是……” 这时阎奕晟才注意到那老者是个跛脚,行动间,将他的缺憾暴露无遗,可他自己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依旧像是个正常人一般,就连拐杖也没有一根。 他言罢,站在他面前的那人却身形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分他半分,脸上仍是肃然一片。 阎奕晟见此皱皱眉,若有所思,握了握拳,力气竟是还未恢复过来。 被包围在内的人不明所以,但似乎也看出了些苗头,不禁暗暗朝一旁挪了挪。那老者见对方不应,正欲硬着头皮再问,就听见一道清脆的鸾玲声悠悠传来。 马蹄声踏在青石上,踏出沉闷的响声,辘辘的车轮碾在上面,像是压在在场之人的心上。压抑的厉害。 刺眼的阳光下,将一辆雅致的马车渡上一层金光。 那马车一看便知其中之人身份不简单,上等的金丝楠木做车舆,再辅以绸缎装饰,蓝色为底,金丝勾画,窗牖之上垂下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外人无法窥探其中真貌。 神秘却又让人神往。 两匹毫无杂色的良驹停在老者的不远处,驾马之人随即一跳,变落了地。转身掀起帷裳,视线慢慢垂下,静待车舆之上的人现身。 也早有人拿了马扎摆放在马车的另一侧。 不过片刻,车舆之中的那人便现了身。玉冠束发,发带随着风一齐飘散在空中,身着蓝色锦服,玉环妥帖地压着衣角。 俊逸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浅笑,三分风流七分儒雅,如墨画般的眉下,一双桃花眼恍若有琉璃的光芒一般,微微闪动着,摄人心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左司马良珣 黄泉有二子,一曰良珣二曰昏垣,前者有慧后者有才,清雅文质,貌若桃花,乃黄泉二绝。 其中,黄泉二子指的便是黄泉路少主孟曦身边的左右司马——良珣和昏垣。 关于这二位,还有一个传闻称,良珣与昏垣乃是路守大人为其长女内定的夫婿人选,加上二人皆是官家出身,又有才有貌,所以这二者时常被坊间的提起、相比较。 来人正是二子中的一位——良珣。 见此,在场的人暗暗松了口气。 不为其他,只因良珣待人处事都极其温和,且为人向来谦逊。这样的性格,再加上他聪慧的头脑,使得他早早便留名在外。 良珣下了马车后,抬手整了整衣角,连同广袖也妥帖地压了压。玉冠将一头墨发整齐地规整在其中。尽管方才从马车之中下来,鬓角丝毫不见凌乱。 老者弯腰朝他一揖,规矩地喊了句司马,紧接着,身边那些人也跟着纷纷行礼。 他一边整理着广袖,一边走向老者。 身姿挺拔,步履闲雅,一身蓝色锦缎长袍,俊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如墨的眉眼扬了扬,笑道:“老人家与各位不必惊慌,我们不过是听过这边误闯入一名陌生人,大人便派了我前来看看。” 说话间,还虚虚扶了扶那老者,良珣似乎没发觉什么不妥,反倒是老者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暗道: 人人都称赞少主人身边的良珣是如何的谦逊有礼,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老者因方才与阎奕晟接触过,衣衫上的水渍还未干,衬得老者越发狼狈。可良珣像是没瞧见一样,毫无顾忌地便扶着老者行至阎奕晟面前。 更加狼狈的是强撑起身子的阎奕晟。 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往日飘逸的墨发早已乱的不成样子,发丝随意贴在额头脸颊上。身上还盖着不知是谁的外衫,浑身狼狈地与街边乞讨的乞儿毫无差别。 可即便现如今他一身狼狈,那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眸子,却也昭示着:此人不似普通人。 阎奕晟身上的力气虽没恢复,可他头脑早已在这短暂的休息之中,弄清了现下 的状况。脸上又再次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与站在自己面前那人对视。 仅仅是无力地坐靠在树干之上,眉眼一挑,便让他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不似方才那般虚弱。 同时,竟让良珣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眼前之人根本不是随意靠坐在树干上,而是坐于案后,等待着他向他禀报公务一般。这样的感觉不由得让良珣心中一顿。 笑着摇摇头,摒弃心中这奇怪的想法,掀了衣袍,竟是亲自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道:“这位兄弟,珣虽不知你从何处来,但只怕还劳你与我走一趟了。” 阎奕晟挑眉轻笑:“司马既为我而来,我若是这般没有眼力见,只怕也令你为难。” 他听见方才这些人都唤他司马,自己应当没唤错:“既如此,只怕要麻烦司马一番了。”说着,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现在虚弱,走不了路。 老者见此,正欲开口,但良珣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温和地笑了笑,抬手阻止道:“老人家,有些话还请慎言,虽说我不在意,但路守大人却不容信口胡言之人。” 说着叹了一口气,轻轻朝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不赞同。 老者心中明白,这年轻人既然惊动了上面,只怕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交代清楚的。是非曲直,官家人心中自有判断。 暗暗瞧了一眼尽是虚弱的阎奕晟,他叹了一口气,退至一侧,不再开口。 阎奕晟朝围在身侧的几人虚虚拱手,也笑道:“多谢老伯以及各位叔伯今日的救命之恩,阿晟定会铭记在心。” 良珣见他如此行事,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是笑他无知还是无惧。 他朝站在外侧的护卫军打了个手势,便有两人站出来,用铁镣将他的手困住,而后才扶阎奕晟起身。 阎奕晟没有丝毫抵抗,任凭那两人为他戴上铁镣,眉眼一挑,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多谢司马如此照顾。” 那开怀的模样,哪是被抓?反而更像是被请去做客无疑。 良珣也露出一丝谦和的笑意,摆摆手不欲再说。方才那几人看到良珣不急不缓地向他们笑着点点头,又低头理了理衣角,缓缓朝车舆走去。 鸾玲声响,车舆 起驾。 护卫军开路,行人纷纷避开,阎奕晟走的颇为自在,丝毫不觉得自己即将成为阶下囚,也不在意自己此番前去恐怕凶多吉少。 街道两侧有人不断朝他指指点点,他甚至连注意力都没分给他们。 他是个闲不住的,现下到了不知是何处的陌生地方,他表现的尤为热情。 “这位大哥,你们这位司马是何人?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扶着他的那两人自然没有回话,他又道:“你们除了抓我,今日可有看见其他人?” 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脸,阎奕晟心知就算他说干了喉咙,只怕也难以从中打探到些什么,索性自言自语感慨起街边的景致起来。 还别说,此地的繁华程度并不比地府差多少。小贩的叫卖声、酒馆门口隐隐传来的小二吆喝声、商贩之间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虽说他眼睛不断看着四处,心中却在疑惑自己身上的伤,自己在与水怪作战之时,分明受了极重的伤,却不知为何,他现下除了身体十分疲惫外,根本没有任何不适。 难不成是不治而愈?或者说这伤是延后发作? 正胡思乱想间,他蓦然听见一道悠扬的铃声,不同于鸾玲声的清脆,这铃声显得十分细碎。随即他们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而后押着他的两个护卫军弯腰跪了下去。 可怜的是二人牵制的阎奕晟也只能直挺挺跪下,他被他们猛然的动作,双膝隐隐作痛。 想他阎奕晟在地府时行事向来无法无天,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他又何时受过这番侮辱,正欲抬头理论,却见左侧的护卫军再次面无表情地突然抬手,毫不留情地压他的头,直接匍匐于地。 额头与青石相撞,再次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阎奕晟现下手被枷锁束缚着,身上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哪有能力与他们抗衡,闷哼一声,算是吃下了这道闷亏。 心里却想着,待他恢复,他定要“好生招待”这两位兄弟。 心中却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未见其人,但这支队伍却早早停下,匍匐在地迎接。 未免也太摆架子了。 折耳根和酸菜说 开新坑了!彼岸花系列1来了,希望自己能好好讲完这个故事!加油 开了坑绝不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孟家的使命 阎奕晟移了一下跪着的身姿,稍稍抬头,便看到良珣竟也下了车舆。不过片刻,前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停在了良珣面前。 良珣理了理广袖,敛眉抱拳,弯腰行了一礼,口中唤道: “少主。” 来人骑于马上,阎奕晟刚想抬起头来,又被左侧那人面无表情压了下去,力度之大,额间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耳中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你怎会在此处?” 这话一出,阎奕晟微微挑眉,心中诧异,显然没料到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因少主不在城中,故大人特命珣前来寻个人,珣正欲带人回斩月堂中去。” “便是那人?” “是。” 马上之人随意嗯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了,你去罢。”说完便准备打马离开,不知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既是母亲要的人,你便小心看着。” “是。” 那女子说完,便牵动马绳,马儿嘶鸣一声,踏步离开。 阎奕晟侧头,正好看到打马离开的女子。 莫约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鬓发,不见其他装饰,仅有一根银色的发簪插入乌发之中。白皙的皮肤许是因为方才赶路,有丝红晕,额间隐隐泛着水光,衬得脸色更加红润,脸色却又十分沉着清冷。 马儿跑得极快,风吹动着披散在后的丝发,连同淡绿色的裙裾也在风中翻飞。阎奕晟虽瞧不见正脸,但仅是一瞥,他脑海之中竟莫名记住了方才一晃而过的侧颜。 还未回过神来,便又被侧身两人一扯,被迫站起来向前走去。 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只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他只恨自己,如此情况之下,自己为何会如此无用。 只是,也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恢复过来,只盼着别太久…… 他对现下的模样,实在讨厌得紧呢。 孟曦打马一路行至黄泉宫之中,她母亲是黄泉路的路守人。也不知何时起,众人便称她为路守大人。 与人间不同,在黄泉路中,若是称大人,指的定是路守大人。除了路守大人,其他人皆没那资格被尊称为大人。 路守大人处理黄泉路的一切 事宜具在黄泉宫之中,现下不过己时,虽说她赶了许久的路,但此事却分外紧急,还需早早回来复命。 孟曦作为路守大人的嫡长女、未来的路守大人,身上的使命绝不比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少。自小她便知道,长大后的她,要守的是黄泉路,要护的、是黄泉人。 这是她孟家自古以来的使命。 孟曦翻身下马,前门早有人在此等候,她随意将马绳一扔,便匆匆向内走去。候着的外侍低头接过马绳,眼神紧紧盯着地面,训练有素地将马儿往一旁引去。 那边早有人通报,黄泉宫颇大,孟曦弃马后又走了段路,七拐八绕,总算到了黄泉宫的主殿——咸啸殿。 直径进屋后先是行了一礼,只见高高的书案之后,坐着一位约三十余岁的女人,细长的眉,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眼,有一种巾帼须眉的气势。头发被发簪固定,后面呈髻状,几根金色的朱钗没入发间,为其增了不少颜色。 身着交领右衽上裳,下裳为裙,金色丝线在湛蓝的衣裳上勾出图案,外袍上密密麻麻的丝线穿梭其中,若是单看肯定看不出其中玄机,可要是穿上这衣物之人走动几步,便能看到一头张开大口露出尖利大牙的兽,藏于其间。 此人便是时下黄泉路的路守大人——孟韫灵。 孟曦一边行礼一边开口喊了一句母亲,孟韫灵神色未动,视线依旧落于手中折本之上,像是未曾听到一般。 反观孟曦,像是早就对此见惯不惯,行过礼后,便直起腰站于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孟韫灵看完这一折本。 果不其然,待孟韫灵收笔之后,这才抬起头来,随意扫了一眼立于下侧的长女,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神色间,似有一丝温意。 “如何?”看着风尘仆仆的长女,孟韫灵未说其他,直接问道。 反观孟曦,对自己母亲毫不关心的态度不仅没有一丝惊讶,冷然的嗓音不见变化,道: “女儿到达东南之地后,听从母亲吩咐,先探查了一番忘川河,但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问了当地百姓,他们也只以为发了一场大水罢了,与往常并无区别。” 孟韫灵闻言,眉间紧紧皱在一起,没有开口,孟曦稍作沉吟 ,又接着道:“不过女儿在较低河床之上发现了此物。”说着,将荷包取下,从里面拿出一物,递给了孟韫灵。 那东西像极了一尾幼鱼,呈暗红色,但却没有鱼的鳞片。孟韫灵接过,一时竟然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听孟曦又接着说: “听当地百姓说,这物他们唤做恶食兽,以前也出现过。当地因以捕食忘川河中的鱼虾为生,所以听老一辈人说过这东西,其他倒是没说,只有一点,他说,这物是生活在忘川水底。” “忘川水底?”孟韫灵细细端详那一尾恶食兽,好看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忘川之底自古以来便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深,闻言那河底怪物不少,这尾鱼……这尾恶食兽,你便先带回去。后续之事你也时刻注意着,此事不可大意,还需谨慎小心。” 孟曦低声应是,走向前去将东西接过,收入窄袖之间。 “对了母亲,女儿方才回来途中遇到良珣,他正带着一人回了斩月堂,不知那人是何人?”孟曦蹙眉,面露不解,不动声色问道,仿佛十分好奇是何人竟然惊动了鲜闻这些琐碎之事已久的母亲。 “已经找着人了?”孟韫灵扶额,按了按额角,似乎才想起此事一般。她道:“是何人还未可知,你稍作休息后便去看看罢,还需仔细调查一番。” “女儿明白。”孟曦点头应下,孟韫灵虽未和她说是如何得知这人的存在,她却并不讶异。无论在何处,世间事物极少能瞒过上位之人。 而黄泉路中,一名陌生男子未经过反生林直直出现在城中,更加惹人注目。所以当有人来报时,孟韫灵便令人将他拿下了。 “这事你便看着处理罢,不必与我说了。”孟韫灵摆摆手,“先下去休整一番,吃些东西。” “是。”孟曦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出去。 折耳根和酸菜说 为避免误会,简单说两句,虽然里面涉及很多关于地府的东西,但是和地府没多大关系,大家就当做借了地府人物的新故事,所以文中涉及的人名地名如果和现有材料合不上的,大家忽略就好,~如文案写的那样,完全架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别样“男子” 孟曦出了黄泉宫后,前往自己的府邸,现在的她确实需要休整一番,赶了两日两夜的路,便是铁打的人,也该疲惫了。 因人已经被抓入斩月堂中关押起来,孟曦并未着急,令人去斩月堂中与良珣交付一声,又叫来一人低声吩咐一番,那人听完后,转身离开。 日头逐渐偏西,孟曦在府中稍作休息,顿觉神清气爽,精神恢复了不少,想了想便命人备车,赶往斩月堂。 因有良珣在斩月堂坐镇,她也不似早晨般急着赶路。 斩月堂位于城东,是黄泉路专门处理案件、关押犯人的地方。 昏暗的地牢内,自巴掌大的风口之中透进一丝丝暗黄的光亮,隐约可见一道人影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之上,许久不见其动弹。 四周静成一片,冰冷的墙似乎也散发着幽幽寒气,一点点侵蚀人的身体。 经过大半日的休憩,阎奕晟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恢复,直到现在,早晨那种无力感早就被有力代替。 阎奕晟闭着眼沉思,手指搭在膝盖上,无意识敲打着,一下又一下。 如今的他,完全是一个阶下囚,且不说他不知道这里是何地方,他就连外边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更何况暗三和那李老汉也消失不见,不知二人是和他一般被抓了起来,还是…… 而据他醒来时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所说,此地是黄泉城,是一个他在地府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外域。 被称作司马的又是何人?这人似乎看起来不简单,看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身居高位也不一定。 还有那个被称作少主的女人,身份似乎也不一般,好像也不大好对付。 阎奕晟按了按额角,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在地府之中从未听闻过的,陌生至极。 但若是问他,离开地府到这里,悔吗? 想起他落水前的一幕,或许是悔的,却又不悔。这番境地,即便再重来一次,他也是愿意的。 不过,他并不愿连累他人罢了。 还有,他身上的伤……为何现在他竟是一丝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若是一开始阎奕晟只当是因为太过虚弱才产生的错觉,可现下 他自觉已经恢复了过来,为何身上还是没有任何异动。自己昏迷前还冲撞着自己身体的煞寒之气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他,除了没多少力气外,根本与平常无异。 阎奕晟皱了皱眉,心思千回百转,难不成自己之前的一切只是做了一个梦?若真是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正当阎奕晟暗自思虑间,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黑暗之中,阎奕晟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暗想,终于来了。 关了他半日,也该来一个活人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晌,他所在的牢房便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只听咔嚓一声,被外界隔离开的小小空间便这么轻松打开。 紧接着,自外走进来二人。从阎奕晟这里看去,根本看不出外面是何状况,他的视线被一堵结结实实的墙所阻拦,看得最远的,便是那巴掌大的风口。 那二人进来后,直直朝阎奕晟走来。阎奕晟手上戴着铁镣,两人也不担心他会逃跑,手一伸,便十分轻松地将阎奕晟从地上扯了起来。 他没反抗,即便现在他已经行动自如,但在不知道外边是何情景的状态下,他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地为好。 阎奕晟早已适应了这四周的黑暗,随着二人的步子缓缓走了出去。 不同于里边儿黑糊糊的一片,外面虽说也是一个封闭的房间,但四个角皆架了火盆,屋子中间更是烧着一盆炭火,十分亮堂。 他右边的墙壁之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刑具,上面的痕迹深深浅浅颜色不一。 常年混迹在十八层地狱间的阎奕晟心中自然明白,那是血迹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这里相对他方才待过的地方,虽然暖和了许多,但空气并不比里面新鲜,甚至更加让人难以喘过气来。 阎奕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回首瞧了一眼自己所待过的内室。如他所料,自己在里面虽看不到任何东西,只以为是被关押在一间普通的牢房中,却不知这外边儿是可以实实在在看见里面的一切。 也不知那壁铁墙是何材质?若是有机会,他定要与制作这东西之人好好探讨一番,说不定也能效仿一下,改变一番地狱的格局。 回过首,阎奕晟才瞧向坐在中间 那圈椅之中的人,有些模糊,只隐约瞧见是个英气十足的男人。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以便于自己能快速适应这新的光源。 待他再看之时,才发现自己错了,且错的离谱。 还未等他细看,右边拉住他的那人猛然膝盖朝他一顶,阎奕晟尚未回过神来,右腿便直直跪了下去。但也不过瞬间,他就稳住了身姿,变跪为坐,好不利落。 那上位之人,可不值得自己这一跪。 阎奕晟轻笑一声,凤眼微眯,目光移到那人身上:“这位兄弟,犯人也是人,何必这般粗鲁?” 说完,就自己换了个方向,轻轻抬起下巴,对着站在一旁身如玉树的男子道:“司马,咱们又见面了。” 良珣含笑抱了抱拳,挺拔的身姿衬得他越发如松如竹,即便是在这般污乱的情景下,他的衣摆依旧妥帖地被玉环压住,如墨的长发一丝不苟地被规整在发冠内,就连鬓角也未乱分毫。 阎奕晟目光右移,这时才看清有过一面之缘的“少主”。 她换上了一袭青色的衣裙,衣裙之上用银丝勾勒出一个奇怪的形状,像花却又像草,最后打着朵儿延至袖口和裙摆。 发丝被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用一根木质发簪固定,袖口被护腕紧紧缠住,整个人看起来甚是干净利落。 晕黄的烛火映在她脸上增添了几分柔和,也没有白日的冷清,现下近距离瞧,才发现她的五官更加精致,肤若凝脂,面似芙蓉。倒是眉间的英气,和她那双极冷淡的眸子,生生将她那张迤逦的脸压了下去。 她端坐在那,指尖轻敲着桌面,分明什么也没说,仅是坐着,浑身便散发着一股子贵气。 这也难怪晃眼间,阎奕晟会错将她看成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针锋相对 这边,阎奕晟还在打量着孟曦,孟曦也悄然观察着他。 此时的阎奕晟,在狱中呆了半日,早就换下了他那身华贵的衣袍,换上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囚衣。 发丝凌乱的有些散,细细碎碎地贴在俊逸的脸庞之上,一双乌黑澄亮的眼,高挺的鼻,嘴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分明像个贵公子般的人,却在这般处境下丝毫不以为然,随意席地而坐,与他人谈笑风生,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 孟曦静然坐于主位之上,浅淡的目光看着那人在牢房之中犹自谈笑自若,身处劣势却不见得有丝毫的慌乱,心中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 仅这一眼,她便料定了,此人身份定不简单。 若是寻常人士,被关在一间只有巴掌大光源的密闭空间内,只怕也吓得够呛。可偏偏这人不仅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比之早间她匆匆看见他时,精神更好。 她暗暗蹙眉,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凛然,只是半张脸隐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适才这人的反应都落于她眼中,反应极快,也不像早间看到时的那般虚弱。且看他方才那干净的动作,只怕若是他要走,这里的人未必拦得住。 她皱了皱眉,微微低头,那长而密的眼睑遮住了那双清冷的黑眸,也隐去了她眼中的凌厉。 孟曦轻轻抬起素手,站于两侧的人便行了一礼,朝外走了出去。 “良珣,你也出去。”孟曦清冷的声音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中传来。 听闻此话,良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看了一眼低着头沉思的孟曦,却也不敢违背,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道:“谨遵吩咐。” 说完,整了整衣角,抬步向外走去。 阎奕晟见对方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不知眼前这人打的是个什么算盘。略一沉思,他便扬眉笑道:“怎地,姑娘难不成准备杀人灭口?” 即便他没见过在今日早晨来的途中、害他吃了不少苦头的那位少主,他也该记得这独有的、清冷的声音。 那时看的匆忙,只看得一个侧脸,现如今这人便坐在他面前,且容他好好看看。 他这般举动极其无礼,赤裸 裸的目光像是盯着某个感兴趣的玩物,肆意打量,而后在心中为这件物品定下价值。 他那带着玩味的眼神仍然上下打量着,便见孟曦秀眉狠狠蹙在了一起,轻声喝道:“看够了?”说着猛然起身,自上而下俯视他,眼中暗含警告。 “如此好颜色的姑娘,不在闺阁间好生将养着,怎地会来这污秽之地?”阎奕晟扬眉,嘴边带着一丝轻笑,姿态随意而席,模样甚是张狂。 女子一步步向他靠近,高挑的身姿在灯火中更显纤细。她停至阎奕晟的面前,弯下腰来,直直与那漆黑的双眸对上,道: “如此俊逸的郎君,不在书房中好生读书,又怎会跑入我黄泉路来?” 阎奕晟被她那清冷的眸子看的一愣,如此近距离看着一个女子,倒是此生第一次,偏偏还是个不输于男子气度的女儿家。 自古便少有女子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眼前这女子气度不凡,眉宇间浑然天成的英气更添几分贵气。 那模样像是一根羽毛,轻轻飘到他心中,缓缓落在了里面,痒痒的,却不令人反感。 他没注意孟曦话中暗藏的含义,现下的他满心便是对这个女子的好奇。心中想着,她的父母是何样的人,竟是养了这般脾性的人儿。 孟曦说完,便直起了腰,蹙眉俯看席坐在地上的人,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来,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眼眸,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脸上满是无所畏惧。 现下虽落魄至此,却丝毫不见怯意,反而像是身着华服到此处来游玩一般,甚是闲情逸致。 “你非我黄泉路之人,你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你老实交代,你是如何跑到此处的?” 她说的是黄泉路,而非黄泉城。阎奕晟只从那老者口中得知此地是黄泉城,却不知黄泉路。 不过,他虽不清楚黄泉路指的是什么,但他一向警惕,闻言,顺着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嬉笑道:“姑娘这话何意?我不是此地的人,还能从何处来?” 孟曦在圈椅前坐下,清冷的眸子看着他这般不着调的模样,也不急,只是淡然道:“你从何而来?至于是人间偷渡还是从其他地方,也只有你自己心中清楚?何必装傻?” 阎奕晟自认为 从自己踏入这片领域起,便没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即便在狱中,他也算得上是老老实实了。 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讶,吊儿郎当的笑脸瞬间凝固。 却不过一瞬,他反应过来,轻笑道:“小娘子可莫要开顽笑,照你所说,我不是既不是黄泉路之人,亦非来自人间,那我又是哪里人呢?” “放肆!”孟曦轻喝一声,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难理解。任凭谁两次三番地被同一人轻浮调笑,即便是再沉稳的人,只怕也恼极了。 阎奕晟唇边带着带着一丝丝笑意,看她恼怒,像是十分高兴,目光一点点落在那抹青色身影之上。 孟曦转身行至圈椅前坐下,闭眼平复了一番。想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更何况还被这般言语轻薄,若不是此人……他早已成了她剑下亡魂。 他这张嘴,也不知轻薄了多少少女?那张脸,又不知迷惑了多少人? 孟曦再睁眼,眼中便恢复成了一贯清明的模样,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阎奕晟,道:“你身上的灵气……你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来?” 她并未明说,但阎奕晟却从她未言尽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 阎奕晟唇边的笑,这下是实实在在凝固在了脸上。 她所说的灵气,不过是他们聚灵为气的一种维持生命特征的东西,有些人只需一口灵气便可维持一生,但若是习武之人,所需的灵气远远大于普通人。 所以习武之人往往喜好居于易集天地灵气的地方,当他能娴熟地运用灵气时,那灵气便能为他所用,与之融为一体。 或许有些人不明白何为灵气,但当那人踏入黄泉路时,便自己追随的一股气息,直到那人通过往生林投胎。 这股气息存在几乎没人能看到,更遑论能看出人与人之间、气息与气息之间的不同。 阎奕晟没料的是,这灵气也有区别。他本认为,世间万物息息相关,即便有些区别,也不过是细微之处。 更没料到,她竟有这等能力,这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是客吗? 孟曦看着他微愣的脸,蓦然想起当日在街道之上见到他的场景,本是随意一瞥,却不想她竟发现了这人的不同之处。 所以在咸啸殿中,特意多问了一句,她想,若是孟韫灵已经将此事交于良珣处理,那她或许还要废些口舌,却没想到孟韫灵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 此事、或者说此人的身世不是良珣或是他人能窥探的。 所以这也是为何她要支开身边人的原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她还需弄清一些事,待确定了,才能和身为路守大人的母亲说起。 黄泉路的领导者,先是路守大人,才是她的母亲。 “我不管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你若是不老实,届时我待你可没有这般礼遇了。”说完,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她到此本就没打算停留多久,对他这般态度也多少有所意料,仅说了两句,她便准备离开。 便是与他在这里耗下去,他也断不会说些什么。 “等等。”他难得沉默了一番,突然开口,孟曦闻言步子一顿,便停在了原地,微微侧头,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阎奕晟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细尘,他脸上没有了方才的张狂,行至孟曦的背后,猝不及防出手向她攻去。孟曦反应极快,身子飞快向后一闪,手肘一抬,便结结实实给了阎奕晟一击。 阎奕晟向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揉了揉被打中的胸口,口中埋怨道: “开个顽笑罢了,何必这般较真。”说完,唇边再次染上几分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既然姑娘无意杀我,在下冒昧问一句,我何时能出去?” “你一天不交代,便好生待在这里罢,我黄泉路不收来历不明之人。” “这便是你黄泉路的待客之道?”他心想,既然她早已笃定,自己又何必继续兜圈子,索性也不再装模作样,反正她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你若是客,我们自当好生招待。可你?是吗?”他听见她转过身来问道,淡漠的眼神昭示她根本未将他放在眼中。 阎奕晟自小见的人数不胜数,但却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见到不输于男 子的自信。 心中暗想,不愧为黄泉路的少主人,这般气势,倒是让同是少主子的他有些自惭形秽。 “自然是客,我待你们并无恶意,而且……”阎奕晟一边说话,一边揉着胸口缓缓朝她靠近,趁她不注意间,指尖飞快划过她的脸,自她头上取下那支固发的玉兰簪。 孟曦对他本就提防了几分,却没想到这人方才还一副行动迟钝的模样,现下出手速度竟是如此迅速。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玉兰簪已经在他手上了。 看他拿着白玉簪细细打量的模样,她脸上的淡漠慢慢碎裂,被一阵羞恼代替。也不知对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脸上被温凉的指尖划过之处,隐隐有丝丝热意。 想来她还是轻了敌,她便应该将人直接打残了关起来,也免得这人如此放肆。 这样想着,孟曦猝然出腿朝向他的小腿扫去,阎奕晟眼神还尚在手中的木簪之上,猝不及防被她一番动作,直接摔在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拳头便落在了他肩胛处。 他一边快速躲避一边朝对方看去,因为她固发的木簪被抽下,发丝仅仅依靠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落于发顶,脸色也不知是羞红还是被他气红的,却为她那精致的五官更添几分妩媚的颜色。 一时间,阎奕晟居然有些看呆,但却不过一瞬,身上传来的真实疼痛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抬手又挡了几下,可对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遂就地一滚,靠着墙角捂着胸口借力站了起来。 忽略身上的不适,一边躲避孟曦的追击,一边嬉笑道:“你黄泉路便是如此对待我这个客人、对待无罪之人?” 孟曦没有说话,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揍他。飞快上前,追着阎奕晟,偏偏阎奕晟又躲得十分快,一时间竟是少有打到人的。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阎奕晟被她在此间四处追打着,脚上有脚镣,他走不了几步便会一个踉跄,十分不习惯。 索性站在原地,原本准备张开双手,却发现手上的锁链还紧紧挂在自己腕间,于是干脆将双手举起来,闭着眼,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孟曦毫不客气一拳打在了他腹部上,阎奕晟十分夸张地张大嘴,连疼 都忘了呼叫。她见他故作痛苦的模样,吐了一口浊气,心中总算是舒畅了些。 再看着那人身上头上到处都是细碎的稻草,心中居然觉得有丝好笑。又踢了他一脚,冷然道:“发簪。” 阎奕晟捂着肚子半弯着腰靠着墙,故作痛苦地看了看孟曦,道:“我怎知?方才你打我时出手那般迅猛,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 孟曦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目光淡淡扫了扫他的手上,又伸手在他腰间摸了摸。 果真没有。 但阎奕晟平时本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如今被一个女子像拎小鸡一般拎在手山,心中好笑,继续开口贫道:“这位姑娘,你这可算是非礼了。” 孟曦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猛地丢开他,拍了拍身上的细尘,清冷的目光在地上搜寻着。但此地实在是过于黑暗,方才二人的动作又十分大,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 于是孟曦只得抬手扶了扶发,从容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看了一眼阎奕晟,只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阎奕晟看着拿到纤细的身影暗暗摇头,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指尖似乎还存留着方才摸到的细腻,微微握拳,像是想将那丝细腻留住一般。 其实这人看着虽冷冷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伤人之心,即便方才他那般挑衅,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也仅仅只用了三分力罢了。就连踹他的那两脚也用了些巧劲,能让他感觉到疼痛,却又不会痛许久。 看她方才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要对他如何。现下这样也好,给他时间思考和整理自己的思绪。 有关地府的,以及有关此地。 他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嘴边带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迷局 孟曦出了内牢后,发间凌乱不堪,脸上倒是恢复了一贯淡然的模样。她忽略良珣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故作镇定吩咐道:“此人还有些用,好生看管着,别让他跑了。” “是。”良珣抱拳,微微敛眉,温文尔雅的模样难得的让孟曦平静了许多。却也心中懊恼着自己方才为何会那般行事,未免也太失身份了些。 想到方才那人,孟曦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一边思考着这件事如何处理一边向外走去,方出了斩月堂,便见一人走上前来,附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便退居一旁。 孟曦听后,轻轻点头,眉间似有一丝轻松的意味。她原想着趁现下天色尚早,准备去找个人,但现下她却改变主意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让那登徒子在牢中多受些苦,挫挫他的锐气也好,也免得他出来四处惹是生非,省了斩月堂不少麻烦。 “回府。” 马车就停在一边,孟曦说完,率先踩上马扎登上车。许是心中一桩心事了了,孟曦连这几日四处奔波的疲惫也褪下去了大半。 良珣待孟曦上车,也不急不缓地登上自己的马车。 他虽身为孟曦的下属,但却也是灵江良家的公子,故不似其他侍卫一般,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车驾的。 此时天色不过蒙蒙黑,空中偶尔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声,车轱辘行走在青石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相较于来时的不急不缓,马车行在青石路上多了几分急切。即便再如何急切,但马车之内依旧十分稳当,没有丝毫的颠簸。 孟曦端坐在锦榻之上,借着摆放在小案上的琉璃灯,手腕翻飞,手中的笔飞快落于宣纸之上。 良久,就见她停了笔,将笔放下,拿起那张纸抖了一抖,待墨迹干了,又自小案之下拿出信封和封漆,仔细将信封了起来。 对着小案轻轻敲了两声,便有一人掀帘低头而入。孟曦将信拿给他,那人接过信,一言不发,低了低头便又退了出去。 待那人出去后,孟曦细细思索着什么,眉间若隐若现有一丝凝重。突然,她似想起什么一般,从暗格中抽出一本书, 翻开扉页,仔细端看起来。 也不知是她看得太入迷还是怎样,仿佛不过片刻,便感觉马车停了,外边已有人侍候她下车。 孟曦掀起帘子的一角看了看,将书合上放入暗格之内,这才起身下了车舆。 少君府的匾额高高悬于正门之上,两旁还摆放着十分威武的神兽,红色的正门恢宏大气。立于两旁的侍卫两眼犀利,身姿挺拔。 “你们不必跟着,回去好好休息罢。”孟曦一边向府中走去一边淡淡吩咐,“良珣你一个时辰后来书房见我。”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身后的人齐齐应是。 穿过长廊和满是珍贵植物的前院,不作任何停留向书房旁的花厅走去。 花厅之中早已点了灯,孟曦踏入房中,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花架之前,背脊挺直,墨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身着暖白色的长袍,阴影投在架上,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错觉。 听见声响,昏垣转过身来,眉如墨画,眼中似有一泓清水,十分清明。嘴角含笑,显得整张脸愈发柔和,眉梢间带着丝丝笑意,万种情思,悉数堆于眼角。 昏垣抱拳向孟曦行了一礼,低声换了一句少主。 孟曦清冷的面色也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伸手扶了扶对方,才转身在主位坐下,那人直起身来,如同一株挺直的劲松,她示意其坐下后才道: “这些日子,辛苦了。” “劳大人与少主这般惦记,垣心中已是感激非常,又何来辛苦一说。” 昏垣笑着摇摇头,不敢居功。 此番昏垣出了趟远门也算是被牵连,西边出了件贪污案,贪污的数额巨大,往往这类朝堂上的事,根本也轮不到堂堂少主身边的一个小小司马前去处理,只是偏偏他有个一心想报效黄泉的父亲。 昏垣的父亲乃黄泉路的右使,位居六堂之上,自年轻时便一直跟着孟韫灵,就像如今的昏垣与孟曦一般,也是从少主司马一路走过来的。 只是他父亲不善言谈,又十分严肃,对待昏垣更是严苛。有时孟曦看到他教导昏垣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自己。 两人是何等的相似。 今年恰逢回春之时,春暖花开,西边的百姓瞧着冬天一场场大雪,本以为会是 个极好收成的一年。可谁知,正当春夏之交时,猝不及防爆发出了虫灾。 当地的官员不仅没有任何作为,还虚报数据坑蒙救灾银两,且金额之巨大! 若不是有人冒死写了折子,托人递入右使府中,只怕西边那座城变成了死城,无人知晓也未可知。 消息传入黄泉城中后,孟韫灵大怒,随后便迅速召见了专门管理赋税财政的千山堂等相关官员。一同去的自然还有左使厉狄、右使昏阔天,以及身为少主人的孟曦。 孟韫灵看了地方官所上报的折子,格外重视,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便下令命孟曦带着救灾物资等物赶往西部。 谁知在出发的前一夜,另外一件事将孟曦绊住了腿,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开。此刻孟曦走不了,但西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根本等不了任何人。 于是右使悄然进入黄泉宫中,不知和孟韫灵说了什么,后来的人选便变成了昏垣。 此番前去不只是救灾那般简单,还有清查这贪污之事。一般贪污皆是官官相护,更何况还是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行为之人。 背后的利益牵扯更是深且广。 孟曦早就熟知官场之中的种种,不必想,这其中利害显而易见,心中对他此番出行还十分担忧。眼下看到昏垣平安归来时,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了地。 孟曦随意问了几句,便将话题说到了西边这件事上。 “那人嘴紧得很,任凭我如何威逼利诱,他皆坚持这一套说辞,我是在没办法,便只能将他押了回来,可即便是我小心看护,还是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昏垣叹了一口,开口言道,清明的眼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眉间的愁绪越发深重。 “果然是如此,想来这其中牵连甚大,说不定这黄泉城中也有不少,只是也不知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件事。”孟曦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 她敛眉脑仔细思索一番,良久,她道:“此事押后,与其咱们在这儿胡思乱想瞎猜测,倒不如让那人自己现身出来。” “少主的意思是?”昏垣清明的目光看向孟曦,如玉的模样在琉璃灯下温润异常。 “既然你回来了,便先休息,好生在家中陪陪昏伯母罢。”不待昏垣拒接, 她便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无奈只得应下。 昏垣走后,孟曦起身向书房走去,良珣早已等候在门外。书房重地,即便是他们这些跟在孟曦身边的老人,没有命令,也不得随意入内。 良珣见孟曦过来,远远地便迎了过来。书房之内的琉璃灯早有人点上,孟曦率先进来,良珣落于后便,转身将房门也关了起来。 远远地便见两道身影投映在门窗之上,房中说话声音十分细碎,低沉的难以分辨。 …… 是夜。 月色挂在半空之中,明亮的白色月光透过巴掌大的风口,流入暗牢之内。 阎奕晟靠在墙上,自风口中清晰地传来几声夏蝉的叫声,听着那叫声,他似乎又回到了地府,看见了他坐在拙影亭中思索着如何渡过祖母河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打赌1 初夏时节,蝉鸣声重。正直日头上,夏风将枝叶吹的沙沙作响,湖面上波光粼粼。风掠过,波纹一圈一圈漾开。 地府中来来往往的人见怪不怪地看着忘川河畔亭中形态各异的富贵公子们,摇摇头,叹息一声很快走开,生怕自己走慢了成为那几人的消遣。 对此,皆不欲置评。 自然,也无人有胆敢前去理论。 何人敢惹? 一位是阎罗王的公子,未来地府的继承人,一位是管着人间地下寿命的崔判官之子,另外几位他们虽认不大清楚,但能与公子一道游玩的,身份又怎会低呢?岂是他们普通人敢惹的? 拙影亭中,端坐于右侧的清俊男子身着蓝色锦服,腰间佩着一枚上好玉环,正与亭中其余几人说着话。 温润的模样让不远处路过的女子为之动容,不由自主慢下脚步,见那边瞧过来红着脸又加快脚步离开。 可若是认识他们的人,自是拉着家中妻女绕道离去,不愿出现在几人眼中。 崔尚等人假意不知远处投来的爱慕,犹自说着话,在外人眼中,俨然一副君子模样。可若是有人靠近几人,便知他们并非如外表般高洁。 “方才过去那女子倒是不错,只可惜……”坐于崔尚下侧的男子惋惜般叹了口气,脸上说不尽的遗憾。 这人虽着锦衣穿华服,发间玉冠更是将他衬的宛如仙人,可眼中的轻浮怎么也掩盖不住。 而他说完后,旁边几人纷纷也笑了开来,仿佛对这样的话早已习以为常。 崔尚押了一口杯中的酒,眉眼间也染上几分笑意,见此,颇有些无奈道:“尔等也只敢在此躲着远远瞧上一眼了,若是被家中长辈知晓,怕是再难相聚了。” 闻言,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好在此时在这亭中的皆是自己人,也就释然了。 这人名唤任龙非,父亲本是地府初江王,这初江王虽与阎罗王平起平坐,可实际上谁人不知,阎罗王才是这地府真正的皇帝,其余九王不过是摆设罢了。 自然,在这拙影亭之中的其余几人分别是秦广王之子秦诸林、宋帝王之子宋褚、五官王之子官衣、变成王之 子成禹知、泰山王之子泰鑫勉、平等王之子平莒南、都市王之子都森、五道转轮王之子道锃。 至于那崔尚,父亲乃是阎罗王的心腹,专管人间地界所有人生死大权的崔珏崔判官。地位虽不及在座阎王之后,可却因那崔珏权势大,几位阎王又无真正意义上的实权,对这崔珏也是礼让三分。 而这几人因年纪相仿,自小便一起长大,时常一起厮混,喝酒赏花,说起话来更没有多少顾忌。 “我倒是更爱看那翠园中的女子,那才是人间绝色。”道锃眯了眯眼,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醉,竟是不自觉舔了舔嘴角。 平莒南听此,猛地抖开折扇挥动了几下,似要赶走什么似的,动作有些急。 也无怪乎平莒南如此,亭中几人听罢也不由自主轻咳几声,似有些尬色浮现于脸上。 在地府长大的人,何人不知那翠园是何地!那可是听戏的地儿。 自古以来,这唱戏的极少有女子,即便有,也不过是男子扮作的女相。 这道锃当着他们如此直白,即便是早已了解他的为人,也不禁忍不住心中的恶寒。 他们这群人,仗着父亲是地界之王,即使无权,但从小沾惹上的不少是非,家中父辈哪一次没有一一为他们善后。 当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这也是为何,认识他们的人皆是绕道而行,而那不识之人,皆被他们那俊朗的外表所骗。 私心里,崔尚有些瞧不起这几人,可面上丝毫不显。崔珏的教导让他无法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苟同,但却有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这几位。 戏良家妇、沾赌、断袖之风,他们看来无非是消遣的事,却给他人带来极大不便。若不是有……,他早与他们划开界限、愤然离去。 更让他不解的是,这样的人,为何还值得公子与之继续结交。 见几人的话越说越浑,自崔尚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响动,声音清脆,似有什么落地碎了。 这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偌大的拙影亭中的所有人皆清楚听到,也正好打断他们的浑话。 崔尚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心中甚至不自觉松了口气。 听闻此声,除崔尚外,众人皆是一愣,只见自轻纱后传来一声嗤笑。接 着,轻纱随风动了一下,只见风停时,轻纱后的身影也露了出来。 修长的身姿,紫红色的衣衫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更显英气,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衣袂飘飘,更添几分神采。 那人随意靠坐在栏干之上,显得有些慵懒,头发用一条同色玉带束起,如丝绸般的发丝随风飘逸,。 方才未见其人只因被亭中四面的轻纱挡住,又因这人坐的地方实在巧妙,难以发觉,自是无人看到。 靠坐于栏干之上的便是阎罗王之子阎奕晟,而方才的碎壶声自然也是他制造出来的。 阎奕晟轻呵一声,唇角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微眯着勾人摄魂的凤眼,眼里道不尽的嘲讽。 坚毅的下巴绷得直直地,微微眺望远方,如果不是地上静静流淌着的酒水和酒壶碎片,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身后的人和事皆与他无关一样。 道锃等人心里有些发怵。 他们这一群人虽行事放荡,但毕竟所做之事不怎么光彩,自然不敢拿与明面上说,见风声不好时也懂的藏拙。 可有一人不在此列,此人行事自来看心情,所做之事也无规律可循。时常惹是生非,却又不屑藏掖。 例如,北城有户人家,家中有一传家宝,传到这一代已是一十八代。偏偏这位祖宗好奇,夜半时分侵入家中,在行窃时被人捉住,其大怒,遂将宝物毁了。 再如,坊间传闻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不仅心善不收学生束脩,还主动收留无居所的寒门子。 这位爷闻之欣然前往,不过半天就将学堂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仅如此,还将夫子气的吐了血,以至于学堂足足三月未曾再开门。 再后来,夫子也不知去向,学堂也不知搬到了何处。 此类种种,道之不尽。 也因此,这地界中听到阎奕晟的名号,皆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成为他的消遣。为此,阎罗王不知头疼了多少回、苦心教导了多少次。 关禁闭、做苦力、甚至将他丢入军营之中,他仍不在意。 关禁闭时便睡觉,至少也饿不死,还有人每日送汤送饭。 做苦力时他也有法子让别人为他干活,自己却逍遥地当起监工来。 唯有在军营中时,稍稍好上许多,也不过是将队伍带偏,跑入密林中猎食罢了。 管理军中事宜的封官司头疼不已,索性摆摆手让他回去,再到阎罗王面前哭诉自己的不易,望阎罗王不要拿公子去折磨他们。 一同前来的还有管理做工的管事。 见此,阎罗王更加头疼了。 折耳根和酸菜说 情人节快乐,特殊时期,大家不要乱跑,云过节还是很棒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打赌2 许是他乖张的名声太大,大到与他一起长大的几人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惧意。 毕竟没人会神色不变地让人将从小照顾自己起居的老仆活活打死,面上甚至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笑意。 仿佛被打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物件罢了。 要知道,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 当他人问之缘由时才知,不过是因为这老仆弄花了他刚作的画。 自那次几人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地便将自己身边人处死后,心中震撼,也对他的阴晴不定生出了恐惧,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转过身就翻脸。 而这样的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道锃记得几年前平莒南、秦诸林和任龙非泰鑫勉还有他,他们五人不过因为无聊,养了几个孩子来玩。 可谁知被他知道后,不仅将他们养人的私宅砸了个遍,还将他们打个半残。本以为如此这事儿便罢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将此事告诉家中长辈。 迎接他们的,除了家长父亲的怒火,还有地府世人对他们的不耻以及指责。 几位阎王虽极力压制传言,但此事在当时闹的极大,也因为这事,阎奕晟不羁放纵的性子越发让人印象深刻。偏偏阎罗王像是不知情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事毕竟他们理亏,这个闷亏算是吃下了。 经此事后,不止他们,就连其余几人也安分不少。 没人想被揍的在家中休养一年半载,同时对他不羁的性格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因此,现如今他不过轻哼一声,几人心中有些发怵,有些不明白方才哪儿惹这位爷不高兴了。 场面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方才发生的仿佛是他不小心将酒壶打碎,而非为了阻止他们说话。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回想起刚才那些混账话不禁有些后怕。 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那坊间再流传开来,他们怕是在地界再难做人,下到十八层地狱也不见得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还好……还好他不小心打碎了酒壶,不然,怕是难以收场了。 几人心中不仅如是想。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道锃后背就已经 湿透了,抹了抹额间的冷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懊恼不已。 要是没有那道声音,说不定自己又要犯糊涂了。 想到这里,不管阎奕晟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他都对他不禁生出几分感激。 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聊到了今年的避暑圣地,几人说法不一,而道锃心中也急切将话题引至别处,遂迫不及待说道起以往他呆过的地方。 崔尚见他们说的热烈,不动声色退出几人的包围,拿起折扇起身朝阎奕晟走去。 “公子今日瞧见了什么?” 阎奕晟闻言,身形未动,依旧看着河面不远处。只口中随意答道:“不见有什么新鲜的。” “既如此,那公子又何必日日跑到此处浪费时辰呢?”崔尚失笑,手腕继续翻动着挥动折扇,这一幕落到河边姑娘眼中,不禁纷纷红了脸。 这河名唤祖母河,唤这名概因这条河极长却又不知来源,终年不结冰且没有汛期或旱期,从未改变过,几乎养活了地界所有人,故称祖母河。 阎奕晟动了下身形,将一条腿也收回盘坐在栏杆上,另一条腿半曲,后背抵着柱子,将手随意搭放在腿上。 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崔尚一眼后兀自闭上恍如星辰般的眸子,却道:“不过无聊罢了。” 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和无奈。 这地府在他看来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从小到大,什么地方他没玩遍?他就算闭着眼,也能将这地府中的人和事一一描绘出来。 他不喜道锃几人,从小便不喜欢。与他们来往不过是父亲的促成,他与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于是,懒于应付他们,索性带上崔尚。 这崔尚从小跟着他父亲,圆滑自不必说,应付他们绰绰有余。 而他也乐于清闲,跑到这里乘风纳凉。 方才打断几人不过是因为说的话太过露骨又不堪入耳,实在玷污耳朵且影响他看风景。他对他们的爱好并无太大兴趣,但他们想行之事却太过缺德。 好在几人自那次的事之后,有贼心却也没了贼胆,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崔尚抬眼看相远处,口中喃喃道:“据闻这河十分宽阔,至今无人渡过去,也不知这对面是何种模样。” “无人 渡过去?”阎奕晟慢慢睁眼,勾人的桃花眼中带着几丝看不清的情绪,脸上也不知是何表情,懒懒道,“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有人曾试着渡河?你且说说看。” 崔尚见此,心想坏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也不过是听坊间传说罢了,公子切勿当真。” 不待阎奕晟继续追问,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自然有人试过,我听说这前不久那人才从十八层地狱中探监回来。” 离二人较近的平莒南自然是将二人的谈话停在耳中,闻言,朝这边走过来兴致勃勃说道。 听此,阎奕晟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撩衣摆站起身,双手环胸再次靠在柱子上。 不过短短几个动作,他做起来却不急不躁,反而十分优雅,为坚毅的脸庞增添不少神采。 阎奕晟微微挑眉,摄魂的凤眼瞥了一眼平莒南,嘴角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 “是吗?我倒是好奇得很。” “公子……”崔尚一急,刚出声便被阎奕晟抬手打断,而此时其余几人不知何时停止说话,侧头看了过来,显然听到了几人方才的谈话。 平莒南瞧崔尚的模样,蓦然想起上次几人一同外出游玩,却不小心闯了大祸,若不是阎奕晟,恐怕几人难逃严惩。 上次的威吓仍在,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胡乱开口,心里打鼓,吃不准他是何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我也不过是听闻罢了,说不得准的。” “方才那般信誓旦旦的,怎地不过一会儿便这般模样了,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阎奕晟嗤笑一声,一边绕过他大步走到石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一边说道。 单手拿起素白淡雅的茶杯,一仰头,杯中的水顷刻见底,因动作有些大,一滴水顺着嘴角流过脸廓最后消失在紫红色的衣襟中。 阎奕晟模样本就不俗,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眸子,闪着凛然的英睿之气,高挺的鼻,水润的薄唇,嘴边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反而冲淡了不少他眼中的邪魅。 他的皮肤很白,却又不似病态白,反而恰好能彰显他俊朗的外貌。 官衣一向爱凑热闹,相比其他几人各怀心思,他更爱玩乐,但却因五官王时刻派人盯着,也不敢进出那不雅之地。 所以心思也不如其他几人想的深远,也因这样的性格易被他人所利用。 虽说他未曾听过有人渡过祖母河,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感兴趣。 而他感兴趣的是,若是阎奕晟真对这河有兴致,何不自己去河上探探路呢?于是他兴致冲冲道: “若要我说,阿晟你如若真有那闲情逸致,何不自己去瞧瞧呢?每日盯着看也不见得有何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打赌3 阎奕晟闻言,睨了他一眼,轻啧了一声,没有说话。反而是旁边热衷于文典研究的宋褚听罢官衣的话后眼前一亮。 深觉官衣所说的是个好主意。 他一直便对这祖母河感兴趣,史料上却又对它几乎没有什么描述。但若是自己能亲自了解这河,是否也能将它整理成册,以供后人查看? 但深知父亲不会同意他以身犯险,可如今不同了,如若是与武艺出色的阎奕晟一同前往,不仅父亲那边能安心,他自己也能将心放肚子里。 这不仅出于对阎奕晟的信任,还因阎奕晟的品行在他心中格外不同。 外人瞧他,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因为他无聊罢了。这地界中能让他感兴趣的不多,他自然不愿放在心上。 可若是他对什么起了雅兴,自然也就收起了那副模样,认真起来。 思及此,他也开口附和道:“是啊,不若咱们去看看,就当消遣?” 大家一同长大,对方是何性格也了如指掌,众人看他一副祈盼的模样,便知他比阎奕晟更好奇这祖母河,不由哄笑起来。 秦诸林正和泰鑫勉打趣宋褚,道他书呆子。 反倒是一直未曾开口的都森收起折扇,笑着为宋褚解围:“阿褚不过就那么点子爱好,若是咱们做兄弟的都不与他同心,只怕宋帝王更要恼他了。” 其余几人深知都森老好人的品质,倒也真的不再打趣宋褚,反而又再次提及祖母河。 崔尚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心中不免叫苦。 若是再这么下去,难免坐着的那位爷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崔尚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阎奕晟,那人转动着素白的杯子,唇边带着一丝笑,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 见此,崔尚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官衣道:“既然咱们都挺好奇,不如打个赌如何。” 任龙非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道:“怎么个赌法?” “赌咱们之中谁能窥得这祖母河的秘密,如何?” 官衣啪地一下打开折扇扇了几下,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 几人见怪不怪,每逢此 类事件,官衣最爱便是开局凑热闹,而他们皆是不嫌事大的,自然也有恃无恐。 “这个好!”成禹知善武,尤爱冒险,这也是第一次如此积极地参与这次赌约。 剩下几人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笑言:“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成公子居然会与我们‘同流合污’?” “你们也就这次的赌法有些意思,之前哪像这般?”成禹知的脸蓦然红透,争辩道。 都森失笑:“看来这次是对你口味了。” 成禹知故作姿态地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几人揶揄的目光。 官衣转头看像阎奕晟,问道:“阿晟可有兴趣?”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将杯子放下,轻笑一声,连带着眼里也染上几分笑意。 “五层地狱中最近似乎又在操练新兵。”众人不明所以,就听他继续说道,“这个不错,赌注便赌输了的人一同与新兵操练,一年为期。” 说完,不待他们反应,掀衣起身大步离开,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直到阎奕晟的身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这才反应过来,成禹知抚掌大笑几声,连连称道好赌注。 而其余几人如道锃虽有微词,却不见他人,索性不参与,作为群众看他们如何窥得祖母河秘密。 反正他对这河也没兴趣,倒不如翠园中的名角儿来得有吸引力。 随着道锃的退出,任龙非与泰鑫勉也纷纷表示对此没兴趣。 笑话,他们本就只爱游乐,对这祖母河也不好奇,更没有探险的精神,自然不肯与他们赌。 分明必输,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剩下几人虽兴致不大,但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也下注参与。 他们十人作为各王之后,自小学的除文外,武也须得涉及,自然也被他们的父亲带到军营中操练过。 只不过他们忘了,当初操练他们的军营是在第一层,现下却是第五层。 每一层地狱皆设有军营,军营之中的将领受阎罗王直接管辖和调遣,而每增加一层,严厉程度也随之增加。 他们所在这一层,不过是最简单的护卫罢了,其中精密部队也从未见过,更无法探知其严苛程度。 显然,阎奕晟深知,自第三层地狱后,对他们来说皆算禁地,不能 随意走动,可对他来说,却如同家常便饭。 从小到大,阎罗王因他四处沾惹是非头疼地厉害,但凡他闯了大祸,不是让他感受地狱疾苦,便是将他丢入军营中。 也因此,第五层地狱是何光景对他们不曾去过的人来说吸引力也不算小。 但官衣几人却认为,这祖母河存在上万年,从未有人能真正了解,而今的他们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大可能有那般能力解开祖母河之谜。 …… 这边,阎奕晟离开后,七绕八拐走到一间普通民宅前,抬手敲了敲门,随后从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男声: “谁啊?” 不过片刻,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而后一个面容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大门半开,一副警戒的模样。 此时日头向西偏移偏移了些,阎奕晟高大的身姿站在历经风霜的木门前,身后的烈日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衬得宛如仙人。 那男子微眯着眼,这才看清站在他门前的人,先是愣了一下,压着门的手不由紧了紧。 欣长的身姿,俊雅不凡的五官,脸上虽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却也掩盖不了他通身贵气。 如若两人不曾有过交集,他也不认识面前这人,也定会被他这副平易近人的模样骗过去。 叹了口气,面容很快恢复平静。 “怎地,五叔要这样与我说话?” “公子请进。”嘶哑的声音有些难听,但阎奕晟恍若未觉,兀自抬步跨了进去。 被喊做五叔的男子原名常戈,家中行五,时间一长,五叔就成先下年轻人对他的称呼。 常戈动作迟缓地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阎奕晟犹如在自家的模样坐在庭院中的葡萄架下,自顾自地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水,一杯推至常戈的面前。 “五叔近来身子可还好?” “劳公子记挂,早已无碍。” 正值夏季,架上的葡萄颗颗饱满硕大,在午后更显诱人。 阎奕晟起身长臂一览,一串葡萄就落入他的手心。随意用衣袖擦了擦,不等常戈阻止就丢入嘴里。 “公子若是稀罕这葡萄,走时便带些回去解解馋罢。”常戈像是习惯了他随心所欲的作风,对于他突然的动作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阎奕晟不慌不忙地咽下一颗,似笑非笑开口道:“五叔明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不是你这架上吃食。” “公子也明知道我已经没有你想知道的了,何必做无用功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常家 常戈有些头疼,自那次他偶然打探到自己祖辈父辈曾踏足过祖母河,这位爷便时不时来他这里坐坐。 今天讨一口水喝,明日来吃顿饭。 堂堂地府公子,何曾短过什么? 借故来此,不过因着一时兴起。 一开始他还想着,兴许过段时间他找着了新鲜的,自然也就忘记了。 却没想到,就算两年过去了,这位爷对祖母河的热度丝毫没有减弱。 只要有空,他便会来这里坐坐。 说是来坐坐,可他何尝不知他真正的目的呢? 即使他十分想知道关于祖母河的事,却也从未真正强迫过他什么。不仅不强迫于他,甚至待他极为有礼。这种感觉不似做作,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民间传闻他行事嚣张为人跋扈,可与他接触许久,这些秉性他是完全没看出来。 如此看来,民间谣言,不可尽全信。 常戈早年丧父丧兄,中年丧子,而后妻子因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自此以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自两年前无意与阎奕晟相识后,他接近他虽有目的,却还是那句话,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阎奕晟在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这家中一丝暖意,仿佛自己那早已死去多年的儿子还在身旁一样。 他已是半只脚踏入土的糟老头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真情还是假意,他也自有考量。 他也明白人言可畏,如不是亲眼瞧见过他行事,只怕自己也对坊间的传闻要信上几分。 而他对生死早已看透。 当年,若不是...... 私心认为,坊间对他的那些乖张的传言,难免有夸大部分。 他正沉默间,阎奕晟已是将最后一颗咽下,挽了挽紫红色的衣袍,自顾自地朝小厨房走去。 边走边带着些笑意道:“为了答谢五叔的葡萄,今日便由我亲自下厨,为五叔露一手。” 常戈见此连忙跟上。 哪能真的让地府公子为他这等平民做这种事? 可阎奕晟像是常做这类事般,只见他不慌不忙看了看案上的各类菜色,熟练地挑挑拣拣。 其实案板上 也没什么东西,一眼便尽收眼底。 常戈深知阻止不了,只得在旁打个下手烧烧火。 待一切端上桌后,阎奕晟又将自己带来的烧鸡放上桌,又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坛酒。 “来,五叔,今日我们不醉不归。”阎奕晟一面启封酒坛,一面开口。 一打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常戈一闻便知是坛好酒。 常戈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今日的阎奕晟兴致似乎格外的高,总与往常有些不同,可他又说不出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他想,该是他知道的自会知晓的,他……不急。 酒过半旬,外头天空被铺上一层薄薄金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阎奕晟端起一杯酒,向门口走去,倚靠于门框上,看着外面霞光满天,他轻笑一声,道: “外人皆道地府如何可怖,却不知这地府之中也有这般好景色。不知除地府外,可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晓的地方也有如此景色?” 说至此处,不免有些惆怅,这与以往肆意张扬的阎奕晟确有不同。 一仰头将杯中好酒一口干尽。 常戈也起身站立在阎奕晟旁边,身子有些佝偻,而他却极力去站直,就像这么多年他一人生活艰难却仍然极力活下去一样。 “公子即将弱冠,老头子知你心有沟壑,说句逾越的话,还望公子你切记行事前三思啊,也多为你父亲想想。” 阎奕晟黑眸眺望远处,似有什么在眼里跳动,充满了神采。对于常戈的话他以沉默对之,仿佛没有听到般。 “五叔,日后我若不来陪您老喝酒聊天了,你可得好好照顾着自己。”许久,常戈听到他如是说道。 心中一惊,心中似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公子你......” 常戈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瞬间哑了嗓子。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劝谏,只得低低道:切勿行傻事。 “什么是傻事?什么又不是傻事?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都是‘正经事’,我只做了自己,心中也格外开阔。” 阎奕晟一转头,眼底神色让人捉摸不透。蓦然,他轻轻笑了,笑意衬得他整个人较之天边霞光更加耀眼,就连眼里也染上几分莫名的色彩。 常戈早知阎奕晟五官不俗,也见惯 了他脸上带着的各类面具,可今日瞧着这副面貌却是有些不同。 或许是喝了些酒,他醉了,亦或许是因为他身后的浩瀚天空,他竟有些明白为何地府中的女子为何会那般狂热的作态了。 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却不是看到他那五官的不俗,而是他生来便于旁人不同的气度。 那是与生俱来的强者气息。 阎奕晟一撩袍坐下,又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又道:“五叔大可放心,我心中有数,今日来此本就是向你辞行。” 见常戈有话要说,他也抬手打断。 “本来我便想去瞧瞧那祖母河的秘密,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好吃喝玩乐,其他的我也没兴趣。这祖母河越是神秘,我心越向往。此番渡河之行,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常戈瞧阎奕晟脸上的坚持,那副势在必行的模样让他心底一怔,随后长叹了口气。 丢下杯盏站起身来,越过阎奕晟直径走向耳房,不过片刻就出来了。 阎奕晟见他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我心知你行事向来看心情好坏,也知我人微言轻,必定劝阻不了你,可此番前去凶险万分,不可小觑。” 常戈将手中之物递至他面前,继续道:“这是我父兄在探祖母河之谜前所作手札,当初想着是我父兄的遗物,留下做个念想,如今.....” 说着又叹了口气。 “.以前我以为你不过是因心中好奇,说不得过段时日便忘记这回事,可今日看来是老头子我小看了您心中的执念。而今我只盼着公子能平安归来。” 阎奕晟接过那本细薄却又承载着极大重量的手札,心中有些复杂。 “我自小便不打无准备之仗,这点五叔大可放心。”他张扬地笑着,仿佛窥探祖母河之行不过是寻常踏青般,没有丝毫危险,不过是场游玩罢了。 常戈见此,心中也慢慢安定下来。 两人间的对话宛如亲密父子般,这是阎奕晟与阎王也不曾有的。 门外巷子里传来小贩的叫卖身,还夹杂着几声狗叫,又似远似近传来呜呜的吼叫,在这幽暗之中显得渗人,而后逐渐和黑暗的天地混为一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少了味道 阎奕晟猛地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睁眼一看,可不就是处在一片黑暗之中?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躺了下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看着风口透出的月色,猜测着现下的时辰。 他应当庆幸,至少他在此处还有一个容身之地。 黑暗之中,阎奕晟那漆黑的眼眸格外的亮。头枕着右臂,望着虚无的黑夜,不知在想什么。 蓦然,似想起什么一般,暗中运了运气。再次睁开眼,眉眼间染上几分不解。 自己落入水中到了此地,也不知暗三如何了?还有,自己究竟是如何被水运过来的?那水中究竟有何古怪? 这些问题一个个盘旋在他脑海之中,却无法找到答案,他想了许久,始终破不了其中关键。不过他向来行事随心所欲,既来之则安之,身在何处对他来说早就无所谓了,只要这里有让他产生兴趣便行。 现在的他,对这里可好奇的紧。 也不知自己突然失踪,那老头子该是何等的暴跳如雷。 想到这里,阎奕晟轻笑一声,仿佛看见了自己父亲那砸东西的生气模样。 比之地府,这里似乎也不像那般无聊,尤其是那被称为少主的女人。 既如此,便委屈自己几日也不是不可,说不定还能再见面。他不仅对此地好奇,对这里的人也格外好奇。 就如同孟曦能看出他不是这里的人一样,他自然也能看出这里的古怪,究竟是哪里古怪,又难以说清。 这里的人似乎和地府别无差别,或者说,无论是地府的人还是这里的人,在人间都被称为魂。他也发现,这里也如同地府一样,存在的人都是魂,而非实实在在的人。 或许,这里便是他一直追寻的祖母河另一尽头也说不一定,只是祖母河被他们称为忘川河罢了。 看来,想要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还要先离开这里才行。 不过现在的他似乎很享受现下的生活,即便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暗牢之内。对他来说,出去不难,但这几日,他没兴趣去外面玩,他想先借这个地方休息一番。 那一场梦做下来,似乎花费了阎奕晟被不少精力,不过半晌 ,他又再次睡了过去。这一次,他没再回到地府,一夜无梦到了天亮。 次日,孟曦从黄泉宫中出来已过了午时,她坐于车舆之内,本是闭着眼小憩。猛地,她睁开眼,对外说道:“不必回府了,先去忘川楼。” 御马之人应了一声,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行去。鸾玲随着车舆的移动而轻轻响起,所行之处皆是清脆悦耳的声音。 忘川楼处于黄泉城中最繁华的西集,西集也是城中的中心地段,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能在此地占一席之地的,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 良珣也跟在后面,墨发规整,不见有一丝凌乱。行至二楼,恰好一间房从内打开,不过余光随意一瞧,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昏垣。 一身浅色衣袍,玉冠束发,眉间带着温润的平和之气,嘴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同于良珣身上儒雅的书生之气,昏垣更像一个如芝如兰的贵公子,身姿欣长挺拔,气质清雅飘逸。 仅是一眼,便叫人再难忘记。 孟曦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昏垣身后还有一个莫约十五六岁的粉衣女子,发间用同色珠花挽发,秀气的眉,小巧的嘴,脸如巴掌大,水润的大眼竟是灵动,肌肤胜雪,清丽秀雅。 他与那女子一齐向孟曦行了一礼。 她是见过那名女子的,知道那是昏垣的妹妹,轻轻点了点头,眉眼间有一丝丝连她都没有察觉的柔和。 “箐儿也在?”她看着那女子问道,被唤作箐儿的女子从昏垣身后出来,落落大方地朝孟曦又行了一礼,开口道:“箐儿约了朋友一道去西郊游湖,母亲不放心,我便央了哥哥同我一起。” 箐儿原名昏箐,是昏垣唯一的妹妹,在家中也十分受宠。见她要出来,做兄长的哪有拒绝的道理?便一道出门了。 昏箐声音分外轻细,说话间,微微低头,耳尖微红。见孟曦与良珣两人在此,心中便知二人是来用膳的。他看了看良珣,对昏垣轻轻笑道: “哥哥昨日方到家中,必定好未曾与珣大哥见过,不若让下面的人跟着,哥哥晚些时候再来接我回家?” 昏箐因着哥哥昏垣的关系,与良珣也算熟识,所以唤他一声大哥也是应当的。 昏垣本还想着一群女儿家游湖,他一个男子,多有不便,现下倒是被自己妹妹安排好了。只是他知,孟曦与良珣出现在这里,必定不是用膳这般简单,于是他看了看孟曦。 孟曦轻轻点头,淡淡对良珣道:“你二人确实也许久未见了,一道坐坐。”良珣含笑应下。 她说完,朝几人点点头,便转身上了楼去,留下良珣和昏家兄妹站在原地。 直至孟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三人低着的头才抬了起来。良珣理了理挂在腰间的玉环,笑吟吟地看了看昏垣:“若不是在此碰上,我大约要等你当值时,才能好好与你说说话了。” “怎地,这几日城中发生了些何事?竟是没有时间与我喝酒?” 良珣含笑摇摇头,不欲多说,昏垣也知道这些事不该这般肆意谈论,也不过是随意打趣一声。 正欲说话,这时昏箐又低了低身子,朝二人道:“哥哥、珣大哥,我便先去找朋友了,不打扰二位哥哥叙旧了。” 声音依旧十分轻细,温柔至极,许是时辰要到了,言语间难免有丝急切。 二人点点头,站在这里说话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方才昏垣本就准备送她离开,却不想开门便看见了孟曦与良珣二人。 现下看来,楼道间已有人站在两侧,神色颇为为难。于是他召来侍卫长仔细吩咐一番,这才与良珣一道进了内间。 内间桌上早被人收拾了一番,很快有人进进出出,又重新摆上了新席。 两人一齐在酒桌边坐下,良珣拢了拢宽袖,抬手取出两个白玉杯,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昏垣面前,一杯自己举了起来。 “这一杯,便先敬你平安归来。” 昏垣笑笑,不说话,头一仰,杯里的酒顷刻便见了底。 “既如此,我也应当敬你一杯。”昏垣说着,拿起酒壶,也为良珣倒了一杯酒。 “我不在这些时日,劳你费心。” 良珣失笑,儒雅的脸庞带着文人的温和。不做推辞,一饮而尽。 两人连喝两杯酒,相互对视,不由双双失笑。 良珣道:“这一去,反倒让你我二人有了间距,竟是如此生疏?” “我在西边喝酒时,总觉得那酒少了些味道,如今和你坐在这里, 原道是少了个喝酒的朋友,所以觉得不够味。”昏垣眉间含笑,不急不缓地道。 二人自跟着孟曦开始,便一直形影不离,虽说也有独自外出的时候,但也未曾分开这般久过。 更何况这一去便是几月有余。 良珣大笑两声,道:“我倒是不知,少了我,你竟是与你喝酒的人也没有。那今日我可要和你好好喝一杯了。” “改日,若是被少主发现,耽误了你的正事,你我二人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良珣和昏垣对视一样,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调侃,又大笑起来。 随后二人细细聊了起来,从出城后的景致到西边的所见所闻,不想这一聊,便是一个时辰。 昏垣谨遵家中母亲的吩咐,本就是送昏箐去游湖,如今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与良珣止了话头,去接昏箐回家去。 待昏垣走后,良珣整理了一番,朝楼上走去,见几人候于室外,眉间轻蹙,问其中一人:“少主可有出来过?” “回司马,少主还未曾出来。” 良珣点点头,略一沉吟,在他耳边细细吩咐一番,便等在了一旁。 孟曦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良珣一边理了理因坐了许久而略有褶皱的衣袍,一边不急不缓地走上前去,开口道: “少主,斩月堂的那人身份还未明,今日是否还要过去?” “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你暂且不必理会。”孟曦看了良珣一眼,淡淡道。 “是。”良珣低头应是,似想起什么,又道:“珣方才让人去寻那日救他的那几人……”还没说完,就被她出言打断: “不必。” “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虽不明白她这番安排是何意,却也不敢违背,反倒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自作主张,于是低低应了下来。 二人一边说一边向楼下走去,在良珣转身的刹那,他仿佛看见一道分外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欲转头查看,便听见前头孟曦的说话声。 折耳根和酸菜说 好久不见,开学了有在上网课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地府 良珣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正欲上前查看,却又听见孟曦淡淡问道:“昏垣走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前面那身材纤细的女子,发间只用了一根银簪,便将三千发丝悉数挽于发顶,身后披散着的散于风中。 一声浅绿色的衣裙,护腕紧紧贴于腕间。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闻言,良珣放下摸向腰间的手,快步追上去,笑着回道:“是,早前便离开了。” 那片衣角昨日他才看见过,又怎会忘记呢?或者说,凡是他所见之物,便没有忘记的道理。 那人既然是出现在孟曦出来的那间房,许是她安排之内的人,他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失笑摇摇头,不禁暗笑自己过于警惕。 孟曦见他追了上来,淡淡又瞧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奇怪他能发现她屋中之人。无论是良珣还是昏垣,二人的做事想来抱有万分的小心警惕,因此也少有出事。 作为她身边的人,她不欲让他们蒙在其中,却也不欲让他们知道更多。这件事,她还需仔细思索一番。 “有一件事还需你亲自去做,你找几个水性好的,与你一起……”孟曦在良珣耳边细语一番,眉间充斥着淡淡的凝重。 “属下明白。” 良珣敛眉,儒雅的脸庞上也有了一丝凝重。孟曦则又上了车舆,道:“回府。” 马儿嘶鸣一声,便向少君府的方向缓缓跑去。见马车消失在眼前,良珣摸了摸腰间的玉环,心中还记着方才孟曦说的事,神色难以捉摸。 孟曦有心让阎奕晟在狱中多待几日,受些苦,所以并未着急继续逼问,只对那边吩咐了几句,便不再理会。 待她处理完前些日子耽搁下的事之后,已经两日过去了。 她从黄泉宫内出来后,直径去了斩月堂,到地方时,已近酉时,夏天日头长,虽近黄昏,余晖将整个黄泉城铺上一层昏黄之色,让人仿佛误入一个世外之地。 她慢慢走进暗牢内,每走一步,冰冷的气息也越重,直至到了关着阎奕晟的那间,光线也几乎消失,只留下几盏微弱的烛台。 那日她坐着的地方依旧亮堂,许是因为四个角落皆 有火盆的原因,将整间内房照的恍若白昼。 一墙之隔的阎奕晟并不知道这边有人坐在这里观察着他,他躺在分外粗糙的草席上,眉宇紧紧皱着,额间还微不可见有丝丝汗意。 孟曦见此,不禁也蹙起好看的眉,旁边侍候的人生怕惹恼了她,见此,那人微微弯腰小声解释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他喝的水中放了‘惊魂’,原是晚间才发作的,许是他多喝了些水,所以……” 她淡淡扫过他的头顶,又接着观察那内室之人。见她移开目光,那人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梦中的阎奕晟似乎不好受,他似乎又回到了常戈家中,与他一道喝酒而后从常家出来。 那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但街道上丝毫不减白日的喧嚣,小贩的叫卖声、身边行人的说话声、孩子的嬉戏声,好不热闹。 可若仔细看,其间有的人行为略显古怪,似有些畏缩又有些惊奇,看向旁边人时仿佛被惊到般,跳离的远远的。而这些人与正常的地府人不同,他们的面色青白,还带着包袱,一看便知是刚入地界的新人。 突然,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尖叫一声,猛然瑟缩在身旁稍显瘦弱的男子怀里。 “他们......他们为......为什么没有脚。”女子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怕极了。 那男子抬眼一看,脸色也跟着一白,身形像是立不住般踉跄了一下,却依旧紧紧拥住怀着的女子,低声细细安慰道: “小卷儿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闻言,他们旁边的人不由翻了个白眼,煞是无语,开口讽刺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何必分你我他呢?” 相拥的二人闻言,蓦然想到带他们来到此地的鬼差说的话。他说:此后前身便是你们二位的一场梦,忘了,只有忘了才能在此地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那般真实的生活,叫忘记,谈何容易。 而如今,他们生在此处,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的场面对于阎奕晟来说像是见过了千万遍般,如果一开始心中还会产生些许对他们的悲悯,但如今却早已没有任何波澜。 这样的事,在地府中、在黑夜里,每天都会上演无数遍。 因为,他们心中放不下前世所经历的一切, 亦放不下心中执念,自欺欺人说这是一场梦境,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阎奕晟在人群中及其扎眼,步履轻盈,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四周的嘈杂似乎因为他的出现,也难得出现了一丝沉静。 看着不俗的人往往最易被旁人惦记,阎奕晟在地府中恣意这么多年,已是不知道多少次被堵在狭窄的巷子之中。 看着前后逐渐靠近他的四人,心中不以为然,嘴角微挑,继续往前走去,丝毫没有将几人放在眼里。 不过在这地域辽阔的地府中,又有几人被他放在眼中呢? “站住!将你身上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开口道,贪婪的眼光不停在阎奕晟身上打量。 阎奕晟背手而立,温柔的月光照在他那如白玉般的脸庞上,远处是繁华的街道。两相对比,这条狭长的巷子越发显得清幽。 “他娘的,你听见......” 见阎奕晟不为所动,那男子见此,像是大胆了一些,朝他走近,准备亲自动手,还未说完,却不想便被什么力量狠狠击中伸出的那条手臂,震得他连连后退。 男子虚扶伤臂,胸腔之中似有什么喷涌而出,努力压下喉中的血腥,却仍有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旁边的几人见此,连忙扶住他,纷纷喊道:“大哥!” 戚老三在这条道上混了十几年,虽说刚来此地不是十分熟悉,但道上规矩却十分明白。他见面前这人穿着不俗,便起了歹心,可并不想因此丧命。 “这位少侠方才多有得罪,我等...”戚老三不着痕迹打量他一番,强忍不适扶着伤臂虚虚抱拳,可还未说完,便被阎奕晟慢悠悠地打断。 “你们是谁带入地府的?来了多少日了?” 阎奕晟似乎也没想真的知晓这些,仿佛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他问完又接着道:“看方才几位娴熟的模样,应当也是如此被他人所杀,所以才会出现在此地。” 戚老三几人心中俱是一震。 无他,只因几人确实是在打劫之中遇到了高手,丧命于他人刀下。 “既如此,想必你们也不必留着祸害着地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娶妻 “既如此,想必你们也不必留着祸害着地府了。” 说着,阎奕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长剑,戚老三眼前一花,随后耳边便传来几声惨叫。 抬眼望去,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早已翻滚在血泊之中,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静躺着几人的残肢。 耳边的惨叫不绝于耳,可对他来说,面前男子才是心中恐惧的来源。 嘴角分明带着笑意,可那笑对于戚老三来说却如同看见死神在朝他挥手。 不是说做鬼感觉不到疼痛吗?不是说变成鬼后不会流血吗? 人间的传说果真仅是传说,断不可信。 而刚入地府不久的戚老三几人却不知,变成鬼后确实与世间的人无异,唯一的不同大约是人身上的手或腿亦或是其他断了还能再接上。 不过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除官家人的武器外的普通武器。只有官家的武器能让人产生痛觉,令人血流不止。 他们自然也不知,坊间传闻,比官家武器更为厉害的是地府公子阎奕晟的闻月剑。 传言,此剑是闻月山天地灵气所养育的,十分有灵气。若是被此剑所伤,血流不止,永不可接,最后只能被活活疼死。 没人想以最痛苦的模样死去,也因此,他们对他也不再轻易招惹,生怕他一个不快,挥剑相刺。 听闻外界如此传言,阎奕晟一笑了之,既不解释也不理会。 对他来说,这些谣言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对那些暗处蠢蠢欲动的人起暂时的震慑作用。 戚老三脸色越发苍白,看着阎奕晟一步步靠近,轻轻的脚步声仿佛落在他心口上,震地他越发恐惧,豆大冷汗流过鬓角滴入地上。 “少侠饶命,我等狗眼不识泰山,望少侠高抬贵手。”说着猛然跪下,砰砰磕着头。 阎奕晟轻笑一声,俊雅的脸上带着不符的邪气,他反问:“饶命?” 一瞬间,狭长的巷子中惨叫和求饶声不绝于耳,只是外间十分热闹,难有人发现这条小巷发生的事。 阎奕晟做事向来无规律可循,旁人若见此情此景,定会认为这几人性命不保。 可偏偏遇上行事随心所欲的阎奕晟。 不知想到什么,阎奕晟点点头,嘴角挑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罢了,今日便给你一次教训,你需记得今日之痛,日后好好做人,不是谁都和我一般心善。” 说着,右手一挥,耳边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只见戚老三两条胳膊俱断,而戚老三也翻滚于地上。 “暗三,将人送入第三层地狱中。”说完,避开血泊继续向前走去。 只听夜色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是。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黑衣人,隐于夜色中,让人看不清模样。 还未待他有所动作,几步远的阎奕晟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说道:“三日后待他们几人都记住了这痛,再找人将他们手腿接上。若没记住,便多痛上几日,别让他们死了。” 而后才彻底离开。 世人都道他的剑伤了人便只能等死,却不知他的剑平日里伤人比旁人更疼外,与普通刀剑无异。 可这些,又与他们何干呢? 阎奕晟轻哼一声,心情似乎极好,方才的小事他丝毫未放在心上。踏着月色,借着微光缓步向外走去。 人生本该如此恣意而活,区区小事,何须放在心上。 而他,一向这般洒脱。 …… 阎奕晟穿过庭院,直直往书房中走去,还未靠近便步子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继续推门而入。 房中尚未点灯,即便是无光的黑夜中他视物仍如白日,准确无误行至烛台前,将灯点燃。 黑暗的书房被烛光慢慢照亮,隐在黑暗中的人也显现出来。 “父亲此时不在房中忙碌,来儿子这书房中不知所谓何事?” 阎奕晟头也不回,单手提起桌上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也不在乎早已变成了一壶冷茶,端起便一饮而尽。 只见书案之后端坐一人,身着玄色长袍,一双眼如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身躯凛凛,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气。 此时的阎罗王阎启面色沉沉,仿如山雨欲来。 如此模样的阎启若是旁人在侧,只怕早已吓破了胆,哪还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浩大地府之中也只有这一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了,那便是做事向来肆意妄为的阎大公子了。 “今日你又去何处胡闹了?”看着丝毫未将自己放在眼中的儿 子,阎启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浑厚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阎奕晟挑挑眉,没有作答。 反倒在桌边坐下,把玩起手中的白玉杯来。 阎启见此情景,像是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般,继续说道:“明日起你便跟着崔判官学些东西罢,你已弱冠,这些事早该……” “父亲!”还未说完,便被阎奕晟地打断。 “你明知我素不爱管这些事物,何必逼我。若要我看,崔尚便十分不错,崔判官教的也好,让他做这些事再适合不过。”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阎启不由怒火中烧。 “胡闹!”阎启拍案而起,面色仿佛滴墨,“他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何等身份?二者怎可相提并论!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吗?” 阎奕晟见此,依旧面色不改,像什么也没听到般,目光仍在手中的白玉杯上,仿佛那白玉杯是一个值得考究的宝物般。 阎启极力平复着心中的怒气,尽量让自己像个慈父般。 “你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近日你就先和崔判官,待你熟悉地府之中的运作后,我再慢慢将地府的事物移交于你。就你如今这模样,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阎奕晟轻笑一声,慵懒的嗓音慢慢传来:“她们不愿意嫁,正好,我亦不愿意娶!” “啪”的一声响动,只见原本放于书案上的砚台被砸于地上,阎奕晟所坐之地到处溅着墨汁。 所幸在砚台飞来那一瞬,阎奕晟似有所觉般飞快移动了脚步。 阎奕晟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看着飞溅的墨汁,似毫不在意方才若是他躲得慢了,那方砚台便会砸在他头上。 “就您说的那几位千金?我怕我若真娶了,只怕这府中也没了安生。”语毕,又是一顿,轻笑一声,道,“不过父亲老当益壮,我倒是不介意父亲你娶了……” “放肆!当真是我对你太过放纵,以至于你如今越发的无法无天!你可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你就不能仔细想想?为整个地府考虑考虑?” 阎奕晟转了个身,随意坐下,脸上不复方才的嬉笑。 头也未抬,只见他极冷淡地道:“父亲心中沟壑只怕儿子难以达到,父亲正值 壮年,儿子方才说的倒是可行。” “逆子!”阎启的胸口因他的话而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极了。 “这几日你便先在府中给我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待你生辰那日,便随为父去见见那些老家伙!” 说完,不再理会一旁稳坐的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阎启口中的老家伙自然是其他九位阎王。 阎奕晟随意靠坐在靠椅上,显得慵懒至极。 见阎启离开,像是没有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怒气般,自顾自摆弄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的折扇,身形动也未动,慢悠悠开口送“客”。 “父亲慢走,儿子这便不送了。” 阎启不过刚踏出门砍,闻言,心中压制的怒气不由自主又往上冒。 却也深知他秉性,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指不定父子二人又因此隔阂更多,只得气极快步离开。 堂堂阎罗王,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显得这般没有威严。 直到阎启的身影消失,阎奕晟依旧摆弄着手中的折扇,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失踪 晚间的风透过敞开着的门缓缓吹进来,吵闹的虫鸣声更显得房中的寂静。 阎奕晟不知何时抬起头,盯着外面,脸上的漫不经心早已不复存在,只是神色莫名,难以捉摸。 良久,似下了什么决定般,站起身来,往案后走去。 风比之前更大了,沙沙的树叶声衬以虫鸣,更加吵闹,可案后之人丝毫未曾受到外界影响,提笔写写画画,全身心皆在纸笔之上。 而后又从架上拿出书,安静看起来。 月慢慢升起来,洁白的月光透过门窗,稀稀落落于院中,恍似白昼。 而屋中的人似是累了,身姿动了动,将手中的书换到另一只手,又再次沉浸其中。 看至某处,停下,提笔写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坐于案后之人将书放下,理了理方才落笔的纸,缓缓收入怀中。 而后起身动了动僵直的腰身,将房中灯熄了关门离去。 崔尚在前一夜收到阎启传话,命他今日至阎王府中与阎奕晟一道,带他熟悉地府之中的基本运作。 却不想,第二日待他行至府中,询问院中侍候的仆人,皆道:公子尚未起身。 想到他往日的生活习性,心中无奈,只得耐心等待。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日头慢慢上来,崔尚不禁有些急了。 若是再晚,只怕早晨的事务皆已完成,届时,又如何为公子讲解呢? 崔尚深深叹了口气,站与门口高声喊道:“公子,可曾醒了?阎王命我带你去城楼瞧瞧。” 房中没有任何响动,安静的恍若无人。崔尚凝神听了片刻,突然走到门口,不等侍候的人反应,抬手推门而入,将不远处侍候的人惊了一惊。 心道:这崔家不愧是府中红人,竟是如此大胆。 此时他们那里想到,房中根本就无人。 崔尚提步走了进去,撩起帘子看着寝房中冷冷清清,床上也不像动过,心中便已明白,想来昨日他根本就未曾进屋休息。 崔尚不做犹豫立即离开房中,对着门口候着的几人道:“你们不必在此侍候了,公子未在房内,都做事去罢。” 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转身离开。 离开阎王府的崔尚仍在思考着阎奕晟的去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地界之大,去何处寻人呢? 崔尚早在父亲崔珏那里得知,阎王有意退居幕后,让阎奕晟继承大统,而非让大权被其他几位阎王分割。所以只得让他开始熟悉地府之中的各类运作,届时也好不被其他阎王忽悠控制,做了他人傀儡。 但阎启也十分有信心,自己的儿子虽看起来狂妄不羁,但却不乏胆识智谋。但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养也让他意识到,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虑。 而他,也越发看不懂他心中的想法。 每每想要靠近与之谈谈心中的想法时,总被他三言两语绕开。 这些年阎奕晟行事荒唐,他也不是视而不见。他心中十分恼怒,索性将他丢在军营中严加管教,渡江边做苦力体验民间疾苦。 可即便这样,他也能将这些地方闹个天翻地覆,亦或是让他们臣服于他,顽劣异常。 想来,这其间,少不得用身份压人。 显然,阎启对自己的儿子依旧不够了解,这也是为何父子二人每每见面,皆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而事实上,随着阎奕晟年纪渐长,他也越发难以捉摸,行事也更加随心所欲、乖张。 崔尚思来想去,自己虽与他从小到大便已相识,但却也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位爷。这番场景,该去何处找人,他也无从得知。 无奈,只得报于阎启。自然,阎启一听,自是怒不可竭,大骂逆子。 冷静下来后,摆摆手,言语之间尽显疲惫:“随他去。” 崔尚躬身低声应是。 阎启坐与案后,原本想命他下去,不知想到什么,他道:“听你父说你已经与他开始习监判之术了?” 崔尚拱手恭敬回道:“回阎王,父亲近来确在教小人一些事务,只是小人资质愚钝,尚不及父亲半分。” “崔尚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谦。你自小与阿晟一起长大,我又如何不知你?好好与你父学习,日后这地府,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 这话崔尚自然不敢多说,只得低头规矩应是。 阎启眼光透过崔尚,不知落于何处,他道: “阿晟行事向来无规律可循,日后若是有何事,你还须 得劝上一劝,万不可让他鲁莽行事。” “小人明白。” 阎启摆摆手,令他退下,而后自己又拿起未看完的折子看了起来。 另一边,消失的阎奕晟随意倚坐在朱窗之上。此处是地府之中最大的藏书阁,名唤锦书楼,这其中藏书自是不少。 而阎奕晟所在的阁楼是这锦书楼中少人的禁地,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一般的富贵官宦之家也难以进入。 锦书楼建于何时?是何人所建?地府之人无从得知。但倒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据说在地府形成之初,地府之中十分混乱。 这里的每一个“鬼”,对此地的记忆少的可怜,因此也十分不懂这里的规矩制度。而第一代阎王为了更好管理当时的鬼,命部下修建这座楼,唤做锦书楼,以期望地府中的鬼能善用楼中的书籍。 而后来,随着一代又一代阎王对锦书楼的关注,越来越多的书被藏于此处。无论是话本还是被地府严令禁止的禁书,都被存放在这里面。也不知在何时,有鬼被禁书中的内容煽动,竟是妄想建立新权。 经历一番磨折才被当时的阎王压下,此后,锦书楼也被封了起来,派重兵把守,地府之中少有人能悄然进入。 阎奕晟便是那少之又少能悄息躲藏于此的人。 锦书楼位于地府的西南地,占地面积十分大,虽说叫做锦书楼,但它却不只是一座楼。锦书楼的建筑和富贵人家中的花园颇为相似。 入了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路两侧摆放着珍稀的奇花异草,不过十余步便是一座小巧的风雨亭。 再往前,便是假山,奇异的形状颇为惹眼。横贯于假山之中的是一股不知入口和出口的溪流,水上漂浮着睡莲,一座拱桥连接着两岸。 岸对面才是藏书楼的所在,一座楼极高,在这座楼的两侧,左侧是钟楼,右侧是鼓楼。比起主楼的巍峨,钟鼓楼则显得更加低矮。 如果说主楼神秘的令人向往,那么钟鼓楼更加令人感到舒适。 无论是钟楼还是鼓楼,亦或是神秘的主楼,三者都有书藏于此间。 至于阎奕晟,他自当是在那主楼之中。 锦书楼存于地府许多年,书籍不知有多少,但对 于阎奕晟来说,在这里想找自己所需之书似乎并不困难。 朱窗之下,几本书被随意扔在地上,隐约可见书上有“祖母河”、“起源”以及“志传”等字样。 楼下尚有官兵巡察,不时传来有巡逻的声音走过。而朱窗上那人似毫不在意,心神全然在手中那本书上。 不知过了多久,月已过中天。阎奕晟一掀衣袍,自窗上跳入阁内,避开散落一地的书,随意捡起丢于一旁,随即脚尖一点,便飞身踏出了这座耸入云端的楼阁。 空中的月散发出幽幽的清辉,皎洁而明亮,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走动声,那是巡逻队又一次经过这里。乘着月光掺着头顶灯笼的朦胧黄色,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响动。 一阵风轻轻吹过,翻起了阎奕晟随意丢弃的书页,楼下莎莎的树叶声和盛夏的虫鸣,冷清的黑夜中恍如从未有人来过此地。 第二日,阎王府之中依旧不见阎奕晟的身影,阎王大怒,命心腹暗中搜寻,势必要在他生辰之前将人找出来。 盛夏的季节,地府之中闷热异常,但生活在这里的已非常人,所以即便天气如何炎热,环境于他们来说并无任何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探祖母河 阎奕晟自锦书楼离开后并未走远,七绕八拐走进一处院子。开门后,借着夜色开门而入,而后再无动静。 隐于树上的暗三见此,抱着剑靠于树干之上,慢慢合上了眼,耳朵却依旧仔细听着风中细微的声音,小心警惕着。 这处院子是阎奕晟在外的私宅,所谓狡兔三窟也不过如此。阎奕晟时常不归家,在外的私宅便成为了他的去处。 为此,阎启有时为寻他,已是带人乱了他许多宅子。只不过,今日乱了此处,明日又换了另一处接着住。 就连阎启也不甚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处宅院。对于他这般时常躲避自己的行为,阎王府中的杯盏也不知换了多少套了。 翌日,阎奕晟方开了房门,就见暗三站于一旁,眉间似有一丝愁绪。见此,阎奕晟不由眉头一皱,行至庭院中掀袍坐下,石桌上早有人端来了早茶。 随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问道:“出了何事?怎的这般模样?” 一边道一边放下白玉杯,又轻笑一声:“快些收起来,本公子瞧着甚烦。” “公子,阎王现下正四处寻您,只怕这次寻不着誓不罢休。” 阎奕晟像是未曾听到一般,毫不在意地道:“随他去,待今日事成之后,看他拿我如何?” “公子,这几万年来皆不曾有人参透那祖母河,即便这番我们准备充分,只怕也是凶险异常。”暗三自小跟在阎奕晟身边,对他,虽不及十成十的了解,但其秉性还是了解的十分透彻。 譬如现下,他深知面前坐着的人决定的事不会轻言放弃,却也不禁开始对他要做的事感到忧愁。 “你何时见过你家公子我打过无准备的仗?”阎奕晟端起茶喝了一口,如同喝酒一般洒脱。抬起头看向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暗三,你跟了我许久,何时起,胆子竟是变得这般小了?”他轻笑一声,幽幽问道。 暗三闻言,头皮不由发麻,连忙抱拳单膝跪下,道:“属下并非胆怯,还望公子明鉴。无论公子去往何地,属下必定跟随,绝无二话。” 暗三看着前面阎奕晟蓝色衣角,心中犹豫 ,却仍道:“只是,这坊间对祖母河的传言多有弊端,定是多有不利,属下认为,还是待属下前去探探路,届时公子再去也不迟。” “你真当本公子是那几个纨绔?”阎奕晟冷哼一声,言语间多有不屑。“那几个草包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过是看在他们的父亲面上罢了,竟是挑拨到我头上了,还真以为我不知他们几人的主意?” “不过,这几人自有人收拾,又何必理会?咱们呢,就安心等着,时辰一到,便启程出发。” 说到这里,阎奕晟脸上才真正露出一丝笑意,深邃的眼中恍若星辰般难以捉摸。 “再过几日便是公子生辰,只怕阎王那儿......” “老头子想让我继承他的霸业,本公子可没他那般胸襟,待我探知那祖母河的秘密后再说。” 暗三心中无奈,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毕竟阎奕晟才是他的主子,这一点,便是阎王也无法改变,自己也不可能为他人所驱使,自当对阎奕晟唯命是从。 阎奕晟低头敲了敲面前的石桌,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暗三站于一旁,静待他的吩咐。 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在石桌上,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声响。良久,阎奕晟蓦然站起身来:“现下时日还早,先去吃些东西罢。” 说着,一掀袍便提步向外走去。 万食楼是地府中最大的酒楼,在整个地界中也算是十分有名的酒楼了,因此每日接待的客人十分多。 阎奕晟知道阎启在搜寻他,所以稍作伪装后,便大摇大摆走进了万食楼,甚至十分随意地坐在了二楼大堂中的一个角落。 至于阎启派出来找他的人,他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那些人不足为惧。 阎奕晟一副书生的打扮,就连坐在一旁的暗三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二人脸上也不知涂抹了些什么,看着似有凄色,与修长的身材有些不符,却又让人看不出又任何不妥之处,只余下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倒还算正常些。 与大堂中一起喝酒聊天的人看着十分相似,两人这副打扮倒是不打眼。 此时大堂中十分热闹,每个人都和身边的人高声交谈着,或论诗或谈论时事。 “听说咱们 阎王爷十分重视公子的此次寿辰,我看啊,这地界怕是有大事发生。”坐于阎奕晟右侧的一桌人,压低声音开口道。 声音虽低,但阎奕晟耳力甚好,自然是听见了。闻言,倒着茶水的手一顿,唇边扬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只见那人摸了摸脸上花白的胡须,看着身边的小辈,神色尽是自得,那模样像是自己知道些什么般。 而坐于他旁边的人看着皆是弱冠之年,听闻旁边一道拼桌的老者言之凿凿的样子,不由好奇:“闻老人家之言,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那老人一副高深的模样,一边摸了摸胡子,一边摇摇头笑道:“不可说也,不可说也。” 茶楼酒肆本就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这里人多嘴杂,十分热闹,就算这边真有什么不可说的话,也不会有人会太过在意。 阎奕晟冒着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坐于此处,吃了吃东西,便是有心来听听外界之事。 也不怪他,他在许多人眼里虽肆意嚣张,但他也爱极了凑热闹这事,也爱去一些热闹的地方。 他这特性,与他熟识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于是,老者身边的年轻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也压低声音道:“莫不是……”说着,指了指天,“治下有何变化?” “你这小子,好生过你的日子便是,探听那么多做甚?莫不是嫌弃现如今的日子太安生?”老者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喝完便摇摇晃晃向楼下走去,一副醉态模样。 随后,坐在一边的孩子也悄然走了出去,只是他人皆在老者身上,并未注意他而已。 几人见他离开,心中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这才反应过来,原是一个骗酒喝的老赖。纷纷骂道: “好一个不要脸面的人,原道为何有空出来的桌椅不去,偏偏与我哥几个挤在一起,原来是个骗酒喝的。” 说着叫来小二,与他说道了起来。 几人虽不在意那几杯酒,但却极在意自己被他人随意欺盗。几人在人间时便是读书人,对这般行为十分愤然,小二只得苦着脸听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圣人言。 正说完,愤愤结账便离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探祖母河2 阎奕晟在一旁看完后失笑,这老者有些聪明才智,却不曾将这些用于正途之上。 他虽没有盯着那边,可四周所有人的动作哪一个不是落在他心中。他方才分明“看见”,那老者想趁几人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时,另一桌的孩子小心将手伸向了旁人的腰间。 一句似是而非之言,便引得一群人的注意力全然落于他身上,而后孩子则行盗窃之事。这样的事,怕是做过不少次了。 不然,如何配合得如此默契? 好在暗三悄然为那人挡了一次灾,就当做他心情不错,管了一次闲事罢。 只是...... 阎奕晟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白自家老头子是何意?怎地坊间已经了这般传言了?莫不是故意逼他现身? 那几人走后,大堂中再次论了起来,不知是谁说了句:“我倒是听说,咱们阎王爷准备将这地界之中的事物交于公子处理,只是那位爷不大乐意,躲了起来。” “难怪近几日盘查十分严苛,我当以为是那人间出了何事,还特意去找外殿打探过我家中人的消息。”另一人也道。 “近几日若是没有要事,便不要出地府了,只怕平日难以出去啊。” 阎奕晟低头笑了笑,心道:为了找他,老头子真是煞费苦心啊。 只是,若他想出这地府,路查可拦不住他。 恰在此时,阎奕晟的酒菜便被小二端上了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他对这些人的谈话也没了多少兴趣,反而专心吃起饭菜来。 他一日未进食,当真是有些饿了。 饭毕,暗三结了账跟着阎奕晟走了出去。刚走出万食楼,就见外面有几个做寻常打扮的走卒贩夫,眼神四处搜寻着什么,行为有些怪异,不似普通的贩夫。 “公子,是阎王的人。”暗三落于阎奕晟身后,看着那几人轻声提醒道。 阎奕晟自然是认识那几人的,这几人都是他家老头子的心腹手下陈林的下属,巧的是,他被阎启丢到下面地狱去历练时,见过几面。 他瞧见后轻笑一声,未说话,只是悄悄将肩背缩了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生活穷困潦倒的读书人,就连步 伐也变得杂乱无章。 就像是一个真读书人喝醉一般的醉态。 暗三也有样学样,背部慢慢弯曲,脚步杂乱地向前走去。好在二人在来之前,那副伪装还算成功,混迹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并未被他们所察觉。 且在万食楼用饭喝酒的大多数是雅士或是读书人,万食楼中虽十分有名,但酒菜却并不贵,在地界之中也算亲民,颇受雅士或是读书人的吹捧。 所以,他们二人这副模样并未引起那几人的注意。主仆二人消失在那几人眼中后,阎奕晟远远瞧了瞧那些人,笑了笑: “方才才从楼中听到老头子找我,谁料想到一出来便碰上了。”说着,将手背于身后,接着道,“回去好好睡一觉,一会儿你便去找暗一,让他今日就将事情给我安排妥当。今日不走,若是再晚,怕是走不了了。” “属下明白,属下这便去。” 阎奕晟浑不在意地随意嗯了一声,也不管身后的人是否离开,直径向他的私宅走去,远远将找他的人甩在了后面,嘴边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是夜,两道身影飞快在屋脊上掠过,还未让人看清便已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想要离开地府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这里到处都被设了八卦阵法。若是光有武力便想逃出去,只怕地府的御城大人也不必再做了。 阎奕晟对于“出走”,自小便十分熟悉,即便御城大人换了多少个阵法,对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 暗三跟在阎奕晟的身后,小心谨慎跟着,生怕走错一步,便被困在这阵法之中。 他可是清楚记得有一次,老大与公子出来时,不小心走错一步,便被困在了另外一个阵法之中,最后还是阎奕晟将阵破了,才得以脱身。 也因为那一次,阵法被破,御城官带人来的十分迅速。也是那一次,阎奕晟被阎启扔到了第三层地狱中,一同去的还有他身边几个暗卫。 阎奕晟自小看的书便十分杂乱,所以对于奇门八卦也不陌生,地府拦路阵在他眼中如同不过是个不大的迷宫,稍作停留便能走出去。 因此,这一法阵根本无法阻止他,而他心中更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也没有规律可言,鲜少有人能参透 他的想法。 阎启对他的惩治,在他眼里根本不算所谓的惩治。年少轻狂的他,在对新奇事物的追求上,从来不缺乏探险的精神。 比起去外界游玩,反倒不如去地狱来的有吸引力。 在地界之中,凌驾于第一层地狱之上的被称为地府,是地界之中阎王爷处理公务的地方。而后是第一层拔舌地狱,接着便是第二层地狱、第三层地狱乃至第十八层地狱。 其余另设道教二十四狱,二十四狱又分属于上、中、下三宫,利用人对死后的遭际的恐惧心理,诱使世人弃恶从善。 地府之人只知前三层地狱离地府不远处,将整个地府围在中间,呈一个保护的姿态,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阎王爷设立这些地狱的存在便是为了警醒世人莫要犯错。可他却未曾想过,到此处的鬼魂若是想要投胎,便是要洗去记忆,宛若新生,又谈何警醒世人呢? 好在投了胎的世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地界之中设有十八层地狱,对他们也算有了一些震慑作用。 每一层地狱内皆有阴兵,越往下数,阴兵也越发强悍,难以被击败。刑法也越发严苛,例如人间有上刀山下火海这一说发,便是在第七层刀山地狱与第十六层火海地狱。 若是无错之人,自是不必入那地狱,且安安生生在地府之中被安置,若是想回人间了,进入锁魂阵洗了记忆便可通过轮回井去投胎了。 可下了地狱之人,因有罪过在身,除非洗净身上的罪恶,不然是没有机会去重新做人的。 阎启将时常将犯了错的阎奕晟丢入地狱之中的军营内,目的便是想让阎奕晟的心智成熟一些,做事也能稳住一些,更想让其了解他的苦心,将来能完成祖先们的遗愿。 可他却不知,阎奕晟对这些无甚想法,对阎启向他施压的事,心中叛逆心起,做事也就更加不服管教,索性每次都肆意挑事躲了起来。 这些年来,阎奕晟一直尽心尽力地四处“游玩”,如同纨绔一般。可若是真真论起来,他不仅未曾作恶,甚至还帮了不少阴魂。 至于他的名声,他也不屑追究是谁在外为他“出头”了,他们若是想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便如他们的意便是。 反正,现如今他对官场之中的事,毫无兴致。 或者说,一直都无任何兴致。 只是,阎启却不这般认为,于是对阎奕晟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十分恼怒。却也找不到原由,不知为何,儿时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变成这般乖张模样。 为此,他迁怒了阎奕晟的身边人,将那些伺候阎奕晟的奴仆进行严惩后,再丢出府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探祖母河3 对于阎启此番行为,自始至终,阎奕晟都冷眼看着。待崔尚与官衣几人来时,看见的便是被迫留下观刑的阎奕晟和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奴仆。 他们只知阎奕晟冷眼看着,却不知阎奕晟暗中命人安置好几人。自然,这番行为也瞒不过阎启,这一做法反而让阎启心中十分欣慰。 至少,这表示他并不是个无情的人。 本以为此事了后,阎奕晟的所作所为会收敛一些,却没想到他更加变本加厉,做事越发乖张,行事也越发难以捉摸。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更加头疼。但也不敢再像从前一般对他,索性听了崔判官的意见,随他去了。 阎奕晟带着暗三出了地府后,直奔渡口而去。那里有暗一早在前几日便找到的一个渔夫,此人常年混迹在祖母河上,经验十分丰富。听闻有人要出河去寻找祖母河的另一神秘一面,便接下了旁人不敢接的活。 或者说是因为暗一出的价格足够吸引人。 常年在祖母河上打渔的,无人不知出河的凶险,没人愿意为了几个钱,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可即便如此,只要价钱足够高,仍然有人因此而甘愿冒险一回。 所以,李老汉才会在旁人纷纷拒绝时,答应了下来。 即便是在地界,也会有为生存劳碌的人而存在,这一点,无论是天上还是人间,亦或是地界之中,都是无法避免的。 这类人大多生活得困苦,每日为果腹而奔波的,又有几人不困苦呢? 李老汉看着短小精悍,他在看见阎奕晟时,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精光,不过片刻便消失不见。他自以为掩藏的好,却不知他脸上细微的表情皆被阎奕晟看在眼里。 他也不在意,此人图财,只要他能带他去想去的地方,他自不会亏待与他。他也知其中凶险,所以早已命暗一给了此人一些银两来安置家人。 不过,此番路程之中,但愿此人能够老实些。 阎奕晟原想一人前往,只是身边那几人宁可抗命也不愿他一人前去,不顾阎奕晟的命令,几人才求得他带上功夫最好的暗三。 阎奕晟与几人一同长大,身份虽是主仆,但无形之 中更是与他同甘共苦的兄弟。阎奕晟心中也有所顾忌,只得无奈答应几人以下犯上的请求。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认为自己还是十分好说话的。 如今夜色正晚,出船也看不大清楚方向,所以三人先是在船上休息一番,待破晓之际,再出船也不迟。 阎奕晟也不急,反正都已经出城了,即便那些找他的人再快,想来也料不到他正欲搭船出行。 他将头枕着手在甲板上小憩,待天边慢慢显现出一丝血红后,暗三便提醒李老汉可以出发了,这其间,暗三顾及尚在小憩的阎奕晟,低声与李老汉交代起来。 阎奕晟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恍若没有听到二人的交谈一般,将思绪自顾自地沉浸在他几日前所看的、关于祖母河的记载之上。 那书是在锦书楼中一个角落所找到,也不知是那一代阎王时所著,其间内容所记载的真伪也无人可辨,他此番作为,相当于是将自己的命,交于了这一望无际的河。 只希望,他的运气能够好一些。 而根据他的推算,以及去阎罗殿中偷看过生死簿上对祖母河的记载可知,近几日,都是探究祖母河的“好日子”。 只望此次别让他失望,无功而返。 即便与自己所料想的出入甚大,也只盼着他的猜想是对的。如若不然,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太阳自祖母河的尽头升起,耀眼的金光将暗蓝的天空照亮,河面上也被渡上闪闪的金色。天海一色,这番情景十分壮丽。 此时已经出了地界,其间也有了一段距离。李老汉掌着舵,其间并未多言。而这主仆二人自上船后鲜有交谈,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而现下见阎奕晟盘坐在甲板之上,看着不远处的金光。李老汉笑着开口道:“这番景象在城中可是少见,这河的尽头与那天空连成一线,远远看着便觉得十分稀奇。平日里也只有破晓之际和日薄西山时才能得见。” 暗三这些年虽去过不少地方,但走出地界还是头一遭,更何况还是坐船离开。听见李老汉这般说,倒是有些稀奇。 于是他问道:“这般景象在海上常见?” “这是自然。”李老汉答得极快 ,拿出烟袋掏了掏,在离阎奕晟较远的地方坐下。“这不过是自然现象罢了,这太阳升起时将海面与天空染成金色,远远看着仿佛是在一条线上,这样的景色每日瞧着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这般景象瞧多了,心胸也变得格外开阔。”李老汉吸了口袋儿烟,接着道。 暗三点点头,显然很是认同。 阎奕晟眯眼也看着不远的景象,心中莫名有些期待,期待着那未知的一切。 正值夏季,在船上顶着烈日很是炎热,阎奕晟随意坐了坐便回了船舱。在舱内揣摩起自己临摹的祖母河要记,这一看,便是半日。 用过午膳之后,日头慢慢消减下去,阎奕晟睡眼惺忪从内走出来,而此时已经是临近傍晚。 果不其然,此时又出现了李老汉早间所说的景象。 阎奕晟再次坐于甲板之上,风将他的墨发轻轻吹起,发丝与衣摆随风漂浮在空中。太阳的余晖为他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仿若仙人降临一般。 俊逸的模样,唇边依旧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连同暗色的眼眸被余晖染成金色。 眼见着日头慢慢消失,祖母河上即将陷入黑暗之中。夜里行船有着很大的风险,即便是经验老道的掌舵人,李老汉在船舵旁扬声道:“二位公子,马上入夜了,夜里行船还需小心谨慎,只怕会比白日里慢上许多,还望公子见谅。” 闻言,阎奕晟轻轻蹙眉,不一会儿便笑道:“无碍,你只管按你的经验来便是。”随后,他轻轻开口,恍若呢喃:“只盼这一夜能平安无事便好。” 日头消退后,船上挂上了行灯。阎奕晟嘴中不知叼着什么,抱头躺在甲板之上,深邃的眼眸看着暗色的天空。 此时空中稀稀疏疏的星辰,发出微弱的光线,为漆黑的夜空点缀了一番,仿佛就像是船上的行灯一般,为暗色的祖母河添了一丝生气。 暗三也不知自家公子在看什么,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自从他们二人坐船离开,他就没看见阎奕晟唇边的笑意消失过。 做主子的高兴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也开心。毕竟,若是主子发了脾气,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 只是心中,在这晃动的船只上,不免有些担忧。 看了看广袤的海面,暗三提了提气,越发警醒起来。 阎奕晟躺在甲板上,随着船的移动而轻轻晃动着身子,一副安然的模样。夜,难得安静,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平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遇水怪 此时,原本还有几颗星辰挂在天边的天空,不知何时也被风吹来的乌云遮挡了起来。船早已行出了祖母河,不知被引到了何地,在阎奕晟手中拿着的地引之上,也没有标注出这里是何地。 天上的星辰被乌云遮蔽,风刮得船帆呼呼作响。 风也变大了。 躺着的阎奕晟睁开眼,蹙眉坐了起来,看了看天象,又观了观前方的海域,一片辽阔,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前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在其中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这时,李老汉也醒了,绕到前方,看着前面未知的一切,眉间的忧愁显而易见。 “瞧这番景象,只怕是暴风雨要来了。” 阎奕晟听罢,眉头越发紧凑,低头沉思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反倒是暗三听了,道:“在海上若是下雨的话,只怕船要远离这里,恐怕有些难度了。” 李老汉叹了一口气:“若只是下雨倒也还好,只希望不要起雾。” 暗三先是疑惑,想了一瞬便明白了,若是起雾,他们便会迷失在这片海域之中,出去了,就算有罗盘指路,只怕想要回到正轨之上,也需花些时日。 现如今天上的星辰被乌云遮蔽,海上若只是单纯刮风下雨倒也还好,但要是起了雾,这行程怕是要被耽误些日子。 在海上,到底要面临许多未知的突发事件,若是能够早些登陆,对他们当然是最好的。 只是现在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李老汉是个老手,看到这番情景,心中自然也明白,这雨雾怕是就快要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闪过几道闪电,紧接着,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随后前来的,便是倾盆的大雨。 滴落的雨滴如豆般大,不过一瞬,三人身上的衣服便湿透了。 狂风也随之而来,卷起一层层海浪,翻滚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在船身之上,溅起的水花落在甲板之上,船也跟着海水左摇右晃,甲板上的三人一边稳住身形一边分散开来。 李老汉似有所觉般,在狂风乍起之时,和暗三合力将帆拉下,以免海上的风力将整只船掀翻。 而后,又紧紧稳住舵。船 只在海浪之上起起伏伏,耳边除了波涛汹涌的海浪,还伴随着电闪雷鸣。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将整片海域照亮恍如白昼。 暗三忙于拉帆,李老汉急着掌舵,阎奕晟却站在甲板上,一手持剑,一手紧紧拉着一根粗绳。身形随着船的左右摆动而摇晃着,脚步却未曾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移动分毫。 他的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海域,眉间紧紧地皱在一起,脸上不复往日的嬉皮笑脸和漫不经心,此时的他,面上尽是凝重。 “李老爹,你且先瞧瞧前方有何异常?”阎奕晟大声对着身后喊道,雨声浪声已经电闪雷鸣之声,让他的声音传到李老汉耳中时足足消减了一半。 他也发现了这一事实,所以说话之时隐隐用了一分内力在其中。 李老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努力睁眼想要看清前面暗成一片的浑浊海水。蓦然,空中又是一到闪电飞驰而过,将下方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李老汉看清前方是何物之后,脸上一变,手下急忙调转船舵,隐约可见手竟是有些发抖。 “是水怪!咱们快走,要不然都会没命,会被他吃掉的。” 李老汉言语间,竟是连声音也微微颤抖着,笑眯眯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灰败之色。 阎奕晟转身,眯着眼看了看前方黑糊糊的一片,神色不明,倒也没有否定李老汉的决定。 在常戈给他的手札之中,倒是提到了水怪的记载,只是,那手札之中对此物的描述实在少的可怜,更无法探知这东西是否是真的存在,还是前人在海上偶遇风浪而产生的畏海心理。 总而言之,他的目的是为了安全到达祖母河的另一边,若是能够避开,自然是好的,若是避不开,只怕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这样的想法不过在心中打了个转儿,却见船的身姿摇晃的越发厉害了,比之方才更甚一层楼。 甲板之上堆砌的东西东倒西歪,随着船身左右摆动而滚动着。李老汉常年在水上漂泊,还从未遇见过如此大的风暴,心中一时不禁越发恐惧。 他的身子在风暴中踉踉跄跄,几欲站立不稳。狂风大作,伴随着雨水和海水吹打在脸上身上,仿佛透过人的皮囊直达骨子里,生疼。 正在这时,船身晃动地更加厉害,像要倾覆一般。阎奕晟暗沉的双眼仍是紧紧盯着海面上,也不知有何物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猛然间,一道尖锐的叫声自海底传来,似鸟声般尖细,又似狼犬一般凶猛。阎奕晟足尖一点,飞身立于桅杆之上,手持利剑,如利般的双眼不知落于何处。 他眼微动,大声对帮忙掌舵的暗三道:“别让船翻了,仔细盯着。”言语中难免有些凝重,姿态也如临大敌般。 暗三也看出了不对,那叫声浑然不似海上普通之物,更何况这叫声一出,到现在也未曾停息过。李老汉更是脸色大变,口中直呼水怪,就连掌舵的手微微颤抖,身形已是站不稳。若不是他过来及时,这船怕是危矣。 他不知那叫声是不是水怪,他只知,越是此时,他几人便越是要冷静下来,对待此物。 又是一道惊雷自空中炸开,海上巨浪也随之袭来,只是这次不似方才那般,浪花拍卷在甲板后便消退下去。 不知何时,一团黑雾将整艘船包裹起来,视物模糊不清,只偶尔天空的惊雷将这片海域照亮,这才能隐约看到一些东西。 这次也是。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叫声,一股煞寒之气直直朝阎奕晟的门面攻来,阎奕晟似早有准备,飞身一躲便离那团黑雾四五尺远。 立于甲板的前端,他试图将那团黑雾引过来。仰起头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眉头皱的紧紧的。 阎奕晟方才便发现了海上风暴来时的异动,故提剑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料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看不清楚的黑雾。 且还会攻击人的黑雾。 阎奕晟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笑,心中丝毫不惧,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他没想到,自己在这无聊的路途中,会遇上这么个玩意儿来供他消遣。 心中虽如此想,却也丝毫不敢轻敌。 说时迟那时快,阎奕晟正设法想将它引过来,但它似乎不上当,直径向暗三和李老汉二人攻去。 暗三感觉一股寒气朝自己逼来,那寒气像是透过皮囊直直刺到骨子里,冻得他险些剑都握不住,急忙运功才顿觉好了些多。 急急将李老汉推开,那团黑雾便将他整个人围住。又是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开,暗三抬眼一看,心中竟是一惊,愣了一瞬,跟着脸色一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遇水怪2 只见那黑雾之中竟是影身一只怪物,酷似地界中的鱼,却身有四肢,且头上有几根极长的胡须,整个身子光滑异常,也因此难以被抓住。呼吸之间,黑气自口中喷发而出,带着一丝丝血腥气。锋利的牙齿,像是一口便能将人拆骨吃入腹中。 饶是暗三跟着阎奕晟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这般似鱼似蛇又似龙的东西。 仅是一愣,那怪物不给暗三反应的便直直朝他的门面扑来,嘴张的大大的,腥气熏得暗三几欲晕厥。自腰间抽出剑,朝着那怪物的头便是一劈。 那怪物蓦的转身,便避开了去,盘踞的尾巴向他扫去,暗三十分敏捷地跳出那怪物的包围圈,却忘记了李老汉还在离自己的不远处,被那怪物一扫,不禁落了水。 也不知是被这怪物扫到时晕了过去,还是看到这怪物的真实面目后吓晕了。暗三在外看着,对方似乎没有任何反抗或是挣扎便落了水。 那怪物虽看着十分庞大,但动作却很是灵活,不过须臾间,甲板上的东西便全都浸泡在水中,就算阎奕晟和他有心去救人,便已然晚了些。 那怪物似乎看到两人还在船上,有些不满,又朝二人所在的方向吼了两声,口中的腥气再次扑面而来,紧接着朝离它最近的暗三攻去。 阎奕晟蹙眉,他自然也看到这怪物的本来面目,想他长到这么大,去过那么多凶险之地,也没看见过这样的东西,书上更是没有任何记载。 怪不得被叫做怪物。 见它的视线都在暗三身上,阎奕晟提剑向它侧面砍去,那怪物背后也有一双眼睛一般,它自口中喷出一团黑气之后,身子一转,巨大的尾巴又朝暗三打去,在一团黑气之中,暗三不查便被击打出去好远。 被击倒的暗三顿觉胸腔之中似有什么喷涌而出,压了压,嘴角还是溢出一丝鲜血。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疼痛。 而阎奕晟则被那怪物头上细长的触须困住,那触须像是一件兵器一般,与阎奕晟的利剑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那触须很是灵活,不仅如此,似乎根本斩不断般。阎奕晟一剑将其中几根斩断,它像是一个人 一般,往后一缩,不过须臾之间,便后长了出来。 阎奕晟眉头一皱,一边斩断一根又一根妄想靠近他的触须,一边在脑海中想法子。虽一心二用,却不见他手上的动作有丝毫迟缓。 余光瞧见暗三在一团黑雾之中,像是被那黑雾困住一般,出不来。他猜想,那团黑雾只怕也有问题,或许和这触须一样有些邪气。 略一沉吟,阎奕晟挥剑便对那触须一斩,将它们尽数逼退,而后飞身一旋,趁那怪物还未曾反应过来,足尖一点,速度极快地立在那怪物的上方,几乎同时,那怪物身上散发出的煞寒之气扑面而来。 阎奕晟稳住心神,极力忽略那股寒气,而后猛地挥剑,朝它的头插了下去。 那怪物被刺中,叫声十分惨烈,声音比之方才更大,传到耳中十分刺耳,像是要穿透一个人的耳膜一般。 许是因为疼痛,那怪物摆动着滑腻的身子,左右晃动着,将阎奕晟甩了出去。尾巴四处扫荡拍打着,像是怒极一般,不给阎奕晟反应的机会,腥血大口四处追着他,似要将他拆骨入腹。 暗三尚在与黑雾纠缠着,那怪物的尾巴却依旧在甲板上四处拍打着。阎奕晟远远看了四周一眼,有心将它引开,免得误伤暗三。 那怪物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放弃了与他的追逐游戏,转头便向暗三攻去。暗三挥剑准备斩断,但那怪物却十分狡猾,趁他不察,那触须自背后将暗三猛地抓起来,死死勒住他的颈脖。 暗三憋红了脸,手中的剑一次次朝那触须挥去,只是怎么也斩不完这东西。 “暗三!” 阎奕晟阴沉着脸,他分明能感受到,那怪物对他突然张开大口嘶吼一声,似乎在对他挑衅。他正准备飞身救人,那怪物转头朝他吐了一团黑气,那黑气就紧紧将他围了起来。 他早知这黑气有些古怪,原道不止如此。那黑雾之中,他觉得像是有无数双手向他伸了过来,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肉。 猛地,他听见“刺啦”一声,黑暗之中,他低头一看,衣角已然被撕了下来。阎奕晟面色一沉,看着这充满邪气黑雾,心中越发凝重。 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这黑雾在啃刮着他的皮肉,那滋味 ,堪比削肉剔骨。忽然间,拿剑的右手被咬住,一口下去,像是要将他的手咬断一般,险些拿不稳剑。 被黑雾困住,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听那怪物的吼叫与风暴的声音。心中着急,偏偏又被这团黑雾围住,出去不得。 阎奕晟闭着眼,暗暗运气。突然手腕一翻,挥手向右斩去,打断了黑暗中那幻化的东西。他又用同样的法子,打散了围在他身边的黑气。 一瞬间,被黑雾包围的空间大了不少。他不知这是何物,但他想,或许他身上的东西有些作用。 趁着那黑雾退后的空档,阎奕晟猛地用剑划破自己的手心,剑身沾血后发出一丝细微的金光,紧接着他挥剑向那团黑的一端雾砍去。 果不其然,那金光所到之处,黑雾自发避开,不过须臾便散了去。 正在这时,那怪物像是玩够了一样,猛地将暗三重重地丢在甲板之上,而后还未等他反应,尾巴一扫,便朝着暗三胸口击去。 紧接着,暗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已然是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暗三!”阎奕晟大喊一声,方才驱散黑雾,正准备飞身去救暗三,可怪物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尾巴猛地一拍,将暗三所躺的地方直接击碎。 而后,那怪物转头又朝阎奕晟嘶吼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这片海域,不知是不是阎奕晟的错觉,他觉得那怪物似乎在嘲讽两人的不自量力。 这一击,船身从中间破了个打洞,已然是被击穿了。紧接着,船开始向下慢慢沉去,水已经渗入船舱了。 阎奕晟站稳后朝下一看,想也不想便朝暗三的方向跳了下去,那怪物又是一声怪叫,刺耳极了。 不过一会儿,阎奕晟自另一边上来后,直接朝他的身子一挥。那怪物尚在得意之中,未察觉又是一声惨叫,比之方才还惨烈。 阎奕晟见它那模样,脸色一沉,想起方才他跳下去后根本没有找到人,也不知是沉入海底还是……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遇水怪3 阎奕晟看着暗三落水的方向,脸色沉沉,转头直直看着眼前的怪物,眼中似有一道光,要将它撕碎: “我不知你是何方妖孽,但看你这般通人性,只怕早已成了精,行事竟是如此狠毒。” 那怪物自然不可能回答他,阎奕晟也不指望它会与他周旋。手上和肩上方才被撕咬的地方还有黑气萦绕,就连滴落下的血也呈黑色。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加之靠近它时,那东西发出的煞寒之气,胸腔越发疼痛。 方才一战,他已是受了不少伤,被那黑雾撕咬的地方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咬一样。 但阎奕晟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强忍着眩晕,剑尖一指,直攻那怪物的尾巴。 今日,他便将那东西的尾巴斩下,看它以后还如何作恶。 那怪物被阎奕晟先后刺了两剑,更是盛怒,长叫一声,尾巴直直朝阎奕晟飞去,力气大的惊人。阎奕晟被逼退三尺,那股煞寒之气像是透过皮肉在他胸腔之中作祟一般,四处游走,撞得他生疼。 强忍着嘴里的血腥之气,提剑迎上。 那怪物又朝阎奕晟吐了一团黑气,头上的触须也随之而来。面前虽黑乎乎一片,但他心里却看得十分透彻,照着方才的办法,黑雾不敢再继续靠近他。 但那触须却不然,触须即便是被他的剑气所伤,却也能很快恢复,而后又卷席重来。阎奕晟一边设法想要将那些纠缠他的触须引到那怪物自己身上,一边又小心避开那巨大的尾巴带来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击。 阎奕晟抬眼一看,发现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被那怪物的尾巴砸得粉碎,可见其力度之大。他眯了眯眼,蓦的笑开了。 脚尖一点,飞身向他的尾巴提剑砍去,而那怪物也蓄足了力,猛地向他拍来。却不想,在它扑来那一瞬,阎奕晟突然转了个身,向他头而去。 而跟在他身后触须猝不及防缠上了自己的尾巴,阎奕晟见此,轻笑一声,挥剑砍向被缠住的尾巴。 只是他似乎太小看这物的灵活度,即便是被阎奕晟戏弄,就在他攻来的一瞬间,尾巴和触须自动分了开来,蓄足力的尾巴带着煞寒之气便 朝他扫去。 此时的船被方才破坏的四处横断,颇有自毁之势,偏巧的是,也不知是不是那怪物的力道太大,带起的海浪直直的便将整艘船倾覆,轰然倒裂。 断的断,碎的碎,皆沉入海水之中。 阎奕晟被那奋力一击,恍如又回到了当初在第十七层地狱之中时,被石磨击打,整个身子几欲变成肉泥。直面而来的煞寒之气再次游过全身,冻得他生疼。 而当他少了船的支撑直挺挺掉入冰冷的水中时,勉强还能支撑自己的意识变得越发浑浊。恍惚间,他像是当初去第八层地狱观刑一般,刚进入那里,便冷得忍不住想逃离。 那次尚还能离开,这一次,这怕是要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了。 阎奕晟努力握紧剑,试图从水中出来,斩杀这怪东西,只是,身上的力气渐渐在流失,意识也越来越散涣。 双眼被海雾遮挡,已经不能视物。模糊之间,阎奕晟感觉身边的雾气越来越浓,那股令他分外厌恶的煞寒之气再次靠近他。 只是这一次,他已然没有了方才的灵活,毫无能力避开。 “啪!” 随着那怪物的一击,水面上溅起几尺高水花,待水花落下之后,那海面上漂浮的除了船的残骸,便只有一层又一层翻滚的海浪了。 暴风雨依旧未曾停息,空中仍然有惊雷闪过,海雾仍然包裹着这片海域,飞身在空中的怪物嘶吼一声,缓缓隐身在海雾之中。 海面之下,上面发生的一切逐渐远离他的视线,四周黑成一片,胸腔之中那股煞寒之气一阵一阵地撞击他的气穴脉络,像是要冲破自己的身体,撞的他整个人宛若要被撕碎一般。 方才那怪物最后那一击直接便打在了他的身体之上,再加之水的冲撞力,他的整个身子痛的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手脚早已麻木了。 所谓地狱之苦,只怕也不如他此番遭受的罪孽了。 只是,暗三却因他丢了性命。自己虽行事洒脱,却也鲜少害人性命。他非良善之人,但此次确实因他的狂妄而丧了命。 这次,是他的过错。 此时此刻,阎奕晟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散。身上的疼痛在海水中渐渐麻木,就连胸腔之中的煞寒之气似 乎也安定了不少。 他蓦然回首自己这短暂一生,竟是发现,他所做之事,似乎没有一件是正经事。 儿时,听从父亲安排,学习这儿学习那儿。少年时,叛逆之始,四处惹是生非。而如今,他却越发乖张,令父亲头疼。 竟没有一件令他称心之事。 慢慢地,阎奕晟的思绪越发散涣,身体也越来越沉重。恍惚间,他像是来到一个繁华之地一般,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生活比之地界更加安定。 街道上,叫卖声、吆喝声,十分热闹。 这里、不是地界……这是……祖母河的另一边……原来他已经到了吗?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冷…… 他心中直觉自己已经到了祖母河的另一边,那是一处及其繁华的所在。想来,这大概就是死前的遗愿了罢。 黑暗中,阎奕晟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随着冰冷的海水慢慢沉没下去……越来越闷,越来越闷…… 直到他猛然惊醒。 他被困在这个梦境里似乎格外久,猛地,他惊坐起来,自己依旧在这暗无天日的暗牢之内。揉了揉额角,摸到的是一片湿濡的汗意。 眉间狠狠皱了皱,他料定,自己方才那些梦,或者说他的那些记忆,与此地有关。当他视线猛地触及小案上的一壶水时,心中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便不该贪图这里的安逸,早知这些人不会那般好心,偏偏自己还轻易相信了去。 在他沉思间,他竟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似乎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盯着他瞧。他假装去案上倒水,眼睛不经意间看过去,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他也敢肯定,那女子一定在这堵墙之后。 那女子那么聪明,一定也发现了自己知道了。于是他动了动视线,直直向她瞧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调戏 孟曦在这里看了许久,看到了他在梦中十分难安的模样,也看到了惊醒时的不解。见他毫不掩饰地看过来,不禁愣了片刻,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淡淡对身边人吩咐道: “将人带出来。” 那人应是,找了钥匙去开门。 这次阎奕晟是自己走出来的,不知何时,他手上的铁镣已经消失不见,孟曦的眼神又在他身上若有若无地环视了一圈,收了回去。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铁镣对他根本就没有用处,所以看到他手上和脚上没有铁镣的身影时,并不意外。 阎奕晟见她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间,恢复了一贯轻佻的模样,扬了扬眉,难得好心解释道:“那东西太重了,我便自己取了下来,想来姑娘也不会在意,对?” 孟曦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依旧不咸不淡地坐在主位上,反而对身边亲信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亲信虽面露迟疑,却还是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走前,用眼神暗暗警告了站在一边嘴角微挑的男子。 阎奕晟只当看不见。 待所有人出去后,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见此,阎奕晟轻笑一声,从角落拎出一把十分简陋的椅子,吹了吹上面的细尘,十分随意地坐在了孟曦的对面。 “你倒是不会客气。”她冷哼一声,似乎对他这无耻的行为分外鄙视。 他那模样,仿佛自己根本不是被抓进来的犯人,更像是来做客的贵客,随意到了极点。闻言,他看着不远处那张干净的脸庞,笑道: “我从小衣食不缺,即便到了这里,也惯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既如此,那你便早些交代,也好离开此地。老实说,若是有半句虚言,别怪我不客气。”孟曦冷哼一声,也不和他耍嘴皮子,直接切入主题。 “怎地,姑娘这般急着想要与我认识?”他根本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眉间甚至带着笑意。虽在狱中待了两日,身上那身华服也被囚衣代替,却依旧不掩他一举一动之间,自然透露出的不凡。 她看着他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下一沉,她向来不轻易动怒,可见对方那吊儿郎当的模 样,觉得碍眼极了。抬手轻轻一挥,也不知将什么东西朝阎奕晟坐着的椅子打去。 阎奕晟脚尖一点,便朝一旁躲了去。几乎在他躲开的同时,方才还十分结实的椅子,瞬间变成了好几块无用的木料。 “火气何必这般大。”见此,阎奕晟也不恼,轻笑一声,没了椅子,他干脆双手抱胸靠在了墙上。 “我家中原是东边的,至于我如何来的,我也十分疑惑。”他半真半假开口,脸上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 “我在忘川河上游玩,途中不幸遇上了暴风雨,船翻了,再醒来我就已经在黄泉城中了。”阎奕晟十分无奈的耸耸肩,让人看不出真假。 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调笑道:“名字嘛,姑娘若不介意,便唤我阿晟罢。”说完,他顿了顿,又问道:“我的名字,姑娘已经知晓了,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他眼中含笑,这番话语与现下的处境十分不符,他似乎时常忘记他身处暗牢之中。 孟曦也发现了这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何到了这般处境,还能与她谈笑风生。 这大约,不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境界,这般冷静自持,不是平常人家能有的气度,这也越发佐证了她的猜想,这人断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 最重要的是,他在骗她。 “你的意思是,你是从忘川河另一侧漂流而来?”她没理会他的话,反而故意反问道。 “应当是。”阎奕晟没注意她言语中暗含的意思,漫不经心回道。 “那你可知,忘川河十分宽广,根本无源,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从外漂流过来,更何况,你人又尚在水中。” “在这般辽阔的水域上,你是如何做到安然无恙的?” 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阎奕晟看着盯着他的那双眼,有些失神。 这双眼,就像他出事的前一夜,躺在甲板之上,漫天浩瀚星辰,星星点点落在夜空之中,也给黑色的夜带来丝丝温暖。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活在那片天空之下,竟然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惬意。 然而这一次,他却在一个女子眼中瞧见了这般景色。不由晃了晃神,待回过神来时,孟 曦已经站在了离他不远处。 她比他矮半个头,站在他面前,她还需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这感觉实在怪异,索性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听见她的问话,阎奕晟难得沉默了下来。其实他也想知道,自己是如何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的。 落水之前他受了重伤,他几乎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偏偏却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落水前受的伤也不治而愈。 无论是哪一桩哪一件,他都十分好奇。 “很好,我不知你隐瞒的事是什么?也没多大兴趣知道,但若是你胆敢在黄泉胡作非为,即便是追到忘川的另一头,我也一样能将你斩杀。” 阎奕晟这才想到方才她故意说了忘川的另一侧,心知自己居然被她迷惑了一番,不禁哑言失笑。 “你一个女儿家,怎地老是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他轻笑一声,道,“如今遇上了姑娘,我便哪儿也不想去了,只想跟着姑娘罢了,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孟曦右手朝他一挥,几乎在阎奕晟跳开的同时,墙上钉了几根如汗毛般的银针。她神色淡淡看了他一眼,眉间瞧不出什么情感:“嘴放干净些,免得受那无妄之灾。” 她说完,便提步向外走去,这件事,已经没必要继续和他耗下去了,现下她已经确定了他和那人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接下来的事,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走到一半,蓦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脚步,待她转过身来,脸上已带着浅浅的笑意了,就连细致的眉眼也比之前更加生动起来,她本就极美,只是平日里,表情总是淡淡的。 但如今,这一笑,眉间带着柔意,琉璃色的眼睛望着他,宛如星辰,星星点点隐在其中,未施粉黛,却依旧藏不住她那张迤逦的脸。 阎奕晟见了她两次,这两次,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浅浅淡淡地,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时间,阎奕晟居然被她这副模样吸引,愣了一瞬。只见她缓缓移过来,口中轻轻说道:“小女子忘记告诉公子,我的姓名了……” 折耳根和酸菜说 来晚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可以弱弱求个收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消失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说话间,孟曦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她微微仰头,那双眼带着丝丝水气,阎奕晟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浅淡的幽香。 正愣神间,嘴里猛然被扔进一物,还未反应过来,那物便在嘴中消失不见。 孟曦抬腿朝他的小腿踢去,冷冷道:“果真是个好色之徒。”说完,不理会跳脚的阎奕晟,退开好几步远。 阎奕晟暗暗运气,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别做无用功了,这东西你逼不出来,除非是有解药。”见他脸色十分不好看,难得心情不错,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若你老老实实,这药对你自然无用,但若是你不老实……”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暗房,留他一人在原地,暗暗懊恼。 早知如此,便该好生防范才是。 他摇摇头,心中暗想失策。 比之黄泉这边的平静,地府却压抑地厉害,此时,在阎王府中。 阎王的书房尚有光亮,阎王坐于案后,在他前面跪了三人。两人身着粗布麻衣,一副普通人的打扮,另一人则身披铠甲,让人一看便知他乃官家人。 阎启手中拿着折子,一语不发,眼神分明落于折子之上,但跪着的三人却感受到了其中暗含的怒意。 “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找到公子,还望主子恕罪。”陈林抱拳请罪,尽量将头压低,身形却不敢动分毫。 他方说完,身后两人也跟着请罪。 蓦然,阎启脸色分外难看,将手中的折子“啪”地一下砸向三人,怒道:“本王命你几人找个人也找不到,城中不过区区地方,以你几人的能力居然告诉我没找着人?难不成这人插了翅膀飞了出去?” 陈林不敢躲避,任由那厚实的折本砸在他头上,尖锐的棱角刺破他的头皮,隐隐约约有鲜血流出。即便如此,他仍然一副挺拔的身姿单膝跪在原地。 他道:“是属下无能,属下带人把守城门,又对进出之人严查,皆未发现公子踪影。他二人隐身于闹市之中,也未见过公子。” “属下二人分别带人,一人藏于西市,一人隐 于东市,翻遍了东西二市,都没有见到公子人影。”陈林身后一人也开口说道。 “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养你们又有何用?”阎启面如墨色,怒气在胸中翻滚,眼神锐利地盯着陈林三人,眼中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仿佛要把他们三人烧死一般。 陈林三人听罢,将头压低更低,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额间隐约可见有细汗溢出。陈林额间伤口被细汗侵染,如火灼般疼痛,但他却也不敢抬手擦拭。 “找!继续给我找!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不必来见我了。”阎启平复了一番,压着怒意,“滚出去!” “属下遵命。” 待陈林三人退出去后,阎启负手立于窗前,脸色十分不好看。 想来也是,其他九王自古以来对他们这一脉本就不满,现如今更甚。如今的情形不容乐观,那九人对地界的大政越发看重,妄图取而代之,活动也越发频繁起来。 那几人以为他不知他们私下都做了些什么?却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皆在他的监视之下。若是几人安分一些,他又何必这般急着让自己的儿子蹚入这摊浑水。 作为父亲,阎奕晟心中的想法他虽不是十成十地了解,但一二分他还是能够隐约猜到的。 可即便这样,大权仍然不能被那几人夺去。且不说他的抱负还未曾完成,便说如今的地界,在他的率领下,也是十分稳当的,若是被那几人夺去,也不知如何苦法。 这一想法,更加坚定了他全力压制其余九王势力的想法。 阎启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也不知那逆子又躲在了何处? 现下那东西又值加强稳固之际,阎奕晟又再次消失,一桩桩一件件的,就没有一件令他称心的事。 “主子!”正在这时,门外有一人匆匆忙忙走进来,抱拳半跪着在阎启不远处。 阎启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何事?” “那边派人来报,那边方才又有异动。” 阎启猛地转过身来,心中一沉。“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说,今日原是准备投生去人界的清魂被暂时带回,恐怕……” “如何?”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那人心一横,闭眼直言道。“主子,只怕,寻找新的 灵气承接点,还需早些做打算呐。” 阎启听罢,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变换莫测。他抬起似有千斤重的手,朝他挥了挥,似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疲惫道:“你先下去,本王自有安排。” 阎启行至案后坐下,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一般,闭眼沉思起来。猛地,他眼一睁,低声道:“来人。” “主子。”那人跪在面前,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窗外的皎洁明月,风缓缓吹过,空无一人的院内,只有纱窗上倒映着两道人影。 世间之人皆以为到了地府便是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却不知,地府也有自己的运行法则。 在他们这里,生活的是早已消失在人世间的人,这些异常人被人间称之为鬼魂。所谓下地狱也不过是这般,入了地府,便成了地府鬼。 但下地狱也不似人间传言那般可怖,若是生前常与人为善,在来地府之时便会受到引路的鬼差一分优待,也能在这地府之中比其他人活的更自在些。 而与人为恶之人,到了这里,鬼差虽不会与你为难,但若是想在这地府内有那一席之地,只怕也有些难。 鬼差将人从人间带回地府时,皆会告诉他们:忘记前尘,活于当下。只有这般,才能在地府之中活的肆意。 同时,地府内的鬼魂带有生前的记忆早已成为世代阎王心中最大的心病,解决它,便不知不觉也成了众阎王肩上的责任与使命。 这对阎启来说,也不例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审问 另一边,陈林自阎启书房中出来后,不敢大张旗鼓地四处寻人,只暗中集结手下亲信,暗中搜寻。可任凭他们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早就不在地府了。 而离开的人,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黑夜中,几道身影飞快在空中飞过,动作十分迅速,还未等人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 “林老哥,你说咱们公子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此时,陈林带着自己手下的那些人,在房顶之上快速穿梭,身后的人一边追上陈林的脚步,一边开口,本就不大声音,随着风飘散在空中。 “仔细搜寻便是,何必问这么多。若是被主子知道,便是我,也保不得你。” 陈林低声训斥道,这事岂是他几人当作闲聊的谈资,若是被知道了,只怕几人要受些苦难。 陈林停在一家屋檐之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飞身跳了下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身后那两人见此,对视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 借着月色,陈林看着这间不大的庭院。此时早已深夜,屋内没有一丝光亮,细细聆听,还能听出自屋内传出的呼吸声。 陈林毫不顾忌推门而入,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高高隆起的被子,没做怀疑,直直向那人走去。 行至一半,忽听耳边传来一阵风声,身子十分敏捷地闪开,手指同时朝虚空一点,皱着眉头看着黑暗之中,直至身后跟着的那两人点上了灯。 屋内晕黄的灯光缓缓亮起,只见方才陈林站的那处后面,站着一个举着烛台的人。面上褶皱颇多,头发也随意披散着,显然是早已入睡却又听到声响,这才起身之人。 陈林随意打量了一眼对方,丝毫没有意外对方是个半百之人。只是他没料到对方竟也是一个伪装的中高手。 “老人家,今日这么晚了前来叨扰你,多有得罪。只是事出突然,我家主子又十分心焦,这才深夜造访,还望你多多包涵。”陈林坐于主位之上,说出的话虽谦逊又有礼,但动作之间,丝毫未曾将人放在眼里。 常戈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灯光大亮后,自然也看到了陈林腰间所带的兵器,心中有了计 较。闻言却也好脾气地笑道:“既如此,来者是客,这位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喝杯茶水罢。” 夜虽深了,但常戈却毫无睡意,睁着眼正想着阎奕晟渡河之事,岂料几个不速之客进了自家院子。 本以为是遭了贼,却没想到竟是官家之人,看见他们,常戈心中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不必。”陈林抬手阻止,他道,“我兄弟三人对老人家并无恶意,只需老人家对我们知无不言便可。” 陈林没给常戈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听说我家公子与老人家是忘年之交,如今我家公子不知所踪,我等奉阎王爷之命寻找公子。所以,还望老人家能提供一些线索。” 陈林敢直接搬出阎启的名号,心中自然不怕他泄密。 “老人家最好是想清楚再说话,若是不然,兄弟几个只怕要请老人家去看看地狱的风光。” “大人无需威胁与我,我与公子不过是见过几次罢了,还担不起忘年交这话。”常戈身体虽不能动弹,但这并未影响他脸上的笑意。 随即他又故作疑惑:“公子怎会不见呢?前些日子他还找过小人呢。”常戈对这件事没有隐瞒,他们能找到自己,想必早已调查清楚了。 心中对他不知是何想法,那本手札也不知会不会害了他,如今又有人找上了门…… “我不知公子去了哪里,公子的踪迹怎会和小人说呢。不过,公子倒是数次与我聊起那祖母河,或许公子……” “祖母河?”陈林闻言噌地一下便站起了身,脸色有些沉,看不出是何态度。便是他身边站着的两人眼神也是一沉。 “他可还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常戈敛眉,低眉老实答道:“未曾。” 其实倒是说了几句,只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说也罢。 陈林捏了捏拳,飞快向外走了去。身后那二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向外走去。其中一人行至门口时,顿了顿,朝虚空又是一点,开口道: “老人家早些睡,今日只当未遇到我兄弟几人,免得受那无妄之灾。” “多谢大人提醒,小人必定谨记在心。”常戈被解了穴后,身子虽晃了一晃,却也没有因此摔落在地。 听到自己满意的答复后, 那人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常戈缓步行至桌边坐下,心中思索着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 其实,他在昨日,曾收到了阎奕晟的东西,一只烧鸡、一壶酒和一句话,是街头的小儿郎送过来的。 这小儿郎他是认识的,也常看到他在街头小巷之间游玩,他将东西给他后,还不等他细问,那孩子便又匆匆跑开了。 至于给他带的那句话,便说他即将出发,还望他能保重身体。 竟是连面都没露。 祖母河凶险,他其实是不愿阎奕晟去冒险的,只是他与他认识许久,知道他人固执,认定之事很难令他改变主意。 而官家之人他也不愿主动招惹,而现如今他们找来了,若是不能有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只怕也坏事。 他心知阻止不了阎奕晟,但若是由阎王出面阻拦,他或许还能顾忌几分。现下只希望他还未走远…… 可他也深知阎奕晟的秉性,那人向来说到做到,昨日就要即将启程,今日只怕已经离开了。即便这样,他仍想着心中最小的可能性。 既然阎罗王的人找到他这里,想必出口之处没见到人,那么,说不定人还在城中。,仔细找找定能找到,只要找到了…… 怕就怕,阎奕晟躲过了这些寻他的人,早已经离开,留下他们这些不知情的人。他一向知道他本事不小,他也从来不曾小瞧他。 他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 常戈看着门外的月色,暗叹一声,起身关上房门,摸着黑向床走去。 折耳根和酸菜说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将近一个月没有更新,心太痛,以后尽量稳定更新,但是事比较多,又在准备升学,想找个人鼓励一下来着,但是好像只有自己。那就自我鼓励!加油坚持啊~比心心~ 因为一个月不见,后面有二更补偿,希望有人看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二更 黄泉城的西集,街道两旁是吆喝叫卖的商贩,穿梭于其间的路人,声音大大小小掺杂在一起,俨然一副繁华景象。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若说西集最热闹的去处是何地?毫无疑问,便是那吃饭的酒楼,所谓民以食为天也不过如此。在这黄泉路之中,其间最有名的酒楼,除了留仙楼,便当属忘川楼了。 却说这忘川楼,来头不简单,但这来头如何不简单法?众说纷纭,也鲜少有人能说清这其中的奥秘。 热闹的人群中自远处慢慢驶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形体俊美而健壮,即便看不清楚马车中的人,但仅这两匹马,便知车中之人并非常人。 马车穿过热闹的大街,最终在忘川楼门前停了下来。 孟曦自车中下来,随意看了看街边场景便走了进去。身后跟着的,仍是温文尔雅的良珣,令旁人意外的是,许久未见的昏家大公子也跟在其后。 那人仍是玉树芝兰、光风霁月的模样。 唇边带着丝丝笑意,衬得五官越发温和,眼神十分清明,恍若清泉般令人心旷神怡。而一旁的良珣倒是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向旁人时,反多了一丝温柔的情谊。 可偏偏他无论是行事还是打扮,皆像个儒雅的文人,以至于那双桃花眼反倒不那么出挑了,整个人也瞧着十分端正有礼。 即便这样,含笑的双眼仍能吸引许多女子的眼光。 两人身着司马服,即便衣袍一致,可身上各具特色的特质,仍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 车舆被赶到一边,打扮甚是干脆利落的孟曦率先走进忘川楼中。 此时正值正午,来此间用膳的人并非少数,方踏入,喧哗之声比之外间大了不少,来来往往穿梭的店小二步子十分快,托盘端着的吃食却很稳,不见半丝倾斜。 孟曦进去后,如同上次一般,不做丝毫停留,直直向三楼走去,将堂中似有似无的打量和议论的声音纷纷甩到了身后。 当几人消失在三楼的拐角时,一道身影也准备提步跟去,却不想,被站在一旁的小二拦了下来。 “这位客官,若是用膳,在此便好,上边儿可没这 里的美味。”那小二脸上带笑,分明没说什么重话,但语气却不容对方拒绝。 这人闻言,不着痕迹地挑眉笑了笑,随即脸上带着一丝羞愤。他压低声音道:“这位小哥,是在惭愧,我是第一次来,这……你也知道,人有三急……实在失礼。” 那小二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不经意间仔细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上的羞愤不似作假,于是他宽慰朝对方笑道: “这是自然,客官若是要找恭房,请随小人来。”说完,朝那人抬了抬手,显然要为他引路。 那人也不推辞,跟着他向后院方向走去。 不过片刻,方才出恭的人便出来了,堂中吃饭的人十分多,黑眸一扫,便朝其中一桌走去。他脸上堆满了笑意,朝正在聊天的几人开口道: “这位老哥,没地儿了,应当不介意小弟拼个桌把。”那人正喝着酒,也没仔细看,便摆了摆手,显然对此事习以为常。 就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般。 倒也难怪,忘川楼向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般到了饭点儿却没容身之地的,本就是常有的事。 阎奕晟眉眼一挑,掀了衣袍就坐下。这惯有的动作反倒让他愣了一瞬,这才想起这身衣服是他今早出来时,随意去一户宅子拿的,触手的是这分外普通的短袍。 不过一瞬,他便回过神来坐了下去。眼神随意打量着这间酒楼,比起地府的万食楼毫不逊色。 无论是大堂之中的格局,还是此间的热闹程度,与万食楼相比,不相上下。一个愣神,阎奕晟竟以为自己还在地府之中。 看着方才三人消失的方向,阎奕晟笑着开口道:“这位老哥,为何这大堂之中人都坐满了,那三楼却不让人上去呢?” 男人闻言,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相貌不俗,但身上穿的却是普通的布衣,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一看便知你是外乡人。” 阎奕晟点点头,朝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那人也不在意,接着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也难怪,这黄泉城中的事,哪有事事皆能传出去的道理。” “那你可知这忘川楼的来头?”男人话头一转,意味深长看了看阎奕晟。对方似 乎也没真要一个结果,接着说道: “坊间有三种传言,这第一种说法是,这间酒楼背后的人是官家;这第二种说法嘛,听说是黄泉城中位极人臣者;至于第三种,许是那位富商为了造势,特意留于坊间的悬念罢了。” 阎奕晟这倒是来到这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言,不由起了些好奇。好整以暇盯着他,好奇地哦了一声,男人又压低声音接着道: “不过大家都认为前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些。”说完,老神在在地斟了杯酒,慢慢送入嘴里。 “所以,那三楼便是我等普通人不能去的地方?” “这是自然。”男人答得极快,世人只知这忘川楼神秘,却不知更加神秘的是无人窥探过的三楼高阁。 自修建起,便少有人能去的。不过这对寻常百姓来说,倒也无碍,且不说他们没那银两,即便有,能在一楼大堂之中享受一番,倒是另外一番趣味。 这也难怪,忘川楼统共有三层高,一二楼皆是寻常的用饭之地。但处于三楼的高阁不一般,那地一向是不对外开放,这也引得许多人对那未曾开放的地方,充满了不尽的好奇。 “那方才的女子……” 男人闻言,心中惊了一惊,诧异地盯了他一眼,随即又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他二人,才松了一口气。他道:“不是与你说了吗?这酒楼是官家的,那谁又有能力去上边儿?” 阎奕晟故作不解,问道:“是谁?” 阎奕晟话一出,又引来了男人那鄙夷的目光。男人算是看透了,眼前这男人虽看着面容不俗,但却是个实打实的乡野村夫。 见他这般没有见识,他虽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但当看到这样一个无知之人,也忍不住好好为他解惑一番。 阎奕晟但笑不语,也不在意男人看他那奇怪的神色,静静听着他的话: “你可瞧见外面那车舆?” 阎奕晟点点头,他方才便是看见了良珣,这才追上来的,只是,这又与车舆有何关联? “别看车舆普通,,但护在车舆旁的那两人可不一般。” 阎奕晟眸光闪了闪,顺着他的话继续哦了一声。 “衣衫相似,腰间又有象征官家人的玉环,却又风采不一,能让这般两个人物护着的,便只有我黄泉的少主——孟曦。” “别瞧咱们少主年纪小,但却办了好几桩大事,对待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格外开恩,是位明理的好主子。” 闻言,阎奕晟低笑一声,他显然没料到,那人看着冷清,在外的名声竟还不错。想来同是继承人,他反倒有些不堪了。 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 说起孟曦,男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两人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 折耳根和酸菜说 二更来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找茬 所有的视线不过一瞬便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衣着怪异的年轻男子在地上翻滚,手捂着胸口,嘴里不停地“哎哟哎哟”叫唤着,像是难受极了。 而一旁的小二则颇为无奈地站在一旁,一边朝看过去的客人欠身致歉,一边试图和在地上翻滚的男子沟通。 不过显然那男子不想和他说话,一边快速翻滚一边大声叫唤,似乎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显然这般大的动静已不是一个小伙计能解决的,正在他左右为难间,从内间走出一名约四十岁的深衣男子。 身材甚是富态,满是油腻的肥肉,脸上带着笑,眼睛也眯在了一起,活像一个弥勒佛,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他朝大堂中的人拱拱手:“各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了大家的雅兴,为表歉意,今日的酒水就算楼中请了,还请大家尽兴。” 笑眯眯的模样,又加上言语十分客气,还免了酒钱,堂中即便心中有些不快,也随之消失了去。 反倒对躺在地上叫唤的男子颇多想法。 掌柜的见大家见视线移了开,这才走到年轻男子身边,直接叫来两个魁梧大汉,笑眯眯道:“我瞧这位客人颇为难受,不如先和我一起去那后院,我请大夫为你瞧瞧?” 年轻男子本就是装的,不过是为了讹点银两。 他见那两个魁梧大汉向他走近,又拿眼觑了一眼看起来十分和善的掌柜,心中警钟大起。 这哪是治病?分明是想强捆了自己。 于是他叫的更大声了,嘴里也道:“我不去,你们若是对我不利,我该如何?”。同时,他又继续嚷嚷,“我肚子疼的厉害,定是你们饭菜有问题!” 声音比之方才更甚,掌柜见大家又看了过来,连忙朝众人笑了笑,暗中又对两个魁梧大汉打了个眼色,那两个汉子便要去抓人。 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那是两个汉子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捉住了,却不想那男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杀人了,忘川楼的掌柜伙计要杀人了!” 大堂中不乏看热闹之人,见此,掌柜的又是拱拱手,朝众人一笑。 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 ,自然也看出了点什么,只是见掌柜的如此客气,也不与他们为难,只当看不见,继续与他人谈笑风生。 掌柜见此,慢慢走近被擒之人,不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那人听了后瞬间不闹了,就连脸色,都染上了一丝苍白之色。 不过片刻,几人便消失在了拐角之处,大堂之中也恢复了一派祥和之气,小二的吆喝声、说话声融于一体,分外吵杂,却又显得格外热闹。 阎奕晟看了一出闹剧,心中觉得颇为无聊,旁边人也像是看惯了这事一般,不仅不关注那边,还津津有味的喝着小酒。 这壶酒便是他刚刚让店小二新添的。 既然掌柜的都说要喝尽兴了,他哪有客气之礼? 阎奕晟心中轻啧一声,拿起酒杯又开始和眼前之人套起近乎来。 忘川楼的后院,方才还呼痛的年轻男子苍白着脸,也不在乎自己坐在地上,有些愣愣的。 掌柜的笑着瞥了他一眼,将他扶了起来坐在石凳上,道:“现下感觉如何?还需要鄙人为客人你请大夫吗?” 虽是询问之意,可却不见半分动作,笑眯眯的模样更加亲和,放到让那个年轻男子越发觉得不舒服了。 年轻男子现在哪还有心思讹钱,只盼着自己能全身而退,早点离开这里。 闻言,他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道:“不必不必,我觉着我已经好多了,许是方才吃急了,哪能劳烦您啊。” “当真?若是有何不适,可万万不能强撑着。” 年轻男子想到方才掌柜的在自己耳边的话,仿佛瞧见了恶魔朝自己招手,他脸上的笑越是和善,就越是让男子感到恐惧。 “我已无碍,这便不耽误您了,我这便走,这便走。”男子一边讨好地笑了笑,一边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刚走了不到半步,便被方才抓他的两个汉子挡了回来。 “来都来了,何不休息一番。”掌柜的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对那两人道,“将人待下去,为我好好招待,切不可委屈了这位客人。” “是!” “不!不要!放开我!”年轻男子一边大喊一边挣扎,可他的力气在两个大汉面前根本不够看,他们像拎小鸡般,便拎着那男子向后走去, 其中一人皱 了皱眉,十分不耐烦,一手擒住他,一手从腰间拿出一块汗巾,直直塞进了他的口中。一瞬间,庭院便安静了下来,只余细细的呜呜声。 待那三人走远,掌柜的转身向账房走去,他本是来拿东西的,现下耽误了片刻,还需动作快些。 无论外界如何传的这忘川楼,这里对孟曦来说却不过是个用膳之地,而非处理事宜的地方。 所以孟曦有时会过来换换口味,也小憩一番。 在她休息时,除非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去打扰她的。 显然,当一名男子悄无声息向三楼走去时,孟曦难得的清静便意味着被打破了。 “你说人不见了?”孟曦坐在小榻之上,秀眉轻轻皱起,浅淡的嗓音在屋内响起,声音没有多少情绪,但下跪之人还是隐隐听出了话中的不悦。 那人顶着威压,艰难开口道:“是,按照您的吩咐,狱中安排了不少人手,明里也好暗处也罢,但仍然没能防住……” 说完,他狠狠将头磕在地上发出一道响声:“属下们无能,还望少主降罚。” 孟曦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她心知这些人拦不住那人,倒也不怪他们,她心中唯一庆幸的便是,还好早前便先喂他吃了药。 如若不然,不知要惹出多少祸端。 “罢了。”孟曦,看着跪着的那人,淡然开口道:“这事虽全不在你们,可到底有失责之罪,自己带人下去领罚。” 说完摆摆手,让他退下。 待人走后,她对站在一旁的昏垣道:“前几日良珣抓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犯人,待会儿便求他一幅丹青,你照着去找人。” “是。”昏垣听孟曦说‘求良珣一幅丹青’,心中觉得好笑,眉间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了看一旁显得有些无奈的良珣,眨了眨眼,隐隐有调侃之意。 外人皆知左司马良珣写得一手好字,却少有人知他的丹青也格外出色,造诣不在其字之下。若说昏垣的字,还有得一比,那么丹青,却实实在在不如他。 孟曦十三时认识两人,那时他们不过十五,才名却早已经被外界知晓。如今共事六年,对彼此的熟悉只多不少。他的画工,比起斩月堂的画师不知好了多少。 良珣见此,含笑 无奈应下。 “还有一事,几日前令你做的事,准备得如何了?”孟曦抬起茶杯,低低抿了一口,看向良珣问道。 “若是少主不提,珣也准备向少主辞行,这边我已安排妥当,准备今日晚间出发。” 孟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手撑着头,缓缓闭上了眼,很明显因为方才那事,她未曾休息好。 见此,二人对视一眼,安静地退了出去。 昏垣回城不久,那日她安排那事时他也未在身边,心中不免好奇。 良珣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与他说了说,虽未点明,但聪明如昏垣,他还没说完,他便猜了个大概。 折耳根和酸菜说 不想想标题了,随便来一个,以后尽量早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逃跑 孟曦自房中出来时,已经不觉半日过去了。昏垣在她旁边的雅间喝茶,听见隔壁的声响,知晓是孟曦醒了,收了手头上的东西,起身出去,恰巧就见她走了出来。 孟曦随意看了他一眼,不见良珣,于是问道:“良珣走了?”嗓音有些沙哑,不似往前般清冷,反而让她显得柔和许多。 “他估摸着少主这边许是用不上他了,就先离开去办少主交代之事了。”昏垣不急不缓地迎上来,开口答道。 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如芝如兰的气质衬得越发俊逸。 闻言,孟曦只是随意嗯了一声,毫不在意,越过身边的人向下走去。 虽是午后,但大堂中吃饭喝酒之人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比她来时更加热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未发现隐在其间的那人。 阎奕晟此时坐在角落,看着孟曦离开,墨色的眸子不禁眯了眯,脸上还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探究。 而外边准备上马车的孟曦,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未做半分停留,只不动声色朝四周随意瞧了瞧,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孟曦敛下眼底的情绪,仿佛什么也未发生一般,直径坐到马车内。 这次阎奕晟倒是等那车舆彻底离开后才抬起头,心中却是有些好笑,觉着这人年纪不大,但警惕性却不是一般的强。 方才他不过是随意打量了两眼,便险些被其发现。 见那队人马看不见了,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离开,此时大堂中热闹非凡,自然不会去关注少了一两人。 孟曦回到少君府之后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昏垣则带着人和良珣作的画去了斩月堂,此时斩月堂,并没有因为狱中少了一个人而影响其中的运作。 昏暗的空间内,空气有些浑浊,昏垣打量着这个狭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妥,墙上不见任何痕迹,门也未曾被破坏,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看了看四周,又仔细拿起那把铁锁看了看。纵使他这些年跟在孟曦身边见识良多,却仍然想不透这其中的关键。 一时间,好看的眉头不由得皱在 了一起。 四周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而据看守的人所说,在他们送东西进来时,锁也仍是完好无损,没有被动过。 难不成这人当真是凭空消失? 旁边看守的人见昏垣探身出来,头压的更低,脸上尽是小心。犯人逃跑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轻则丢了这门差事,重则,殒命啊。 若是没了差事倒还好说,若是没了命…… 昏垣还在观察着,见此,几人也不敢贸然打搅,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只见他动作间不慌不忙,对于每一个角落都细致入微,不因身份而矜持着。自从发现人不见后,这里便被封了起来,他们也不敢随意动这里的东西,所以这里还保持人消失前的模样。 那几人早就习惯了狱中的杂乱,倒不觉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只是如今看见昏垣这般尊贵的人,不嫌污秽,四处摸索检查,与此间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越发让人觉得他在此的举动十分怪异。 反倒是他未曾发现自己在这里格外不符一般,他的注意力全部分在了这昏暗的空间内,他仔细看了看门锁和墙上那巴掌大的出气口,又蹲在地上不知道看着什么,陷入沉思,半天不见他动。 良久,他站起身来,看向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几人,开口问道:“你们这几日是如何轮的班?” 声音柔和,脸上不复方才的慎重,反而带着几分亲和之意。他本就不是个待人严苛之人,身上所散发的温和气息更是格外让人亲厚。 只是那几人知他身份不一般,也不敢看他,只是低声回道: “小的们平时都是三人一起守着这里,每四个时辰轮一次班。” 这里站了约有八九人,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看了看身边的几人,站出来说道,看得出,他在他们间颇有威信。 “可曾有离开过?” “谨遵司马们的吩咐,小的们不敢擅离职守。” 昏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了笑,眉间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天生的贵气,若是被他人看到,定是要赞一句:好一个天生雅致的贵公子。 “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未曾。” 暗室之中虽光线不是很好,但却因为几个角落都摆放着 烛火,中间又摆了个大火盆,两者的火光将这里照的与外面日光无异。 昏垣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几人,自然也看清了其中一人在他问出那句话眼神微不可见的飘了飘,虽是一瞬间的事,但他眼神一向很好,仍是捕捉到了。 “我见你方才似有话要说?你可见有何异常?”他走到那人面前,身姿挺拔,眉眼温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就像是朋友间的谈话罢了。 那人见他过来,心中一突,他年纪不大,又被别人忽略惯了,如今被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人问话,又见其他人看向自己,神色难免有些紧张。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擦着手心的汗,回道:“小的没见什么不对。”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昏垣,见他眼中清明,像是能将他看透一般,一时间心中有些慌乱。 “小的确实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对,不过那日我听到这门内传出一道声音,就过来瞧了瞧,只是看到一只老鼠从里面爬了出来。司马您也知道,在咱们这地方,鼠虫蚂蚁是再正常不过,故此小的也没管。” “当时狱中的人可还在?”昏垣听罢沉吟了一下,方才问道。 “在的在的,当时小四还被那偷油的吓了一番,我还笑他来着。当时小的还仔细看了一下内室,人还在那躺着的。”小四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人,此时站在小四旁边的那人抬头急急说道。 闻言,昏垣没再言语,只是温润地对站在一边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卫道:“走。” 说完就率先向外面走去。 这时,方才说话的人向前追了一步,问道:“司马?那我们……”头上的刀尚还悬着,虽说此举有欠考虑,但若是不问清楚,他们这几人也不得安心。 “日后没你们什么事了,平日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几人抬起头对视一眼,都从自己的眼中看出了惊讶,以及隐藏其中的暗喜。几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纷纷道谢。 只是一抬头,暗室中空空荡荡,哪还有那贵气十足的人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逃跑2 昏垣出来后,先去翻了翻斩月堂中留下的案宗,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记录,对他的失踪没有多少用处。 仅是粗粗翻了一遍,他便放下了,也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唤了人准备离开。哪曾想刚走到前厅之中,远远地便见到许多人簇拥着一人走了过来。 昏垣眼神闪了闪,脚步一顿,随即转了个弯儿朝另一侧走去,不欲与那几人碰面。只是他还没走几步,那边早有眼尖的人看到了他。 “昏司马留步。” 听见声音,昏垣暗叹一声,转过身来向那几人迎了上去。 “盛堂主许久不见了。”他脸上笑意依旧不减,眼中仍是一副清明的模样,身姿挺拔,他这作态,倒与盛问天身边点头哈腰的那几人在无形中形成了好一番对比。 “听闻盛堂主出城公干,不知何时回来的。”他走过来,缓缓开口道,清亮的声音正好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那被三人簇拥在中间的便是盛问天,乃是斩月堂的堂主,只见他身着堂主的黑色衣袍,莫约四十岁的年纪,粗长的剑眉,一双锐利的双眼,盯着人看时,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蓄着的络腮胡更是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恶。 盛问天一向讨厌昏垣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与他父亲一样,虚伪至极,他冷笑一声,道: “何时回来的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让这少主身边的红人有空亲自到了我斩月堂来了。” “不知昏司马前来,有何指教啊?”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少主命我前来取样东西,东西拿到了,这便回去了。”昏垣也不在乎盛问天那阴翳的眼神,脸上带着疏远的笑,便是站在盛问天身边的三人便也感受到了。 “我斩月堂的东西岂是外人说拿就拿的?”闻言,盛问天脸色蓦然就沉了下来,锐利的双眼盯着他,特意将‘外人’二字咬的格外重。 而和三人见他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幸灾乐祸,将看好戏的眼睛看向昏垣。 方才见他只顾着与盛问天说话,竟是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中模样,心中早就不 满了,脸上也难看到了极点。想来同是司马,而他却只和盛问天说话,像是没看见他们一般,心中难免有了怨气。 不过,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偏偏他又是黄泉路少主的左膀右臂,也得罪不起。如今又见盛问天对他颇多不满,三人的脸色才有好了一些,心中仿佛出了口恶气一般。 谁人不知道这盛问天霸道难缠?若是得罪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起两人之间的恩怨,还得从昏垣父亲昏阔天说起。 昏阔天作为黄泉路的右使,权利在六堂之上,虽是如此,但各司其职,这斩月堂倒也碍不着他。偏偏盛问天审案时,对待犯人极其严苛,不说黄泉城,便是黄泉路也颇具威名,即便是孟韫灵,有时也拿他没办法。 若是动了他一人,其间牵扯到的不知有多少,便是出于这个,也动他不得。 偏偏昏阔天做了许多年的官,最是见不到这种阴司,仗着自己右使的身份,明里暗里不知坏了他多少事、给他添了多少堵,又怎能让他不气? 盛问天本不是心胸宽广之人,甚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人眦睚必报,半点都惹不得。 于是这仇就这么结下了。 如今见昏阔天的儿子在他的地盘上肆意出入,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昏垣假意没见着盛问天那隐隐动怒的脸,指尖轻轻抚着腰间的玉环。 “盛堂主这话是何意?若说少主的令牌是斩月堂之物,那路守大人……”昏垣看了盛问天一眼,故作惊讶,随即脸色一沉,颇有几分威压,不复往日的好脾气。 几人看见昏垣手中的令牌,虽然知道是昏垣找的托词,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盛问天盯着那令牌,眼神微眯,一时间不禁沉默了下来,而身边的那三人就更加不敢贸然开口。 昏垣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既然少主的令牌我已拿到了,那么垣便不打扰盛堂主处理公事了,这就告辞。” 说完,便直直越过他身边一人,带人离开。 而给他让路的那人直到他走出很远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如同蝼蚁般,不仅气势不如他,还不自觉给他让了路。 同是司马,凭什 么? 那人看着远去的人,拳头不自觉握紧。 而一旁的盛问天见此,则死死盯着离开的那道背影,眼神像条毒蛇般阴翳,身上散发的怒气更是让旁边的三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撞上了枪口。 “不过一个小小的司马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何时!”良久,三人听到他冷笑一声,如此说道, 三人假意没看到他脸上阴狠,连忙跟着附和,大意不过说的是他不识好歹、狗仗人势。 这边,昏垣从斩月堂出来,未做停留去了少君府。丝毫未将方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他不喜盛问天的作风,也瞧不上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并不与之有所牵扯。 所以方才才想着避开,没想到却还是被叫住了。 原本以为此时他早已不在斩月堂中,却没想到刚一出来就碰上了。不过想来也是,斩月堂本就在他管辖之内,在这里碰上再正常不过。 前几日没见着人,只因他奉命去了外地公干,这斩月堂的事务就暂时交予了斩月堂中的司马处理。 故此,孟曦此次才能亲自提审阎奕晟,若是有他在,想从他手里抢人,只怕不会那般容易。 盛问天与昏阔天之间的恩怨昏垣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想去多做理会。 他到少君府时已经快戌时,夏日的夜来的格外晚,即便快戌时,天色也还没有完全黑透。问了管家,才知道孟曦尚在书房之中,他整了整衣袍,这才提步向书房走去。 此时孟曦一身素色的衣裙,一支发簪插于发间,余下的三千发丝随意披在身后,她盘坐在小榻上,自己与自己对弈。 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晕黄的烛光映衬着她的侧脸,倒不似早间那般强势,更添几分温婉。 他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似是想到什么,心中一软。 这样的她才像个女孩儿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逃跑3 听见声响,孟曦头也未抬,只是看着盘上的白玉棋子,缓缓又落下一子。 “可有兴致来一局?” “垣自当愿意。” 昏垣微微一笑,行了一礼,直起腰来后提步坐在了她面前,执起一枚棋子,略作思考,便落了下去。 孟曦没开口,昏垣想了想,又落了一子后才低声道:“属下……无能,未能完成少主交代之事。” 但孟曦只是随意嗯了一声,毫不意外,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 “属下去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这时,孟曦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人,淡然的星眸直视对方,像是要将这个人看穿一般。 孟曦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没怎么认真看棋盘,便又随意在棋盘角落落了一子,棋盘上,黑白棋子相辅相成、你来我往,布满了大半空间, “有什么话便直说,你向来知道我的脾气,不必这般遮遮掩掩。” “是。”昏垣舒展了一下眉头,继续道,“我在狱中查探了许多,确实未曾发现什么,那狱中没有任何痕迹,门锁也没有被损坏的迹象。” “据衙役所说,他们从未离开过,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人……就像是平白无故就消失了一样。。” “你认为,人真的是凭空消失?”昏垣又落了一子,顷刻间,几颗白子便被围的死死的,孟曦见此,并未在意,把弄着手中的白子,清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闻言,昏垣失笑,他道:“这世上哪会有凭空消失的人,属下自是不信的。” “不过,属下倒是觉得,有些人被迷惑了反而不自知。”不待孟曦说话,昏垣又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盯着,这件事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昏垣明白孟曦口中说的“她”是谁,心中默然,此事本是她在处理,如今人不见了,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才是,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又要落人话柄了。 但见孟曦心中似乎另有打算,他也不好多问,少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能打听的,于是他道:“属下明白。” 孟曦对于阎奕晟消失这件事并未太过 担心,毕竟是喂了东西了,若是惹事,她有的是办法找到他,可若是不惹事,也就随他去。 本来在他消失前,她便已经有了放人的心思,只是没料到对方会先跑出来,更何况还能躲过她安排在暗处看守的人。 这番状况,倒让她对那个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昏垣正准备说话,却见孟曦又落了一子,不过一瞬,他的半壁江山便葬送在了自己手下。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黑子,笑着看向孟曦,道: “少主棋艺又精湛了不少,属下输了。”他脸上没有半点不服,没有因为输给一个女子便感到惊讶与不信,十分坦荡磊落,这倒也符合他那君子之风。 孟曦恍若未觉,清冷的眸子看着棋盘上黑白子,开始捡棋子:“听说盛问天回来了?” “是,属下回来时还碰上了。” 孟曦似乎也不意外,只是她知道这人极难缠,她对昏垣的能力倒是不担心,只是他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看不得盛问天这种人的作风,难免和盛问天这种小人对上起冲突,只道:“他可有为难你?” 她言语淡淡的,像是随意一问罢了。 “少主不必为我担心。”昏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光风霁月,清雅飘逸。 “只是这次狱中丢了人,他作为斩月堂堂主,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说话间,棋盘上的棋子也尽数捡了起来。“明日少主只怕有些麻烦了。” 孟曦理了理宽大的袖摆,从榻上起身站了起来:“随他去,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她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言语间也颇不在意。 “再者说,他斩月堂监管不力,致使犯人逃脱,这难不成还是他人之责?” 她行至案牍,冷哼一声,幽幽开口。 闻言,昏垣楞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跟着笑出了声。心中想,他是斩月堂堂主,若是丢了人,怎么也不该责怪旁人。 一如昏垣所说,第二天的朝堂之上,盛问天果真向孟韫灵说起了这件事。 “大人,昨日臣去衙中,下面人来报有犯人出逃,而微臣仔细了解了一番,才知那人是少主带回来的,而今人丢了,不知少主作何解释?” 孟曦身着暗色朝服,神情淡漠站在殿中的最前面,三千 发丝用一根银簪固定,月眉星眼,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也让人难以忽略。 此时盛问天站在中间,低着头,一副不给他一个说法,他便不会罢休的模样。 听到他的质问,她只是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正巧与歪头看过来的盛问天对视上。 满是络腮胡的盛问天看着那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神,眉头一皱,只觉得方才那一眼,像极了处于高位的孟韫灵,神色幽深。 他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法,好在孟曦仅仅看了一眼后,便又移了开。 他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朝另外一边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看处于前面的昏阔天,还是谁。 而上面,孟韫灵犀利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长女,开口问道:“曦儿,此事是怎么回事?盛堂主说犯人逃了可是真的?为何你没告诉本宫?” 孟曦闻言向前走了两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母亲息怒,此事女儿原想着不重要,准备今日下朝后与母亲报备此事,却没想到盛堂主如此着急,倒是女儿的不是。” “少主不必转移话题,这狱中丢了人,本不是少主之责,但那人却一直是少主在审问……”盛问天粗狂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只是还没说完,便被孟曦打断。 “盛堂主说的不错,这人确实是我审问的,但人不见了,与我何干?难不成,斩月堂的日常事务是我处理?狱中事务也是我在安排?”孟曦轻笑一声,只是越往下说神情越冷,声音也越大,顷刻间,身为少主人的当家气势便蔓延在大殿之中。 “此事是在盛堂主管辖之地发生,我倒要问问盛堂主在离城之前,是如何与斩月堂中的各位司马交代的?人丢了反而怪起旁人来!” 孟曦说完,朝上面端坐着的孟韫灵又行了一礼,道:“母亲恕罪,女儿无状了。” 孟韫灵闻言,只是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又看向一旁似有汗意的盛问天,似乎要听听他作何解释。 但盛问天只是想着此事是孟曦在处理,哪里能想到这人是在自己地盘上丢了。 心中想着,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孟韫灵要降罪与他了。 盛问天正要告罪,又听到了孟曦慢悠悠的说话声,她道:“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若是盛堂主来问了我,必不会闹出这个笑话。” 盛问天闻言看了过来,眼中尽是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又听到那站在一旁、仿佛一个局外人的高挑身影轻轻说道: “那人早已审问清楚,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将人放了,倒不想让盛堂主误会了。既如此,那我便借此机会,向盛堂主告罪。” 她轻轻抚了抚暗色的宽袖,神情幽深。一双星眼,带着冷意,看向盛问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盛问天眼皮一跳,看孟曦那从容淡泊的模样,哪有半分歉意,心中恨急,却又无话可说。 也不敢真的让堂堂少主向他道歉的,即便是言语间,他悄悄抬头看了看上头神色不明,于是他道:“如此说来,是属下想岔了,不该胡乱揣测,属下知罪。” 孟曦瞧着朝服上的暗纹,没再开口,而站在上面的孟韫灵也静静地观看着这场闹剧,眉头却悄悄皱了起来。 显然,她也没料到,这盛问天不过是出城了几日,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不过听了他人几句便敢与孟家之人叫板。 私心里,孟韫灵也希望孟曦能给他一个教训,如若不然,她日后还如何坐稳黄泉路路守大人这个位置。 一时间,大殿之中安静了下来,盛问天看着殿中平时与自己交好的人,竟是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不禁又在心中暗暗记恨。反观底下的人,此时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免得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正在这时,与昏阔天站在一处的厉狄站了一出来,只见他一身湛蓝的朝服,高挺的身姿,莫约三十岁,面无须发,颇为俊朗,只是神色间颇为冷漠,周身带着寒意。 他道:“大人,少主,既然此事是个误会,说开了便是,想来盛堂主也不是有意为之。” 说完,他便自发退了回去,仿佛刚刚为盛问天说话的人不是他。反倒是一边昏阔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待他看过来时,又慢悠悠移了开去。 厉狄身为左使,在孟韫灵颇为倚重,自不会驳了他面子。 果不其然,他说完后,孟韫灵便开口了,不怒而威的声音传遍大殿。 “行了,既然说清楚了,便就此作罢。但须知,若是再乱议府中人,本宫必不轻饶你,可听清楚了?” 此时盛问天即便心中再恨,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很显然,若是厉狄不站出来,只怕今日自己少不了一顿罚。 毕竟乱议府中人,不是小罪。就如同人间的大臣乱议皇家一般,轻则被罚,重则丢了命,不过是看他们的心情罢了。 经过这一出,似乎为了缓和大殿之中的气氛,平时与盛问天有些关系的, 一个接一个开始向孟韫灵禀报事务。 一时间,殿中相比方才的冷淡,热闹了不少。 早朝后,孟曦向外走去,身边还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人。似乎为了迁就身边那人,特意放慢了步子,就连脸上也带着少见了柔和。 两人不过走了几步,就见盛问天站在不远处,眼神放在孟曦身上,毫无敬意,十分傲慢,很显然,他在等她。 孟曦随意瞥了他一眼,故作看不见,继续低声和身边人说话,只是有的人并不会看他人脸色行事。 显然,盛问天便是如此。 盛问天挡在孟曦面前,将她拦下。孟曦年岁虽不大,但进入官场也有许久了,也算得上是官场的老手。 她对于盛问天接触的倒是不多,大多时候良珣与他周旋,往日只闻他行事嚣张傲慢,今日倒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 在她看来,这人不是嚣张傲慢,分明是没有多大脑子。她倒是开始好奇,这人现在的模样,到底是真还是假。 焉知公然与黄泉路少主交恶,可无甚好处? “少主,今日之事我记下了,还多谢少主不怪之罪。”盛问天蓄着的络腮胡动了动,粗粗的眉毛十分冷硬,一副糙汉子的模样。 虽是道谢,但话中的却没有多大感激,反倒更像是咬牙切齿。 孟曦向旁边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显然不想与他近距离接触。 “盛堂主客气了,只望下次别再犯才是。”她说完,便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不想着盛问天再次不依不饶拦住人。 盛问天听到她不冷不淡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当众与她为难,只能低着声音阴狠道:“少主何必做出这副嘴脸,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 “放肆!”孟曦眼色一沉,清冷的脸更添几分锐气,“盛问天,你可知以下犯上是何罪?” 盛问天被她厉声呵住。虽心中不满,但到底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如她所言,以下犯上,是个不小的罪。 于是他冷哼一声,随意行了一礼,告了声罪,转身大步离开。 孟曦也没拦着,倒不是她不想治他,只是他有人护着,知他是那边的人,即便现在将人捉了,那又怎样?倒不如随他去,也 给那人一个面子。 不过,他这般模样,她倒是乐见其成。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眼前这人便是明抢,怕的只是那暗箭…… 想到这里,孟曦嘴边微不可见的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两人犹自对峙着,殊不知这一幕早就落入他人眼中。一个身姿挺拔的人站在角落,细细看着。 那人见盛问天这番模样,忍不住低声说了句:“蠢货”。说完再不停留,直径离开。 这边,孟曦与那老者分开后,直接去了咸啸殿,内侍显然得到了吩咐,见着她就往里引了去。孟韫灵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圆桌前正在用膳。 “来了?坐下与我一起用膳。”待她进来后,孟韫灵淡淡说道。 “是,母亲。”一边有人端了水来,她净了手后便坐在了孟韫灵的下首,内侍低着头,迅速在孟曦面前添了副碗筷。 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室内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待二人用完膳,内侍有条不紊地将碗筷收拾了下去。 母女两人手里一人捧着一杯茶,坐在软塌上,这场景,倒是难得的温馨。侍候在孟韫灵身边多年的老人见此,心中忍不住高兴。 这母女俩,也不知多久没有这般坐下来聊聊天了。这两人,一个心硬一个清冷,都不善表达,好在做女儿的从不怨恨。 很多时候都是孟韫灵揣着一副冷硬的面孔教导孟曦,鲜少会有现下的场景。只是,二人若是不聊公事便更好了。 “斩月堂的犯人逃走是怎么回事?” “那人……”孟曦轻轻摸着杯身,低着眉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说道:“此人应当与那人是从同一地来的,女儿已经处置妥当,母亲不必担忧。” 孟韫灵轻轻嗯了一声,她对她的能力向来信任,既然她说处理好了,那便不会出多大问题。这个女儿,她一向放心。而后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口问道: “还未将那事查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孟曦早知她会问这件事,她放下手中的白玉杯,清冷的嗓音没有多少波澜,只眉间轻皱:“女儿怀疑此事与东南之地有些瓜葛,那人出现在这里,或许如他所说,只是被水运过来的。” “这么说,那人真是你放的?”孟韫灵摸着白玉杯杯身,脸上神情莫名幽深,“那你接下来又准备怎么做?” 这几年,孟曦帮着她处理政事,有时候她做的事也让自己看不透,不知不觉也有了秘密。 但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好事,至少,日后她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对付那些狡猾的老家伙。 “放他出去,才有机会让他查出其中原委。”孟曦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眼眸半垂。 二人杯中茶水少了不少,下面人很是机灵地上前添上。孟韫灵摆了摆手,命他们退下。 “你心中有主意便行。”孟韫灵轻轻敲了敲桌面,似想到什么,她问道,“你如今已不小了,你的亲事……” 刚起了个头,便被孟曦打断。 孟曦再度放下白玉杯,脸色比之方才的更加冷淡,她直接站起来说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了女儿便先回府了,府中还有一些事未曾安排好。” 孟韫灵皱眉,知道她对此事还抵触着,只道:“我不留你,但你须知你是黄泉路未来的路守大人,不可随性而为,亲事还是该早做打算。” 她不看孟曦,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喜,只是这事不是她在她面前抗拒便能改变的。 即便她答应不过问,下面仍有一群人不放过她。这便是身为守路人的悲哀,总有人不断插手你的将来。 虽说她身为母亲,但实际上她鲜少与孟曦说道此事,加之这次,也不过才三次罢了。 说起来,她与长女,并不十分亲厚。 “昏垣与良珣性情都不错,只是良珣身份……”孟韫灵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曦静默,不接话,只是道:“母亲说的女儿都明白,女儿会好生思虑的。” 孟韫灵见此,心知多说无益,抬了抬手,示意她下去。孟曦见她这副疲惫的模样,眼下大片乌青,心中所想到底没说出口,只是道:“女儿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开,没做半步停留。 孟曦出来后,特意让人叫来在孟韫灵身边侍候的老嬷嬷,先是问了孟韫灵最近的起居,当她听到她晚间多梦少眠时,颇具英气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待老嬷嬷说完,她细细叮嘱了一番,无非是让老嬷嬷多劝劝,尽量让她多休息些,少操心朝中之事,而后才提步离开。 只是她心中清楚,坐在这个位置的,那有不操心的。 老嬷嬷看着离开的那道高挑身影,心中既高兴又觉着难受。高兴是因为少主子知道心疼人了,难受却是想着这孩子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即便表现出的在如何强大,到底还是个女儿家。 而强大的背后,也不知受尽了多少苦楚。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后,老嬷嬷才转身朝里走去。 她进来时,殿中没有人一个人,而孟韫灵正撑着脑袋,眉间轻轻皱起,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 听见声响,孟韫灵眼也未睁,只是开口道:“人走了?” “是。”老嬷嬷几步上前,站在孟韫灵身侧,双手放在她头上,富有节奏的揉了起来。“大人也该多休息才是,再这么下去,身体哪能吃得消?” 孟韫灵没接话,只安静享受着老嬷嬷的按摩,按去额角的劳累。在其位谋其职,哪是她说不理睬便不理睬的。 “方才少主子出去时特意将小奴叫去,仔细叮嘱小奴定要好生侍候大人。”老嬷嬷手下动作没停,一边按压着一边说道。 “少主子长大了,也知道心疼人了。往日都是一月一问,这月倒是问了两次呢。” 孟韫灵听闻倒是身子一僵,老嬷嬷假装没发现,继续说道:“大人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着孩子、为着这黄泉路的人想想才是。” “阿嬷不必多言,本宫的身子本宫最是清楚。” 桑嬷嬷听着她没有多少情绪的言语,突然想起孟曦离开时,仔细叮嘱她的模样,分明没什么表情,偏偏她却从中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 于是她厚着脸皮继续开口说道:“小奴说句逾矩的话,大人您莫怪,少主子也是大人的亲女,十月怀胎生下的,何必厚此薄彼?” 老嬷嬷姓桑,是自孟韫灵出生起就在身边侍候的 ,看着孟韫灵长大,从少主到如今的黄泉路路守大人,也从少君府搬到这咸啸殿,一同经历了许多,感情也比一般人深厚。 故此,她对孟韫灵这般态度,若是其他人,只怕被拖出去了。可她不一样,她就像是孟韫灵半个长辈。 “阿嬷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道,可她不一样……”孟韫灵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盯着不远处,让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声音也没有起伏,似叹息般。 “她该明白我的苦心才是。” “在小奴看来没什么不一样的,她也是大人您的女儿。”桑嬷嬷叹了口气,“近些年,少主子越发沉稳,小奴看着倒是越来越心疼了。” 别人尚天真烂漫时,她却已经承受许多,这般性子,反而像极了孟韫灵年轻的时候,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更加心疼。 因为她比谁都明白孟韫灵当年的不易。 可是,这些都是主子的事,哪是她们这些侍候的小奴能说道的,她也不过是仗着在孟韫灵面前有些脸面,才敢如此行事罢了。 孟韫灵听完,没有说话,闭上眼假寐。见此,桑嬷嬷摇了摇头,心知多说无益,也不再开口了。 桑嬷嬷按了片刻,就听到孟韫灵似有妥协的声音传来:“阿嬷,今日休息半日,若非紧要事,便拦了。” 桑嬷嬷闻言愣了下,随即满是惊喜地应了下来,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是捡到了宝贝。 细想这么多年,孟韫灵鲜少无缘无故偷闲的。 这边,桑嬷嬷服侍孟韫灵在拔步床上躺下后,轻轻退了出去,一出来就听到下面人来说:少君府派人送了许多补品来。 桑嬷嬷听了更是高兴,转头看了看孟韫灵休息的里间,又看了看通报之人,心中欣慰不已。 折耳根和酸菜说 今天和家里人摘樱桃去了,更新来晚了,樱桃熟了。 跪求收藏呜呜呜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宴请 今日阳光颇为刺眼,阎奕晟在忘川河边找了棵大树,躺在上面假寐。这一趟,便是一下午。 此时天色渐渐变暗,河边的挂着的灯笼将整个忘川河照的宛若白昼,河上也有不少河灯。虽是晚间,但河水上游舫倒也不少,路边也有不少行人,十分热闹。 游舫有大有小,大的富丽堂皇,装饰的十分华丽,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的虽不及那大的,但胜在小巧玲珑,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河边大树也有不少,阎奕晟向来眼毒,找了棵最粗最大的栖身。 夏季正是枝叶茂盛的时候,忘川河又数这棵树长势最好,站在这上面,一眼便能将大半个黄泉城收入眼底。 若是想藏一个人,更是再简单不过。 阎奕晟一身蓝色衣袍,双手作枕,随意躺在粗壮的枝干上,闭着眼听着下面传来的喧嚣声。 他是被晚间的虫蚊吵醒的,他身上虽佩戴着驱蚊的香囊,可到底不如以往他在地府时的用度,露出来的皮肤仍然被咬了几个包。 他皮糙肉厚倒是不在意,可虫蚊的叫声反倒十分扰人清静,索性坐了起来。一看天色,已是华灯初上。 原是准备走的,但却被几道声音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你说,少主今日会来吗?都等了半晌了,也不见人,可怜咱们兄弟几个还要在这外边吹风。”一艘船的甲板上,有一人说道。 阎奕晟离得十分近,一眼便能看到一艘显然不同于其他的游舫被停靠在岸边,相比其他家,这艘船不仅华丽金贵,还更加张扬,护卫也极多,像是生怕别人不知这艘船上有大人物一般。 有几人站在甲板上,瞧打扮像是小厮一类,不停张望着远处。 听到那人问话,其中一人回道:“我们只管望着风便是,其他的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说完,又看了不远处一眼。 听到少主二字,阎奕晟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清冷的身影,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兴趣,嘴角也微不可见地扬起。 下面几人还在低声说着话,阎奕晟背靠着树,看起河上的花灯不知在想什么。 蓦然,一辆极低调的马车自远处慢 慢驶来,甲板上那几人一扫方才的郁闷,一人口中说着来了来了,另一人转身向内走去。 不过片刻,船舱内急急忙忙走出几个人。船本就停靠在一边,几人整理了一番有些凌乱的衣摆后,向马车迎去。 马车停稳后,孟曦自车中下来,就见许多人屈腰站在她不远处,有千山堂的,也有和风堂的。孟曦随意看了一眼,清冷的脸看向那边的游舫,道: “几位司马好兴致啊。”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终于意识到这船过于张扬,心中不由开始懊恼,开始后悔今日此举。 千山堂的李司马是这一群人中职务最高的一人,他摸了摸额间的汗,赶紧赔笑。身边人也都是人精,赶紧跟着附和,好在孟曦并未揪着不放。 阎奕晟坐在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人因为少女一句话便吓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由一声嗤笑,将目光放在了孟曦身上。 孟曦率先走在前面,蓦然,她脚步一顿,冷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阎奕晟坐着的那棵树。 她一停下,跟在她身旁的几人也不明所以停了下来。陪同的李司马见此还没开口,孟曦又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 反倒是树上的阎奕晟,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不由坐直了身姿,他早知她警惕性十分强,却没想到他自己还如此大意。 听到空气中的风声,似乎隐隐有向自己聚来之意,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树上再不见那道蓝色身影。 另一边,孟曦坐与上方,瞧着下面神色各异的几人,等着他们开口。 李司马没让孟曦失望,先是和对面衣着不凡的男子对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身边和风堂的郑铭,笑着朝孟曦引荐道: “少主,这便是属下方才与您提过的林当家,今日便是他做东特意请了少主前来赏景。”李司马原名李锴,算是千山堂的二把手。 和风堂和千山堂以及斩月堂皆是六堂之一,斩月堂管的是刑事,千山堂则是与钱财土地等物挂钩,而和风堂却是黄泉路中的所有大小官员的考核和任免。 如今千山堂的堂主年纪越发大了,精力也有些不济,处理事情来难免有些吃力。因此,虽说大事是他亲手处理,但许多小的事务却是几 个得力的司马一起商谈处置。 而这其中,又当属李锴能力更加出众些,为人也十分圆滑,难免更受千山堂堂主倚重。 林当家闻言连忙站起来,朝孟曦行了一礼:“早就听闻少主天人之姿,如今见了真容,反倒觉得少主更甚于传闻。” 孟曦握着白玉杯,眼光落在杯中的清色液体中,道:“早就听闻汇合商铺的林当家能力出众,不过不惑之年,便在黄泉城中独占鳌头,更是我孟家十分信任的贵商,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少主严重的,林某不过是有些气运罢了,还得多多仰仗少主、仰仗路守大人。” 这话孟曦没接,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李锴作为引荐人,自发担起缓和气氛的角色来,只听见他笑了几声,将话题引了开去。 孟曦看着下面人相互应和的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此后,孟曦虽极少发言,却丝毫不影响这次宴会的和谐和热闹。 她坐了片刻,倒也明白了这次李锴的意图了。一个李锴一个郑铭再加上一个林当家,这般大张旗鼓,无非是想让外人知道,她孟曦与几人在这游舫中交谈甚欢吗? 李锴吗? 孟曦掩去嘴边一丝冷笑,看着杯盏交错的几人,心中有了想法。多坐无意,孟曦扔了手中的杯盏,起身走人。 聊得开怀的几人见此,连忙起身相送,一出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所在的游舫旁靠了另一艘游舫,船上的灯笼映照出一个模糊的孟字。 孟曦看也未看身后的几人,越过甲板,消失在众人眼中。 待两艘船相隔甚远后,李锴甩了甩袖,一改方才的笑脸,脸色十分不好。 “李司马……如今可如何是好?”一旁的郑铭看着那船离开的方向,脸上全是担忧,就连旁边的林当家也是如此。 李锴冷哼一声,言语十分不耐:“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林当家与郑铭对视一眼,十分担忧。 “待我与那人说道说道,这事儿,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担待得起的。”李锴缓了缓气,这样说道。 另外两人闻言,心中稍定。 折耳根和酸菜说 什么斩月堂、千山堂还有和风堂相当于我国古代的六部:刑部、户部和吏部。架空捏造,不用当真。我们的口号是: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与我无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落水 孟曦手中捧着一杯茶水,低眉静默,冷清的脸庞在晕黄的灯光下如珠如玉。 外间传来几道脚步声,昏垣走进来,含着几分热暑,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身姿挺拔,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少主,已经安排妥当了。” 孟曦若有若无嗯了一声,透过窗看到外面的夜景,一派繁华。打闹声、欢笑声融于一体,她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暗想:若是阿宁在,定是欢喜的。 昏垣看着鲜少这般出神的少女,眼中暗含笑意,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宛若一个守护者一般。 游船顺着水流慢慢移动,无人来打破这一宁静。 不过片刻,孟曦便回过神来,瞥了瞥身边分外安静的人,静谧的房内没有一丝声响:“你便没什么想说的?” “属下不敢妄言。”昏垣慢悠悠道,温润的脸上尽是笑意,“不过,那边倒是也给我递过几封书信,只是,属下未曾赴约罢了。” 说着,他失笑:“只是属下倒是未料到他们如此大胆,将信函递到了少君府。” “见你平安归来,又在着手调查那银两之事,他们如何不急?”孟曦抬起白玉杯抿了抿,不急不缓说道,“只管盯着,想来过不久,大鱼便会上钩。” 李锴这些小虾米可不是她想要的。 “是。” 昏垣前些日子在西边处置的那些人,早在回城时,便悉数告于孟韫灵,因此事牵扯甚广,如今已被交付于左右使。 几人虽宴请的是她,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与昏垣心中都知道,于是早就吩咐了昏垣在此等她。 他们这般明目张胆,是生怕别人不会怀疑他们?还是说,觉得这般行事,反倒会打消他们的疑虑? 孟曦猜的不错,李锴几人的意图确实如二人所料,自打昏垣从西边回来后,李锴身为千山堂司马,钱财倒是没敢私扣,却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 他这些年仗着身份,私底下动作倒是不少,虽皆是小事,但也有堆积成山的一天。 而此次赈灾一事,或许便是使山体崩塌的一块小石,若是他不阻止,他的前程,怕是撑不了多久。 原是想向昏垣 打听一番,却没想到这人十分不上道,不管下了几次帖,他依旧视而不见。昏家的长公子,如此气性他倒是料到了几分,只是不曾想,竟是这般不给他脸面。 于是,被郑铭几人逼得急了,一咬牙,便将帖子送到了孟曦府上。本以为昏垣作为少主司马,定会陪在身侧。 不想,来的只有孟曦一人。 现下几人正懊恼着,苦思冥想着对策,本想打探一番,却没想到这一举动,许是要将自己搭进去。 若是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听从那人吩咐这般行事。李锴现下只盼着那人看他有些用做,将他保下。 孟曦正欲再说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外边便传来一阵吵闹,她眼神一凛,站起身来。昏垣也摸着腰间佩剑,如临大敌般看着四周。 这时,自外间传来几道脚步声,昏垣不着痕迹将孟曦挡在自己身后,双眼紧紧盯着那道屏风。 “少主,船上进了贼人,这船恐怕被人盯上了,我等前来护送少主出去。”不过一瞬,外面那几道脚步声便越过屏风,握拳半跪在孟曦面前。 “有多少人?” “还未可知,但许多弟兄皆遇袭,为保万无一失,还请少主尽快离开此地。” 来人多少未可知,此番动作只怕是早就盯上她了,早些离开,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 孟曦越过被清风吹动的轻纱,看着外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眼色一沉,向外走去,昏垣紧跟其后。 几人将孟曦护在中间,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快速向外移动。来接人的小舟就停在大船的下侧,十分隐蔽,船舟上已经站了四人,也一副警惕的模样。 孟曦脚尖一点,便稳稳落在了那艘分外普通的小舟上,正当昏垣准备跃下去时,船内又传来一阵响动。 昏垣看了看孟曦,又瞧了瞧护在孟曦身边的侍卫长,朝他吩咐道:“劳烦邢兄护送少主回府,这里交给我。” 说完,便转身朝船内走去,速度极快,还未等几人反应便已经消失。 侍卫长见此,也不扭捏,直接吩咐将一大一小两只船分开,很快,小舟便汇入许多船只里。 孟曦坐在小舟内,小舟不如游舫在水上平稳,随着水波移动而轻轻晃动着。她半 沉着眼,在心中思考着有多少人敢在这里对她出手。 “方才命你去追的人,可有找到?”此时她才想起,方才她从马车上下来,便感受到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对外界此类一向敏锐,即便那道目光没有恶意,可这也是她所疑惑的地方,那究竟是谁的人。因此,她才会命暗中保护她的人追上去。 那种感觉,似乎十分熟悉…… “那人轻功了得,属下跟丢了,没见着人。” 闻言,孟曦一顿,看向邢剑,清冷的眸子中显然有些意外。要知道,邢剑在她身边十多年,武功自是不必说,轻功更是数一数二。 可如今,他却跟丢了一个人? 还没等她开口,小舟一阵颠簸,孟曦速度极快地拿起小几上的茶杯,朝外扔去,外面传来一道碎裂之声,紧接着还未等邢剑三人反应过来,船上便多了一人,不动声色坐在了孟曦身边,神色狂妄,姿势张扬。 “姑娘,几日不见,你身边的人倒是越发不济了,不如你求求我,由我保护你?” 阎奕晟如若无人一般,大笑着开口,神色间俱是笑意。这般作态,与那登徒子无什么区别。 “放肆!”邢剑几人拔剑,警惕地看着来人,颇有一副他敢动,他们便让他死无全尸的气势。 显然,相对他们的如临大敌,孟曦显得分外安静,她坐在原处,身形未动,脸色依旧疏离又冷淡,不咸不淡道: “我身边的人如何又与你有何干系?” “本公子不过是瞧着姑娘样貌不俗,但身边之人着实不可靠。”说着,他摇了摇头,自顾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十分豪气地送入自己口中。“我看难以护你周全。” “本公子今日不过小小试探了一番,还未探清形势,便敢贸然而动,实在不妥啊。”他言语中颇多嘲讽,即便几人对他刀剑相向,他脸色依旧未变,仍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你……”邢剑几人憋红了脸,脸上难掩愧色。好在几人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死死盯着前面这人,防止他有任何不利的动作。 心中却也敲起了警钟,他几人鲜少遇到对手,如今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对方的存在,到底还是该勤加练习功力了。 “怎的? 嫌命太长?” 孟曦冷淡的声音尚在耳边,手却突然朝阎奕晟袭去,阎奕晟一个不查,被她捏住了肩。 孟曦出手很快,这一点,就连阎奕晟也不否认,他一边出手阻挡,防止自己被她捉住,一边反攻回去。 小舟内的地方到底有限,就连邢剑几人也是站在外边,进不去,不敢随意出手,生怕不小心伤了孟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即便是小小的一叶扁舟,两人仍是斗出了武场般的气势,一时间,小舟四处歪斜,令人几乎站立不稳。 邢剑三人脸色皆十分难看,眉宇间隐隐担忧,却又无能无力,只能一边极力施展功力,稳住小舟,一边将浮盖劈开。 孟曦显然也感觉出现下处境不利,于是想将人引出去,可偏偏阎奕晟不如她意,不断将人拖着。 不过片刻,小舟猛地轰然裂开。 趁此时机,孟曦一脚踢中阎奕晟小腹,施展轻功准备离开,却不想下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拉着她,一同向水中沉去…… 折耳根和酸菜说 出去了一趟,来晚了,明天可能定时用存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判说 “哗啦!” 小舟碎片连带着几人一起沉入水中,这边的响动早就惊醒到了小舟旁的其他人,就连不远处的小舟,也或多或少被碎片及水花牵连到的。 孟曦落水后,脚腕被人捏的死死的,丝毫没有松懈的意味,似乎还有想拖她往水底沉去的架势。 孟曦憋着气,猛地朝水中那人踹去,可受到在水中的限制,等她踢过去时,力道也变得十分软绵。 阎奕晟憋着气,手不慌不忙地阻挡着对方的攻击,不见丝毫狼狈。隐隐的,在水中的阎奕晟,眼中还有几分笑意。 眼见嘴里的空气越发稀薄,孟曦清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破裂,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在一味挣扎和攻击,而是俯身朝阎奕晟靠近。 阎奕晟本就想拖着她不让她浮出水面,倒是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向他靠近,一时间,倒是好奇眼前这个女子要做什么,于是不动声色放开了手,任她靠过来。 却没想到,靠近的一瞬间,一道寒光闪过,猛地朝他刺来。 阎奕晟早有所觉,却因水中阻力仍然有些躲避不及,刀刃与手臂堪堪擦过。 此时孟曦几番动作,嘴中空气几乎耗尽,见他躲开,不再恋战,向水面游去。 两人打斗间,水面上早已经闹开了,有人呼救有人逃命,一派吵杂。 这边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昏垣所在的游舫,邢剑几人早就浮在了水面上,见孟曦落水迟迟不上来,又再次潜了下去。 另一边也有好几人一同跳下去找人,只是还没找到,就见水面上冒出一颗脑袋,不过一瞬,便又再次沉入水里。 昏垣脸上不复笑意,脸色十分难看,哪还有往日温润公子的模样。他想也未想,便朝水中跳去,游向孟曦所在的位置。 只是待他过去时,水中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 阎奕晟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随意拧了拧衣衫上的水。 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女,许是在水中不小心喝了几口水,现在还在咳嗽着,即便发丝凌乱,衣裙也湿透了,却仍然不能掩盖其风华,反倒更加明眸皓齿,引人入胜。 阎奕晟又看着手臂上的刀伤 ,轻啧了一声。 孟曦与他的距离不到半丈,耳边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的喧闹声。身上的衣衫湿透了,湿湿地紧贴在身上,将少女的身姿曲线展漏无疑。 孟曦平日虽混迹在男子中间,却鲜少这般狼狈,更何况还是同一个陌生的男人。自袖间摸出短剑,一言不发便朝阎奕晟脖间抹去,就连空气中也带着几分寒气。 阎奕晟本在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突然见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只顺着本能地就地躺了下去。刚一躺下,便被对方压制地死死的,一手握住她拿匕首的右手,一手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孟曦对待敌人,向来狠厉,却没发现,现下这般的姿态,更加令人遐想,不像是有仇,倒像是打闹。 从阎奕晟这个角度看去,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腰线,鼻尖隐隐弥漫着少女的馨香。 两人力气相当,谁也治不了谁,一时间,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孟姑娘,我伤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既然如此,何不坐下聊聊呢?”阎奕晟嘴角微扬,抬眼直视她的眼眸,不知为何,阎奕晟格外喜欢这双眼,仿佛看到了在祖母河那一晚所看到的浩瀚星辰,清冷却又格外吸引人。 “不过,若是姑娘执意要如此,我便要叫非礼了。” 孟曦这才意识到两人这般模样,心中含怒,收了力气转身坐在一边。如他所言,两人若是真正打起来,不过是两败俱伤。 既然如此,何必白费力气。 但是至于聊?她和他根本没什么好聊的,他一个逃犯,有什么资格与自己谈? 孟曦冷笑一声,猛地伸手,快速将他的外衫脱了下来,裹在了自己身上。阎奕晟到没阻止她这番动作,这点风度,他倒是有的。 “我知道你好奇我的来历,也不放心我,既然如此,你也别让人抓我了,我与你合作如何?”阎奕晟见她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孟曦瞥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因为两人此时的相处产生一丝一毫尬色,行为动作间十分从容无色。 “你的来历我自会查清楚,至于放不放心你?只有死人才会让我放心。” 阎奕晟再次轻啧一声:“你便不好奇,你我如何合作?” “你我之间,没 什么好说的。”她说完,朝里袖摸了摸,信号弹早就被水浸湿,根本没办法用了,于是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至于此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一次,她是如何也不会放过此人了。 “你便不好奇东南大水与我的关系?”果不其然,他一说完,少女步子一顿,便停了下来。 阎奕晟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心中暗想,酒楼果真是个好地方,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也是轻而易举。 那日阎奕晟自斩月堂出来后,在忘川楼中待了许久,后来又去了许多次,每次都会听见不同人说道不同的消息。 而孟曦作为黄泉路的少主,行踪虽然隐秘,但东南发大水却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稍一联系,所有事情便十分清晰明了。 “你想要什么?”孟曦转过身来,眸子深处透着一丝冷然。 “这么说,姑娘愿意与我合作?” “说说看。”有风吹过,孟曦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缓缓开口。 “我呢,对这里没什么恶意,只是生性好玩,却不想做见不光的老鼠,我帮姑娘解惑,姑娘保我平安,如何?” 孟曦眼睑半抬:“这般简单你便想保下你的命?” 阎奕晟早就料到她不会答应,啧了一声,轻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尽管开口,只除了我的自由和性命,其他的,我绝无二话。” “除了这两样,你又有什么值得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的?”孟曦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你这般自信,莫不是忘了你在狱中吃了什么?你的命,我可以随时拿走。” 阎奕晟闻言,嘴边的笑意顿住,显然忘了这一茬。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嘴边的笑意再次扩大,没有被她的话影响丝毫。 正欲说话,感受到了空气中暗含的杀气,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他能感觉到,孟曦自然也感受到了……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几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救命 昏垣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忘川河边,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不复温柔倦意,眉间尽是凝重。 此时距离孟曦失踪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人。而与孟曦一同踏上小舟的邢剑三人,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也不知出了何事。 “司马,未曾找到。” “司马,这边也未找到人。” 闻言,昏垣握了握拳,脊背又挺立了几分。这时,从远处又急急飞奔过来一人,站在方才那两人身边,抱拳道:“司马,卑职在下游找到了这个。” 说着,将一片蓝色衣角拿了出来。 昏垣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从孟曦的今日穿的衣服撕下来的,上面还有一丝丝血迹。 “下游?”昏垣拿过那块衣角,眼色又沉了几分,极快吩咐道,“你去忘川河下游,你们二人继续在此搜寻,若有发现,及时报于我。” “是。” 交代完后,昏垣带人离开。 昏垣很快就到了找到衣角的地方,便是在离孟曦与阎奕晟上岸的地方不远处,那里一片凌乱,树上的枝叶掉在地上,显然是打斗过的痕迹。 看见这般场景,昏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带来的人已经以此为中心四处散了开,想要找些有用的线索。蓦然,一人大叫一声,昏垣走过去一看,便看到那人手中拿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接过,看着这枚质地上乘的玉佩,他自然是认识的。昏垣紧了紧那枚玉佩,现下这般,他反倒冷静了下来,对那人道: “少主今日遇刺,如今下落不明,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说着又看向另外几人:“你们,跟我走。” 昏垣带着人,骑上马,马蹄翻飞,越过长街,停在了李锴的府门前。 说完,随手指了指几个人,继续道:“你们几个与我走。” “是。” 有人上去敲了敲门,不等对方反应,便直接闯了进去。李锴在孟曦出事前变回来了,因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正在房中沐浴更衣,听见吵闹,急急拢好衣服,一边向外走去。 心中却是在想,是谁这般大胆,居然敢在自己的院子里撒野。 手放在门阀上正 准备打开,门便被外面一道推力强行推开,他一脸疑惑,脸上也带着几分怒意,想要训斥,便见后面一人打了个手势,二话不说被捆了起来。 李锴一边挣扎一边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几人理也未理,将人往外带,直到在外厅中看到那屹然站立的人。看到来人是昏垣,他气息稳了一些,只是问道:“昏司马这是何意?” 昏垣未理他,瞥了他一眼,率先转身离开,身后跟着的是他带来的十几人。 “你凭什么抓我?你有什么资格?”一见这般状况,李锴蒙了一下,大声喝道。 闻言,昏垣转过身来直视他,他眼神明朗,没有一丝愧色,依旧光风霁月:“李司马可认识此物?” 说着,他拿出了方才找到的玉佩,摆在了李锴眼前。李锴眯着眼瞧了瞧,方才看清眼前晃动的物什。 眼见这般架势,他心中心思百转,斟酌了一番,才道:“这玉佩我丢了许久,不知昏司马拿着我的玉佩欲意为何?” 昏垣心中笑了笑,心道此人反应果真极快,倒也难怪能在千山堂混的风生水起,被老堂主看做左右手。 “既如此,我便不妨直说了,少主遇刺,现如今下落不明,我等在刺杀的地点发现了此物,想来李司马知道些内情,所以垣便自作主张请李司马暂且移步。” “你胡说!这玉佩我都说了丢了许久,你少污蔑我。”李锴一边挣扎,意图摆脱侍卫的控制,一边急急开口,冷静全失。 “垣自然是相信李司马是清白的,但如今少主下落不明,还请李司马配合。”说完,昏垣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命人将他带走。 李锴府中的人看见这种情况,早就吓得愣在了原地,直到人消失不见,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自家老爷居然……居然被抓走了! 一时间,府中大乱,李锴的母亲听到消息时,人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又听到下人说李锴涉嫌谋害少主,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遇到同样情况的还有郑府,郑铭听到孟曦下落不明时,双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还好被身边人扶住,才勉强稳住软绵的身子。 他这般模样,倒像是知道些内情 一般,昏垣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多看了他一眼。 抓完人后,两人被分开关入少君府的暗牢之中,等待审问。 昏垣此番动作很大,虽是晚间,但不过片刻,便有不少人收到消息:少主遇人刺杀,至今下落不明。 一间光线幽深的暗室内,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人影之间离得颇远,相对而坐,看不清脸,只隐约看见两道身影。 黑暗中,传来闷响的撞击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暗含怒气的声音:“这群蠢货!” 对面那人没什么反应,继续喝着手中的茶。 “那边不过是小小动作了一番,他们便那么迫不及待去送死,果真是蠢的。”方才那男人又继续咬牙道。 坐在对面的人依旧没言语,只是暗中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那人再次开口骂了几句,心中郁结之气总算是出了来,便见对方许久未曾说话,遂缓了缓脸色。 “骂完了?”男子的对面传来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就像是垂暮的老人,行走在干涸无人的沙漠,许久未曾开口言语一般。 “骂完了便想办法将人捞出来。”那人说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准备离开暗室之中。但男子却是十分不理解,不由开口道: “您这是何意?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咱们何不将计就计,直接推给他们便是,又何必再救人?” 他方说完,便传来一丝嘶哑的冷笑:“你当真以为孟曦失踪了?她的本事,你我二人都知道,也便只有你对她这一消息信以为真。” “记住我的话,将人捞出来。”那人说完,暗室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砰。”站在原地的男子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怒气。不过片刻,他便理了理宽袖,站起身来,跟着转身离开。 暗室中再次恢复了平静,放在桌上的茶杯还散发着丝丝热气,只是坐着饮茶之人却不知所踪。 就像是本就没人一般。 折耳根和酸菜说 救命是替李郑两位司马喊的,不用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引蛇 翌日。 咸啸殿中,孟韫灵听闻孟曦遇刺,而今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立即找来了昏垣详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事情经过后,当即便吩咐城中的护卫军寻人,今日之内必须将人找到。 同时,又派出了不少宫中的侍卫,暗中与少君府的人一起寻人。 自黄泉宫中离开后,昏垣马不停蹄地带人找遍了黄泉城各个角落,找了许久,夕阳即将落山,才终于在黄泉城外不远处找到了身负重伤的孟曦。 传言,孟曦被护送回府时,浑身血淋淋的,宛若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性命更是危在旦夕,宫中的医守全都去了少君府,就连路守大人身边的桑嬷嬷也跟着一同前往。 经过此事后,孟韫灵大怒,将城守司司马唤入宫中,先是大骂了一顿,而后令其好生整顿黄泉城。 传言,城守司司马出了黄泉宫后,当即便叫来自己手下的人,不仅巡逻时间变长了,还将巡逻的地方也扩大了不少。 即便是小巷角落,也时不时有护卫军巡城。 一时间,黄泉城中不禁安稳了不少,即便是夜间出门,也不担心遇到歹徒。 至于孟曦,坊间传闻少君府的昏司马将人带回来时,人已是奄奄一息,故此,路守大人才这般震怒。 即便是这般传言,也没人亲眼见着人,更不知是真是假。 外人眼中奄奄一息的孟曦,现如今正端坐在自己锦榻之上,翻看着手里的书籍,清风透过纱帘,轻轻扬起她耳边的碎发,一派静谧祥和的模样,哪有外人传言的那般可怖。 “少主,昏司马来了,正在书房之中。”少君府管家芳兰站在外间,轻声提醒道。 孟曦随意应了一声,随即放下书,向外走去,芳兰垂下眼跟在她身后。 她这般从容的模样,倒让芳兰想起了那日晚间,孟曦浑身狼狈地被邢剑几人护送回来的样子,她的确是惊了一惊。 当时她还以为自家少主又遇到了刺杀,仔细问过后才知,不过是落入水中吃了点苦,而后侍候孟曦歇下,见她身上确实没有受伤,才将悬着的心落下。 确实如她所说,不 过是落入水中罢了,并未受伤。 对于坊间传闻的消息,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却不知她与昏垣在谋划些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与她们府中人无关,她们要做的便是好好侍候孟曦。 孟曦的寝房与书房隔得并不远,为了方便处理事情,她将书房设在离自己院子不远处。这个院子更是比她原来的院子近些,中间也不过隔了一个水上的长廊。 此时正值夏日,水中的睡莲开得正好,红的粉的白的,相互争艳。睡莲底下偶尔有过几尾鱼,你追我赶,像是在嬉戏。 昏垣没在书房之中,而是站在长廊之中,眉间温润,看着水中的鲤鱼,像是看待世间珍宝般。手中捻着饵料,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水中的鱼儿。 听见脚步声,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饵料,转过身来行礼:“少主。” 声音清润,眉间含笑。 也不像外面说的,因为少主身受重伤,忙于抓凶手那般苦恼,不仅没有,脸上反而俱是轻松之意。 “你倒是爱极了这水中的鱼。” “不过是喜欢瞧它们肆意嬉戏水间的模样罢了,倒是谈不上喜爱。”昏垣失笑,这般说道。 孟曦侧身看着站在一旁的人,他的眼神看着水中游动的鱼,眉间一如既往的温和,嘴边含笑,眼神清明,像是透过这鱼看到了些什么,带着丝世外高人的清冷。 她嗯了一声,拿过饵料有一搭没一搭朝水中丢去:“人现如今如何了?” “关在了暗牢之中,等着少主审问。” “关着。” 孟曦说完,迟迟没有听到昏垣的回应,眉间神态不变,抬头向他看去:“怎么?” “属下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不放长线了?反倒要打草惊蛇?”昏垣眉间含笑,一副温润的模样,似乎提出这个疑惑并没有什么不对。 “引蛇出洞。”孟曦嘴边扬起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几乎让人难以注意,手上不停,又丢了一些饵料下去,一时间,水中的鱼儿争相夺食,水面上引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昏垣忍不住看向面前神态从容的女子,那丝浅淡的笑让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视线移开看向不远处的假山,脸上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微微点头 ,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日晚间,孟曦与阎奕晟谈完话后本是准备立即离开的,但邢剑却误打误撞,很快便找到了她。 他们二人感受到的杀气便是出自邢剑几人,孟曦还未阻止,三人便直直攻了上去。昏垣所看到的打斗现场便是阎奕晟与邢剑几人交手时造成的。 孟曦见四人交上手了倒是没有阻止,反而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站在一边,看着她们。 虽说三人打一个有些无耻了,但对待此人,她倒不觉得要与他谈什么公平。 四人打斗十分激烈,只是隐约间,邢剑三人似乎隐隐落于下风,反倒是阎奕晟,脸上俱是轻松,眼角上扬,嘴边带着一丝笑意。 这番景象,孟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邢剑三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不过是逗着他们玩罢了。 她半抬眼睑,冷声道:“邢剑,住手。” 当即,邢剑几人即便心中对阎奕晟有万般不满,也只能听从吩咐,四人便分了开来。 邢剑三人护在孟曦身边,警惕地看着对面十分张狂的俊逸男子。 孟曦心情复杂地瞧了他一眼,而后带人转身离开。 三人护着孟曦秘密回到少君府,在回去的过程中,得知昏垣尚在原地暗自找她,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突然失踪,到底传出去不好,而昏垣的做法也不无不妥,只是,她更希望将此事闹大,最好人尽皆知。 遂唤了人传话给他,又带他去邢剑几人与阎奕晟打斗的地方,暗示他将李锴与郑铭两人抓起来。 而昏垣,在看到孟曦那片衣角时,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又听了来人的传话,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虽不解孟曦现下的行为,却也不会多言。 所以,带人大肆搜寻,再带着人去了李府与郑府,将二人带出。 果不其然,昏垣这般不隐晦的做法,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记在了心里。 孟曦今日的这步棋,事临时决定的,宫中的孟韫灵自然也不知道。孟韫灵听到消息后,便派了桑嬷嬷过来探望。 至于受了重伤的“孟曦”,自然是在曦月院中昏迷不醒,被众多医守守着。 而后为了让事情变得更加真实,昏垣将人抓住后,又在外面大肆寻人找了许久,直到子时,避开暗处盯梢的人,悄然回到少君府。 他回来时,孟曦早已歇下,他悬起的心不由又提了提。 挺拔的身姿站在曦月院门口一动未动,此时月光如华,惨白的月光显得他的背影越发单薄。 仅是逗留了片刻,昏垣便转身离开。 站在不远处的芳兰见此,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出洞 孟曦并未受伤的事只有几人知晓,事关重大,即便是桑嬷嬷也不能漏了痕迹。 好在想要瞒过桑嬷嬷并不难,府中都是孟曦自己的人,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与宫中之人乱说。 这便是孟曦出宫建府早的好处,至少府中上下皆是自己的人,不用担心被各方奸细轻易将消息探了去。 宫中人多眼杂,倒是不如自己在外建府行事方便。 所以当桑嬷嬷看到如同外界传言那般、身体十分虚弱的孟曦时,桑嬷嬷的确惊了一惊。实在难以想象,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叮嘱好生侍候大人的孟曦,如今却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了无生气。 更何况,孟曦行事一向稳妥,从未受过这般重伤。 一时间,桑嬷嬷脸上表情沉重了许多。 送走桑嬷嬷后,医守们倒是尽职尽守地安心为孟曦“治伤”。而后,昏垣便再次被传进了宫中,只是这一次不像上次那般简单。 这一次,孟韫灵心中怒急,将昏垣训斥了一番,本想严惩他的不尽职,但昏垣进宫后认错态度分外诚恳,孟韫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将人赶走,只轻轻罚了他禁足一月。 在这一月中,反省思过。 至于孟曦,自然也在府中“好生”将养着。 而作为嫌疑犯的李锴与郑铭,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现如今正在忍受心中的恐惧,在不见天日的暗牢中苦想对策。 孟曦也没有折磨他们许久,两人在暗牢中关了三日,便见到了昏垣。 这几日,李锴算是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是一个计!引他们入局的计! 可是,却又苦于没有证据,更何况如今他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就连被关进来了几日也难以看出,只能根据送饭的次数暗自揣测。 如今见了昏垣,李锴早就没有了当初盛气凌人的气势,昏垣令人打开牢门,清隽的身姿与这脏乱不堪的暗牢相较,反而让人觉得他的出现十分不和谐。 李锴眼也未抬,坐在草席之上,没什么反应。 几日的暗牢生活让他十分狼狈,发丝凌乱,衣物也脏污不堪,身上隐隐传来一丝难闻的气味 。 昏垣像是没发现二人身处暗牢中一般,直径坐在李锴正对面,外面的人端来茶水放置桌上。 昏垣像与朋友品茶一般,为李锴斟了一杯茶,脸上仍是一派君子模样,嘴边带着温润的笑意:“李司马不妨尝尝这茶。” 李锴这几日关在这里,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即便心中知道这是孟曦设下的计,却也没有办法。 一开始他还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现如今…… 他没推迟,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如今已成为阶下囚,他又还能做些什么呢?反而是他们,或许要做些什么,且他心中笃定,他们不会杀他。 入口涩苦,仅是一口,涩意也久久未散,只是……将茶杯放在鼻翼之下,竟是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可惜了这好茶…… “茶是好茶,只是制茶手法却是欠缺了些。”昏垣微抿了一口,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下人们取用的是普通井水,若是用雪水泡散,味道便不似这般。” 李锴沉默以对,他这人其他的爱好没有,却是爱极了品茶,昏垣说的,便是他心中所想。 昏垣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微笑道:“我竟忘了李司马乃是品茶高手,垣这般倒是班门弄斧了,李司马莫要笑话。” 李锴没接这茬,因为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沙哑:“昏司马有什么要说的直说便是,不必试探了。” 昏垣闻言,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有不解,他摇了摇头,含笑道:“李司马说的这是何意?你我二人同为司马,垣早知李司马爱茶,昨日得了这好茶,今日不过是找李司马叙叙旧罢了。” “不过,这茶在下人手中倒是有些糟蹋了,好在我发现的早,这才留下了。”昏垣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 李锴如何听不懂昏垣话中的含义,他也跟着笑了笑,嘶哑的嗓子在狭小的空间内有些刺耳:“昏司马说笑了,这茶该如何泡,不过是看泡茶的人心情罢了。” 昏垣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似乎十分满意李锴这般态度。 “都说李司马是个聪明人,故此在那千山堂中十分受人尊敬,果然传言不虚。” 昏垣站起身来,背对李锴而立,身姿欣长:“李司马可知,少主如今身受重伤 又昏迷不醒,又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李司马的玉佩,这对李司马可是格外的不利。” “清者自清,我不知道昏司马说的是什么。”李锴慢吞吞地又喝了一口茶,这茶虽苦,却十分提神。 他不理昏垣,但昏垣今日本就有目的而来,又岂是他能控制的? “少主如今正在养伤,自然也相信李司马不是那等狠毒之徒。少主向来心软,李司马又是千山堂的大司马,想来是不会对你如何的。” 听到这里,李锴眉间倒是不由自主地微挑,心中倒是有些得意。谁知昏垣话锋一转,温润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知道,李司马是个聪明人,可是,你可又想过为何这么久了,你背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闻言,李锴喝茶的手一顿,本就不安内心再次赤裸裸地被剥开、一一展示在他面前,丝毫不容许他逃避。 当初他进来时,的确是不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笃定却慢慢开始动摇,甚至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想法想将他淹没。 他甚至想,那些人会不会将所有过错趁着这次陷害,全部推给他,让他做这个替死鬼。 毕竟那事若是查出来,他们性命便再难保住。 “昏司马在说什么?什么背后之人?”李锴心中思绪万千,但脸上却不显半分,扯开嘴皮笑了笑,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昏垣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着,自然将他的所有表情看在眼里,见此他心中笑了笑,继续说道:“既如此,那垣不便打扰了。” 说完,昏垣提步出去,行至一半,他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李锴,十分客气地笑道: “少主已在调查刺杀之事,或许还需委屈李司马在此地待上几日。当然若是李司马遇到什么难题,也可以来找少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脸沉思地李锴。 李锴想了片刻,也没想清楚昏垣此番来意为何,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审讯,倒是给他指路来了。 他们要他投诚。 难不成,那人当真要让自己成为那替死鬼?若是自己出去了,又该如何? 不不不,不可能,李锴你可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计,万万不能自乱阵脚。他转念一想,可若是…… 李锴坐在草席之上,心中反复与自己挣扎,身子却许久未动,像个已经入定的僧人。 显然,方才昏垣的话,已经在不经意间,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我说 昏垣从李锴身边离开后,脚步一转,去了另一间暗牢,那里关着郑铭。 他对郑铭倒是像李锴那般试探,而是开诚布公地将事情挑明,一边与他分析了利弊,一边将诱饵抛出,如何断定,他心中也有数。 昏垣说完后,也不再逗留,微微笑了笑,直接离开,向孟曦复命去了。他现如今正在禁足当中,但孟曦的计划不容被打乱,于是他特意挑了晚间过来。 在暗牢中将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也做了,避开人群,到了孟曦避居的院子。 暗牢本就在少君府,他来回倒是废不了多少时间。 他先大致说了两人的情况,孟曦倒是不意外,两人现如今的状况倒是和当初她心中设想的差不多。 两人被囚禁在里面,没有人和他们说话,那里也没有光,他们心中的防线崩溃是迟早的事。 “李锴或许麻烦些,但郑铭或许用不了多久便会将他所知道的说出来。” 他看着正在写字的孟曦,嘴角带笑,眉间的温柔悉数堆砌其间,身长而立,如松如竹。 孟曦不置可否,她让昏垣去试探李锴,而郑铭反倒直接挑明,不过是因为二者性格不同,这般做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李锴行事谨慎,但郑铭却不同,他向来胆小,若是直接将利弊与他分析清楚,倒是不怕他不说出真相,进而为她所用。 而这郑铭不过是条小鱼,西南之地的贪污他或许分了一杯羹,但却只是小头。或许按照郑铭的性格,当他意识到此事严重之后,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孟曦此举其实也没指望二人有所行动,她不过是想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二人对他们身后的人产生怀疑。 至于李锴,孟曦倒也不怕,李锴行事向来小心,这一次若不是他过于急功近利,才被她这般误打误撞抓住。 既然人自己送上了门,她就没有不收的道理。西南之地的贪污案一日不解决,她心中便一日不得安生。 春天本是耕种的季节,可至西南之地的虫灾发生后,地里能吃的都被虫吃了。冬天留下的粮食又能撑多久? 众人本以为他们的父母官会开仓救 济,却没想到,粮仓开倒是开了,但给百姓吃的东西却是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粮食,早就发了霉。 在这种危急时候,百姓也没法挑,有也总比饿死得好。 再后来,粮食少了,他们发放的粮食中便掺了不少细沙,虽说粮食少了,但将细沙吹一吹倒也能熬些稀粥来。 但是,即便粮食再多,也有被吃完的时候。 于是没过多久,粮食没有了,虫灾又再次加剧,当地官员不仅不上报,甚至还妄图瞒报虚报。逼得百姓不得不放弃养育自己的土地,离开家乡。 但西南之地四处都在闹饥荒,又有什么地方能去呢?又有什么地方有食物而言呢?即便有,那么多人,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一扫而空。 当消息传到黄泉城中时,已是四月底了,那时,从发生到爆发不过过去了短短两月时间,西南之地却已经死了万余人。 这其中,有的人本可以避免的,可偏偏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难不成,一条命还不如手中的权利重要? 这一次,她便借着这次机会,好好给那些人敲个警钟,告诉他们,到底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为官者,是为他人谋福利,而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即便孟曦心中愤慨,但西南之地的官员恶劣之处远不止于此,那些人后来见事情实在瞒不住了,便开始向朝中虚报人数,朝中发了赈灾物资后,那边的人像是看到了好处。 将物资私自扣下许多,拿出来的却不足原来的三层。 于是,死亡人数再次剧增。 后来有人冒死写了折子递上来,朝中人才知道其中真相。当时去赈灾的人当场便被孟韫灵革了职,换了人去赈灾,同时彻查! 当初昏垣自西南之地回来后,虽赶了许久的路,但一想到西南之地的惨象,心中悲戚,于是马不停蹄地将自己所调查到的事向孟曦禀明。 孟曦也未曾料到那边情况居然牵连如此之大,待昏垣走后,再去和孟韫灵说阎奕晟之事时,又仔细说了来。 于是此事,理所应当地落到了孟曦身上。 如今半月过去了,那些人总算是有点动作了。 “那边可有动静?”不知何时,孟曦行至圆桌旁倒了两杯 茶水,示意昏垣过去喝茶。 闻言,昏垣又笑了笑,走过去端起茶杯:“许多人在府外观察,倒是想进来救人,但……”但少君府的守卫都不是吃素的,不仅没把人救走,反倒被抓了几个。 被抓的人皆是死士,如果被抓,便会自我了结,所以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快了。”孟曦低眉看着杯中的茶水,只是这般说着。 昏垣正欲说什么,外边便传来一个脚步声:“少主,司马,郑铭说要见司马。” 孟曦嗯了一声,淡淡对昏垣道:“走,去听听他的话。”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 昏垣点点头,三人一同向暗牢而去。 如孟曦所料,自昏垣离开后,郑铭思前想后,左想右想,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似乎只有孟曦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心中明白,孟曦的意思在某些时候便代表的是孟韫灵的意思,她的脸面便是孟韫灵的脸面。她如今怎么做,不过是想告诉郑铭,她们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明摆着告诉他,如今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要不要了。 其实,本来这件事中间是没有他什么事的,但偏偏西南地的官员几乎都是他年前去考核过的。 原本当初信誓旦旦不会出事的人,现如今不过短短几月,那边便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想到当初那人所言,他又如何不慌。 他在知道西南出事后心中甚至暗想:在哪出事不好,偏偏在他管辖的地方,不仅官员出了问题,物质又被贪污,此事若是查出来,他说不定就是那个替死鬼。 他若是早知道有如今这局面,他当初绝不去凑那个热闹。本以为是个肥差,如今却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他生性谨小慎微,又十分会看人眼色,不然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昏垣则出面去见了郑铭,而孟曦躲在了暗处,隔着一面墙看着二人交谈。 他见昏垣来了,有些急切:“昏司马,我都说,我把我知道的,都与你说,求昏司马在少主面前为我求个情。” 昏垣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郑铭也不在意,开始从他去西南地考察开始说起,这一说,便是许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长姐 两人从暗牢中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从中出来后,孟曦眉间便没舒展过,但脸上依旧动作间依旧从容不迫,清冷的脸越发沉静。 她早料到这件事不会这般简单,却没想到这中间竟是如此地…… 昏垣现在也十分复杂,心中不禁感慨,那名、那权、那利,便那般让人着迷吗? 郑铭虽知道的不如李锴多,但他能有今天,也不是个蠢的。再者说了,当初李锴为了拉他一道下水,许多事并未瞒着他。 所以,他交代的那些,孟曦虽早就料到了不少,但如今被他人证实,仍是心惊。 她惊得却是,仅是郑铭交代的那些,也不知底下沟壑究竟有多深。 孟曦脸上十分沉静,不敢再想象下去。 昏垣看着前面女子的背影,隐隐有丝决绝,这般模样倒是让他一愣,也不知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想法。 只是,这次,孟曦怕是真的动怒了。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日头明晃晃地挂在空中,金色的光线衬得少君府门前那几株绿植越发娇艳。 而远处,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驶至少君府前,那马跑得飞快,像是昭示着车中之人急切的心情一般。 马车刚停稳,还不待奴仆将踩脚的杌子摆放好,马车中便跳下一人。 那少女莫约十五六岁,一袭鹅黄色的衣裙,挽着飞仙髻,肌肤胜雪,容貌俏丽,即便是从马车之中跳下来,也自有一股优雅灵动之气。 此时,那少女不理会马车一旁惊心动魄的奴仆,只提着裙子向府中冲去,清亮的眼底满是焦急。 站在门口的侍卫见来人,也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少女便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那少女见大门紧闭,黛眉轻蹙,随手指了一人,道:“将门打开,我要去瞧阿姐。” 少女声音清甜,自有一股软糯之味,但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在少君府当差的众人如何会不认识眼前这少女? 此乃路守大人的幺女、府中主子的妹妹——孟宁。 世人皆知,孟韫灵是个十分严厉之人,无论对待下属还是自己的长女,若是有人犯了错,无论是谁,皆是严惩不贷。 但 人生中总有一个意外,这孟宁便是那个意外。她对外人有多严苛,便对这幺女有多纵容。 在孟韫灵身边侍候的人都知道,她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孟曦作为未来的路守大人,严苛些无可厚非,众人倒没觉着什么,本该如此。本以为孟韫灵本就是那性格,但至孟宁出生后,她一改对待孟曦以及他人的严苛,性子变得十分软和。 世人有说是因孟宁出生时凶险,也有说是老来女,故此十分宠爱。 说法不一,这其中的真相如何,却也无人有胆量去问。 门前侍卫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孟管家吩咐过,少君府这几日不见客,却不知这二小姐算不算。 见人没有反应,孟宁眉眼一横,喝道:“本小姐说话,尔等未听见不成?将门打开,我要进去。” 孟宁虽十分受宠,但养的却不娇纵,甚至在许多人看来,她被保护的极好,比起孟曦的稳重,她便显得十分稚嫩。 此时她心中挂念“受重伤”的孟曦,见侍卫如同木头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怒极,跺了跺脚,准备硬闯。 可守门之人岂是等闲之辈,寻常人哪能闯进去。 “二小姐,您请回,少主吩咐,这几日不见客。” “你瞧清楚了,二小姐是客吗?少君府乃是二小姐的另一个家,如今二小姐回家也需尔等同意不成?” 孟宁还未说话,后面追上来的内侍大声骂道。 孟宁显然十分不耐,只吩咐身后与自己一起来的侍卫,命他们将门打开。 方才说话的侍卫见此,给身边的兄弟递了一个眼神,那人见此,悄声离开,而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开始阻拦。 他心知孟曦极宠这个妹妹,若是平时,他只当看不见,但现如今,孟管家既然吩咐了不让人进入少君府,那他们势必不能让人进去的。 就算对方是孟宁也不成。 正在两方人对峙间,少君府的门开了,从内走出来的是芳兰。 芳兰眉间带着几丝愁绪,见到孟宁时却也妥善行了一礼,将人请了进去。 而门口的侍卫见她来时,心中便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在少君府门口起了冲突,传到大人耳中他们也不必干了。 好 在两边人都有分寸。 孟韫灵有多宠孟宁,他们即便未曾见过,到底也是听说过的。 她那般放在掌心的人,又岂容他们这些人无礼? 芳兰带着孟宁穿过前院、长廊,准备将人带到花厅之中,一路上,孟宁都在追问孟曦的伤势。 “兰姨,阿姐伤势如何?伤着何处了?往日出门不是也好好的吗?怎的昨日便出了事?” 芳兰耐心回答:“小姐放心,少主伤势已无大碍。” “胡说,阿姐明明受了重伤,偏生你们都骗我……”孟宁看着芳兰,眼中似有晶莹要滴落,就连软糯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俏丽的脸上不复明媚的笑容,秀丽的眉间隐隐几丝担忧,眼中浸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芳兰叹了一口气,她早知会有这个局面。 孟宁受宠,不止是孟韫灵宠着她,孟曦也格外看重这个妹妹。 两人岁数虽差着四岁,孟曦却格外懂事,每日下学了,心里总是惦记这唯一的妹妹,遇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先想着给她送去。 芳兰看得明白,孟曦对孟宁的宠爱,不输于孟韫灵,甚至比孟韫灵更甚。 外人多说孟宁生在孟家难得还能保持着孩童的天真,却不如说是孟曦给了她一个单纯的成长环境。 自古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的,便是没有几个天真的。 好在姐妹二人一起长大,感情极好,甚至孟宁的启蒙,也是孟曦亲自教导的。 孟曦虽宠孟宁,但作为孟家女该学的,仍是一个不落,一一教了她。 他做姐姐时,妹妹如何吵闹孟曦皆是带着笑意看着,但作为启蒙老师,孟曦却比孟韫灵还严肃。 芳兰想到当初孟曦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脸严肃和身边的儿孩说话,无论如何瞧,都是极好笑的。 但孟宁却像是孟曦的克星一般,无论她如何凶她,孟宁仍是一副明媚的笑容,反而越发黏着孟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阿宁 “小姐莫难过了,少主不过是皮外伤,养上几日便好了。”芳兰叹了一口气,继续劝道。 孟宁咬了咬唇,没见着人,她怎么也放不下。 她对少君府熟悉的就如同自己的安宁宫一般,眼见着这条路不是去孟曦的院子,脚步一顿,便直接和芳兰道: “兰姨,我想去瞧阿姐。” 她的声音虽娇柔,但却十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现下少主歇下了,不若小姐先去吃写东西休息一下?待少主醒了,奴婢便着人带你过去。” 芳兰低声劝慰,她还真怕这姑奶奶硬闯。 要知道,孟曦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受了重伤,若是被发现了,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好在孟宁听到孟曦休息了,心中即便如何着急,也不忍打扰了她,故此算是默认了芳兰的安排。 芳兰见此,心中松了一口气,引她去了往日她居住的院子。 孟宁虽鲜少在少君府居住,但孟曦仍是为她留了一个院子,取名宁安居。 院子的名字是她定下的,也是她亲手题的字,三个字写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流畅的笔锋之间暗藏着几分凌厉,丝毫不似一个女儿家的笔迹。 孟宁虽没有再吵着去见人了,但心中还是难安,那里坐得住,不过片刻间,便问了身边侍候的人好几遍。 此时孟曦确实是在小憩,待她醒了,芳兰便来报说是孟宁如今正在宁安居,吵着要见她。 闻言,孟曦更衣的手一顿。 一向淡然的眼极快划过一丝暖意,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将人带过来。” 芳兰知道她一向宠着这个妹妹,却没料到就连这个当口也不避着她。 芳兰没动,她是孟府的管家,也同是看着孟曦长大的,自然将孟曦放在第一位。只见微微皱眉,开口劝道:“少主,此事要是被小姐知道了,日后若是被大人发现,只怕……” 她没将话说完,但孟曦如何不知她的顾忌? “无碍,你只管带来便是,那丫头不见我是不会罢休的。”孟曦轻抚了一下袖口上的花纹,对她担忧之事毫不在乎。 芳兰看她似乎已有了应对之法, 只得鞠了鞠身,应了是,退了出去。 孟曦将穿好的衣服又换了下来,想了想从匣子中拿了一件居家的衣衫出来穿上。 而后又坐在梳妆镜前——她虽自小被当做男子,却不是真正的男子,原本她是不想要在她屋内放置这梳妆镜,但芳兰却不由分说地将东西搬了进来。 芳兰自小照顾她,在这种小事上她也不想驳了她的脸面,便由着她了。 仔细看了看镜中的人,肤白如玉,月眉星眼,周身自有一股贵气,只一眼,便难以让人忘怀。 孟曦看到这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她的皮肤十分白,即便在外四处奔波,也不见有丝毫改变,就连唇色未上口脂,也没有多少血色,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如今倒好,不必做任何伪装,也看起来十分病弱。 见此模样,她拿起脂粉的手一顿,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做什么。 待门外有凌乱的脚步传来时,孟曦已经坐在了床上,一道屏风将她与外间隔了起来,又在中间挂上了一层薄纱,竟是一时看不真切其中的身影。 孟宁跑的极快,不等在一旁侍候的人阻止,准备撩了纱幔进去,却不想被孟曦打住了动作。 “阿宁,你就在外间。” 声音依旧清冷淡淡,没有多余的情绪。 “阿姐,即便是我也不行?”孟宁跺了跺脚,软糯的声音像是在撒娇。 “若你不听我的,便自己回宫去。” 孟宁闻言,咬了咬唇,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贸然继续进去。 她知道,若是自己真的闯了进去,或许立刻便会被送走,孟曦一向言行一致。 “阿姐,你身上的伤如何了?疼不疼?” 孟曦听到如同稚言,清冷的眉眼划过一丝暖意,她轻轻开口:“无碍,不疼。” “身上流了那么多血,哪有不疼的?阿姐你又哄我。”孟宁是去给孟韫灵请安时偷偷听到桑嬷嬷说的,若如不然,大家肯定又要瞒着她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为何什么都瞒着她。 阿姐是她的阿姐,受了伤,又有何不能告诉她的? 只是盯着里间的身影,想要看些什么,这一看,便隐隐约约看见孟曦靠坐在床头,黛眉轻皱,眼中尽是担忧。 孟宁虽不太知事,却也知道受伤了应该卧床休养。 “阿姐,你受了伤应当好生休息的,怎的还坐着?” 孟宁说完孟曦,又开始训斥在外间侍候的下人,她眼眶微红,声音急切,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你们当下人的是怎么侍候的?你们便是这般由着一个病人折腾自己?还不侍候主子好生躺下” 站在一旁的几人暗中对视一眼,心中无奈,少主对外说的是受了重伤,可他们作为心腹,这其中的事情究竟如何,可是一清二楚。 如今被孟宁这般训斥,一边低头请罪一边撩起纱幔一角进到里面,像孟宁说的准备服侍孟曦躺下。 孟曦轻皱眉头,阻止了婢女的动作。 “阿宁。”孟宁原是准备再说几句的,却被孟曦轻轻打断,“我无事,你莫要迁怒他人。” “阿姐……” 便听见她唤道,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虽隔着屏风和纱幔,孟曦却也能想到她现下的表情。定是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问她:“母亲可知你来了这里?” “她不让我来,我自个儿来的。”孟宁早知道她会问,她寻了个杌子,朝里而坐,规规矩矩。 孟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只是淡声道:“我见我也见着了,早些回宫去。” “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看顾阿姐。” “胡闹!”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严肃了些,孟曦缓了缓,摸着手上的书,轻声开口:“府中人手齐全,你留下又能做什么?” “况且不过是皮外伤,养个几日便无事了。” “皮外伤不是伤吗?阿姐你分明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的话又急又快,隐隐还带着一丝哭腔。 她心中不觉一酸,她知道阿姐是黄泉路少主,每日要忙许多事,可她就是不喜欢阿姐这般辛苦。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想要亲自去看看孟曦的伤。 孟曦本就是装的,又拿什么给她看? 孟曦听到她欲哭的声音,心中一软,可到底没有纵容她,脸上仍然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她几句话便将她呵住:“我说了我无事,何时我说的话在你这里也不管用了?” 孟曦说这话时,语 气重了几分,孟宁从小时候没少听。她甚至在脑海中下意识能回想出当初孟曦教训她的模样,神色微沉,清冷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幽深的眼神中似乎暗含着无尽的危险,无端让人觉得恐惧。 如今她又是这幅语气,许是真的动怒了。 “阿姐既然不让我看,那我不看便是,阿姐莫要动怒,伤身。”孟宁一僵,看着自己面前挡着两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衣角,低声道,“反正我准备在这里住些日子,有的是时间。” 她说完,不等孟曦开口,便朝外喊道:“兰姨,你派人去和母亲说一声,我这几日在少君府照顾阿姐,便不回去了,让她不必担忧。” 孟宁看不见,眼里里全是倔强,她偏了偏头:“阿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待你伤好了我便回去。” 孟宁说完,也不管孟曦作何反应,起身跑了出去。 芳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迟疑地喊了一声“少主”。 孟曦嘴角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清冷的声音全是无奈:“随她去。” 芳兰仍是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只是想着一会儿出去要好生敲打一番府中的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放人 “兰姨不必担心,阿宁不会乱说什么的。”芳兰在孟曦身边近二十年,她心中想什么,孟曦又岂会不知?轻声安慰道。 那丫头看似软绵,实际上却也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对她更是全心全意的信赖,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胡乱说什么。 这一点,她还是有把握的,故此,她才会放她来见自己。 她其实,也有许久没有与她说过话了。 她前些日子回来时倒是去瞧过她两次,一次她正与乐师习琴,眼中除了琴再也看不见其他,而另一次则是深夜,那时她早已入梦。 她不再理会芳兰,眼眸半闭,像是想到什么,睁眼扫了一眼桌上未动过的糕点,又吩咐道:“让厨房给小姐备些她爱的吃食,将这些也一并送过去。” “是。” 芳兰招呼着侍候的人将东西撤下,就见孟曦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闭上了眼,如玉的侧脸尽是淡然,她低了低头,退了出去。 孟宁一口气跑回了安宁居,生怕自己晚了一步便会被孟曦送回宫中。 刚喘了一口气,便听到外面有侍女送了东西过来,打开食盒一瞧,是方才她没动过的糕点。 孟宁眼神一亮,净了手,小口小口吃了起来,眼神半眯,像只得了好处的兔子。 她就知道阿姐最疼她了。 “小姐……咱们还回去吗?”方才少主可是吩咐她要送小姐回去的。 孟宁一顿,伸手敲了敲阿明的头:“回什么回,本小姐说了要留下来照顾阿姐的。” 她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现在便带着我身边那些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要留下照顾阿姐。” 说完,她还坚定地点点头,心中颇觉这是个好法子。 把自己身边人都打发了,那样便不怕这些人…… 方才她去见孟曦,身边倒是带了人,只是被拦在了院子门口,只说阿姐只见她一人,况且阿姐又在静养,不便人多。 她当时心中颇觉奇怪,不过一个奴婢,哪又来的人多? 但她心中只挂着孟曦,也没细想,反倒在她见到孟曦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她虽没亲眼见到阿姐, 但听她的声音,还是能听出精神气是不错的。原本悬着的心,反倒落了地。 她是单纯,可她不傻。 不管阿姐受的伤重不重,左右她都来了,断没有立马回去的道理。说起来,自从阿姐从东南之地回来,她除了让人送了些东西给她,便还没有见过。 她前些日子被压着学琴,倒是没有时间去找过她,她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多和阿姐亲近亲近。 打定主意,孟宁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可她却不知道,自打一开始,孟曦便没有想要瞒着她,不然,又如何会让她看出破绽来? 阿明闻言,脸立马就苦了下来,说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这主子都留下了,她们回去又怎算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阿明心中苦,却不敢多言,主子吩咐什么,她们怎么做便是。 孟宁将人打发走了之后,孟曦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芳兰送了几个稳妥的人过去。这些事,即便是孟曦不说,芳兰也不敢怠慢。 孟曦这伤养了半月有余,这期间,明面上她静养于少君府,私下中却处理了不少事情。 至于朝中的事,自有人每日将消息传到府中。 如她所料,李锴和郑铭被抓,引起了许多人的争论。 即便是有人有心探查两人现下的状况,也无处寻人。 因此,孟曦暗自将人扣下一事,也有不少人提出异议,皆认为此行不妥,并逼迫孟韫灵将此事移交斩月堂。 自然,也有人说孟曦遇刺,斩月堂管理刑狱的,这已不是普通的案件了,他们又何必来掺一脚?反倒更加支持将人送入大理寺。 整个朝堂分为三派,一派支持由斩月堂调查,一派支持大理寺,另外一派则保持中立,不打算掺合这件事。 于是便变成了以盛问天为首的要求接手此案,以及以云霄堂林峰为首的与他们僵持着。 朝堂上吵的热火朝天,殊不知他们争夺的对象至今都未出现。 孟韫灵端坐在上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扶手上去,耳边全是他们的争吵声。 末了,盛问天拂袖冷哼一声,朝上拱手:“大人,微臣认为,现下还是将人找出来才是,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此案怕是难以了结了。” 林峰眼一眯,这 次倒是没反驳,只要人不是在他手里,就算找出来,又能如何? 孟韫灵脸上神情难测,开口时也意味不明:“王政,本宫限你半月内查清楚。” 王政站出来低头应是。 眼看着盛问天似乎还有话说,孟韫灵这边却已经兀自半阖着眼:“此事不必再议了,若是无事,便散了。” 于是一场闹剧,便这般被轻飘飘的打发决定了。 盛问天眼色一沉,这王政乃大理寺卿者,是孟韫灵的人,为人刚直不通人情。 自己若是与他硬碰硬,怕是讨不了好。 孟曦本就没什么事,现下坐在书房之中,同在里面的,坐着的是林峰以及其他两人。 那两人十分眼熟,咋一看才知,是今日在朝堂之上于盛问天一派相互争论的人。 “盛问天这般,怕是坐不住了。”林峰抿了一口茶,眼角带着丝笑意,却是未达眼底。 “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两人如同凭空消失,他如何坐的住?”另一人笑道。 孟曦脸色淡淡,既不否认也不肯定,但凭几人如同友人般闲聊。 林峰正欲再说什么,只见芳兰从外面走进来:“少主,大理寺卿者在外求见。” 林峰三人对视一眼,就听孟曦吩咐:“今日便先这样,你们先回去。” 几人放下茶杯,低声告辞。 孟曦却已经吩咐芳兰让她将人带到花厅之了。 王政会来,在孟曦的意料之内,原以为还会等一日,来的这样快,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没说什么,只是在芳兰走后缓缓向花厅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入宫 孟曦到花厅之后,王政正端坐在一侧喝着下人奉上清茶。 见孟曦进来,放下茶杯站起来向她行礼。 王政如今已有三十余岁了,却因保养得益,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 他年岁虽比孟曦大上许多,却丝毫不敢端着。或者说,他对谁都是一副面孔。 孟曦微微抬手,免了对方的礼。 外间日头正好,枝桠上还有几只飞鸟扑腾,将树梢搅的嘶嘶作响。 王政在此停留了不过短短一刻钟,便起身告辞离开。 而后没过多久,暗牢中的李锴和郑铭也被悄声送了出去。 王政走后,孟曦站在长廊之上,看着不远处的细流,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廊中有风穿过,轻轻撩起天青色的裙摆。 几名侍女立在不远处,眼神低垂着,静静等待吩咐。 孟曦尚在沉浸于自己的思想之中,耳边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 未见其人便听其声,清脆的喊叫声隔着老远传来:“阿姐。” 不远处侍候的侍女忙抬头去寻人,免得冲撞了来者。 在这府中能大呼小叫不受约束的,除了孟家幺女外,谁又有这殊荣? “阿姐,今日天气好,你与我去游湖可好?”越过侍女,孟宁像一阵风般停在了孟曦身边,莹白的双手抓着孟曦,眼中如同春日和煦的阳光,微微发光。 孟曦眉头微微皱起,呵斥道:“这般大的人了,作何冒冒失失?” 孟宁吐了吐舌,清亮的眸子转了转,脸上全是狡黠:“阿姐,你许久未曾出府,与我一起去嘛。” 她娇柔着嗓音向她撒娇,这般作态,若是旁人,只怕孟曦早就皱眉离去,可眼前之人是孟宁,她那千娇百媚的妹妹。 孟宁一边摇晃着她的手臂,一边撒娇:“好不好嘛,阿姐……” 孟曦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抬手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仍是淡淡的,但旁人却能从中感受到她的心情似乎不错。 孟曦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叫来邢剑:“去准备一下,小姐要去游湖。” “阿姐,你答应了?”邢剑领命而去后,孟宁几乎开心地原地蹦了几步,反倒有些意外此次她怎 么这般好说话。 她眼光又转了转,原本她还准备了许多借口想劝诫她一番,却没想到她这才开了个头,对方便应了下来。 没意思。 孟宁脸上虽有些郁结,但一想到孟曦同意与她出去了,心情不由得又轻快起来。 孟曦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眼光一动,她便知她心中的打算。 “你游完湖后,我便送你回宫。” 孟宁闻言,啊了一声,顺着孟曦的力道坐在了石凳上,她看向自己的阿姐,孟曦脸上看不出些什么,依旧浅淡的模样,却也带着一丝不容商量。 孟宁撇了撇嘴,兴致顿时消了大半,闷闷应下了。 想来也是,她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早该回宫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倒也没那般不开心了,脸上又恢复了欢乐的模样。 “那阿姐……我可以带些白玉斋的糕点回去吗?说不定这次后,我再也出不来了。”说着,孟宁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惆怅。 孟曦看着她,心中失笑,脸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怎会?你若是想出来,出来便是,无人敢拦。” 孟宁听了小嘴一撅:“母亲肯定不让我出宫,这次回去肯定又要将我关起来。”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一亮: “阿姐,不若你与母亲求求情,我都长大了,她事务繁忙,其实可以不必管我的。” 孟曦玩转着手中的白玉杯,脸上淡淡的,既没答应也没否定。 邢剑那边已经回来了,孟宁见了,站起身,有些疑惑:“阿姐,你不与我一起吗?” “我已经命人去接阿箐了。” “哦……”孟宁拖长声音,想到许久未见的好友,倒是没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轻快地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甚至空气中还传来她如银铃般的笑声。 “阿姐,那我先去找阿箐了,你顾惜些自己的身子。” 待孟宁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孟曦才将目光移开,吩咐一旁的侍女:“吩咐下去,备车。” “是。” 王政来将人带走了,她也该进宫一趟,将李锴二人的事与孟韫灵解释一番。 想来明日,她便可以回朝了。 孟曦养伤这半月余,不少人盯着少君府,只是盯着并 未有其他动作,府中倒也没管。如今孟曦难得出府,瞧方向似乎是去往宫中,不由让暗中盯梢的人心中一动,即刻回去递消息。 —— “如今人落入了王政手中,你知道该如何做。”暗室内,一人端坐在阴影之处,暗哑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您大可放心,只要人不是在那人手中,一切事宜便好办了。”盛问天不以为然,似乎并未讲他的话放在心中。 “抓紧时间。” “您大可放心。” 那人见盛问天毫不在乎的语气,冷笑一声,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暗室内显得有些可怖:“你真当孟曦那般好糊弄?我却是不知盛堂主这般天真。” 盛问天闻言猛地捏紧了拳头,那人像是没发现一般,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偏头看他: “切勿忘了,我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说完,拂袖离去。 那人离开后,盛问天那阴郁的眼神盯着离开的方向,良久冷哼一声,也站起身离开了暗室。 —— 孟曦进宫半日,直至夕阳落山才坐车而反,她眉间略显疲惫,纤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按压着额角,想要缓解一下紧绷的精神。 她没让侍女在旁侍候,用了些膳食后便去了书房,今日进宫,倒是耽误了手头上的许多事。 昏垣尚在禁足,即便孟韫灵知道她无甚大碍,但下了的命令,岂有收回的道理? 案牍上放着一封书信,上面端正写着“少主亲启”四字,她随意看了一眼,便撕开看了起来。 是良珣。 他在信中言及了关于她交代的事,也说了一些当地的事情,最后还十分关怀地问了她的伤势,望她保重身体等。 良珣这一去已有许久,孟曦将他派了出去,除了水怪之事外,还命他去监督那边的水利工程。 自从那次大水后,那边的许多堤坝被影响颇大,需要重新修筑。 她在书房中待许久,其间芳兰还来送过一次夜食,等她从书房中出来时,月已中天,刚靠近寝房,便察觉到了里面不一样的气息。 折耳根和酸菜说 五一快乐,裸更开始,我准备自我关小黑屋,但是没有收藏没有推荐什么都没有,更新的动力也没有了呜呜呜呜……弱弱求一个,大家的支持才是我最大的动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55555~大家支持一下可以吗?哭了,过于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合作 孟曦方靠近寝房,房中不一样的气息不过一瞬便被察觉到了。房中人似乎也并未有隐藏自己的打算,身边的气息都尽数放了出来。 她仅是脚步一顿,就在她踏进去的一瞬间,房中的烛火便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晕黄的烛光将房内照亮,什么也没少,只是多了一个人罢了。 阎奕晟手中提了一串葡萄,半躺在锦榻上,见孟曦进来,抬眼看了一眼,咽下嘴里的东西,似笑非笑地拿帕子擦了手也嘴。 “孟姑娘每日都忙到这般晚?你们黄泉路是没人了吗?” 孟曦眼里冷然,心中对此人越发不喜,却到底没有像上次那般反唇相讥,只淡淡应了一句:“与你无关。” 这般嚣张的模样,又故意将自己的气息放出来让她知道,便是要告诉她,他没有恶意。 只是,此人如此张狂,倒是让她有了一丝警惕。 这少君府不比旁的府邸,此时他能大摇大摆躺在她的寝房之中,日后便能不知不觉取她性命。 孟曦在圆桌旁坐下,像是没看到那人一般,脑海飞速运转,如何加固自己的府邸。她的府邸,可不是想来便来的。 可她却不知,阎奕晟夜闯少君府,着实废了一番功夫。 他也没料到,孟曦这里,固若金汤,寻常人还真进不来,可他毕竟比寻常人强,哪会被一座小小的宅子难住? 当然,阎奕晟是不会承认自己这些日子除了四处闲逛熟悉这片新天地外,就是飞身藏在不远处的树上。 无聊时研究研究她府中的换值规律,暗卫交替的时间。 至于外界的传言,他心中门儿清。 说起来,他在这黄泉城中最为熟悉的,反倒是眼前的女子,即便他们每次见面,气氛都不算好。 阎奕晟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冷淡,而是又丢了一颗晶莹的葡萄到嘴中,慢慢咽下,举手投足间颇具风姿。 “上次一别,已快近一月,孟姑娘身上的‘伤’想来已经好了。” 孟曦脸上仍是淡淡的,对他话中的戏谑恍若未闻。 “这便不劳阁下费心。” 这些日子她一直知道有人隐藏在少君府的四周,原本 以为全是那边的人。现在想来,这人说不定也在府外看着热闹。 只是不知,今日他为何会闯进来,还躲过了明里暗里的人。 心中即便不喜他这般张狂的模样,却也不得不说,此人确实不简单。 至少,自他从斩月堂离去时,她就该预料到了。 “阁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阎奕晟不知何时又拿出帕子擦起手来,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不过,许久未见姑娘你,心中十分挂念,故此,今日有了空,便来瞧瞧。” 他话说的轻佻极了,若是寻常女子,只怕已经娇羞训斥了,只是孟曦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平日里也男子女子都接触。 若是她在乎这些,身边也不会留下良珣与昏垣了。 更何况,黄泉路也与其他地方不同,在这里,女子是可以入朝的,自然也可以撑起门户独当一面,经商露面也不过是常事。 在这里,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人间那般严苛。 孟曦恍若未闻,浅浅淡淡坐在那里。也不开口,只等他自己道明来意。 见她没反应,阎奕晟脸上的笑意更甚,低头轻笑一声:“你这女子,怎地这般……” 他不仅感叹,要是孟曦能想地府那些女子般,对他的暗送秋波就好了。 想来他堂堂阎大公子,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冷落? “上次我说的,姑娘考虑地如何?” 孟曦没说话,半响,阎奕晟又嗯了一声。她缓缓站起身来,道:“没兴趣。” 说完,一副送客的模样。 阎奕晟也自锦榻上站起来,理了理因半躺而形成的褶皱。 “姑娘别急着拒绝,我听说姑娘找到了些东西,只是参不透,或许我可以做些什么?” 他说到这里,朝她展颜一笑,漆黑的星眸中全是笑意,俊朗的脸在晕黄的灯光中显得格外耀眼。 而他说完,飞身离去,离去前,还道:“我明日再来,希望孟姑娘能放下对我的戒备。” 人早就离去了,只是黑暗的虚无中,似乎还留着他无所顾忌的笑声。 其实在他说完后,孟曦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动心。 方才她在书房之中看良珣的来信,里面再次提到了当地的恶食兽,那鱼十分奇异。 孟曦上次本就注意到了这东西,却没想到良珣此次过去调查,也对这东西产生了疑惑。 那恶食兽到底是什么?与这场大患有何联系呢? 而现如今,阎奕晟却与她说,他可以为她解惑…… 此人来路不明,与其放任他,不如将人带在身边,时刻监管着,也免得招惹是非,防范未然。 想通了这一点,孟曦便不再纠结此事,洗漱了一番,睡下了。 她今日确实有些累了。 睡之前也仍旧想着明日要将府中的人重新安排一番,免得被他人这般随意就闯了进来。 翌日,孟曦自“受伤”后,还是第一次上朝,整整半个多月未曾露面,遇见各路人,又是免不了一番客套。 好在孟曦素来是个冷清的人,见她似乎不太待见旁人的模样,也都识趣地没往上凑。 因为她遇刺一事,她如今恢复了过来,在朝中不免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自然,李锴和郑铭转交到大理寺后,王政便着手开始调查,只是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又能查到些什么呢? 李锴似乎也觉得对方抓不到他的证据,不管如何审问,他皆是一口咬定:他是被他人陷害的。 而郑铭被关了许久,他在孟曦的暗牢中虽未吃什么苦头,可却因为暗牢中幽暗的环境吓得不行。 如今出来了,又见到了当初的同僚,自然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问什么便说什么。 只不过,他与李锴合谋刺杀孟曦一事,没有做过又如何做?他对此事一口否决,但却将另外一事原原本本吐露了出来。 他说出来,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怕死,现在被孟曦放了出来,难保他背后之人灭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孟曦这一棵大树,让她派人保护自己。 折耳根和酸菜说 今天我喜欢的人生日~希望他岁岁今朝,一生无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揭穿 王政越审,心中波澜越大,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刺杀案,却没想到能问出这么一件大事出来。 他还疑惑,当初孟曦让他加派人手保护着人,原来是因为中间内情影响甚大。 他心中想着,只怕孟曦早就知道了,不然此事也轮不到自己。 王政思考了一番,觉得此事已不是他一人能解决的事了,他拿上了卷宗和郑铭的供词,悄然入了宫。 王政去时,左使厉狄与右使昏阔天正往外走,昏阔天虽已不惑之年,两鬓未见白发,目光如炬,精神头十足。 至于一旁的厉狄,与谁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格外疏远,周身仿佛笼罩一股寒气。 厉狄性格虽是如此,但他在官场上却极有能力,不然,也不会在而立之年便当上了左使。 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还被孟韫灵颇为器重,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再加上厉狄长得丰神俊朗,受到不少人追捧。 可惜,对于旁人刻意的讨好和追捧,厉狄似乎并不热衷,与他人之间的交往,也不过尔尔,对谁都一如既往的冷淡。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他人看来,他处事极为公正公平,不偏帮任何一人,却也不轻易冤枉他人。 王政颔首低头,算是见礼了。 厉狄微微点头,随即不做停留,冷漠离开,两人都像是习惯了他这模样,没有任何惊讶,反而是昏阔天,还问了两句关于刺客的事。 王政来之前便已经思虑了一番,此事事关重大,想来孟曦的那般处事便是不想过于张扬,所以在得到孟韫灵的吩咐前,他断不会与他人细说的。 于是王政道:“从李郑二人的供词中,倒看不出些什么,故下官特来禀报大人,请大人定夺。” 昏阔天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似有深意,他道:“既如此,王卿者快些去,大人如今正得闲。” 王政假装没看到他脸上的笑,低头应是。 待他向殿中走去后,昏阔天像是没遇到这个人般,含笑着大步离开。 待进了殿,才发现孟曦也在,王政一一行过礼,孟韫灵知道许是李郑二人的事有了眉目于是直接问了起来。 王政讲东 西呈上后,一一说了起来,无非就是李锴一口咬定自己并未刺杀少主,那日不过是请了少主去游湖,谁曾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而后他又说了他定是被旁人陷害,至于旁人是谁,他却闭口不言。 此事事发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锴其实也不是十分清楚,但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一个骗局呢? 所以当昏垣出现,又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后,他肯定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他敢肯定,孟曦受伤是假,借此事发挥却是真。 孟曦如今在调查西南一地的事,此时向他和郑铭设局,说不定便是知道了些什么,准备动手了。 不过,他还肯定一事,那边是他们没有找到证据,如今将他关起来,却也无可奈何,只要他咬定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 可偏偏,他忘了还有一个胆小如鼠的郑铭。 自然也不知郑铭早就将他们卖的干干净净。 说起来郑铭也算被牵连的外围之人,当初他不过是贪了个小便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一个考核,却没想到现如今沦落至此。 若是他知道有这么一遭,不知道还会不会那般行事? 当孟韫灵听完之后,又拿起手边的供词看了看,脸色阴沉宛若滴墨。 一时之间,殿中安静地落下一根针也能清晰可闻。王政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站在下首,孟曦像是没感受到孟韫灵身边的怒气一般,神情自若站在一侧。 “阿曦,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孟曦没有否认,昨日她进宫,只说了自己受伤一事,未言其他。 反倒是孟韫灵问到了李锴与郑铭时,对她这般莽撞的行事倒是有些不赞同。 孟曦行事想来稳妥,这般不顾真相便将人抓起来关入少君府,倒是第一次,如今想来,原来隐情竟是如此。 “既是知情,为何不报?”孟韫灵语气辨不出喜怒,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再度发问。 孟曦不急不缓,神情未变,淡淡回道:“女儿也不过知道些蛛丝马迹,何况事关朝中重臣,不敢轻易妄言。” 此话一出,殿中的气氛似乎又冰冷了下去,王政心中苦笑,她不敢妄言的事,便让他来说吗? 那他们 也未免过于凄惨?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也怕被放逐人间啊。 当然,王政这话是不敢说出来的,此时他低着头,尽量在一旁降低存在感。 孟韫灵冷哼一声,对她这话显然不信,对此,孟曦一如开始站在下方,神色自然。 “此事你先暗中查探一番,她自会帮你。”说着指了指不动如山的孟曦。 王政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垂首应下。 他虽知之甚少,但以他判案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西南一事内情绝不简单。 此事当初便要被彻查,如今已过去了许久,仍是没有进展,而后孟曦又受伤,这其中……怕是凶险的很。 正当他准备退下时,上首的孟韫灵再度说话了。她说:“此事不必张扬,一切听从少主吩咐便是。” “是。” “下去。” “是。” 待人退下后,孟韫灵冷哼一声:“你倒是下的一盘好棋,连本宫也被绕了进去。” “母亲自是执棋人,女儿不过是按母亲的吩咐将人抓起来罢了。” “行了,你也不必说这些既然出手了,就不要令我失望才是。”孟韫灵摆摆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她。 孟曦垂首:“女儿明白,母亲还请放心。” 孟韫灵显然不想与她说话了,丢了些折子给她,便令她退下。 孟曦出宫时,王政正等在她的车马旁,见她出来,迎了上去。 她自然清楚王政会在此等候,淡淡看了一眼对方,便矮身进了车内。 如今她重伤刚愈,不便骑马。 王政尚在揣度她的意思,便见她身边的侍卫过来,附耳与他说了几句话。 他一听,拱手道谢。少主身边的人,还是客气些好。 经过刺杀一事后,孟曦身边的侍卫多了许多,个个眼神锐利,严阵以待的模样。 光是看着,便知这些人不简单。 王政眼见孟曦的车马看不见了,这才向自己的拴在一边的马走去。 折耳根和酸菜说 今天老不舒服了,明天可能要去看牙,太惨了……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夜闯 夜,万籁俱寂。 空无一人的街道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一道身影飞快穿梭在其间,所过之处,留下一丝浅淡的冷香漂浮于空气中,随后消散。 阎奕晟如同前几日一般,轻车熟路地落在了少君府旁侧的参天树上,静心细听了一番,随后足尖一点,跳入了墙后。 还不待他有所动作,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眼中似闪过一丝惊讶,收回了踏出的脚步,换了个方向,轻轻一点便落在了一个暗角。 待那些人走后,他从暗角中出来,嘴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倒是没想到,那人动作这样快,昨晚来过后,今日府里的戒备比之前更加强了。 借着月色,他在黑暗中辨别了一番方向,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房檐,心中有了计较。 正欲往那个方向而去,空中的气息变了一变,阎奕晟不做他想,反应极快地退开了几步。 至于方才他所站的地方,现下站了两人。 手握冷剑,一脸肃然。 阎奕晟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躲开二人的夹击。 许是这边的打斗惊动了其他人,不过一瞬,阎奕晟周边便多了数十人。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阎奕晟即便是功夫再好,也抵不过对方一刀一剑的围攻。 不过片刻,好好的锦袍便已经开了几个口子,衣角也被划开一截,衣服被剑气所砍,身上也留了一道道浅浅的血痕,姿态略显狼狈,不过,与他混战在一起的人也没讨到好处就是。 不远处的长廊之上,一人负手而立,目光浅淡又显悠远,落在阎奕晟这边,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戏般。 阎奕晟似有心灵感应,与纠缠在一起的几人分开,转头直直与那清浅的眸子对上。 他嘴边带着轻佻的笑意,剑眉微微上挑,如黑曜石般的眼毫不闪躲地直视对方,这一刻,身边人仿佛尽数消失,万籁之下只余下眼里的人。 孟曦站在那里,蓦然对上一双比黑夜还幽深的双眼,眼里闪着他人看不懂的光,她指尖微动,轻轻理了理裙摆,脸上仍是浅浅淡淡。 阎奕晟站着没动,但已有不少人围在了他四周,比之方才多了莫约一倍,显然今日的少君府有所准备。 阎奕晟要是现在还不明白如今的处境,那他就白活了这些年。 这架势,显然是想给他一个教训,顺便告诉他,少君府,不是他认为那般好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天底下,哪来这般好事? 他虚晃一招,足尖一点,落在了墙上,微微侧头看向廊下那道青衣身影,仅是站在那儿,便不自觉让人陷入她那清冷的气息中,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 下边的侍卫正欲继续向他扑去,被孟曦微微抬手制止,她与他对视,谁也不让谁,似在暗自较劲。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大声笑道:“姑娘,即便你这般不待见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身姿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走的倒是很快,只留下一脸奇怪的众人。 他刻意说的这般暧昧,就是为了让他人误会,果不其然,此话一处,不少侍卫惊了一惊,悄悄看了一眼孟曦。 孟曦恍若未觉:“不必追了。” 阎奕晟在墙外,听到孟曦清冷的声音传来时,嘴角微微上挑,眼里落满了笑意。 他今晚虽在少君府吃了个闷亏,但心情却好的不得了,即便身上破了几道口子,偏偏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嘴边的笑意未变,七绕八拐进了一间小院。 孟曦回房后,即便已经深夜,却也没急着睡,拿起未处理完的折子细细看了起来,偶尔在折子中批示一两句。 她今日早晨叫来邢剑重新将府中的巡查安排了一番,有心给那人一个教训是一回事,另外则是因为少君府外近来打探消息的人又多了许多。 为防一些不该传出去的东西泄露,早些部署也不是坏事。 原本少君府的巡防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换上一换,邢剑被叫去时,心中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换没多久的巡防,为何又要重新布置? 可即便心中再如何疑惑,他也只是低头领命,不问其他。 直到今晚,他总算是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不禁对孟曦的先知又生了几分敬意。 因为除了阎奕晟外,他们又抓到一个趁机浑水摸鱼的。那人竟是妄想闯入书房重地,怕是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去前边围堵人去了,书房中人便少了。 只可惜,即便大多数人都去了前边,可巡防的人仍然守在原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见丝毫混乱,对前面的事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眼神锐利,如往常般继续巡逻。 那人见被发现,转身就逃,可少君府岂是那么好进的?那人在逃走过程中身受重伤而被活禽,眼见逃不掉了,干脆吞了药,当场便七窍流血而亡。 孟曦听了邢剑的话,目光都未移一下,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邢剑见她没了吩咐,悄声退了出去。 孟曦捻了捻折子,眼神却未落在折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房中烛火发出一道响声,打破了这一室宁静,她这才回过神来。 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折子,只见折子一页中这般写道:少主虽行事端庄,却也至婚配之龄,所谓先家后业不过如是…… 她捏了捏额角,干脆合上折子,扔在了一旁,熄了灯,歇息去了。 —— 关于“刺杀”一案,虽有了孟曦的参与,王政做起事来仍是实事求是的模样,至于刺杀背后的其他东西,他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所以最后查出来的真相便是李郑二人属被他人构陷,真凶是千山堂另一名司马,究其原因,则是因为他与李锴对于千山堂堂主这一官职的争斗。 李锴身为千山堂一把手,成为未来堂主不过是时间问题,于是为了除掉他,便设计了这一场刺杀。 那司马被抓时,大呼冤枉,可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辩解,锒铛入狱。 至于当日在船上的其他人,完全是被李锴所牵连,谁叫他们当日与李锴在一起? 其他人还好,只是被圈禁了起来,可郑铭却实实在在和李锴一起在暗牢中待了一段日子。 即便此事疑点颇多,可孟韫灵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将此事翻了篇定了案,即便是身为被刺杀的对象,孟曦也默认了孟韫灵的处理结果。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猜测,不外乎是什么李司马受路守大人倚重,即便涉嫌谋害少主,也能将此事压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夜黑风高 李锴听到消息,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明白,只怕是那人暗中已有了安排。 毕竟在狱中待了那么多时日,二人被家中人接走时,浑身狼狈,精神也不大好,但神情之间,却含有一丝轻松意味。 他这番罪,算是死里逃生,如何不轻松? 李锴与郑铭被放出来后,安排看守在那几家周围的禁卫也在同一时间撤离,而经由此事后,越发低调起来。 相较于李锴的胸有成竹,郑铭这段日子几乎吓破了胆,尤其是在他向孟曦坦诚后,总担心自己下一刻便被灭口。 可现如今,他与李锴都双双被出来,孟曦或是王政都未说什么,那这也是不是亦表明,大人那边也不再追究? 郑铭回去后,心中仍是难安,又因在狱中受了些苦,出来后的下半夜,便发起了高热。 二人被放出来后,盛问天在家中听完心腹之言,难掩脸上讶异,不过一瞬,眉头便又皱了起来。 “这小儿到底在做什么?如何又将人放了出来?”心腹坐在下首,缄默不言,他却明白,盛问天口中小儿指的便是孟曦。 盛问天本就长相凶狠,如今眉头一皱,脸上蓄着络腮胡,下首心腹自不敢轻易开口,只等他开口吩咐。 “不过也好,此人出来了,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盛问天摸了一把络腮胡,脸上尽是意味深长,隐隐有丝笑意,心腹见此,不免打了个寒颤。 “你去准备一下……”院中虫鸣声渐起,掩盖了屋中人说话的声音…… 彼时,李锴尚在静养中,千山堂堂主也未催促他早些去当值,现如今,千山堂内一把手在家中休养,二把手又做了那样的事,倒是一下子让堂主忙了起来。 而长期被那二人压着的其他人,心思不免活泛起来。 看千山堂堂主今日对李锴颇为冷淡的态度,其余几人正在揣摩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他做了什么让堂主不喜的事? 宗旨不管是何种原因,只要她现下不在,他们便还是有机会往上爬的。 是夜,空中划过几声鸟叫声,几道人影飞快自空中闪过,速度极快,仿佛看花了眼一般。 随后,几道身着夜行衣的人影落在了李府屋檐上,几人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极快各自闪开。 这几人训练有素,配合亲密无间,默契十足,不过片刻,便将院中无关之人解决,而后飞身一齐向正房走去。 轻轻推开门,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屋内之人仍在酣睡,呼吸平稳。 几人又对视一眼,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剑,短剑泛着幽幽寒光,像是被附在上面的冤魂在无声控诉着。 几人呈一字闪开,向床上逼近,此时李府之中悄无声息,便是连方才乱叫的乌鸦也没了身影。 对此,床上的人一无所知。 床上之人看不见头,空中挂着的弯月不知何时也藏进了云后,屋中显得更加昏暗,好在几人夜视极佳,能将屋中一切清晰收入眼底。 床上拱起一团,一动不动,不知何时,连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那几人缓缓靠近,待接近那一团时,猛地发现了不对之处。 一人提着寒剑,快步上前,用剑挑开,这才发现床上那是什么人?分明是一个引枕胡乱放在里面,充当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心中暗道不好,正吩咐着人撤退,却不想一人从侧面攻来,几人反应极快,没有半分迟疑,就提剑迎了上去。 这时,原本安静的院子不知何时脚步声纷纷传来,几人趁着空隙,相互对视一眼,心知中了计,不再恋战,虚晃一招便四处散开。 李锴站在院子中,身边被许多人围着,隔着许远看那逃走之人,脸上血色尽失。 这些日子他在狱中吃不好睡不好,身体消瘦的利害,脸骨越发突出,就连身上所穿的旧衣也生生大了一圈,看着便知受了极大苦楚。 他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嘴紧紧抿着,夜风将他长袍吹起,夏季夜间凉爽,偏他觉得现下宛如寒冬,身体尽发冷汗。 不知他站了多久,下人来报:“老爷,人没抓住,跑了。” 李锴心神恍惚了许久,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怒极:“人都抓不住,我养你们何用?” “老爷恕罪。” 如今居然有人要去自己的性命,对方来者不善,而自己却连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心中如何不气? “可知是何人所为?” “属下在与其中一人交战中,对方不慎落了一物,属下愚钝,不知是何东西。”那人说着,将一物双手呈上。 李锴接过一看,本恢复一些血色的脸,再次发白,甚至连身子也跟着踉跄了两步。心中大惊,身体止不住的发冷。 那是一片不止是何材质所铸成叶子模样的器物,像铁又像铜,薄薄一片,拿在手里也十分轻盈,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若是旁人,自然是认为这不过是个形状不规则的无用之物,可李锴却是认识的,不止认识,就连他,也有一块同样的。 他将东西紧紧捏在掌心之中,额间虚汗不停,看着院中跪着一片的众人,心中仍是不敢相信。 那人居然要取他首级!要他的性命! 不再理会院中的一切,李锴深一步浅一步向偏房走去。 他想,若是今日自己没有防备,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原来李锴为了防止孟曦那边下手,自回来后便有了防备,他看似睡在正房之中,但却是睡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院子内。 进了正房,再通过暗道离开。 如今却没想到,千防万防,要他性命的,尽是那人! 怪道当初他在狱中时,昏垣去探望他,说了些什么外面想要进来偷食的老鼠太多,他还以为是那人在想办法救他,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李锴毕竟在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就相信这场刺杀是那人所为,他手中毕竟还有筹码。 只是…… 他看了看掌心的东西,却又不得不让他深思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决心 翌日,天朗气清。 李锴在家中休养了些日子,身子已是大好,也不在继续耽误下去,收拾了一番,便回了千山堂当值。 这一次,不像从前一般,时刻有人巴结着,每个人对他似乎都十分冷淡,他心中的不满在见到自己顶头上司时,像是找到了源头。 到也难怪,他在狱中关了一月,身上又有刺杀少主的嫌疑,人人恨不得与他断绝关系,更何况是一直趋利避害的人精呢? 即便如今他身上冤屈被洗刷了,但谁又知道这其中是不是真的? 千山堂老堂主即便平日对他再如何倚重,此时他手下有两人都涉及了刺杀一案,他已经准备回家养老了,并不想在此时出事。 更何况这次他们所做之事,若是要追究,只怕他也难逃干系,好在上面似乎并无追究之意,更甚至,他还被孟韫灵叫进宫中,安抚了一番。 虽说是安抚,可他在官场中沉沉浮浮许多年,如何看不出孟韫灵是在警告他? 故此,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态,一改之前对李锴的偏爱,现如今对他手下的各个司马皆是一视同仁,这让那些被欺压许久而一直出不了头的其他几位司马,可算是心气顺了一回。 便是连见到休养归来的李锴,也是暗里冷嘲热讽。 李锴握着拳头,脸上不显,心中却分外觉得讽刺。 想当初他得势时,这群人像条狗一般,在他面前摇着尾巴,如今他不过是被冷落了片刻,这些人便迫不及待表示对他不屑了吗? 李锴冷笑一声,不想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想,总有一日,这群人都将跪在地上求着他原谅。 他即便许久没来,但这千山堂中并未因他出事而乱套,一切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该如何便是如何,丝毫不显混乱。 若是因为一个人出事,这千山堂便乱了套,那这千山堂堂主也不必做了。 时隔一月,李锴竟是有些觉着陌生,也不知今日做了些什么,便已经日暮西山,他心底揣着事,也不久留,时辰一到便收拾东西离开。 见此,身后又传来了几声嗤笑,他没有仔细听,只快步离开。 —— 李锴推门而入时,盛问天早已在内等候了许久,他手边放着两杯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水,窗户半开着,屋内也放着冰鉴,没有半丝热气。 见人进来,盛问天瞥了一眼,厚重的络腮胡动了动:“坐。” “今日找我何事?”他脸上颇为不赞同,“若不是真如你那般所说是要紧事,可别怪我翻脸。” “堂主,今日事出有因,故不敢不找您拿主意。”李锴在盛问天面前坐下,静静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杯茶水,也不准备喝。 盛问天不置可否,端着茶抿了一口,等他下面继续。 “堂主知道,此次属下得以出来,仰仗堂主出手,若是不然,只怕……”李锴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盛问天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他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他,自然将他这一情绪捕捉到了。 李锴又东拉西扯了许多,却一直没说到重点,盛问天见此,脸上的不耐烦已经越发明显,打断他:“说了这么多,你不口渴?” 李锴盯着面前这杯已经冷透的茶水,心中迟疑,却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多谢堂主体恤。” “属下别无他意,只希望能寻求堂主庇护。”刚说完,李锴就见他眼眸闪了闪,不由心中渐冷,“我为堂主做了那么多,还望堂主护着我些,若是不然,属下身微命贱,倒是不如堂主这般精贵。” “你威胁我?”盛问天双眼一眯,眼中暗含着危险。 “属下不敢。” 盛问天冷哼一声:“李锴,你最好想清楚了,我有本事弄你出来,自然有本事把你弄进去。” 他说完,起身拂袖离去,连离开的步子也透着浓厚的不悦。 李锴见他离开,也匆匆站起来走了,临走前,还顺走了桌上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一回到家,就命人叫来家中的医者,将手中护着得东西丢给他:“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医者见李锴这般严肃,自是不敢怠慢,不过片刻,便有了结论——里面含有一种遇酒便发作的剧毒。 他虽嗜酒,但知晓的人却鲜少,而盛问天便是少数之一。 看着面前发黑的银针,李锴像是掉入了冰窖,分明是大热天气,他却冷得浑身发抖。 这一刻,他信了,此人已经容不下他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匆匆奔向书房。 —— 密室中,盛问天猛地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地上,脸色十分不好看:“那个蠢货,居然敢威胁我。” 阴影出那人抿了一口茶,如同没听到般,静静品着茶。 “早知如此,我便直接下狠手才是。”盛问天脸上阴沉的可怕,络腮胡抖动了一下,“蠢货,简直不自量力。” 那人又轻轻吹了一下杯中的茶沫,细细品了一口,仿佛手中端着的是那上好的贡茶。 “如今出来了,这人还不是任你拿捏?极快处理了此事。”那人放下手中的青瓷盏,淡淡说道,沙哑的声音不大,却不断让人打寒颤。 盛问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显然是同意了。 “还有,他手中之物,你须确保不被孟曦发现,若是不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这倒不必你说。” —— 另一边,李锴见着心腹将东西带走,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谁能想到,现如今的他,如同过街老鼠,狼狈不堪,就连自保,也成了问题。 想当初,他不也是高高在上?不也是众多人众星捧月? 李锴觉得有些讽刺,这么多年以来,竟是无一知己,到了现在,也只是一人抗下所有。 他现在不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他将东西送出去后,又叫来家中之人吩咐了一番,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夜早就深了。 这时,他那八岁的孩子早就进入了梦中,嘴边带着笑,想来那梦应该是甜的。 李锴轻轻拂过孩子的脸庞,稚嫩又天真,倏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落幕 坊间最近颇为不太平,先是少主被刺杀一事,而后又牵扯出西南贪污一案。据闻,西南贪污一案看似不过是西南各司马过错,实际不然。 此案受牵连之广,除那部分司马外,黄泉城中也有不少人参与其中,在里面分一杯羹。 不过短短一夜,朝中下狱者足有数十人,上朝时,也变得安静不少,每个人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这次孟韫灵确确实实盛怒,比之少主被刺杀,这件事才让她更为寒心。 当孟曦将折子递上去时,孟韫灵摔了自己最爱的一套瓷器,而后下旨,将涉案人员全部收监,按律给予重惩。 而后,大理寺卿者亲自带着人,先将人收押,而后抄了家,在那些人家中搜出的东西加起来比之国库还多,孟韫灵知道了,又砸了一套上好青瓷。 相较于其他涉案之人,李锴被带走时,心中极为平静,与人群中泪眼婆娑的妻儿遥遥相望,心中无比庆幸。 当他将证据递到少君府时,他便料到了这个局面,当时他便为妻儿安排好了后路,免教她们受他牵连。 至于其他人?李锴嘴边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与他何干? 李锴看了看头顶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竟有一种早该如此的错觉。 光就该普照大地,任何私隐即便一时照不到,也会有被发现那一刻。 李锴早有了后路,但许多人却因事发突然,任何准备都没有,不仅连累了自己,还有府中每一个人,无一幸免。 李锴上次嘴有多硬,这次便有多干脆,大势已去,倒不如配合,或许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 原本这其中有几个嘴硬的,可在王政拿出铁证后,纷纷像是迟暮老者,泄了心中那股气,不再呼冤,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交代了出来。 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时,却不想,出了一件事,大理寺狱中发了火灾,一场大火突然就烧了起来,大多数人虽是得救了,但其中涉案的关键人员却因没来得及,葬身在了火海。 孟韫灵听了,更为盛怒,不仅罚了一向宠信之人少卿者王政,就连孟曦也被狠狠骂了一顿,而后又迁怒了不少人。 好在证据都没丢,所有人皆因审问及时,即便人没了,但画押签字的口供却在,罪名已是板上定钉。 为了避免再出现差错,孟曦与王政速度极快,不过短短半月,这件事便落下了帷幕。 涉案所有人全部问斩,其家属奴仆全部流放人间。 这一刑罚,算得上是许多年来最重一次。 要知道,流放人间后,便再也回不来了,并且也想不起有关黄泉路的所有事,这被人间来的人称之为投胎。 在人间换了一个身份,忘记前尘凡事,死后也回不得黄泉路,去往何处,无人可知,因为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世人想到行刑那日,脑海中只记得一片红色,鲜红血液从行刑台上蔓延至脚下,分明天气晴朗,这场面却令人看了不禁发冷。 由此,由贪污一事引发的血案就此结束。 孟曦站在忘川楼上,看着一个又一个被处极刑,不免想到了那日李锴将东西送到少君府时的场景。 那人说,他别无他求,只希望孟曦能保下他家中父母妻儿。 孟曦没问他为何突然向她投诚,只是收下了东西,而后又找来昏垣等人吩咐了一番,而后,所有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 可李锴至死怕也不知,这场局,至始至终她都是执棋人。 先是将李锴安然放出去,而后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到他去与盛问天求证,一切皆在她的计划之中。 这件事虽看着顺利,实际上大家却都知道,那不过是表面罢了,这里头,哪一天不是风起云涌? 大家心知肚明,西南一事,岂是区区一个堂主和数位司马便能做到的,这背后若说没有隐情,说出去谁信? 李锴递交给孟曦的证据不是其他,而是当初和西南各司马通信的信件,以及当初受贿的名单。 有了这些自然不足以定罪,可是再加上昏垣去往西南时,所收集之物,却是足够了。 但这些证据,若是要将背后之人找出来,便颇有难度。 盛问天知道此事后,将书房中所有器物砸了个遍,守在外面的侍女侍卫身子抖了抖,无人敢去敲门。 直到他的心腹,引着一人进去。 那人看不清面貌,一件宽大的披风将整个人笼罩其中,步子稳健,气质沉着。 心腹将人引入房内,默不作声转身退了出去,将门关上,留下二人。 那人随意看了一眼满室狼藉,沙哑的嗓音响起:“这般沉不住气?” 盛问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起伏的胸膛仍然昭示着他心中怒气。 “李锴留不得,无论你用什么手段,都要确保他不能再说话。” “自是不必你说,此人我定要将他粉身碎骨。”盛问天眯了眯眼,凶煞的脸庞俱是凌凌杀气。 盛问天如今站在忘川楼的隔间之中,冷漠地看着那些人或恐惧或麻木死去,心中生不起半点同情。 冷笑一声,看完了行刑,带着人离开。 另一边,有人推门进来,一身素白,裙摆袖尾绣有几朵粉色桃花,十分素雅,气质舒雅却又令人记忆深刻。她靠近蓝衣女子身边,看着窗外喧嚣,低声开口:“人离开了。” 孟曦随意嗯了一声,清冷的双眸仍然看着不远处的闹市。面色淡淡,身边之人却不敢轻易离开,也不说话,静静站在一侧。 看见眼前此人,不由想到当初她让人叫她准备接待盛问天。 那时她在信中吩咐,若是盛问天与李锴再此见面,便“好生”招待一番。 虽是没有言明,她却是懂了。 所以那日李锴所用的茶水,加了些东西,可笑的是,至今李锴都是蒙在鼓里那个。 或许盛问天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若是其他人,自然是不会的,但动手脚的人,那里是普通人? “少主准备如何对付那人?”那女子见孟曦转身坐回锦榻,低声开口。 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闻言手顿了顿,像是觉得她说话有些奇怪,英气十足的眉头微微蹙起:“那人?” “时机未到。”而后,孟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神情清浅,将茶水放了一杯在自己对面,一杯送到唇边。 盛问天在她眼中不足为惧,她要的是,将他身后之人一起拉入水中,且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遇故人 此事了后,除去朝中少了许多人,众人皆如同过去般,朝上比之前气氛好了不少,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上罢了,私下中,哪个人不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孟韫灵大约也看出来大家心中所想,所以下令去行宫避暑,游玩一番,也放松放松大家这些时日紧绷的心情。 这件事被孟韫灵理所当然地交给了孟曦,令风雅堂听命协助与她。 这日,阎奕晟嘴中叼着一根草,随意斜躺在粗壮枝干之上,目光偶尔瞥一眼不远处华贵府邸。 不一会儿,几道马蹄声自远而近,他耳朵动了动,嘴边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为首之人正是从风雅堂回来的孟曦,她身边仍然跟着几名侍卫。阎奕晟发现,她似乎钟爱青蓝两色,除了朝服外,他与她见面时,也大多是此类颜色。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总能隔着许远,便一眼看到她。 人群中分明也有许多青蓝身影,但偏生他能一眼就瞧见她,许是缘分? 阎奕晟失笑,不由摸了摸下巴,脑海里却想着其他女子所着服饰,轻啧一声,顿时觉得孟曦行为不仅像个男人,就连品味也和男人一般。 寻常女子哪会挑选此类稳重衣裙,不都是一些轻快活泼些的,比如粉色鹅黄。 孟曦翻身尚在马上,早就发觉有人赤裸裸盯着她,自顾自翻身下马,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不用问她也知是谁,若是一开始,或许她还在意些,偏偏那人日日跟着她,好在他并未有所动作,见此,孟曦也懒得管,由他去了。 今日她与风雅堂诸位商量事宜花了些时日,虽说是个简单出游,但其中许多事不是那般容易的,不仅涉及行宫布置,还需安排人手足够护着,保证途中没有意外发生。 事情虽多,可她却只要吩咐下去自有人候命,也不算太过劳累,忙了许多日子,总算是定了下来。 三日后,是个宜出行的日子。 辰时方过,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想着行宫而去,行宫修建在黄泉城的城郊的高山之上,路程莫约一日便可到达。 今日日头甚好,阳光有些刺眼,孟曦身着青色衣裙,在众多黑色盔甲之间显得有些扎眼,却又无端让人觉得清爽。 她抬头看了看逐渐升高的太阳,轻轻按了按额角,前后看了一眼,牵着马头向后而去。 昏垣虽是孟曦身边的司马,却也是禁卫军一员,下面也有些人手。他被孟安排保护孟宁,现下正端坐在马上,即便身着玄色铁甲,但周身气质仍是如芝如兰,温润的像个贵公子。 见孟曦打马而来,他轻轻蹙眉,轻叹一声,夹紧马腹上前。 “少主。” “我记得前面有条河。” 昏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明白了几分:“自是有的,汗河有一条支流流经此处,且不远处有一片高大树木,可供人小憩。” “嗯。”孟曦沉吟片刻,目光依旧看着前面,“传令下去,在前面停一下,吃些东西再重新出发。” “是。”昏垣说完,双腿加紧马腹,打马离开。 孟宁早就听到了孟曦的声音,只是知道她在与昏垣说话,不敢贸然打搅,待昏垣打马离开后,这才掀开纱帘,头探了出来: “阿姐,外面热,你快到里面来,这里头可凉快了。” 孟宁脸上带着甜甜笑意,就连声音也十分清脆,让人听了就心生好感,孟曦见她,清冷的脸色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见孟曦没动,继续说道:“阿姐,你快些上来,阿箐也在。” “曦姐姐。”另一边,昏箐也探出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昏箐与孟宁一同长大,时常入宫,孟曦去见孟宁时,因她性温顺良,对她印象不错。 想来这次也是这丫头觉得路途漫漫,特招她来解闷陪伴的。 她朝她轻轻点头,脸色淡淡:“箐儿你为我看着阿宁些,这丫头性子野,别让她乱跑。” 说完,也不看看孟宁不服气的气鼓鼓模样,昏箐在一旁偷笑,大声应了下来:“曦姐姐放心,箐儿定不辱命。” 刚应下,腰间便传来一阵痒意,孟宁一边挠她,一边说:“让你笑我让你笑我。” “我错了便是,你别挠了哈哈哈哈。”风中传来几道断断续续的笑声,平白为枯燥路途添了一份趣味。 孟曦继续向后行去,准备巡视一圈。 可当她在人群中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额角竟是有些抽搐,心中有一种果不其然的错觉。 当时她带人离开时,此人根本不在,却不知何时又混在队伍之中。 她确实小看了此人,若是对方起半点歹意,只怕对方已经得逞了。 同时心中也无端生出一股怒气,所谓禁卫便是这般保护各家各族?无端冒出一人来也无知无觉? 孟曦这般想法,若是被禁卫军知道,只怕又要叫冤了,试想这次出行这么多人,堂主司马等人携家眷奴仆也不少,他们也不是个个都认识,又如何不冤? 她打马过去,瞥了一眼,随意叫了两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阎奕晟本坐在车辕上,与驾车之人随意闲聊,他早便看到了孟曦,故作未见,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让人要抓他。 “少主,这是何意?”阎奕晟面不改色,脸上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也不反抗。他在外人看来,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人,自然要称她作少主。 阎奕晟轻啧一声,想他何时这般窝囊了?但好在这里没人认识他,除了眼前这个女子。 孟曦目光清冷,根本不想理会其人,骑马向自己车舆而去。 她的车舆在前面,与孟韫灵的相隔不远。 身边侍卫皆是她自己的人,即便看到她捆了一个人来,目光仍是目不斜视,宛若未觉多了一人。 车舆没停,孟曦弃马直接落在了车驾之上,从旁边侍卫手中接过绳子。后面阎奕晟就有些凄惨了,被人五花大绑也就算了,还得追着马跑。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又被孟曦手一扯,踉跄了一步,被迫爬上她的车舆。 远处下完令回来的昏垣见她带了一人回来,愣了一下,他轻喝一声,催促身下的马儿快步向前。 只是他方靠近,就见那人被坐在车辕上的侍卫面无表情推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混入其中 阎奕晟双手被困住,被推进来时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稳住了身形。 孟曦丝毫没有给他松绑的打算,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未分给他,直径在矮榻坐下。马车内空间颇大,摆放了小几,角落还放着些冰,与外边炽热暑气不同,这里面格外清凉。 阎奕晟自来熟挑了个地儿坐下,即便双手被缚,也不曾收到半丝影响。眉眼飞扬,四处打量,显然十分满意。 “不愧是黄泉路少主,马车也与众不同些。”他随意靠在车壁之上,嘴边带着丝笑意,就那般直勾勾盯着她。 偏偏她像是没看见一般,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端起轻轻抿了一口。 “你见到我似乎有些意外?难不成是认为我混不进来?”他眼底颇有兴致,仍是执着地盯着她,若是旁人,被这么一双深邃眼睛看着,早就红了脸庞,好在孟曦从来不是普通女子。 “我有些好奇。”孟曦摩擦着莹白杯壁,目光倏然看向阎奕晟,眼中仍是清清浅浅的模样,让人看了便不自觉想陷进去,“你为何要跟踪我?难不成就不怕我将你抓了?” 阎奕晟轻笑一声,不急着回答,而是抬手准备倒茶,却发现双手被绳子结结实实打了个结,一时顿觉尴尬,抬眼看她:“不如姑娘先将我松了解?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他脸上带着调笑,后一句他特意压低声音,说的亲昵,听起来有些暧昧。 她侧眼斜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见她没反应,阎奕晟轻啧一声,嘟嚷了一句无情,下一刻,他手腕处的绳子便自己脱落了下来。 见此,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而后又倒了一杯茶水,端在鼻尖轻嗅,慢慢送入嘴中,毫不吝啬地夸赞:“好茶。” 孟曦对他这一番动作并无半点意外,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见他赞茶,反倒动作一顿,对面忙于品茶,并未发现。 “姑娘若是要抓我,早在那日我闯入你府中时你便抓了,何必等到现在?”说完,他朝她扬了扬眉角,“你任我逍遥,无非是把握抓着我。” 孟曦不置可否。 “但我不一样,那日你喂我服下的是何物,我却不知,若说毒药,我并无毒发现象,也不知你是何意?” “你不必探我口风。”她眉间淡淡,与身边人的聒噪形成对比,可偏偏能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定。 阎奕晟丝毫没有被看透的窘迫,脸上仍是坦荡模样,他心中确实曾担心自己中了招,可找了人看后,得出结论都是他身体康健,并无半点不妥。 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吞的东西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亦或是眼前女子……在欺骗他。 “莫不是你在诓骗我?” “是不是诓骗,你大可一试。” 阎奕晟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上面看不出任何表情,脸色淡淡,即便被他盯着,也不过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良久,他动了动腿:“既然姑娘不给我解惑,那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也只能跟着你了。” 他侧头,仍然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半丝表情,可惜,她脸色未变,显然是不为所动。 他显然失了兴趣,轻啧一声,没再说话,孟曦也未开口,心中却不像脸上那么平静。 他与她几次交锋,自第一次起,她便知道此人不简单,所以想将人留在狱中,却没想到对方跑了,跑也便罢了,只要他还在黄泉路,便能找到他。 她知道他在黄泉城中一处宅院住下,也知道他每日会到处闲逛,看似毫无章程乱跑,却是在不动声色打探他想要的消息。 一开始倒是没特意去找,即便是昏垣也并无寻人的头绪,只是那次落水后,孟曦见着了人,顺势便动了暗桩,这也是为什么警惕如阎奕晟,也未发现半点不妥。 若说一开始他确实发现有人跟踪,可后来将人甩开之后便也就没见人,到又换了地儿。孟曦正是发现此人警惕性强,普通暗侍跟踪不仅会被发现,说不定会再次失踪。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用暗桩的原因。 好在确实有些用处,并未被发现。 现在孟曦却在想另一个问题,与其让此人不受控制,不如将此人放在身边,一举一动皆能收入眼底,倒也不怕他乱来。 她轻轻捻着袖尾,思考着此法的可行性。 阎奕晟不知何时探到了小窗边,撩起纱质帘子,静静赏起外边景致来。 他发现这一路风景十分不错,可惜天气太热,就连风也带着丝丝热气,让人十分不喜,可现下身边放着冰,暑气消了大半,他倒比方才更有兴致看景。 “少主,司马王舸义求见。”外面,说话声传入内来。 阎奕晟想看好戏,闻言放下了纱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看她怎么办,孟曦淡淡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了几分,开口式时嗓音疏离: “何事?” 这话自然是问那司马的。 “属下王舸义见过少主。”王舸义站在外面车辕上,脑门有汗低落,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无端冒出的冷汗。 孟曦可有可无嗯了一声,外面闻言,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加快:“方才属下听闻少主自我府中抓了一人,不知那人犯了何错,属下特来告罪。” 阎奕晟听到外面快哭了的声音,顿时嗤笑一声,又转头打量了一眼孟曦,心道,世人都说黄泉路少主早慧,在众人面前颇具威严,果真不假。 “此事与你或是他人皆无关,若无其他事便回去。”她的声音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清清浅浅,没什么情感,但阎奕晟却觉得,这人心中定不如外界传言一般。 外面人闻言,擦了擦额间的汗水,低声应是,马车正常行驶,并未因为这段小插曲就停下。 “彩明,你去兰姨那儿要些冰,着人给王司马送去,你知道该怎么做。”彩明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与另一人叫彩屏的一同照顾她的起居。 方才二人在她进来时,就自发去了外面守着。 “是,少主。” 阎奕晟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说,此人御下的确不错,当众带着他府中的人,又着人送去东西,不仅让那人得了面子,别人说不定还觉得此人入了她的眼。 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摇身一变 孟曦不好奇他是怎么混入其中的,阎奕晟自然也没说,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何必扰费心神。 二人在马车中虽没说什么,但她也没赶他走,阎奕晟比起外面的暑气,当然更喜欢待在凉爽的马车内。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为她而来,好不容易没人追赶,他当然赖定了。 马车在孟曦吩咐的地方停了下来,此地甚为宽广,即便他们这么多人停步休息,也不见半点拥挤。 下面人将马带到河边喝水去了,脚步声说话声打闹声纷纷传来,倒是比途中热闹了不少。 孟曦出去了半刻又很快回来,不知去做什么去了,地上铺着竹席,冰冰凉凉的,阎奕晟躺在上面,双手被压在头下,闭目养神。 她回来时便是看着这副场景,随意一瞥,就移开了目光,他见她进来,倒是又将眼睛放在了她身上。 孟曦十分不明白此人为何喜欢盯着人瞧,当初骂他登徒子果真不假,好在她从未在意过他人眼光。 不一会儿,外边有人轻敲车壁,孟曦示意了一眼阎奕晟,意思是叫他去看看。 阎奕晟见此,轻笑一声,慢慢坐起来,向车门边移动。 结果待他从侍卫手中接过与那人一模一样的盔甲时,显然有些愣了,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不解。 “去外面换上。”他尚在猜测,对方却直接开口言道,清浅的声音十分平缓,并无半点不妥,“而后去找邢剑。” 她知道他认识邢剑,并不多说。 “另外,你须知一点,我不喜欢有人偷偷摸摸跟着我,下次我可没这般好脾气了。”孟曦说完,又闭起眼养神。 阎奕晟眼中慢慢染上笑意,心中轻啧,明白了她是何意。 这结果显然是在他意料之外,心中对她又高看了几分,这女子如此大胆倒是少见。 一个来历不明,查不到任何背景的人,更何况是个男人,她也敢留下,胆子不小,她却没想过万一是个企图不轨之人呢?她也要留下? 不知为何,阎奕晟想到这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愁郁。只要一想到对方如此放心他,心里到底有丝异样,可另一方面,此举也昭示她心中对自己的自信。 既然她敢将他放在身边,自然就有能力控制他。 阎奕晟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但他现在确实想不到除了她身边,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一来她是黄泉路少主,所掌握的消息不少,说不定能解了他心中疑惑,二来嘛,自然是他的私心…… 于是阎奕晟就这般顺理成章留在了孟曦身边,说是身边,实则不然,孟曦叫来邢剑,直接将人丢给了他,邢剑自上次与他交锋后,对他印象深刻。 邢剑看见他时,显然楞了一下,孟曦也未说其他,吃不准她是个什么意思。好在阎奕晟对谁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不必等着邢剑想着用什么表情应对他,他就已经一副熟络模样与他叙旧。 邢剑毕竟是少君府侍卫统领,又是孟曦贴身侍卫,自然要端着一些,可他下面其他人,虽知道一些,虽不想理会他,可偏偏阎奕晟自己凑上去。 邢剑猜不出孟曦将人丢给他是何意,却也知道此人不简单,于是干脆将人带在身边,防止他作乱。 阎奕晟像是知道他防着他,只是笑了笑,第一次当起别人侍卫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堂堂地府公子,竟喜欢为他人当侍卫,若是被那些个人知道,只怕不知怎么笑他呢,只是他向来不在意他人眼光。 孟曦在马车中没待多久,孟宁便找来了。 “阿姐,外面景致我还未见过,你与我一起。”孟宁坐在她身边,抱着她胳膊,娇俏着撒娇,“好不好嘛阿姐……” 孟曦瞥了一眼,看见她脸上尽是期待:“此处不安全,待到行宫,我在叫人与你去。” “可是阿姐,到了行宫我也出不来。”孟宁闻言,泄了气,放开孟曦的手,脸上郁郁,将头转到另一边。 孟曦脸上淡淡,嗓音却比对旁人时多了几分柔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阿宁听话。” 孟宁想到什么,猛地又转过了头来,连带着发间的簪子微微晃动:“阿姐,不如你叫彩明彩屏跟着我,我就在这附近看看,绝不走远。” 孟曦不为所动,缓缓收回了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书看了起来。 “阿姐,求你了……”孟宁继续小声哀求,眼眸湿漉漉地,看起来格外令人心软。 “不要走远。” “我就知道阿姐你最好了。”孟宁闻言,眼睛一亮,高兴的几欲要跳起来。 孟宁说完,就听到孟曦扬声叫了彩明彩屏进来细声吩咐。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知道他们要在此停留一些时日,也不急,还与孟曦一道用了些午膳,之后才正大光明带着人闲逛起来。 孟宁确实如她所言,没有走远,而是去河边看了看,玩玩水,明朗的光线照在河面上,衬得上面亮晶晶的,分外好看。 她选的此处在一行人后面,没什么人,能听到那边的吵杂声和脚步声,孟宁向来胆子大,觉得这外边也不是那么有意思。 “彩明姐姐彩屏姐姐,你们看到那边凉快些,我们去那边。”说完率先提起裙子向树荫下走去。 这棵树十分粗壮,二人合抱许是抱不拢,枝丫歪歪斜斜向外蔓延,枝叶浓密,从下往上看,能看见枝干四处覆盖。 仅是一眼,孟宁便喜欢上这棵树。 她悄悄看了看四周,这里除了彩明彩屏外,根本没有第四个人,她心中痒痒,想从树上看看远处的风景。 彩明一向稳重,见她围着树看,笑道:“小姐,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们不如回去。” 孟宁眼睛转了转,抬手挠了一下胳膊,转身看彩明:“彩明姐姐,你去找戚嬷嬷要些膏药来,我待会给姐姐送去,来时将我马车中的团扇带来。” 戚嬷嬷是孟宁身边照顾的奶嬷嬷,自小照料她长大,这次出来自然也带着来了。 “小姐,不如一会儿回去了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失踪 “小姐,不如一会儿回去了再……” “我现在就要。”孟宁直接打断她,“这里有彩屏姐姐陪着我,我就在此处不走远,彩明姐姐放心便是。” 彩明看了看彩屏,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她只得应下,快步走开。 她二人不仅是孟曦身边照顾的普通侍女,也是少君府侍卫之一,功夫不输男子。虽说只有彩屏一人在,但这里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只需快去快回便是。 孟宁看不见彩明身影后,这才小声和彩屏说:“彩屏姐姐,你为我看着些,我看到上面有个鸟窝。” “小姐不可……”彩屏还没说完又被她再次打断:“本小姐说想去便去,你在下面接着便是,莫要摔了本小姐。” 任性的模样哪有在孟曦面前的乖巧。 她说完,二话不说开始撸袖子,准备往上爬,彩屏不像彩明稳重,性子也活泛,知道阻止不了,只能看看四周,可有更吸引人的物什。 不远处突然一蹦一跳出一小道白色,她轻轻挡住孟宁正欲往上爬的动作:“小姐,您瞧,那儿有只兔子。” 孟宁一转头,那小小的东西就纳入了眼底,只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二人声音有些大了,那兔子看了一眼孟宁,转身就跑,孟宁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嘴里还招呼着彩屏:“彩屏姐姐,你快些。” 兔子跑的极快,一溜烟就钻进了低矮的灌木之中,孟宁也跟着钻了进去,彩屏很快追上来,可是一钻进草丛中,便愣了。 人不见了。 孟宁跟着兔子跑进了树林之中,一个不注意,兔子便不知跑到了哪儿去,找了半响,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此地陌生,也不知走到了哪儿。 她心中有些慌乱,心想着彩屏定在后面不远处,于是开口唤道:“彩屏姐姐,你在哪儿啊?” “彩屏姐姐。” 她一边喊,一边四周张望,这里的树并不浓密,甚至有些稀疏,阳光透过稀稀落落的叶子落在地面上,但空气却比外面凉爽许多。 孟宁因为跑得急,裙摆上裳沾了不少脏污,发髻倒还算完整。 她好奇地看着四周,一个没注意,被石头拌了一脚,孟宁冷吸一口气,眼眶一下就红了。 没等她发作,眼眶又被一道绿色影子吸引了过去。 她跌坐在迎光透亮之处,那人逆光而来,手中拿着一物,长长一柄,像是……剑。 …… 孟曦作为少主,自然不如她闲,将膳食撤下后开始处理事情来,莫约一刻钟后,外边匆匆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 “少主,小姐不见了。”彩明敲了敲车壁,在外头低声道。 里间孟曦闻言,手中狼毫在折子上重重划了一道,声音有些不稳,猛地抬手推开马车小门:“你再说一遍?” 彩明声音有些颤抖,头伏在车辕上,不敢说话。 “在何处不见的?” 彩明带着孟曦去时,彩屏已经等了许久,此刻,那林中已经有人寻开了,只是今日在这里的人多,不易张扬。 故方才彩屏仔细搜找了一番,料想不会走太远,却不想怎么也找不到人,牙一咬,准备直接去寻邢剑,正在这时,拿着团扇的彩明也回来了。 “少主,彩屏有罪,求少主责罚。” 孟曦脸色有些冷,直接问:“多久了?” “莫约……莫约两刻钟。”彩屏声音颤抖,不敢隐瞒。 身边人都能感觉到,孟曦身边的空气比之方才更冷了。 “两刻钟为何现在才与我说?” “去叫昏垣加派人手过来。”孟曦深吸一口气,提步就要向林中走去,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她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阿姐,我在这里。” 孟宁好生生地站在那儿,眼眶有些红,但眼中却泛着光,比之盛夏的光线,毫不逊色。她抬起手朝孟曦招了招,吸引着她的全部注意力。 孟曦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着她,衣物虽有些脏污,发髻微乱,但人似乎并无大碍。 她回来后,自然被孟曦好生罚了一遍,就连到了行宫之中也不许她出去乱逛。 孟韫灵知道后也将她带到身边好好说道了一番,好在孟宁是个会哄人的,尤其是对孟韫灵,没过几天,便有又蹦跶在各个宫苑了。 只是,身边又多了几个人。 不过,她身边侍候的人明显觉得,这一次孟宁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着一颗树发呆,游玩的兴致也小了不少。 不过对她们来说何尝不是好事?只要她不乱跑,她们便谢天谢地了。 在身边人看来,孟宁这般倒是有些反常了,更反常的是这一句:“阿明,你说天下间当真有神仙吗?” 阿明苦笑,今日已经是她问的第三遍了,这几日来,每日都要问好几次,一开始她不知何意,问得多了,阿明像是麻木一般。 答道:“小姐,这般高深的问题,属下如何知晓?您别为难属下了。” 孟宁点点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大树,耳边是虫鸣声,突然就想到了那日逆光走向她的男子。 一袭青衫,发丝整齐,面容姣好,恰白如玉,宛若天神。 嗓音清澈,宛若山间泉水,分外动听,他说:“你可还好?” 那时她崴了脚,跑也跑不了,那人见了,隔着衣物想将她脚扭正,见她害怕,还低声安慰起她来。 就连方才不知消失在何处的兔子也窜了出来,缩在她身边,轻轻蹭着她,像是安慰,眼前那男子也对她轻轻抿嘴,脸上全是淡然,指了指兔子,道:“它喜欢你。”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脚上一疼,她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孟宁自小没受过这样的疼,她不管不顾抓过对方的手,想也没想,一口便咬了下去。 对方像是感觉不到疼意一般,静静等她发泄。 她疼了好一会儿,他就坐在离她不远处陪着,不主动说话,却又不会不理她。 她像是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她问:“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山野之人,闻声而来。”他说。 “那兔子是你养的吗?” “不是。” “你叫什么?” “白艾。” “是一种药草吗?” “是。” ……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自己缩起脚和他说了一会儿,而后她觉得没那么疼了,这才想起出来许久,若是再不回去,孟曦该担心了。 遂忍着痛意站起身来,见此,他一眼不发主动蹲在她面前,背着她走出了树林。 孟宁不知这么想的,随手拔了一支头上的簪子,递到了他手里:“谢谢你救了我。” 她尚在回忆之中,就听到阿明提高声音的询问:“小姐,属下问您那支蝴蝶簪去哪了?怎地找不到了。” 孟宁自然不能知晓那簪子早被她送了人,像是为了减弱心虚,故意大声回道:“你是小姐我是小姐,东西不见了你来问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农作 如今正值盛夏,来了行宫已有些日子了,相较于黄泉城中,行宫的确更为凉爽,尤其夜间,清风拂来,夏季燥热也尽数退去,宛如秋春般。 孟韫灵虽率领众人到行宫中避开暑气,可政务仍是一日不落,每日皆有心腹之人将所有大小事务上报,若说处理事情,左右使各堂主亦或是重要司马也都在,商量政务时依然十分便宜。 孟曦作为少主,难得到了这里悠闲了几日,说是悠闲,却也不过是未曾四处奔波罢了。她不四处劳累,下面人也乐得清闲。 看着院子也好过外边明枪暗箭。 阎奕晟这几日,可是比任何人都闲,不必跟着巡视,也不必跟着邢剑到处跑。 为何会如此?这便不得不说一下邢剑对他的不待见,当初他将孟曦拖入水中,现如今又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谁知他是不是心怀不轨? 邢剑看见他仍是一脸冷漠模样就是了,他这几日防他如同防贼一般,叫了几人看着他,阎奕晟也不在意,兀自与那几人熟络了起来。 一开始那几人也不大搭理他,对他说的话也是敷衍了事,可渐渐地,几人之间像是架了座桥,不仅开始主动与阎奕晟说话,就连坊间稀罕事也要谈论一番。 当然,他们说话也是有分寸的,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孟曦身边的侍卫是住在一个院子里,邢剑出来时就看到阎奕晟与他派去跟着侍卫坐在树下饮酒,石桌上摆放着几盘小菜,一坛子酒,几人脸上笑意十足,倒是不像醉的模样。 “你们在干什么?”邢剑脸色一沉,语气十分不善,“即便少主没有吩咐,也该待命,而不是在此处花天酒地。” 几人见他过来,慌慌张张站起身来:“邢统领,我们……” 与他们几人形成对比的,反倒是一边的阎奕晟,见他过来,举起一杯酒,笑意轻佻:“邢统领,一起喝一杯?” 几人闻言,大惊,纷纷将头压低,不敢说话,与他关系最为熟络的还不断向他打眼色,希望他少说几句。 这几人当初被邢剑放到他身边时,并未说其他,只是叫他们看着他,若是有什么不对即刻来报并且将人捉住,所以并不知晓阎奕晟的身份。 或者说,他们并不知阎奕晟就是当初将孟曦拖入水中的刺客,因为见过他的只有邢剑与另外两人。 邢剑见他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显然是这几日逍遥极了,脸色又是一黑,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酒菜,他道:“你,与我走。” “其他人,去找林副统领领罚,这种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说完,便率先大步离开。 “各位兄弟,是我对不起你们,改日,改日我一定给各位兄弟赔罪。”阎奕晟仰头喝下手中的酒,朝他们抱了抱拳。 而另外几人则苦着脸,哪还敢应下,只是道:“无碍,此事那是你一人之错。” 阎奕晟正欲说话,前边儿邢剑见身后之人未跟上,停下步子转头怒吼:“还不跟上!” 他又对几人歉意一笑:“改日一定赔罪。”说完,便慢悠悠追上邢剑。 邢剑原本不想让此人出现在孟曦面前,可现如今看来,他便是太闲了,才能在短短几日就将他手下的人带偏。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在身边看着,也好让他受受累。 今日孟曦要去行宫周围巡视,邢剑作为贴身侍卫,自然也是要跟着的,结果没想到一出来就见着这档子闹心事。 阎奕晟跟着他,也不问去哪,邢剑叫他牵马时,便随意牵了一匹马,不过牵匹马,反倒让他想起了他地府中的好友,那匹十分通人性的马儿。 这也是他来了黄泉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想起地府之事,相较于身边或虚情或假意的人,反倒是那匹马觉着放不下。 还有消失的暗三,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若是到了黄泉城中,也应当能看见他留下的暗记,偏偏这么久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邢剑从最里面牵出来一匹通体黝黑的马,毛色乌黑发亮,体型健壮,一看便知这匹马被照顾的很好,眼神也如同人一般,十分锐利。 阎奕晟暗暗点头,更加被自己抛弃在地府之中的那匹马了。 当看到孟曦接过邢剑手里的马绳后,他心中再次轻啧了一声,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孟曦这般异于其他女子的行为了。 孟曦看到他反倒没什么表情,邢剑见此,心中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昏垣。 昏垣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众多侍卫中的阎奕晟,他站在离邢剑不远处,眼神毫不掩饰放在孟曦身上,即便想让人忽略也不行。 不俗的面容在阳光下尤为耀眼。 这副模样,哪像侍卫,说是哪家公子出行也不为过。 他自然是认识此人的,孟曦当初命他去寻之人便是眼前人,却不明白为何他变成了孟曦身边的侍卫。 昏垣微微皱眉,看向一边的邢剑,暗含疑惑,邢剑向他示意了一下孟曦的方向。昏垣也看向她,只是她毫无反应,甚至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阎奕晟,并未开口。 昏垣虽疑惑,显然不太了解其中真相究竟如何,但现下也不是问话的时机。 孟韫灵每年来行宫后,都会命孟曦去山脚体察一番民情,年轻时,孟韫灵也像孟曦一样,四处奔波四处体察民情,为的就是了解百姓。 想要治理好黄泉路,并非一味地听手下人对下面的评价,更多的是要自己去了解黄泉路最真实的面貌。 只是如今她身居高位,想要再体察民情,自然是颇多限制和麻烦的,故此,每年孟曦都会代替她,将她体察的所感所悟与她说道一番,也算是对孟曦的考验。 就像当初她母亲对她那般。 所以孟曦今日要去的就是附近的村子看看。 现在已到末时,夏季天热,没什么要忙的,大家都是换了衣衫出来,一行人加起来也不过是六七人,只是因为他们皆是气质不俗,显得十分打眼。 阎奕晟有些好奇,他们出来干嘛?闲逛? 显然,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的,孟曦竟然带着人亲自做起了农事。 难怪今日出来时,她一身粗布麻衣,打扮十分利落,阎奕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望向天空,长叹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离开 阎大公子在地府时行事放荡不羁,做过的糊涂事不少,但与一群人在田间农作倒是实打实第一回。 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干脆趁众人不注意,躲了起来。 这里有一块地,平时有专人照顾,就像普通农活一般,他们来时也不用做太多,不过是帮忙除除草松松土罢了,权当体验乡间生活,与此同时与那些真正的农户亲近亲近。 那些农户早就听说此处又块地是黄泉城中一位贵人买下的,有时间了便来体验一番乡间生活,如今见他们身份不一般,也猜到了一二。 当然,那些话都是来这里照料土地庄子的人故意传出来的。 孟曦发现阎奕晟不见时,几人正坐在树荫下休息,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他一人。 “人呢?”她脸上因为农忙,额间敷上一层薄汗,脸颊染上几分红晕,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生动。 邢剑愣了半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待对上孟曦意有所指的目光,脸色一僵,左右看了看,脸便沉了下来。 就连一旁的昏垣也转头看了看周围,没瞧见熟悉的身影。 邢剑再顾不得休息了,连忙站起身来正欲去找,就见远处一道身影慢悠悠走来,旁边还有一个年纪不小的阿婆。 两道人影近了,还能听到两人交谈时的笑声。 “可不是吗?如今银子可不好赚。”他们听见他说,嘴边带着一丝笑,缺少了几分不可一世的不羁。 仿佛是为了照顾旁边人,他走的很慢,左手里也稳稳当当提着一个篓子,右手却颇为体贴地搀扶着老人。 “小伙子,你这话便不对了,你如今这年纪,合该出去闯荡一番。”阿婆深一步浅一步走着,声音苍老,但精神头尚足,“老婆子眼睛虽不好,但也能看出你的不凡之处,说不得哪天,便一飞冲天了。” “那便承您吉言。”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孟曦他们面前,阿婆眯着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几人,顿时笑开了,脸上褶皱又深了几分:“这便是你方才提及的兄妹?” 阎奕晟看了看他们,轻笑一声:“是啊阿婆。” “这相貌好啊,都是有福之相。” 阎奕晟但笑不语,黄泉路少主身边,能有普通人? 孟曦没有说话,反倒是一边的昏垣,拍了拍身上的细尘,朝阿婆笑道:“阿婆,舍弟可有得罪之处?若是……” “没有没有,多亏这小伙子,我才能走回来。”昏垣还没说完,便被阿婆打断,“你弟弟人好啊,不仅忙我治腰,还送我回来,现在可不多见了……不多见了……” 阿婆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阎奕晟听了她的话微微皱眉,啧,随口一说,便被别人见了个便宜,还真有点不爽呢。 昏垣侧头看了他一眼,阎奕晟也不过懒懒抬了一下眼皮。 “我先把人回去,晚些找你们。” 邢剑见他丝毫不将孟曦放在眼里,心中一怒,上前一步正欲说话,被孟曦拦了下来:“随他去。” “少主何必这般纵容他?”邢剑看着慢慢走开的身影,压低声音道。 她没再说话,而是又坐回了原地,抬手挡了挡漫天的金光,眉间淡淡没什么表情。 阎奕晟回来时,漫天霞光尽数退去,只余空中几朵白云,在一片蓝色下越发清晰。 彼时这里只有昏垣一人在,旁边两匹马正低头吃草,见他过来,朝他露出一个笑:“少主带人先行一步,我留下与你一起。” “多谢昏司马。”阎奕晟微微勾唇,如是道。 昏垣今日为了方便,束腰短衫,粗布长裤,农作起来与山野之人无异,但举止有度,却比山野村夫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气息。 而一旁的阎奕晟,因临时被邢剑叫来,身着长衫,发丝被高高束于发顶,倒是多了几分公子哥儿的轻漫。 “在下昏垣,家中排行老大,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两人坐在马上,并不急着赶路,慢悠悠走在小路间。 “昏司马不必客气,叫我阿晟便是,初来乍到,还请昏司马多多包涵。”相较昏垣温润雅致,阎奕晟言语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昏垣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随意,继续道:“阿晟这几日可还习惯?若是不习惯,大可与我说。” 阎奕晟眼睛一眯,盯着他看了起来,昏垣脸上弧度未变,仿佛方才说的话皆是肺腑之言,阎奕晟轻笑一声,移开了目光:“昏司马不必如此,阿晟也不过小小一个侍卫,实在担不得昏司马照顾。” 他虽说自己是一小小侍卫,可行为动作间,哪有半分侍卫模样,不说方才肆意离开,便说现下对昏垣的态度,也不像是个侍卫所为。 但昏垣这些年,见过不少人,也不在意他这般无状,跟着他笑了笑。 和聪明人说话,没必要这般,索性也不再说了。 他自然能看出,眼前此人身份绝不一般,可是何身份,他却分外疑惑,观他行为,放荡无羁,随心所欲,就连举手投足间,也能看出出身不俗。 这件事,他也未曾听孟曦说过,她又向来不是喜欢管闲事之人,此人被留在她身边,肯定自有道理,偏偏她又不说。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行宫,一进去,便发现了气氛不一般,昏垣眉头轻轻皱起,明显不知道出了何事。 下了马,昏垣便直奔孟曦院中,至于阎奕晟,到了这里也没人会注意他,他当然是回屋中洗洗而后休息了。 只是他休息的想法在邢剑进来时便自发破碎了,因为孟曦有令,命他去见她。 阎奕晟轻啧一声,颇觉惋惜,今日晚间比之前几日更加凉爽,偏生不能休息,不过看在叫他的人是孟曦的面子上,他反倒颇有兴致。 邢剑来时,不说其他,只叫他将东西收拾好,随他们离开。 阎奕晟脑子何其活跃,沉吟一下便联想到方才回来时,院子中奇异的气氛,说不得当真出了什么大事。 当下也不磨蹭,不过片刻便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收在了包袱中,一出门,便见到了同样拿着东西的邢剑。 邢剑看了一眼他,心中对他的偏见微减了几分,低声说了一句“跟上”,而后率先朝马棚走去。 牵了马,孟曦还未出来,等了片刻,才见她快步走过来,眼上肃然一片,她已经换了一身方便骑马赶路的衣衫,做男子打扮,眉间十足英气,若不是皮肤白皙,骨骼纤细,说是男子也不为过。 她过来后,一言不发直直翻身上马,低喝一声:“走。” 说完,便先行打马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要不要偷跑 阎奕晟自从出来后,所见之人都是一脸严肃,显然是出了大事,只是没人与他说道。 走之前,他还特意瞧了瞧身边之人,这里头没有昏垣,也不知去何处,竟是连左膀右臂也不带在身边。 这次离开,孟曦带了十一人,所过之处,皆是尘土飞扬。 一行人本就走得匆忙,又在赶路,直至夜半,孟曦才下令休息。 因是晚间,又在野外,邢剑很快安排好了夜守之事,阎奕晟自然也不能例外。很快,平地之处就生起了火,一片暗色中有了光亮。 许是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大家分散坐下,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阎奕晟捏了捏额角,怀疑自己跟着孟曦一事,自己亏了。 吃不上饭便也罢了,还被风吹日晒的,四处奔波,关键是也无人与他说道说道发生了什么,带着他便跑。 阎奕晟甚至想着,要不要偷跑。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看了看离他不远处低声和邢剑说话的女子,倒觉得许是一件趣事也说不定。 前面说话的孟曦像是感觉到了停留在身上的视线,蓦然回头,清冷的双眸落在他身上。 “不必多言,照我说的去做。”她抬手打断邢剑,缓缓向阎奕晟走来。 他本是盯着她的身影瞧,没料到她会过来,轻笑一声,将头转向了黑夜中的漫天星光。白日天气放晴,晚间星辰也散发出柔光,月光落在地上,宛若罩着一层薄纱。 她在他身边坐下,这次阎奕晟没有开口,他知道,她会说的,果不其然,孟曦视线落在不远处,淡淡开口:“河中县又发了大水,你可知为何?” 阎奕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河中县是何地方,显然楞了一下,随即听她语气,想来应当与当初自己出现在这里有关,他轻笑一声: “如今正值夏季,出现夏汛也是正常。” 孟曦点点头,不冷不淡瞥了他一眼:“说的是。” “听说身负许多秘密的人,最后下场都不大好。” “我也听说,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反而更凄惨。”阎奕晟随口说道,脸色半隐在夜色中,但孟曦却能想象出他是个什么表情。 似笑非笑,让人看了便不想再与他说半句话。 孟曦确实不想再和他说话,此人油米不进,她早该知道的。 他离开后不久,阎奕晟正思考着要不要去打些野味来,就见方才不知何时离开的三人提着东西回来,一人手里提了几条鱼,另外两人手里提着两只兔子。 很快,火堆旁便传来阵阵香气,有些诱人。 阎奕晟以前在地府时,自有人巴结着他,即便在酒楼,他也是客,扔下银子便会酒菜上桌,现下这种情况,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舔着脸上去。 他想,他也不是没在野外待过,不如一会子便去看看,碰碰运气。 他还没动,身边便稳稳传来一道脚步声,邢剑低沉的声音传来:“怎地?如今倒是像个娘们儿了?” 说着,将一只兔腿递到了他面前。 阎奕晟显然没料到他会过来,目光落在眼前这只兔腿上,外表金黄,阵阵香气溢出,一看便知烤的这人是个中高手。 见他不接,以为是不好意思,又向前凑了凑,语气十分不耐:“拿着。” 阎奕晟也不扭捏,伸手接了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嗟来之食,他心中轻啧一声,谁能想到他堂堂地府公子,沦落至此? “多谢邢统领。” 见他接过,邢剑也拿起另一只兔腿吃了起来,随意坐在他身边。这次,阎奕晟才正眼打量了眼前这男子,长相周正,皮肤黝黑,粗浓的剑眉,不笑的时候看着颇为严肃。 他心想,此人平日里虽多般刁难与他,可也不过是说道几句,却并未做什么对他实质性的事情,莫约是因那次打架所结下的孽缘罢。 即便如今在野外,但阎奕晟吃的不急不缓,像是在酒楼般,优雅至极,哪像他们这一群大老粗,一口下去,全是油。 邢剑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的身世更加疑惑,他想,此人一看便知出身不俗,何故来做刺客? “没想到邢统领还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就连我,也丝毫不记仇,可见是个有所作为的人。” 邢剑瞥了他一眼,不理会,加快了咀嚼,三下两下吃完嘴中的肉:“不必与我说这些,守夜时给我放机警些。” 说完,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又道:“我会盯着你的,你最好给我安分些,若是不然……”他哼哼两声,起身离开。 “邢统领大可放心,我现如今还得仰仗你家少主,自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事。”邢剑走出去了好几步,背后传来一道懒懒的嗓音。 “最好如此。” 阎奕晟失笑,他觉得,这里的人可比地府中那些有趣得多,这倒让他觉得,越过祖母河来此,似乎还是赚了不少。 虽然那女子一直想问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可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教他从何说起?如今倒好,看方才孟曦那模样,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显然是他出事之地。 他轻轻勾起一丝笑,心想,这次说不定自己能弄清楚也不一定,看来,跟着孟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地府。 自从阎奕晟失踪后,阎启大发雷霆,迁怒了阎奕晟身边照顾的所有人,他一边命陈林带人四处寻人,一边对外说他染了病,在家中养病,概不见客。 陈林那日查到阎奕晟带人去往祖母河中后,便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没曾想,皇天不负有心人,追踪了整整半月有余,终于查到了为阎奕晟掌船的李老汉身上。 彼时,李老汉方才死里逃生,没想到又引来这么一位人物,他心中何等懊恼,他若是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麻烦事,即便对方给的银子再多,他也断不会接下这件差事。 “大人,小人当真不知啊,那日祖母河起了大浪,我们所有人都落了水,那位公子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知啊。” 陈林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继续用刑,而后,李老汉口中又传来一声惨叫,身边人松了手,李老汉大口喘着粗气,如豆子般大小的汗珠不断滴下。 “大人,小人不过是个掌舵的,那日起了大浪我便被打入了水中,后来发生了什么,老汉若是知道,何必受此等罪过。” “我求求大人饶了小人。” 陈林看他不像作假,反倒因着对阎奕晟的熟悉,反而觉得这老汉不是说谎,给了站在他身边的两人一个眼神,站起身离开了这间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受伤 陈林去了阎启书房中,房内不时传来一道响声,但很快又低沉了下去。 “过几日,你亲自带着他去,就在那逆子消失之处,给我找,我便不信,找不到。”阎启此时心中却无尽悲凉,若是人回来了还好说,若是…… 阎启难以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何等痛苦,他闭了闭眼,声音哑然,不似方才的怒气,反倒有种深深地无力和悲凉:“若是他真的不测,本王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阎启捏了捏额角,朝他摆了摆手,陈林行了一礼,默默退出去。阎启心中却不断想着,阎奕晟当初与自己顽抗时疏离的脸。 若是当初他不逼迫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逃离这里,也不会出事? 只是如今无论他如何悔于自己当初的言行,都已经回不去了,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陈林那边。 不知想到什么,阎启猛地站起身来,他突然想起一个传说……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向外走去。 —— 翌日清晨,因是野外,众人十分浅眠,天还未亮就已经醒了。 醒来时,就见邢剑与阎奕晟坐在一起,气氛难得看起来融洽,趁着日头还未完全升起,一行人简单吃了些干粮,牵了马又再次启程。 这一次,因为是白日,比夜间骑马快得多。 出发前,十一人自动分成了两拨,一前一后离开,阎奕晟随孟曦一起先行离开,邢剑带着另外五人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当然阎奕晟是不清楚孟曦如此安排,他只当邢剑在后,很快跟上,却没想到他们在天黑前投宿时,那五人也没赶上来。 这是孟曦多年鲜为人知的习惯,只要出了黄泉城,便会分别派出几波人,再选择不同路,最后在目的地汇合,这样做便是为了防止透露了行踪。 这样的做法让她这些年躲过不少刺杀。 在马上颠簸了一天,孟曦难得也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他们进入小镇时,空中稀稀落落挂着几颗星星。 一日奔波,早已是风尘仆仆,随意找了家客栈,便住了下来,就连晚饭,也是随便用了两口。 翌日,阎奕晟尚在睡梦中,便又被人从床榻上挖了起来,而后继续赶路,而之后的日子,他们一行人总在天黑前找客栈休息,早晨天未亮又继续赶路。 即便阎奕晟脾气再好,白日在马上颠簸,晚间又睡不好,这几日周边也不免略显凉飕飕,其余几人自觉离他颇远,孟曦却像什么也未发生般。 阎奕晟对此地十分不熟悉,虽说赶了许久的路,却也不知离河中县还有多远路程,只是,此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与他们一起赶路了。 他打定主意让他们先走,自己随后到,一到客栈,他将门一关,扯了被子倒头就睡,平时与他关系颇好的吴武英来唤他吃饭也没理。 孟曦没说什么,却对他今日的反常微微抿了抿唇,显然,他坚持了这么久,已经在她意料之外。 以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此人虽从未说过有关他自己的出身,但刻在骨子里的涵养却是如何也隐藏不住的。 显然,在孟曦心中,此人如同城中纨绔,却又比那些个纨绔多了几分沉稳,看似狂妄不羁,心思却不是个简单的。 她有心试探一番,这几日赶路是真,借着赶路之名行试探之实也是真,本以为以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最多三日便会表现出不满,没曾想,竟是忍了五日。 之前她显然低估了他。 孟曦回房后不久,吴武英去了孟曦房内。 “少主,邢统领他们那边收到了两拨人的伏击,若是那些人发现不对,只怕很快便会追上我们。” “除了盛问天,还有何人?”孟曦早已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棉质衣裙,三千发丝不像白日尽数束于发顶,而是用一根玉簪松松垮垮固定,平白多了几分女子的温婉。 吴武英低着头,眼神直直看着地上:“邢统领说那拨人似乎十分狡诈,根本捉不住人,武功路数也看不出是何家。” 他一说完,房内便安静了下来,她站在窗前,皎洁的月色洒在院子中,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响声。 “还有几日能到河中?” “莫约还要三日。” “明日起,晚上赶路,白日休息。” “是。” 孟曦微微抬手,示意他下去早些休息。 吴武英一出去,便看见另外一间房内出来一人,不是阎奕晟又是谁?他快步走上去,还没等他说话,对方就已经看到了他。 “武英?还未休息?” “你醒了?”吴武英见他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可要用饭?我让小二给你留了一些,你直接吩咐他端来就是。” 阎奕晟被风吹了吹,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随口道:“不必麻烦,我自己去厨房看看。” 吴武英打了个哈欠:“那成,吃了早些休息,明日不必赶路了。” 他说完,又低声与他说了孟曦的吩咐,阎奕晟听完,微微挑眉,不知道孟曦身上有何价值,竟有人想要行凶。 吴武英说完,便回了房,这几日不仅其他人累,他也疲惫,他连着几日都不过睡了个囫囵觉,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阎奕晟晃着身影向厨房走去,待他回来时,月上中天,院子中一片寂静,小巷隐隐传来几声狗吠,晃儿了一阵,觉得腹中消化了不少,才回了房。 此时孟曦早已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可当房顶传来一声细微响动时,清冷的眸子缓缓睁开,眼中清明,没有半丝熟睡后的迹象。 她悄声坐起来,呼吸未乱,宛若方才她睡着一般,她一边起身离开床榻,一边拿起放在床边的剑,耳中听着屋顶的响动。 纸糊的窗口被戳开一个洞,从外面插入一根细管,几缕青烟被送入了屋中,孟曦屏住呼吸慢慢移到了角落,双眼紧紧盯着那扇窗。 对方没让她失望,不过片刻,悄声推开窗户,两道身影闪了进来,缓缓向床边靠近,只是还没过去,身后猛然传来一道杀气,一人躲闪不及,手臂便被划下一道极深的口子。 很快,外边也传来刀剑声,和屋中的融为一体。 两人围攻孟曦一人,屋中物品尽数被毁,房门也被其中一人砸开,孟曦趁此机会飞身出去,院子中,早有人听到了响声,乱成了一团。 孟曦心中迟疑,一个愣神便被刀剑划过了右臂,这一次,她不再停留,足尖一点,消失在院内。 她带着人七拐八绕,躲入了巷子内,身后几人随之而来。 一共来了五人,方才院中出现了不少黑衣人,随她而来的五人,已是有了一半,想来那边吴武英他们应付也足够了。 巷子内,不时传来几道响声,伴随着几声猛烈的狗叫,还有男人大声呵斥狗的声音,唯独小巷内除了刀剑声和几道闷哼外,只余喘息声。 孟曦没费多少力气,一剑插入对方胸膛,解决了最后一人,她身上也染上了几道血痕。 她自腰间掏出一物,还未动作,巷子外猛地传来一道脚步声,极轻,若不是她紧绷着那根弦,只怕轻易也发现不了。 她脸色一凛,握紧手中的剑,缓缓转过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还不跟上? 她脸色一凛,握紧手中的剑,缓缓转过身来。 看见来人,孟曦面色一松,又坐了下去,她方才随意披了一件衣裳便与对方纠缠在了一起,现在衣衫也沾了些血迹。 右臂上染了一道血痕,没什么大碍,片刻便结了痂,倒省了她包扎。 阎奕晟见她这模样,不知怎的,嘴角轻轻勾起,显然对她这般不设防的样子很是满意。 她正欲开口,却见他瞳孔猛地变大,孟曦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拥入怀中,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 她来不及震惊,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长剑送入对方胸口,这才去看阎奕晟。 孟曦先伸手在伤口周围点了几下,暂时封住几处穴,而后去检查伤口。 值得庆幸的是剑上没毒,只是伤口有些深,皮肉外翻,鲜红的血争先恐后流出来,不过一瞬,他脸色便苍白了许多。 看见这般模样的阎奕晟,孟曦微微皱眉,心中反倒生出了一丝懊恼,方才她应该再补上一剑,本着对自己剑法的自信,原想是一击毙命,却多了个漏网之鱼。 她将人扶着坐下,又去尸体上补了两剑,而后又从腰间拿出一物,洒在尸体上后很快便慢慢萎缩,直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很快变成森森白骨。 阎奕晟一言不发看着她做完这些,他额间隐隐有细汗冒出,后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那边差不多已经被武英他们解决了,回去应当无碍。”他喘了口气,扯了扯嘴皮,一开口,额上又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给别人做侍卫,他自然要有身为侍卫的自觉,他想着,若是再过几日,他都该忘记他本是阎大公子了。 “我先送你去医馆,届时我让武英来接你。”她撕开白色的中衣,自腰间拿出金疮药,低声又道,“忍着些。” 说完,便洒在了伤口上,手法极快地给他缠上一圈又一圈:“我会在河西镇等你们。” 她包扎伤口时,不断将手自他胸口绕过,便像是她将他半拥进怀里,鼻翼间全是女子馨香。 这一愣神,反倒让他有些许失神,额间细汗却不断往外冒。 “武英他们现在不知在何处。”她离开后,吴武英便让众人四处分散出来寻她,现在他们在哪,他还真不知。 于是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立即躲了起来,而后,在这里找着了人。 “放心,我自会……” “我与你一起走。”见她看过来,眉头轻皱,继续道,“再怎么说我现如今也是你身边之人,若是你出了事,我许是也活不成了。” “你放心,这点伤不碍事,不会拖你后腿。”他见她面色沉静,便知她心中所想,于是故意说道。 他说的半真半假,孟曦亲自给他包扎,又如何不知他伤得重? “不必说了,你与武英一道,他自会照料……”还未说完,不远处又传来几声响动,甚至还有几道交谈声。 “找到人了吗?” “没有。” “继续找,我便不信她能飞了不成。”而后,似乎是想要走进巷子中,孟曦与阎奕晟同时屏住呼吸。 她微微看他,现下这里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将他丢在医馆难免不妥,她略一深思,靠近他耳边:“能起来吗?” 阎奕晟耳边传来痒意,有些失神,她却丝毫未觉,见他没反应,手肘碰了碰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点头,只是耳边早已红透。 那队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几乎就在他点头的同时,她带着他站起身来,猛地用力,与他一起翻入了墙内。 方才那些刺客的尸骨还在外面,那些人瞧了难保不会到这里搜查。孟曦当即决定,连夜离开,只是如今阎奕晟的伤势却是个让人头疼的。 阎奕晟看出她心中犹豫,拉着她便往外走,以此证明他当真无事。两人弄来两匹马,借着月色出了小镇,距离小镇很远后,循着小路而行。 阎奕晟眯着眼看了看,月亮也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后,已看不出什么时辰。 孟曦为了照顾他身后的伤,自出了小镇后便放慢了马蹄声,她看了一眼,此时他脸色早已苍白如纸,放轻了声音:“前面有间废弃房舍,可以落脚。” 说完,打马向前,阎奕晟不置可否,轻喝一声追了上去。 果不其然,两人行了莫约两刻钟,一片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清一间破烂屋子,说是屋子,其实也不过是个能勉强挡雨的草棚。 孟曦拿下马背上的东西,拉住阎奕晟,没等反应过来,对方便已经将东西放在她怀里,而后很快退开:“伤口该是又裂了,自己换上。” 他隔着外面的布料,摸了摸,知道里面是一些衣物,扯了扯嘴皮,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我怕是够不着身后的伤。” 孟曦一想,似乎也是,于是道:“我帮你。” 说完率先向内走去,阎奕晟借着她火折子微弱光线,打开包袱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瓶像是伤药的瓷瓶,几件干净的衣服。 有女子的衣裙,也有男子的外衫,是她方才在院子中拿的。 他脱下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孟曦看了一眼,便匆匆将视线移到了他身后的伤上,如她所料,伤口早已裂开,渗出鲜血。 她动作很快,几乎不到半刻钟就将伤口重新处理一遍,即便阎奕晟再不怕疼,此时额间也流了不少汗。 她在屋中找了些干草,拿出火石点了火,而后才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看看。” 她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阎奕晟自顾自拿出包袱中的衣衫,重新换上,至于那件血衣,手一扬,便丢入了火中,发出了“哧”的声音。 孟曦将从外面捡回来的干柴放到一边,一点一点向火堆里添,阎奕晟则靠着墙,也不管她,自顾自假寐起来。 她一边生火,一边思考,此地距离河中县已经不远,但若是走小路,又要绕开后面的人,快些需要五日,慢些则要七日。 她对这里不算陌生,却也不熟悉,当时挑这条路走,也不过是因为上一次走过,熟悉不少。 在熟悉的地方,总比全然陌生的环境有优势。 距离天放亮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可没过多久,两人闭着的眼同时睁开,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慎重。 孟曦二话不说将火堆灭了,一片黑暗中,安静的夜色中隐约传来几道马蹄声。 “追上来了。”她快速站起身来,将马牵过来,狠狠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又抽了一鞭另外一匹马,两匹马嘶吼一声,扬起前蹄向前跑去。 阎奕晟眼睁睁看着两匹马跑远,眼里还没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心想,马跑了,他二人还能跑过刺客吗? 孟曦带着东西已经向外走了一段距离,见身边人未跟上,这才想起后面有个伤者,停下脚步低沉着声音:“还不跟上?” 他看了她走的方向,像是明白了什么,足尖一点,便停在了她身边。两人二话不说,向不远处的树林奔去。 阎奕晟施展轻功时,心中却想着:“完了,伤药又白上了。” 对方既然追了上来,说明已经知道了她们如何去河中县,官道小道都已然不安全,如今最稳妥的做法便是山道。 山道骑着马寸步难行,只能弃马,若是弃了马,对他们来说便是一件好事。 两人躲进树林后不久,马蹄声越来越近,孟曦猛地拉住阎奕晟蹲在原地,就连呼吸也放轻了不少。 阎奕晟视线落在了她拉着自己的手上,纤细有力,掌心传来淡淡的温度,他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他顺着力道与他躲在了树后,看着黑夜中的几道人影点着火把停留了下来,手中的刀剑闪着微微寒光。 他又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心中不免疑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莫不是看上了我 阎奕晟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心中不免疑惑,心中暗想,她是如何知道追上来的不是吴武英等人,而是刺客? 那边莫约来了十余人,皆是黑衣打扮黑巾蒙面,只露出眼睛,一人在屋中搜查后出来:“火刚灭。” 为首之人双眼一眯,立即调转马头道:“追。” 很快,屋子前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折腾,天边慢慢露出鱼肚白,两人弃了马,却走的不慢,为了避免和那一行人遇到,孟曦特意挑了个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阎奕晟仍然想不透孟曦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他好奇的事不少,一向又喜欢追根究底,譬如他在对祖母河上的执着。 趁着休息,于是他问:“你怎知追来的是刺客而不是武英等人?” 孟曦此刻双眸却仍然清冷,无端给人一种疏离感,她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若是你知道是谁派来的人,想来你也会知道为何。” “我十分好奇,你堂堂少主,哪里值得千里追杀?”话一说完,他似乎就明白了,仅是她的身份,便能引来无数次暗杀。 便是他在地府,虽他一直以纨绔不羁示人,却也有不少人探查其中虚实,他自认为自己伪装算是成功,毕竟连阎启也慢慢消除了疑惑。 孟曦没说话,阎奕晟也没在继续追问,或许对方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或许对方真的妄想杀她,不管怎样,这件事早已没了追究的意义。 他苍白着脸,看了看四周,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我们该走哪条路?” “向东行,去那边。”孟曦抬起右手,指了指不知何时露出半个轮廓的耀眼光源,温暖的光线照在脸上,她微微眯眼,有些喜欢这样闲暇的时刻。 静静看着太阳升起,仿佛心中也有什么跟着喷涌而出,让人充满了力量,如同前路不再艰险,反而令人向往。 平日孟曦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此刻她嘴边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险象之中,也像赏景玩乐般,丝毫未将时刻而来的危险放在眼中。 她即便平日里再如何表现出别样的沉稳,却也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女子,别家女儿,尚在娇养,她却早早担起了黄泉路一切事宜。 一切只因她是黄泉路少主,是未来的路守大人,自出生起,便担起了路守使命。 若是可以,谁不愿意做个平凡人家的儿女? 阎奕晟微微侧头,一眼便能将她整个人收进眼底,看着她嘴边淡淡笑意,他唇角微勾,漆黑的眸子从她身上慢慢移开,眉目松展。 他说:“好。” 他说“好”时,孟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回头看他,颇具英气的眉间轻轻皱起,却看到他一脸认真看着那团光芒,上下打量了一下,没等她收回目光,阎奕晟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似笑非笑: “怎地?莫不是少主看上了我?”他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难得少主明白了我的心意,阿晟深感惊喜。” 闻言,孟曦眉间又皱了几分,清冷的眸子越发冷漠疏离,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将头转了过去,方才的好心情也尽数褪去,看着远处火团,眼底很快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却仍然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那模样,就像是兽盯住了猎物一般,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两人没坐多久,又很快动身,若是让后面的人反应了过来,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们须得抓紧时间,快些走出这片树林。 —— 地府。 陈林带着李老汉沿着上次的水路又走了一遍,李老汉上次被吓得不轻,如今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心中是何等恐惧。 但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后退还是前进,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冒着危险再来一次。 “大人,莫约就是这片海域了。”当时他见天上与往日所见不一样,特意多瞧了几眼,却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他辨别海域的方向。 他们这一行,最怕便是迷失在这上面,所以各人有个人分辨方向的方法,有时候靠风,有时又靠着天上北极星。 陈林看了看四周,现在是白日,水波平静,不像是会发大难的地方,可这海上的天气,如何说得准? “你如何确定这里便是出事之地?”陈林沉着脸,双眼盯着他。 一听他不信,李老汉便急了:“大人,您信我,我李老汉若是说谎,不得好死!我们下海之人,各人都有辨别之法,小人不敢欺骗啊。” 陈林视线一直盯着,知他们这一行的人都忌讳着赌咒发誓一类,不同人有不同信仰,他们对海上崇敬,便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敬畏海,若是对着还说谎,也会被还带走。 所以李老汉说完后,陈林虽没说话,却命身边人下了海。 随后,好几个人扑通一声便跳了下去,过了很久又纷纷冒头起来:“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大人,这里也没有。” “没有。” “……” 一连几个都没有,陈林还寄希望于后边人,却没想到,当下水之人全部冒头而出时,结果皆是不尽人意。 陈林尚未说什么,李老汉却是急得不行,生怕陈林觉得他在说谎,他急急开口:“大人,小人当时的确是在此处啊,小人不敢说谎啊,大人。” “当时小人看的明明白白,北极星就是在小人头顶啊,大人若是不行,大可等到晚上,一看便知。” 陈林眼神也未给他,只是抬起头,看向空中,一片湛蓝,无风无云。因着太阳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在了水面上,陈林一眼便看见了湛蓝空中那颗散发着细光小点。 如李老汉所说,确实是在他们所在海域的正上方。 “下面可有发现怪异之处?”水下的人已经上了船开始穿衣服,即便是夏日,在水中泡久了也不好,所以陈林身边之人将人拉了上来。。 听见陈林发问,众人穿衣服的手一顿,齐齐摇头。 见此,陈林也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心情,只是沉吟一番,便命众人掉船回去。 天色也晚了,若是当真在这里出事,继续待在这里便已经不安全了,倒不如回去仔细计划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不如我以身相许罢 阎奕晟和孟曦一路向东而去,只是这片树林看起来没多大,当两人徒步而行时,却发现在这里面极容易迷失方向,行了大半日,仍是没能走出去。 孟曦趁着阎奕晟在溪边休息,转身进了林中,他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阻止。许是走了太久,他气力损了大半,借着溪水,摸了一把脸,冰冷的溪水刺激着脸上的皮肤,脸上热意稍减,才觉得精神好些。 不一会儿,就见她兜着什么向这边走过来,他微微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像孟曦这般的人,即便能力再如何出众,但在这般复杂险恶的森林之中,定是难以做些什么,但这一路下来,她像是方向性很强,带着他七拐八绕,愣是找到一条小溪。 要知道,在野外,若是没了水,便相当于将自己的命悬了一半在腰间。 见她过来,他猛地起身,却因起的太猛,步子不自觉踉跄了一下,孟曦看着他,不觉眉头一跳。 阎奕晟显然察觉到了不对,脸上笑意慢慢收起来,他再次坐下,伸手开始探脉,她却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剑上无毒。”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开口道。 他难得没有接话。 孟曦却有些不习惯了他少言冷语的模样,只是他额间细汗不断冒出,汇聚成豆大的汗滴滴落,孟曦猛地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阎奕晟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睛也十分困乏,还未等她说话,他眼前又是一黑,身子晃了晃,直直就要往水中扑去。 孟曦早看出了不对,见他要倒,手疾眼快将他扶住:“喂?醒醒,别睡了。” 怀里的人双眼却紧紧闭着,脸色有着别样的潮红,她伸手一探脉,眉间紧紧皱起,也不知何时,他竟是发起了热。 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这般不对法,她却未发现是在可气。 她二话不说,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壁,猛地深吸一口气,将人搭在自己身上,朝不远处的山壁掠去。 方才她去摘野果,无意间看见那边似有一个山洞,即便没有山洞,也定有一个落脚之处,她心中焦急,恨不得下一刻便到那边。 阎奕晟觉得自己像是睡了许久,梦中总是不得安宁,额头上也忽冷忽热,每次他觉得热,想去撩开衣襟,却又被很快被制止。 但很快,梦中像是有什么吸引着他,她又再次沉沉睡去。 她很快将火堆生好,又将包袱内的衣衫悉数盖在他身上,见他面露痛苦,心底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解他的衣衫…… 他再次醒来时,入眼便是一片黑漆漆的石顶,在他不远处生着一堆火,梦中的热源便是从那里不断传来。 外面已经黑漆漆一片,阎奕晟微微侧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是个不大的山洞,洞边被树的枝干挡了起来,洞内除了噼里啪啦的柴裂开的声音外,没有一丝响动,孟曦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不知自己晕了多久,只见外面的天早已黑透,想来也昏了不少时间。他后背仍然发着痛,却尚在他忍受范围内,他身上盖着几件外衫,忍痛抱着衣衫缓缓坐了起来。 坐起来时,自额间落下一张帕子,阎奕晟抬手捡了起来,一张素净帕子,只有一角绣了一朵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花。 蓦然,他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一幕,他下意识去探了探脉,脉象平和,不见异常。 他面露疑惑,实在不解,索性不想了。 解了衣衫,去看肩上的伤,却发现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边勾起一丝笑。 听闻洞口的声响,头懒懒一抬,便看了过去。 孟曦见他醒了过来,没有意外,多看了他几眼,见他除了脸色不大好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可还有不适?”她脸上冷淡,但言语中的关怀之意阎奕晟还是听了出来。 他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勾起唇角:“孟姑娘,此番在下救了你,在戏文中,是怎么演的?” 他故作疑惑,直勾勾看着他,那双眼,与方才她在外所看见的黑暗一致,幽深得让人看不见尽头,仿佛其中蕴含了极大的危险。 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实在不想理会,能这般与她打趣,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将手中之物架在火堆旁,又朝火堆里丢了几根柴,低着头弄着鱼和果子。阎奕晟见她不理,咧出一口白牙,带着笑眼看她:“那都是要以身相许的,如今我未婚你未嫁……” 孟曦觉得此人实在聒噪,微微转头,清冷的目光迎向他:“你救了我,我却也救了你,若如不然,只怕你早曝尸荒野了。” 阎奕晟像是没听到,摇了摇头,继续道:“在我家乡,若是轻浮了旁的女子,定是要负责的,我想黄泉路民风即便再开放,也不至于容得下此事。” “你如今看了我身子,便是想要赖账不成?”他说此话,孟曦竟然听出了委屈的意味,她觉得自己实在是疯了。 她未说什么,只是倏然将手中的东西扬了出去,阎奕晟侧头,便见几根冒着寒光的银针插入地上,离他仅半尺,稍不注意,那寒光便定在了他身上。 “闭嘴。” 阎奕晟见此,丝毫不惧,只轻笑一声,悄然离那几根针远些,艰难动了动身子,移坐在火堆的另一旁:“既如此,话本上虽没有女子救了男子的结果,我想也出入不大,不如我以身相许罢。” “既然你说到话本。”孟曦缓缓开口,浅淡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也曾看过这么一个故事,可想听?” 阎奕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孟曦露出一个浅笑,阎奕晟总觉得那笑有些奇怪,只听她说:“一个男子总爱说一些戏言,并以此为乐。” 说到这里,孟曦又是微微一笑,但却无端让人觉得寒颤:“但此人有一次却因不小心轻浮了一位杀人如麻的女杀手,被抛尸荒野。” 他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即便话里话外皆意有所指,他也丝毫不介意,只觉得她的声音轻缓,令人愉悦。 “想来那男子定不如我与你这般,结果自然不同。”阎奕晟半抬着眼,凝视着她,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吸引着她: “我不娶你,你娶我如何?” 孟曦见他听罢故事后不为所动,第一次,她拿此人有些无法,微微侧头,与她对视上,不知为何,她心口微动。 她想,在别人眼中,她也不算女子,何必计较这些? 于是她也学着他的模样,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清丽却又略显疏远的浅笑。 她说:“若你不介意嫁一个男子,我娶你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我娶你便是 她说:“若你不介意嫁一个男子,我娶你便是。” 她很少笑,几乎都是一副疏离而又浅淡的模样,鲜少有这般笑颜,阎奕晟见过她许多次,见过不少模样的她,却唯独怀念二人在狱中相见时,她带着浅笑的模样。 她大多是冷静从容的,这般少女心性尤少,却没想到,她也会与他说起笑来,嘴边虽带着笑意,眼底却含着疏离,他恍若未觉,脸上笑意更甚:“如此,便是说定了。” 孟曦微微侧头,躲开他的目光,脸上笑意又浅了几分,几欲消失,火堆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她像是想要打破似有暗香浮动的情景,于是说起了他晕倒之事。 “此去河中还需好几日,若届时有何不适,不必硬抗。” 他随意嗯了一声,外面不知还有什么危险,他虽觉得自己依然好了许多,但毕竟是个口子,现在又在野外,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也不矫情地硬撑,在这方面,他一向比较惜命。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一瞬间,狭小空间中又安静了下来,孟曦方才出去逛了一圈,找到了不少东西,她带回来的是三条鱼,和一些野果。 她坐在火堆旁,熟练地翻着鱼,又挑挑拣拣几颗野果,左手使劲,那果子汁水便慢慢滴落在鱼身上,不过片刻,便有清香溢出。 孟曦将其中一条递到他面前,他丝毫没有吃软饭的自觉,伸手便接了过来。 他观其形,鱼身完整,颜色金黄,送入口中,外焦里嫩,鱼肉鲜美。 许是因为方才她又加了些野果的汁水进去,吃起来清香四溢,不仅没有掩盖鱼肉原本的味道,反倒让鱼肉尝起来愈发鲜嫩。 别样的香味,引得阎奕晟又看了她一眼,孟曦并未看他,慢慢又撕下一块鱼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她脸色淡淡,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见此,阎奕晟轻笑一声,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撕下一块鱼肉丢入嘴中,慢悠悠开口:“这溪中的鱼比之江河更加美味,又加上野果的汁水。” 他轻啧一声:“回味无穷。” “想来你这般的人,身份定是不简单,我倒是越发好奇你来的来处了。”她瞥了一眼对方,他苍白着脸,沉醉于肥美的鱼中,双眼微闭,一脸享受。 闻言,阎奕晟睁开眼睛看她,轻笑一声:“我的来处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却更想听你说。”这不亚于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不过只言片语,根本连不成线。 “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与此地差不多罢了。”一样为人间亡魂所度,带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人回到人间。 孟曦沉吟,低眉思索:“这么说,那里也是收容亡魂?” 阎奕晟不置可否点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即便不说,想来她也猜到了一些。 “你可知你怎么到这里的?”这是整件事情始末最重要的地方,他是如何过来的,这是关键,或许弄清楚了这点,或许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被大水冲过来的。”他慢慢剔除鱼刺,举止优雅,朝她调皮地眨眨眼,只是脸色十分不好,反倒有了一种瘦弱公子模样,“莫不是你以为我骗你?我可从未骗过你。” 孟曦像是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次,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经过这两日的独处,不仅放松许多对他的警惕,竟还觉得此人应当是个好说话的人。 于是,她也懒得再开口,静静吃鱼,心中却想着,待到了河中县,说不定就一切便清楚了。 阎奕晟不过昏睡了半日,两人吃完鱼,随意收拾了一下,便闭上眼假寐起来,阎奕晟看着外边漆黑一片,又看了看这里的温暖,顺势侧躺在了火堆另一侧。 虽是夏日,但夜间的山中,仍然冷的出奇,唯一的热源便是这堆火。 孟曦白日做了不少事,一时半刻睡不着,阎奕晟也微微抬眼,透过洞口,看向漆黑的夜空,目光深邃而又悠长,像是沉思着什么。 她没见过这样的阎奕晟,身上沉着的气息与平日显现出的轻浮之气不同,此时他像个睥睨万物的上位者,静默看着世间闹剧。 只是一眼,她便笃定,现在她所看到的阎奕晟,才是最真实的他,便像是她一样…… 她慢慢将视线移开,移到洞外的黑暗之中,外面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兽,令人压抑,却又让人想去打破,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孟曦,你会不会怕?”不知何时,阎奕晟收回了视线,侧头看她,他的声音很轻,与平时不同,像是迷失在沙漠中许久的人一般。 目下,被他这般正经地看着,低沉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微微愣住,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往日唤她,不是调笑着称她姑娘,便是调侃唤她少主,脸上尽是轻浮傲慢模样。 她低下眼眸,知他意有所指,没说怕什么,她也没问。 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从容而又淡漠,她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露出这般神情,但她只是淡淡道:“无欲则刚。” 她说完后,山洞中陷入了沉默,半晌,洞内传来一声嗤笑:“说的是,无欲则刚。” “你身为黄泉路少主,难不成,便无欲无求了?”他像是不屑,又像是在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他。 孟曦闭了闭眼,脑海中却是儿时在黄泉城中看到的一幕幕景象。 她生来便是少主,黄泉路的使命便压在了她身上,这是如何都不能改变的,心中即便有些什么私心,却也大不过她心中对他们的责任。 “我若是你,我不会服从所谓的安排。”就如他一般,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从而去达到这一目的。 孟曦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用行动反驳了他所说的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翌日,孟曦顾忌阎奕晟身上的伤,不愿立即离开,阎奕晟虽担心有刺客追来,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现在他才是听从命令那人。 不过,他显然乐意与她一起多待上几日的。 他依旧在洞中休息,孟曦则带着短剑去了外面,既然决定暂时留下供他养伤,那便马虎不得,谨慎起见,这林中需要几个陷阱。 她出去了一上午,直到午时,她又带着打理好的兔子走进了洞内。 而后下午又再次出去,傍晚又归。 阎奕晟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傍晚孟曦回来时,还带着一把药草。 她给他敷药时,他唇角微勾,眼尾上扬,缓缓道:“孟曦,此番你若是不对我负责,怕是也不行了。” 孟曦没说话,只是猛地按了按他的伤口,紧接着,他闷哼一声,细汗又自额间慢慢流了下来。 她没给他太多时间,翌日一早,两人再次启程,又继续在林中寻路出去,孟曦自从接触朝事后,时常外出,在山野间借宿不过是常事,故此,她当时才会选择山路。 而阎奕晟在地府中向来喜欢四处跑,在林中生存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只是现下这般情况,显然轮不到他开口说什么。 即便孟曦再如何神乎其神,面对这不熟又复杂的森林,仍然没能在天黑前找到出口。在这莫大的森林中,像是在原地打转儿,但事实却又并非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恐有猛兽 孟曦与阎奕晟寻了个地方落了脚,两人顺着溪流而行,落脚之地自然离小溪不远,取水虽十分方便,夜里也多蚊虫。 当夕阳完全消失在山另一头时,两人便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蚊虫洞内,蚊虫声音嗡嗡作响,实在恼人。 两人已经走了许久,孟曦还好些,昨日出去时,还略微打理了一番,阎奕晟可就惨了,自从他昏倒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许久未曾洗过澡,身上黏腻腻格外难受。 阎奕晟受伤虽严重,但毕竟底子好,又休养了一日,今日孟曦为了照顾他,走得并不快,是以,他隐隐觉得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趁着天色还未完全变暗,小心扶着伤低头找着什么,此时孟曦在附近布置机关,顺便找些吃的。 这两日,阎奕晟便像个大爷一样,忙里忙外皆是孟曦,对他来说,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先不说以前他在地府时,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模样,更何况如今他身体正虚弱,自然需要照顾。 可不知怎的,他见她堂堂一个少主,忙前忙后,总觉得十分别扭。 孟曦在四周利用地形布置了一下,又带回来了一只野鸡,此时阎奕晟已经将火生了起来,两人落脚之地相对较高,却也隐秘。 夜间山里冷,两人特意选了个背风的地方,他靠坐在一颗树干之上,手上正拿着什么往身上涂抹。 她随意一瞥,便将手中的野鸡丢在他身边:“处理一下。” 因他伤势慢慢恢复,今日他也做了不少事,至少最简单的食物,今日一直是她猎回来,而他处理,两人配合也不算差。 他慢慢抬头,看她,借着火光,她脸和脖子红了几块,不用想也知道应当是蚊虫叮咬所致。 他轻啧一声,他缓缓站起身来,没去拿那只可怜兮兮的野味,反倒是将手中的草药递给她:“驱蚊用的。” 孟曦脸上和脖子确实有些痒意,但森林多蚊虫,倒也能忍受,只是没料到他会去找这些东西。 她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都是一些常见的药草。 大概进入这片树林唯一的好处便是不愁药草一类,也因此便宜了两人。 阎奕晟见她接过,又慢吞吞拿起那只鸡,向溪边走去。孟曦则在涂抹完身上的红点后,将剩下的药草手一扬,便丢入了火中,而后掏出匕首开始削起棍子来。 “你这是作甚?”不知何时,阎奕晟已经提着清理过的野鸡回来了,站在她身后,他衣衫湿了一片,因着背上的伤,他走的极慢。 只见孟曦将手中两指粗细树枝一头用刀削成箭状,她旁边已经放了不少这样的树枝,而她手中是最后一根。 火上盖着的草药还未烧尽,两人周围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阎奕晟皱了皱眉,随意拿起一根柴火将上面被熏得半黑的草药挑到一边,这才将肥硕的野鸡放在火上烤起来。 他做完那些时,孟曦刚好削完,淡淡开口:“这附近许有猛兽。” 她说完,拿着方才削好的木箭站了起来:“在这儿等着。” “我与你一起去。”他将烤鸡利落往地上一插,跟着站起来,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现在已经入夜,我一人在此,若是有野兽,我岂不是危险?” 她瞥了一眼他,阎奕晟做出一副纯良模样,就如同真当真害怕遇到猛兽一般。孟曦没再说话,只是从火堆中捡了一根柴,向旁边走去。 阎奕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跟着她的步子而去。 孟曦手脚很快,他在一边举着火把,而她则绕着周围布置了一番,阎奕晟见她如此熟练,眼神越发幽深,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很快,方才削尖的木箭已经被藏在了各处,若是有猛兽,不说能捉住,至少两人能睡个安稳觉,可若是没有野兽而是其他人,也能陷入陷阱之中。 “明日离开,便将陷阱拆了罢。”阎奕晟走在身后,开口言道。 闻言,她步子一顿,心中倒有些意外,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牛马不相及的话,她轻轻嗯了一声。 看起来这片森林没人来,但她们也不想误伤他人,今日布下陷阱,不过为了两人安全着想。 两人回来后,相顾无言坐在火边,阎奕晟有一下没一下翻转着火上的野味,从怀里掏出未吃完的野果,丢了一个给孟曦,自己也拿着一个“咔嚓”啃了起来。 他一边啃一边开口:“孟曦,你堂堂少主,为何却会识得那么多东西?” “你呢?出身分明不差,却又为何沦落至此?”果子酸涩味道慢慢在嘴里蔓延,她却眉头也没皱一下,脸上甚至还难得有丝愉悦意味,仿佛手中的果子千金难求的珍果般可口。 林间有些安静,除了猫头鹰的“咕咕”叫声,便只剩下远处动物的声响。许是夜太静,听见他的话,轻轻反问。 她目光看着面前这一堆火光,暖色的光线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起,多了一丝柔和,不像白日的疏冷,反倒多了一丝烟火味。 阎奕晟闻言,低头失笑,这人,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他的机会。 “我从小四处闯荡,便没有我不会的。”他说完,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将眼光看向她,问道:“我分明从未说过我出身,你从何得知?” 孟曦咽下嘴中最后一个口果肉,唇齿间包裹着一股子酸涩的味道,却又隐隐散发出淡淡甘甜,这便是她不顾酸涩之味,想不断刺激口腔的原因。 便像是目下,即便两人只能安置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但这片林间不仅有野果,还有野味,苦中作乐,也不过如是。 她未来之路亦是如此,在酸涩中寻找甘甜,在甘甜中品尝酸涩,世上本就没有完全甘甜的果子,即便是再甜的果子,也会有它的不足之处。 与其不断寻找,倒不如细细品尝,体会其中别样的滋味。 “一个人即便再如何伪装,举手投足之间的习惯却是不会变。” 他啧了一声,道:“少主不愧是少主,观察便是比旁人细致。”分明是夸奖之言,偏偏孟曦听出了淡淡调笑。 她将目光从火上移向他,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只是他见她看过来,眼角微扬,眸子带着细碎笑意,蕴藏着连绵情意。 孟曦恍若未觉,从容不迫地将眼移开,又落在烤鸡上,淡淡道:“糊了。” 阎奕晟没反应过来,鼻尖猛地传来一股糊味,“啊”了一声,手疾眼快地将架上的烤鸡拿下来,一看,果真黑了一块。 阎奕晟轻啧一声,脸上可惜之情显而易见。 不知为何,孟曦看着吃瘪的阎奕晟,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你去里面 两人自林中出来后,入目皆是种上庄稼的良田,相互对视一眼,孟曦率先顺着小路走去,阎奕晟紧跟其后。 随着路,找到一人问了村长家所在之地,道过谢后才慢慢离开。 显然,这个村子是个好客的,当两个陌生人进村时,即便略显狼狈,却也没有拿异样的目光瞧着两人,反而对他们分外好奇。 孩子躲在篱笆后瞧,大人伸出头探望。 阎奕晟对孟曦这一行为十分不解,这么多人户,何不随便找家安置下呢?那般麻烦作甚? 对此,即便是没话找话般,他也问了出来。 此刻他与她并肩而行,她瞥了他一眼,对他公子哥一般不知民间疾苦早已没了波澜,本以为他能在林中存活,对百姓应当也是不陌生。 她再次心思百转,略一沉吟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或许身份的确不一般,故此所接触之事也别致,譬如对于刺杀等事绝不陌生,从那日他追着出来便可看出,对于夜宿山野间分外熟悉,应当没少做。 只是,他虽懂得颇多,却独独对百姓之事知之甚少。 所以,自然也不知,想要在村中落脚,若不先见村长,村民没有权利做主将人留下,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若是个热情好客的村子,身为一村之长,屋子自然比村民的多,多会留上一间用作待客。 果不其然,二人说明来意,只是隐去了两人被追杀之事,只说遇到了匪寇,金银细软被抢了去,好在忠仆护主,死里逃生。 阎奕晟听完,嘴边的笑意僵住,转头不敢置信看着冷静从容的孟曦。他从来不知,眼前这女子说起谎来,竟是这般娴熟淡然,丝毫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若不是他自己与她时刻在一起,说不得他也信了。 自然,什么忠仆护主他是不信的,本想在她说这话前截下话头,却没想到孟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给他半丝机会,一口气便将话说了出来。 村长闻言,心中对他二人愈发同情,连忙招呼自己的儿子去打水,让他们洗洗换身衣裳。 孟曦本作男子打扮,身量又比别的女子高挑些,加之声音刻意压低,村长竟没能分辨出来她是女子来。 故此,当吃完饭后,居然将他们安排在了一间屋子。 “两位公子莫要嫌弃,家中屋子少,恐怕要委屈两位公子同宿一屋了。”村长的大儿子莫约三十来岁,一副庄稼汉的模样,此刻他带着几分歉意,一边点灯一边说道。 孟曦脸色有些黑,好在对方又在前面,看不到她现下的模样,反倒是与她并肩的阎奕晟,看见后轻笑一声,故作严肃:“那里那里,王大哥能收留我与我家公子,便已是万分感激,何来嫌弃一说。” 村长家姓王,一顿饭后,阎奕晟便已经和对方称兄道弟起来。 他向来在交朋友这一列十分娴熟,三言两语便能让对方将他视作知己,上至王孙公子,下至黎民百姓,只要他想,便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自然,孟曦怕是个异类女子,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皆是不为所动,这让他有些头疼。 好在这些日子在她身边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知道一些事还是可行的。 阎奕晟说着,给孟曦打了个眼色,他嘴角微勾,朝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说句话,经过几日的药敷,他脸色显然也好多了,身后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她心中暗叹一声,想着这几日都过来了,倒也不差这一晚,于是也道:“王大哥不必介怀,我瞧着屋子极好,应当是新建的?” “那倒不是,只是今年年初落了不少雨,父亲让我们兄弟几人重新翻新过。”那人说完,退出屋子,朝二人憨厚一笑,“如此,我便不耽误你们休息了,想来累极了,早些休息。” “多谢王大哥。”阎奕晟扬声道谢,对方提着灯,在夜中朝他们摆摆手。 送走了人,阎奕晟将门合上,这才打量起了这间旁屋,屋子很小,外面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长凳,屋子中间被一块布隔起来变成了里外间。 他尚在打量,孟曦却依旧撩开那块布,走到了里面看了看:“你去里面。” 她说的话不容拒绝,阎奕晟心中轻啧一声,直接和衣而卧,爬在了四四方方的桌面上:“不必,我看这里极好,我就在这里。” 孟曦轻轻蹙眉,不想管他,直接走进了里间。 不知何时,方才还一片漆黑的夜晚,变得明亮起来,柔和的光线透过纸窗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 分明该累的睁不开眼,偏偏孟曦没多少睡意,肩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慢慢在愈合,身上的薄被明显是白日晒过,透着淡淡阳光的清香。 她只要一侧头,就能看到窗外的弯月,即便是在这情况下,她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模样,也不知从何处生来的想法。 孟曦神情一顿,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过去,毕竟,明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很快,她便沉沉睡去,外间的阎奕晟听见绵长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轻笑一声。 翌日,孟曦是被阎奕晟叫醒的。 她一醒过来便发现了不对,即便她再如何疲倦,也不会出现这般熟睡,她慢慢将视线移向和王老大说话的阎奕晟,沉下眉眼。 她对他放松防备,却不代表他能得寸进尺。 为避免那些人在她的下一个落脚点埋伏,她准备换条路走,虽说绕一些,却比直接自投罗网安全许多,与村长辞行时却没想到王老大也要去镇上。 原本孟曦想要拒绝,但村长却说:“我们这个村子,与镇子相隔甚远,若是靠走,许是要走上一日,老大赶着牛车,若是不嫌弃便一起同行,还有个伴,你们也不必问路了。” 这下,她也没了拒绝的借口。 比起步行,二人经过这些天的奔波劳累,显而易见更愿意偏向后者。 上了牛车,阎奕晟反倒没了与人闲谈的心思,一头便倒在了草垛中,孟曦面色平静,丝毫不感到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迷药,当她没有? 孟曦在离那小镇还有五里路时,便与王老大道了别,自然,她离开时,阎奕晟正酣睡着,毫无所觉。 她看着牛车慢慢走远,她将手摊开,手心赫然放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白玉小巧模样在阳光下格外晶莹剔透。 那人脸上为了遮阳,特意遮了一张芭蕉,再加上能让人昏睡的迷药,一时半刻还真醒不了。 孟曦转了转白玉瓷瓶,她嘴边慢慢勾出一个浅淡笑意。 他能给她下药,为何她不能?不过是迷药,当她没有? 牛车慢慢变成了一个点,她提步转身,与牛车背道而行。 —— 王老大将牛车停下后,见阎奕晟没有动静,便要去推他,一边推一边唤道:“孟兄弟?孟兄弟?快醒醒,到了。” 他迷迷糊糊间听有人叫他,伸手拿开脸上的芭蕉叶,被明晃晃光直直照入眼底,他下意识眯了眯,待适应后才睁眼看了看四周。 王老大仍是王老大,唯独少了孟曦。 他皱了皱眉,问道:“王大哥,我家公子去了何处?你可知道?” 王老大疑惑“嗯”了:“小公子早已离开。” “走了?” “是啊,小公子说今日早晨你二人早已说好了的?所以方才她见你睡得熟,便没有叫你,自己先行离开了。” 阎奕晟闻言一愣,眉峰轻轻皱起,自王老大说孟曦离开时,他那点朦胧睡意,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他沉吟半刻,漆黑双目扫了一眼热闹的长街,却又看到陪他一起坐着的王老大,他收起心中思绪,唇边勾出一丝笑:“王大哥,可否告知我,我家公子是何时离开的?” “离开有些时候了,莫约两炷香以前,在离小镇还有五里路时,便离开了,让我带着你先到镇上。”王老大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才道。 阎奕晟跳下牛车,拍了拍身上的细尘,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多谢王大哥,既如此,就此别过。” “孟兄弟慢走。” 他又朝他露出一个笑,猛地摸到腰间一物,拿出一看,是一页纸和一张银票。他看也未看那张银票,而是打开那张纸看了起来。 半晌,他合上那张纸,慢慢转过身后笑意不减,但那双眼却微微眯起,有丝危险的意味。 想甩掉他?没门。 孟曦没去小镇上,她既然骗阎奕晟要去小镇,自然不会真的去,去小镇不过是托词,至于她的真正目的…… 她与王老大分开之地不是随意选的,而是她见不远处有一队马商,她腰间尚还有张银票,买一匹马,足够了。 孟曦骑上马后,绕路而行,虽是绕路走,却也碰到了两拨刺客,好在遇到的人不多,像是随意拨了几个人探探路罢了。 她这一路,没费多少力气,顺利到了河西,彼时,吴武英等人早已等候许久,再走上一日,便能道河中了。 孟曦赶了许久的路,早已疲惫不堪,却仍要打起精神处理这几日堆压在案牍上的事情。但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这般,休息了半日,疲惫的身躯总算恢复了许多。 “邢统领他们已到了河中,已经与良司马汇合,如今就等着少主了。” “那边情况如何?” 吴武英知道她问的是何事,脸无波澜,接着开口:“邢统领说,他们在靠近河中后,不知为何,那些刺客便像是消失了一般,寻不到半点踪迹。” 孟曦正看着信,信中确如吴武英所言,邢剑说刺客失踪,派出去追查之人也未找到如何蛛丝马迹,甚至还嘱咐她小心。 她放下信纸,眉头微蹙,低头思索起来。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 可是什么地方错了,她又一时想不起来。 突然,孟曦灵光一闪,她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些人不像是在追杀,像是急不可待将他们赶向河中一般。 或者说,的确是追杀,但从最开始的邢剑他们遇刺,他在信中说,这暗中似有两拨人,盛问天派出那队人马追杀着他们,另外那拨人似乎并没有那般赶尽杀绝。 而她这边呢?那夜来的,应当是盛问天派出来的人,那么另一队人呢?他们目的何在?难不成当真如她所想,这队人马负责“追杀”? 或许换句话更为恰当:追赶,追赶他们至河中。 那么这些人的目的何在?背后又是何人? 这一点,孟曦如何也想不明白,索性捏了捏额角,浅淡的声音再次传入吴武英耳中:“到了河中后,你去查一下此物。” 说着,她从案上拿起一物,丢至他怀中。 吴武英反应极快,一下便接到了,东西被一块布包裹着,吴武英带着疑惑,打开一看,是一枚令牌,他左右翻了翻,四四方方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这不就是块废铁吗?难不成有什么玄机? 他疑惑地看向孟曦,孟曦言简意赅:“侧面。” 吴武英闻言,又对着灯光眯眼看了看,只见侧面隐约看到一个“令”字,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 吴武英一脸震惊看着孟曦,眼神中还夹杂几分崇拜。 这么小的字也能发现,不愧是少主,若是他们这几个大老粗,怕是只当是废铁早扔了。 孟曦假意没看见吴武英眼中的热忱,这块令牌是那日快要到河西时,在路途中遇到的那些人身上所得。 其实自她在来河西时,遇到那两拨人后,她便起了疑。 这些人虽说打扮与盛问天那队人十分相像,但她却觉得格外怪异,直到与他们交手,这便是怪异之处。 当时她遇到的只有两人,这两人一人被她捉住后,立刻吞毒自尽,另一人受了重伤,让他跑了。 那二人许是没想到会遇到她,躲避不及便成了那般下场,还叫她拿到了这个东西。 但却不排除另一个可能,那便是这东西是那些人故意留在身上,等着她去查的。 无论是哪一个,都要等吴武英查了再说,届时,才好有所定论。 孟曦这一路行来,没发现什么不对,一如她两月前那般,街道上吆喝声不断传来,商人行商的声音,还有路人低声交谈时的模样,孩子们也嬉嬉笑笑穿梭其间,好不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不必再查 吴武英两月前也同孟曦来过,见到这番景象,不禁咧开一口白牙,惊奇地唉了一声:“没想到,分离不过两月,河中反倒越发好了,比之前热闹许多。” 说完,他又感慨般道:“看来,良司马能得少主器重,不无道理。” 他走在孟曦身边,说话声音也不大不小,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对此,她不置可否。 街上的确比之两月前热闹不少,想来受到那两场水灾之事,影响甚少,这其中能有这般变化,少不了良珣之功。 孟曦几人到下榻之处时,良珣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白衣墨发,挑花眼带着淡淡笑意,仅是站着不动,便自有一股儒雅的书生气。 邢剑上前牵住马绳,她轻松一跃,便从马上下来了,良珣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少主。” 她先是打量了一下良珣,见他脸颊似消瘦了几分,轻叹一声,言语沉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良珣笑着摇摇头,脸上越发地恭敬谦和,他道:“少主言重了,这都是属下该做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少主,里面已经备好了饭菜,还是先用饭。”良珣说着,含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孟曦没说什么,微微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饭菜荤素搭配,既不显铺张浪费,却也分外合几人口味。 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吴武英带着人已经下去休息了,身边换成了邢剑,饭后,良珣便带着孟曦等人去了书房。 这座府邸是河中司马所安排,那司马是个胆小谨慎的,怕得罪了少主身边的人,故此特地将当初孟曦住的地方又收拾了一下,让良珣住了进来。 如今孟曦又回来了,自然还是住在这里,好在当初她在此地逗留时间较长,反倒对这里熟悉不少。 此番她到此地,除了良珣等人知道,河中司马并不知情,如若不然,此时如何不见他的身影。 良珣先是将这里近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本是河中司马该做之事,却因他到后,那司马便万事唯她马首是瞻,事事都禀报上来,他所知道的,倒未必有良珣了解。 他到此地许久,所接手之事并不局限于探查水患这一件事,他能在孟曦身边这么久,且又年纪轻轻走到那般地步,自有他的出众之处。 对他来说,不过是处理些杂事,倒也难不住他,况且,在他之前孟曦早已整治的差不多了,他不过遵循了孟曦的做法后,又改进了不少。 是以,河中县这几月来,先是孟曦重新彻底整治了一番,而后又来了个良珣,生活自然比之前更加安乐。 他大致将这里的事说了一遍后,这才提到了那场大水。 “进入七月后,那河再次平静下来,并未再发生少主信中提及那般事。”良珣坐在下首,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又接着道,“后来,属下又带着人去打捞了一次,再未发现恶食兽的踪迹。” 其实许多事情他早已写于信中和她说了,只是一些梢枝末节仍是要说一下。 “那东西藏于水底,轻易发现不了。” 良珣含笑,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他说完,孟曦反倒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头,清雅脸庞带着让人看不懂得情绪,她再次陷入深思,良珣与邢剑悄声对视一眼,没再说话打扰。 她不仅有些头疼,这那河水涨的奇怪,如今又送来了一个不属于黄泉路的人,阎奕晟那边也油盐不进,套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孟曦想到了什么,敲着桌面的手慢慢停了下来,脸色一顿,慢慢归于平静,她道:“这件事不必再查了,想来也查不出什么,就此停手。” “只是,仍要做好水坝之事,上次之事,不可再发生。”孟曦淡淡吩咐道。 上次之事发生后,牵累了不少人,故此,孟曦回到黄泉城之后,便向孟韫灵提到了加固水坝之事,这种事,孟韫灵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而良珣来之前,孟曦自然而然就将这事交给了他。 他与昏垣虽是她身边的司马,在朝中却也有官职在身,昏垣是禁卫军副统领之一,而良珣则是大理寺书者之一。 黄泉城禁卫军,并不好进,若想通过选拔,不仅要家世清白,武艺也要求严苛。昏垣十四岁时被其父昏阔天送进去,好在他也争气,通过层层挑选,最后赫然在列。 而良珣则自小饱读诗书,要知道,大理寺与禁卫军一般,并不归于左右使或是朝中如何一堂管辖,而是直属于黄泉路路守大人。 武者,除去做个武将,便是梦想着加入禁卫军,文者,则想着进入大理寺面见路守之颜。 大理寺什么都管一些,却又什么都不管,管冤假错案,也管坊间官僚之事,管什么不过是路守大人一句话罢了。 而书者则是除去少卿者外的最高职位,平日管得事不少,忙时也四处跑,不忙时也坐在房中誊抄要紧事,而后交于少卿者审查,而后交给路守大人。 所以若是想要进大理寺做事,并不容易,大理寺与禁卫军,选拔严苛程度不相上下。 良珣闻言,低头应是。 这件事原本是早该放弃的,却没想到拖了这么久,孟曦轻轻扶额,这次也算是她想岔了,偏偏想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但一想到她多年前遇到的那人,又不免想到如今的阎奕晟,心中总泛着几丝不安,心中估计事情并不如外人想的那般简单。 别人看不出阎奕晟的不同,可她却不一样,她自出生起,便能辨别出黄泉路许多人身上的那股气。 如今出现了一个即不是黄泉路又不是人间之人,如何让她放弃?若是她没遇到阎奕晟,或许也同别人一样,将这次涨水之事归结于夏汛。 可偏偏她见到了他,又从他口中知道了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一个与黄泉路一样,为亡魂引渡之事。 孟曦心中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想下去,问起了刺客之事。 如她所料,盛问天派出的人早就亡在他们刀下,至于后来追杀那些人,目前身份未知,唯一知道的便是,那群人不过是追踪罢了。 现如今也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暗中监视几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打发了去 翌日一早,孟曦与良珣等人去看新建的堤坝,自良珣到河中后,便命河中司马动工着手修建,那司马早前便得了孟曦的信,人手早已备好,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开始。 正欲出门,就听到武英来报,河中司马求见。 她昨日到河中,晚上才有人与他说,她实在不大想见此人,于是便吩咐他不必来拜见,却未想到今日还是来了。 闻言,孟曦脚步未停,只是与邢剑道:“去将人打发了,我与嘉翊先过去。” 嘉翊是良珣的表字,一般只有关系甚好之人才会这般称呼,大多数时候,他们皆唤他的名——珣。 便是他与不熟之人称道,也不过自称珣,而非嘉翊。 “是。” 邢剑领命后,脚步一转,向正门而去,而孟曦与良珣两人则从后门离开,哪里早有人牵着马等着二人,吴武英也在其列。 他们这一行人走的并不快,良珣端坐在马上,一身文人打扮,桃花眼含着淡淡笑意,浑身散发着儒雅谦和气息,加上相貌不俗,引得街上女子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理了理马上鬃毛,牵稳马绳,笑道:“属下来此地一月有余,也与那周司马接触良多,那人人品倒还尚可。” 几人出来的晚,现下已经巳时,街道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繁华的声音不断传到耳中,酒楼饭菜香味也蔓延在街道之上,让人忍不住吸气。 孟曦不置可否,若是那姓周的有德性之亏,只怕如今早就被她罢了官,那还轮得到他在她门前求见? 那人太过胆小谨慎,为官数十年,一直便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大错,对待百姓,倒也算宽和清明。 只是,却也有令人头疼的地方,例如热情地不像话,看不太懂他人眼色,说话时也没什么重点,往往十句话中,只有两三句话可用。 但孟曦却不知,她本就话少,她话一少,周司马自然会想是他有错,就会想着去打破两人之间的平静,于是便拼命找了许多话来说,也是为难了那周司马。 她一向对付不来此类人,却因他公事未说完,反倒不能将人赶走,于是只能不断打断他,命他讲重点,但作用却不大。 “只是,实在热情地让人招架不住。”良珣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笑意更甚,偷看她的女子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他没看一脸羞怯看他的女子,只轻轻叹了一声,脸色带着几分迟疑:“但如今少主将人打发,实在有些不妥。” 孟曦走在前边,若有若无嗯了一声,周边气息清冷从容,无端给人疏离之感,她道:“他见我无非是禀报近些日子来河中的事,即便不用他向我说,我所知道的,与他想说的并无出入,何必浪费那时辰?” “若说作陪,却也不必,河中我已熟悉,去何处也不必那般麻烦。”若说初来乍到,自是需要当地人作陪,只是孟曦当初在此地待了不少时间,大多数时候也在外奔波,对这里,哪处有条小道,哪里有堵墙,早就了然于胸。 所以,作陪实在没必要,何况她喜静,实在不想带个多话之人在身边。 闻言,良珣眉间慢慢舒展开来,缓缓笑道:“是属下想岔了。” 孟曦没再理会他,而是左右环视了几眼,微微侧头:“这街道倒是比我上次来热闹了许多,我果真没信错人。” “少主交付之事,属下自是不敢懈怠。”他笑着摇摇头,缓缓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目光也四处观看着,“况且,属下这也算是捡了少主的便宜。” 早先孟曦来时,本就做了不少事,除去涨水之事,还将商铺推进改了不少,而后他来,不过做了些改动,到也不算麻烦。 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淡笑意,:“不必谦虚,你所做的,比之我,已是好上许多。” 两人自府中出来后,一路缓缓而行,看了不少地方,出了城后,不由加快步子,轻喝一声,打马向堤坝而去。 与她脑海中所料没有多大出入,如今堤坝尚还未完全完工,还在收尾之中,孟曦下马,向河边而去。 那些个做事的人见来了人,虽不知是什么人,却也不敢怠慢,除去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还因她身后跟着良珣。 他们的确不认识孟曦,却不会不认识她身后的良珣。 良珣几乎日日都会来,有时还与他们住在这边,也不嫌地势荒凉与环境艰苦。 若说一开始他们还在暗地说道着这位打黄泉城中来的文弱书生,那么,当他与他们多次同进同退时,心中那点子瞧不起,早就烟消云散。 就连待他,也越发热情起来。 “良司马,您来了。”一人本在监着工,一见他来,呼了一声便迎了上去。 手里忙着那几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向他行礼。 良珣理了理腰间玉环,笑着朝一一点头:“大家今日辛苦了。” 说着,侧身动了动,保证在场之人都能瞧见孟曦,准备向大家说明她的身份,孟曦微微抬手,拦住了他,缓缓摇头。 她身份敏感,低调行事总不会错的。 良珣含笑,上前一步后接着道:“少主十分关心此次堤坝涨水之事大家也是知道的,如今完工,特命我向大家表达少主对各位的感激,这些日子以来,全仰仗各位乡亲了。” 他说完,不知是谁起的头,慢慢跪了下去,口中呼道:“是少主心善,事事为我等操心,只愿上苍护少主康健。” 见到这般,孟曦心中微微触动,她知良珣做事稳妥,却还是忍不住再次低声和他强调一件事:“这些村名定要好生安置,不可亏欠了去。” 良珣含笑点头,银钱之事,他见惯了官场中黑暗,自不敢随意交托了人去做。 她毕竟不是来与人闲聊的,与那些人见过后,良珣便带着她逛了起来,她四处看了看,又与做工的几人聊了许多,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做完这些,她与良珣向连番涨水的出事之地而去。 不知何时,邢剑已经跟在了她身后,与良珣一起,他们后边,还跟着几个参差不齐的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潜入水底 孟曦走到河边,此时河面风平浪静,清风拂过,水波一圈一圈散开,丝毫没有涨水时般的惊涛骇浪。 她捻了捻河岸的泥土,半蹲在地上,不知在瞧什么。 良久,她站起身来,目光仍放在自己手心那一块土上,一旁良珣见她对着土起了兴致,不禁也低头寻了一块,放在手心看了起来。 “可看出了什么?” 不知何时,孟曦舍了手心的泥土,自袖间勾出一块锦帕随意擦了擦掌心,沉声问道。 良珣看了半晌,手一扬,手中早已变成细尘的泥土便飞扬在了空中,随即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十分仔细,直到指尖泛红,没了泥土的颜色方才作罢。 “这土,是水中带来的。” 孟曦看着不起波浪的水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扬眉,“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良珣闻言,微微一笑,脸上越发柔和起来,多情的桃花眼让他整个人更加平易近人,清风吹拂起他的衣角,儒雅气息在一举手一投足间蔓延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言语间也带着十二万分的肯定。 “上游泥土属下曾去看过,是呈红黄色,带着一般的泥土味。”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二人脚下的泥土,捻了捻指尖,总觉得指尖有一股土的黏腻感。“可方才少主看的那些泥土,不仅是黑黄色,还有种鱼腥之味。” 她点点头,侧头对候在一旁的那几个汉子招了招手:“你们几个,沿着河岸,尽可能游入水底。” 因上游河水引流到了别处,再加上这里修建着水坝,这里头的水也被引到了其他地方,以至于这一片水域的水位往下降了许多。 “是。”那几个汉子二话不说,便将身上的衣服悉数除去,两人一队四处散开,不一会儿,隔着很远,几人一个接一个向河水中跳去。 这些人都是良珣带来凫水的好手,河面上留了几个人,剩下潜入水底,隔一段时间,水底的上来换气,漂浮在水面的又跟着潜下去,如此反复。 这些人在这里潜了好几次,熟悉了倒也不担心了。 一个接一个潜下去,又一个接一个浮上来,孟曦并未告诉他们要找什么,更没与他们说什么时候上来,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上去而后又上来。 她站在河边,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藏起来的太阳,对身边良珣道:“可以了。” 良珣心中虽不知她要干嘛,却也不会轻易开口,只是静心等着她开口,却不想,直到这些人来来回回了好几次,也不见她说话。 终于,听到她喊停,他轻轻松了口气,大声让几人上来。 几人穿戴好之后,这才过来见孟曦。 “可在河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 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潜下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因越往下,光线越暗,根本看不出什么。 孟曦问的,良珣自然也问过,他却想不通她为何还会纠结于这个问题,他一一看过面前站着的几人,而后慢慢收回目光,嘴边带着几分笑意,将头移向了鞋面。 几人没有说话,孟曦也不急,只是静静等着他们开口,其中一人见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他道: “少主,下面光线有些暗,视物有些难度,属下没能到水底。” “属下无能,也潜不到水底。” “属下无能。” 有了人起头,后面的人自然也送了口气,纷纷半跪,向她请罪道。 这些人都是孟曦手下难得的好手,当初良珣来时,她便让他挑了随他一起过来。 当初良珣为彻查此事,特意找了当地会凫水的汉子,谁知道,即便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潜不下去。 他们不知,这河究竟有多深,但至少,他们找来的人,每一个能安全潜入的。 孟曦没说话,她身前跪着的几人没有她的吩咐,自然也不敢起身,几人低着头,默默等着她责惩。 她明显感觉到面前人心中忐忑,可她并未将他们叫起身来。 她又将目光看向了广阔的水面,上一次她来时,水位比现在还要高些,当初她走之后,便将这一处封锁了起来,没人进来过,自然也没什么变化。 若说有变化,便是水位往下降了许多。 她尚在沉思当中,良珣脸上也露出几分迟疑,嘴边的笑意却不减,他道:“少主,属下有件事未曾与少主说过,如今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声音清亮,一开口,自有一股教书先生的儒雅之气,孟曦微微侧头,目光浅浅落在他身上,微抬下巴,示意他直说。 “这河底只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若贸然做些什么,只怕此地的百姓也不答应。” 孟曦轻轻嗯了一声,他说的,她又如何不知。 当初她带人潜入水底,与现下得到的结果毫无差别,可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找什么,而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只可惜,这几人都不能潜到水底。 这里人人皆敬畏河神,若是贸然将这条河放干,说不定又要引起骚动,如此做,得不偿失。 再者说了,这河,若想要将水放干,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这河底有条暗河,堤坝建成后,还是要小心些,以免再次发水。”良久,孟曦缓缓说道,她的声音清冷,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良珣闻言,含笑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看向她:“少主是如何得知?” “你看这水,看仔细些。”孟曦抬手,轻轻指了指水面某个地方,良珣随着她指尖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蓦然眼中笑意更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少主好眼力,属下自叹不如。” 上面的水被引到了其他地方,下面有不断在放水,按理说,这河的水位不当只降了这些,应当更多才是,可为何才降了这些?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河底有条暗河一直在注水进来,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孟曦并未有良珣般欣喜,她微微皱眉,仍然想不通其中关键。 这个关键便是,那人究竟从何而来。 看着河面,她眼神越发幽深,与良珣道:“罢了,回去。” 说完,直径转身离开,良珣站在身后,轻轻应是,正欲提步离开,见着方才那几人还跪着,步子一顿,轻叹一声,温润的声音自他们头顶传来: “都起。” 而后理了理衣角,这才追着孟曦的脚步慢慢走去,不急不缓,一步步走的十分沉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怎地?心疼了? 几人回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可即便日落西山,河中的街道仍然十分热闹。 自回来后,孟曦眉间便没有舒展过,就连吃东西时,也不过随意用了些,便回了书房。也不知河中司马如何想的,早上未曾见到她,到了傍晚,又再次出现在府邸门口求见。 孟曦轻轻扶额,摆了摆手,没再然邢剑打发人,而是让他将人迎进来。 好在没一会儿,在孟曦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下,磕磕绊绊把河中一些事务说了一遍,总的听下来,便被她打发了走。 他所说的,与昨日良珣所说并无差别。 他走后,耳边总算又清净了不少,看着外面缓缓升起的月色,她心中微动。 —— 河中此地,是黄泉路两大河的必经之处,两河之中有一河是忘川河,且除了这两大河,还有无数其他溪流汇入其中,故此,这里也被黄泉人称为淼城。 淼者,多水也。 晚间正是河中繁华之际,街道之间悬挂着各色灯笼,烛火将整条道路照亮,宛如白昼般,人群穿梭其间,相互交谈,耳边俱是笑声、吆喝声。 河中城中被引了水进来,汇聚成湖,这里的人也爱泛舟,此时正是热闹之际。 一叶不起眼的小舟上,舟头坐着一名青衣女子,盘腿而坐,三千发丝披散在腰间,发间一根同色发带随着发丝,轻轻被风吹起,无端带起几分飘逸,右水边摆放一壶酒,她一边饮酒一边抬眸看向热闹的湖面。 舟尾有歌谣传来,那人头上戴着一顶竹篾编织而成的渔夫尖头帽,歌谣激情高涨,让人不自觉被其中情绪感染,仿佛能让人忘记眼前一切烦忧。 孟曦难得有这般闲暇的时刻,也乐得暂时放下心中久久未解决的事。 “啧。”不知何时,她耳边传来一道轻啧声,打破这般平静,那船夫见猛然冒出来一个绯色身影来,顿时吓得忘记了唱歌,一句话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如此好颜色的姑娘,不在闺阁间好生将养着,怎地会来这繁华之地?”那人轻笑一声,明亮的眼中恍若湖间倒影的灯火,明明灭灭,神秘异常。 孟曦轻蹙眉头,眼也未抬,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却并未送入口中,深色眸子盯着手中白玉杯,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薄浅的笑意,轻轻开口: “你倒是来得快。” “姑娘此话何意?”身后那绯衣男子咦了一声,慢慢走到孟曦身边与她同榻而坐,“难不成姑娘认识在下?” 孟曦将手中那杯酒送到嘴边,头一仰,带着几分桃花清香的浊酒便顺着喉道滑入了腹中。 她虽未说话,却也不妨碍身边之人的多舌。 “瞧姑娘这般颜色,倒是有些眼熟。”说着,他顿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她的侧脸,眼角微微上挑,眼中有几分看不懂的复杂,“姑娘这模样,倒是像极我那未婚妻子。” “不知姑娘,可曾看见?”她听见他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孟曦倒酒的手一顿,抬起眸子看他,眉间散着冷意,他也不怕,扬眉直直与她对视上,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相互看着对方。 小舟不大,阎奕晟坐下后更显拥挤,两人靠得有些近,呼吸间就能闻到对方的味道,淡淡的酒香蔓延在两人之间,他慢慢向她靠近,气氛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阎奕晟漆黑的眼睛看着咫尺之间的女子,清丽的小脸像是瘦了些,眉间带着几分倦意,双眸仍一如既往的淡然,带着几分旁的女子没有的冷静。 孟曦冷着脸,头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冷冷道:“我倒是不知一个有了未婚妻子的人,还能跑到此地来。” 阎奕晟掩下眼中的情绪,呵呵一笑,随手拿起孟曦的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开口道:“我便是随着我那未婚妻子而来。” 说完,不等孟曦去抢杯子,快速将酒送入了自己嘴中,与此同时,还朝对方投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孟曦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阎奕晟拿着自己饮酒的杯子,送入了他的嘴中。方才还在自己手中的白玉杯,不多时便被他拿了去,还当着她的面,与她同用一个杯子。 她看着白玉杯上被阎奕晟碰过的地方,越发沉默,只是耳尖慢慢红了起来。 他一直盯着她,心中想看她的反应,自然也看到了耳尖的一抹红色。他心中失笑,想着,即便再如何冷静自持,却还不是一个女子罢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她的眼中笑意更盛,带着几分作弄的戏谑。 就在孟曦抬手前,阎奕晟猛地出手,眼角上扬,带着几分亲昵:“推我入水这种事,一次便好了,为了见你,我可是换的新衣,莫要弄脏了。” 她倏然抬头,用了些气力猛然将自己手抽了回来,像是在逃离什么污秽之物一般,眼神微沉,嘴角紧紧抿起。 “无耻。”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无耻的人,不仅举止轻浮,更是连半点君子之风也没有,也不知他家中父亲母亲见了,心中作何感想。 阎奕晟轻笑一声,眉角高高扬起,掩不住的喜气。 孟曦将头扭向一边,实在不想看到眼前的男子,空中挂着弯月,倒影在湖面上,船慢慢动着,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蓦然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用余光看了一眼阎奕晟,他仍在饮酒,一杯接一杯,用着她的杯子,柔软的唇贴近她方才喝过的地方。 见此,心中带着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是羞愤却又像是怒极,快速抬手,将手放在了他先前受伤的地方。 几乎同时,便传来一声闷哼。 他额间似有汗意冒出,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闷声道:“果真是个狠心的女子。” 他只是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并未拂开,只是仍有她发力,一点点按压在他正在愈合的伤口上。而指尖像是碰到了一块细腻的好玉,让人握住便不想放下。 她并未十分用力,像是在提醒他身上的伤,见他这般模样,显然已经想起了他负伤在身,手下不再迟疑,挣脱了他。 孟曦又看了看摆在一边的浊酒,冷声道: “当真是个不要命的。” “怎地?心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定送你一盏顶好的花灯 阎奕晟闻言,眼神一亮,转头看向他,也不顾手心中那骤然消失的细腻,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 “怎地?心疼了?” 孟曦皱眉,躲过他的目光,冷笑:“你便那般自作多情?” “你关心我,如何叫自作多情?”伤口在他身上,如今正在愈合,她下手时确实重了些,但听见他闷哼后,便已经放松了力道,分明是关心,却又摆出那般脸色,当真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他在心中轻笑,脸色却不由一正,故作严肃道:“下次可莫要这般了,若是下手重了,你便要守活寡了。” “将你的嘴放干净些,不然我不介意与你再比试一番,皆是别怪我欺你。”她脸色一冷,凌然的目光倏然看向他。 阎奕晟细细看着她,越发觉得这人的别扭可爱之处,心中越发柔软,对此他只是笑了一声,道: “你还想耍赖不成?定情信物都给了我……”还未说完,便被孟曦一壶酒泼了过去:“既然你口无遮拦,我便帮你清醒清醒。” “啧,无情啊。”他长叹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靠在了一边,看起了湖上的花灯。孟曦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搭理他,远处是人群的笑闹声,与他们二人之间的暗中浮动的安静形成对比。 船夫从头听到尾,见两人如此便知是未婚夫妻吵了架,偏偏身为男子又不会哄,女子也别扭着。 他突然发出声音大笑起来,引得阎奕晟和孟曦两人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二位感情真好,这般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我家那口子。”他一边撑杆,看了看远处万家灯火,心中有些感慨。 没等孟曦出言反驳,就听船夫继续道:“我与我家那口子,也是自幼相识,倒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那时候年轻,我也爱惹她生气。”说着,他脸上流露出几丝怀念,“每次她生气,我也不知自己哪儿引得她不开心,但多哄哄总是没错的。” 孟曦微微皱眉,一脸奇怪,反倒是阎奕晟轻笑了一声,看了看旁边的青衣女子一眼,点点头,道:“大叔说得极是,女子本就当哄着。” “看大叔如今这模样,大婶应当庆幸遇着了您。” “哪里哪里,应当是我运气好才是,遇到了她。”大叔脸上黑红的脸有几分别样的神色,像是害羞。 如今这年纪,能让他想起一人便露出不一样情绪的,想来是真的家室和美,那大叔说完,又扯开嗓子唱了起来,这一次,唱词不同于方才的豪情,更加婉约,是首情歌。 阎奕晟嘴角咧出一抹笑,转头看向一边未曾出声的孟曦,见她一直看着湖中一盏花灯,以为她是想要,伸手一捞,将离他最近的花灯送到她眼前。 “不必看了,拿去罢。” 她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花灯,头微微后仰,离远了些:“作甚?”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疏离,这模样,显然忘记了二人方才的不虞。 “你不是想要吗?送你。”他说着,又将花灯往前递了递,一副要她收下的模样。眼见花灯底下的水渍要落在了衣裙上,孟曦抬手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清脆的响声传入两人的耳中,阎奕晟手一松,那花灯又掉落在了水中,不适便被水淹没,慢慢沉了下去。 不过一瞬,他手上便红了一片,阎奕晟怔了片刻,孟曦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没躲开,她手劲不小,本以为他会躲开,却没料到他根本就没想躲。 她默默收回落在他手上的目光,抿了抿嘴,不再看他。 “啧。” 阎奕晟随意瞥了一眼发红的地方,轻啧一声,脸上玩味越重。 这般作态,像极了妻子与丈夫般的不客气。 落入水中的花灯已经没了身影,湖中花灯不少,岸边也还有人不断放入的,看了看孟曦,她这般身份,什么好物没见过,他人用过的定是看不上。 别说她,便是他自己,别人用的,他也瞧不上。 “是我错了,不该送你他人用过之物,下次我定送你一盏顶好的花灯。”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靠近她,压低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情人之间的亲昵。 微热的气息一下没一下吹在她耳边,暧昧至极,孟曦顿时觉得天气不知何时变热起来,见他靠这么近,到底没忍住,脚一抬,将人踹入了水中…… —— “阿嚏!”阎奕晟缩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身体,他不过调戏了孟曦一次,便又被她那般无情踹入水中,果真是…… “无情。” 他伤本就未好彻底,现如今又沾了水,医者将他伤重新包扎后,不仅开口骂道:“我便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这伤若是养不好,性命恐怕也要搭进去。” “即便年轻,也不是这般折腾自己身子的,到老了,有你受的。” 对于医者的劝谏,他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他自己身子如何,他又怎会不知,不过是这些医者将事情夸大,若是治好了,便是他们医术高超,若是救治不好,便也不是他们的过错。 真当他傻不成? 不过,这些日子,他确实也太弱了些,不过是挨了一刀,便发起了热,到头来,还要一个女子照顾,入了一次水,便受了风寒。 看来,日后练功,定不能偷懒了。 阎奕晟心中如是想。 此时医者也说的差不多了,见他脸上时而笑着,时而皱眉,心中微微点头,看来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这做医者的,怕的便是那些不将他们的话听进去而胡来的。 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写了方子,与在一边坐着的吴武英告辞,吴武英将人送出去后,大步走进来: “我说阿晟,这些日子你去了何处?” 阎奕晟抬眼懒懒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鼻音道:“怎地?孟曦未与你说?” 听他直呼孟曦名讳,猛地靠近他,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少主名讳岂是你能叫的,若是被良司马听见,有的你受的。” 听他这么说,他突然想起了他与孟曦一同回来时,在门口遇着的良珣,那是他来到此地后,第一次交锋的人,印象自然深刻。 “怕什么?我如今是少主救命恩人,他还能随意处置了我不成。”他声音慵懒,言语中带着几分无畏。 吴武英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心想着这人莫非是脑子撞到了船?怎地几日不见,便成了这般模样。 事事以少主为先不是应当的吗?他们的职责不就是保护少主吗?他从何得来的想法?少主给你脸,自然是恩典,他们却不能携恩。 “你可别天真了,咱们能在少主身边侍候,便要事事以少主为先,别说是挡了一刀,便是送命也是天大的荣耀。” 阎奕晟突然想起了暗三等人,不知是否他们也是这般想法?不得不说,吴武英说完,他自是没话可说,于是只得以他要休息为借口,将人打发了出去。 吴武英出去后,他却趴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的桌子,缄默不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待我不同 经此一遭,阎奕晟再一次名正言顺回到了邢剑手下,没事时与吴武英说说笑,见到邢剑时随口调侃几句,日子倒比之前过的更加自在。 这次回来,除了见到邢剑与吴武英等人外,居然还叫他遇着了熟人——良珣。 此时他与良珣,一人站于廊下,一人立于小桥之上,隔着假山与湖水,遥遥相望,他含笑朝他点点头,随即移开了目光。 而他,仍是一副轻漫模样,谁也不放在眼中。 他没有要来打扰他的意思,他也没有想要与他交谈的欲望,他转过身向房内走去。 脑海中却不由回想起,昨日自己与孟曦回来时,遇着他的场景。 那时他等候在门房,他身上衣衫俱湿,浑身上下透着狼狈,像极了二人初次见面时的模样,他站着,而他姿态狼狈靠在他人身上,与他谈笑风生。 现下也是如此,他受着伤,衣衫狼狈不堪,不同的是,此次,没人再拿他当做犯人般看押起来。 他见他与孟曦一起,也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与他像老朋友般寒暄,不等孟曦开口,便将所有事安排妥帖。 这一点,不仅让阎奕晟多看了他一眼。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人,不似表现出来那般简单。但很快,他便不由得摇头失笑,笑他自己多疑。 一个能在人群脱颖而出,当选黄泉路少主司马的男子,又怎是一般人能比的?过人之处自然也比旁人不同。 良珣本不是多事之人,可如今孟曦将此人带在身边,少不了心中担忧,命人去追查了一番,却发现什么也查不到。 便像是此人是凭空出现一般。 “扣扣。” 良珣站在孟曦书房前,轻轻敲了敲,身长玉立,一身书生打扮,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无端让人觉得亲和。 他本就是个亲和之人,见了谁皆带着淡淡笑意,无论对方是比他位高者,还是普通百姓,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不因自己位微便显谄媚,也不因自己位高而轻漫与他人。他虽一介书生,却丝毫没有书生高傲自持。 反而因此,结交了不少同是读书人朋友,他对人对事想来谦和有礼,这一性质,到让他结交了不少人。 孟曦知道他广结知己,却也不反对,在她身边,良珣与昏垣,一文一武,相互配合,格外默契,这些年,两人为她省了不少事。 却也因此,孟韫灵有意为她在此二人中选出一位夫婿。 里面传来孟曦疏离的嗓音,示意他进去。 “少主。” “何事?” 良珣站在不远处,脸上少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慎重:“少主,昨日你带回那人……不知该作何处理?” 孟曦闻言,头也未抬,只是淡淡道:“你若为此事而来,便出去罢。” “少主,此人身份不明,又突然冒出来而后逃走,只怕是敌非友。”即便她那般赶他,他却不能置孟曦生命安全而不顾,一掀衣袍,直直跪了下去。 即便是跪着,他也将脊背挺得格外直,不卑不亢,还是那般温文尔雅,仿佛跪在一个女子面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还望少主将人打发了去。” 她见他直直跪在了自己面前,微微抬起头,双眉轻轻蹙起:“你这是作何?” 他所说的她又如何不知?将人打发出去,说得轻巧,她又不是不曾做过,可事实证明,即便将人丢在半道,他也能找来。 腿长在他身上,而他关也关不住,若说将人杀了,孟曦没有那般自负地认为,她身边有这样的能人。 若说让他不讨好处,倒是容易,若说要杀他,或许没有那般简单。 随即有想到当初为了骗他,让他服下的那颗药丸……想来他应当不知道那颗药丸并非毒药。 她手中若当真有那种药,这黄泉路岂不大乱?即便是她能容下此药,左右使、群臣只怕也是不许,这种药,只会引起恐慌。 “此人我自有安排,不必担忧。”如今,她只能这般与他说。 毕竟,阎奕晟不是黄泉路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少主……”良珣还欲再劝,被孟曦微微抬手打断:“你若是无事,便去为我瞧瞧水坝。” 良珣见此,心知她意已决,不好再劝,若再劝,只怕会惹她不快,遂自己站起来,换了其他事: “前日武英拿了一块令牌与我,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 孟曦随意嗯了一声,他稳了稳心神,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模样,低声道:“那令牌似乎来历蹊跷,属下查时似乎有人故意扰乱,当真正查到时,却又发现线索早被人截断了。” 查了一圈下来,便想是有人耍着他们顽一般,实在可恶。 他还在说话,而她脑海中飞速运转,将心中的人选随着良珣说话,而不断排除,到最后剩下的,都是孟曦刻意避开,不想去怀疑之人。 越听,孟曦越发沉默,她早以习惯了身边熟悉之人用不同面孔示人,即便是她,也有着几副面孔。 朝中不就是风云诡谲、明枪暗箭吗? “如今尚不知那人是何目的,听少主之言,那些人似乎并无恶意。”良珣顿了顿,含笑看了看孟曦,接着道,“属下斗胆,大可不必理会这些人。” “却也不可不防,少主出行,身边还是不能少了人去。”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良珣的安排,这些日子她出门,邢剑并未离开半步,一直在暗处躲着,防的便是那些暗处偷窥之人。 却未想到,那些人没出来,反倒印出来一个阎奕晟。 想到阎奕晟,孟曦眼色沉了一沉,看了看外间天色,放下手中折子,向外走去,七拐八绕,穿过长廊水榭,停在了一间房前。 良珣跟在她身后,即便是见她到了这里,眼中也没有半分讶异,只是微微含笑着跟着她的步子。 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便停下。 此时被她带回来的负伤之人,如今屋子里聚了不少人,她隔着老远,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大笑声。 “阿晟,当时当真那般凶险?” “这是自然,当时少主手起剑落,一剑便将刺客解决了,如若不然,只怕我现如今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兄弟,还好有你及时现身,否则,受伤的便是少主了。来,我敬你一杯。”一人说完,其他人纷纷应和。 阎奕晟嘴边带着丝笑,眉间全是得意,偏偏还故作谦虚:“哪里哪里,保护少主是我等该做的,好在最后逃命时少主对我也照顾有加……” 他故意将话停下,等着他们发问,果不其然…… “怎么说?” “少主见我舍身相救,心中感动,所以……”说着,他给了众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众人一惊,直觉有些不靠谱。 “怎会,少主可是……” “或许少主待我不同些罢。” 孟曦听到他言语中染了几分羞意,听得她额角跳了跳,良珣脸上笑意寡淡了几分,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孟曦,心中对阎奕晟越发不喜,正准备推门而入,却不想身边青衣女子率先向前一步,伸手将门推了开。 推开门那一瞬,良珣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身边的杀气,以及房内沉默诡异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将月俸给他 此时在河中一处宅院内,一众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女子推开门时,房内众人呼吸一顿,纷纷将视线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人,为首之人脸色隐隐变黑,身后之人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房内众人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抱拳行礼,孟曦还未说话,便听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训斥之声:“夜色已深,你等还不安置歇息,在此作甚?” “还不回去?” 良珣说完,给为首之人的吴武英递了一个眼色,吴武英反应极快,如何不知良珣是在为他们这些人解围?应了一声是,随即飞奔出了房间。 众人见此,也纷纷告退。 孟曦紧紧抿着唇,在众人未彻底消失在眼前时不咸不淡开口:“下去领罚,一人二十军鞭。” 吴武英跑在前面,脚下一个趔趄,好在被身边人扶了一把,勉强站住,脸上越发悲愤,直叹生活惨淡无光,早知如此,当时便应该阻止阎奕晟才是。 少主的私事,那是他们做侍卫的能随意听去的。 只是现在即便后悔,也免不了处罚。 但也不怪他们这些人八卦,试想孟曦这般人,谁敢私下说道她的事?好不容易有个胆大的,敢说了,却偏偏被逮个正着。 今日也是巧了,阎奕晟不过是闲着无聊,随意与吴武英等人说了一下那日分离之后的事,谁知众人都是好奇的,让阎奕晟多说一些。 他与旁人聊天时,本就随心所欲,不在乎他人看法,天南地北胡说一通,许是因为这边声音有些大,陆陆续续引来了不少人。 而后,便是孟曦与良珣推门进来时的模样。 孟曦见良珣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偏头吩咐:“你去监刑,不可再放水。” 良珣苦笑,以前若是有谁犯了错,孟曦会叫身边人前去监刑,意在给他们一个教训,而他监刑尤为多,毕竟都是兄弟,他心中不忍,对于他们行刑也是诸多手下留情,本以为她不知,原来她心中都是清楚的,只是任由自己放了水。 随即他转念一想,她身为少主,又有什么能瞒过她? 他看了看孟曦又瞧了一眼坐在床边没什么动作的阎奕晟,低头应是。 方才他们说的那些,他是如何也不能再轻易饶了去,事关孟曦清誉,岂能任由他们胡言? 良询带笑了桃花眼微微挑了挑,流露出几分慎重,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阎奕晟丢了一粒花生米在口中,轻笑一声,对上了良珣桃花眼,没去细究他的眼神,自顾自开始斟酒。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背上的伤,偏偏一群大老粗也都带着酒来,誓要与他不醉不归。 “少主深夜到访,快请进。”他抿了一口酒,靠在榻上没动,酒香瞬间蔓延至口腔内,顺着喉道慢慢流入胃中,烧的他胃火辣辣般。 孟曦皱了皱眉,身子没有动,双手环抱倚在了门框之上,撇了他一眼: “瞧你这模样,应当是无事了,想来昨日下水时间短了些,稍后我便叫人给你打些凉水来清醒清醒。” 闻言,阎奕晟眼前一亮,他自发忽略了她话中的冷讽,居然听出了她冷漠下的关心之意:“莫气了,我不喝了便是。” 而后手轻轻一扬,酒杯便落在了五尺外的桌上,顺着桌子纹理滚了几圈,杯中未尽的液体也流了出来,在锦布上留下一道深色。 孟曦扯唇冷笑,看也未看那酒杯,只道:“明日卯时四刻,在门房等我。”她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顿了顿:“下次若是再与他人胡言乱语,便是争个两败俱伤,我也定不放过你。” 她说完,才迈出步子彻底离开。 阎奕晟坐在榻上看着那道远去的纤细身影,低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什么,像是呓语,而后又靠在了弧圈之上看着黑暗中那一抹青色。 翌日,孟曦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慢腾腾吃了些早食,取了剑后才向外走去。 以她这些日子对那人的了解,若要他乖乖在门房处等着是绝不可能,说不定比她还晚些,索性先吃写东西,慢慢再去也不迟。 在她起身时已经叫邢剑去唤了人,想来她到门房时,时辰刚好。 当她带着人往门房而去时,果不其然在门房那里看到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半眯着眼的阎奕晟。 那副模样,显然还未睡醒。 此时阎奕晟靠着圆柱,双手环胸,微微眯着眼看着缓步走来的孟曦。 她越过那人,随意瞥了一眼,脚步未停,只是淡淡说了一个“走”字。 “少主可曾用膳?”他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精神了些,微微眯眼,问道。 孟曦显然不想理会他,邢剑闻言却猛地回头盯着他,神色间带着几分威胁之意:“怎地?难不成还要少主等你用膳?” 他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阎奕晟随口敷衍:“不敢,只是属下有些饿了,邢统领可否允了属下去买些吃的?” 邢剑皱了一下眉头,神情十分不耐烦:“抓紧时间,若是耽误了正事,有你好看。” 本以为有了这句话,阎奕晟即便不会千恩万谢离开,也会立刻消失在他眼前,却不想此人神色飘忽,说话也吞吞吐吐:“邢统领……” 他轻咳一声,难得出现几分不好意思的窘况,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前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将他这个月的月俸给他。” 邢剑这次是当真愣了片刻,随即上下打量了一下阎公子,啧啧了两声,从腰间解下钱袋,拿了几块碎银,丢了过去。 “先拿着这些,其余的回来再去找武英领。” 阎奕晟往空中一抓,几块碎银便躺在了手心,邢剑让他去找吴武英领银子,颇有些不可置信,心中嘀咕:吴武英那般大老粗,居然骑到了自己头上? 不怪他嘀咕,吴武英平日看起来便是一副呆呆傻傻模样,实在看不出来他能做管俸银一类的精细事,果真人不可貌相? 他拿了银子,随着几人上了马,他们出城,势必要经过街道,街道上此时定有不少做生意的,想来也能果腹。 阎奕晟有时十分挑剔,可现下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 他觉得自己越发没有地府阎大公子的威严了,若是被他那几个属下瞧见,定不相信自己是他们家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人在屋檐下 阎奕晟在街道旁随手买了两个包子,准备上马跟上孟曦一行人时,眼前似乎闪过一道身影,他眯了眯眼,总觉得那道身影十分熟悉。 他微微皱眉,正欲打马追去,却不想前面传来邢剑不耐烦的声音:“磨蹭些什么?还不跟上?” 他轻啧一声,收回目光,轻喝一声,嘴中叼着包子追上前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现下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侍卫。想到这里,阎奕晟再次回首向方才看的地方看去,可清冷的街道哪还有什么人? 他咬了一口包子,又打了一个哈欠,实在不习惯起这般早,或许是他没睡醒,看错了也不一定。 孟曦打马在前,哒哒的马蹄声敲击在青石路上,很是紧凑,在没几个人的街道上显得十分清晰,身后跟着三四人,比起阎奕晟的懒散,更显肃然。 邢剑更是一手牵着马绳,一手稳在腰间剑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在马上吃东西阎奕晟实在是第一次,索性咬了几口,腹中有了一丝暖意,就将剩下的包子往怀中一揣,安心赶路。 她没和他说去哪,阎奕晟自然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处,直到几人赶到了堤坝旁,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孟曦稳住座下坐骑,翻身下马,沿着堤坝缓步而行,身后邢剑等人见此,也停了下来,跟在她后面,却被她抬手阻止,只能不远不近地候着。 随即她转身,微微抬头看向阎奕晟,示意他跟上,他唇边带着丝漫不经心的笑,看了一眼邢剑,提步跟了上去。 他经历了一番颠簸,早已清醒,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漆黑双眼不得闲的打量着四周。 四面环山,一河横贯山脉之间,夏季树木繁茂,更显生机盎然。只是靠近河岸的地方便一言难尽起来,像是被大水冲洗过,带着几分颓然,泥土淹没了不少树木杂草。 即便如此,却也不妨碍他看出此地在受难前一派繁荣景象。他暗暗点头,是个好去处,若是在此处躲清静,许多人应当都找不着人。 孟曦见他对此地陌生至极,脸上带着几分满意的神色,也不知是在满意什么,她看着不远处被拦截在中间的河段,目光中透着几分漠然: “此地是当初发大水时,被大水所影响,岸边被冲刷成了这番模样。” 不仅如此,下游还有好几户房屋、田土也尽数被大水淹没在其中,庆幸的是因为是青天白日,那些人都在山上做活,全都跑了出来,没有人员伤亡。 地方司马将这件事上报后,折子上写的分外严重,不过是为了引起孟韫灵的重视,这件事的确引起了她的重视,故此,特意派了自己长女、黄泉路少主前来。 孟曦当日来时,本以为是由夏汛引起,偏偏在去看望那几户已经没家的农户时,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条河向来平静,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既没有发过大水,也没有出现干涸情况,孟曦特意找了许多地方志来看,的确如那些人所说,这条河四季以来,都十分稳定,出来没有出现过这般情况。 这也是为何,他们在下游安居上百年的原因。 更何况,若是出现夏汛,也该有所征兆,例如,一场许久不曾停息的大雨。可怪就怪在那几日皆是晴朗天气,根本不像出现过暴雨的模样。 不仅如此,孟曦担心自己遗漏其他,追溯起这条河的源头来,带人查看了许久,将这条河每条支流皆认识了个遍,也没想通其中怪异之处。 索性开始从水底入手,无意间,她发现了恶食兽,这鱼的名字还是当地村民告知与她,可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因为没人知道这是什么鱼类,只因它长相奇异,便取了恶食兽一名,久而久之,便叫开了,自古更迭了许多日子,只是这恶食兽一直都在这河中,只是鲜少有人扑捉到。 今日她带阎奕晟来,不是为试探,而是心中有种直觉,直觉告诉她,阎奕晟应当能解开这河水的谜题。 阎奕晟闻言,微微反应了一下,转头就见她淡然的侧脸,唇边笑意扩大,他是聪明人,联合之前他所知道的,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自然也明白了孟曦的意思。 “难不成,少主是怀疑,这水与我有关?” “难道没有?” 两人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邢剑等人虽知道两人在交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他嘴边笑意未减,眼神中却不知不觉透出几分认真,他收起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随意瞥了一眼远处的邢剑,往前面走了几步,见孟曦身形未动,猛地伸手。 拉住了她的手腕。 隔着衣服,仿佛也能感受到对方腕间的纤细和几分温热,见她没有了以前那般的抗拒之意,眼角不由向上扬了扬,显然十分满意孟曦这般反应。 她知道他一向喜欢动手动脚,但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向来好说话,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冷了脸。 朝后打了个手势,示意邢剑等人别跟上后动了动手腕,阎奕晟在她动作的一瞬间,便松开了手,即便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也已经很是满意了。 他走在前面,一步步走地十分稳当,他比她高上半个头,脊背挺立,从背后看,显得格外可靠。 这一刻,孟曦好像意识到了女子与男子之间的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中。 但她偏偏不信什么男子女子之别,自古黄泉便是女子接管路守一职,在朝为官者也有许多女子,但男派与女派之间的争斗,也从未消减过。 她将头移了了开去,缓步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到了开阔之地,她阻止了他继续往里走的脚步。 阎奕晟看了看自己和邢剑等人的距离,确信那几人听不到后,盘腿坐下了下来,孟曦负手而立,瞥了一眼对方,等着他开口。 等着他将所有事托盘而出。 阎奕晟寻了个舒服的坐姿,也不在意地上的脏污,不知从何处找了几块石头在手中掂量,随即猛地发力,向水中打去。 “若是我将我所知道的事与你说了,你可否允我一个要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你耍我? 此时河岸旁,一坐一立两人,不远处三人眼睛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知了藏于树间,鸟儿鸣叫于枝头,河水缓缓流淌发出细响。 岸边蓝衣男子挑眉看向身边神色淡然的女子,一脸无谓。 “若是我将我所知道的事与你说了,你可否允我一个要求?” 他嘴边带着几分笑意,让人看不透,孟曦却能从中看出几分认真,她冷着脸,十分不客气:“你觉得自己有其他选择?” 阎奕晟轻啧一声,又朝水中丢了一颗石子,小声嘟嚷:“果真是个无情的女子,谁娶了谁倒霉。” “那也与你无关。”她的声音越发冷硬。 他看了一眼身边不为所动的女子,长叹一声,算是妥协,眼角上扬,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仿佛他接下来所说的不过是街边热议小事。 “此事要从……” 邢剑隔着许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好在二人都在他视线之内,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有所动作。 阎奕晟说话时,几乎没什么思考,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脱口而出,若不是过于离奇诡异,几欲能瞒骗过去。 “你耍我?”孟曦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双眼危险地看着他,身上散发着几分怒气。 任谁被同一人反复欺骗了许多次,也难保不会动怒,更何况此人还将谎话说的那般理所当然,仿若是真相一般。 他现下所言,与当日没什么差别,唯一差别就是他所出生之地,据他所说,他来自水中,在这条河下,有他故乡所在。 不仅如此,其中还提及了所谓妖怪,简直一派胡言,越发不靠谱起来。 若说妖怪,他们这些为亡魂引渡之人,岂不也是妖怪? 还没等她动手,阎奕晟就已经跳开到几丈之外,眼睛紧紧盯着孟曦,只要她有所动作,他就立即逃走一样。 他无奈一笑,笑容中透着几分狡猾:“此事事关我性命,我若轻易与你说,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亡于你剑下?” 孟曦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闭了闭眼,勉强恢复了从容模样,脸色却还是难看,与他谈起了条件:“我若保你性命无虞呢?” “那也不成。”他想也没想直言道,“性命无虞是一回事,自由却是另一回事。” 言下之意便是,她保他性命安全,谁知是不是将他囚禁起来? 孟曦脸色又冷了几分,耐心彻底耗尽,直径转身离开。 阎奕晟懒懒地跟在她身后,嘴中还不断言说,宛若一直鸣叫在枝头的鸟,实在扰人至极。她上马后,邢剑几人也翻身上去,不等阎奕晟有所动作,一鞭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扬起一阵尘土。 眼看着属于自己的那匹马也跟着几人而去,阎奕晟站在原地没动,脸上带着几分无畏,眼中散着细碎笑意。 孟曦打马走了很远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人居然没有跟上?眉头轻皱,轻扯马绳,停了下来。 她略一思考,留下了一人跟着他,而后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前进,今日她可不是只有带着他到此处来这一件事。 她先是去探望了一番下游那几户迁居出去的农户,攀谈了片刻,而后又顺着去了其他村镇。 这一日一直在马上奔波,便是连午膳也是随意吃了些干粮,倒也没再出现刺杀一类,更没察觉到有人跟踪,今日之行反倒格外安稳。 孟曦几人回来时,日头已经逐渐偏西,柔和的夕阳为归来的几人镀上一层浅浅金光。 下了马,就见今日被留下跟着阎奕晟的那人迎上来:“少主。” “何事?”孟曦一边向里走,一边淡声开口,在外奔波了一日,言语间带着几分沙哑和疲惫。 “属下今日在那处等人,可并未看见他。”他低着头,声音也有些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自责。 闻言,孟曦步子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她手下人虽有不少,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更何况是她身边贴身保护之人。 眼前这人不过十六七岁,比她还小一些,还是个少年郎,往日神采奕奕的脸耸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可怜模样。 不过跟丢了一人,就这般自责,到底是个孩子。 “如今人还未回来?”她绕过一个长廊,淡声开口,虽是疑问,却带着几分肯定,想来也是,若是回来了,他就不会在门口等她了。 果不其然,少年摇摇头,脸上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无碍,你下去罢。” 闻言,他愣了片刻,低声应是,而后静默跟在了邢剑身后。他跟在孟曦身边不过短短三月,因着对她的敬仰,不顾家人反对,投入了邢剑麾下。 他当年年纪尚小,家中母亲是风雅堂的司马,他母亲希望他能从文,他却因着听了不少孟曦的事情,心中越发对她向往。 那时他不过十三,而孟曦十五,彼时孟曦已经办了一件大案,那件案子据说难住了不少人,朝中许多人在此前对孟曦的能力向来怀疑,可她偏偏顶着这些质疑声,不仅将此事做到了,还办的十分漂亮。 而后被朝中人反复提及,言语间总少不了夸赞,也因此,在黄泉各家少男少女间,对她也充满了好奇和景仰。 他身子不好,故此自小习武强身健体,却不想这反倒给他行了不少方便,为着追随孟曦,他吃了不少苦,就是校考,也考了许多次,如今总算如了他的愿,顺利在三月前从普通小卫,调入了邢剑手下,才得以时常有机会面见孟曦。 他对孟曦,便像是吴武英那般,是因为敬仰,故此想要此生此世永远追随与她。 此时他心中带着丝丝甜意,外界都道孟曦不近人情,他听了时常气愤难忍,总觉得那些人没眼光,少主天人之姿,岂是他人所及?不过是嫉妒罢了。 如今见孟曦没有怪罪他,还十分和善,心中满足极了,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追随孟曦的心。 他心中作何想法,孟曦自然是不知的,对于阎奕晟还没回来也半点不担心,反正她让人跟着他,不过是怕他遇到那些人,且他身上伤还未好,如今毕竟在她手下,给他一个教训也就是了。 可转念一想,此人本就不简单,自己又何须操心那么多?即便真的迷路了,想来他也有办法回来。 阎奕晟回来时,被门口的人逮个正着,此时早已日落西山,天色变暗许多,良珣与孟曦在书房中说话,他甫一回来,便被人提溜到了邢剑房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切磋 阎奕晟刚踏入一只脚,一道杀气直奔面门,他侧身一闪,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躲过了邢剑的攻击。 邢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丢了一把剑给他后,再次发起进攻,动作迅速,丝毫不留情面,便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对决一般。 阎奕晟见此,嘴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接过剑后,与邢剑纠缠了起来。 两人你追我赶,难分难舍,不知何时,在两人不远处站了不少人,纷纷聚在一起仰头看着二人。 显然,地面已经不足以完全施展二人的拳脚,一追一赶间,屋顶也传来瓦硕碎裂的声音,原本躲在一边的众人立即跑至庭中,不想错过片刻的切磋。 没错,是切磋。 邢剑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他与另外几人一起围堵他,偏偏他游刃有余,他向来对自己武艺自信,当日事情他也一直放在心上,索性在取得孟曦同意后,来了一场切磋。 二人打斗间,眼见惊动的人越来越多,阎奕晟余光瞥见庭院中看热闹的众人,轻笑一声,暗自沉吟一番,又和邢剑纠缠在了一起。 邢剑显然使用了十足十的功夫在与他切磋,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他的一招一式,手中长剑跟了他许多年,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才变成如今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一开始两人还不相上下,可渐渐的,随着两人越打越激烈,阎奕晟渐渐落了下风,就在众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快结束时,邢剑长剑一挑,他手中的武器便直直插入了地下,而后,邢剑剑锋一转,直抵他脖间。 底下传来几道附和笑声,本以为邢剑赢了该高兴才是,他却知道此人有所顾忌,视线看到下面欢呼的众人,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禁对眼前男子改观了些。 他能看见众人眼中对他的崇拜,他自然也不想让他在自己属下面前丢人,自然就只能故意输给他。 只是他邢剑行得正坐得端,他崇武,对武者也向来敬重,但赢了便赢了,输了便输了,没有丢脸与不丢脸之分,更不需要他的怜悯。 “你我交过手,我知你深浅,你无需保留。”邢剑眼神直直看着他,眉间微微皱起,显然对他留有一手的做法十分不满。 他说完,推了开去,转头看向下面的吴武英,中气十足大吼:“武英,将剑扔上来给他。” 阎奕晟轻笑一声,收起了脸上的随性,对他也多了几分敬意,见他坚持的模样,心想今日若是不分个胜负,他定不服。 于是接过吴武英丢上来的长剑,比之方才多了几分认真,便是周身的气息也变了一变,邢剑自然感受到了这番变化,对此又满意了几分。 两人很快又纠缠在了一起,吴武英在下面看的一阵纠结,邢剑是他除孟曦外最崇敬的人,可对于阎奕晟,却是认识不过半月有余的新朋友。 虽认识的时日短了些,但他看得出来,阎奕晟待他极其和善,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又想到他身上的伤,虽昨日两人还坐在一处喝酒,但并不代表他完全无事了。 现如今,一个是他第二崇敬之人,一个是与他交谈甚欢的朋友,他给谁助威呐喊似乎都不太好,看得他越发纠结,眉头紧紧拧成了一股麻绳。 正在他纠结间,上面攻势一转,方才还与邢剑打成平手的阎奕晟,不知何时将对方牵制到没办法出招。 他脸上仍然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只是额间冒出的冷汗表明,这场切磋,他并不轻松。几息之间,他的攻势越发犀利。 很快,当阎奕晟的长剑抵在邢剑颈间时,众人不由自主惊呼出声,显然未曾料到这般局面,甚至还有片刻回不过神来,直到传来一道大笑声。 “这架打得畅快,邢某心服口服。”说完,他朝他笑了笑,阎奕晟将剑移开,也对他抱了抱拳:“多谢邢统领手下留情。” 他说话不紧不慢,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他说这话时,仿若嘲讽般,可邢剑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着方才的那场酣畅淋漓的打斗,并未在意。 两人一分开,众人便迎了上来,七嘴八舌说着什么,阎奕晟没心情听,只是与邢剑道:“邢统领可还有事?若无事属下便回去了。” 他眼中隐隐有几分不耐,额间冷汗慢慢顺着棱角分明的俊颜流下,只是他的呼吸平稳,看不出什么异常,可阎奕晟知道,他背后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恐怕又裂开了。 邢剑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蓦然想起他背上有伤,一时间不仅有些懊恼,他该等个几日,待他伤好了再切磋才是,怎地还是这般性急? 他自知理亏,原本准备询问他为何晚归一事也难以开口了,于是大手一挥,随他而去。 阎奕晟没理会众人对他眼中充满的或惊喜或好奇崇拜,直径转身离开,就连他人对他的赞叹,也不过是轻笑一声算作了回答。 不远处,孟曦与良珣站在阁楼之上,亲眼看完了邢剑与阎奕晟二人之间的切磋,一时间,场面有些沉默。 待阎奕晟消失在两人眼前后,良珣含笑点了点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怪道少主要将此人带在身边,的确有过人之处。” 孟曦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对他的误解并未解释,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开口:“倒是鲜少听你夸人,看来此人是入了你眼。” 良珣也跟着走过来,含笑摇摇头,又点点头:“珣向来欣赏有过人之处的人,只是此人武艺虽好,却不个好驯服的,属下仍不同意少主将人留下。” 说来说去,再次将话题绕到了这里,孟曦有些头疼,却又不好与他人直说此人身份来历,一切不过是她猜想,此事事关重大,即便是昏垣良珣亦或是邢剑,她都不想让他们知道。 却又不知为何不想让这三人知道,但心中总有强烈预感,若是告诉了他们,恐怕事情便没那么简单了。 孟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河中司马一事,良珣如何不知她在转移话题,可作为属下的,自是没有多言的权利,只是良珣心中已经暗中做了一个决定。 为了孟曦安危,定要看紧此人,若是他没有任何举动还好,若是有,定要让他后悔他的所作所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花灯 八月十五是祭月节,这一节日在黄泉十分受重视,只因这日是每家每户难得的团圆之日,于是在此前,每家每户便会像是除夕日般,置办货物。 离祭月节越近,街上越发热闹,装饰的花灯早被挂在了街道上、枝丫间,将河中街道更添几分繁华。 祭月节之所以每年办的那般热闹,还因一个传说,据说,在这一日,若是有人诚心祭月,向月神许愿,月神听到了,便会实现愿望。 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但这一传说,反倒为祭月节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自从那一日阎奕晟与邢剑比完后,因着伤口裂开,又在房中安心休养了好几日,就连用膳,也是吴武英等人轮流送去。 对于吴武英突然的殷勤,他也不客气,有人愿意为他跑前跑后看顾着,哪有拒绝之礼?阎奕晟自问自己不想拂了他一片好心。 自他来到黄泉后,适应得快,其中原因自然少不了两地的相似之处,例如祭月节,在地府也是格外受重视的大节日,历代阎王以及其他几位王,要一同祭拜。 到了这里后,他也从吴武英口中知道这日街上热闹之处,最重要的是,今日男子是可以带着自己心仪女子一同去看花灯。 不知为何,吴武英说完后,他脑海中下意识想到了孟曦。 他又在房中休养了几日,身上早已没了大碍,他体质特殊,即便受再重的伤也能恢复地极快。 听吴武英说,这一日,所有人都是可以去街上看热闹的,对他们并无限制。 想到此处,他心思一动。 可谁知,吴武英下一句便是:“我打赌,今年少主会与良司马一同出去赏花灯。” 阎奕晟眸光一闪,低沉地“哦”了一声,吴武英便将以前种种和盘托出,其中包括孟曦夫婿人选一事,他听完,眼中染了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良司马与昏司马在民间的拥护者不少,坊间更是有赌注存在。”吴武英靠近阎奕晟,压低声音道,脸上尽是八卦的精光。 “哦?那改日我也去赌一赌。”阎奕晟靠在软枕上,懒懒道。 吴武英送了他一个白眼:“我劝你别去,若是被邢统领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少君府规矩甚严,若是被知道了,少不得一顿军法,不仅如此,还要被赶出去的。” 说完,他又细数了不少赌瘾的坏处,将此事说的十恶不赦,阎奕晟安静听着,心中却想:此人应当去做个教书先生,专门劝那些误入迷途之人回返。 而另一边,孟宁早在八月初时便写了信给孟曦,信中特意反复嘱咐她,要她这一日为她挑选一盏河中最好的花灯,便当做送与她的归礼。 孟曦看完信后顿觉好笑,这丫头的目的昭然若揭,她又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是想寻个借口让她在这日出门罢了。 只是,孟宁的小心思怕是要落空了,她若要出去逛花灯会,倒也无须身边人作陪,看完信后,她便将信纸压在了案底,只作不知。 只是她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良司马。 良珣找她说起这日一同出去时,孟曦尚在处理公事,忘记了时日,只以为他有何要事,未作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直到良珣消失,她才反应过来,明日似乎是祭月节。 她愣了片刻,看向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做隐形人的邢剑,微蹙眉头,面露不悦:“明日是祭月节,你为何不提醒我?” 邢剑脸上莫名窘迫,这让他如何提醒?良司马来请,他如何敢随意插话?谁不知道,良珣与昏垣是少主未来夫婿人选?他可没那胆量去破坏二人。 他看着屋顶,装傻充愣,假作听不见。 孟曦说完后,倒也没指望邢剑有何反应,只是已经答应了下来,她忍不住扶额,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往年祭月节良珣倒也邀过她,只是她却从未赴过约,不仅是他,就连其他人包括昏垣在内也从未答应过。 她却不知,良珣便是看准了此时她在忙于公事,自不会细究他说话时的目的,他自也知道,若是她应下了,也不会去改变主意。 于是祭月节这日,孟曦如约出现在了门口,邢剑隐于暗处,实在不忍直视孟曦的装扮,或者说,此时的孟曦,与往常并无差别。 一袭青衣,三千发丝用一根银簪固定后散于腰间,宽衣窄袖,十分利落飒爽,咋一看,倒像极了江湖侠女。 邢剑下意识向白衣公子看去,却见对方连眉头都未动一下,眼中含着淡淡笑意,分外专注地看着那女子。 邢剑摇摇头,继续望天。 此时天光尚未完全暗下,蓝色空中不见一片白色云彩,十分干净明亮,再看看前面两人,邢剑在犹豫要不要找个机会闪人? 孟曦与良珣两人并未骑马,而是缓缓向闹市步行而去,看了看天色,想来到了闹市,时辰刚刚好。 到那时,华灯初上,万盏花灯尽数被点亮,便是空中,也会有孔明灯升上去。 两人皆不是多话之人,可即便沉默走在街道旁,却也莫名多了丝和谐,仿若本来便该如此。 相貌出众之人在任何地方总能引起他人注意,更何况两人周身散发着别样气质,那是与普通人之间的不同,一举手一投足便能猜出这两人身份不一般。 想来是哪家公子带着心爱之人赏景祭月,以求心中祈愿。 如二人所料,二人行至闹市时,天色已经变暗,而空中的万盏颜色不一的花灯齐聚光芒,将街道照的恍如白昼。 现下街道之上已经十分热闹了,来来往往俱是人,声音也比平日中大了许多,见此,孟曦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良珣自出府起,心神便分了大半在她身上,他如何不知她不喜喧嚣,因着四周过于吵闹,他只得向她靠近,说道:“少主若是喜静,前面有画舫,再走片刻便到。” 说话间,他小心注意着周围,尽量不让身边路过之人冲撞了她去。 孟曦忍着不喜,想到孟宁信中所言,轻叹一声,既然出来了,便为她寻一寻归礼又如何,于是她微微摇头,向人群中走去。 良珣嘴角含笑,为她挡着人群,以防他人突然的碰撞,小心跟在她身侧,动作间尽是小意体贴,便是旁人看了,都不由暗赞男子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花灯2 河中算得上是东边最繁华一座城,只因来往之间,有不少商人流经此处,自然也带来了不少稀罕之物。 孟曦在这日虽鲜少出门,但花灯样式却也知道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黄泉城与河中民风有所差别,还是今年又有了新样式,此地花灯比之黄泉丝毫不差,她一眼看去,倒是相中了好几个。 她以前爱给孟宁买一盏玉兔灯,每年收到,孟宁都十分欢喜的模样,也不知今年换了一个,她会不会不喜? 只见她一手拿着一盏玉兔灯,一手拿着一盏八角桃花灯,仔细对比着。 她私心想留下那新颖的八角灯,只是还尚在犹豫之中,总担心孟宁不会喜欢,遂又拿起了玉兔灯瞧。 正在她犹豫之间,身边许久未曾做声的良珣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含笑开口:“小姐或许更适合这个。” 她看着花灯,拿着灯盏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画着玉兔的精致灯盏递给了老板,转而留下了八角桃花灯。 即便孟曦未与他说要为孟宁买下一盏,但良珣何等了解她,她向来疼爱孟宁,今日出门,又怎会不为她留下一盏? 见她犹豫不决,便忍不住想为她排减忧愁。 孟曦拿到了灯,耳边传来热闹的说话声,许是被这般场景感染,又迈步去了其他摊位,看起了香囊簪子一类,只是瞧了一圈,并未发现质地上乘之物,便也作罢。 良珣一直伴在左右,手中拿着她要送与孟宁的八角灯,一边护着孟曦免受他人冲撞,神色间没有丝毫不耐,嘴边笑意不减,眉间带着淡淡愉悦。 随着天色越暗,街道上也越发热闹,人群变得拥挤起来,于是当他再次提出去画舫时,孟曦并未拒绝。 相较闹市,在画舫中赏景似乎更合她意。 此番出游,良珣显然是用了心的,甫一上船,便都是按着孟曦喜好布置,不浮夸,反而简单却又显精细,小至角落摆放的花卉,大至所上糕点辅食,无一不透着精致。 对此,孟曦只作不知,桌上摆放着一壶酒,月下饮酒确是一件乐事,她也不客气,缓缓在桌边坐下,为二人斟了一杯酒。 一瞬间,酒香迎面钻入鼻内,还未入口,便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此酒是河中特有的桂花酿,取了桂花与山中露水酿制而成,虽做法与黄泉城差不多,但桂花却不一样些。” “少主可以尝尝,应当比咱们黄泉城的桂花酿口感还略胜一筹。” 她轻轻点头,却不着急送入口中,而是先将酒凑近鼻息间,闻了片刻,的确香,仿佛让人闻到了八月间,挂在枝头的桂花,又仿佛见到了清晨被洗刷过的碧空。 酒香入鼻,倒让孟曦不由自主心动,忍不住将酒杯递至嘴角边。 良珣静静看她品尝,嘴边含着淡淡笑意,眼神中有着专注,像在看稀世之宝一般,他也将酒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两人在画舫内品酒,将画舫外一切吵闹之声摒弃,只因画舫早已行至河水中央,月色皎洁,柔和月光在河水中洒下一片晶莹。 一道身影飞快落在外间,此时船上只有孟曦与良珣二人,邢剑并未在此,而是在一旁的一叶小舟上候着。 自家少主好不容易与人出来一次,他可不想在旁边碍眼色。 虽是如此,却也不敢疏忽,小舟紧跟在画舫周围,只是不知何时,河上的小舟画舫越来越多,今日本是祭月节,人多是自然的,故此邢剑并未怀疑,直到画舫传来打斗声。 他心下一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坏了。 好不容易跳开四周的小舟,施展轻功落到孟曦所在画舫时,良珣已和刺客交起手来了,他脸色一沉,二话不说便抽剑迎了上去。 只是还未等他上前,那刺客似乎知道人来了,虚晃一招,转身变向外跑去,良珣不疑其他,回首看了一眼邢剑,提剑快速追了上去。 邢剑快步走到孟曦身边,低声请罪,孟曦负手立于桌边,淡淡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那刺客在画舫之间不断游走,良珣紧跟其后,二人兵器交手的响声不断惊动着游船的人,画舫之间早就乱作了一团,孟曦在这边看的脸色一沉,身边气息又冷了一分。 画舫上又落了一人,阎奕晟一袭紫衣,墨发被发带束于发顶,腕间带着护腕,打扮甚是潇洒,深邃的双眼难得出现了一丝其他神色,薄唇轻抿,一瞬不瞬地盯着孟曦。 他不知从何处出现,便这般直直落在了画舫,此时他眼色沉沉,向孟曦大步走来:“少主可还好?” 因着前几次他直呼她名,此时这般正经反倒让她有些觉着别扭,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阎奕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又见河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大爷似的指使一边提剑的邢剑,言语有些着急:“邢统领,你快去帮一下良司马,若不然定治不住那贼人。” 邢剑不悦地看向他,低沉着嗓子,开口:“无须你啰嗦,你快些去帮良司马。” “邢统领似乎忘了,上次切磋可是我赢,我留在此处保护少主,定能周全。”阎奕晟轻笑一声,微微抬起下巴,鲜少露出他那倨傲神色,“邢统领快去,若不然,良司马可对付不来此人。” 眼见河上两人斗的难舍难分,而良珣的确落于下风,手臂上也被挑了一道血痕,见此,邢剑心中本就焦急,诚然,阎奕晟武艺比他更胜一筹,留在这里看着孟曦再好不过,于是他牙一咬,便飞身加入两人之间的纠缠。 可那黑衣人十分狡猾,眼见又来了一人,他二话不说,转身边走,邢剑心中有气,誓要将此人捉住,紧咬牙关便提剑追了上去。 良珣犹豫了片刻,足尖一点,也跟了过去。 此时,河上早已乱成了一团,尖叫之声不绝于耳,阎奕晟眯眼看了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孟曦并未错过他眼中的异色。 “你心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孟曦见人消失在了眼前,一脸无惧,转身坐在了桌边,没去拿酒壶,而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方才若说不知那突然出现的刺客有何目的,本以为是那两拨人中又冒了出来,可无论是武功路数,还是他身上的气息,都与之前有所不同。 她本想静观其变,直到看见突然落在画舫之上的阎奕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送花灯 阎奕晟扎了眨眼,一脸无辜。 “少主这是何意?属下不明白。” 孟曦冷哼一声,虽不知此人用手段将邢剑与良珣引开有何目的,却直觉他不会对她如何,如此,她反而安心坐了下来。 她并未与他争辩,两人每次争辩之事从未有过结果,他心中对她有多顾忌,她自然也不会随意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阎奕晟慢悠悠走过去,余光中却出现了一抹亮色,是方才孟曦在街道小贩那里买来送给孟宁的花灯。 他嬉笑的脸一顿,蓦地便沉了下去,脚步一转,直直向那盏八角花灯走去,他伸手一捞,将挂在一边的花灯拿了下来。 他轻啧一声,随即笑道:“我还以为良司马与空中月明无异,原来也是识得这人间烟火。” 他虽笑着,但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他站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下巴也紧绷着,浑身上下透着不悦。 “只是这眼光着实不如何,这桃花更是庸俗至极,寻常人怎会以此赠人?”他轻哼一声,又对着那灯评头论足一番,越听,孟曦脸色越沉。 “碰”的一声脆响,孟曦猛然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在桌上,杯盏中的茶水因着气力,洒了不少出来,在蓝白暗绣的布料上浸了几道深色痕迹。 他向她看去,神色又复杂了几分,随手将花灯扔在了一边:“本就丑,难不成还不让人说了?” 说完,又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画舫。 孟曦头有些疼,也不知是被方才阎奕晟气的,还是喝了些桂花酿,她轻轻揉了揉额角,看向那个被遗弃在一边的花灯。 难不成,当真丑不成? 她心情复杂地站起身,将那个自己买来的花灯拿在手中,手腕动了动,花灯也跟着动了动。 孟曦又看片刻,她并不在意阎奕晟说的那些,但只要是与孟宁有关的事,她便比旁人更加慎重些,如今听了阎奕晟那些话,不仅开始担心起孟宁不喜欢。 她想,一会儿回去时,还是再买一盏玉兔灯。若是她不喜这个,也定会喜欢玉兔灯的。 此时画舫中没了人,显得格外安静,外间因为方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引起了不小的混乱,此时河上充满了找刺客的吵杂声。 不过很快,又再次恢复平静,歌舞升平起来,只因吴武英带着人划着船过来了,并与每艘画舫上的主人家通了气,只说是他们请来了兴余表演,刺客一事半字未提。 无论众人信不信,总之这也算是糊弄过去了,只是他们却半点不敢放松,隐于四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很快,阎奕晟又回来了,不仅如此,他手中还提着一盏烟色雾面景致灯,圆滚滚的花灯上不像其他花灯画的花鸟鱼虫,反倒是山川河水,甚至还有一个颇具英姿的小人盈盈而立,画师随意几笔,便见小人被勾勒的十分传神,跃然于纸上。 “这才与你相配。”阎奕晟将手中花灯递至她眼前。 在他心中,他便是这样的女子,上善若水,虚怀若谷。那般女儿家的物件儿,并不适合她,反倒是他手中这盏,更能将她的品性描绘出来。 孟曦不知他发什么疯,又是攻击那盏八角灯,又是突然离开,而后又带回一盏新的花灯,眼前那盏花灯离她很近,仅是一抬眼,那灯的模样便映入了眼底。 画舫之中点了不少灯盏,将每个暗角都暴露在眼底,孟曦能清晰看到眼前这盏灯的不同,山川河水倒还好,只是那纸上小人,为何看起来那般熟悉? 那背影,分明是自己无异,为何会有店家画这样的?不用细想,她便猜出定是眼前男子所为,虽是如此,她却不能否认,她似乎挺喜欢这盏灯的。 见她久久不动,阎奕晟挑挑眉,又往她面前凑近了几分:“前些日子不是说了吗?我定会送你一盏极好的花灯。” “这灯虽不是小爷做的,但那画和字却是小爷一笔一划作的。” 他这一说,孟曦这才看到隐于右下的两行小字: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孟曦手动了动,没接,若她没记错,这诗的上一句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她只是觉着奇怪,这人方才对那八角灯那般苛刻,又是对良珣冷嘲暗讽,以为那灯是他送的,便因此不满? 她觉得若是这样,此人行为越发奇怪起来,不说二人本就不熟,如今他更是她手下区区侍卫,如此越了规矩,本就不妥。 尤其是在祭月节这样的日子,更为不妥,想来他一个外乡人,定不会明白花灯所蕴含的含义,故此收下倒也没什么,只是若是知道,却又作不知…… 这灯若是送于至亲之人,便是美好祈愿,若是送于心悦之人……便是定情之物。 思及此,她脸色蓦地一冷,站起身绕过她,向外而行,脚步有些急,仿佛慢了一秒,她便会被身后恶魔吞噬一般。 她不得不承认,在没看到那字之前,她确实想收下那灯,不为其他,只因那纸上小人,无论从何等角度看,都像极了她。 那画功,与一向擅长作画的良珣相比,也有过之而不及。 只是那字,不用想,他也定是知道今日花灯所代表的含义。 “孟曦!”身后传来阎奕晟气急败坏的吼叫,孟曦只做听不见,她脚步不停,脸色却极其冷淡:“回去后,自找邢剑领罚。” 阎奕晟追上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眉眼轻皱:“怎地此处规矩那般多?我当日说过,会送你……” “住口。”孟曦停了下来,转身阴沉沉看他,清冷脸色更加疏离,“你是何等身份?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奈何?” “不要得寸进尺。” 阎奕晟微微愣了片刻,这般神情还是当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可现下两个不仅熟悉了,还历经过生死,如今这般,反倒讽刺至极。 他轻扬起唇,蓦然一笑,只是那笑未达眼底,显得几分暗沉,微微点头:“少主所言极是。” 而后手一扬,手中提着的那盏烟色雾面景致灯便入了河中,孟曦怔了一怔,转眼去看那灯,却见那灯因浸了水,慢慢糊成一片,就连纸上的字画,也慢慢晕染开来,而后再也看不清上面是何模样。 她也不知心中是可惜还是庆幸,但总归有些异常。 不待她有所动作,只见吴武英猛地窜出来,脚步匆匆,声音也染上几分急切:“少主,不好了,淼河又涨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外人 陈林自那日回去后,又带了不少人,可海上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更遑论想在水下寻找一人,即便找到了,又当面对着怎样的结果? 许是残缺腐败的尸身?还是几块碎骨? 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陈林想要的结果,或者说,不是阎王想要的结果。 因此,即便是窥密冒险,也值得他一试。 但海上不同于地面上,即便掘地三尺,也比在苍茫大海上寻人强。 几艘船稳稳地落在北极星正下方,船上站了不少人,其中最为大的那艘船上站了一个中年男人,一脸肃然,眼睛紧紧盯着水下,不肯放松一刻,仿佛下一秒便有人从中冒出一人来般。 当阎启知道阎奕晟有可能丧生于海中时,他脸便一直这般紧绷着,不肯放松半刻,眼圈微红,里面布满了血色,眼下乌黑一片,显然已经很久未曾休息了。 站在船上的人将手里拿着的各种东西往水中一丢,瞬间激起一片水花,而后又跳入了好几人,握住那些东西便往水下钻去,随着水花消失在海面上。 阎启一眨不眨看着不断翻卷起浪花的水面,心中复杂异常。 阎奕晟自小贪玩,对待地府之事向来不上心,如今被他这般惶然逼迫,他心中自然不愿,逃避也是正常的,只是他未料到,即便他以将命人暗中看着,他还是逃了。 本以为他平日虽胡闹,但这般重要场合,无论如何他也能担起地府大公子的职责,却没想到他却一声不吭跑了。 即便他不喜朝堂,不喜处理那些琐碎事情,但这么多年,他纵着他,任他胡闹也够了,到不想反倒更加放野了他那本就不安定的心。 想到这里,阎启更加后悔这些年没有对阎奕晟严加管教,若是他对他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便不是这般结果了。 不过片刻,水里的人冒出了头。 那几人泡在水中,光着膀子,随着海水漂浮,几人先后冒出头来,向船上的陈林摇摇头。 显然,又是一无所获。 陈林小心地看了一眼阎启,面露犹豫,眼见他的脸又沉了几分,周身散发着几分寒气,主子没说话,他却不能让水中那几人继续泡下去。 “上来。”他率先开口,让那几人上来,而阎启闻言,并未说什么,而是转身回了舱内,这时,海面上传来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纷纷去看。 “你们谁看见陈孝飞了?” 陈林闻言,快步走到船沿,伸头去数人,一连数了三遍,都只有八人,陈林脸色猛地一变,他明明清楚记得,下水的人共有九人,怎会?怎会少了一人? 几人都是前后不一地从水中游上来,谁又知道最后上来的是谁,但偏偏少了一人…… “还不找?愣着做什么?”耳边,传来的是阎启的怒气声,几人还来不及细思阎启又如何去而复返,身子便一跃,又再次消失在水面上。 那几人在水中寻了又寻,一眼望去,全是蓝色的海水,不见其他颜色,身边偶尔有鱼游过,他们拉着手中大网,妄想找到陈孝飞的身影。 但直到几人胸腔中空气越来越薄弱,也未看到他的身影,无奈,几人只得打个手势,向上游去。 陈孝飞失踪了,便消失在众人眼前,与阎奕晟一样,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知道他在哪。 —— “少主,不好了,淼河又发大水了。”淼河,便是当初涨水之处。 时隔多日,淼河再次无缘无故发水,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只有阎奕晟这一个经历过的人知道。 但偏偏,他嘴严得很。 孟曦听到吴武英匆匆来报,打破了方才与阎奕晟之间那莫名气氛,来不及去看他,她足尖一点,不过一瞬,便借力落在了河岸上,而吴武英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了阎奕晟眼前。 落在后面的阎奕晟见那人早已没了身影,眉头便没舒展过,还来不及细想,在看到那道身影消失时,便下意识跟了过去,心中却颇为别扭,本来好好的祭月节,偏偏诸事不顺。 等阎奕晟追上时,距离淼河已经不远了,此时阎奕晟才知道,原来当日他出事之地,而今又出事了。 不知何时,那水已经慢慢平稳了下来,水位再往下降,只是河水却比前些日子多了不知多少。 显然方才经历了一番大难,岸边又积了不少泥沙,低矮的树木和杂草被河水浸泡过,已经没了精神。 孟曦没下马,一眼看去,一片狼藉,与第一次发水差不多。想到这里,孟曦微微低头,掩去眼中眸光,蓦然抬起头,对吴武英招了招手,带他靠近后,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吴武英听完,二话不说,随意点了身边几人,夹紧马腹,转身离开。 阎奕晟在最后面,并不知晓孟曦与他说了什么,只是他看到这般场景,眼睑顿了顿,不禁怀疑是不是地府那边出了何事? 若当真此地与地府有所牵连,那么,说不定此地便是两地之间的通道,只是这通道是如何被开启,又如何关闭,尚未可知。 唯一确定的便是,若是通道开启,这里会发大水,发水便是开启通道的信号。 他能想透这一点,孟曦自然也能,故此,她才会叫吴武英沿河寻人,这一次,她要是没猜错,应当会有人被送过来才是。 在这里等着并不会提早找到人,且此时是夜间,若是又出现刺客,人手反倒不够,邢剑与良珣去追那黑衣人了,孟曦也做停留,又留下了两人,而后带着剩下的三人回去了。 其间,连眼神也未分给阎奕晟一个,一副他是透明人模样,更没提让他随着回去了。 他见此,轻哼一声,转了马头,慢悠悠跟着孟曦的马往回走。 孟曦回去后,让人找来了河中司马,命他派人去淼河找人。 她带来的人少,若要沿着淼河寻人,倒好简单些,怕的便是那人醒后跑了,所以她那司马说的是,抓刺客。 让他的人以淼河为中心,搜查面生的外乡人,并且,定要将那人捉拿归案。 至于她的人,自然是继续在淼城周围找人。 若她没猜错,即便是那人醒了,应当也走不远,但淼河周围实在大,便只能派更多人手过去。 果不其然,在第二日的下午,邢剑与吴武英便带着人回来了,几乎没受什么波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为少主分忧 当消息传到阎奕晟耳中时,孟曦已经去了地牢中,可如今他一个小小侍卫,也没有资格擅自去地牢。 阎奕晟似乎越来越融入自己的角色了,给别人当侍卫也当的格外得心应手,便是规矩也懂了几分,不知阎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感到欣慰? 但若是就这般放弃却也不是阎公子行事风格,于是他找了倒在屋中睡大觉的吴武英,因着昨日他一夜未睡,孟曦特允了他回屋中休息。 阎奕晟大摇大摆推开吴武英的房门,对方猛地便从床上翘了起来,显然,即便是睡觉,他也并未完全放松心中那根弦。 他一见来人,眼一闭,直挺挺又倒了下去,倒在床上时嘴中还嘟嚷着什么,阎奕晟听得明白,他说的是:“吃的没有,银子也没有。” 阎奕晟眉角一跳,嘴边笑意蓦地顿住,难不成他在他心中便是这般? 他不过是找他坑过一次银子,要过几次吃的,而今见到他,便直觉他是来找他要东西的?他好歹也是地府堂堂阎大公子,他竟是这般瞧不起自己?他是那种人? 他靠近床边,弯下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武英?武英醒醒。” 吴武英拂开他的手,翻了个身,再次睡过去。 阎奕晟再次伸出手,继续拍打,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可谁知,吴武英这次扯过被子,将整个人裹了进去。 阎奕晟:…… 他叹了一口气,只能使出杀手锏:“武英,你再不起来,少主恐有危险……”他还没说完,果然,蒙在被子中的吴武英便猛然掀开被子翘了起来。 阎奕晟:…… 看起来,他的确是个尽职尽守的侍卫,至少,即便是睡觉,也能听到外界说的话。 “少主怎么了?”他比起刚才,似乎清醒了不少,对他们来说,孟曦不仅是他们的少主,更是他们所崇拜之人,听到她的名号,自然能叫起一个半梦半醒的人。 见他如此,阎奕晟反倒有些莫名心虚,他轻咳一声,眉眼微微上挑,平白多了几分贵气:“听说你们带了一人回来?可否能带我去?” “是带了人回来,不行,少主命我休息。”他眼中带着困意,仿佛下一秒便能再次睡过去,他说完,又顿了顿,问道,“少主到底怎么了,你还没说呢。” 对他来说,少主比较重要,其他事都要向后靠。 “你当真傻,何时不能休息?如今去看少主办案才是顶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可以躲在少主面前露个脸啊。” 阎奕晟一副你傻的模样看他,吴武英尚在迷糊中,没转过弯来,觉得他说的似乎也对,能亲自跟着少主办案,是天大的荣耀,他怎能错过呢? 于是在阎奕晟略带诱惑的眼神中,慢慢点了点头。 而后,当两人出现在暗牢中时,孟曦不自觉眉头动了动,反倒是跟在她身边的良珣,不见什么异常,见二人见来,还微微颔首,并不因两人身份便故作矜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更显平易近人。 吴武英露出两排门牙,咧着嘴向良珣抱了抱拳,以示敬意,就是跟在一旁的河中司马也没忘记,至于孟曦的冷眼,他低头走过去,分外乖巧地唤了一声少主。 “不是叫你留在府中休息?”此时孟曦与良珣二人站在一面墙前,墙上有一扇气窗,从气窗内不断传出几声怒喝闷响。 吴武英自然不敢说是受到了阎奕晟的蛊惑,故而在不甚清醒的情况下,答应带他来此地,于是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小声:“属下已经休息好了,想过来为少主分忧。” 吴武英毕竟跟在孟曦身边四年有余了,年纪虽不过十八,但做事不输于她身边任何一个老人,行事也比同龄人老练许多,她对他倒也看重。 也因此,他年纪虽小,却能做到副统领一职,这中间有她提拔原因,却也有他自己出众之处。 看着虽蠢笨,实际却是个大智若愚的,稍加培养,定会不输于邢剑或是宫中统领,而这些年他的成长,也证明着她并未看错人。 听闻此言,又见到在一边那似笑非笑的眼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迷糊遇上忽悠,自然是经不住忽悠的。 于是她没再开口,反而转过头继续听起墙那边的响动。 那边,陈孝飞手脚被捆住,邢剑沉着脸,嗓音低沉:“你若是说清楚了你是如何从那水中出现,我便放你出去。” 陈孝飞一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封闭空间内,这地方他在地府也经常出入,自然之道这里是地牢。 只是,还没等他想通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便有人前来问了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出于暗卫的警醒,他并未说话,顺便装起了哑巴。 若是陈林在此,也不知会不会夸赞他机警? 陈孝飞虽不知眼前是何人,但如今地府形势复杂,说不定是其他九王将他掳来,可抓他来又所谓何事? 不对! 陈孝飞心中警铃大响,他记得自己听从陈林命令下了水,而后不慎在水中脚抽筋了,之后呢?之后他不断挣扎,可没人发现他,胸腔不断被挤压,而后他便被海水吞没,沉入了海底。 所以?他没死?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陈孝飞心跳如雷,有一个不敢去想象的念头倏然出现在了脑海中,或许,他找到少主了。 无论他心中飞快打着什么主意,但现下却是有一个棘手问题,便是如何逃出这里,听见问话,他心中犹豫了片刻,于是继续扮做哑巴打了个手势。 邢剑唤人进来,要了纸笔,很快纸笔便送了进去,而后那人又示意了一下他的手,邢剑朝身边人点了点头,那人便将他解了开来。 而后,陈孝飞便伏下身子,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很快,那张纸便会送到了孟曦面前,孟曦一目十行便看完了,而后将那张纸传给一旁的良珣,阎奕晟不动声色站到良珣身后,小心偷窥起来。 上面写道:我乃河边打渔之人,因落了水来到此处,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如何来的,与阎奕晟一样,半句未说,但孟曦却并未一无所获,至少她清楚了一件事,那边与此处的连接通道与这里一样,都是在水面上。 同样是落水,同样是出事不明,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他们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过来了,现在唯一的关键便是:通道如何开启。 她想,只要此事有了答案,事情便能简单许多。 但她若是能预料未来,也不知她会不会以举国之力,直接派人将淼河挖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螳螂捕蝉 几人没在地牢中多待,就在邢剑要有所动作时,孟曦轻轻敲了敲墙壁,阻止了他,之后,还在几人猜测孟曦要如何做事,他直接吩咐将人放了。 阎奕晟见众人没注意自己,靠近气窗处,朝里看了看,那人半低着头,晕黄的灯火照在他右脸之上,看不真切。 他皱了皱眉,显然对此人没有记忆,可心中到底又多了一桩要做的事。 孟曦带着人离开后,阎奕晟自然不能独自留在此处,他向后看了看,心中不确定她要如何处置此人。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此人是谁,是不是从地府来的也尚未可知。 正在阎奕晟盘算间,走在前面的孟曦突然与邢剑道:“将此人放了。”再多的,她半句未言。 邢剑怔了片刻,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脸色淡淡的孟曦,他若是没记错,方才她也是那般笃定地说,此人有异。 他们跟在她身边已有许多年,对她的话想来深信不疑。不知为何,当年自邢剑见到孟曦那一刻,他便觉得在她身上,自有一股自信从容之气,即便当时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却也正是因为那是的孟曦是个孩子,邢剑才有更大的预感:奉她为主,自己定不会后悔。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他所想,眼前这个女子即便从最初略显稚嫩,到后来的行事犀利,无论何时,从未变过的,便是她身上散发着的自信。 无端让人觉得她值得信任。 出于对她的信任,他低声应下,二人说话声音便不算小,即便是落后几步的阎奕晟也清晰可闻。 他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前面那道纤细的声音,眉角上挑,脸上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此时吴武英又打了一个哈欠,脸上全是倦意,他实在困得很,打定主意回到府后,无论阎奕晟说什么,他都不做理会,直接关了房门睡觉。 但显然,回府后,阎奕晟并未阻止他回房,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没必要再纠缠与他。 他回房后,并未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有一双眼暗中注视着他。 此时,孟曦书房内。 “少主,那人直接回了房,并未外出。” 说话之人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低声回道。 孟曦坐在案牍之后,良珣立于旁侧,没有说话,浑身散发淡淡的温和之气,气势不强,却又难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她未作任何反应,偌大的房内一下便安静了下来,那人没得她吩咐,也不敢起身,只是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默默在心中数数,就在他自我催眠数到八十九时,孟曦说话了。 “你去将武英叫过来。”还没等他回答,顿了顿,又道,“算了,你先下去。” 想到今日在牢狱中一事,她记得,吴武英似乎与那人关系向来不错,再者说了,就吴武英那纯良性子,估计被发现后,三言两语便成了被动一方,说不定还要被他反将一军。 “是。” 那人出去后,良珣开口了,他含着淡淡笑意,声音格外清润好听,他道:“少主是想……”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孟曦又如何听不懂。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情绪,她时常这般看人,无论对方是谁,像是没有什么能引起她情绪的起伏。 良珣早已习惯,她浅浅看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她的答复。 今日天气并不算炎热,反而难得有丝清凉之感,但枝头上的鸟叫却并未停息,反而更加扰人清静。 孟曦在书房中吩咐了良珣几句,便见他离开,不知去了何处,至于她,提这笔,一笔一划落在纸上,眉眼暗暗垂着,卸下了身上那股子疏离,窗外亮色落在她身上,不像那高不可攀的少主,反倒多了几分温婉之气,如同谁家大小姐般。 她来河中已有些日子,这边差不多了,她也该去往周边村庄去瞧一瞧了。 另一边,阎奕晟回房后并不像孟曦想的那般平静,他躺在床上,右手枕着头,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头顶的床幔。 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反而多了几分深思,那双眼像是要透过床幔,不知看向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房中的光线越来越暗,外面挂起了暖色的灯笼,丝丝柔光穿过缝隙倒映在地上。 外面有人喊他用膳,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又缓缓走开。 房门前来来往往不断有人走过,说话的喧嚣声远了又近,只是屋中,原本躺着假寐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黑暗中闪过一道影子,空气中带走一阵清风,还未等人反应,人影便已消失不见了,只是落在明处的东西稍有凌乱,让人以为不过刮了一阵奇怪的风。 阎奕晟落在了小巷深处,抬眼看了看四周,旋身一转,落在了屋内,而后走到门房出,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屈指轻轻敲了敲。 两急三慢,格外有节奏。 坚毅的侧脸不像往日,此时掩在黑夜中多了几分神秘和沉稳。 很快,屋内便传来轻微的响动,年代久远的木质房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黑暗中,那人压低声音,唤了一句“公子”。 阎奕晟嗯了一声,快步闪入房内,反手将门关上,顺道落了阀,那人不知何时,准确走到桌边,拿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刹那间,漆黑的屋子便笼罩在了一片暖色里,同时,也将点灯之人照亮,只见那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的暗三。 原来当日主仆二人前后落水,暗三便感觉自己被巨大的黑暗所淹没,心中本已是万念俱灰,谁知他醒后,便已经躺在了常年打渔的老者家中。 他不知黄泉路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人自然也不知地府是何处,可联系到当初阎奕晟的所作所为,他便大胆揣测,这里当是阎奕晟想找的失隅之地。 他率先落水,不知阎奕晟如何了,于是只能一边扮做渔夫,与那老者一同打渔,一边寻找着阎奕晟的下落。 他料定阎奕晟也到了此处,可日子一长,他不仅产生了疑虑,难不成只有他一人过来?阎奕晟早已…… 这个结果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只能时刻关注有关淼河的一切,他不敢离开,生怕他一走,想要找阎奕晟,只怕更加困难。 于是这一待,便到了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在心中 自从淼河突然发了大水之后,那四周便被人看守了起来,他只能无事时在淼河周围晃悠,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心中存的希翼也在一点一点沉浸下去,他想,若是再等上几日,还是找不到人,他便离开这里,去别处。 在此期间,他也并未闲着,而是结交了不少四处行走的商人,让他们帮他留意一番。 只是,黄泉不小,哪能在一息间能找到人的。 可那一日他无意在街上看见阎奕晟,本以为只是眼花,直到他暗中跟着,随几人一同到了淼河,暗中观察许久,他是如何也不可能看错的。 也是那日,孟曦带人离开后,阎奕晟反倒没急着离开,而是绕着淼河逛了逛,仿佛这被修整过的淼河有万般吸引力般。 他自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暗三,他本以为,他与他一样,许会被冲到其他地方,反倒是离得最近的河中,可能性却不大。 所以当暗三找上来时,才会那般惊讶。 “昨日可有事?”阎奕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到嘴边,却不着急喝。 暗三摇摇头,此时他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那还能看出他是一个暗卫。 “属下将人甩开后,便回了这里,应当无人发现。” 阎奕晟懒懒地嗯了一声,这才回到正题上:“那人呢?”暗三往里间走了几步,一把扯开中间横挂着的蓝色帘子,里面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便露了出来。 赫然是刚刚被放出来的陈孝飞。 此时陈孝飞是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有脚不能走,就是双眼,也是被一块黑巾蒙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蜷缩在角落。 阎奕晟见此,忍不住轻笑一声,毫不吝啬地夸赞:“做的不错。” 暗三脚步顿了一下,没理会他话中的揶揄,走上前去,将陈孝飞脸上的黑巾一把扯下,动作十分突然,陈孝飞眯了眯眼,显然不是十分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待眼睛能视物了,便看到自己眼前,一站一坐的两人,站着的男子倒是有些陌生,但,坐着那位,他……他…… 陈孝飞一口气提了上来,眼睛猛地睁大,那人不就是…… “公子!”他低呼出声,被缚住的身体开始挣扎起来。 阎奕晟懒懒地“哟”了一声,看向一边的暗三,眉眼微微一挑:“还认识我呢?那看来有些来头。” “既然都认识,便老实交代。”他声音仍十分慵懒,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陈孝飞毕竟是阎王府中混迹多年,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杀气。 他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但眼前却有一个他认识之人,可他要说时,心中反倒犹豫了,他不知此人是真是假,万一是白日那些人来试探呢? “夜间涕哭?”陈孝飞沉默了片刻,蓦然抬头,试探性问道。 暗三一脸懵逼,下意识接了一句:“疑似阎王归?” 闻言,陈孝飞这才笑开了,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却刚点了一半,暗三的手便一巴掌打在了他后脑勺:“你小子做什么妖?” “冤枉冤枉,这不是谨慎起见吗?”他依旧被捆着,暗三并没有要给他松绑的意思,他也不在意,只是动了动身子,接着道,“这话只有咱们地府才知道,想来这里的人定不知晓,还望公子恕罪。” 阎奕晟早在一旁笑了出来,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子竟是这般机灵谨慎,但转念一想,他在牢中装聋作哑也该能了解一些。 如若被捉的人是暗三,以他的性子,要么死扛,要么便是自尽,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人这般机灵,在这陌生的地方,居然给他送来了个这么机灵之人。 阎奕晟心中深感欣慰,不由点了点头。 “如今身份也对过了,那便老实交代一下你是何人罢。” 陈孝飞闻言,头点的如同小鸡啄食,不再犹豫,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交代了清楚,他先是说了自己为何会来这里,其间还不忘与阎奕晟说,阎启有多么关心他,变着方儿为阎王说话呢。 他是阎王府的人,自然知道阎王与公子二人之间素有误解,如今多说些好话,说不定父子之间便能将误会解了,那他便是头功。 “主子也是十分担忧公子,无视属下们的劝解,亲自带着人到了公子失踪之地寻找公子的踪迹,只可惜,一无所获。” 对此,阎奕晟不置可否,恍若未曾听到。 “属下此番能来,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谁又能知道属下能在那般境地下,还能活着来到这里。” “并非误打误撞。”阎奕晟眯了眯眼,截断他接下来的话。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窗前,透过窗,看着外间沉沉夜色,那夜色像是一张大口,要将所有人吞噬一般。 “何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他们并未开口,他却已经接着开口了,“我们都以为祖母河河底是死地,却不想,那里藏着一条生路。” “看似死了,却在另一个地方活了下来。”他说完,屋内久久没有声响,只余几道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昭示着主人的不可置信。 “若是我没猜错……我们心中在最后一刻,似乎都看到了这里,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其实那条河的通道,其实藏在心中?” 他越说越玄乎,暗三与陈孝飞已经愣在了原地,阎奕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轻笑一声,转过身来,将屋外的黑暗甩在身后。 “一切都是揣测,谁又知道呢。”他声音难得有些沉,带着几分惆怅。 “公子……”暗三皱着眉头,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上前几步,问道,“照公子这般说,那我们岂不是现在就能回地府?” 阎奕晟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肯定也不否定:“你大可一试。” 说完,便璇身坐下。 陈孝飞眼睛一瞬不瞬看他,眼中带着希翼,暗三又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十分顺手,而后稳稳站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后的暗三听觉十分灵敏,耳边传来各种声音,像是鸟叫,像是狗吠,也像是哪家婴儿啼哭,他不断将思想集中,幻想自己回到了地府,只是…… 半刻钟过去了,他还是站在原地。 一刻钟过去了,他仍在小屋中。 阎奕晟也不急,等他慢慢尝试,只是这么久过去了,并没有产生如何变化,暗三不禁泄了气。 他耳慢腾腾红了起来,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看的公子:“公子,这……” 阎奕晟脸上看不出什么,显然丝毫不意外,想来也是,若是能回去,当初在黄泉城暗牢中他便回去了,那还能轮到他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我在诈你 既然确定了陈孝飞也是地府中的人,阎奕晟反倒安下心来,至少在这陌生环境中,自己又多了个帮手。 即便他似乎并不需要,但有时,这些帮手还是十分好用的,比如,制造混乱,以便他能趁虚而入。 阎奕晟又在小屋中坐了片刻,将两人安排了一番,这才趁着夜色起身离去。甫一回房,便感受到了屋中别样的气息。 见有人在屋中,他反倒大胆了起来,也不再担心会将其他人引来,一片黑暗中,他笑出了声,看不清什么表情,屋中之人却能想象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般晚了,少主却在我房内,便不怕闺誉尽失?”在他说话那一瞬,屋中的灯猛然便亮了起来他这才看清了屋内情况,良珣眉头轻皱,显然对他说的话有几分不喜,但到底没说什么。 屋中除了孟曦,还有良珣与邢剑,此时邢剑一身黑衣打扮,显然是出去过,脊背紧绷,手中的刀剑仿佛下一刻便会刺穿他的心脏。 不用想,阎奕晟也能猜到几分,却也并不影响他归来的心情。 “良司马与邢统领也在?方才是属下胡言,切勿当真。”他握拳对两人歉意一笑,似乎并不敢得罪他二人般,而后又对孟曦道,“少主勿怪,你也知道,我向来如此。” “这么晚了,不知你又去了何处?”孟曦端坐在小榻上,眉头也未皱一下,声音清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 阎奕晟倚门而立,双手环胸,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只见他嗤笑一声,缓缓开口:“我去何处,少主当真不知?” 他敛了笑,漆黑眸子紧紧盯着孟曦,想要将她看穿一般。 此时这三人在他屋中,显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特意在此等着他呢,至于陈孝飞,怕也是孟曦故意放的,为的就是将他引去。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即便猜到了几分,却仍然顺着孟曦挖好的坑往下跳了进去,他本可以命暗三与那人周旋,可他到底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答案。 于是,无论前面是否有陷阱,他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只因,他需要那个答案。 即便,他知道孟曦有所安排。 孟曦不置可否,这一切,的确有她的手笔,陈孝飞或许不知道,在她被放出去那一刻,他身后便有好几人伪装跟着。 她身边能人不少,想要伪装看不出来,说简单也不难,任你有再大本事,也能难以察觉,这也是为何暗三没发现隐藏于暗中的人的原因。 饶是暗三对他人万般谨慎小心,也没能察觉出异样。 这一点,就是连阎奕晟这般眼比天高的人,也忍不住向孟曦投出一个复杂神色。 他似乎自来到此处后,孟曦便展现出了他所没有的一切,同为继承人,他反倒生出几分触动。 他有时甚至觉得,他也愿意试一试,像她一样,造富百姓,而不是整日吃吃喝喝,即便前方千难万险。 不过,这也不过是刹那间的想法,下一刻,他便又将这个念头抛向了天际。 “是你交代,还是我将人带到你面前与你对峙?”孟曦不理会他,反而淡淡说道。 阎奕晟换了一个姿势,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她,不说话,她也不急,就那般稳稳坐着,脸上轻描淡写,带着几分从容。 良久,阎奕晟到底没孟曦那般耐心,走到屋中,伸腿勾了一把椅子过来,缓缓坐下:“我说可以,但我只与你一人说。”所以,其他人便不用待在此处了。 他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邢剑与良珣二人。 良珣神色淡淡,眉间带着亲和之气,昏黄的灯光照在脸上,显得不是那般真切,身后影子被拖得掀长,宛若蓄势待发的巨兽,只要对方有一点动作,便会将对方吞没。 他笑着理了理宽大的衣袖,小心摩擦着腰间那块玉珏,没有反应,心中却早已笃定她会唤他二人出去。 至于邢剑,这些日子以来,他对阎奕晟本已经改观了不少,虽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但功夫却是不错,但如今…… 他心中不禁惋惜,此男若是他黄泉人,他与他说不得会变成知己,不打不相识的知己。 可惜了…… “你们先出去。”果不其然,女子神色未动,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清浅浅,倒不算太冷漠。 “是。”良珣放下手中摩擦着的玉珏,提步向外走去,身后跟着持剑的邢剑。 两人出去后,阎奕晟并未开口,反而在桌上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那冷茶像是透过心口,流向了四肢百骨,倒让他心中平复了不少。 “淼河水下有个通道,我便是通过那通道过来的。”既然答应了说,他便没再犹豫,一开口,便将所有事总结成一句话,没有过多赘述,十分简洁。 见孟曦蹙眉,知她不信,他却也无可奈何:“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只是那通道如何开启,我是当真不知。” “你这般聪慧,想来我知道的这些,你应当也知道了,那我便说些你不知的,如何?” 他像是忘记了二人当初在画舫上的不快,又像是自言自语,于是他说起了地府,一个与黄泉十分相似,却又不同的繁华之地。 上次两人一同逃命时,说了一些,却并未细说,孟曦也猜到了不少,却从未想过,地府与黄泉是如此相似,无论是为亡魂引渡,还是在政策之上。 其间,她只是淡淡听着,直到他讲的时间越长,她脸色越发沉重,星眸也慢慢沉下去,心中多了几分思虑。 阎奕晟并未说太多,只是挑了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与孟曦说了。说完后,他竟忍不住想,自己这般,想来有当昏君的潜质。 为着讨好美人,竟将自己家中事拿来与她说道。 孟曦听完,直皱眉头,眼中带着几分复杂和沉思,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去,并未与他多说一句话。 “少主,此番我老实交代,可否将那两人放了?”孟曦还未走出去,便听到他懒懒开口,说道这里,孟曦忍不住微微抿嘴,侧头向他看去,神色间难得多了分浅笑。 “你便看不出,我在诈你?” 她根本就没去抓那两人,因为跟踪之人擅长隐匿,但功夫却不大好,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只是等在他房内,诈他一诈。 没曾想,倒多了意外收获。 孟曦多次在阎奕晟手中吃亏,如今也算是扳回一局,眉间不自觉染上显而易见的愉悦,仿佛看到他吃亏,便是连黑夜也看得顺眼起来。 她一说完,便直直离开,留下一脸懊恼的阎奕晟。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果真是关心则乱,古人诚不欺我。 无论阎奕晟现在如何沉默,孟曦得到了她想要的线索后,将东西整理了一番,笼统看去时,心中不知为何弥漫着淡淡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第一公子 夜露深重,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天,孟曦仍在书房之中,烛光将那道纤细的影子映在纱窗上,头颅低垂,像是看什么入了迷,只有偶尔动动身子,亦或是起身自书架上拿什么。 直至天光破晓,她才从里面出来。 她叫人捉来一直飞鸽,那人还未与人换过值,听到孟曦要飞鸽,转头便向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他一手持剑一手捉着鸽子,向孟曦走过来。 她接过飞鸽,将纸条塞入其中,手一松,鸽子便向空中飞去,不过一瞬,便消失在碧蓝空中。 她做完这一切,又转身回了房内,此时有人过来与门口之人换值,那人也打了个哈欠,抹了抹眼角,看了看消失的身影,向自己房中走去。 孟曦回房后,躺在床上短暂休息了几刻钟,便又起身向外走去,此时太阳已经露了头来,金色光线将她笼罩其中,看起来便像个寻常女子,温婉恬静。 她本就皮肤白皙,又因着昨夜熬了夜,眼下乌青十分明显,即便在她出来时略施粉黛,盖了盖,却仍未完全盖住。 吴武英本倚在一旁打盹,听见声响,下意识站直,立马精神起来。 孟曦先是走到院子中央站了站,顿觉清醒不少,脑海中的浑浊缓缓离她而去,瞥了一眼傻呵呵站着的吴武英,直接吩咐道:“去将周贵松叫来。” 吴武英愣了一下,下意识想了一下周贵松是何人物,竟能让少主记在心间,随即,他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想起河中司马姓周,名叫周贵松。 他抱拳应是,而后大步离开。 此时府中其他侍卫将早食端来上来,她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来人便将饭桌安在了院子中。 夏季虽炎热,但早间反倒还寒,清风拂过,吹起她一片衣角,她却只静静拿起一只水晶蒸饺,咬上半口,缓缓咀嚼,没有一丝声响。 眼下眸子中的清冷,身上恍若自有一种平和之意,这般模样,哪像风行雷厉的女子,即便说是大家闺秀也是有人信的。 她吃的不紧不慢,待吴武英带人回来时,她方擦过嘴,将锦帕收入怀中。 良珣也闻讯而来,与吴武英等人不期而遇,孟曦一一看过众人,向书房中走去,也不知孟曦在房中与几人说过什么,良珣离开时,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凝重,而周贵松则脸色有些发白。 出来时,早已过了午时,几人却并未因午膳而停留,反倒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将孟曦吩咐之事提上日程。 很快,生活在淼河周围的人发现,完工许久的淼河再次开始了动工,这次比之上次动的更大,范围也更广,做工之人也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半,显然,此次的活计非比寻常,定是件大事。 短短一日内,周贵松便召集齐了百余人,围着淼河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河中在短短几日内,城中在众人未发现时,出城进城排查严苛了许多,没人能想起是何时开始的。 与此同时,在暗处,有军队不知不觉入驻在河中周围,不仅如此,在外围更是挖着什么,每日都有东西运来,泥土被挪走。 孟曦本想在此停留几日便离开的,却不想这突如其来的事,打破了她心中计划,但她向来不喜让自己决定之事突然改变。 于是在良珣将手头事安排妥当之后,让他替她去河中四周四处察看,而后,直接回黄泉城去,不必再来河中与她汇合。 不仅他去了,就连吴武英也被她差遣到良珣身边,以免出了何事,他无人可用。 她向来信任良珣,相信他能将所有事处理妥当,思来想去,反倒他成了最好人选。 良珣听了,面露迟疑,要知道,若是走访民间,除了处于高位的孟韫灵,便只有孟曦以及左右使有此权利,其他人并无权利,除非得了孟韫灵亲谕。 孟曦知他担心什么,只是淡淡与他道:“你不必有所忌讳,你不仅是朝中的笔者,我的司马,更是有第一公子美称的良珣。” 第一公子,乃孟韫灵亲赞,称其文智俱全,是当世人之典范,担得起第一公子之称。 一时间,没落多年的良府门庭若市,几欲被踏破门槛,无一不想见有第一公子之称的良珣是为何人。 闻言,良珣失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少主莫要取笑我了。”到底没再拒绝。 就这样,良珣带着吴武英踏上了巡察之路。 为此,孟曦特意将吴武英叫去书房之中说了一通,也不知她是如何与吴武英说的,总之他离开时,脸上格外慎重,眼中也多了沉稳,与往日判若两人。 若是不开口,活像第二个邢剑。 吴武英觉得,自己此去,道路艰险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肩上担子比从黄泉城出来时,重得多了。 其实孟曦并未说什么,只是交代了他两件事,一是照顾好良珣保护好自己,要有副统领之范,其二便是为她好好看看其他城的司马是否恪职尽守,若有此种人,定要盯紧了,不能轻饶。 吴武英本就十分尊崇孟曦,几乎将她拜为他心中的神祗,将她的话奉为圣言,听到她要他保护好自己时,心不由飘了又飘,而后又听到她让他盯着那些司马,心中又多了几分被信任之感。 回去后,他想了半宿,总算平复了不少,更加觉得自己身上担子重,只因他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黄泉路少主孟曦,于是便见到今日离开的异样。 良珣不仅带走了吴武英,还另外带了五人,人不益多,多了引人注意,既然是暗访,自然不会张扬。 送走几人后,孟曦将重心落在了新的防御工程之上。 自从那日阎奕晟与她说后,她心中便十分难安,等不及孟韫灵的同意,她擅自调遣了军队,开始修建新的防护城。 不仅将河中扩大了不少,且竭尽全力想要将出淼河以外的地方保护起来,那夜她彻夜未眠,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此法可行。 而另一边,似乎是她想要验证阎奕晟所言,命周贵松将淼河改道,将那个“出口”绕开,将河床往旁边移了移。 两个地方一起动工,孟曦这些日子也忙的昏天暗地,早出晚归,眼下乌青日益加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清河 阎奕晟这些日子很闲,却又不能离开这个府邸,因为身后时刻有人跟着,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在盯着他,有时无聊,他还能对着空气说上几句。 即便大多时候身后那人一声不吭,也不影响他自言自语,为自己悠闲的生活添上几分乐子。 孟曦这些日子早出晚归,除去身边亲近侍卫外,其他人几乎见不到人。她传回去的消息,莫约半月,黄泉城中便有人赶到了河中,还带来了一封折子。 看完折子后,孟曦丝毫不感意外,她能在未得到孟韫灵同意之前,便已经猜到了她不会反对。 不管如何,如今工程正在逐步进正轨,她画的草图仍需完善,但大体方向却还是能把握,即便没有草图,倒也不影响进度。 这些日子,她除了在军营那边,便是在河中城内,将自己锁在屋子中,静心坐在案牍前,一笔一划描绘着图纸。 她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提前准备总不会错的。 她当初偶尔得来了一本书,上面记录了不少关于黄泉的秘史,黄泉史事,她在八岁前便已经熟识,让她感到惊讶的倒不是因为上面有黄泉秘事,更多却是上面提到的外世。 除黄泉路与人间此地外,存在的另一世界。 上面没有说那个世界叫什么,又尚存在何处,但那书却大胆揣测,除去黄泉路外,那个世界的作用。 这本书是她在街上偶然得来,连她都险些忘记了这本书的存在,可直到许多年前,与一人结识。 她能感受到万气之间不同变化,自然也能分辨出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譬如祭月节那日的刺客,她本以为是阎奕晟假扮的,她不知他要作何,只能静观其变,可越看,便觉得越发奇怪,那人功夫确实不错,但与阎奕晟一比,却是弱了一些。 直到后来,阎奕晟出现在画舫之上,才知,那人应当是他的帮手。 她早便猜到他身份非同一般,那么,身边有人保护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即便他本身武功底子不弱。 但即便猜到这个,她也仍未想透,那人当日来引起混乱,就是为了让良珣离开?想不通的事,她索性便不想了,想多了也无甚意义。 至于那本书,她心中有所忌惮,此事她并未与孟韫灵提过,如今出现这般情况,即便是不说也不行了。 所以她将一些事简单交代了一番,重点提了存在与否的异世,孟韫灵本就是个勤政之人,如今孟曦这般重视此事,她自然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找了左右使一商量,便允了。 即便这是个大工程,不仅劳民伤财,甚至连军队重新调动变化许多,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得还会引起恐慌,但她偏偏做了,没人预料到未来会如何,但防范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不得不说,这一点来说,孟韫灵还是十分果决的。 安居堂堂主携着得力手下一同前往,因折子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他几人晚了些日子才到河中。 不知是因为几人的到来,还是她手中的图纸完成了,孟曦在接下来的日子轻松了不少。即便仍是早出晚归,众人难以见面。 阎奕晟每日闲的无聊,不是睡觉便是在府中四处晃悠,早晨睡到日上三竿,在他起身时,孟曦尚在军营中监工。 晚上睡觉时,孟曦仍未归来。 不过短短二十余天,护城河已经粗具成效,这让工匠们不仅感叹军队的行动力,伐树,引流,相比之下,普通人是如何也比不上的。 好在军队与工匠们配合得当,才有这般成效。 另一边,淼河出事那一段的河水已经尽数被放干,但水底泥沙太多,水底又有暗河,所以周贵松废了些功夫才将这河水放出去,对此,他颇为得意。 但他的得意在见到孟曦淡淡神色时,不由自主便尽数退了下去。 水底尚还有些残留浑水,伴随着泥沙,紧紧贴在河底河床之上,孟曦顺着他们挖好的临时泥路,也不嫌那路脏污不堪,一步步向下走去。 身边除了周贵松,还有邢剑。 河底被扔了好几个竹筏,是为了方便人下去有落脚之处,以免陷入泥沙之中,孟曦稳稳当当站在竹筏上。 河床湿润,即便这几日天气晴朗,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河床水汽蒸干,所以一路下来,她衣角难免沾上黄泥。 但她却依旧清清浅浅站着,一举手一投足便像是在高堂之上,从容不迫又端庄迤逦,脸色淡淡注视着他人,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佛世间万物没有入她眼的东西。 她缓缓掀了衣角蹲了下去,随手从竹筏上扯下一根竹篾,将竹篾用力一插,那竹篾就稳稳插入了污浊不堪的泥水中。 竹篾被插进河中后,孟曦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用力,像是要探探河底深度一般,直到竹篾寸步难行,再难进入半分,她看了看留在外面的竹干,缄默不言。 方才莫约两尺长,留在外面莫约还有半尺。 “这几日将泥沙清理一番。”她拍了拍手,心中微叹,没有直言叫谁清理,但周贵松不动脑子也知道她是在吩咐他。 “是是是,属下一定尽快将这河底的泥沙清理干净,等着少主验收。”周贵松此时低头哈腰的模样任人看了便觉得谄媚,孟曦皱了皱眉,十分不喜这样的人,于是也不等他再继续说,转身顺着泥路又走了上去。 这条河莫约有三四丈深,没了河水,这里便像是个巨大的泥坑,若是不小心跌入,定会出事,但周贵松却将四周用竹干围了起来,那周贵松虽看起来不牢靠,但做起事来倒也算细致。 这一点,即便孟曦见了也说不出半点不好。 不说不好便是满意了。 顺着周围饶了一圈后,孟曦又回了军营之中,来来往往的人,肩上扛着粗大树干,也有推着石头的,材料都是从不远处弄来的,有的是邻村,有的是临山,却也有不少是从几里之外的地方用马车拉过来的。 孟曦走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号子声,以及车轮碾过的声音,人群大声吼叫的声音,比淼河的潺潺水声热闹许多,却又无端让人觉得肃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洗手作羹汤 今日没什么突发之事,她回去时不过申时,此时太阳还未下山,算不上十分炎热,暖色将人笼罩其中,更添慵懒。 她还未下马,便觉得一道目光颇为幽怨地盯着自己,眼神已经很熟悉了,但她却不喜这道目光,或者是目光的主人,抿了抿嘴,到底未说什么。 翻身一跃,旁边牵马之人接过马绳,她自发忽略那道让人不自在的目光,向里走去,但她走一步,那人便跟一步,不远不近,慢吞吞走着。 邢剑目不斜视地走在后面,即便身边人一脸欲言又止,也装作不知。 他想,无论这小子出身多高贵,既然入了少君府,那便是少君府的人,可他不仅不把大家当做兄弟,还欺瞒少主许多事,无论哪一样,都让他对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瞬间崩塌。 邢剑这人向来直爽,一开始他的确对阎奕晟防备着,但他欣赏他,尤其是在二人切磋完后,此时他心中那种情感十分复杂,便像是十分看好一人,但那人却有可能与自己的立场背道而驰。 心中便像打翻了各味调料,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以来,孟曦有意不提他,他也有意晾着他,以至于阎奕晟每日闲的出奇,偏偏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每日想出去也被挡回来。 可他若是暗中出去了,惹怒了孟曦,自己更是没有好果子,私心里,他并不想看她生气的模样,所以这些日子,他闲着无聊便将这座府邸逛了个遍。 阎奕晟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孟曦了,又好不容易从其他兄弟口中得知,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格外忙碌,他今日本已经做好了等到很晚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这才第一日,便碰上了她早归。 难不成她知道他在等她?所以才回来这般早? 孟曦瞥了他一眼,脸色淡淡,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阎奕晟这一路跟到她院子前,见她还没有与她说话的打算,他一个健步上前,不等邢剑反应,便拦在她面前,稳稳地像一尊佛。 邢剑一言不发上前挡住,将两人隔开,他与阎奕晟相互对峙着,气氛有些奇怪。 邢剑生的高大威猛,站在他身边,阎奕晟足足比他矮上半个头,他揉了揉脖子,不太习惯仰头看人,往后退了半步。 “少主,何时你才能将我身后的尾巴叫回去?”他没理会站在自己面前的巨人,反而歪着头看向邢剑的身后,“或者你换个话多的也好,不然,我连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说完,他又长叹一声,似感叹般:“着实无聊啊。” 孟曦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而是绕过邢剑,开口:“你先回去,今日不用你侍候了。”这话俨然是对邢剑说的。 “是少主。”而后他似警告般看了一眼阎奕晟,阎奕晟此时嘴角已经快咧到后耳根了,那还有时间理会他,不等邢剑离开,便已经转身追上孟曦身影了。 邢剑伸手拉了拉,没拉得住,一个愣神间,阎奕晟便已经蹿许远去了。 孟曦停到房前,猛地推开,没有半点犹豫,门又很快合上,紧跟在后的阎奕晟一个躲闪不及,门扇差点砸到高挺的鼻梁,落下一鼻子灰。 女子闺房,到底不好踏足,他璇身坐在廊上,嘴中也不停息:“我说,好歹你我二人也算是出生入死,患难之交,何必这般冷漠?”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也不知在做什么。 “我都将我的来历交代清楚了,再如何说我也是贵客,你便这般对待贵客?”里面还是没有声响。 见对方还是沉默不语,阎奕晟看了看逐渐向西的天色,摸了摸肚子,想起似乎到了用膳的时辰了。 回首看了看紧闭房门的孟曦,轻啧一声,向厨房走去。 里间躺在床上的孟曦见外面没了声响,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眉间舒展,心中舒了口气,再次缓缓闭上眼,沉沉进入梦境。 睡梦中的孟曦十分恬静,没有了白日的疏离从容,便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般,巴掌大的脸,脸上绒毛清晰可见,没有一丝疤痕。 她脸色白皙,一片乌青便看得十分显眼,她这些日子以来,便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脸上气色也不好,比之前更加纤细了几分,显然是劳累所致。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她被屋外一道轻响惊醒,猛地睁开双眼,调整着呼吸,但很快,外面又再次安静下来,只是鼻尖传来一阵香味,这时,她才感觉腹中饥饿。 此时房中尚未点灯,外面隐隐约约洒进来几道暖光,应当是廊上的灯笼,她看了一旁的沙漏,不知不觉竟已经戌时了,难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她今日还是午时在军营中随意吃了些,而回来后便一头倒在了床上,反倒错过了用膳时辰。 她掀开薄被,趿了鞋子开始穿衣。 她这边烛火方被点亮,门外便传来一道敲门声,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她不自觉轻蹙眉头,怎地此人还未走? “孟曦,我知道你醒了,你快开门,饭菜都快冷了。” 孟曦手上仍然不急不缓,仿佛未曾听到般,先用帕子擦了擦脸和手,这才向门口走去,甫一开门,门外那道身边便以最快的速度闯了进来。 不仅进来了,手中还端着托盘,也不看孟曦,而是一边招呼她一边将托盘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在桌上。 “你快坐过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特意熬了鸡汤,你再晚些,便只能喝凉的了。” 他说完,便将那小盅稳稳当当放在中间,像是故意引诱孟曦般,打开了盅盖,一瞬间,热气缓缓从中冒出,鸡汤的清香便传入了孟曦鼻间,不禁让人食欲大开,而她肚子也十分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她丝毫不显尴尬,不咸不淡地站在门口。 反倒是阎奕晟听了眼角微挑,见她仍是不动,嘴边的笑意慢慢扩大:“放心,没毒。”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孟曦耳力佳,自然也听到了,她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他说的是:我可舍不得毒你。 这般轻佻之言,二人自认识以来,便经常挂在嘴边。 有人将东西送到房中,自然也省了她一番事,她动了动脚步,坐在了锦桌前,桌上不仅有汤,还有四个菜,两双碗筷。 孟曦盯着那多出来的碗筷,面露不解,以眼神示意他,他却十分理所当然地道:“我为了熬汤,我也错过了用膳时辰,当然与你一同用膳,不然你能吃完?” 她还是盯着他,显然不信他这个托词,但有人与她一同吃饭,也好过一人冷冷清清,便也就默许了。 她拿碗筷那一瞬间,并未看见阎奕晟嘴边慢慢露出的深意。 孟曦饭量不大,即便是在极饿情况下也吃不了太多东西,可偏偏阎奕晟吃个饭也堵不住他的嘴,用公筷为她布了不少菜。 扬言她太瘦,应当多吃些。 她懒得理他,该如何吃便如何吃,半点不为难自己,阎奕晟见她不再动筷,便逼她喝那熬了一个时辰的鸡汤。 孟曦放在鼻间闻了闻,里面被放了不少药材,俱是一些益气补血的,显然是用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今日月色甚美 阎奕晟下午离开后,自己便去了厨房捣鼓,他本就是个爱吃的,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但偏偏他自己嘴也挑,阎王府中的厨子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他行为乖张无迹可寻,可以为了吃食行至许远,但这些都是在有足够能力时,若是实在没法子,他便只能自己动手,故此,他与地府中号称第一厨子的人学过几手。 不得不说,能被众人所认可,并非浪得虚名,至少阎奕晟十分喜欢他的手艺,更是因此,与那人成了忘年之交。 方才不过与孟曦打了个照面,眼下的乌青不想注意都难,本来脸色便十分不好,再加上眼下的青色,更显几分苍白,不知道的还以为生了大病。 一个女子,也不知多注意自己身子,若是整个年老色衰,被日后的夫婿嫌弃,啧,着实难看。 “如何?这汤可是我的拿手活,保证这味道比忘川楼中的厨子还好上几分。”阎奕晟看她尝了尝,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撑着下巴问道。 孟曦没说话,默默回味着唇齿间那道鲜味,也不知他加了什么,即便闻起来有股子药香,但喝入腹中的汤却丝毫没有那些味道,只余淡淡的鸡肉鲜味。 仿佛那股药味便向错觉般。 阎奕晟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吃饱喝足够那股懒劲顿时上来了:“里面加了我的独家秘方,你若是求求我,说不定我一心软,便告诉你。” “做梦。”她拿起绢帕,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缓缓吐出两个字。 “早知你是这般态度,我便随意去酒楼买些来忽悠你了,那还用我亲自动手。”说完,他又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我这般热心的人,才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惜啊,还有人不领情。” 说着,觑了一眼端坐在侧的女子。 孟曦恍若未觉,她向来能自动忽略他人投来的目光,看了看外面夜色,点了点外面,她直接下逐客令:“你该走了。” 阎奕晟本是躺在圈椅之上,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闻言,动作一顿,偏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 “今日月色甚美……”她不置可否,只听他又缓缓道,“不如你我一同去消消食?” 他站了起来,随手将托盘收拾了,不敢用手去拉她,只得伸出右脚,踢了踢她坐着的小凳:“你方才喝了不少汤,立刻休息对身体不利,快些起来。” 他嘴里不停说着话,孟曦长这么大,便没有见过那个男人这般啰嗦过,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莫名其妙便随他走出了房门。 诚如他所说,今晚月色极美,自她到河中后,一直忙于奔波,鲜少有闲暇时候赏月,即便是祭月节那日,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打断,没了心情。 此时偌大的府中只偶尔有巡逻队走过,整齐的脚步声与夜色融于一体,枝头还有猫头鹰的叫声,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小路上。 柔和的月光洒在庭院中的一草一木河水假山上,恍若白日,即便二人没提灯笼,一绯一青两道身影也在月色中十分清晰,女子纤细却颇具英气,男子手持折扇,颇为潇洒风流。 “你若想走,随时可以离去,日后不必这般讨好我。”孟曦目不斜视看着不远处,率先打破夜色的沉默。 阎奕晟诧异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起这个。 他拿起折扇有摇了摇,以前他十分看不起那些手持折扇的男子,总觉得那些人分外虚伪,但当他拿到后,觉得这扇子却是不错,不说其他,至少扇风这一点让他十分喜欢。 当然,这扇子是他随手顺来的,他对当那些风流才子可没兴趣。 “啪”的一声,他将折扇在手心合拢,别在了腰间:“我堂堂地府大公子,何须讨好一人?” 他看着空中那轮皎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感慨,“不过是想做罢了。” 他说这话接近呢喃,可孟曦离他极近,又因夜色寂静,便听得格外清楚,她不由得步子一顿,极力忽略心中异样,目光冷冷淡淡看着前方,恍若未闻。 即便,这是这些年来,敢大胆对她戏言的人,也是个十分麻烦,让她格外头疼之人,但偏偏这么一个人,不顾她的冷言冷语,总是贴脸凑上来。 这些年来,除了孟宁,似乎便只他一人敢这般对她放肆了,或许是因为看出她不会对他如何,所以便不断得寸进尺,即便她总是冷着脸。 她的确从始至终没想过要如何他,顶多胁迫几句,偏偏那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正是这一点,十分令她头疼。 “你若是无事,自可离去,我知你有那能力。” “那可不成,你吃了我的东西,还套走了我的底细,便想赶我走,哪有这般好事?”他想了想,像是在仔细思考,“若是日后有人对我下手,我找谁为我做主去?” 做主什么的根本就是在胡言,他堂堂阎大公子,谁得罪了他,便讨不到好果子吃,自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眼前这个女子。 再者说了,当初是她要将自己留在身边,哪有说走就走的?他阎奕晟不要脸面的吗?当然,或许也没人敢那边轻视他。 但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到底不是他的风格。 “你套走了我的秘密,作为交换,我也要找到你的软肋,只有这般,我才能安心离开。”若是她主动抖露,那便赚了,不过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自然不会开口。 果不其然,孟曦闻言,空气再次沉默了下来,她抬手轻轻捏了捏额角,极其疲惫道:“随你。”而后便再也不提。 之后,阎奕晟便将话头转到了其他地方,嘴便没有停下来过,孟曦却鲜少开口,只偶尔应和两句,两人不知绕着院子走了多久,挂在空中的弯月也移了些。 阎奕晟突然伸了个懒腰,下巴微抬,示意她:“回去早些休息,也不知一个女子为何这般拼命。” 这条路本就是孟曦回房的路,闻言,孟曦脸色未变,眉间仍是清清浅浅,步子不急不缓,自在从容,眼中带着十二分的认真,说了他记了一辈子的话。 她说:“对你来说是拼命,对我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身为黄泉路未来的路守大人,便要保百姓安稳,世间盛平。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何必无端享受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尊荣?” “我不过做了我该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文弱书生? 自那日孟曦说完那些话后,二人在回孟曦院子途中,一言未发,阎奕晟脸上带着的笑意也消失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曦并非多话之人,自然不会问。 她鲜少说那么多话,那日已算是极限,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说这些,或许是因为害怕他人问她,她做那些事到底值不值。 无论值不值,她心中也不过只有一个念头,守护黄泉路一世安稳,到她孩子时,她也会教她:护黄泉路,安黄泉人。 —— 良珣等人一路向北而行,与忘川河不期而遇,他去年与孟曦来过此处,那时河中还十分安稳,反倒是北边出现了不少乱子,好在处理得当,现如今再来看,亦是繁荣一片。 吴武英骑马在前,另外两人骑马跟在马车旁,良珣端坐在马车中,手中捧着一本书,扉页有些泛黄,纸张看起来也格外脆弱,仿佛一碰便碎。 此时这本书被良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中,即便翻页,也像是对待珍宝般,仔细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毁了此书。 良珣看的入神,修长的指尖抚在书页上,儒雅的五官更添几分书生气,眉间带着淡淡温和,不紧不慢地看完书中一个又一个字。 外面传来几分喧嚣,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消失不见,小心放下书本,修长的手轻轻撩开璧上的帘子:“出了何事?” 他声音清润,犹如山间清泉,轻轻落在巨石上,脸上含着淡淡笑意,不紧不慢问道。 “属下不知,但武英已经去瞧了。”那人伸头看了看前面,朝良珣抱拳回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做了答复,随后将帘子放下,转头看向放在桌上的书,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想去抚摸那书,却并未触碰到,隐隐地,伸出的指尖有些泛白。 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很快,外面传来马蹄声,与此同时传来吴武英的声音:“咱们或许要等个片刻,前面两家人像是吵起来,这一时片刻的,应当是走不了。” 他说完,便朝良珣的马车走过来,轻轻敲了敲车壁。 “良大哥,你出来透透气,前面正吵着呢。” 说起来,吴武英这声大哥也未叫错,一是出门在外,既然是微服私行,便不该那般张扬,一行人扮做富家公子出行,随行之人都是家中侍卫。 二来,吴武英出身与良珣昏垣等人一样,都是官家子弟,黄泉城中官家子弟甚多,但从小便认识的却极少。 吴武英虽不是自小与良珣便相识了,但却和昏垣一同长大,只是他自小调皮,与除昏垣外那些人一同玩的时间甚少,但到底是有情分在的。 没有别的原因,除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外,昏垣还是他师兄。 他爹是前宫中统领,想拜在他门下的不知几何,可他爹谁都看不上,直到见到了昏垣,将他收入门下,也因此,两人甚为相熟。 而来进入少君府后,按照礼制应当唤他官职,只是两人实在相熟,儿时还流着哈喇子的模样都见过,突然那般生疏,别说吴武英,就是昏垣也是听了浑身难受,于是两人私下中也就按着以前的称呼来了。 又因良珣与昏垣是朋友,被良珣笑着戏称吴武英厚此薄彼,唤昏垣便是亲密的大哥,到他这里便是良司马,实在让他伤心。 吴武英被调侃地耳根子发红,不由得去看昏垣,昏垣却微微一笑,与良珣道:“既然同为哥哥,不如送幅字画与武英做见面礼?” 与良珣熟识的都知道,他这人向来宝贵他的字画,若是有人能得一幅,定是入了眼的,本以为他会犹豫一番,却未想到良珣连眼也未眨,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这倒让昏垣忍不住侧头看他,而后又拍了拍一脸无知的吴武英,大笑起来:“此番你倒是得了宝贝了,你良大哥给你的,定要好生收着,他的东西可不是谁都给的。” 彼时吴武英不知昏垣说的是何意,但他信他,既然都能得他一声好,那定不是俗物,想到这里,他也傻呵呵跟着二人笑。 而第二日晚上,良珣便派人送了一样东西到他家,虽知道里面是幅画,但以金丝楠木做盒,也未免太奢侈了些。 直到好几年过去了,吴武英总算明白了当初昏垣之言,也明白了为何他会拿金丝楠木装那幅画。 在他明白那画的宝贵之处后,他翻遍了极少用的书房,总算在架子上早落了灰的金丝楠木盒子。 这次,良珣没有掀开车壁上的帘子,反而直接拉开了马车的门帘,从里面探出头来,他低着头,半弯着腰,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一身白色长衫,衣角绣了几节青色的翠竹,就连袖边也有几片青色的竹叶,墨发被束在玉冠中,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宛若仙人般。 他站直身子,理了理长衫,将腰间玉珏妥帖地放置好,看向一边不知何时已经下马的吴武英。 “可知因何事争吵?” “这个,好像是一家人养了一条狗,那狗突然窜出去惊了赶车的,而后马车撞上碎石,马车翻了。”吴武英摸了一把后脑勺,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良珣点点头,提步向前走去,见此,吴武英上前跟上他,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道:“良大哥,咱们还是别管了,免得惹祸上身。”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两家人都不好惹的样子。” 良珣含笑盯着他看了一眼,眉眼温和,轻轻摇头,笑道:“怎么?不相信你良大哥?” “倒也不是不信,只是那两家人看起来着实不友善,前面都没几个人敢去劝阻。”吴武英想也未想,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是怕你吃亏。” 他自然知道良珣是有本事之人,满腹书香气质,肚子里装的都是文墨,不像他,他看书向来只看兵书或者武功秘籍,其他也不过是随意翻翻。 他与昏垣,博览群书,说出来的话也头头是道,直叫人心服口服,比他的教书先生还厉害,他虽不喜读书,却也十分敬佩这些读书人。 这其中,或许便是因为良珣与昏垣二人的影响。 “你瞧我是那种文弱书生?”他失笑,睨了他一眼,“再者说了,若是吃亏了,不是还有你?” 他步子不急不缓,腰间玉珏相互碰撞在一起,格外好听。 闻言,吴武英咧嘴一笑,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良珣却在一旁,笑而不语,继续缓缓向吵闹之地靠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狗仗人势 越是靠近,喧嚣声越大,吴武英向良珣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继续与良珣说道:“其实也没有人员受伤,但惊吓是有的,偏偏那狗主人既不赔礼也不道歉,态度十分恶劣,实在混账了些。” 良珣脸上含笑,微微点头,一路上来,这里堵了不少马车,有不少人发出抱怨,但却没几个人敢上前去劝的。 这种时候,两家人都凶神恶煞的,也没人愿意上前给自己找晦气。 此时马车翻倒在路中央,从车内洒出来不少东西,以两个男人为首,两边相互对立者,一男子手中还牵着一条大犬,那犬站直身来或许有八尺之高,毛发蓬松又有翻卷,看起来凶神恶煞,与牵着他的主人一般吓人。 离着争吵的两人不远站了不少人,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打探消息的,良珣让身边吴武英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只见吴武英一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飞快向他们的马车走去。 不一会儿,吴武英便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虽然走得急,但托盘上摆放之物仍旧稳稳当当,为洒落半分。 良珣上前一步,缓缓走到二人中间,抬手抱拳:“两位兄台,吵了许久,不如先喝口茶水罢。”说着,朝吴武英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吴武英端着托盘上前,站在良珣身边,往那两人面前凑了凑,只是脸色仍然有些不解,却到底没有问出来,他知道,此时不是问问题的最佳时机。 那两人见突然冒出一人来,顿时忘了要与对方理论什么,牵狗之人一脸疑惑,还带着几分余怒,嗓门有些大:“你是何人?” “不想死便给老子滚开,老子没工夫搭理你。”那人说完,便转过头去,准备继续与对方理论,却不想,脚边的狗却猛地朝良珣大叫起来,声音急促,像是下一秒便会飞身脱离牵狗之人,向他扑去。 那人手心被狗绳磨出几道红痕,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却又不敢对狗发火,只能低声哄着那狗,又抬起头对良珣大吼:“赶紧给老子滚,没见着狗祖宗也不待见你吗?” 良珣眼中极快划过一道不明情绪,闪的极快,没人发现端倪,身边吴武英盯着他,闻言,眉头一皱,正欲开口,被良珣一个眼色阻止了下来。 那狗仍在吠叫着,良珣并未因为被那人恶言相向便变了脸色,他脸上带着轻描淡写的笑意,显然不在意他那人对自己的辱骂,他只是静静低头,注视着那狗。 也不知是他脸上笑意有何魔力,不过片刻,那狗叫之声慢慢便弱了下去,那狗像是见到了天敌一般,眼中透着丝丝恐惧。 声音不仅弱了下去,就连狗腿也不由得发软,身子微微颤抖,一步步后退,向牵着它的那人靠近,最后畏缩在地上。 良珣嘴边笑意扩大,露出一丝满意,缓缓抬起头,对二人再次邀请道:“二位不如给某一个面子,暂且歇一歇,用些茶。” 牵狗之人显然未见过自己家的狗这般温顺过,尚还处于震惊当中,而另外一人已经端起了其中一盏茶,朝良珣笑了笑:“多谢,那我便不客气了。” 二人的确吵了许久,这大热天的,站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光线一照,即便不说话,也十分疲惫,更何况还要与不讲理之人讲理,着实难做。 牵狗之人猛地反应过来,猛地朝良珣大吼:“你对狗祖宗做了什么?它为何会这样?” 他眼中带着几分恐惧和担忧,显然是担心这狗出了事,不好与自己家主人交代。 良珣缓缓笑了笑,一脸奇怪:“那狗不是阁下一直牵着?我未曾靠近它半分,又如何对它做什么?” “你……”说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猛地伸出手想去扯他过来,只是还没动,良珣便率先向后退了一步,吴武英十分默契地上前,一手稳稳地托住托盘,另一只手挡住他的手,向下一拉。 并未伤他筋骨,却也将他固定住,不能移动半分。 那人扯了扯,并不能将手扯出来,他又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朝二人大吼:“你们可知我是谁?还不快些放开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他身边之人见此,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那人朝他们大吼:“还不过来帮老子?”这一吼,那几人像是回过神来,向吴武英走去,却被吴武英一个眼色狠狠瞪住,愣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半分。 良珣笑了笑,十分不在意,只是道:“我朝有法,道上有畜牲伤人,可不必报与官府,直接打死,若情节严重,主人连坐,处以狱刑,由当地司马酌判。” “我看今日虽未伤人,但此犬凶恶,惊扰了人,若是打死,即便报与当地司马,想来司马也不会说什么。” 牵狗之人因挣扎,脸红脖子粗,又听了良珣之言,挣扎地越发厉害了:“我看你们谁敢,狗祖宗可是你们能动的?” 良珣没再理会他,反而与旁边端着茶慢慢喝的“看客”说道:“兄台,你看……” 那人本看戏看的十分起劲,见良珣突然将问题抛给他,猛地想起来此事乃是他与对方之事,于是正色道:“我看此类大犬留不得,即便我家主人放过了它,谁知日后会不会祸害他人。” 而后给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一人治住一人,而他自己则去牵那条恶犬,每走一步,那狗便像是能感觉到危险来临一般,又看了一眼良珣,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正当他伸出手时,几人身后马车中传来一声娇喝:“慢着!”而后,一双芊芊素手自马车中伸了出来,撩开帘子,而后自马车上被人扶下一个女子。 她缓缓向几人走过来,步态轻盈,宛如有莲盛开。 那女子脸上蒙着薄纱,一双美目婉转动情,她走过来朝几人微微行了一礼,十分优雅:“各位,一切乃误会所致,这犬对小女子有深意,还望各位留它一命,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良珣不说话,看向方才喝茶之人。 那人反应也快,立刻站直了身子,心中却嘀咕,这般有教养的女子偏偏有这么一群狗仗人势的下人,难怪连犬也作威作福。 即便心中十分不屑,但脸上未显半分,而是道:“我们家主子倒也不要什么赔偿,好在这马车上装的都是一些杂物,并未伤人,只是你家未免也太欺负人了些,吓了人,连一声赔罪也不说,简直无礼。” 那女子朝他又俯了俯身,又拜了一拜,道:“家仆无礼,小女子在这里向几位赔罪。” 而后又唤了人拿了一些银钱作为赔礼,再三道歉,将姿态放地极低,只是那人也是个有骨气之人,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拒绝了,道歉也没说原谅或是不原谅。 而后也不再看她,招呼自己人,将地上散落之物收拾在一边,裂开的马车定是不能再装东西,心中正愁如何解决,那女子便吩咐自己人,将自己那边一辆马车上的东西尽数取下,把马车赶了过来。 那人瞥了一眼,反倒没有拒绝,如此,这事便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一面之缘 良珣与吴武英往回走后,吴武英撇了撇嘴道:“明明赔个礼道个歉便能解决之事,偏偏扯那么久,平白浪费大家时间。” 良珣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良大哥,还是你厉害,三言两语便逼得哪家主人现身,这事才能这么快解决。” 他含笑摇了摇头,脑海中却回想出那女子最后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即便没有看到他的面容,却偏偏能感受到她眼中的莫名情绪。 “我何时才能有你和昏大哥那般厉害?”吴武英长叹一口气,抹了把额间的汗渍,前面良珣都未说话,但听到此话,却是停了脚步,正色道: “你已经比我们厉害了,万不要妄自菲薄。”而后他又露出一丝惯有的笑,眼中似有光闪过,他轻轻摩擦着腰间玉珏,道,“我们之间各不同,你有你擅长的,或许,你昏大哥还羡慕着你呢。” 吴武英是个乐天派,闻言,居然第一次听到运筹帷幄的良珣夸他,他露出一口白牙,耳根疑似红色,不说话了。 因着前面事情很快被解决,道路一下子便通畅了起来。正当良珣掀开帘子准备回马车中时,自前方来了个男人,做下人打扮,他走上前来,停在良珣面前,先是朝他行了一礼,开口道: “公子,这是我家小姐送来的赔礼,方才之事还望公子勿怪。” 良珣突见来人,嘴边笑意未变,只是微微点头:“无碍,反倒是在下方才之事多有唐突,还望你家小姐别放在心上。”他负手而立,却并不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 那东西被布包裹着,也不知是何物,但良珣显然对此物半点不好奇,眼神也不过是随意一瞥,扫视了一眼。 那人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拿着东西的手收回来也不是,往前递也不是:“公子还是收下,不然我家小姐定要怪罪与我。” 良珣这番没说话,像是在思量,良久,他笑了一声,缓缓伸出右手,接了过来:“既如此,东西我收下了。” 东西虽拿过来了,但他还是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就像只是为了帮此人而已。 果不其然,那人见他接过,松了口气,就连道别的话也十分轻快,随后转身快速离开,生怕他晚一步,后面之人便会反悔一般。 待那人看不见身影后,良珣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之物上,眼中含着让人捉摸不清的情绪,到最后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吴武英一边看那跑远的人,不由自主去看良珣,眼中俱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良大哥……”他用嘴努了努他手中拿着的物什,“这是?” 良珣朝他笑了笑,目光坦坦荡荡与他对视,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那物放在他手中,道:“若是喜欢,我便做主送于你了。”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吴武英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无知地看了看已经落下帘子的马车,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到底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不由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愣了愣。 旁边另外几人也看到了他这番模样,也跟着好奇起来,纷纷走过来围在他身边:“吴哥,里面是什么啊?” “是啊是啊,不会是什么无价之宝。” 吴武英他们这么一起哄,很快又回过神来,开始催杆他们:“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快赶路,不就要露宿荒野了。” 而后不再理会几人,直接翻身上马,心中却不由得嘀咕:这送礼,哪有人送头发的?现在这些人可真奇怪。 更重要的是,为何会送给良珣,难不成那女子与他是旧识?但似乎也不对,良珣虽交友极广,但多是男子,更没听过他在何时结交了一个女知己。 想不通。 吴武英摇了摇头,将脑海中思绪尽数甩开,想不通的事便不再想了,免得徒增烦恼。 一行人这次路上倒是没在发生什么,直到下一座城都十分顺畅,几人也赶在关城门进了城,并未像吴武英所说那样露宿荒野。 几人找了家客栈住下,好巧不巧地,竟又遇到了女子一行人,这一次,那狗不知为何,反倒没了白日的神气,萎靡在女子身后,便像只寻常大狗,丝毫看不出白日的凶煞。 当良珣上楼时,那女子正好向下,良珣见此,朝几人温和一笑,步子向旁边一退,十分有风度地将路让了出来。 眼神看过他们几人,在看向女子时半点未做停留,仿佛看她与看旁人无异。 女子路过他时,朝他微微俯身,良珣依旧笑着,朝女子抱了抱拳。 本以为不过一面之缘,如此也算是尽到了礼数,却不想那女子并未着急离开,反而突然开口:“难道公子当真忘记琇敏了吗?” 她蒙着面,脸色看不清楚,但眼中似有晶莹,其中绵绵情意却如何也藏不住。 良珣脸上带着不远不近的笑意,温和有礼,见女子这般,眼睛也未眨半分,只是道:“姑娘言重了,你我今日还有过一日之缘,怎会忘记?” 琇敏眼中晶莹似落不落,含在眼眶中,无端令人心碎,闻言,她凄惨一笑,心中像是有什么在慢慢落空,眼底的晶莹猛地滴落,最后消失在面纱中。 “如此,是琇敏唐突了,惟愿公子万福安康。”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继续向下走去,脚步缓慢,像是方才并未发生什么,她依旧步态优雅,步步生莲。 良珣待几人都通过后,脸上顿了顿,继续向前,吴武英站在楼底,虽不知那女子与良珣说了什么,但他心中已经肯定了,二人定人是旧相识。 虽知道是一回事,但他却不会故意去打探什么,毕竟他这人脑子简单,对那些弯弯道道不是很懂,若是知道的太多,指不定那一日就被人套了话去,索性还不如不知道。 一路周波劳顿,用过晚膳后几人就已经歇下了,良珣屋中却仍点着灯,他手中托着书,只是房中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翻页声,显然,主人心思并未在这书本之上。 良久,桌上的烛火跳了跳,发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动,良珣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籍,难得有一丝不宁静。 他站起身来,缓缓行至窗户边,此时夜风凉爽,空中无月却又几颗微弱的星辰,他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蓦然想起了那个夏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子风吾弟 其实除了与孟曦一同出巡那次外,还有一次他也来过北方,那年他不过十五,他在往生城中破了一件大案,救了不少人。 当日,有人报官说家中有人失踪,不仅是一座城内的人,整个黄泉路在某几个时段内,不断有人报官称家中有人失踪,就连半点踪影也未看到。 黄泉城中也有好几例。 失踪案子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案子,一年内总会出现许多次失踪案,但每次官府都是随意找了找,便打发了去,也没有人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大案多得是,谁愿意在此类小案上浪费时间? 但那时不知孟曦是出于何等目的,在府衙中将这些案子的卷宗拿了过来,交给了他,叫他将此事解决。 那时他便知道,她是在考验他,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到的人,想来也没法留在她身边。 于是他便开始了白日当值,晚间看卷宗,有时还要四处打探消息,忙的不可开交,与他一样忙的还有昏垣。 只是,不同的是,昏垣忙的事与他不同罢了。 他不辞辛苦,四处打探消息,总算有了些眉目,但当他准备着手去寻人的时候,一条消息打破了他的计划。 只因他发现,这事似乎不是一般的失踪案,而是贩卖良家女子。 这个发现不禁让他一惊,他为了证实此事,寻了整个黄泉路的有关卷宗,熬了好几个日日夜夜,竟是真的让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他顺着这些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开解,最后竟然在这其中发现了其中最大的据点,那据点直指边陲的北边——往生城。 那些人将一些年轻女子迷晕,而后带走,等到风声平静了,便送到往生城中,最后转卖到各个地方。 有的送入了青楼,有的被送入了大户人家。 他想,那女子应当是其中一人。 若是那女子未出现,他几乎都忘记了此事,只因当初那些画面太让人震撼,让人不知觉想要去遗忘。 或许,他想遗忘的并未是那些女子,而是后来孟曦对他说的那些话。 当初孟曦比他与昏垣还要小上两岁,初入官场,心思却十分稳重,不骄不躁,脸上总是带着从容,仿佛是天生的路守大人,无端让人觉得信服。 她那是还不及他胸口高,但站在他面前,他却觉得对方站在云端,让人不知觉仰望,她脸色淡淡,问她:“你觉得我让你做此事可是在考验你?是觉得我不信任你的能力?” 即便他心中就是这般想的,却也不会这般说,他理了理窄袖,低敛着眉,说的却是不敢。 他听见她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选的这条路,或许布满了荆棘,前路也十分坎坷,即便这般,你也仍然还要留在少君府吗?” 他几乎没有犹豫,一掀衣袍,直直便跪了下去,将头伏在冰冷的地上,朗声道:“愿常伴少主身侧,为少主分忧解难。” 他声音坚定,掩在地面的脸不悲不喜宠辱不惊。 那日他在孟曦书房中虽十分镇静,但出来后,被夏日的风一吹,猛然觉得背后一凉,这才发现,原来背心早已湿透。 这般夜晚,他想起了这桩往事,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夏季,与昏垣月下饮酒。 当初他为那件案子忙的焦头烂额,正当有了丝线索时,又猛地再次断掉,他做事向来不喜放弃,于是将自己锁在了屋中,仔细从卷宗里找寻蛛丝马迹。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即便将自己关在屋子中,也不见得能找出什么。 昏垣便是在那时找到了他家中,将他从屋中拖出来,与他一起高歌畅谈,那日两人都喝不少。 两人都不是轻易放纵之人,寻常总是克制着自己,鲜少这般胡闹,但那晚两人都喝了个大醉。 两人喝着酒促膝长谈,翌日醒来,心中反倒安稳了不少。 虽说喝酒误事,但喝完酒后的良珣反倒思绪越发清晰起来,也是那日,他总算在这案子上,有了进展。 这其中,自然少不得昏垣的点拨。 他本是聪颖之人,但那次他却有些急功近利,反倒将自己带进了一个死胡同,也是那日,他明显看到了他与昏垣之间的不同。 而后孟曦又找他说了那些话,心中更是惭愧,也是从那时起,他将昏垣引为知己。 夜虽深了,但外面的蝉鸣仍在继续,良珣看着空无一人的夜色,脸半隐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他手摩擦着腰间玉珏,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却又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嘴边含着笑意,将拇指放在玉珏正中,而后他缓缓一抽,玉珏被取了下来,放在了心口上,摩擦动作依旧再继续,便像是在擦拭心脏般。 他就这般立于窗前不知过了多久,烛台的烟火发出了一声轻响,他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案牍旁,规整地将玉珏放在案牍上,而后开始研磨。 将信纸摆放好,提笔蘸了蘸墨汁,眉眼还是那般温和,提笔写道: 子风吾弟,近日来…… 窗外蝉鸣声重,屋中烛台久久未歇。 —— 不知为何,孟曦觉得这些日子来,府中的厨子手艺似乎精进了不少,即便她每日只能匆匆回来用晚膳。 即便她不重口腹之欲,但也免不了多尝了几口。 至于阎奕晟,自那晚后,他再也没来烦她,反倒安静地像是消失了一般,孟曦没问他的去处,身边人自然也不会多嘴。 知道他没离开,是从邢剑口中知道的,因着许多日子都没见着人了,府中也不见他身影,她随口问了一句,邢剑这才道:“他这些日子在屋中不知捣鼓什么。” 孟曦微微皱眉,未再言语,显然随他而去。 反倒是邢剑总是欲言又止地看她,孟曦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邢剑心中舒了口气,显然是憋了许久,如今见她问他,忍不住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少主,你便这般纵着他?此人不良于行,早晚会连累你,倒不如打发了出去。” 这话停在孟曦耳中有些熟悉,她记得良珣也是这般与她说过,那时她没说话,是因有自己的道理才将人留下,但现在…… “你将人打发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该就寝了 邢剑得了孟曦的准话后,二话不说,当天夜里便去了阎奕晟房中,彼时阎奕晟正躺在床上,一只腿正搭在旁边凳子上,他手中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抖着腿,十分潇洒和随性。 门房未关,他直接就进来了,阎奕晟余光瞥了一眼,将书翻了一页,也不像以前那般,身子未动,随口问道:“邢统领大驾,不知有何要事?” 邢剑走过去,将他腿压着的凳子勾开,瞬间,阎奕晟的腿便落到了地上,他坐起身来,懒懒地将目光移到邢剑身上,一脸莫名其妙。 “怎地?邢统领这是又想找我切磋?”而后他又伸头看了看他身后,压低声音,“还是说,今日办事办的不顺,被少主责罚了。” 邢剑皱了下眉,坐回了桌边,朝阎奕晟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阎奕晟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将书本随意扔向不远处的小榻,格外洒脱,而后才缓缓向邢剑走去。 他刚坐下,邢剑便将手中提的东西“啪嗒”一声扔在桌子中间,他点了点头:“你瞧瞧,可够?” 阎奕晟眼也没抬,慢慢伸手去拨桌上的荷包,虽不知是何物,但也能猜出几分,果不其然,他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张银票。 “嗯?这月的月俸怎地这般多?”他轻笑一声,看完后又将荷包放回了远处,眼中没什么情绪,恍若寻常,没有半分异常。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你并非真的是少君府中的侍卫……”他还未说完,便被阎奕晟伸手打断。 “这是孟曦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此番他已经直呼其名了,邢剑听得眉头一跳,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少主的意思。” 阎奕晟站起身来,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这一走,邢剑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阎奕晟已经走出了房门,邢剑追上他:“少主已经歇下了,你今日早些睡,明日……” 他一边走一边看他,对他这般反应时显然也觉得意外。 “我这是去厨房,我厨房炖了汤。”说完,他朝邢剑挤了挤眼,嘴角上扬,心情丝毫没受方才之事影响,“上次劳累邢统领照顾,这番便当做回礼了。” 他说的是上次他二人切磋完后,邢剑拿了伤药来,亲自给他上药一事。 他人虽看着严人律己,但却看不得那些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对待自己手下人更是没得说。 经过阎奕晟这些时日观察,这人不过是不擅表达罢了,实际上对待吴武英他们,比谁都心软。 众人虽对他常有抱怨,但风评却是极好的。 那时阎奕晟虽只是半路被孟曦塞了进来,却并未因此而故意刁难他,顶多没什么好脸色罢了。 倒也算是个正直的人。 闻言,邢剑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脸上十分不赞同:“这般晚了,你捣鼓那些玩意儿作甚?”说完,顿了顿,又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居然会做汤?” 他话中含着怀疑,就连看过去的眼神中,也有着几分不信。 “谁说男子便不能会这些事?我手艺可比府中厨子好多了。” 许是阎奕晟往日过于跳脱,邢剑显然是不信他这话的,对于做饭这般精细的活路,对他们来说,与拿自己不熟悉的武器与高手决斗没什么区别。 见他不信,阎奕晟啧了一声,没有辩解,反正事实胜于雄辩,此时何必多费口舌? 果不其然,当两人来到厨房中时,那被放置在灶火上的砂锅内正散发着丝丝香气,邢剑只知空中的味道香甜,却闻不出那砂锅里面究竟是何东西。 此时灶台里的火正好燃完,只剩下一些火星子,屋内没有一人,只剩下几根烛火将偌大得厨房照亮。 阎奕晟十分熟练地拿起湿布将那砂锅取下,而后取了一个小盅两个碗,回到灶台边,猛地将砂锅揭开,一瞬间,砂锅中的香味便蔓延了整个屋子。 他快速捞过一边的调料,动作迅速地往里面放东西,他那东西时,眼不过随意一瞥,就将东西丢了进去,做完这些后,又很快装了一些在小盅内,最后再将碗盛上,转头用眼神示意邢剑过去帮忙。 本来一边的邢剑是不信这汤是他弄的,可在看到阎奕晟一波熟悉的操作后,目光闪了闪,他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接过一只碗。 两人坐回了桌边,邢剑心情复杂地丢了一块肉在嘴中,要说惊讶那是不可能的,他本就觉得他不会,却没想到能看到一个男子有这般手艺。 他方才那般熟悉的动作,要说没练过,他真不信。 可即便吃了嘴短,阎奕晟也是要走的,他吃饱喝足后,却也不好再提那个话题,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拆桥”时,阎奕晟说话了。 “这里面是给少主留的,现在过去,味道刚刚好。”说着,他将放在煨在火星子旁边的小盅,连带着托盘放在了邢剑面前。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邢剑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日子,少主吃的吃食是你在做?” 阎奕晟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吃饱喝足,该就寝了。” “送汤之事,便麻烦邢统领了。” 他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 月色下,他身姿欣长,腰脊直立,步子不急不缓,影子被月色一照,缩成一团黑影,夜风轻轻撩起他的衣摆,无端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小盅,心中轻叹一口气,端起东西,往孟曦院子走去。 这些日子,孟曦瘦了许多,一个女子本就不易,还这般辛苦,作为孟曦身边的老人,他是真不忍心看她作践自己的身子。 孟曦书房内,灯火还未息,烛火将她的身影映在窗台上,外面又好几人站着,倒是没人打扰。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唤他进去。 见他手中端着东西,脸上带着疑虑:“去厨房了?” “是。”他低着声音,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阿晟那小子弄得,让我送过来。” 孟曦轻轻嗯了一声,没去动那桌上的汤,却也没有再继续这话题的意思,邢剑只得先提起方才一事,心中却十分复杂。 一方面担心那小子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另一方面却是担心若继续留下他,未来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少君府不比其他府邸,来历不明之人本就不能留下。 不过他这么多年,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到底没有因为那小子方才特意做的那一出戏而心软。 他离开,毫无商量余地。 邢剑本以为此事或许会受些破折,却没想到,第二日,下边人便传来消息,阎奕晟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回城 自从陈林等人在河水中未找到陈孝飞的身影后,阎启回程中眉头便一直拧在一起,未曾舒展过,脸色黑的恍若能滴出墨来。 陈林等人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迁怒。 陈林现下的心情也好不到那里去,陈孝飞是他带来的,来时还好好地,可回去时,人便这边不见了。 这让他如何与陈孝飞父母交代? “那渔夫说,遇事当日,见过水怪?”良久,阎启沉着脸,朝陈林开口。 “是,他先入的水,但公子与暗三与那水怪纠缠在了一起。”之后,他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当日知道内情之人,如今都下落不明。 没人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阎启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心中又气又怒,若是阎奕晟在此,恐怕少不得一顿罚。 猛地,他脑海中闪过什么,很快,但仍被他抓住了,他点了点茶盏,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他仿佛下定决心般,沉沉开口:“回去后,准备一番,我去拜访先生。” 陈林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道:“是。” —— 阎奕晟离开仿若水滴入池塘,不过泛起了一丝涟漪,而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河中的防御工事缓缓进入正轨,因着安居堂的人来了之后,她倒是清闲了不少,只是每日仍要去现场勘查一番,以免有何突然意外。 孟曦仔细与安居堂的众人讲了心中的想法,来的人都不是酒囊饭袋,孟曦说完后,几人几乎就能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并且很快接手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十二月,转眼之间,她在此停留了近半年,对这里人或事都已经十分熟悉了,而正在修建的护城河以初具雏形。 即便黄泉城中孟韫灵催回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孟曦都以这般事态紧急,待过几日,事态稍平,她便带人而归。 这一推,便推到了此时。 眼见年关将至,若是再不回去,祭祀之事也是一件麻烦事,在收到孟韫灵催归的消息后,心知再也躲不过去了,便命邢剑收拾东西,准备回黄泉城。 回去之事虽匆忙,但她在回信中却并未说谎,工程虽早已进入正轨,但每日都会有不同的事情要解决,少不得一顿劳神。 离开前,她先与安居堂的人交待了一番,并未详细说什么,但真正重要的,早在这几月中孟曦与那堂主都说完了。 她虽是少主,但做此类工程,还是安居堂的人更加熟悉,孟曦虽画了不少时间去画那图纸,但在安居堂堂主来后,由他又修改润色了一番。 她不过是按着自己心中所想画了出来,但真正能保证那工程可以起到防护保护作用的,还需了解此事的人。 安居堂堂主虽刚升上来,但对这些事却十分了解的,交给他,孟曦自然是放心的。 她本不是话多之人,随意捡了些重要的说了些,就令他下去了。 在与他说完后的第二日,孟曦便带着邢剑等人回城了,离开时,时辰尚早,街上冷清的几乎没有人。 回去并不急,又因着天气寒冷,孟曦弃了马,而选择了马车。 黄泉城比河中更冷些,因此,即便已经十二月,这里也未见初雪,前几日孟曦自城外回府时,还能听到几个半大孩子在埋怨为何还不见雪。 这般模样,她觉得有些熟悉,就连话也是十分相似。 那年黄泉城的初雪来的格外晚,到了小年,也未见雪影,那时她还住在宫中,孟宁每日跑来找她,说的第一句便是:阿姐,为何今日还未下雪? 她那般喜欢雪,待初雪来了后,反而躲进了屋中,这么说也不出去。 她只道他孩子心性,便牵着她的手,站在廊下,细细看着落在廊角的白雪。她却怎么也不多待,不过站了片刻,便拉着她回屋中去。 一开始她不知为何孟宁那般期待初雪,直到后来,孟宁感染了风寒,她才知,原来是因为她与孟韫灵有过约定,初雪那日,她尽可以在她宫中住下。 彼时,孟韫灵为了让她更加独立,自她跟着左右使一起念书后,便单独隔了一个宫殿出来,以前孟宁便是与她在一个宫中,自她搬出去后,两人倒是鲜少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 一开始孟宁还大哭不止,孟韫灵与她便哄骗她,若是等初雪来了,她便回来陪她。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孟曦每日的学业也越发繁重,多年前的小事反倒忘记了,孟宁却一直记着,仿佛是这许多年的习惯般。 马车缓缓而行,路上多有颠簸,但马车内却十分平稳,孟曦坐在软塌上,身形未动半分,她手中拿着书,眉眼低垂,视线落在书中。 马车内灯光昏黄,虽天色早已大亮,但车壁挂着厚厚的帷幕,将外面的风雪尽数挡在外面,就连光线也变得昏暗。 桌上摆放着灯盏,角落放着火盆,车壁的一角半开着,吹进来的风不至于让人觉得寒冷,却也能让屋内浑浊的空气与外面流通。 为了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座城,几人在路上并未浪费时辰,几人来时分开而行,回去时也分了两路,让人捉摸不透几人究竟走的是哪条路。 这一路倒是比去时平静许多,至少一行人已在路上赶了好几日,暗处都没有动静,反倒是河中那段日子,隔段时日便会闹腾一番。 离黄泉城越近,天气越发寒冷,行程反而慢了下来。 冬天雨水本就多,不像夏日干爽,再加上天气寒冷,有的道路结了冰,路上难免湿滑。 于是这一耽搁,到了小年这一日,也没能回到黄泉城中。 即便出门在外,但小年却是要过的。 因着是在小年前一日便落了脚,孟曦一来出于想让大家过年,二来却不知出何考虑,不仅命大家休息两日再走,还特意先发了赏钱,让众人一道开开心心迎灶神。 邢剑拿到赏钱时不想其他人般没有规矩地手舞足蹈,而是看着手中那个荷包,眼中闪过复杂,偶尔又抬头看看孟曦,欲言又止。 孟曦如何看不见?他心中所想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无非是他们一行人不顾孟韫灵之令,不仅不快些回去复命,反而还在途中一起迎灶神。 若是被孟韫灵知道,只怕,难以交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尽可试试 孟曦知道邢剑是在为自己打算,她看着外面漫天灯火,她轻轻开口:“此行回城,并未耽搁,何来不妥?” 不仅没有耽搁,为了避免那些人,有时甚至为了赶路,就连晚上也未停息,若较真说起来,还真算不上不妥。 邢剑跟在她身侧,大家赶了许久的路,即便脸上为表现出什么,但身体也是十分疲惫的,如今到了小年,修整一番再赶路也是值当的。 “到了年关,只怕黄泉城中也不安稳了。”她侧了侧,莹白的肌肤在灯火下依旧细腻,眼中却清冷地宛若外间的夜色,让人难以捉摸。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哪一年年关安稳过呢?他跟在孟曦身边这么多年,便没有过一个安稳的新年,越是年关,越是一年伊始,越是容易出事。 天灾人祸,便像是诅咒一般。 不仅是黄泉城中,还有那人间之事,冬天与夏季最是令人头疼的,只因人间也有灾祸,若是灾祸多,那死的人便多,这人一多,路使们便要将他们引入黄泉城。 而后为了维护黄泉城的稳定,便会再送一部分人,回到人间重新托生。 可事情哪有这般简单? 若是有人在黄泉城住惯了,不愿回到人间,若是处理不当,又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 “你下去休息罢。”孟曦说完,又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道,“听说此处小年办的十分热闹,倒是可以瞧瞧,为小星儿买些手信。” 小星儿是邢剑唯一的女儿,他在早些年便成了亲,妻子是少君府中专门负责制衣的女史,二人成亲多年,恩爱异常。 对唯一的女儿更是疼到了骨子里,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也会二话不说搭上长梯,去那空中揽月。 小星儿如今已经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说到小星儿,邢剑严肃的脸上不由露出丝笑,这般牵动他情绪的,也不过区区几人罢了。 邢剑走后,孟曦站了一会儿,转身也出门了去,刚走了两步行至拐角,迎面一个半大孩子便撞在了她腿上。 那孩子“哎哟”了一声,抬起头看她,孟曦伸手将她拉起来,那孩子朝她笑了笑:“谢谢姐姐。” 那孩子莫约四五岁,孟曦浅浅一笑,道:“不客气,以后小心些。” 孩子朝她又笑了笑,轻轻点头,她侧了身,让他过去,眼神却一直看着他,目光带着柔意,直到他进了房,孟曦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等到了第二日,果如她所说,这座城便热闹了起来。 白日街上四处张灯结彩,一眼看去,入目之内全是喜庆的红色,到了晚上,点上了灯笼,看起来便更加有气氛了。 来来往往的人,街道上摆放着过年用的货物,就连小商小贩也都出来准备再赚些钱,好回家过个安生年。 邢剑本是准备陪在孟曦左右的,但一大早便被人告知,今日不必当值,于是在一群兄弟们的拉拉扯扯中,一群大男人便一同出了客栈。 孟曦用过膳后,乔装打扮了一番,从客栈后门离开,此时她普通地如同平凡女子般,寻常的衣裙,发间插了两支素色的银簪,露出来的部分是含苞待放的兰花。 若是识货之人,便会知道这两支素簪虽看着简单,但也价值不菲,乃是宫中之物,簪身刻了细细暗纹,便是雕刻玉兰的温玉,也是上等之物。 她混在人群之中,感受着人潮的喜悦,难得的是,今日白日里无雨,晚间地上的湿润也被风干,反倒减少了不少脏污。 孟曦一路逛过来,几乎没见什么心仪之物,提步准备去其他摊子逛一逛,她一动,便感受身后似有什么人若有若无地盯着她瞧,十分隐晦。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走,又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借着摆放在外面的圆镜,她缓缓举起来,故意打量着自己,实际却是在看身后鬼鬼祟祟之人。 “姑娘,买一个铜镜,不贵,您手里那个只要十文钱。” 孟曦闻言,朝摊主点了点头,捡了个便于携带的收入袖间,而后自腰间掏出一粒碎银,摊主见此,脸上有些为难:“姑娘,我这……” 还没等她说完,孟曦浅浅道:“不必找了。”而后转身缓缓继续向前走去。 “姑娘,这不行的……”可还没等她说完,便淹没在一阵又一阵吆喝声中。 原来这附近的商贩见孟曦出手这般大方,纷纷向她推销自己家的东西,也不管这东西对方能否用上。 这次孟曦谁也没有理会,而是越过人群,缓缓向小巷中走去。 身后的几人见此,嘴边不由泛起一丝冷笑,脚步不由加快,向巷子内跑去,可谁知,进去后却发现,本应该被困在这里的人,不翼而飞。 这条巷子是条死胡同,根本出不去,若是有外乡人不小心进入,除了原路返回,便没有其他办法。 “人呢?”为首之人左右看了看,不明白活生生进来的人,如今却不翼而飞。 “是在找我?”清冷的声音自几人头顶传来,那道纤细身影赫然站于角落,暗角没了光线,自然看不清楚。 闻言,那人冷笑一声:“我道去哪儿了?原来躲在了这里,倒省了我的麻烦。” 孟曦站在暗处,清浅的目光并未放在他身上,仿佛眼前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她入眼般。 “将你身上的财物统统给爷交上来,也还可以饶了你一命,不然……”他哼哼两声,盯着孟曦上下打量了一眼,扯出几声不怀好意的笑,他身后几人也跟着发出几声坏笑。 “尽可试试。”孟曦尽是轻描淡写地开口,眉间带着从容,丝毫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 那人皱了皱眉头,显然没见过这般从容镇定的女子,心中顿觉自己的威严受损,大声对身边人吼叫,像是恼羞成怒:“愣着干嘛?还不去陪她玩玩?” 那几人朝她缓缓走过去,孟曦身形未动,脸上依旧从容镇静。 几人脸上都带着几分佞笑,其中一人将手大胆地准备去拉孟曦,却不想,似乎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打在了他手背上。 那人猛地“哎哟”一声,发出一声惨叫。还不等身边之人反应,又自空中传来一道道风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接连响起的叫唤声。 为首之人见此,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对四周空气吼道:“谁?是谁?出来?别他娘的躲在暗地里偷袭人。” 那人刚说完,又是一声哎呦,他右腿被一块石头击中,一个不受力,半跪了下去。 墙上缓缓传来一道声音,十分轻浮散漫,言语中带着几分感慨。 “暗三,你说本公子怎么尽遇上这么些抢人钱财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三月未见,可曾想我? 那人站在墙上,身姿欣长,身着长袍,像是不怕冷般,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慢慢扇着风。 那人轻啧一声,手腕动了动,嘀咕了一句:“本公子即便没有扇子这玩意儿,一样英雄救美,英俊潇洒。” 而后,随手一扔,将折扇朝暗处一丢,没传出声响,显然是被人接住了。 阎奕晟脚下一动,随即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孟曦面前,他看也未看身后缓缓后退的几人,摸了摸下巴,正大光明打量对方,与她叙起旧来。 “少主许久不见,怎地还是这般冷漠?” “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招摇。”孟曦眼光闪了闪,而后淡淡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恍惚间,想起两人上一次见面,似乎还是那月色下,可那夜最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似乎并不像脸上所表现那般轻松。 便像是被触动到般,心中装着不少事。 可到他离开,她也未开口言说半句。 二人不过泛泛之交,远不到谈及心事一说,那日她已然是多话了,而他却又不知为何那般沉默。 十分不像他的风格。 他离开后,原本尚可的饭菜,又变回了原来的味道,她向来不挑,无论是否换了个主厨,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她并非不知道那几日的饭菜出自阎奕晟,有些东西,吃过一次,或许会记上一阵子,或许会记上一辈子。 她不知自己会记多久,但她确实在吃到第一口时,心中便有了猜测。便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她记得饭菜的味道。 她本不是个重口腹之人,却能清晰记得那夜的香郁浓厚的鸡汤。 阎奕晟轻呵一声,转过身去,面对着那几个退至一处的氓徒,嘴角上扬,眉间含着淡淡笑意,显然十分愉悦。 “你说我这是第几次救你了?你当真不愿意以身相许?”不等孟曦说话,缓缓提步走上前去,对那几人笑得格外嚣张,“今日来了,便别走了。” 阎奕晟每上前一步,那些人便急急后退一大步,像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暗藏的危险气息,那几人显然知道情势不对,拔腿便向后跑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一人抱着剑,缓缓从拐角走了出来,挡在了几人面前。 为首之人看了看暗三,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阎奕晟,脸色一垮,“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一边说话一边磕头:“大爷,饶命,饶命啊。”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但我等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饶了我们兄弟几人。” 阎奕晟不可置否地淡笑着,只是那笑带着几分寒意,他转头看向孟曦:“怎么处理?送官?” 孟曦缓缓自黑暗处走出来,即便脸色淡淡,身着简单衣裙,但身上自有一股风华在,仅一眼,便能轻易被她引去全部目光。 这般模样,又是女子,难怪被人盯上。 阎奕晟在心中浅笑,十分无奈。 她轻轻嗯了一声,看了不看在场几人,缓步向热闹街道走出。 分明是一条普通的死胡同,偏偏被她走出一种人生之感,将身后黑暗乱处尽数摔在后面,向繁华热闹的光明而去。 巷子内声音并不大,即便方才几人大吵大叫,也被掩在喧嚣之中,与街道相比,声音的确十分微弱,也因此没人听到。 阎奕晟示意了一下暗三,叫他将人送入府衙中,而后加快步子,跟着不远处的纤细身影走去。 像她那般,将所有事情,抛至一片黑暗中,缓步向明亮走去。 “我倒是未想到会在此遇见你,果真是命中注定?”她走的不快,他也只能放慢脚步,迁就着她。 孟曦没说话,像是没听到般,这些轻浮之言,倒还是那般熟悉。 即便是许久未见,眼前这人看不出丝毫改变,本以为身在异乡,再如何张扬也该低调一些。 果真,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有的人,即便过去了一辈子,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不能改变半分,更何况是戴在脸上的面具? “如何?三月未见,可想过我?” 恬不知耻。 孟曦冷笑一声,越过人群,侧头看他,眼中带着几丝莫名情绪:“三月?你我上月难道未见?” 阎奕晟步子一顿,他半握拳放至嘴边,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她轻轻哦了一声,少见带着几分其他情绪,像是揶揄,像是在笑。 “上月的酒楼边,上上月的侍卫,九月的商人……”她琉璃色的眸子浅浅看他,“还要我一一细数吗?” 阎奕晟见她都数了出来,脸上故作镇定,转头去看身边热情吆喝的小贩,余光中有什么闯入眼底,他步子一顿,脚下一转,向那里走去。 孟曦见他突然有兴致看起了商贩,也不想理会他,而是继续向前走,她走走停停,停在了一处编织物上。 那东西十分精巧,皆是用丝线编织而成,有兽有人,摆放在一块布面之上供人挑选。 正当孟曦仔细挑选时,感觉发间一紧,她下意识伸手一挡,手背上被轻轻刺了一下,阎奕晟飞快收了力道,抬手去拉她。 “可受伤?”他眉头轻皱,脸色有些不好,“怎地那般笨?还拿手去挡,不知道躲开?” 这般理直气壮地数落,仿佛刚刚突如其来的力道不是来自他般。 她手上只是被划了一道红痕,并未受伤,孟曦手转了转,将手自他掌心抽回来,淡淡说了句无事。 而后,将左手拿着的兔子递给老者:“要这个。” “好嘞。”那老板呵呵一笑,“我瞧夫人是个有福之人,不如老朽为二位编个模样。” 他说的是如同布面上的男女人模样的编织物。 “老人家误会了,我与他……”还未说完,便被阎奕晟打断:“老人家说错了,娶了她才是在下的福气,那便劳烦老人家了。” 那老者又是乐呵呵一笑,点头,口中道:“极是极是,二位稍等。” 孟曦蹙眉看了他一眼,不想陪他在此浪费时辰,准备转身边走,却不想被阎奕晟不容置疑地拽住了手腕。 隔着衣物,感受她腕间的温度。 孟曦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开,索性伸出脚,重重踩在了他墨色的鞋面上,他脸色未变,继续与那老人谈笑风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我的便是你的 “放手。”她声音有些冷,有些不耐烦。 阎奕晟侧头看她:“那你保证不走。” 孟曦想,此人简直幼稚了到了极点,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见此,阎奕晟轻笑一声,知她答应了,大大方方地放开了她,而脚下,又迎来了重重一踩。 阎奕晟脸上轻描淡写,仿佛并未感觉到脚背上传来的痛感般,犹自和老者交流。 老者年纪虽大,但眼神清明,手脚利落,他将不同颜色粗细的丝线绕着人形支架,速度很开,便裹了上去。 以彩色为服,黑色为发,脸上的模样却是提起笔,在上面画出了二人的神情。 很快,那小人便递到了二人面前,阎奕晟伸手接过,转头看她,一边看一边朝她挤挤眼。 孟曦装作没看见,眼神落在自己手中那个神似自己的小人上,脸色淡淡。 不得不说,这老者一看便是做了许多年的老手了,不仅速度极快,就连那脸上的模样也将两人画的十分传神。 但,孟曦觉得,手中这小人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小人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而她,显然是不大爱笑的。 “你忘记给钱了。”见对方没理解他的意思,他只能轻咳一声,开口提醒道。 孟曦对上他的视线,冷讽道:“没有银两便敢随意要他人之物,我倒是头一次见。”她说着,一边自腰间掏出碎银。 阎奕晟格外理直气壮,他道:“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你我夫妻二人何必这般见外。” 孟曦将小人收入袖中,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轻轻,却十分有力度:“你若再多说一句,我便将你舌头拔了,送你去人间炼狱。” 他闻言,嘴角微扬,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看似是被她所威吓住,实则不然。 这般良辰美景,怎可再提那些打打杀杀,他懒懒地跟在孟曦身侧,在夜色中,身姿挺拔,愈发俊朗。 另一侧的女子,身姿纤细,却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弱不禁风,眉目间反倒带着几分女子鲜有的英气,神色疏离浅淡,无端给人难以接近之感。 街道上有不少人,但却鲜少见到这般气度的人,男俊女俏,相貌不俗,举手投足间尽是不俗之气,一看便知二人出身富贵人家。 一路行来,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两人,商贩之间也竭尽将自己家的东西送到二人面前,阎奕晟看也未看,只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孟曦身上。 孟曦见突然涌现出来的人,眉头轻蹙,目光看过众人,将视线停在了自己身边的某男子身上。 她像是想说什么,但嘴角动了动,而后将视线移开,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远离此处。 她快时,他也不急,只是慢慢跟在她身后,保证她在自己视线内便好。 孟曦今日出来不过是想在这里为孟宁买些东西,如今目的达到,再去看这街道繁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 她没理会身后跟着的脚步,只是缓缓向客栈所在的方向行去,离那客栈莫约还有半刻钟的时间,一抬头,便看见那边似有火光冲出,宛如在空中点起了一盏巨大的灯笼。 孟曦步子一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那边,眼神不由得一沉。 阎奕晟自然也看见了,那边离集市有些远,再加上繁华之声不绝于耳,未感觉倒是没不对之处,但这里却能将那道光看的一清二楚。 她几乎在看清那道火光后,便加快了脚步,此时她脸色沉沉,唇角微抿,当她赶到那地方时,如她所料,是她所投宿的客栈。 此时客栈早已乱做了一团,旁边全是救火的,这火烧的很大,就连客栈周围的其他店铺也被牵连,跟着烧了起来。 身边所有人都在救火,相识的不识的,手中拿着不同大小的水桶开始灭火,其中还有几个孟曦身边的人。 现场十分混乱,几人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只是卖力的扑火,半句不多言。 阎奕晟左右看了看,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再去看身边的女子时,只见她脸上仍然十分镇静从容。 孟曦看了看,那些人中少了几人,她抬步走过去,抓住一人,声音沉沉:“邢剑他们几个呢?” 那人脸上衣服上尽是脏污,衣角和长靴也被水打湿了不少,但他显然没有丝毫感觉,见有人抓住他,还未等他发脾气,听到声音,愣了一下。 “少主!”那人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显然看到孟曦十分激动,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见对方没事,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少主,属下们还以为……以为……” “邢剑人呢?”这般动静,他们一同出了客栈,没道理惊动不了一向警惕的邢剑。她目光沉沉,脸色紧绷着,却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沉稳。 “属下们以为少主在客栈房内休息,邢统领带着几个兄弟冲进去了。”那人也不知是被孟曦的脸色吓到了,还是想到了邢剑等人如今在火场内,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有些发白,没了平日的沉稳。 “多长时间了?” “莫约……莫约一刻钟。” 她正欲说什么,就见自火场中闯出来几人,每个人手中都抱了已经陷入昏迷的人,邢剑等人一出来,就有人迎了上去,将他怀中的人接过。 怀中之人被接过后,邢剑又从旁边抢过一桶水,浇湿了自己全身和脏污不堪的棉被,而后再次冲进火中。 孟曦见此,没有走上前,而身边的人在她没说话时,便又提着水继续帮忙,只是她额角紧绷,想在藏着什么,阎奕晟此时也没了花前月下的心情,站在她身边,缄默不言。 不用想都能知道,这场火,定是冲着她来的。 她从后门而出,没人看见她,或许那暗处的人以为她在房内休息,便想出这个让她逃不出来的办法。 这火这般大,空气中还有一个热油的焦臭味道,恐怕被泼了不少油。 这场火烧了许久,即便那么多人一同扑火,可扑灭时,那客栈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除了客栈外,周围的店铺反倒幸运许多。 好在今日小年,客栈内的大多数人都出去看热闹去了,可即便这样,府衙中的人还是在火堆中,发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座城在小年这一日,格外热闹,客栈中的人今日也略显疲惫,故此十分疏忽,想来那些人便这般得手了。 孟曦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片,心中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呼吸略显不畅,眉间从一开始就没有舒展过,隐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更是紧紧握住。 那边,一个男人跪在两具尸首旁,哭天喊地,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声音十分大,却没人嫌他聒噪,反而越发同情他。 身边人小声说着什么,据说那孩子不过四五岁,长得聪明伶俐,因着母亲受了风寒,说什么也要在客栈中陪母亲,谁知道,一转眼,人便没了。 孟曦猛地闭了闭眼,她想起那日遇到的孩子,还有来为开门的男子。 她脸上虽没表现出明显怒意,她手心却不由自主握紧。她知道,今日这番动作,已然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邢剑因为进入火场内救人,身上受了几处轻伤,其他几人也或多或少被灼热的火气熏到,在场之人全身俱是脏污,模样狼狈,却依旧脊背挺拔,眼神坚毅,若是细致去看,还能看到几人眼中暗含的杀意。 众人此时都没说话,缄默地站在孟曦身后,这场火来的突然,孟曦一行人心中都十分清楚事情真相究竟是何,但却苦于没有证据。 除了他们以外,恐怕最气愤的便是那司马了。 年关将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仅如此,还烧死了两人,出了人命之事便是一件大事。 那司马过来看到,腿都软了,若不是自己身边下人手疾眼快扶住,只怕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那司马是个女子,姓程,虽是女子,但在这般情况下却强迫自己镇静起来,她借着身边人的力道站直,立即吩咐彻查。 孟曦没上前去,她知道,这件事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那些人铁了心要杀她,又怎会留下证据? 即便是那油,一场火过后,又能找到什么? 她负手站在原地没动,她已经保持这个模样很久了,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淡淡的,仿佛未在意这场火一般。 可她心中却明白,那人将手伸得这般长,也该找些事给他做了。 孟曦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极快,五人发现。 此时气氛严肃,阎奕晟也在一旁当了许久的隐形人,此时早已敲过了三更天,本是好眠时刻,却在这里站了许久。 他抬眼扫过在场这人,懒懒开口:“与其在这里无谓地等待,不如诸位还是先将自己收拾一番罢。” 方才又是水又是火的,若是留下了病根,即便是再强壮的人,只怕也要受些罪。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几分力度,眼中却在无意中带着上位者的神采,眼神睥睨着万物,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的声音正好打断了孟曦的思绪,她转身看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人,眉间的痕迹又加深了几分,开口时有些冷:“下去收拾。” 那些人哪敢说话,只能低头应是,而后准备去找家成衣铺,换下身上这身脏衣,邢剑与方才回孟曦话的那人都没动,阎奕晟像是他肚里的蛔虫,嗤笑一声,开口: “邢统领放心,这里有我,快些去处理伤口。”他说完,又从袖间掏出一瓶伤药,丢给他,“伤药,不知有没有用。” 邢剑抬眼看他,沉声道:“多谢。”他向他抱了抱拳,转身跟着那些人离开,临走前还拉着固执不肯离开的男子。 阎奕晟抬眼看去,经过那男子时,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想了片刻,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那日孟曦带他去淼河边时,同行之人。 他为何会对他有影响,全是因为二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人还威胁过他。 即便他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记得此人名字也十分有深意,姓长名安。 这人后来,便被孟曦安排,在淼河边等阎奕晟的那小子。 孟曦见人离开,眉间闪过一丝疲惫,此时四周已经被护卫围了起来,没有人能靠近,若是再过不久,应当便会被当做一件失火案而结案。 即便天色早就黑成一片,但周围都举着火把,将这条街道照的灯火通明,护卫将那两具尸体盖上白布,忍着胃中翻滚,将他抬走。 她注视着那两具尸身,一具纤细,另一具不过半大,她眼神未动,眼前蓦地一闪,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多看无异,倒不如快些将幕后之人揪出来。”阎奕晟定定看着她的眼,神色幽深。 她背过身去,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手心依旧被拽得生疼,脑海中却依旧是方才自眼前消失的两道白痕,如何也抹不去。 看着孟曦那纤细背影,脊背崩的紧紧地,脚步不急不缓,一步步像是走在刀尖之上,坚定而又隐忍。寒冷吹起她腰间的发,一眼看去,便像是雪山的古松,任风雪如何猛烈,她也犹自坚毅扎根于此。 阎奕晟轻轻叹了一口气,提步跟了上去。 他也曾站在她这个地方,自然知道其中滋味不好受。 身边除了一轮接一轮的刺杀,便是一张接一张虚伪的面孔,每个人都在对你笑,却偏偏笑里藏着毒、含着针。 或许是厌恶,也或许是逃避,渐渐地,他便以乖张示人,便是连阎启,也拿他无可奈何。扔进地狱军营中,便当做游戏,若是丢入市集,他也能如鱼得水。 他对阎启那位置没兴趣,他一向自私,他人死活与他又有何关系? 他本就行事放浪,随自己心意而来,即便是想寻找异世,也不管前路危险亦或其他,便做了。 而后又觉得孟曦十分何他胃口,即便只是做个侍卫,他也当做玩玩罢了。 分明这期间两人接触并不多,但每一次他都想将她身上藏起来的另一边发掘出来,他莫约觉得,自己似乎也变了许多。 他轻笑,日子还长,谁还不会变呢? 或许是她那日眼也不眨便将刺客斩于剑下,或许是那日清晨她在曦光下说起前方道路时,眼中的自信,也或许是那晚月下,对自己所说的肩负责任。 无论是那一日触动到他,他心中似乎也开始想像她那般,不必受人敬仰,但却要为那些曾相信他的人,立个榜样。 他所认识的这个坚韧勇敢的女子,她将天下人视为自己的责任,将所有事抗在自己身上,即便这其中千难万险,她也没有退缩半步的意图。 黄泉与地府不同,地府女子,鲜少这般在外奔波,却也不乏巾帼英雄、女子为官,但她们大多数要么是为了家中荣誉,要么便是心中有豪情壮志。 却鲜少如孟曦这般,为所有人肩负起职责的。 阎奕晟一步步走在她身后,眼角微扬。 这样,也好。 因为这场火灾,孟曦等一众人只能投宿其他地方,待邢剑等人打理好自己后,已经天亮了。经过此事,孟曦原是计划让众人修整一番,也被打乱。 不等天亮,几人直接牵了马,便往黄泉城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快马加鞭,原本三日的路程,两日便到了黄泉城,几人到时,天色已晚。值得一提的是,这两日天气虽算不上好,但却无雨雪,为几人行了不少方便。 因着离回城之日有些出入,芳兰出来迎接时,眉眼间还有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连忙命侍女为孟曦备水。 待收拾妥当后,孟曦立即去了书房,直到很久,灯火也未熄,好不容易到了三更天,灯火熄了,但没休息多久又开始准备上早朝。 孟曦几人离开时,阎奕晟并未跟着离开,所以这一路,到算得上安静。只是耳边像是少了什么般,如同一开始那样,有那么片刻,有些不习惯。 孟曦沉着脸站在队列最前,因着好几日未曾休息好,脸色有些不好看,好在今日出门时,用薄粉盖了盖,勉强多了几分颜色。 昏阔天大步入殿时,一眼便看见了那道纤细身影,他眼中闪过一道光,像是十分高兴:“少主?你何时回的城?” 见来人是他,孟曦缓了缓脸,朝他轻轻点头:“昨夜连夜而归。” “这般劳累,着实辛苦。”他轻轻叹了一声,脸上不由更加柔和,脸上的心疼显而易见。 昏阔天于孟曦,是亦师亦父般的存在,面对他,她向来不会端着,私下中更是以伯父称他,反倒是昏阔天觉得不妥,曾强烈反对过。 但孟曦毕竟是少主之尊,他即便再如何守旧迂腐,也不能明着反抗,无形之中便默认了去。 孟曦轻轻摇头,还未说什么,就见盛问天快步走进来,突见大殿之中多了个人,他似乎丝毫不意外,胡须抖了抖,也向她走来。 “少主这一路可还顺利?” 孟曦轻轻瞥过他,微扬下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淡声道:“托盛堂主之福,尚可。”这冷淡模样,哪像方才对昏阔天般好脸色。 “如此便好。”盛问天嘴边带着笑,隐入络腮胡内,虽是在笑,但眼中却十分不屑与冷然,“我瞧少主似乎脸色不大好,莫不是遇上了何事?” “近日来天干物燥,黄泉城中出了好几日的太阳,倒是十分暖和。” 他似意有所指,眼中像是淬了毒药,宛如阴狠的毒蛇,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他敢这般公然刺激孟曦,心中丝毫不惧,像是想看她发怒,撕开她脸上的冷漠 他不提这些还好,提了这些,孟曦脑海中又回忆起了那场火光,还有那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 孟曦脸色未变,冷冷地迎上他,一字一句道:“那盛堂主可要小心些了,免得被那道光伤着。” 盛问天眉毛动了动,哈哈大笑出声,随即冷哼一声,眼神阴冷,毫不将孟曦放在眼中。 “少主尽可放心,这光势弱,可伤不着我。” “如此,那便拭目以待。” 她脸色浅淡,定定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在盛问天面前却丝毫不显势弱,陆陆续续出现在殿中的人见两人对峙着,气氛冷凝,大气不敢出。 昏阔天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这盛问天一向不是个安稳的,正欲呵斥,便听到了一道轻盈的脚步缓缓自后面传来。 见孟韫灵坐上主位,下列散乱站着的人纷纷站好,等着她开口。 她眼神随意一扫,便看到眼底熟悉的身影。 “曦儿,这一路奔波,怎不休息好了再来?”她眼神没有多少温度和情绪,仿佛不是在看自己女儿,而是下属般。 只是没人发现,她眼中极快划过一道心疼。一眼看去,她似乎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恢复成了往日高高在上的路守大人。 “回母亲,事态紧急。”她说完,自袖中掏出今日要上递的折子,目光如水般平静,却不知这平静下蕴含着多少风波。 上边的内侍低着头接过孟曦手中的折子,而后递到孟韫灵手中,孟韫灵拿过,低头看了起来,一目十行,快速看过。 只是她越是向下看,脸色越发难看,几乎沉的能滴出墨来,孟韫灵没说话,气氛便一下子压抑了起来,下面人悄悄抬眼,便见她隐隐发怒的脸色。 孟曦不是话多之人,但折子内却写了不少,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在讲述着这一路所遇见的事,对自己遇刺一事不过提了只言片语,但少主多次遇刺,岂是小事? “啪!” 孟韫灵自主位猛地站起来,将那道折子摔在了案牍上,脸上盛怒难当。 “堂堂黄泉路少主,如今不过出去一趟,便遭遇了数十次刺杀,竟如此不将我放在眼中!是要反了不成?” 她声音难掩盛怒,下面人不知孟曦折子内写了什么,却能从孟韫灵话中窥得一二,闻言,皆是大惊。 众人一向只知少主不易,却不想不过出去了短短五月,便被刺杀数十次,这是何等大胆,才会反复将手伸向孟曦。 “查!定要将那罪魁祸首找出来!”她说完,看过盛问天,眼神顿了顿,目光有些沉,而后划过他,看向一边做隐形人的王政。 王政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苦笑,十分无奈,果不其然,下一刻,孟韫灵便开口了:“王卿者,此事交于你,本宫放心。” “愿为大人分忧。”王政站出来,低头抱拳应是。 盛问天瞥了一眼王政一眼,公然又站了出来,道:“大人,属下认为,刺杀一事事关重大,斩月堂也愿意助王卿者一臂之力,万望大人恩准。” 朝堂中再一次陷入沉默,众人显然未料到盛问天会公然挑衅孟韫灵威严,分明已经决定好的事,他偏偏再来插一脚,分明为将她放在眼中。 不等孟韫灵回答,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她闻言,脸色稍缓。 “母亲,女儿认为刺杀一事暂可放下,还是要先为那惨死于火场内的母子伸冤,还她二人一个公道。” 她折子内写的远不止这些,几乎囊括了这五月内孟曦在河中的所有大事。 盛问天听到她提到火难,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神色未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反倒是与昏阔天站在一起的厉狄,一言不发地冷着脸看了一眼他,眼神眯了眯,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思虑什么。 被孟曦这么一打断,盛问天心中所求之事不了了之,下了朝后,又对王政冷嘲热讽胡说了一通,而后嚣张离去,这般作态,仿佛是生怕不能得罪人一般。 王政慢悠悠落在后面,按了按隐隐发痛的额角,心中叹气不止。 他分明擅长案子,却不知为何,总来掺和刺杀之事,难不成是因为上次办案办的漂亮?他身旁跟着其他同僚,那人见他愁眉苦脸,朝他笑道: “王卿者如今是越发受大人器重了。” 王政苦笑着摇摇头,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那人也未细究,转眼便将话引到了其他地方。 “听闻王卿者近日来在办一件大案?我观卿者这些日子脸色不是很好,可是十分棘手?” 他说起这个,王政又是一阵头疼,这案子发生在前几日,如今都快过年了,也不知为何频频出事。 那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名女子被发现了在家中自尽而亡,却不知是何缘故,不仅如此,女子在此之前并无异常。 故那女子的弟弟便报了官,当府衙中有人去探查时,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但对方弟弟却不依不饶,见府衙这般敷衍,转头便跑去了大理寺,跪了许久,想要伸冤。 此事毕竟涉及到人命,又被不少人所议论,大理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再过三日便休年沐,此事恐要年后再议了。”那人呵呵一笑,“如今再加上那火灾与刺客之事,我若是卿者,只怕十分不安生呐。” 王政眯了眯眼,转头去看他而后他笑了笑,道:“吴司马近日来似乎十分安闲?还是斩月堂舒服啊。” 那人闻言,脸色一僵,十分不自在,如何不知道王政是在讽刺他多管闲事呢。他不再说话,朝王政抱了抱拳,说了几句匆匆离开。 王政继续在后面缓缓走着,朝正门而去,决计在那处等孟曦,先了解一番那火灾之事。 孟曦一下朝,转头便去了咸啸殿中。 昏阔天与厉狄自然也在,孟曦与几人一同站在殿前,孟韫灵坐与案后,听着孟曦说那新筑的城墙。 她说完后,良久,孟韫灵问:“既如此,那几人如今在何处?” 孟曦神色清明,脸色平静,淡声道:“女儿不知。” 却不知为何,没有将阎奕晟供出来。 孟韫灵似皱了皱眉,看了看满脸倦容的孟曦,到底没有说什么责怪之言,只是对厉狄道:“此事事关重大,定要小心留意,却也不急着一时半刻。” 说完,她沉吟了片刻,继续道:“便如曦儿所说那般,过完年后,各城中加强防御才是,若有何不对,也好应对。” “如今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也不知那处是个什么模样,不能有所松懈。” “是。”厉狄眼神中满是淡漠,便是连声音也十分冷漠,浑身冷冰冰的,没有感情一般。 孟韫灵又说了一些其他事,孟曦许久未归,朝中之事每日都有人详细写了传信与她,她倒也算不上什么都不知道,但站在这里却极少开口。 朝堂之事向来十分繁琐,许多大小事件都要仔细斟酌,这一说,不知不觉便已经快到了末时,早已过了午膳。 说完后,孟韫灵吩咐人摆膳,留了三人一同进食。 昏阔天与孟韫灵自小长大,即便如今她已贵为路守大人,倒也不必客气。反倒是厉狄,脸色冷冷,拒绝了孟韫灵的好意。 对他这副模样,无论是昏阔天还是孟韫灵,都是十分了解了,除了公事以外,他向来极少在外停留,每日事毕后,总是急切地返回家中。 于是孟韫灵挥了挥手,像是被厉狄扫了兴十分不待见般。 厉狄冷漠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身姿挺立,稳健而行,并未因孟韫灵心中的不悦便为难自己半分。 用完膳后,昏阔天也无要紧事,自然也是要出宫的,最后剩下的便只有孟曦一人。 母女两人许久未见,平日里便不知道说些什么,如今更是。 两人相对而坐实在尴尬,于是孟韫提议去外面走走,孟曦自然是缄默应下。孟韫灵在前,她在后,孟韫灵落了半步,与孟曦并肩。 “这几月来,你受苦了。” 孟曦轻轻摇摇头,心中却不断闪过那些陌生人的面孔,那些人脸上或带着笑意,或是满脸愁容,有的是在街上流浪,有的则是锦衣玉食。 人各不同,却各有缘法。 想到那些人,她脸上有了一丝迟疑,她看向前方的路,这几日天气不错,地面干燥,又时刻有人打扫着,青石路十分干净。 “母亲,自老阿嬷建立黄泉路起,如今已有万余年,新法旧法一直不断改着,母亲可想过换种方式……” 孟曦还未说完,便被孟韫灵皱眉打断,她眉间闪过一丝凌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女儿只是在想,黄泉路之人是否太多了。”她并未因孟韫灵的动怒,而压下她心中的那个想法,但如今看到她眉间的凛然,便已经有了答案。 必然是不同意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母亲,如今过去了上万年,黄泉路的亡魂也越来越多……” “黄泉自存在那日起,便以渡魂为己任,当日自你老阿嬷定下规矩,再到你阿嬷,而后到了我这里,日后我也会交给你。”还未等她说完,孟韫灵便开口打断。 “所以,将你心中那些想要变法的小心思收起来,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她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不管你此番出去,遇见了什么,你只需记住,你是孟家人,你要守好着黄泉路,以及黄泉路的所有亡魂。” 孟曦没再说话,将视线移开,到底做不到忤逆自己的母亲,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应是。 见她这般,孟韫灵脸色稍缓,舒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空中已经布满了乌云,空气中也吹来一阵阵风,看起来像是要变天了,她道:“回去。” 她直径走在前面,身上披着披风,却依旧端庄妍丽,一步步像是走在云梯之上。 母女散完步,但孟曦却还有其他事为禀报,两人回去后像是没发生过方才的不愉快,一个淡声说着,一个坐在案牍后静静听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四处逛了逛 孟韫灵指尖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案上,仿佛敲击在人心之上,孟曦脸色依旧淡淡,只是说完自己最后那句话。 “若是女儿做的不对之处,还望母亲担待些。” “有几成把握。” “本就是个套,给他些教训罢了。” 孟韫灵轻轻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她要做什么,只要不是有违孟家规矩,一些不重孟家的人,教训一番也是可以的。 孟曦心中松了口气,此事压在她心中太久,与孟韫灵说起,不过是要个正大光明行动的理由,即便她不答应,她自然也有办法。 只是要麻烦些罢了。 她知道孟韫灵也有心整治,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出手罢了,而她提起,反倒顺了她的意,她又如何不会答应? 该说的都说完了,孟曦起身准备告辞,哪知刚起了个头,便被孟韫灵打断:“你先暂且等等,还有一事。” 孟曦抬头看她,即便心中知道她要说什么,却还是不动声色又坐了回去。 “过了年你便二十,你当日离开前我也与你说过,如今半年过去了,你心中可有决断?” 孟曦端起茶盏放入嘴边抿了抿,而后轻轻放下,才开口道:“母亲觉得哪个好,决定了便是。” 她脸色淡淡,声音也十分清浅,没有多少情绪,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般漠然。 果不其然,孟韫灵闻言,眉头不由一皱:“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我是你母亲没错,却也希望你能如意顺遂。” “母亲不是一向喜欢昏垣吗?那便他。”孟曦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只是继续开口,脸上没有丝毫提起心上人的羞意。这般模样,像是在买什么东西般,并未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因为合适。 孟韫灵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屋内没有其他侍候的人,只有二人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传来的杯盏声音。 孟曦也不急,等着孟韫灵接下来的话。 孟韫灵仔细盘算着,想着昏垣的长处与短处,又考虑着良珣的好与坏,良久,她叹了口气,此二人各有各的好,这比当初她选夫婿难多了。 当日她选夫婿时,是因与孟曦之父两情相悦,而后很快便与他定了亲,再到成亲。那人温润有礼,待她极好,成亲后两人也是十分恩爱和谐,倒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如今她烦的便是,孟曦已经这般年纪了,心中似乎并未对两人中的一人心动,这倒是十分难办。 她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与那人,为何会生下这般性情的女儿。 或许便是因为这个女儿自小安静,与他二人性情不大相符,故而对她不如性情像她的孟宁。 此事说到最后,再次不欢而散,孟曦对此事没那么多想法。 她心思本就不在成亲之事上,夫婿是昏垣或是良珣并不关心,即便她觉得十分奇怪。 孟曦离开前去了孟宁宫中,却不想扑了个空,又听到孟宁今日一早便出宫去了,便想到了当日她离开时,孟宁说要迎她归来。 而她给她的信中,写的也是今日一早入城,想来那丫头定是去找她去了。 孟曦嘴边露出一丝浅笑,步子快了些。 说起来王政作为大理寺卿者,办起案子来,也常挨饿,只是那都是在野外,没有吃的情形下,可如今,马车再往前行一里路,便是热闹的集市,可偏偏站在宫门前坐等了半个时辰。 今日早晨起得晚,又没吃早膳,略微思虑片刻,便叫人走了。 在宫门前等,着实碍眼,就连来换值的禁卫军,也是频频过来搭话。 因此,等孟曦回去时,并未看见王政。 而王政又因接近年关,事务繁多,又先回了大理寺处理年关遗落的事务。 等他再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此时孟曦正吩咐人四处寻着孟宁,自她出宫后,便一直未见到孟宁的身影,本以为会在少君府,却不想今日一天,门口之人都未见到她来过。 眼看着天色渐晚,她又是一个女子,即便身边有人跟着,但孟曦未见到人,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如何,可联系上了。” 邢剑匆匆而来,摇摇头。 一无所获。 孟曦眉头下意识蹙起,她知道孟宁虽是贪玩,但却不至于找不到,平日她喜欢逛的铺子也寻了,放在她身边的暗卫也音讯全无,此番,她不由担心起来。 “你即刻……”还未说完,门房处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阿姐!” 而后,一道身影飞快窜进来,俏生生站在她面前,她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只是绣鞋与衣角有些黄泥,孟曦轻轻扫了一眼,收回目光。 “今日你又跑去哪里了?为何找不到你人?”孟曦脸色一肃,语气微沉。 见她似乎生气的模样,孟宁下意识觉得心虚,不由蹬着绣鞋蹭了蹭光滑的青石,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看孟曦:“也……没有去何处,就四处逛了逛。” 孟曦正欲训斥她,眼前却看见芳兰的身影快步走过来,她瞥了一眼孟宁,说了一句:“待会儿再收拾你。” 她说完,芳兰便已经行至了眼前:“少主,王卿者求见。” “让他来书房找我。”她说完,又看了看努力将自己缩做一团的孟宁,“罢了,兰姨你带阿宁去收拾一番,邢剑,你去请王卿者过来。” “是。” 孟宁走之前轻轻挠了一下孟曦的手,湿漉漉的眼神盯着她瞧,孟曦没好气的揉了揉她的发丝,语气放软了些:“快些去将你这身收拾了,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我知道了阿姐!”她的声音清脆,见孟曦不像方才那般肃着脸,眉眼轻轻扬起,眼中似有微光流转,娇俏可人。 看着孟宁跟着芳兰走远,看着那道欢快的身影,她拉着芳兰,似乎在问什么,偶尔能听到笑着的声音。 她蓦然转过头来,见孟曦盯着她瞧,隔着老远与她招了招手,嘴边带着犹如月华光辉的笑,她故意沉着脸看她,却丝毫不影响她嘴边的笑意。 直至孟宁与芳兰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露出嘴边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而后很快,她又掩了情绪,沉步向书房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往事 “少主。”王政见她进来,站起身迎了过来。 “王卿者不必客气,坐。”她大步走进去,身后又有侍女端来茶水,方便放置二人手边,而后转身出去。 “少主应当猜得出属下的来意,属下便不绕圈子了。”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属下来,想知道那场火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曦也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眉间神色淡淡。 即便今晚王政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人的。 “我记得当初王卿者刚进大理寺时,遇到一件案子,是一件溺水案。”孟曦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说了一句牛马不相及的事。 王政也愣了愣,他刚进大理寺没几日,的确遇到过一件溺水案,但却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如今孟曦不提,他都险些忘了。 “据说当初一对年轻夫妻在河边争吵,一书生见了便去开解,谁知却因两人失足落入水中,那书生不会游泳,可偏偏那对夫妻见了不仅不救,还跑了。” “后来那二人担心这男子的死与他们有关,便悄悄趁人不备,绑了一块大石在书生身上。” “可他们千算万算未算到那河在近几日便会清理淤泥,由此,那书生的尸首才被发现。” 孟曦说话时,王政似也在回想,当时的卿者带着他去查这案子时,他也看了尸首,被泡在水里好几日,天气也十分炎热,尸首早已开始腐化,模样十分可怖。 而后他跟着大理寺众人,四处奔波,总算找到了头绪,辗转又找到了那对夫妻,又是一番折腾,才从那二人口中得知了真相,为那书生洗刷了冤屈。 那时,他不过刚过弱冠,好不容易进了大理寺,熬了许久,被他的恩师看上,带入大理寺,彼时他恩师还是笔者,跟在前一任卿者办案。 他恩师看重他,办案时便将他带在身边,这件案子,正好是他一同参与的第一件大案,只因那二人委实心冷,他记忆格外深刻。 他还记得,当初那二人说:“我们夫妻二人吵架,他来掺和什么?死了便死了,死了也活该。”言语中丝毫没有悔意,反而十分理直气壮。 不仅是他觉得心惊,便是当时的卿者也是十分气愤,险些直接抽刀将二人直接砍了,可到底是忍住了。 最后那二人的下场倒也算是惨烈,被直接取了性命,想来,千千万万世都不会再见到那二人了。 也是那时,他才决心立誓,做一个公判者,还那些惨死之人一个公道。 但如今孟曦忽然提起,却又不知道是为何。 “那时王卿者十分受触动,便更加卖力去查案,只是,又是现实却又十分无奈。”无奈到,要学会妥协。 孟曦清清淡淡坐在那里,声音没有多大起伏,完全是一副陈述模样。 后来他又遇到了一事,那事事关当初斩月堂堂主的儿子。 那人犯了糊涂,因十分讨厌一人,一日醉酒便雇凶杀了人,等第二日酒醒了,才知犯了大错,无奈,只能去求了自己的父亲。 那斩月堂堂主知道后,虽是十分震怒生气,却还是要为自己儿子善后的。 当日那案子王政与他恩师查了一半,便被叫了停,而后又被斩月堂接手,最后匆匆结案。 这件事当日让他大受打击,原本他已经查出了头绪,证据也有了,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么结果。 不甘吗?自然是有的。愤怒吗?又何止是愤怒? 论官权,可他当时不过是大理寺一个跑腿之人,论出身,他出身市井,没有手握重权的父母,拿什么和那些人相比? 可若是这般放过他,他也是不肯,于是后来不知如何想的,脑袋一热,便拿了证据向宫中而去,却没想到,行至半路,便被人拦住了。 那些人不仅将他打了一通,还将他手里的证据抢走,临走前更是直接威胁他,若是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定不会放过他。 那晚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他看着天上的明月,周边有繁星相衬,格外美丽,但他却无心赏景,只觉得身上疼到慢慢晕厥。 晕过去时,他总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块儿。 许是他前面受的苦难太大了,天上的神仙看不过去了,为他引了一个贵人,那人便是当初的少主司马,孟曦之父。 他听完他的事后,只是淡淡一笑,叫他好生休息,而后转身离开。 几日后,他便听到了斩月堂堂主因包庇自己儿子犯罪,被夺了官,不仅如此,就连大理寺卿者也受到了波及,也被贬了去。 而后收到举荐,他的恩师成了新的卿者,而他顶了他恩师的缺,成了大理寺笔者之一。 此后,他与孟曦之父如遇故交,直到后来他与孟韫灵成亲,二人仍然时常一起畅谈。他虽出身低微,但每次看待某事时,却想法独特。 对于刑案上,也是十分出众,因此更加受到器重。几乎可以说,他的仕途之路,是在遇到孟曦之父时,悄然改变。 好在他也担得起孟曦之父的夸赞与提拔。 “少主有话不妨直说。”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已经黑透的天空,扯出一丝笑,“说起来,若是不提身份,你还要叫我一声叔叔。” 孟曦轻轻点点头,摩擦着杯身,没有说话。 “这些事都是你父与你说的?”这些事,他若是没记错,只与他一人说过。 孟曦仍是没有回答,他似乎也不是想求一个答案,他叹了一口气,直接道:“既然你提起这些往事,而不是提你父亲,便是希望我能秉公办理。” 她绕来绕去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希望他忆起自己的初心,因而从头到尾说的皆是他与案子有关之事,而非她父亲。 “这些,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有所偏颇,你……”他还没说完,就见孟曦轻轻摇头,她说:“不,我是想让你陷害一人。” 话音一落,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王政急促的呼吸声。 王政显然十分震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手下意识捏紧了茶盏,他愣了愣,仿佛看到了当日斩月堂堂主去找卿者时,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不过,却也算不得陷害。” 他沉默了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几乎看着孟曦长大,见她这般,定是有所计划,于是他缓了缓气,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孟曦见他这般,浅浅勾起一丝笑。 “倒算不得什么大事,此事我与母亲也说过……” 王政离开时已快戌时,芳兰送走人时,他脸色平静,与往日来时无异。 二人在书房中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孟曦与人商量秘事时,从不让人在身边侍候,外面只余邢剑守着,没人靠近得了。 翌日的早朝,众人没见着王政的身影,孟韫灵来后也没问,众人猜想,应当是去查案了。 孟曦那晚将自己的计划与王政说后,王政第二日便带着心腹出了城,看似去查案,实际不过是为了将某人拉下水,而暗中布局。 孟曦作为少主,回来后并未闲着,即将除夕,又要准备迎新年,祭祀一事已是耽误不得,每日都有风雅堂的人来少君府问她祭祀事宜。 近些年来的祭祀尽数都是她在操持,倒也做的得心应手,更何况身边还有良珣及昏垣,很快便将祭祀的大小事宜准备妥当。 除夕之日,按照惯例,宫中是要邀朝中众多官员一同与路守大人用膳的,权当做答谢这一年来他们的操劳,因此,并未厚此薄彼,除去各堂主与左右使外,还有许多受器重的司马。 这样一来,宫中反倒一下子热闹起来。 孟曦与孟宁跟在孟韫灵的左右侧,孟韫灵端庄迤逦,自有一股女王之气,而孟曦周身既带着男子的英气,又带着女子的温婉,一举手一投足间,又矛盾又相衬,另一侧的孟宁娇俏可人,咋一看去,十分奇怪,却又无端觉得和谐。 一动一静一端庄,便像是天生如此般。 三人刚入殿中,原本相互寒暄的人群不过一瞬便安静了下来,而后齐齐拜见。 此番夜宴,分了许多个殿,左右使与堂主自不必说,定是与孟韫灵等人处在一个殿内,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颇受倚重的司马也在其中。 在孟韫灵说了一番话后,殿中犹自热闹了起来,孟韫灵不过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去,让孟曦代她招待各位功臣。 孟韫灵一走,殿中越发热闹起来,盛问天坐在一边,他身边围了好几个司马,都是过来与他敬酒的,他却看也未看,反倒推开几人,端着一杯酒,晃晃荡荡向孟曦而来。 “少主,可否赏脸一同喝一杯?”他脸色隐在络腮胡中,粗眉上挑,无形中有凶恶之相,孟曦端起一杯酒缓缓靠近唇边,对他的话恍若未觉。 “怎地?少主不肯赏脸不成?”他语气微沉,许是他常年处于斩月堂,审了不少犯人,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孟曦充耳不闻,显然不想与他说话,而坐不远处的良珣和昏垣自然关注着这边,或者说,在盛问天起身那一刻,许多人便看向这边,就是连说话声音也小了不少,视线若有若无看过来。 厉狄早在孟韫灵离开时便已跟着离席了,至于昏阔天,犹自端着一壶小酒,与自己至交好友天南地北的说着话,这边动静看也未看一眼。 显然,他与孟曦一样,根本未将此人放在眼中,任凭他如何猖狂,难不成还能随意撼动孟曦地位不成。 不过是个小丑,非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 良珣与昏垣对视一眼,良珣略一思虑,便站起身来,嘴边含着亲和笑意,理了理衣摆,端着一杯酒向他走去。 “盛堂主若是赏脸,珣敬您一杯如何?” 盛问天瞥了一眼他,随即又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孟曦,压下心中的不悦,冷哼一声:“少主好大的架子。” “不过,还希望少主能时刻这般辉煌才是。”他说完,眼神未动,继续看着她疏离的面容,嘴中说的话,却是对一旁的良珣说道,“既然少主不肯赏脸,那便由你身边之人陪我喝。” “向来良司马不会介意。” 他说完,殿中静了一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便是连昏阔天也不由得眉头一皱。盛问天这番话,无疑是在打孟曦的脸。 他那话的意思便是,你孟曦算个什么玩意儿?与陪我喝酒的其他人无异,我不过是给你面子罢了。 众人听得一阵皱眉,孟曦猛地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发出一道响动,惊起了一众人的心弦,她缓缓抬起清冷的眸子,直视着盛问天。 “盛堂主好大的胆子?”她声音不急不缓,却十分有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如何?” 盛问天没答话,只是倨傲地瞧她,孟曦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行至他的面前,微微抬头,冷着脸:“还是说,你便那般有底气能撼动我?” 她说这句话时,故意将声音压低,身边除了站在一侧离地极近的良珣外,没人能听见孟曦说了什么。 盛问天胡须猛地抖了抖,他捏着酒杯下意识紧了紧,也不知是被她的语气惊到了还是被她的脸色吓到。 他冷笑一声,目光在她脸上打着转儿,像是在看猎物般,神色阴沉,又暗自得意:“少主,许多事并非你想那么简单,我看你还是早些成亲。” “盛堂主这话,将母亲置于何地?难不成,你也未将母亲放在眼中?” 盛问天心中的确是瞧不上这些女子的,无论是孟曦还是在官场出入的女子,每每瞧见,便不知觉这般严肃之地,女子便不该出现。 即便是与她们共事,他心中也十分不喜,在他想来,女子都是感性之物,与男子相比,不仅麻烦还啰嗦,更重要的是,女子天生便比男子势弱,本不配与他们同起同坐。 因此,即便黄泉路的路守大人是女子,他却仍不得不暂时的臣服,如今他手中权势不小,朝中也有了不少党羽,隐藏起的真面目也逐渐开始漏出来。 心中再如何不服看不过眼,他却也没蠢到公然对孟韫灵不敬,他眉毛抖了抖,向后退了小半步,嘴边带着丝意味不明的笑:“属下只是觉得少主难堪大任,属下不服罢了。” “那盛堂主千万小心,可要睁大眼睛看着我的过人之处。” “属下拭目以待。” “嘉翊,你代我陪盛堂主喝几杯。”日后,他恐怕没机会了。 “是少主。”良珣笑着应下,而后为盛问天引路,“盛堂主,这边请。” 即便方才盛问天与孟曦那般争锋相对,到了良珣这里,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般,犹自理了理宽袖,态度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谄媚。 盛问天也不管那些若有若无的眼神看过来,瞥了一眼已经归位的孟曦,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带浅笑的良珣,脑中猛地闪过什么。 他嘴边蓦地露出一丝笑,只是那笑隐在胡须中,嘴角一动更显几分可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捉人 孟宁瞪了瞪那边与良珣一杯接着一杯喝的盛问天,脸颊鼓鼓地,模样气愤:“阿姐,这种人便该直接流放至人间去,何必让他搅了黄泉路安宁?” 孟曦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阿宁不得胡说。” 言语虽在呵斥,但却没有什么力度,即便是真的呵斥,孟宁自也是不怕的,更何况现下这般不咸不淡的语气。 “我便是气不过罢了,阿姐也莫要与他置气。”说着,她扬了扬头,十分骄傲的模样,“我阿姐可不是他那等宵小能比的。” “朝中重臣,不是你该随意言语的,再有下次,定不饶你。”孟曦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恢复严肃模样,开口教训道。 孟宁撇了撇嘴,语气怏怏的:“知道了。” 孟曦随意嗯了一声,继续将面前的鱼刺挑出,而后放入孟宁碗内,孟宁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自然没有注意这般细心之举,她像是想起什么,眼眸猛地一亮,她道: “阿姐,你带我去少君府中住上几日罢?” “若是母亲同意,你便去。”她依旧不咸不淡,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亮光,而后又慢慢熄灭,心中觉得好笑,心房处软了又软。 “若母亲不同意,那我岂不是去不了了?”她嘴瘪了瘪,脸上多了几分失落,“阿姐,你帮我去求求母亲,求求你了,我知道阿姐待我最好了。” “去少君府是假,想去外头顽才是真。”语毕,手下的鱼刺也挑干净了,她又接着道,“此番出去,又想去何处?” 她表情淡淡,动作缓慢而又优雅,将鱼肉放入她碗内,声音清浅,在这热闹之中难得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孟曦本是随意一问,却不想孟宁目下却是十分心虚,她避开她的目光,眼神飘忽:“也没想去哪儿?不过是闹市上随意看看罢了。” 说完,生怕孟曦怀疑她话中的真假,拉着孟曦手臂,轻轻摇晃,撒起娇来:“阿姐,你带我出去住几日,母亲每日要我学这学那的,我都快受不了了,阿姐……” 孟曦盯着她看了看,似在考虑,就在孟宁心中快要承受不住她那审视的目光时,她收了回去,淡声道:“让人回去拿些你要的东西。” 孟宁愣了愣,蓦然笑开,她本就长得俏丽可人,这一笑,宛若花开,更添几分动人颜色,声音清脆响亮:“谢谢阿姐。” 另一边,盛问天看着与自己对酌的良珣,眉角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珣轻撩宽袖,为盛问天再次斟满,也不说话,就那般淡淡含着笑意,动作之间,便像是将盛问天当做至交好友般,丝毫不显势弱。 盛问天在朝中风评极差,性格更是阴翳,行事作风十分狠厉,对待犯人的手段也格外残忍,更何况,近些年来,他越发嚣张,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 而他做事向来谨慎稳妥,让人找不到把柄,即便是有人想治他,却苦于没有证据。每每朝中各人与他相处时,总端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下一刻他便会记上仇,想方设法整治一番。 观眼前之人,嘴边含着淡笑,动作不急不缓,四平八稳,显然对他并不恐惧。他想,若是此人能得他所用,倒不失美事一件。 “良司马这般,便不怕少主怪罪于你?”他捏着白玉杯盏,轻轻摩擦着杯身,神色隐在灯火中,明明灭灭。 良珣闻言,脸上笑意不变:“盛堂主这话是何意?方才便是少主命我来与堂主畅饮,何来怪罪一说?” 说完,他又摇摇头,笑道:“不过,即便少主未言明,珣自也想寻个机会找盛堂主请教一番的。” “哦?” “早闻盛堂主判案如神,珣也十分钦仰,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好生请教一番。”说着,他笑了笑,“没想到此番不仅少主给了珣一个机会,盛堂主也愿意赏脸。” “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良珣这话,说的十分光明坦荡,表明了他是少君府的人,也没有过分谄媚,维持了少君府的威严,却也恰到好处地捧了一把盛问天。 话说的漂亮,盛问天听得也十分舒泰,他大笑了两声,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他看也未看,丝毫没有低调之意,盯着他: “你这性子倒是对我胃口,怎地?可愿意来当我左右手?我定保你荣华富贵,一生无虞。” 良珣笑了笑,为他再斟了一杯酒:“堂主抬爱了,珣何德何能,能得盛堂主青眼。” 众人只听那边盛问天又大笑了几声,似乎和良珣相聊甚欢的模样,不由感叹,第一公子的名号,果真不是虚假,就是那等不苟言笑之人,也能引得笑声连连,一时间,众人不由有多看了他一眼。 —— 王政这个年关注定是消停不了,当他与孟曦约定好的时间回城后,脚步不停,立即就去了咸啸殿中。 他回来时,已经年初二,所有人都尚在家中沐休,就连孟韫灵也在享受这短暂的小憩。 即便是在沐休,但听闻案子有所进展,立即便将人请去了书房内,两人关门密谈许久,据闻,也不知出了何事,屋中猛地传来一声震怒,接着便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孟韫灵叫来禁卫统领,命他带人前往盛问天家中。 当王政与禁卫军一同包围盛府时,还没几人得到消息,即便是盛问天,也是在气愤之余,感到惊讶。 那速度快的,仿佛是一直埋伏在暗处般,只等那边传来消息,就立即行动。 盛问天手拿长剑,与王政对峙着。 “王卿者,我看是误会了,我盛某人一向光明磊落,那等纵火谋杀之事可做不来。” 王政微微一笑,从容道:“即便盛堂主没做过,在现场发现那物,想来也是有些嫌疑,还望盛堂主配合。” “若我不呢?” “那便只能强行拿下了。”说完,他后退一步,禁卫军们提着兵器上前一步。 盛问天见此,眼神阴翳,捏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心中虽十分气愤,但到底没有完全失了理智,他看向王政,像是想将他看穿,王政神色不变,任他打量。 最后他仍是强行忍了下来,猛然丢开长剑,咬牙道:“盛某人我,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 “再好不过,盛堂主请。”王政随意点点头,说着,让开了路。 盛问天冷哼一声,神色阴翳,周边散发着阵阵寒气,但王政像是没发觉,缓缓跟在他身后,心中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 王政坐在孟曦书房中,手中端了一盏茶,轻轻拂去表面的浮沫,孟曦手中拿着折子,手边也放着一盏茶,只是她视线落在手中的折子上,清冷的眼眸一目十行将内容看完。 “少主,那盛问天只怕留不住太久,还需早做打算。” 孟曦缓缓嗯了一声,将手中的折子合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中似有光彩流转,仿佛笃定:“再等等。” 王政也不知她要等什么,欲问,却看她从容自信模样,莫名被她所感染,心中也不由自主染上几分镇静。 “这折子……”她顿了顿,目光看向方才合上的折子,略一犹豫,“便照着原样传上去。” 那折子是盛问天在狱中所写,里面写了些什么,也只有孟曦与王政二人所知晓。看完后,孟曦大概也猜出了盛问天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向他人传递信息罢了,她心中有所计较,既然敢放任之,便有足够准备。可她却没想到,这般自负之举却给了盛问天机会。 盛问天一向瞧不上女子,更遑论女子为官,与男子同起同坐?因此,他与她作对,尚还有迹可循,只是,仅仅因为这个,他便做出这么些动作? 他看不惯她,几乎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她身份不同些,他也格外嚣张,丝毫不因她的身份而有所收敛。 朝中许多女子也常受其扰,却苦于不敢言语,他是堂主,如今朝中敢于他争锋的,除了孟曦外,别无他人。 他若是有意刁难,其他人也只能生生受着。 他不喜女子,从他斩月堂便可看出,斩月堂内,无一不是男子,即便有女子,也不过是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路,在他眼中,仿佛女子天生便该如此。 这般狭隘的目光,受到了不少女子的诟病,但却只能私下说说,万不能被他听到,如若不然,定不好过。 在黄泉路,女子为官虽有不少,却极少能做到高位。即便黄泉路这么些年来,对女子的看法不断在改变,但却无法完全使大家全然接收。 许多人认为,女子之势,于相夫于教子为盛,于政于商为衰。在他们看来,女子想来愁容悲秋,而男子遇事更沉着冷静,更何况,男子向来比女子强壮,做起事来,更是有极大优势。 总之,无论如何看,女子在黄泉路中,若想要出头,都是十分困难的。也因此,女子为官,更是难上几分。 王政接过,收入袖中,孟曦接着道:“劳烦王卿者再留他几日,再过几日,即便放出来也无事。” 盛问天做事一向谨慎,二人手中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什么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他的东西,不过是胡诌罢了。 孟曦本也没打算拿他如何,至少如今还撼动不了他。 但将他留在狱中几日,却能让她做许多事,这一次,即便盛问天无事,她也要先断他一臂,免得他目中无人。 “这个好说,那……”王政还未说完,便听到外面邢剑的声音传来:“少主,昏司马与良司马来了。” 王政看了一眼孟曦,她轻轻点头:“既如此,王卿者便先回去。” “是。”他应道,而后慢慢向外走去,行至门口,他却没有急着开门,反而说道,“少主,属下有一句不知该讲不该讲?” “嗯?”她疑惑地目光看向他,以为是盛问天之事,想也未想,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少主某要嫌我啰嗦,只是,当年沈君这个年纪,你也出生了。”他像是打趣,看着孟曦,模样却格外真诚,“少主也该打算成家了,若不然,黄泉路该如何自处?” 孟曦伸手磨墨的手一顿,淡漠眼神看向他,正欲说话,但王政说完后还未等她开口,便又朗声道:“属下告退。” 说完,拢了拢披风,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与不远处说笑前来的良昏二人不期而遇,三人隔着长廊,拱了拱手,半句未多言,转身离开。 二人今日相约一同过来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盛问天入狱到底不是小事,这一番动作,打的众人措手不及,不仅如此,孟韫灵似乎也没有多言什么,这般沉默的态度,倒让不少人纷纷揣测起来。 昏垣不过是来这里随意走走,若是事情,倒是没有,他父亲是黄泉路右使,昨日父子二人也在书房之中密谈了许久,对于此事,父子二人一致认同: 这黄泉路,怕是又要重新开始清洗了。 不同于昏垣,良珣却是因为家中父亲逼迫,他父亲官职不高,更是比不上良珣,但他架子端的却极大,时常摆着父亲的谱,借此来教训良珣,以此平衡心中的愤慨。 良珣向来敬重家中父母,对于父亲,他自然是要听的,更何况,即便他不为自己考虑,却也是要为他母亲考虑的。 因此,在盛问天入狱这一消息传来后,他也叫来良珣,与自己这个儿子商议起来,好在良珣一直是孟曦身边的人,倒是无碍,可偏偏他曾受惠于盛问天。 如今盛问天入狱,若是清算他的党羽,那他也会被牵连其中,因此,这才急急让良珣过来探消息来了。 良珣当听到自己父亲与盛问天有所牵扯时,心中又怒又气,偏偏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与他说话之人,是自己的父亲。 他本是不愿的,毕竟孟曦不仅是他的主子,更是……他又如何问得出口?他越发沉默,他父亲便越急。 良珣自然也担心孟曦,毕竟他们在朝中看得清楚,盛问天这些年行事越发嚣张,没人知道他有多少底牌,手中握有多少人的把柄,又有哪些人在暗中为他做事。 即便是想要查出来,也是需要一些时日,而这段时间内,保不齐有人对她下手。 他的犹豫,在他父亲眼中便像是拒绝,于是他又将自己手中的底牌用了起来,虽是用了无数次,却对良珣来说,格外有用。 良珣心中十分寒心,却也收拾了一番,身上穿戴妥当后,马车备好,便出发前往少君府。巧的是,他出门后不久,便在街上遇上了右使府的马车,马车内坐着的,正是昏垣。 原来,昏家父子虽是有所猜测,但总担心若是他们贸然做些什么,坏了孟曦大事,反倒不好,因此,昏阔天便让昏垣前去少君府问问,是否有什么他们能做的事。 两家父亲虽目的不同,但地点却是一样的,于是,二人便结伴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克己修身 此时,二人坐在两侧,有侍女入内,换上新茶,又拨了拨炭火,细心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而后才一言不发地关门出去。 外边虽寒风瑟瑟,屋内却暖若初春,昏垣与良珣身着单衣,拨了拨茶盏。 “自打去年这个时候,少主与我们二人倒是鲜少这般闲暇,还有心情在此品茶。”良珣摸了摸盏杯,眼角含着温暖笑意,脸上不由自主染上几分亲和。 昏垣抿了抿泡开的茶水,不急不缓地将杯盏放下,嘴边也含着笑意,点点头,温润的眼神看向良珣:“你若不提,我险些忘了原来我们还曾有这般清闲的时候。” 他说完,良珣眼角的笑意更盛,他摇了摇头:“你这般说,是想让少主少派些事与你不成?” “你这人,何必污我清白?” 孟曦难得有一丝轻松意味,她只是淡淡看着二人,如同昏垣所说,几人上次坐在一起品茶,已是过去了一年之久,却又仿佛昨日般,历历在目。 本以为一年过去了,早已忘了,却不想,原来有些事,即便不常回忆,也能深刻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有时只需一个线头,便能忆起全部。 两人又打趣了一番,屋内气氛与外间截然相反,一个宛若在夏季,一个却是寒风萧瑟。 良珣亲和,昏垣温润,二人往日本就相聊甚欢,如今难得有机会,自然说了不少,只是两人心中毕竟装着另一事,打趣了几句便将话头引向了盛问天一事。 “这年关还未过,有道是多事之秋,我看这年也成了多事之年”昏垣一袭白衣,眼眸似有潺潺春水,嘴角带着温润笑意,宛若谪仙,他说话时,仿佛是朋友之间的闲谈,“瞧方才王卿者的模样,似乎还有不少事要忙。” 良珣也浅笑一声,理了理宽大袖袍,接上话头,此时,仿若在他们二人面前坐着的不是黄泉路少主,而是一个姓孟名曦的普通女子,而两人也不过是向普通官场之人探讨罢了。 “盛堂主一事,不少人听了风言风语,此刻心中自然着急。”语毕,他以袖掩面,似是羞愧,“说来珣倒是没脸再见少主与子风了。” 昏垣侧头看他,嘴角温润笑意不减,眉间却染上了几分不解。只见良珣轻叹一声,而后缓缓开口: “说起来,不知何时,我父与盛堂主有所交集,还曾受惠与他,听闻我要出来寻少主,便开始打探属下的口风。” 语毕,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掀衣袍,直直跪在了孟曦前面:“还望少主勿怪,珣在此为家父所作所为,向少主告罪。” 孟曦在她提起良鸿华时,眼也未抬,只是清浅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杯盏,即便已经放了许久,但杯中仍冒着氤氲热气,散在空中。 她一直暗中盯着盛问天,往日与谁相交密切,自然也是知道的,良鸿华所作所为,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看了看跪着的良珣,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闻言,反倒是一旁的昏垣怔了怔,也不知作何反应,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良珣之父他也有所耳闻,却是从昏阔天嘴中得知。 “此人兴起浮躁,难堪大任。”这话,便是当初昏阔天对良鸿华的评价,末了,还十分惋惜道,“良珣此人,性情倒是极好,能力寻常人能相衬的,绝非池中物,只是可惜了,可惜有这么个父亲。” 出身是他所不能选的,但日后的路却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好在这些年来,良珣没愧对当初昏阔天对他的欣赏。 这些年来尤甚,又时也因为欣赏此人,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帮了他不少。 昏垣轻叹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紧接着站在了良珣身侧,眼中含着温润的安定之意,莫名让人安心。 “少主,属下认为,此事虽是良司马之错,却无关嘉翊。”他口中的良司马,指的是良鸿华。 良珣跪着,昏垣站着,二人脊背挺立,不卑不亢,仿佛没有什么能将脊骨压弯。良珣沉默着,不欲为自己或是良鸿华辩解半句。 孟曦不咸不淡瞥了二人一眼,面色清冷,让人难以捉摸。 “起来。”她只是淡淡说了三个字,并未说其他,却也足够说明她是信他的。 “谢少主。” 闻言,昏垣缓缓笑了笑,朝良珣伸出手,一副拉他起身的模样,良珣盯着他那只手瞧了一眼,眉间舒展,眼角也染上了几分亲和笑意,借着他的力慢慢站了起来。 而后,他看了看方才与光洁大理石向触的衣摆,顿了顿,微微弯腰拍了拍衣摆上的细尘,这才彻底站直身来。 “少主这是要准备动手了?”二人坐下,昏垣微微笑着,毫不忌讳地问了出来。 孟曦指尖触摸着案牍上的某处,淡淡道:“时候未到。” 两人何其聪颖,她不过短短说了四字,可二人略一沉思间,便将这中间之事想了个通透。 可却也透着另外一个消息,那便是虽是没清理,却也快了,如今要等的,许是那致命的一击,只待那一击,到时候墙摇摇欲坠,还怕没人一同推? “嘉翊,你……”昏垣看着良珣,欲言又止,想起他那父亲,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毕竟,那时良珣生父。 良珣却是对他安抚地笑了笑,身上亲和之气更盛:“良司马那边,还望少主给我一个暗中调查的机会,若是……”他顿了顿,脸上似有哀色,眼中却全是坚定。 “若是当真走到哪一步,还望少主能让我亲自送我父亲入狱。” 他声音有些低,眼睑半垂,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不知为何,昏垣脑中,似乎又想起了他父亲对良珣的评价。 良珣再如何心智能力出众,到底误在了父亲身上,偏偏托生有这么个不明事理的父亲。 到底是他人之父,昏垣心中虽觉得遗憾,却因着从小昏阔天对他的教养,自不会多言什么。 他人之事,以君子之风,不该胡乱言语。 克己修身,乃当君子之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父亲 良珣回府后,管家一直守在门房处,见他缓缓走来,腰间玉环铃铛脆响,身姿欣长,眉间含着淡淡笑意,端的是一副亲和儒雅。管家迎上去,腰背微弯,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良珣轻轻嗯了一声,越过他,走在前面:“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中等着公子,让我在此候着。” 良珣闻言,步子一顿,眉间极快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眉眼舒展,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老爷近来时常出去,似乎见了斩月堂的人。” 此言一出,良珣步子彻底停了下来,侧头看向他,他仍是笑着,只是眼角微微下沉,管家顶着这般眼神,头皮莫名发麻。 分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给人淡淡压力。 “这些日子将老爷留在家中。”他看了看微沉的天空,似乎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情景,他轻叹一声,眼中似有悲色,“如何留下他,管家应当比我更懂其中门道。” 管家硬着头皮,轻轻应是。 良珣不再停留,而是紧了紧披风,缓步向良鸿华书房中去。 他在门外敲了敲,里面传来一道压着嗓子的声音:“进来。” 良珣刚推开门,那边便迎面飞来一物,猛地砸到他脸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而后落在地上,碎裂散开,零零落落。 他额间在片刻间便红肿起来,丝丝血迹顺着额角流下,良珣抬手摸了摸伤处,缄默不语,只是看着指尖那抹红色,眼睑下垂,头微低,隐下眼中神色。 雪白披风上已经染上了几滴鲜血,看起来格外妖艳,良珣看也未看,只是将披风解下,细致放在一旁,而后理了理衣袍,蹲在地上,将地上的杯盏碎片一一捡起来。 指尖碰过瓷片,划出一道血痕,良珣恍若未觉,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地。 良鸿华脸上全是不屑,即便在外面素有盛名又如何?在他面前,还不是如同一只时刻被丢弃的犬一样。 良珣站直身来,将碎片不急不缓地包裹在巾帕内,为避免不小心碰到,还十分细心的打了一个结。 他做完这些,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依旧不卑不亢,身姿挺立,站在良鸿华面前,脸上没有丝毫责怪亦或是不忿之意,却更显几分谦卑。 他额间的血痕还挂在脸上,他拿出锦帕将血迹小心擦去,动作不急不缓,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仿佛被砸出血痕的不是他一般。 擦拭完后,目光看着手里染了血的锦帕,指尖拂过,像是对待珍贵之物一般,看了许久。猛地,他将那锦帕拽紧,收入掌心内。 即便此时他额间红肿不堪,甚至还有几丝抹不去的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落了几滴,但脸上却仍是一副谦和模样,不卑不亢,只是挺立站在离良鸿华不远处。 “为何此时才回来?你不知道为父在等你?你倒是胆子越发大了?” 看着眼前满眼都是对他厌恶的生父,良珣嘴边扯出一丝难看的笑,也不知是苦涩还是悲凉:“少主留了饭,儿子不好推拒。” 闻言,良鸿华眼神猛地一亮,道:“如此说来,少主似乎并不想传言那般不近人情?”他眼中算计的目光实在太过明目张胆了,良珣即便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实在不想让他对孟曦有所算计,她待他已经比旁人优待了几分,更何况那般提携信任于他,这让他如何去算计? “父亲!”他突然加重了声音,企图唤回他的理智以及满心的算计,“父亲,少主身份高贵,你莫要肖想那……” 他还未说完,良鸿华却冷哼一声,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你若是争气些,便去将她娶回来,一个女子罢了,难不成……” “父亲慎言。”良珣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面色鲜少这般难看,还夹杂着几丝慎重。 “父亲若还这般口无遮拦,即便是我去求情,只怕也难逃命陨。” “怎么?难不成为父说的不对?”他讽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你若是将她娶了,倒时,还不是任你摆布?” 良珣目光沉沉,看着自己面前的父亲,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眼中似有悲悯,待仔细去看时,却又还是方才那副逆来顺受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父亲,我不知您与盛堂主有何牵扯,但儿子恳求您,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 如若不然,只怕后果也不大好看…… 但显然良鸿华不会听他的,他冷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这般与我说话?你不过是老子身边养的一条狗,若不是你足够聪明,老子当初早将你掐死了。” 他还在咒骂,良珣木着脸,心中早已习惯了他说的这些,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二十余年来,他说来说去,也总是这些话,而他也从一开始的伤心、愤恨,再到如今的麻木。 他的身份一直被外人瞧不上,而在良府中,也分外尴尬。 他的生母不过是良鸿华身边侍候的侍女,并非是他收入房中,而是因为勾引,她趁良鸿华醉酒,魅惑了他。 这般女子,在黄泉城内所不容,理应被丈死,却被良珣的祖母拦了下来,不为其他,一来那时良鸿华成亲多年,一直无后,二来则是因为情分。 良珣母亲往日是良老夫人身边侍候的。 良老夫人年轻时读了不少书,道理知道不少,倒也算得上一个聪明人,她虽将良珣母亲保下了,但到底那般作态为世俗所不容,因此倒也没管她,只将她丢弃到一间小院,任她自生自灭。 未想,两月后,她母亲传来有喜的消息。又是八个月后,良珣出生了。 他虽是良府的长子,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一直被他人所诟病,即便是下人,私下中也对他诸多不敬。 良珣儿时过的极苦,如今的生活,却像是偷来的一般,尤其是在遇到那个人之后,他更是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极力活了下来。 若不是那个人,自己又如何有的这些? 所以,若是良鸿华当真让那个人为难了,他许是背负骂名,也是要站在那个人身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一条狗 良鸿华阴沉着脸,大步向良珣走过来,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冰冷的手像是含有剧毒的蛇信,引起良珣一阵颤栗。 他道:“你记住,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若是想让你死,你也只有听从的份。”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蓦然按在他额间的伤口上,不过一瞬,凝固的伤口再次被撕开,鲜血从伤口内顺着脸廓留下。 他颈脖被他死死掐着,像是要用尽力气将他掐死在此一般,良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由白慢慢变红,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目光却十分沉静,静的恍若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动。 便是连畏惧,眼中也看不到半分。 偏偏良鸿华最厌恶的便是他这副无知无畏的模样,他嘴边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手一下又一下收紧,仿佛只有这样,他便能除掉他一生中的这个污点,也能让他眼中露出那丝恐惧。 良珣眼前一阵阵发黑,进入肺腑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脸色涨红,就连唇色也变成黑紫色。 终于,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几乎敢笃定,若是自己不求饶,良鸿华一定会掐死他,这一点,他从来不会怀疑。 便像是儿时那般,想方设法要他死去。若不是他从小乖巧,懂得讨好他人,也不会被良老夫人看上,从而被好生教养。 “父……父亲,儿子……知……知错了。”他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张着嘴,此时哪还有第一公子的儒雅模样,身上有些狼狈,额间的血混着汗渍,将伤口染得有些疼。 只是此时他却没法去感受额间的痛意,他现在努力地想要呼吸,换来的却是颈脖快要断掉的窒息感。 此时良鸿华早已陷入癫狂,那里还听得到他说了什么,良珣看向已然失了理智的良鸿华,琉璃色的眸子飞快闪了闪,极力抬手拉着他,猛地反手一剪,拉开了脖间的桎梏。 这番动作他是废了不少力气的,猛然一被拉开,身子一斜,便靠在了门扇上,一手摸着方才别掐住的地方,一手半握成拳,靠近嘴边猛烈咳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要心肺也咳出来一般。 见良珣挣脱,良鸿华眼中狠光一闪,看着那边狼狈的良珣,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有深仇大恨的人一般,他冷笑一声,开口道: “狗的本分便是要学会乖乖听话。”他靠近他,反手一巴掌甩在良珣脸上,“这是你方才反抗我的惩罚,赶紧滚。” 良珣本就因着方才有些站立不稳,良鸿华那一巴掌极狠,也是用了力气的,挥去后一个踉跄,直接跪倒道一边。 他微微抬头,便能看到脸上一片红肿,隐约还能看见五个巴掌印,嘴边带着丝血迹,额间渗出丝丝血痕,发髻也尽数散落,墨发有些凌乱,雪白的衣衫早已染上污浊。 他依旧在不断咳嗽,撑在地上的手微微握紧,而后又很快松开,他缓缓站起身来,动作极慢,一边起身,一边试图整理着身上的衣衫。 只是衣衫早已皱的不能看,他红肿这脸,却固执地理了一次又一次,直至抚平,细尘也在整理中,轻轻拍落。 见衣衫稳妥,他轻轻松了一口气,而后不动声色看向了坐下饮茶的良鸿华,他脸上极快闪过一丝不自然,却又很快消失,再次恢复成了谦谨模样。 “父亲……我母亲……” 良鸿华猛地放下杯盏,发出一阵响动,冷笑一声:“你那母亲,我可没兴趣。” “还不滚?” 良珣扯出一丝笑,却因为牵动了嘴边的伤口,轻嘶了一声,他抬手向良鸿华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父亲。” 良珣出了书房,离开了良鸿华,仿佛又活了过来,又成了第一公子的模样,举手投足,俱是谦和儒雅,即便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脸色也惨白异常。 他出去时,管家站在不远处,见他这般狼狈,快步迎过来扶他,压低声音,脸上欲言又止:“公子……” 良珣轻轻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他指尖和双腿有些发麻发冷,却还能站立得住。 他跟着足迹,一步一步踏在青石路上,此时虽有些虚弱之势,脚下却稳当,即便狼狈,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 —— 出了年,黄泉宫中又热闹了起来,每日又不同的事在大殿上吵来吵去,争论不休。 盛问天还是关在狱中,不少人因为此事争吵不止,盛问天一派的自然是极力相信他无罪,定是他人陷害,而另一派早看不惯盛问天行事作风的,自然是不信的。 盛问天秉性摆在那里,若是对他有所了解的都知道,他是何种人。 孟韫灵端坐在大殿上,沉默着看两派人争论,心中却格外平静。说到底,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她却是不在乎的,只是没想到,不过一个盛问天,便扯出这么些牛头马面。 她心中冷笑,不由瞥过孟曦。 孟曦清冷地站在前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眼前的闹剧恍若未闻。 下了朝后,孟曦坐上马车,身侧跟着昏垣,她想也未想,便吩咐道:“去忘川楼。” 驾车之人应了一声,轻喝一声,马车便平缓而动。 马车内十分宽敞,角落放着火盆,炉上蒸着水,昏垣含着笑意,提起炉上的小壶,为二人亲自泡了一杯茶水。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开身姿,清水缓缓变了颜色,青绿的茶水弥漫出丝丝茶香。 他拿起其中一杯,摆放在孟曦面前,缓缓开口:“少主倒是许久未去忘川楼了。”他眼神透彻,带着特有的清亮光彩。 孟曦端起茶水靠近鼻尖轻嗅,茶香吸入肺腑,微微抿了一口,回着甘甜,值得用心一品。他做事想来稳妥,即便是泡茶这件小事,茶水的水温也刚刚好。 这杯茶像极了昏垣这个人,醇香而又回味无穷。 “无聊去坐坐罢了。” 他笑了笑,看向孟曦的目光格外柔和,轻轻放下茶盏,似惆怅般,将话题引开:“说起来,自从那日回府后,便再没见到嘉翊了。” “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他提起他,孟曦像是想到什么,轻轻蹙起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故人归 两人在马车内说话间,马车也到了忘川楼,只是昏垣并未进去,而是牵了马,站在马车前与孟曦道:“少主,垣实在放心不下嘉翊,想去他府中看看。” 他那父亲,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并非是个好相与的。 因此,即便他命人前来与孟曦告假,他仍是难以放心下,倒不如趁今日机会,前去看看。 孟曦自然不会不允。 她心中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她在这个当口,却不能做出一些逾矩之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她或许又要头疼上一阵。 如今看来,去良府看望他的最好人选,反倒是与他一向交好的昏垣。 二人分别后,孟曦缓步走进忘川楼,仍是熟悉的雅间,身边人低着头将门推开,而后退至一边,她没做停留,直接提步入内。 往日空无一人的雅间,此时坐着两人,只是一人冷着脸,另一人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双腿交叠,放在凳子上。 不时还晃动一下。 二人见她进来,冷脸的女子站直身子,低声唤了一句“少主”。阎奕晟则缓缓伸直腿,将腿放下,规矩坐好。 孟曦示意女子坐下,又随意瞥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阎奕晟轻啧一声,轻轻晃动着手边的杯盏,眼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开口:“我这般舟车劳顿,你便不关心关心我?” 孟曦将披风解下,靠近火炭旁,伸出手烤了烤,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至全身,仿佛就连脚底,也暖和了不少。 她自顾自坐在榻上,他已经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推到她手边,引得她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眼。 她倒是不知道,此人何事变得如此体贴了。 孟曦闻言,给了他一个废话少说的眼神,端起那杯茶倒是没喝,而是握在掌心。 阎奕晟又轻啧了一声,也不啰嗦,缓缓开口:“东西倒是找到了,但若是想要定罪,却不大可能。” 他说着,从手边拿出一个布包,丢到孟曦面前。 “足够了。”她接过那包东西,轻轻拂过,却没打开,只是低声道。 阎奕晟此番又迷惑了,他再如何说也是地府大公子,即便还未参与朝事,但却也知道其中不少门道。 现如今看她仅凭一个小物件,便想拿下一个有众多党羽的人?未免有些天真? 他打量了一下孟曦,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轻轻松展眉头,这一刻,他是相信她的,无论她做什么。 便像是她说要找出那淼河水底的秘密,也能被她所察觉一般。 盛问天若是针对着自己,她尚能忍耐,但若是牵连无辜之人,她是如何也不能忍耐,尤其是,那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若如不然,她也不会这般急着回来,甚至不惜犯险,诬陷与他。 孟曦吐了一口浊气,眼中一片清明。 坐在一边的那女子见此,也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个账目,递给她,低声道:“少主,这是名单。” 她轻轻颔首接过,直接打开,眉眼低垂,一目十看很快便看完了。越是向后看去,她脸色越冷,周身也泛着几缕寒霜之气。 阎奕晟对她看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见她看着,便自顾自捡起一颗又一颗花生,朝嘴中丢去,吃得格外起兴,仿佛他吃得是山珍海味一般,魅力远大于孟曦手中的秘密。 见身边气息改变,他也只是懒懒抬眼看了一眼她,又接着捡花生吃。 阎奕晟也不知自己丢了多少颗花生进了五脏府,良久,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笑,语气中暗含着几分杀气:“看来是我低估他们了。” 女子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坐在那里,就像个空气般,容易被他人忽略,却又带着强烈的存在感,让人难以不去注意。 阎奕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边坐着的女子,又偶尔看看旁边的孟曦,在心中轻啧一声,他想,或许没人会相信,这最具盛名的忘川楼,居然是孟曦手下一处私产,也不知是何表情。 说道这个,阎奕晟倒是想起了,似乎那日他从狱中出来时,便听人说忘川楼背景不一般,却没想到,传言也不尽是传言。 至少,忘川楼背景不一般这一点,的确是真的。但外界大多是猜测罢了,无人得到确切答案。 即便是阎奕晟回来后,被请入这里时,虽未表现出什么,心中却也是有片刻讶异的。 他想,他若是回了地府,也该好好去调查一番万食楼,说不定也会有不小的收获。 这边,孟曦拿到东西后,稍作了一番后便离开了忘川楼,这次,去了大理寺,阎奕晟无事可做,便也死皮赖脸跟着她去了。 不同于孟曦周身散发着的不悦,阎奕晟心情倒是不错。 另一边,昏垣骑马行至良府,此时良府门房紧闭,门口连个守门的下人也没有,端的是冷清。 昏垣将马绳系在一旁,身后早有手快的,一人接过马绳,一人前去敲门。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应和声。 门房响了一声,下人从里面探出头来,脸色不悦,甚至带着几分睡容,显然是在偷懒,却被他们扰了梦。 那人见眼前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本想发怒的脸一顿,又拿眼瞅了瞅昏垣,此时昏垣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温润笑意,眉眼之间俱是温柔祥和,一副谪仙模样。 他虽不认识眼前之人,但他却认识那谪仙一样的男子,那可是黄泉路右使家的公子,也是自家公子的至交好友啊。 他赶紧揉了揉眼,脸上绽出笑意,将门大开,有些谄媚:“原来是昏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勿怪。” 昏垣对他微一点头,算作回答,只是道:“你家公子呢?” 他说着,脚步未动,仍是站在原处,也不理会那人想迎他进去的模样。 那人脸色突然僵了一下,却笑道:“我家公子近日感了风寒,身子有些不便。”他毕竟不是时常这般说谎,到底漏了些痕迹。 昏垣不由眉心一皱,他这推脱模样,更让他猜测良珣是否出事。他缓缓向前走了一两步,端的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他声音温润,道: “如此,那我少不得去探望一番了。” 下人正为难间,想找个由头不让他去,就听见后面传来管家的声音:“你这般作态成何体统?还不退下。”而后他又亲自引昏垣入内。 “昏公子快些请,想来公子见到您定会高兴的。” 昏垣微微颔首,并不接话,只是跟着管家一同入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煮酒 良珣的院子是西边角落,穿过长廊假山,进了一道门,仿佛就像是从一片繁花锦绣到了一处安静清远之地。 当初良老夫人还在世时,良府的园子便是由她一手布置,现如今即便去了,掌家之权落到了良夫人手中,她并未改变良府的格局,仍旧承袭了良老夫人原先的布置,只余几处细微之处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改了改。 良珣现如今算起来是良家官职最高的人,但他在家中不受宠,即便在外如何,回到家中,仍是那个不被重视的良家大公子。 当日良老夫人虽不喜他的出身,但到底是良家唯一的男丁,对他倒不至于十分苛刻。但如今良夫人管家后,多少比以前怠慢了许多。 这些年来,良夫人多年未出,这一代中,只余良珣一个孩子,却也不知为何,因此,即便她再如何不待见良珣,该给他的还是不能少了去。 寒风萧瑟,良珣院子中那棵唯一老树的树叶早就落光了,孤零零立在那里看起来十分清冷,好在廊下还有几盆绿植,无端给院子添了几分活意。 昏垣不是第一次来良珣院子,只是从未在这个时节来过,这般萧条模样,若是出去说这是堂堂良司马的院子,只怕没几个人信的。 前些日子落了雪,这几日雪又在慢慢消融,平白多了几分寒意。 此时良珣一人独自坐在小亭内,他与枯树相对而立,脊背依旧挺立,但背影却格外单薄,看起来孤寂异常。 他面前摆着小炉,炉上煮着酒,氤氲雾气散在空气中,倒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如今沐休已过,你倒好,在此煮酒偷闲。”昏垣缓步上前,脸上带着温润笑意,“不是说染了风寒?” 听见声音,良珣愣了愣,而后便看见昏垣从自己身后缓缓走过来,他连忙起身,准备迎他坐下,只是昏垣说话间,已经到了他面前,毫不客气地坐在他面前,挡住了对面的老树。 见他这般不客气,他反倒失笑地道:“你倒是不客气。” “与你,便不该拘于礼数。”他微微抬首,笑了笑道,而后又示意了一番桌上:“一人独酌实在没意思,今日我便陪你来个一醉方休。” 他说着,又对身边良珣的小厮道:“再去拿个杯子来。”那小厮听见吩咐,没动,只是拿眼看了看良珣,谁知良珣眉头一皱,不赞同道:“怎地?没听见昏司马的话?” “是,公子。” 那人离开后,良珣开口与昏垣解释道:“这小厮实在不懂规矩了些,还望子风勿怪。” 闻言,昏垣只是摇摇头,抬眼看了看这座小亭,它设在庭院中间,由此到屋檐下铺了一条碎石路,路两旁没什么东西。 当日他来时,这两旁虽无花,但那青草也被良珣打理的井井有条,从这一点看,也能看出良珣是个十分细致的人。 良珣院子不大,立于庭内,也能将整个院子收入眼中,一间主房,左右两间厢房,一道拱门便能出院门。 良珣为了煮酒方便,并未披披风,此时一阵风吹来,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即便动作微小,但昏垣仍是看到了。 他抬眼看了看这天,道:“今日天气并非上佳,何不多穿着?”他说着,伸手招来旁边拿着良珣披风的人。 “快些为你家公子把披风披上。” 有了方才那一幕,那人也不敢怠慢昏垣,快步走过去,将披风抖开,披在良珣身上,他话中虽说着无事,但也并未拒绝,笑道:“这才解了披风,如今你一来,倒又披上了。” 说话间,方才去拿酒杯的人也回来了,昏垣亲自动手为二人将酒杯斟满,一股散发着梅花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二人也不是那等拘泥于礼数之人,举起酒杯敬了对方,而后将弥漫着梅花香气的酒送入口中,刹那间,带有温度的酒便入了腹中,那一瞬,梅酒像是融入了四肢百骸,在这深冬季节暖了全身。 “冬日煮酒,确算得上一桩美事。”一杯入腹,昏垣将酒杯放下,含笑开口,“你倒一贯懂得享受。” “不过几日未见,你也知道调侃我了。”他摇摇头,失笑,“一人独酌,不过是去去愁绪,何来享受一说?” 一杯酒下肚,二人身子暖了许多,方才的寒意缓缓退去,良珣为他又斟了一杯,方才是他为他斟酒,现在他总算是想起自己才是主人。 二人之间没那么多虚礼,想来是如何舒服如何来,更何况如今是在他院中。 昏垣没问他为何他身子不像染了风寒,却推说自己病了,只是与他将壶中温着的酒分了喝了,没过多久,风又比方才大了几分,二人这才回了屋中。 二人坐定,即便方才喝了不少,却依旧不显醉态,眼神也十分清明,进了屋内,两人将披风脱下挂在一旁,小厮撤走了酒水奉上热茶。 话虽说的是一醉方休,但二人身份却是不许,这也算是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两人不知何时会有人寻自己,所以在外饮酒一向握着一个分寸,即要尽了礼数,也要让自己时刻清醒着。 “少主近来可还在忙于盛堂主一事?” 昏垣扶了扶额,如今说起此事,便不自觉有些头疼。良珣略一沉思,接着道:“如今十日过去了,我却还是未猜透少主想做什么。” 当日孟曦与王政之间的事,并未让二人知道,因此,盛问天被抓时,二人还深感意外,而后去少君府时,也并未得到任何消息。 此事,孟曦似乎无意让二人知晓甚至参与。 “恐怕,斩月堂那边也坐不住了。”昏垣说完,二人对视一眼,眉间不由自主带着几丝凝重。 而后,良珣缓缓摇头,笃定道:“她既然出手了,想来便已有了万全之策。” 他眼神透亮,带着信任,良珣含笑点点头,心中与他是同样的想法。 不知想到什么,昏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缓缓开口:“说起来,这些时日你未上朝,倒是出了一件事引起了不少人议论。” “哦?何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污蔑 “哦?何事?” 良珣抬眼看过去,他本就生着一双桃花眼,琉璃色的眼眸也带着几分笑意,此时眉间染上几缕疑惑,便那般看着昏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昏垣说道这里,脸上难得多了分窘迫,他轻咳一声,将眼神移至别处,道:“朝中近些日子,都在催着少主成婚。” 二人都是聪明人,他一说完,良珣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做恍然大悟状,随后失笑开口:“朝中的人向来喜欢管他人之事,即便是少主亦或是大人,自也不会例外。” 黄泉路少主的夫婿,要在每位少主行及笄礼前便会定下,而后成为少主身边的司马,即便是当初孟韫灵,也不例外。 当日朝中与孟曦年岁相近却也入了孟韫灵眼的,却也不过五六人,而经历了不少问答,只余良珣与昏垣二人从其中脱颖而出。 无论是气度还是教养,二人表现出来的,深得孟韫灵心。即便孟韫灵心中有所判断,但按照规矩,却也不能由她一人决定。 按照祖制,需将人选送入咸啸殿中历练,而最终结果,自然也只有良珣与昏垣二人通过了考核,随后便被指派到少君府中。 二人都心知肚明,二人未来许是孟曦未来的夫婿,但君子之间,向来不屑,更何况两人自认识后,便如同故友一般,十分投缘。 更是因着这个,即便外界传言二人关系不和,他们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孟曦及笄后,本以为很快便会与他们其中一人完婚,却不想孟曦以朝事繁重为由拒绝了,而后又一拖再拖,便一直拖到现如今。 她今年已是双十年华,想来再找不到推辞,那么,完婚便会被提上日程。 昏垣与良珣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全是无奈。 他没在良府中多待,良家的情形是何样子,他也是在朝中当差的,自然知晓几分,原本昏阔天也不大同意他与良珣多来往的,毕竟良鸿华秉性在朝中是有目共睹,其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后来见到他,细观他的言行举止,倒与良鸿华那秉性截然相反,虽出身不大光彩,却丝毫没有染上不好的习性,反倒教养的十分好。 于是不知不觉间,对他改观了不少,也不再阻止二人来往。更甚至,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更有提拔之意。 那般出身,想来这辈子都会被人诟病,好在他自己到算得上争气,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学识也与从小接受世家教养的昏垣丝毫不差。 无论是气度还是秉性,昏阔天还是十分欣赏的。 昏垣离开后,良珣坐在屋中,手中提着狼毫,挥洒在纸上,不过片刻,一幅山间远眺图,便跃然于纸上。 小厮进来,低声道:“公子,老爷听闻昏公子来了,朝这边过来了。”他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并未随意乱看。 良珣正好收了最后的笔锋,将沾了墨的狼毫放入一旁的浆洗池内,像是没听见下人的话,自顾自地将那幅画晾在一旁等着墨干。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地嗯了一声,走到一边将手细细洗干净,略带温度的水在指尖缓慢流淌,即便手上没有什么墨痕,他也洗的十分认真。 “明日你不必在身边侍候了,让小八过来。”他用巾帕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心情像是十分好,嘴边还带着淡淡笑意。 那人闻言,怔了怔,即便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将疑惑问出来,只是低声应了是,而后安静站在一旁。 “走,去见我父亲。” “是。” —— 翌日,朝中又是一片混乱,仍是当日盛问天被抓一事,如今已是十日过去了,为何人还是在狱中? 盛问天一派的人十分不满,自然每日都要提一提的,更甚至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大殿上细数盛问天的功劳,听得孟韫灵一阵头疼。 而今十日过去了,王政不仅拿不出任何新的证据,更是妄想一直将人扣留在狱中,盛问天一派的人如何会同意?自然是要闹起来的。 今日也不例外,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直到盛问天心腹默然站上前,递出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大人,属下相信盛堂主是清白的,这些,大人看了便知。” 他猛地站出来,与其他争论的人不大一样,甚至还拿出了东西。见此,不知为何,王政心中咯噔了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抬首去看孟曦,就见她微蹙着眉头,脸色有些冷,她看着内侍接过的东西,朝孟韫灵一步步走近,孟曦下意识紧了紧袖中的折子。 孟韫灵脸色也不是很好,但仍是接过了内侍递上来的折子,垂眼看了起来。 那折子很薄,但递上去的还有一封信件,孟韫灵一目十行看完后便去拆那封信。孟曦站在去前面,看得清楚,从信封内倒出来的,是当日她命良珣去查的那块令牌。 当日让盛问天下狱,便是因为那令牌是他手中一块底牌,而如今…… 恐怕是要弃车保帅了,若当真是如此,那么,她手中握着的东西,便暂时不能拿出来了。 孟曦负手而立,脸色清冷,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站着,像是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也不足以引起她的慌乱,那模样,格外从容。 而上位的孟韫灵见了那物,又看了信封中的字条,捏着令牌的手不由一紧,眉间极快闪过一丝看不清的神色。 方才递上证物的那人还垂首立于殿中,良久,孟韫灵吐了一口气,威严的声音传遍殿中各个角落:“王政,命人即刻捉拿李生斌,本宫命你三日内将此人捉拿归案。”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沉,却仍然道:“狱中的问天乃被诬陷,即刻将人放了。” 下首的人本悬着心,因为她那一顿,不由自主地高高提了起来,不由屏住了呼吸,若不是因着身份,他都想要看着她,逼迫她快些说出释放的话。 而在她说完那些话时,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这也总算是,没有辜负盛问天所托,若是办砸,也不知他是何下场。 他们皆是知道此人,向来做事狠绝,偏偏对待下面之人,也格外大气,这也是为何他们一众人愿意追随的原因。 自然,其中不乏是因着有求于他,将自己的把柄软肋递至他手上的,如今就是想逃,也是逃不了了。 王政应下后,正在此时,一道清冷嗓音响起。 “母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不放过 “母亲。”孟曦上前一步,将袖中的折子拿出来,面色沉静,她道,“女儿这里也有一些东西,想交于母亲评判。” 她突然站出来,让后边的王政与昏垣怔了怔,一起抬头看去,却见她双手递上一物,背影坚定的宛若磐石,心中似有什么喷涌而出。 孟韫灵看她,并未叫人去拿,反倒坐在上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牍,一下又一下,似在思虑着什么。 见她这般模样,王政与昏垣不由脸色一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良久,孟韫灵缓缓开口道:“近日你为着此事,也颇为劳累,此后你便不必管了,交于王政便好。” 此言一出,大殿中不由惊了一惊,忍不住悄悄抬眼向母女二人看去。 心中更加好奇,那信中写了些什么,居然能让孟韫灵开口让孟曦别管此事起来,上一次孟韫灵对孟曦不满,还是好几年前,而如今孟曦能力越发出众,也更得她心才是。 却为何…… 而方才递上折子的人闻言,嘴边忍不住扬起一丝笑,然而恰在此时,昏垣向他看过来,那丝笑便僵在了嘴边,他很快低下头,掩下心中的得意。 心中却越发敬佩盛问天,居然连孟曦会被孟韫灵训斥也猜到了,同时也更是庆幸,还好他并未与盛问天为敌,若是不然,说不定是何下场呢? 毕竟,连孟曦他也不放在眼中。 王政与孟曦一同去狱中时,盛问天正端坐在牢房内。 他的牢房与旁人颇为不同些,不仅宽阔明亮,里面还精心布置了一番,十分干净,丝毫没有牢房意味,反倒像是在家中寝房一般无异。 因着盛问天身份,二人并不能十分为难,因此他要什么也只能尽力满足罢了,更何况,那些东西也不是他们所准备,而是盛问天手下人收拾好的。 他这些日子在狱中并不安生,时而发怒时而大闹,好在这里的狱卒都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并不畏惧,无论他是威逼还是利诱,都当做没听见。 狱卒的不上道,让他十分生气,甚至好几回想闹了去王政面前,可惜狱卒并不搭理他。在这里,即便你身份证高又如何?到了这里,你便是犯人,便需听他们的。 即便想要惩治,那也需得出了这道门再说。 闹了几日,这才安生了下来。 盛问天见有人见来,黑沉的脸十分难看,脸上的胡须一颤一抖,他从鼻间冷哼一声:“怎地?王卿者与少主是亲自来迎我出去的?” 他脸上带着不屑,也没有一丝尊重孟曦之意,像是料定了他们这些人拿他无法。 王政看了看那牢房中的布置,目光闪了闪,笑道:“看来盛堂主这些天过得不错啊。”他说完,又对着身边跟着的狱卒道,“将牢门打开。” 其中一人一言不发地上前,一阵细碎响动后,铁门被打开了,盛问天见此,冷哼一声,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日,心中早就不满,刚走出那牢房,便一脚踹在了开门那人腹部。 那人被他这一脚,直接踹翻在地,显然是用了力气的,那人觉得腹中似被石头压过一般,痛极,却也只是闷哼一声,并未开口。 他们这些做狱卒的,便是这般,身份高的,他们敢不客气,是因他们是阶下囚,可若是被放出来,他们也讨不到好处。 盛问天之罪本已是板上定钉之事,却不想他竟也是留了一手,这一点,是孟曦小看了他。 孟曦静默站着,她头顶有一扇气窗,光线透过气窗照在她身上,将她的脸半掩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她身边有昏垣相陪,她脸色清冷高贵,身上自有风华,将在场之人比如尘埃,看到盛问天这般动作,眼色微沉,指尖轻轻捻了捻,像在压制什么。 就连旁边的昏垣见此,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脸上笑意尽数消失。 眼见他要踹上第二脚,王政一个健步上前,挡在了他与那人身前,王政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寒颤:“盛堂主,一个小小狱卒罢了,何必这般动怒?” 说完,不等盛问天说话,轻声呵斥道:“你几人还不退下?”闻言,站在一旁的几个狱卒连忙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那人,一同走了出去。 王政这些年来,颇得众人爱护,只因他不仅公正,还十分护短。 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自己面前,盛问天胡子又抖了抖,冷笑一声,不再和他拉扯此事,反倒打量了一下孟曦,嘴边带着几分邪笑: “一转眼少主都这般年纪了,想来今年能喝道少主的喜酒了。” 莫名其妙地,便将话题说道她婚事上,这般没有礼数,让王政与昏垣忍不住眉头又紧了几分。 “少主成了亲,少不得一阵繁忙。”他像是想到什么,粗狂的嗓音在狭小空间内缓缓响起,“属下在此,先祝少主觅得良婿。” 他似话中有话,意味不明,脸上更是没有真意,更像是暗示与嘲讽。 “如此,本宫先谢过盛堂主。”她声音清冷,浅浅淡淡却又有一种让人想要臣服的力量,即便是盛问天,听见此言,心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什么,极快,快到他根本抓不住那个错觉。 随即他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他本就生的凶狠,这一笑让他更显可怖:“少主与我,倒是不必客气。”因为,总有一日,你会成为我手中的傀儡。 他说完,一边笑着,一边大步朝外走去。 他一出去,这屋中便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良久,王政清了清嗓子,试探性般开口:“少主?” 孟曦指尖深深陷入自己掌心之中,手心似有濡湿之意,她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心中似有一口气,久久出不来,直到王政开口,她这才回过神来。 松了送手心,吐了一口浊气,轻声道:“走。”而后大步向外走去。 王政与昏垣对视一眼,他轻叹一声,对昏垣道:“如今这般模样,少主心中定有郁结,昏司马还得多劝劝。” “王卿者说的是。”昏垣点点头,想到方才孟曦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叹。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往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废了 几人出来后,孟曦已经坐上了马车,昏垣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微微皱眉,随手招来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那人点点头,极快走开。 他上前几步,开口道:“少主,我送你回去?” 里面没有回答,他轻轻敲了敲车壁,心中有些担忧孟曦,他又喊了一句:“少主?” 里面仍是没有声响,就在他忍不住想直接撩开帘子查看时,里面传来孟曦没有情绪的声音:“去忘川楼。” 昏垣没动,正在此时,方才离开的那人骑马回来了,朝他递上一物,昏垣接过,微微点头,向马车里道:“少主,我命人拿了些伤药。” 他站在那里,宽肩窄袖,肩上的披风更显身姿欣长,墨发束在玉冠内,仅是站着,便让人觉得非常人。 孟曦轻轻捏着额头,隐隐发痛,此时她的掌心被一方绢帕缠绕着,绢帕外面浸出丝丝血迹,心中难得有些浮躁,昏垣又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楚,只是命他进来。 外头站着的昏垣闻言,松了一口气,弯腰进了马车内。 一进来,便见她扶着额头,模样有些痛苦,绢帕随意缠绕在掌心中,仿佛昭示着受伤的主人根本不在意它一般。 “少主?”昏垣坐下,守礼的坐在孟曦右下方,轻唤了一声,孟曦仍然没有反应,他为她倒了一杯茶,将伤药也放下。 “此事不是你能控制的,想来你也未料到,即便将他关起来,仍是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不知为何,昏垣心中犹豫了一番,还是这般说道。 此时他并不是持着昏司马一职说此事,更像是友人般,轻声安慰着她。 此事一出,孟曦便知道这局怕是废了。想来倒是她小看了盛问天,但无论如何,她仍有些不甘,分明证据已经找到,却不能治他罪,这般无力,是孟曦从所未有的。 而她又不知为何,她母亲会这般制止她将证据呈上。 错失这次机会,再等待时机成熟,也不知是何时? 但凡事事不过三,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下一次,她一定要让盛问天没有翻身的可能。 孟曦轻轻嗯了一声,勉强压下了额间的疼症。 昏垣犹豫了片刻,再次恢复了进退有度的模样,脸上隐隐含着一丝担忧,轻叹了一声,道:“少主,还是早些处理了掌心的伤口。” 方才在狱中握的那般紧,丝帕也浸了些血迹,想来伤口不小。 孟曦这才将视线移到桌面上放着的青瓷瓶上,而后又看了看手心缠绕着的帕子,而后缓缓揭开,手心的确伤的不轻,可见当时她心中有多大的气。 她单手伤药显然不方便,昏垣见此,低声说了一句:“得罪。”而后伸手接过瓷瓶,细心为她伤起要来。 她手心有些粗糙,并不想其他女子那般细腻,上完药后,昏垣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那丝心疼都化作一声轻叹。 生在孟家,又是长女,如何能无忧,不顾黄泉之人安危。 马车早在昏垣上车时便缓缓向前走去,很快便停在了忘川楼前,而昏垣在为孟曦上完药后,便退了出去,与外面驾车之人一同坐着。 他们二人,一人是少主,一人是司马,本就身份有别,更何况如今正是孟曦要准备选夫婿的时候,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又是一件麻烦事。 索性,他去外面与人坐着,这在他人看来,已是十分妥帖。 送她到此,孟曦便让他回去了,昏垣虽心中仍有些不放心,却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目送她直上往日常用的雅间。 但他并未离开,反而去了二楼,让小二寻了个刚好能瞧见孟曦那间房的雅间,门房半开,随意拿起放在架上的书看了起来。 只是心思到底不在书上,又如何能将书看得进去?心中既担忧着她的情绪,也担忧着方才的伤口。 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他叹了一口气。 心,乱了。 哪里还有往日那番贵公子模样。 他索性放下书,半开窗,看起外面景致起来,外面正对着正街,又是午后,自然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又有商贩的吆喝声,糅杂在一起,也听不见每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街道上驶来一辆马车,上面的标识似有些看不清,那马车停在了对面的店铺前,从马车上走下一人,昏垣随意一瞥,并未在意。 而后,另一人又从里面迎了出来,模样也十分熟悉,却不想在见到那道身影时,微微愣了一下,再抬眼看去,那两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唤来亲随,低声吩咐了一番,而后他带着一人离开,另一人留在原地房内,继续守着。 昏垣极快下楼,向方才那两人的地方追去。 而另一边,孟曦缓缓进了雅间后,并未在里面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步子一顿,显然有些惊讶今日那人竟然未在这里。 她捏了捏额角,坐在了锦榻上。 许是不知何时染了风寒,居然有些头疼。 再加上盛问天一事,心中到底是有几分郁结,头疼之症居然许久也未缓解,她干脆直接躺在了榻上,闭目养神。 梦中似有些不安生,一会儿是盛问天阴翳的笑意,一会儿又是那对母子的怨恨眼神,过了片刻,又变成了阎奕晟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猛地,她在梦中一惊,便这般醒了过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在了里间的床上,里面摆放了好几个火盆,并不觉得寒冷,窗户开了一些,外面的寒风被一道屏风隔开,并未有所不妥。 屋中已经点了灯,只是有些昏暗,外面早已黑透,已是华灯初上。听见里面的动静,外间传来一声响动,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脚步声向里面走来。 孟曦见进来的人是女子,眼神闪了闪,心中似有什么划过,但她却并未抓住那丝异样。 “少主,可还觉得难受?”那女子身姿高挑,看起来十分干练,脸色冷冷,莫名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之感。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若不是梳着女子发髻,定会被人误会是男子。她缓缓走过来,扶起孟曦,而后塞了一个软枕在她腰间靠着。 孟曦轻轻摇摇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难得虚弱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避嫌 “少主发了热,便该好生休息才是。”她声音冷硬,冷漠神色带着丝担忧。 孟曦随意嗯了一声,而后便要掀开被子起身,却被那女子制止:“少主还是莫要起了,少君府那边我已经知会了兰姨。” 她按了按额间,头还是有些疼,见她已经安排妥当,也不再想着离开,见她默认了下来,那女子转身去外间。 很快,她就端着一碗东西进来,不用看,仅是闻着散在空气中的苦涩,也该猜得出是药才是。 她递到她面前,孟曦接过,缓缓送入嘴中,仿佛送入嘴里的不是药,而是普通热茶一般。 那女子一言不发地接过空碗,再次转身出去,而后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盅,她大开后,小盅冒着丝丝热气,一道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 孟曦侧头盯着那个小盅看了一眼,缓缓将目光移到她脸上,最后看向屏风上的烛影,状似随意问道:“新来的厨子?” 女子倒着粥的手一顿,脸上似在想什么,道:“是那日少主带来那人做的。”她说完,便将白玉小碗递至孟曦面前。 她接过,试了一口,的确和当初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嘴边扯出一丝惨白的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但很快,那丝笑便掩了下去。 女子并未出去,依旧站在原地,眉间染上几分冷然,静默候着。 “还有事?” 女子摇了摇头,只是道:“方才少主进来时,昏司马在外候着,后来又走了。”她没说的是,他离开时,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像是出了大事一般。 孟曦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碗放下,并未在意,只是问道:“那些人近日可还好?” “依旧吵着要见您。” “好生安顿着,那些人不能出事。” “是。” “然儿那边……”她顿了顿,看向眼前的女子,见到她脸上有一瞬的温柔,她道,“可有什么消息。” 女子摇摇头,并未言及其他,又将话题绕回了昏垣,她道:“方才昏司马在外坐了许久,出去时,神色有些不对。” 孟曦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出了何事?” 女子看了孟曦一眼,轻轻摇头。她只听下人来报说是他神色有些不对,脚步匆匆的,昏垣那般谪仙的人,做事向来不急不缓,若非要紧事,鲜少会有这般失态模样。 孟曦默了默,道:“你去查探一番,不要惊动了他。” “是。” 她虽睡了许久,但神色间仍是难掩倦意,女子见了,起身告退。她走后,也不知是太累还是怎地,很快她又睡了过去。 翌日早朝,大殿中并未见到孟曦身影,昏垣早得到了芳兰的消息,说是她病了,特让他向孟韫灵告假。 众人一听孟曦病了,不由神色一变,纷纷看向盛问天,可盛问天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眉目间难得舒展,并不如往日的阴翳。 似乎听到孟曦病了,心情好了许多。 孟韫灵听后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让医守去瞧一瞧,而后便与大家议起朝政来。 昏垣此时却十分担心孟曦,他昨日便见她精神头不佳,却没想到居然病了。往日她那模样,险些让他忘了,她也是一个女子。 下了朝后,他便往少君府中赶去,刚下马车,对面便迎来另一辆马车,车内下来的,是几日前一同煮酒赏景的良珣。 几日不见,良珣神色间似乎没了往日的郁色,依旧一副书生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是谦和儒雅之气。 二人在少君府前不期而遇,皆是有些意外,良珣走上前,朝昏垣拱手,含笑道:“子风。” 昏垣朝他点点头,眉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思绪,却也笑道:“嘉翊,几日不见,你身子可还大好?” “已经好了许多。”二人一边聊着,一边朝少君府内走去,说着,良珣轻轻摇了摇头,眉峰轻蹙,似有不解,“却不知为何少主突然也病了。” 他顿了顿,看向昏垣,似在询问发生了何事。 两人步子都有些急,府中众人没人不认识二人的,自然不会阻拦。 昏垣一边大步向前一边简单说了一些,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孟曦的院前,只是,门口是吴武英站着,像个守门神一般。 今日天气好了许多,甚至许久未露脸的日头也出来了,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吴武英身着棉衫,外面还佩戴着护膝护腕等物,脸上带着丝慎重,便是见到良珣与昏垣,也不想往日那般亲密了。 “武英,出了何事?”昏垣眉头微皱,上前一步,准备越过他,向院内走去,却不想吴武英伸手将两人拦了下来。 这般情形,是两人如何也未预料到的,不由愣了片刻。 “昏大哥,良大哥,你们回去,少主说了,谁也不见。”他脸上没了笑意,那模样仿佛是孟曦要病危了一般,格外严肃。 良珣眉间带着温和,拉住了昏垣,问道:“少主如今可还好?” 吴武英想了想方才邢剑交代的事,似乎没说这个不能说,于是轻轻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两人见此,心中咯噔了一下,眉头一皱,二人负手而立,一人气质儒雅谦和,一人清雅飘逸,如芝如兰,皆是一等一的男子。 吴武英被两人那般看着,到底年轻,又缺少如良珣昏垣二人那般的历练,颇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急忙道: “少主无事。”他想了想,又道,“只是少主说了,如今这个时间,她与你们还是需得避开些。” 他言尽于此,二人皆不是蠢钝之人,随意被他一拨,便明白了其中含义。 今年想来就算是她再如何不愿,恐怕也须得将亲事办了,而他二人,正是夫婿的人选之一。 到底不像从前那般,以前因着孟曦一推再推,二人也鲜少想起他们是未来的路守大人身边的左右臂,且,他们其中一人,许是她的夫婿。 可如今旧事重提,且按着这些时日,孟韫灵的态度来看,想来她是如何也躲不掉了。 因此,若是现在随意进去,便失了礼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剿匪 孟曦这一病,病了许久,一直到二月也不见出门。这段时日并未去上朝,朝中由一开始的私下议论,到后来的心照不宣,有什么似乎也在众人之间相互蔓延。 一时间,前来与昏垣与良珣二人说话的人也变多了不少,有的邀二人一同赏听风雅,有的邀他们去游湖。 两人心知这些人是何目的,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虽邀了无数次,但二人却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无论是谁,皆是一一拒绝。 两人虽一直避嫌,但众人也总能见缝插针地与两人套近乎。时日久了,两人也不爱出门了,就良府门也紧闭不见客 这日早朝后,良珣与昏垣二人被内侍叫去了咸啸殿,两人对视一眼,掩下新中国想法,一言不发地跟在那内侍身后。 行至咸啸殿后,那内侍朝二人一笑,开口道:“属下便送到这里了,还请昏副统领和良笔者自己进去,少主正等着二位呢。” 两人朝他道了谢,二人眉间都带着笑,一人亲和温润,一人清雅飘逸,气质相似却又各具特点,并不会让不熟悉的人将二人混淆。 孟韫灵此时端坐在锦榻上,上面摆放了几本奏折,她身边站着一人,一下又一下为她按着头部,缓缓去疲,她眼神微闭,顺着身后人的指尖轻动。 “大人,人到了。”那人轻声提醒道。 孟韫灵这才缓缓睁开眼,手微微抬起,制止了她的动作,那人见此,悄声退到一边。与此同时,昏垣与良珣两人一同向她行礼。 “起来。” “是。”二人起身,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原地,面前是孟韫灵若有若无的打量,脸色不变,依旧镇静自若。 两人身上穿着朝服,他们除了在少君府内任职,还在朝中也有官职,昏垣乃禁宫内的副统领,而良珣则在大理寺。 因此,他们的朝服并不相同,昏垣的朝服宽衣窄袖,颇具武将的干净利落,而良珣则广袖长袍,富有文人气息。 昏垣衣着打扮像个武将,但眉间温润,不见丝毫杀气,嘴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并无惧孟韫灵身上的威压。 孟韫灵看着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极快反应过来,掩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想法。她暗叹一声,不由自主又将目光看向了昏垣。 另一边良珣也缄默站着,像是没感受到孟韫灵的目光,眉间带着笑意,更显谦和之意。他向来知道,孟家之族,向来不会与出身不干净的人有所牵扯。 但此时,他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出身,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便是自小被氏族之家所教养的昏垣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这也是当初为何孟韫灵力排众议,选了良珣的原因。 便是这股不卑不亢的模样,让她心中有所预感:此人非池中物。若是可以,她是想将他好生培养一番,而后成为孟曦的左右手。 如此这般,即便日后如何风云诡异,有了这些人的保驾护航,孟曦也不至于像她如今这般,举步艰难,少人可用。 良久,孟韫灵端起手边的茶,润了润喉,缓缓将杯盏放下,这才淡声道:“坐。”两人依言坐下。 “想来今日叫你们来,你们已经猜到了些。”她拿起手边的两本奏折,轻轻抚了抚,而后拿给身边那人,接着道,“如今马上就开了春,又有的忙了。” 那人接过后,心神领会地将两本奏折递到二人面前,两人一人拿起一本,抬首看向孟韫灵。 “打开看看。” 二人依言打开,低头看去,快速将奏折内的内容看完。 两人手中拿着虽是不同的折子,但内容却是十分相似,其中内容大意是关于匪患的,在离黄泉城不远的一处山谷中,有一队人马,专门抢夺路过的商队亦或是行人。 那里的司马知道此事后,带人去剿了好几次匪,最后皆无果。一是因为那些匪徒十分狡猾,二来那个山谷易守难攻,难以清扫干净。 随着那里出出事越发频繁,那司马不再犹豫,直接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孟韫灵,而巧的是,王政当日去调查那火灾一事时,为了贪快,便选了那条路,不巧的是,正好遇上那伙人。 两封折子内,写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却是不同的人传上来的。 昏垣与良珣看完后,孟韫灵也开口了,她道:“那边匪患猖狂,这般藐视黄泉人性命,实乃穷凶恶极。” 她眼神像是在看两人,又像是透过二人,不知将目光放到了何处。 “如今叫你二人来,便是想让你们去将这伙人为我拿下。”她顿了顿,看着二人,眼色间带着郑重,“你二人,可愿接下此事?” 奏折中写的十分委婉,并未将那不堪的一面完全写尽,但二人却能想到其中凶险。匪徒向来非善类,从不顾及他人的性命,若是落入他们手里,只怕也凶多吉少。 昏垣与良珣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掀袍跪下,一齐朗声道:“愿为大人分忧。” —— 二人出宫后,不由相视一笑,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马车就在他们眼前停放着,但二人却并未登车,而是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但此地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昏垣看了看良珣,眼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道:“许久未去茶南了,不如一同去坐坐?” 茶南是一处茶肆,因着环境清幽静雅,深得文人喜爱,但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进去之人有着颇多限制。 与钱财无关,想要进去,须得闯过茶南主人出的问题,一炷香内接连答对,若是其间有一道不符那主人的心意,便会被请出去,毫不留情面。 那茶南颇具盛名,不过短短三年便有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去,有人传言,那茶南中的人,是真正的雅士文人。 有的人去了满兴而归,有的人去了,连门也未进,便被请了出来。这般无礼的规矩,却颇得众多人文的推崇。 只因文人,以文会友,若是没点文墨,哪堪文人一说? 自然,也有不少人为了面子而前往茶南,但往往抱着这个目的去的人,也不知为何被请了出去。 传言有一人为了显摆自己,欲收买茶南中的人和主人家,借此放他入内,谁知不仅被赶了出来,还扬言此人日后茶南再不接待。 随后,茶南名气越来越大,就是连昏垣与良珣这般无欲无求之人,也不由得产生了好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并非物件 两人到了茶南后,被茶南的人恭敬迎了进去,二人要了一间雅间,双双坐定。 茶南布置地十分雅致,地上铺着地龙,上面覆上竹席,进来后,便像是到了春天,丝毫不觉寒冷,反倒温暖异常。 大堂内的雅座以竹席隔开,形成特有的空间,而雅间除去门墙外,也用竹席覆墙,角落摆放着这个时节特有的花卉,门窗呈推拉式,格外雅致。 推开窗便能看到环着茶南外围的流水,这水流经各个雅间,宛若流觞曲水般,不远处种了不少花草,一眼看去,令人心旷神怡。 很快,有人轻轻推开门端上茶水,两人依旧穿着朝服,但上来送茶的人像是没看到一般,低头垂眼,沉默将东西放下,甚至眼神都未动一下。 小心地将茶水摆放好,而后又悄悄离去。 昏垣率先端起小壶,为二人倒了半杯茶,上好的明前茶,茶汤明亮莹黄,香气浓郁,茶香瞬间便弥漫在了这片空间内。 “如今茶南的名气倒是越来越大了。”昏垣细细品了一口,眉间带着笑意,赞道,“好茶。” 良珣失笑,举止不急不缓,他先是理了理宽袖,而后才去端茶,道:“所谓,明前茶,贵如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原因自然是因为它产量极少,向来珍贵。 两人来此本也不是专程为了品茶而来,随意说了几句便将话头引到了今日之事上。 “大人如今……”良珣此时不像往日那般带着笑意,反倒有几分沉思,他道,“恐怕,这是最后一关了。” 昏垣没接话,只是一下又一下摸着杯壁,闻言,看着良珣的眼神中似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像是惆怅。 但随后,再多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良珣似发现了他的异常,含笑看过来,却并未发问,像在等他开口。 昏垣依旧抚着杯壁,窗外的树已经在准备发着新芽,隐隐有几处绿意。 “嘉翊,你……”他将视线收回来,眼神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即便心中有了答案,但却还是想要将压在心中许久的事问清楚。 “你可心悦与她。” 他没说“她”是谁,但二人心中皆是明白指的是何人。 闻言,良珣倒茶的手一顿,笑容淡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中含着讶异。这种事,他二人所接受的教养是不允许在背后议论他人的,更何况是亲事。 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稍加利用,无论是他们还是孟曦,都是有害无利。 “为何如此问?”他缓缓将茶移至嘴边,却并未喝,神情难得有丝恍惚。 昏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眉间轻蹙,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格外在意这件事。良珣也为说话,只是缓缓品着茶,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室内沉默安静,只有茶杯与小案亲碰的细微声响,气氛莫名。良久,良珣回过神来,轻笑一声,二人之间莫名情绪也缓缓消散。 “我记得我刚进入少君府时,少主与我说,在她身边,人人都如履薄冰,问我,即便如此,也要留下吗?” 他眼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像是看到了当初那个画面,他半跪在她面前,向她表忠心,而她却面色淡淡,嗓音清冷,缓缓开口,并不在意他的话。 许是那日宫灯格外温暖,竟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她便是她归宿的错觉。 “可她却不知,在我看来,与良家相比,少君府实在算得上天堂。” 良家,便宛若地狱一般,他须得时刻小心,甚至是,看见自己的生父,也不能像其他人那般,在他面前放肆。 若真有这一日,恐怕第二日,他自己的尸首便会出现在郊外乱葬岗。 他又笑了一声,道:“说起来,若是与子风相比,我许是没什么胜算。” “她并非物件,不是你我二人争夺之物。”昏垣皱了皱眉,显然不喜他方才所言。见此,良珣倒是摇了摇头,道: “在朝中众人看来,她便是。”他说完,轻叹了一声,见他脸色不佳,将剩下的话尽数咽入腹中。 昏垣此时心中格外复杂,他如何不知良珣说的是事实,只是,要将她视为物品般,供人争夺,他实在…… “我知你心意,只是我也不会放弃。”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我没几分胜算。” 他依旧笑着,眉间亲和,方才僵硬的气氛被缓解了几分,昏垣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还格外馥郁的茶水,此刻却像是失了灵魂般,再尝不出方才的味道。 言尽于此,二人都没在说话,良珣格外认真地品茶,昏垣垂着眉,侧脸有些淡,无端添了几分清冷的气息,恍惚间像是和孟曦有些相似。 他原本是想问他前些日子的状况,可现下再也开不了口,他最后道:“君子之争,于乎真情,而非龌龊。” 他像是意有所指,但又像是在说这件事,良珣闻言,手顿了顿,含笑的眉眼向他看去,脸色如常,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世人皆道,你我一人有慧一人有才,前途无量。”他眉间微展,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本是谬赞,但似也有真意在其中。” 良珣含笑,并未说话。 “你我该团结才是,这样才能助少主一臂之力。” 良珣依旧看他,手心握着腰间的玉珏,一下又一下摩擦着。这玉珏表面圆润光滑,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玉珏他佩戴多年,心中十分喜欢,便时常戴在身上。 昏垣说完,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看了看外面天色,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 良珣也跟着站起身来,含笑道:“如此,那明日见。” 明日是二人一同出发去剿匪的日子。 “明日见。” 他说完,推开门扇,走了出去。 良珣再次坐下,将小壶放在火上继续烧着,水沸的翻滚声传至屋内角落,他像是没听到般,缓缓抿了一口茶,而后看着那翻滚着的白水,神色幽深,难以捉摸。 良久,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水依旧翻滚着,茶盏中的氤氲气息寥寥升起,留下一室静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剿匪1 翌日,当众人还在睡梦中时,街道上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响,直奔城门而出。 昏垣与良珣二人此行并未声张,孟韫灵给了他们两人三千人手,责令他们将那群匪患拿下。 于孟韫灵而言,三千人显然已是十分看得起那群匪患了,若不是那处接连出事,恐怕也无人知晓那些匪徒的嚣张气焰,而孟韫灵让他二人带着这些人一同去,一是不清楚那里的情形究竟如何,二来,的确存了一些心思。 此次出行,孟韫灵并未提及二人谁为主谁为副,她便是想看看这二人该如何做。 三千人不算少,若是其中一人有了心思,因此出了龌龊,想来在那件事上,便少了几分胜算,那么有这些在,至少还有兜底的。 既然孟曦不在意,那便由她为她看看便是了。 昏垣与良珣在接下这份差事时,并未想这么多,但当二人到了驻兵之地后,当那将军问二人何人领兵时,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信任。 为了方便骑马,几人皆身着胡服。良珣松了松有些勒手腕的护腕,听到问话,这才抬眼与身边人对视了一眼,显然,对方看懂了他心中所想。 只见昏垣轻笑一声,眉眼间带着温润笑意,却没有丝毫犹豫,道:“虽说大人未对我们二人提及此事,若是常将军信任与垣,便将人交于垣,垣必不负所托。” 那常将军与昏阔天同岁,已在官场中沉浮数十年,自然也见着了二人之间的默契,抬眼看了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良珣,见他没有反驳,便知二人已是商议好了,于是眼皮动也没动,便直接将那差遣三千人的信物交予了昏垣。 二人清点完人后,不敢耽搁,直接便向岐城而去。 岐城离黄泉城并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赶路,一日半便可到达,但昏垣与良珣二人心知那匪群狡诈,如此大张旗鼓过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商议过后,两人便决定将三千人一分为二,各带走一半,再分开暗中走。如此一来,即便那边得了消息,也不知他们去的具体人数。 但如此做,难免要绕些路,好在因为此前的事实在影响太大,那闹匪患的路几乎已经没人敢走了,除非着急赶路又请了镖师的人,如若不然,是万万不敢走的。 昏垣与良珣在岐城司马府中汇合时,已是夜半,良珣见风尘仆仆推门进来的人时,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他是入夜后到的司马府,两人当初分离时,早已算好了时间,本以为不过前后脚,不想却等到了夜半。 “可算来了。”良珣见他来,与身旁坐着的男人一同迎了上去,开口道。 昏垣先是和吴志山见了礼,脸上带着温润笑意:“让吴司马久等了。”而后又才看向良珣,朝他微微一笑,与良珣的周正妥帖相比,昏垣倒是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入夜后,外面风比之白日更大,似乎还飘洒着细雨,但当他缓缓走来时,却又让人不自觉被他温润气质吸引过去,而忘记他那有些狼狈的身姿。 “绕路远了些,倒是叫你们好等。”说着,眉眼间带了些许愧意,看向二人。 吴志山急忙摆了摆手,此时下人已经上了茶水,他道:“昏司马哪里的话,二位前来相助,乃是岐城百姓之幸,是应该的,您这般说是折煞我等啊。” 吴志山年过半百,颇具富态,笑起来更是和气十足,隐约间还能感受到笑脸中的谄媚。他自然知道二人的身份,因此听闻来的是他们,心中不免忐忑,生怕招待不周,开罪了二人。 因此,当听到昏垣还未到,良珣要等候时,心中虽不大愿意作陪,却又不得不与良珣等着。 良珣自然看出了他心中的勉强,也十分温和有礼地告诉他不必作陪,早些回去歇息便是。话虽如此,但吴志山哪敢当真回去?良珣见他推拒,也不好多说什么,反倒问起了岐城一些趣事,又说了些趣闻,气氛倒是融洽。 此番交流下来,二人居然聊得格外开怀。 吴志山虽是一城司马,但到底不似黄泉城中的司马那般地位,他本是小心翼翼地陪着,却未想到良珣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平易近人,不仅没有摆架子,言语间还格外敬重他这个“前辈”。 料想往前来的都官,对他们这些人何曾有过好脸色?这样一看,也难怪被路守大人看上,又被少主视为左右手。 即便是那样的出生。 现如今毕竟已是深夜,三人寒暄了几句,吴志山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二人奔波劳累了两日,不敢多说,亲自将二人送到下榻的院子后才提着灯笼离开。 吴志山离开后,良珣来得早,已是恢复了些精神,见昏垣神色间的疲倦,说了几句便止了话头。 既然已经到了,再多的,便留着明日再说也不迟。 许是心中装着事,第二日几人起的都早,用过饭后便去了议事厅。 “想来如今那群匪徒已经有所防备,且不说那山易守难攻,况且里面还有不少被抓的无辜百姓。”吴志山脸上带着愁绪,他脸本就圆润,如今眉头一皱,眼睛显得越发小了,看起来颇具喜感。 “二位司马若是强攻,只怕行不通。若是惹怒了那些人,只怕他们发起疯来,那些百姓的命难保......” 昏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们抓百姓作甚?”良珣似乎也想不通其中关键,低着眉头缓缓看着手中的卷宗,看不清其中神色。 吴志山摇了摇头,而后想了想,道:“难不成是那群亡命之徒早已料到今日,特意抓去救命的?” 他的猜测显然像是胡言,良珣与昏垣一人拿着一份卷宗细细看着,他见二人看的认真,脸上闪过一丝尬意,讪讪笑了笑。 两人一目十行,看的虽快,却将内容牢牢记在了心中。看完一份后又去拿另一份,昏垣不知看到何处,眼神一顿,而后站起身来,走向桌上摆放的山川图。 良珣见他有异,也随他不急不缓地一同站在了图纸前,见此,吴志山也随二人站了起来。 “如何?”良珣见他看着图纸,轻轻开口问道。 昏垣摇了摇头,转头笑着看向吴志山,道:“不知吴司马可有时间,可否陪我二人去虹头山?” 吴志山虽不知他想干嘛,却也不敢拒绝,连忙点头道:“自然可以的。” “如此,有劳了。”昏垣朝他笑了笑,如墨的眉眼带着温润笑意,衬得他越发俊逸,而后又对良珣道,“先一同去瞧瞧?” 良珣自然不会反对,此时吴志山已经吩咐了备马,而后才引了二人出去。 良珣看了看手中的卷宗,又看了看山川图,轻笑一声,理了理腰间那枚玉环,这才提步缓缓跟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剿匪2 冬日的风尚还有些刺骨,几朵乌云垂于半空中,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暗沉之中。 此时几人骑着马立于山峭上,眼神眺望着远处的山坳,那下面的不远处便是匪患常出现的地方。 现如今恶名传开了,走这条道的人反而没几人,冬日萧条,反倒显得更清净了几分。 山上的风比山下更大,吴志山坐在马上,即便披了厚厚的披风,仍然有些抵吃不消,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吹得发红,反观身边一同来的那些人,分明穿得比他还少,偏偏像是感觉不到寒冷般端坐于马上。 “怪道那些人在此占山为王,这里的确算得上一处藏匿的好地方。”良珣看着远处,脸上带着几丝笑意,转头看向身旁的昏垣。 他们站的这里是此地最高的地方,远处除了一条山道外,连绵几座山,高低不平,也不知那些山匪藏于何处,若是找起来,更添了几分难度。 “可瞧出什么来了?”良珣见昏垣仍旧皱着眉头,向他看的方向看去,轻轻开口,仿佛像是怕打扰他般,声音格外轻。 昏垣摇摇头,眉头微展,眼神从远处收了回来,眼中也多了几分清明之色。 “只是有些奇怪。”他似低声呢喃,而后又抬起头看向另一边的吴志山,突然问道,“不知衙中是否留有失踪人口案子的卷宗,可有具体的名册?” “失踪人口的案宗?这......有倒是有,但......”吴志山脸上有些为难,他看向远处,右手不安地拨弄了一下坐下马鬓,接着道,“只是下面人恐怕都未整理过,若是需要,回去后在下便吩咐人找出来。” “有劳吴司马。” 良珣看向带着几分笑意的昏垣,幽深的眼神带着几分神秘,似乎清楚了昏垣的想法,又似乎在思考他想做什么。 天气又阴了下来,似乎有落雨的迹象,吴志山看了看半空中的乌云,开口道:“二位司马,这天怕是要变了,不如先回去,若是落了雨,这路恐不大好走。” 座下的马似乎也被这天气影响到了般,不安地动了动马蹄,良珣轻柔地抚了抚马鬓,似在安抚,见它平静了些,才抬头看了看远处。 远处的乌云缓缓向这边移了过来,一眼看去,竟是离地面十分近,像是一团黑色,向人压近,只让人喘不过气来。 良珣摸了摸腰间的玉环,眉间带着亲和笑意,看向身旁的昏垣道:“如何?” 昏垣本想去四处看看,但眼见着那团黑色越来越近,略一思付,微微点头。 果不其然,几人还未进城,那雨便下了起来。 冬日的雨不大,却刺骨寒,这雨下了好几日,但却并未影响到良珣与昏垣对此地的调查。 那日回去后,吴志山便将所有卷宗送到了二人居住的院子,两人除了吃饭外,便看着那堆压在桌面上的卷宗。 那日吴志山说的未整理,实在是半分未夸大,这些卷宗不仅未曾整理,并且有些年代十分久远,像是七八年前的。 外面天色渐暗,门外传来下人询问的声音,屋内的两人这才将埋在卷宗中的头抬了起来,良珣按了按眉间,一旁的昏垣脸上也带着几分疲色。 “不知不觉天竟是又黑了下来。”昏垣失笑,他与良珣对视了一眼,道,“不如先用饭?” 良珣笑着摇了摇头,难得打趣:“我当昏司马真是铁人,不知饥饿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案上的卷宗整整齐齐规好,放到一旁,而后又看了看,显然十分满意,这才起身微微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 这边,昏垣已经将看过的卷宗按照年份放入木箱内,见此,良珣走到他身边,将剩下的递给他,见突然出现在他眼底的几册陈旧的书卷,微微一愣,看他没接,良珣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似在询问。 昏垣嘴边带着淡淡笑意,很快抬手接过。屋内摆放了火炉,并不算冷,也因此,那书上也溜了几分温热。 只是不知是被火炉烘烤所致,还是因为人手心的灼热所染。 等他将木箱扣上时,外边已经摆好了饭菜。 净了手后二人端坐在桌前,桌上的饭菜如前几日般,仍是八菜一汤,有荤有素,搭配适宜。 食不言寝不语,屋内除了碗筷清脆的敲击声外,没有任何声音,直到下人进来将碗筷安静地收下去。 “如你上次所说,早些年前失踪的大多是男子。”两人手中端着一杯茶,良珣低头看着那杯清茶,杯身带着温度,与掌心的温润慢慢融为一体。 那日几人回来之后,吴志山便将府衙中所有有关失踪的卷宗搬来回来,直接叫人拿到了二人的院子,原本他是准备在旁边与他们一同看的,却不想前面突然出了案子,他又不得不去前面处理。 良珣虽不知昏垣要这些卷宗来做什么,却也知若是吴志山在,反倒不好,也在思付着如何与昏垣一同拒绝了吴志山的好意,但那案子一来,二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随后,昏垣便将自己心中怀疑的与良珣说了,良珣听罢,也不由沉默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慎重,脑海中也开始回想记在脑海中的山川图。 如此细想下去,眼眸猛地睁大,一向带着亲和笑意的脸微微变色,昏垣当时坐于他面前,脸上也多了几分慎重。 不过这都是猜测,尚未确定,唯有在卷宗间找到半点蛛丝马迹,试图将他心中的想法推翻,但显然,当两人看的卷宗越多,心中疑虑越重。 往日轻描淡写的两人,也不由多了几分沉思,故此,看起卷宗来也越发认真。 两人这几日一直埋头看近些年有关失踪案件与匪徒杀人的案子,显然笃定了几分。昏垣看了看案牍上所剩无几的几册卷宗,想来今晚便能看完。 明日...... “看今日天气,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不如一同去坊间瞧瞧?” 良珣撇开茶盏中漂浮的茶沫,端送到嘴边,闻言,手上送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笑眼看他,他未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到了一声:“好。” 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在他开口时,便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二章 剿匪3 虹头山脚的道路,近日来被视为洪水猛兽,无人敢走,一连几月,都不见人来,大约是凶名在外,过路之人心有忌惮。 连日落雨的天气今日露出了几缕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令人想要昏睡。 一处隐蔽的大石后,蹲着几个样貌年轻的人,几人穿着与周围环境颜色相近的粗布衣服,随意躺在枯萎的干草上,微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冬日暖阳。 身后的大石上趴着一个人,头上戴了个用枯草编成的草帽,眼睛精明地看向不远处。 猛地,他眼睛一眯。 只见路的那头有队人马缓缓向这边而来,像是有些犹豫,不敢再向前,而是停了下来。 十二见此,急忙伸手去拉身边躺着晒太阳的强六:“六哥,你快看,那边有人来了,好像还不少。” 他说完,就见强六缓缓睁开眼睛,道:“大惊小怪什么?看看有多少人。” 一边说,他一边直起腰来,将草帽放在头顶,眯眼看去。 “大家都小心些,前面便是虹头山了,切莫掉以轻心。”前面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一边控着马一边喊道。 那男子先是左右看了看,此时车队已经停下,前面分明空无一人,但有风经过,无端让人觉得胆寒,仿佛暗处有什么东西随时会朝他们奔赴而来般。 只见他身后跟了十余辆马车,马车上也不知是何物,被深色布匹掩盖住,车轮在路上留下了格外深的印记,一瞧便知那马车上装了不少好东西。 振龙镖局作为远近闻名的镖局,不仅因为其规模大,更重要的是因门内镖师功夫好、经验足,即便价钱贵些,但他们走镖,鲜少有丢镖的。 虹头山匪患是岐城的心腹大患,存在多年,数次剿匪皆以失败告终,不仅是因为此处地形,更因为那些匪徒狡猾,但往年都是小小动作一番,动静却不大,却不知为何今年动作不仅频繁,动静也是惊动了许多人。 振龙镖局走镖多年,也曾几次经过这虹头山,但每次双方交起手来,对方都没能讨好。那些匪徒不仅没有讨到好处,还损失了好几个人,这也让虹头山的匪徒越发恨振龙镖局。 因此,振龙镖局每次走镖经过时,往往比其他镖局更加谨慎,后来又交手了几次,虽然镖没被劫走,但也损失惨重,以至于很长一段时日内,振龙镖局为了不与他们起冲突,选择了绕道而行。 如今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强六记性好,识人能力强,眯着眼瞧去,就看清了马上的人是谁。 可不就是他们的大仇人吗? 想当初损的那几人中,一半是被那领头之人杀的,这让他如何不记忆深刻? 但强六也不是那等傻的,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在虹头山称王称霸许多年,若是没点脑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即便见了下面来的是大仇人,却也未失冷静,毕竟,这些日子,总有官兵在附近巡视,他们不怕官兵,却是对黄泉城中来的人有些忌惮。 生怕下面是官府之人设的陷阱。 这边,强六尚在犹豫,是让这些人过去,还是通知了当家的,挫挫振龙镖局的锐气。以此告诉他们,虹头山的人不是好惹的。 “六哥,他们似乎准备进山了,咱们还不通知当家的吗?”十二眼看着那庞大的车队开始走动,向里面而去,眼见强六没有动静,不禁催促道。 那么几大马车,也不知装了什么,下面的车轮碾过,留下很深的印记,马车上的箱子也大,想来除了布匹金银外,还有其他好物。 闻言,强六再次看去,果不其然,下面的人已经动了,似乎商量好了要加快脚步。想到当初惨死的兄弟,强六早把当家的嘱咐忘到了九霄天外,心中只剩下了恨。 于是他语速极快道:“十二,你跑快些,去通知当家的,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十二应了一声,飞快朝一旁的草垛钻去,那草垛动了动,很快恢复平静。 强六依旧盯着下面那一行人:“石头留在这里放哨,其余人,和我跟上。” 其中一人应了下来,而后趴在大石上放哨,其余人则和强六离开,那几人动作很快,但动静却很轻,加之衣服颜色与草色相似,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不同。 那边,作为总镖头的张城洪,这一路走来,不可谓是提心吊胆,即便面目沉静,心中不免担忧。 那群人早将振龙镖局视为仇人,若不是......他们也不会冒险,为了求近,不得不走这条路。 对张城洪来说,倒也不是怕他们那群人,不过是觉得走镖这行当,若是能安全些送到,自是好的,若是有人觊觎,他们也不怕,毕竟,振龙镖局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想到这里,张城洪又看了看四周,心中那口气依旧高高提起,声若洪钟地道:“大家小心些,尽量快些。” 可当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那草垛之中就传来几声诡异的笑,这一笑,不禁让张城洪戒备起来,眼神盯着发出声的地方。 但诡异的是,那笑声似乎处于各个地方,当张城洪戒备那处时,这处又发出了那诡异的笑,似乎无处不在。 张城洪知道,只是因为那人跑的极快,在各个草垛之间来回穿梭,以至于造成了这般诡异的场面, “戒备,有人来了,快些走。”他一说完,打马行至车队中间,而赶着马车的人,骑马的人,也纷纷拿出武器,一边赶路一边注意暗处的人。 只是当张城洪说完,就见四面八方有东西向他们袭来,似乎还冒着火花,落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声音不仅将人吓了一跳,就连马也被惊到了。马蹄不安地四处跺了跺,对那东西格外恐惧,开始东奔西跑,场面格外混乱。 张城洪一边控着马,一边提刀挑开那四处作响的东西,又叫着众人不要惊慌。 可遇到这番场景,又如何不惊慌呢? 草垛中不断扔来东西,似乎除了鞭炮外,还有让人迷雾弹,不过片刻,下面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就在这个当口,一群人拿着武器自草垛中出来,向着车队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三章 剿匪4 那群人动作极快,脸上蒙着面,看不清谁是谁,但都分工也明确,很快与张城洪一行人交起手来。 张城洪被那烟雾呛到,忍着咳嗽一边试图打散眼前的烟雾,一边还要分辨敌手,坐下的马也暴躁异常,几度要将张城洪摔下马来,却又被他稳住。 可马是稳住了,但悍匪却比以往交手时更加凶狠,似乎是有备而来,即便他们这些人已经比以前多了不少,但在一团烟雾中,到底有些吃力,不过片刻便落于下风。 耳边除了咳嗽声还有惨叫声,也不知那烟雾中是不是有令人昏睡的效用,张城洪一边与人交起手来,一边觉得脑子越发沉重,耳边的声音似乎也时远时近,让人分辨不出。 偏偏这里地势狭窄不空旷,张城洪当机立断便将人往外边引去,可偏偏对方不上当,缠着他在烟雾中打斗。 烟雾似乎越发浓郁,耳边还在传来兵兵乒乓的兵器交斗的声音,一边躲过对方的刀,一边说道:“诸位兄弟,这些东西都是地方富豪孝敬路守大人的生辰礼物,若是触怒大人,只怕大家都不好......” 他还没说完,空气中便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对方似乎是掐着嗓子在说话:“路守大人?别说是路守大人的生辰礼物,即便是天皇老子的东西,到了我们的地盘,那也是我的。” 闻言,张城洪心中一沉,就在他思量中,手臂被一刀砍来,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这条手臂是不能要了。 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中竟是惊出一身冷汗。 “振龙镖局当日杀了我多个兄弟,如今,我也要让你们好好看看,虹头山的人不是好惹的。” 那声音说外,又诡异地笑了几声,双方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狠烈起来。 对方有备而来,即便张城洪他们准备充分,却没料到对方这般恨振龙镖局的人,再加上散在空中的迷雾弹,让所有人的脑子以及行动受到限制,渐渐不敌。 见此,张城洪当机立断,不能再让人为了死物丢了性命,于是对着自己人道:“退,快退。” 只是,他喊出声时,已是晚了,因为空中的迷雾弹,众人吸收了不少,又加上运功,逐渐脱力,不少人晕在了地上。 此时张城洪不过是在强撑,到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而与他交手的人似乎也发现了,看准时机将怀中揣着的东西朝他面门上撒来,张城洪在烟雾中视线受阻,但警惕性却极强,在对方将东西向他撒来时,向后几步拉开距离。 耳边刀剑的响声弱了许多,张城洪不再犹豫,当机立断,脚步一提,飞快转身离开。 很快,烟雾中便没了动静,站在高处观战的那人见此,吩咐人将烟雾灭了,一边让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拉出来。 马车上的东西格外重,两个男子废了不少力气,才将东西放在平处,打开一看...... “二当家的,你快看,大多宝物。”他说着,将箱子大赤裸裸地揭开,只见里面摆放的除了金银外,还有珠宝等物。 “这边也有,全是好东西啊二当家的。”这边打开,全是摆放的物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众人将箱子纷纷打开,不仅有布匹衣物等,还有不少酒,皆是上等物品,装了近二十个大箱子,也难怪那边派了那么多人护送。 那被称作二当家的闻言,耳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他没好气地吼道:“都给老子闭嘴,是没看见过好东西吗?” 说着,他走向离自己最近的箱子,随手拿出一个金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带着刀疤的脸笑了笑,有些可怖,却又很快正了正脸:“动作快些,把东西带回寨子里。”说完,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那些人有的是被药迷晕了,有的在交手中被刺,不知死活,只是身下躺了不少血。 “把没死的,都捆起来,送到那边去,给老子好好招待。”他在说好好招待时,不自觉咬了咬牙,加重了语气。 “是。” 很快,一行人便分成了两拨,一拨抬着东西向山中走去,一拨则拿出随身带着的绳子,将倒地的人严严实实捆起来,又给那些人不知道喂了什么东西,然后拖到一边,等着搬东西的人走了,再将他们弄醒。 都是做过苦力的汉子们,动作起来很快,再加上有一旁所谓的二当家指挥,众人很是麻利。 “二当家,今日那镖头就这么走了,小的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下属见大家脸上满是欣喜,不免皱了皱眉,回想方才那一幕,若说他们此番动作配合得当,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的确有可能,但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诡异,但他又不知那里不对。 二当家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活,拿着个金子放在手里抛了抛,听他说话,瞥了瞥对方,对他的话满不在乎。 这人是他大哥身边的人了,方才发笑的便是他,他一向看不起这个喜欢装神弄鬼的人,偏偏他得大哥倚重,将他大哥哄得团团转。 但是他可不是他大哥,自然对他的话不上心,于是他道:“能有什么不踏实?没见着这些人都被迷晕了?” 他顿了顿,心中到底有点顾忌他大哥的面子,于是又道:“这行能有这些收获,还是老陈你的计谋管用啊,等回头,我让大哥好好赏你。” 听他这么说,老陈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况且他说的也对,除了跑了几个人,剩下的人都被他们迷晕了,能出什么事呢? 这么一想,他心中稍定。 —— 冬日夜间黑得早,不过酉时三刻,天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因白日不仅大挫振龙镖局的名头,还抢回来不少好物,一时高兴,虹头山寨便办了个庆功宴。 他们寨子里的人都是市井出身,还有许多混混,混不下去了便投奔了进来,只知得了好处便要开开心心的一同喝酒庆祝。 于是大家将东西搬回来后,便吩咐厨房办些好吃的,再将抢来的酒拿出来,一同喝了起来。 这一闹,便闹到了深夜,吵闹的声音才慢慢小了下来。与前面的吵闹相比,不远处放着东西的屋子却显得格外清净,在一片漆黑之中,多了几分诡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四章 剿匪5 猛地,屋内的箱子传来一声微不可见的响动。 而此时门外,看守屋子的人正昏昏欲睡,丝毫没有注意屋内的声音,远处的吵闹正好将屋内的响动掩盖,谁也没有在意。 外面的烛火透过窗户照进来,摆放在角落的几个木箱不断发出响声,不过片刻,黑暗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原本放着金银等物的木箱内便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出来后,先是看了看四周,而后才靠近其他木箱,小心地拉开暗扣,将里面的人从中拉了出来。 之后又见其他的木箱内出来了几人,待所有人都出来后,先是将木箱整理了一番,让人看不出丝毫痕迹,这才小心地观察着外面。 外面看屋子的两人是不久前从前面庆功宴中退下来换值的人,虽说人在这里看着,但眼中早已没了意识。 因为高兴,大家都喝了不少。 即便他们知道,若是被大当家抓住,定是要被狠狠责罚,却依旧抵挡不住美酒的诱惑,喝了个半醉,若是真有什么事,倒也不至于耽误。 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们刚干了一票大的,又能出何事?若是大当家回来,只有赏没有罚的份儿。 屋内的几人在黑暗中打了几个手势,而后动作极快地各自散开,等待时机。 当外面还在吵闹着喝酒时,这边已被放到了好几人。 几道身影在黑暗中快速地穿梭,一个接着一个喝得半醉的匪徒被撂倒捆在一边。 也不知是对方太过得意忘形还是如何,整个寨子都处于癫狂之中,喝酒的喝酒,大声做戏的也闹得开心,当那几道身影撂倒一半放哨的人时,也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前厅中那二当家早已喝得不省人事,晕晕乎乎倒在一边,一旁也倒了好几人,而其他人仍在闹腾着,喊着不醉不休,地上桌上全是空了的酒坛。 黑夜中,那几人远远便看见了厅中的状况,虽说里面大半的人醉成了一滩烂泥,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他们。 于是几人一合计,干脆先将落单的人解决,等着他们的人来了,再行行动。 可事与愿违,不知是谁晃晃悠悠地去小解,无意中发现了角落被捆绑的人,本以为是醉倒,摇摇晃晃走过去准备奚落他一番,却见对方毫无意识地被捆在那里,酒瞬间便醒了过来。 “出事了,不好了。”那人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一边大喊。 暗夜中的几人闻言,暗道一声,飞快超那人掠去,一个刀手便将人劈晕了过去。但他吼叫的声音极大,已然是惊动了屋内还在拼酒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外面,也不知援军何时到,但却不能再等了,于是几人抽出剑,向屋内之人迎去。 屋内的人见来人,酒醒了大半,纷纷去取自己放在一旁的刀剑,和那几人交起手来。双方交手间,一道说不出是什么的暗香就弥漫在空气中。 正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手的二当家,本就喝了不少酒,闻了着香,脑子越发晕,眼角撇过散在一旁的酒坛,蓦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手下更加狠烈了几分,试图速战速决。即便山贼们半醉着,但到底胜在人多,再加上那几人受了伤,在抵抗间渐渐显露了几分不敌。 几人心中皆是焦急万分,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盼着昏垣与良珣能早些来。正思量间,外面传来更大的打斗声,于是几人隔空对视一眼,虚晃一招,默契十足地向外退去。 二当家在听见声音时,头更加晕乎了几声。心中暗恨,不免后悔白日没有听老陈的话,应当多警惕些才是。 看了看身边的兄弟,方才还一起喝酒叫骂着的人,现在已倒再地上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至于老陈,早就倒在了血泊中。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有人喊道:“二当家,外面来了好多人,不像是大当家他们,怎么办啊二当家?” 闻言,二当家咬牙,心中又添了几分恨意,他知道,即便出去了可能是死路一条,却不想这般窝囊地走。 于是他道:“不怕死的兄弟,和我一起冲出去,给弟兄们报仇。”他说完,率先提到走了出去。 外面,昏垣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二当家出来才知道,自己的人早在不知不觉中便被控制住了,现如今能抵御他们的人,只有方才一同在前厅中喝酒的人。 只可惜,方才那些一同喝酒的人,却也被暗算,不省人事。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不愧是官府的人,做起事来都这般狡诈,我等实在佩服。” 二当家说完这些话,脑门处流出几滴冷汗,脑子更是一抽一抽地痛,腹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撕咬着,若不是强压下去,只怕连这几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虽出生田野,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能坐上虹头山寨二当家的宝座,自然也不是没脑子,想到方才那香,再加上今日抢来的酒,心中一想,便明白了。 那酒在拿回来时,便已经有人查过了,自然没什么问题,想来问题便出在方才莫名其妙出现的暗香上。 若他没猜错,那酒单独喝应当是没问题,可要是遇到特定的香料,可能就会变成毒药,杀人于无形。 好个毒计!当真是他小瞧了这官府。 “放下你们手中的刀剑,如若不然,格杀勿论。”四周举起了火把,让寨子亮的恍若白昼,此时站在昏垣旁边的人大声对他们喊道。 而昏垣站在高处,山中的风吹起他的衣角,更显几分单薄。 此时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目光却浅浅地看着这边,眼中神色也隐藏在黑夜中,见他们想要反抗,他不由开口道,温润的嗓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让人不由想到山中沁人心脾的山泉。 “与其负隅顽抗,不如与我回去,或许我还能保你们一命。” 那些山贼向来与官府不对付,如今又中了毒,那些人已是抵挡不住体内酒药的催动,正在他说话间,又有几个人受不住那体内的绞痛,不由得叫出声来。 对于他们说的话,是半句也不信。对他们来说,他们的话就像放屁,现在说的好听,说不定心中的弯弯道道是如何打算的。 于是,这边还未发作的人吼叫一声,对二当家道:“二当家,与这些狗官有什么好说的,为我们弟兄们报仇,杀一个得一个,杀两个,赚一个。” 二当家看着身边兄弟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由红了眼,大吼一声:“他娘的,给老子砍了这些狗官,杀!” 说完,不顾腹中的绞痛,朝最近的人砍去,一时间,场面再次混乱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五章 剿匪6 昏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轻叹了一口气,和身边人道:“尽量留下活口,将人带回去。” 那人闻言,愣了愣,随即应是,而后才开口朝那边纠缠在一起的人吩咐下去。 昏垣虽这般说,却也知道,这些人身上皆是背了不少人命的,就算现在不死,最后只怕也难逃一死。 显然,昏垣身边这人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昏垣自然也没有解释。 那边,双方很快厮杀在一起,那二当家以为酒与香起作用倒是没错,只不过两物混在一起却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让人腹痛,随后晕厥过去的迷药。 若想要醒过来,须得服用解药,如若不然,日子久了,迷药也会变成要人命的毒药。 那些山匪喝了酒,又吸了不少暗香,中了药,人数又远不敌对方,这番场景,竟莫名有些熟悉,若是张城洪在这里,便会发现这一幕像极了白日他们与山匪对峙时的模样。 只是,现如今局势却反转了过来。 他们成为了试图摆脱案板的鱼,被操刀人紧紧摁住,最后,到底抵不过操刀人的气力。 就在这边对峙间,昏垣的人已经将整个寨子翻了一遍,将那些处于昏迷中的人押到了前面。很快,屋前这里便凑了许多人。 那些人皆被捆绑在一起,一个接一个被押了出来,与那二当家一起反抗的人也被一同拿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人用绳索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那些人身上在打斗时受了不少伤,伤口正汩汩向外流血,但他们即便被擒住变成了阶下囚,却仍然忍不住唾骂,脸上满是不服。 “你们当真以为我虹头山的人好欺负?”二当家早已没了力气,被人捆了扔在一边,冷笑一声,强撑着开口,“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们知道,我们不是你们能得罪的。” “你们别落在老子手里,不然,我定不放过你们。”他脸上青筋暴起,眼中也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他们。 昏垣皱了皱眉,走到一边,与统卫长说起话来。 离二当家最近那人是一开始躲在木箱内背运进来的人之一,见他落到了这副田地还这般猖狂,不由呵呵一笑,提剑慢慢走过去。 眼中看到昏垣并未注意这边,于是蹲下身子开口道:“二当家与我说说,你要如何不放过我们?难不成还想着有人来救你?” 二当家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狗东西你尽管睁大你的狗眼看着,到时你可别落在我手中,不然,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他说完,大笑出声,引得昏垣又朝这边看了过来。 昏垣缓缓看了一眼他,并未在意,随后很快收回目光:“调遣一部分人将这些人押回府衙中看管起来,你与剩下的人手留在这里,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他说着,不由开始担心起另一边的良珣。 当日两人看了许多卷宗,在卷宗内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在岐城管辖范围内,竟是有上百人失踪,且大多是些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失踪本就存疑,若是女子或是年迈之人失踪,倒也说得过去,女子势弱,如果遇到意外,定然是不敌的。 同样的还有老人,老人若是遇上危险,恐怕也难以抵抗。 可偏偏失踪的多是青年男子,青年男子不仅比老弱妇孺等人强壮许多,力气也比她们大,但偏偏却失踪不见,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如此一来,如何让人不存疑? 当然,在看到卷宗之前,昏垣并未想到这么多,一开始只是见那虹头山附近有些不对,这才想到这上面来。 但能想到这上面来也不是偶然,他闲暇时向来是那书打发时间,正好前些日子看了黄泉路的地理志,那书本是上百年前留下的孤本,少有人知,阴差阳错落在了昏垣手中。 那书的撰写人在其间提及了一些东西。 例如,金矿。 那撰写人在书中云,黄泉地广山多,集日月之精气,物博甚笃。 里面他提了不少山川,其中一处便是虹头山。 这事他即便心中存了些疑虑,却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胡言,但又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要来了卷宗,关上门与良珣提了提。 良珣先前见他看着那山川图,便知他定是想到了什么,却未想的这般深远,但他这么一说,不禁思付起来。 此事若是查清楚了,私自开采金矿,定然是重罪。 与昏垣一样,良珣也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二人在看完卷宗后便在外开始打探消息,四处走访,总算有了些收获。 于是二人也不敢再耽搁,开始想法子进入寨子,只有进了寨子,才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但这些山匪向来狡猾,再加上在这里盘踞多年,不会轻易上当,于是就有了后来振龙镖局押镖一事。 几番打探,良珣与昏垣自然知道山匪与振龙镖局之间的渊源,若是以振龙镖局作引,仇人见面,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他们先找了振龙镖局现任当家说了这事,一开始那人自然是不同意的,没人愿意让自己人陷入危险之中。 于是良珣便提议道:运镖之人只需几人做门面即可,其余人让他们自己的人去,若是出了事,振龙镖局的人退了便是,其余的皆由他们承担。 后又加上昏垣与良珣做主许了个振龙镖局的好处,那当家的自然没什么不应的。 再说了,来和谈的二位,其中一人可是未来路守大人的夫君,若是将人得罪了,只怕振龙镖局未来也不大好走。 振龙镖局向来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只要能保证自己人的安全,他们也许了好处,自是没什么不应的。 于是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一看到振龙镖局的人,那些人便失了几分理智,还来不及仔细思虑,便已经刀剑相向。 而后便有了后来一幕。 只是没料到,躲在箱内的人与外面装模作样晕倒被抬回去的人并不是在同一处。 也正是因为这个,良珣与昏垣在山下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时,才会废些时辰。 毕竟二人都未料到这一点,于是两人再次分了两路,昏垣带人上山,而良珣则继续守在山下,等着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赶去那边。 就在昏垣进入寨子时,那边也开始动了,只是不知那边现在如何了。 昏垣虽不清楚那边是个什么状况,但大致也能猜到一些,只怕比起这边来,要危险的多。 好在方才在山下时,他特意将人多的一部分人留在了山下给良珣。 想来有那些人在,应当是出不了大乱子。 他想,若是早知如此,他便该坚持些,让良珣来这边,自己去那边,至少他的功夫,比良珣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昏垣看着西南方向,眉头轻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六章 剿匪7 昏垣想的没错,另一边的确比山寨中更为复杂些,甚至直到现在,良珣带着人躲在深山中,不敢妄动,生怕惊扰到了前方。 在他们一行人隐匿的不远处,四周被高大的木桩围成出了一块地,里面偶尔有一两个巡视的人走过。稀稀落落点燃了几盏灯,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故意为之。而一旁靠山的地方堆积了不少石沙,若不是他们这里处于高地,只怕也难以窥见其中全貌。 “司马,西北方向有三处暗哨。”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过来,对良珣道。 “正南方向有两处。” “东北方向也有两处。” 而后又相继来了两人,与第一个黑衣人一样,动作轻快,十分利落。 良珣闻言,略一沉吟,看了看下面,今日没有月色,唯有几盏微弱灯火在夜里散发出柔光,偶尔跳了跳,像是空中的星辰眨眼般,但偶尔有人走过,显得几分诡异。 “你挑几个好手......”他靠近自己侍从耳边,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即便隐在黑夜中,他却像是坐在书房中,将事情不急不缓安排下去。 至于眼前未知的领地,在他眼中似乎也不过是一件能随手解决的事罢了。 他说完,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良珣迎风站在一棵大树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擦腰间的玉环,眼神隐在黑暗中,越发看不清,而眼底,是一片黑暗。 不知他这般模样站了多久,直到下面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时,身姿微微动了动,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动手。” 黑暗中传来几声“是”,风动了动,似乎有人离开。 很快,方才还寂静一片的地方,传来几道微不可见的声音,分成几个方向向山脚而去,动作很轻,但十分迅速,也意外的整。不过几息间,那些人便隐身在黑暗里,所过之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上面的良珣看不清心中正计算着时间,直到感觉差不多时,这才转身道:“诸位与我走。”他说完,率先提步离开。 就在他向里面走去时,两方人已经斗了起来。 黑暗中看似没有多少人,实际都落在山脚的山洞之中,听到外面有响动,出来一看,便看见自己的兄弟被人放倒,于是大喊一声,瞬间惊动了山洞中的所有人。 白日装晕被押送到这里的人见此,心知是自己的人来了,于是也不故作虚弱,在暗中废了好一番力气,总算是挣脱了手脚上的束缚。 即便外面已经乱了套,可看守他们的人依旧像块石头般,站立在原处,若不是那人脚尖一直在动,手也不自觉收紧,还真以为他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严飞挣脱后,小心地挪动步子,靠近其他几个弟兄旁边。他们本就不是振龙镖局的人,而是军中一员,被昏垣安排混入押票的队伍中,而后装晕被运进来。 他们一同混进来的人分成了两路,一路出去报信,另一路留在洞里,因为他们进来之后发现,这里的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棘手。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挤在一个山洞里,山洞中被分隔成几个像监牢一样的隔间,将哪些撸来的男女老少分开,有劳力的关在一起,没有劳力的又被关在更深处。 严飞白日和他们一同出去劳作后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劳作,而是赤裸裸地挖矿啊! 显然,与他一道的兄弟也都被吓到了,要知道,私自开采矿石,是死罪啊。矿石一类向来由府衙管制,即便是富商,也不敢与府衙争论。 而隐在虹头山中的匪徒,竟是撸人来挖采矿石! 这一场面,饶是见识颇多的几人,也不由多了几分慎重。 但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于是几人躲开看押的人的眼线后,立马做出了决断。 严飞身材矮小,由于他儿时长身体时没能吃饱饭,,个子不仅没长,整个人看起来也像是个孩子。但没多少人知道,他后来做了不少苦力活,力气练了出来。 不过他那模样,任谁看到他,都会以为他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于是他在白日被拉去干活后,故意在看押的人眼底,不断出出错,有故作虚弱的模样,即便吃了不少鞭子,但好歹是混到了那些女人孩子间。 至于出去劳作报信的兄弟,则守在另一边。这样一来,两边人都有了一个照应。 进来这边后,严飞才得知,原来这边的女人孩子大多是路过的行人,被山匪抢了过来,而男人们则被强迫去前面挖采矿石,若是有人不听话,则拿她们开刀。 说到这些,山洞内又是一阵低泣声,严飞听了十分不是滋味,却又不能说什么,心中只盼着接应的人早些来,将这些人解救出去。 严飞小心挪了挪,身边那老人像是知道了什么般,浑浊的眼睛瞥了瞥他,不动声色地将他挡在身边。 他趁这个空档,靠近老人低声说了什么,而后他就自己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那老人也只是楞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坐在他身边配合他大喊了起来。 “孩子,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严飞还是叫唤着,他身边又围过来了几人,似乎想看发生了什么事,七嘴八舌闹了起来。这边动静这般大,自然惊到了那边看押的人。 “囔囔什么?囔囔什么呢?都给老子闭嘴。”方才一直注意外面的人脸上满是不耐烦,握在手里的大刀朝碗口大的木桩上拍了拍,凶狠道。 “这位爷,我这孙子不知为何腹痛,他还小啊,可以寻个医人来给他瞧瞧吗?您行行好。”那老人看着满脸横肉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流下泪来。 那男人垫脚看了看一直叫唤着的严飞,呸了一声:“到了这个地方,真当自己是公子哥儿呢?给老子忍着。” 说完,他转身嘀咕道:“老子都没这个待遇,当老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边,严飞拉了拉老人,给他挤了挤眼,示意他继续。 “爷啊,求求你开开恩。我这里......我这里有......”他说着,在鞋底掏着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七章 剿匪8 老人将鞋脱了下来,这山洞中气味浑浊,流不出去,再加上一群人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可想而知那味道如何。 严飞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味,却猛地被那老人脱下鞋子这一激,险些忘了叫唤。只见老人在鞋内掏出一颗如黄豆一样大小的珍珠,在黑夜中,散发着韵白。 果不其然,那人眼神一眯,收了刀,从腰间拿出钥匙,将门打开。 他这般有恃无恐,便是因为这边关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要他拿出刀吓唬一番,必然就乖巧了下来。 只是当他靠近严飞那一刹那,严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翻身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眼睛睁的大大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没看清。 这边他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这个牢狱里的人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居然忘记了尖叫,直到严飞靠近那男人,喊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说完,他走出去,和守在外面的另一人,脸上带着急色:“大哥,你快去看看那个大哥,不知道怎么了......”他一边说,一边向那人走近。 那人皱着眉头,沉着脸大步向严飞走去,手却抽出刀,自然戒备着。可即便如此,严飞还是走到他面前,猝然出手,将人撂倒在一边。 于是严飞叫人拿来绳子,将人捆了丢在一边,而后又从他身上拿出另一个牢狱的钥匙去开门,又急忙招呼着众人出来。 他一边注意着外面,又一边大声说道:“大家快出来,我是来救大家的,别怕。” 众人闻言,原本畏惧的模样开始看向他,有胆子大的甚至向外走去,想去另一个牢狱中找自己的亲人。 有一就有二,前面有了带头的人,后面的自然也就变得更加无惧起来。而后前赴后继地争相出去,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严飞脸色一凛,要知道,这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孩子和女人,听这脚步声便知来的人不少,若是打起来,他一人之力如何比得上一群人? 这里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不对了,但奈何走到了这一步,即便束手就擒也难免被对方羞辱,还不如奋起反抗,说不定还有一线逃出去的机会。 这样一想,所有人看到四周散落的木棍、碎石等物拿在手里,而严飞早已在出口守着,就等着对方来了,先来个出其不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两步,似乎下一刻那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底。 严飞紧了紧从被自己砍晕的男人手中顺来的大刀,高高举起,就连洞里的人也安静下来,严飞像是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火光近了,就在来人的衣角出现那一刻,严飞一刀向下,对方反应也很快,飞快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勉强躲开了严飞的攻击。 可手中举起的火把却是没那好运,被人用来当做武器挡了一下,瞬间被劈成了两半,落在地上还滚了两圈。 洞中火光一暗,他正要继续追击,只见对方呵了一声,严飞的动作便止住了。 借着未灭的火光一看,可不就是自己人吗? 但他能收住,在他身后的老老少少却是不认识他们,一群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纷纷向来人涌去,就连挡在一边的严飞也被撞了个踉跄。 老老少少的石头棍子纷纷落在来人的身上,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 眼看着这些人开始突围,好不容易止住了乱,严飞和其他人又才将人带出去。 而外面,似乎已经经历了一场暴乱,这几日分明已经放晴,但地上似乎黏糊糊的,黑夜里也看不清地上是什么,像是水,又像是其他,就连空气也变得粘稠不堪, 但眼下对于早已习惯了暗无天日的人来说,却是十分激动,众人呼喊着,似乎想找到与自己分开的亲人。 一时间,场面又混乱起来。 良珣站在高处,严飞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来到他身边,将里面的人简单说了说。他说完,良珣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但随即很快松开,他大声开口道: “诸位,我知道大家心中急切,放宽心,大家的亲人都没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亲和,似有魔力,他一开口,让场面静了静,大家不由朝他看去。 “敢问恩人,我家孙儿在哪?”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出声,“求求恩人救救我孙子,那是我们老李家的独苗啊。”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求他救人。 饶是良珣这般遇事不动如山,也有些经受不住,他稳了稳心神,抬起手安抚道:“诸位别急,我的人已经去找了,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站在高处,四周举了几个火把,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柔和,即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在地上还躺着几具冰冷的尸体。 但在众人眼里,此时他便是救世主,是将他们救出地狱的神仙,别说是旁边摆放着几具尸体,便是堆积着残肢断臂,与他们来说,那些死的人也是活该。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亲和,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诸位先同其他人离开此处,贼人若是回来,只怕难以顾全。” 他一说完,下面又传来几声凄厉的声音,却也没有不听劝,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出去。 良珣见此,松了口气,眼眸看向被火把照亮的山洞,那一行人已经进去许久了,想来也该出来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山洞内及就传来一阵响声,很快,就有光亮照来,里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洞内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 待所有人出来后,良珣又解释了一番,让人带着他们离开。 见人都往外走后,良珣沉默了片刻,向身边人问道:“可能联系到昏司马?” 他身边的人是昏垣的亲随,是昏垣特意留下保护他的。虽说良珣会些功夫,但匪徒向来凶狠,昏垣颇为担心,便留下了两人,如今倒是方便了他。 那人很快摇了摇头,良珣略一沉思,道:“我想进洞瞧瞧,阁下可否与我一起?”他神色间带着几分为难。 “司马客气了,属下愿护着司马进入洞内。” 良珣听此,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对方帮了他大忙一般,神色间轻松了不少。他正欲从一人手中拿过火把,亲随见此,出手结果火把,率先走在了前面。 良珣见此,不急不缓地向洞内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八章 剿匪9 良珣出来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昏垣,即便四周只有微弱的光火,身上穿的服饰也相差不大,但那个人好像什么也不做,仅是站在那里,便能瞬间吸引住众人的眼球。 他也是俗人,自然无法忽视他这般的存在。 于良珣来说,无论他怎么努力缩小他与昏垣之间的差距,却又不得不承认,即便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差距,仍然存在。 出身没办法选择,他生母那般不堪,自他出生起,便已经注定,不能改变。可是,他想摆脱这种境遇。 于是他努力做好自己父亲所要求的事,即便面对的人残暴异常,努力做一个上进的人,被别人所看到的他的努力。 于是,他终于被人看到了,也被那人所认可,站在了那人身边。 这于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昏垣看见他出来,向他走近几步,温润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来:“里面如何?” “已然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多派些人好生守住,等大人派人来。”良珣一边答道,一边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细灰,又细细整了整窄袖、外袍,最后将玉环妥帖压在腰间。 即便他已经十分细致了,但有的地方沾染的细灰怎么也拍不落,这一认知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盯着那地看了一瞬,眼中似乎不满,却又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丝浅淡的笑,衬得夜色如辉。 昏垣点点头,对他的安排倒是没有异议。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由也露出一抹浅笑,显然见怪不怪,甚至眼中带了几分揶揄。 两人这般,就像是坐在茶馆中,品着香茗,看对方笑话般。 这般气氛也不过停留片刻,现下却不是打趣的好时机,昏垣看了看他身后的黑洞,眉头轻轻皱起,火光照在他脸上,可以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 良珣只当他是因为这些事,失了精神气。正当他这般想,就听他道: “方才我来的时候听下面人说,没有找到虹头山的大当家。”他从那边的山匪头目口中问出了些事,尤其是在知道了“大当家”这个存在后,将那边安排妥当后,就带着人顺着良珣等人留下的记号追了过来。 若是那人真的在这边,他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可他一路过来,自问动静不算大,一边走也在一边防范着从这里逃脱的人,可一路行来,路上除了几声夜鸟的叫声,什么也没有。 良珣似有些诧异,眼眸看向他,但心下一想,便明白了,知他过来的路上,估计也没寻到人。于是他道: “方才我带人来的时候,也未发现类似这里有他这般存在的人,只余下一些小头目管着。” “这矿山,只怕他是关键,这等要事,他定然是要在这里坐镇的。”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洞口,站在山口,夜风吹来,冷得不由打颤。 偏偏那两人像是没什么知觉般,借着身后人拿着的火把,似乎想要看清什么。 “暂且先如此,夜露深重,与其我等在此揣测,不如等天亮再说。”良久昏垣叹了一口气,看着东边道。 良珣也是这个意思,此时毕竟不是白日,此处地处山坳,不易窥得全貌,倒不如等天亮了再好好看看,而后再做打算。 两人商定后,留了不少妥帖的人后,一同离开。 两人被派来剿匪,却意外查出这件事,二人回去后也不敢耽误,令人泡了一杯浓茶,然后再书房内写奏折。 这件事事关重大,前些日子仅仅是怀疑,没有得到实证,二人自然不敢将胡乱揣测的事情就呈到孟韫灵手上。但现在不仅有了人证,还有物证,自然要快些将消息传回黄泉城。 好在岐城与黄泉城离的不算远,一份折子快马加鞭,相信不出两日,就能让孟韫灵知道这边的状况。 翌日又是一个太阳天,良珣与昏垣一同用完饭后又去了吴志山临时安排出来的书房中,二人关上门,里面声音压得很低,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有侍女来奉茶也不过走到了廊前,便被人客气地接了过去。 此时吴志山正在书房之中来回走动,不时还看了看半开的门房,脸上满是焦急。这般坐立不安的模样像是在等什么人,就在他看了门口数十次后,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如何?可听到了什么?”他见来人,也顾不得端着司马的谱,朝门口走了两步,免了侍女的请安,此时他眼中全是急切和希望,心中祈求着她能打听到些什么。 那侍女赫然就是方才欲送茶水给昏垣二人的人。 侍女直起腰来,微低着头道:“婢女只走到了门口,然后就有人将婢女手中的茶水端走了。” 言下之意便是,那里有人守着,她没有机会靠近书房就已经被人赶了出来。 吴志山闻言,整个人像是失了灵魂,脸色多了几分木然,眼睛直愣愣地不知道在看那里,脚步踉跄地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中,无意间打翻了放在一旁的茶水。 侍女惊呼一声,急忙拿了巾帕去擦拭。好在那茶水是温的,落在手上并不烫。侍女小心地擦拭吴志山手上的水渍,即便这样,他依旧直楞在原地,眼神不知盯着那里,任由对方摆布。 侍女弄完以后也不敢出去,只是低眉顺眼站在角落,听由吩咐。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志山终于回过神来,他厉色道:“去将管家找来见我,快些。”他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当日他听见昏垣要这些年失踪之人的卷宗时,并未在意,只当二人随意查一查,反正这些与虹头山有什么关联呢? 却不想这二人居然在这些卷宗里看出这么大的猫腻。 他在岐城多年,虹头山的匪患一直没能解决,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原因。他与虹头山的匪徒不熟,但私下有也来往,却也只是停在抓了他们几人,然后那边送来金银赎人。 而那边的人也格外懂事,逢年过节总要送他许多东西,有时是金银有时是古玩,多是贵重之物,这般攻势下,他对那些人也就存了几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直到现在,他才直到这其中的猫腻关键。一细想,便知坏了事,于是急的不行。 侍女出去后不过片刻,管家就来了,管家低着头将门关了,还没等吴志山说话,他一转过头来,脸色不由一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九章 剿匪10 当昏垣来要卷宗时,他不知其目的,只让人将那些陈年旧宗一溜地送到了二人的手上,反正他也不知二人在做什么,随他们去就好。 但却又一边担心自己的事情暴露,从二人到岐城后就一直低调行事,暗中将不少东西藏得藏、卖得卖。 好在除了物件,他也没留下什么痕迹,若是那匪徒不识好歹,咬上了他,那他也有不怕。 他敢收下那些东西,自然就查过这些东西。知道这些东西是他们从外面买来的才收,若是他们抢来,转手送到自己手上,想来一心讨好他的匪徒,也做不出这般傻的事情来。 这样一来,反倒没了痕迹。 他虽然与匪徒有那么些“交情”,却也仅限于他们拿钱来赎人,其余的,他可什么也不知啊。 更何况那矿山。 他要是知道对方私自开采这么一座矿山,他便是死,也不敢与对方扯上半点干系。 但该发生的也发生了,现如今他只能庆幸自己并未帮着这群人做过什么。为今之计,只有彻底处理了那些痕迹,便没有人知道他与那些匪徒之间的联系。 可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正当管家进来时,吴志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管家低着头进来后,转身将门关上,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特意锁了起来。 吴志山眼睛瞥过他,端起方才侍女添的热茶喝了一口,对他突然上栓似乎有些不明白,于是他道:“大白日的,锁什么门?” “当然是为了防止司马跑出去了。”只见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眼神森然道。 吴志山在他转身说话时就已经看清了来人,脸色一变,不由一惊,站起身来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水渍洒在了他宽大的衣袖之上。 —— 昏垣与良珣两人下午去了一趟矿山,站在高地那个地方看去时,才将整个矿山收入眼底。那个山坳藏在林间,四周全是高大的山林,若是站在山顶,也很难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这也是为何,已经许多年过去了,这座矿,依旧藏得好好的原因。 两人在四周转了转,大致了解了下,便离开了,随后又去了虹头山寨。 虹头山寨与那矿山一样,四周也被人严密地监管了起来,全权被他们的人接手。 昨日夜里他们安排了人去追虹头山寨的大当家,一夜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这一点倒是在两人的意料之中。 那人与自己的下属在虹头山这一方天地猖獗多年,而他们这些人不过只来了几日,即便是看了山川图,可那又如何?难不成山川图上将所有小路也记下了不成? 他身为匪徒头子,对虹头山这一带再熟悉不过,听见了风声要逃走或是躲起来不让人发现,实在是容易。 可那人逃走,终究是个隐患,他们没人见过他,自然不知他长什么模样,除非他自己出现,不然,谁也别想抓到人。 于是,昏垣与良珣除了让人警备些外,别无他法。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二人决定先回去,晚一些时候去牢狱中看看昨日抓回来的匪徒。至于昨日救的那些人,也都被良珣吩咐人安置妥当了。 这般心细,就连昏垣有时都自叹不如,听闻昏垣如此说,他温和地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脸庞有些发烫。 两人前脚进屋换了衣物,后脚就听人来报说是吴志山求见。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这吴志山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忙什么,总也不见人,就连他们布下计划智取虹头山时,也没见他出现说什么。 两人虽说住在司马府,除去一开始的来往,吴志山大约瞧出了两人忙于匪徒的事,后来也不往二人跟前凑,两人也落了个轻松。 不想许多日没见的人突然来了,自然会觉得奇怪,但却有不知对方有何事,于是命人将他请到议事的小厅中。 他二人进去时,吴志山已经安静地坐在了一边,见二人来,站了起来向二人走近几步,脚步有些踉跄,像是想说什么,苍白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昏垣二人越发觉得奇怪,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这副模样。 待二人走进去后,良珣眼神扫过一边,这才发现原来厅中还有一人,那人站在吴志山身后不远处,隐在烛火中,难怪方才他们都没发现。 他看到了,昏垣自然也看到了。 那人低着头,身材魁梧,也不知是烛火的原因还是他的原因,皮肤黝黑,像是做苦力的大汉。 二人看了看吴志山,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那人,心中却已经警惕了起来。 “不知吴司马此番前来,有何指教?”二人坐定后,昏垣率先打破沉默,嘴边喊着笑意,眸子闪了闪,却格外清明。 吴志山突然就语塞,支支吾吾起来,似乎想说什么,眼角却又看到那边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汉子走上前来,对二人抱了抱拳,微微抬头,他们这才看清了对方的全貌,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这个场景,任谁都看出了不对。 “二位司马,是这样的,小的是以砍柴为生乡野之人,昨日小的去砍柴,发现了一些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人,而吴志山似乎很怕那大汉,将自己整个人缩在圈椅中,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般。 良珣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吴志山,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汉,见昏垣只是端着茶盏,脸上也没了笑意,眉间轻轻皱起,似乎并不想开口,于是他道: “哦?是何事?” 那人为难地看了看外面,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司马屏退左右。” 他一说完,吴志山似乎抖了一下,头越发低,不敢看昏垣与良珣。 还没等良珣说话,昏垣便高声让外面的人退下,而后看向那人,此刻他眉间已是紧紧皱在一起,不像方才那般轻描淡写。 “你待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胆寒 那人没说话,似乎在思虑什么,却又不像。昏垣与良珣也不急,就这么等着,极有耐心。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笑,只听见他道: “不愧是黄泉城中来的大人物,这般镇定自若,我等佩服。”就在他说话间,猛地出手,朝离他最近的良珣攻去。 即便两人心中早有防备,却也没料到对方动作这般迅速。但好在两人风风雨雨经历了不少,反应也快,就在他攻来的那一刹那,昏垣随手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杯盏扔向了他的刀口。 趁着这个空档,良珣翻身越过圈椅,向后退了几步,躲了开去,看了看四周,竟是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 大刀与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将一旁愣住的吴志山拉回了神,他大叫一声,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抓刺客,快来人。” 与昏垣交手的大汉见此,脚尖挑起一根打斗中劈碎的碎木,猛地向吴志山砸去,准头十分好,砸在了吴志山后颈上,只见他跑出去的身子顿了顿,随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边,大汉再次进攻,招招狠厉,皆是杀招。昏垣手中没有兵器,只能不断躲过对方接肘而至的攻击,一边快速拿起屋内可用之物。 良珣也不断用屋内的物品砸向他,两人配合默契,即便没有兵器,对方也没占半点好处。 方才被昏垣命令退下的人不知为何还没来,但昏垣的亲随却在不远处,几人快速赶过来时,竟发现有些插不上手。 又见二人赤手空拳,赶忙解了自己的佩剑,朝他们扔了过去,那边在躲过对方一击后,相互配合顺利将剑拿在手里,与对方再次交缠起来。 屋内空间有限,几人堵在门口四周,只能将人团团围住,防止那人逃脱,见三道身影交缠在一起,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昏垣二人明显感觉到自从方才吴志山呼救后,此人便有些乱了阵脚。他想要快些结束,偏偏他们不如他意,一直引他动手,将人拖住。 外面似乎也传来了打斗声,府内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那大汉见情形不对,一咬牙,虚晃一招后破窗而出。围在门口的几人见此,飞快跟了出去。 见人跑了,昏垣与良珣脸色不是很好看,眉头紧皱。此时外面响声愈大,似乎府卫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良珣将剑换到左手,走到门外拍了拍吴志山的脸颊,想要将他唤醒。方才亲随进来时,一眼便看到了倒地吴志山,出于道义,也为了防止误伤,将人拖到了门外,靠着一根大柱。 吴志山被轻轻拍了几下,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神色间似乎还带着几丝迷茫,当看清自己面前的人时,突然又大叫了起来: “刺客?那刺客是虹头山的李义,是李义。” 昏垣闻言,眸子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只是现下他背对着昏垣,而眼前的吴志山又处于神志不清之中,自然发现不了端倪。 “吴司马,没事了,那人跑了。”他脸上带着几丝安抚性的笑意,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吴志山见此,果不其然放松了几分。 “跑......跑了?” 良珣点点头。 而昏垣却在听到虹头山时,走到他身侧,问道:“方才那人就是虹头山的头目,大当家?吴司马如何得知?” 听他如此问,吴志山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他眼神闪了闪,开口道:“他......他挟持我,让我带他来见你们,抓住你们救他的兄弟。” 昏垣点点头,盯着他看了一眼,也笑了笑,十分温和,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翩翩的贵公子模样。而后他看向良珣,道: “抱歉,是我太过大意了,不该让人退开的,险些让你受了伤,还连累吴司马受了着无妄之灾。” 良珣浅笑着摇了摇头,至于吴志山,他更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也没受伤,只是后颈受了一击,没丢命已是烧了高香,何敢去怪罪别人。 方才见到李义说话时,他心中就已经存了疑,但他有心试一下,于是便开了口,只是,似乎什么也没有试探出来。 他余光看了看正和吴志山说话的良珣,他与他相识多年,实在不想怀疑他,可心中的疑惑又不能得到解释,反而越发深。 他有心想要试探良珣,所以才故意让人离开,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做有何意义,却又不想就此错过。 可是他做了之后,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若是有什么,何不与良珣直说?又何必做出这般不君子的事,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可是一想到白日他所看到的,心便乱了,何曾想到那么多,又将他置于那般境地? 昨日天黑在矿山他并未在意四周,想来是因为天黑瞧不出什么,可今日去了之后才发现,在那个地方想要逃出去,不说难于登天,却也是不容易。 昏垣怎么也不相信,心思向来细致的良珣会不小心错失一人,更何况,看前院乱哄哄的景象,似乎也并不止一人。 昏垣脸色紧紧绷着,不知想到什么,越发沉重。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黄泉城中。 自从盛问天出狱后,每日官场上又开始闹了起来,以他为首的人开始以婚期为由,想让孟曦手中的权利分散开去。 而以林峰为首的则与他唱起反调,言及孟曦虽到了成婚年纪,但成婚一事与孟曦处理事务并不相冲突,随即反问盛问天:就那般想要少主手中的权不成? 一句话堵得盛问天哑口无言,说是,那便活生生将把柄送到他们面前,若说不是,那一开始的争论又算什么? 两派人因为这件事吵了好几日,官场中便没有一日安静的时候,直到王政上奏,坊间出现了一个杀人魔。 那人十分残忍,专挑女子下手,先是将女子的四肢砍下,而后在女子脸上泼上毁容的药汁。这些都是在女子清醒时犯下,女子是活生生疼痛而亡。 这般残忍的手法,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王政,在看了尸身后也不由一阵胆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一章 凶案1 王政年前查的就是这个案子,那时只出现了一例,但在不久后,又出现了相似的,这让他更加头疼。 本来第一件案子还没头绪,偏偏那凶手又害了一人。 好在这些日子消停了,不然王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可是,凶手不动了,线索又断了。 于是他与仵作一同验尸后,便开始了没日没夜地追查线索,可最后线索居然断了,便像是那凶手没出现过一般,怎么也追踪不到踪影。 查到这里,王政止不住地无力。 想他坐上大理寺卿者一职后,何曾这般挫败过?却也没有办法,他办事不力,却仍然要和孟韫灵说的。 此案一出,直接盖住了孟曦成婚一事。 这个案子孟曦有所耳闻,却不想这般棘手,孟韫灵看过折子后也是许久未曾开口,本来此事应该交给盛问天的,偏她此时心中并不愿意将此事交给斩月堂,不愿交给盛问天。 就在他犹豫时,厉狄上前一步,微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大人,属下以为,此事事关重大,斩月堂主管刑司,自当为大人分忧。” 他一站出来,盛问天的心腹也纷纷站出来,道:“大人,属下以为,盛堂主办案数十年,此事有他在,定然事半功倍。” “大人,属下也认为左使所言极是。” “属下附议。” ...... 大殿内响起一声声附议,孟韫灵冷脸瞥了瞥盛问天,眼神幽深,令人看不懂,良久,待所有人都说的差不多后,他才缓缓开口: “盛问天听令,本宫命你与斩月堂一干人等,全力配合大理寺,将凶手捉拿归案。”言下之意便是,此案我可以给你插手的机会,但你和你的人必须听王政的。 盛问天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想来也是,这么多年他嚣张惯了,除了两人,何曾被其他人压过一头?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王政站了出来,十分干脆利落地道:“属下遵命。” 盛问天眼神森然看了王政一眼,冷哼一声,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丝笑意,他道:“属下遵命。” 他说完,带着笑意看了看王政,而后又看了看站在最前面不动如山的孟曦和昏阔天,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 孟曦回府后不久,就有人来报,王卿者与林司马求见。她有些意外,若说是林峰来了,她倒觉得在意料之中,可王政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她与王政上次见面后,就没有私下见过,这番过来也不知是何事。 孟曦想也没想,便让下人将他们引到议事厅中。 等她进来时,两人正沉默品着茶,一室静谧。 “少主。” “坐。”孟曦微微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客气,“不知卿者前来有何要事?” 她坐下后,直接转向王政,也不与他兜圈子,直接问道。 闻言,林峰余光瞥了一眼王政,端起茶细细品了起来,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而王政苦笑了一下,从袖中掏出几封信件,呈到她面前。 孟曦接过以后并未着急拆开,手指有意无意点了点,等他继续开口。 “属下素闻良司马见识良多,更是品鉴众多丹青字画。”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不动如山的孟曦,又接着道,“这些信件是属下在死者的房内找到的,属下觉得有些蹊跷,就拿过来想请少主瞧瞧。” 说是给她瞧,却又提了良珣,想让她将这些东西给良珣看看,好破案而已。 孟曦抚了抚那信件,淡然道:“嘉翊与子风两人去岐城许久,想来也快回来了,届时你可以好生与他谈谈此事。” 事实上,昨日她就受到昏垣二人传来的信件,里面只说了归期,其他一概没提。即便她没去探查,也有二人的消息不断传来,自然是知道二人在那边经历了些什么。 当初两人一同结伴前去剿匪,她知道孟韫灵的意思,但她默认了。与她来说,站在她这个位置,所谓的情爱都要被人所控制。 从小选定的人,将人放在身边,到了日子便成亲,这是黄泉城历代少主都会经历的事情。她不喜欢,却也不想忤逆,她能做的,就是拖。 于是本该在她十七那年成亲,硬是被她拖到了现在。 她本以为自己多换来的这几年能让她喜欢上他们其中一人,可事实证明无论与他们如何相处,她仍然难以对他们生出男女之情。 但即便如此,如孟韫灵所说,她早已过了成亲的年纪,现下也该成家了。 那么多人逼着她成亲,无非是想看她忙于内务,无暇顾及官场之事。可他们也不想想,即便她成亲了,他们又能做什么? 还能将其他人塞入自己府中不成? 黄泉路不似人间的一夫多妻多妾,这里皆是一夫一妻,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或是一个女人招一个赘婿。 若是发现有三心二意者,严惩不贷,将有司官亲自沉入到忘川水底,永世不得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良珣的出生才会这般饱受诟病,被世人所不齿。偏偏他虽出身不好,但却格外上进,亲和的模样,书生般的气质,常常让人忘了他的出身。 王政苦笑,早就知道想来要人这件事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要人家的心腹。这些信件孟曦没看过,自然不知其中猫腻。 他本以为是死者留下的绝笔,却又觉得奇怪,只因这些信件藏得隐秘,越发引起他的疑虑,可当他拆开看后,顿觉后背一凉。 信内提及了不少官场之中司马或者堂主之事,也不知是谁写的,又为何会出现在死者家中。 他也将信件交给了孟韫灵看,只是孟韫灵看过后,只是让他来寻孟曦。言外之意,此事让孟曦自己决定要不要将人借给他。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他将心一横,开口道:“属下知道少主身边能人多,因此属下此番来,是想与少主讨要良司马,属下保证此案一结,便完璧归赵。” 孟曦缓缓抬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声音虽轻,但王政一直注意着孟曦,又怎会听错,果不其然,孟曦嗯了一声后,缓缓开口: “届时卿者直接去找他便是,若是有用到他的地方,能早日破案,自然是好事。” 王政就是在等这句话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向孟曦行了一礼,而后向她告辞。至于那信件,本就是他拓印下来给她的,自是不必收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二章 凶案2 王政离开后,林峰忍不住开口:“少主,黄泉城中那么多能鉴别字迹的,这王政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您要人呢?” 孟曦正拆了其中一封信件,一目十行看完,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显然信中的内容她早已知晓。 王政将这些东西无论是给她还是给孟韫灵,一来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官场中的人,二来他是为了孟韫灵办事,自然该让她来定夺。 只是没想到孟韫灵似乎也不意外,直接让他来找孟曦。 王政觉得母女二人对这件事的态度十分奇怪,却又不敢试探。他一向只安静做事,从来不自作聪明,正是因为这样,颇受孟韫灵信任。 孟曦看完后,将信封随手丢入焚香炉中,对于林峰的疑惑并不打算解释。 “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听到孟曦发文,他不由脸色一正:“属下查到这件事似乎也与盛问天那老贼有关系,但知道内情的人跑了,两位司马抓的人对矿山这件事大约是一知半解。” “盛问天一向对这些事谨慎,都是叫别人替他去传口信,若是想要利用这条线拉他下水,只怕有些难。” 孟曦眸子深处透着一丝冷然,道:“我却不只是想要拉他下水而已。” 此事与西边那些事,背后之人真把他们当成傻子不成?还是说,想将孟家的人取而代之?若真有这般野心,也不看看是不是有那般手段。 跳梁小丑。 林峰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声应了一声是。他摸着杯身,心中却想着:官场中怕是要换一换了。 上次设的局好好的,又不知为何会功亏一篑,孟曦心中有气不假,想洗一洗官场中的污秽也是真。 —— 昏垣给孟韫灵上折后,很快她就派了其他人去接手矿山,匪患灭了,他们此行也算是不辱使命。 听闻匪患的事被解决了,岐城的百姓高兴坏了,在二人启程回去时,吩咐来到城外为二人送行,起头的便是当初救出来的那一些个老老少少,画面可谓是十分热闹。 要知道,这些年来,虹头山的匪徒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普通人更是走都不敢走那条道,如今解决了,可不就是太平了吗? 孟韫灵除了派人来管制矿山,还重新派了个人过来接替吴志山的司马一职。 吴志山那些勾当,就在当日他引李义进府衙后便被查了个底朝天,昏垣自然也就将此事也一同禀报了上去。 两人回来后,先去咸啸殿中见了孟韫灵,巧的是,孟曦也在。 也不知是不是算准了他们的归期特意等着。 昏垣将这一行的事情挑了重要的说了说,偶尔良珣又做个补充,默契十足,两人之间看起来毫无间隙,一如往昔。 孟韫灵听完,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屋内侍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他们四人,显得格外安静。 孟韫灵越是不说话,大殿中就越发压抑,她扫了扫站在下侧的二人,皆是不凡的模样,一举一动间不卑不亢,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这般模样,让她想起了坊间的传闻:黄泉有二子,一曰良珣二曰昏垣,前者有慧后者有才,清雅文质,貌若挑花,乃黄泉二绝。 下首这二人,想来坊间还是少了些了解,良珣不仅有慧,才能也毫不逊色。昏垣也不仅有才,也是个及其聪慧的人。 孟曦的夫君,她心中早就决断,良珣好是好,到底出身差了些。但她却不是十分在意这件事,从前有人与她说,出身是没法子选的,但至少要将日后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想,那人是对的。 孟韫灵不说话,下侧站着的两人也只能恭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耐心等着。良久,她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脸色柔和了不少,她缓缓道: “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你们回去歇息。”说完,又瞥了瞥在一旁淡然喝茶,沉默不语的孟曦道,“曦儿你也一同回去。” “是。”孟曦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与昏、良二人一道低声告退。 孟韫灵摆了摆手,示意三人赶紧走。 三人退出后,孟曦走在前面,昏垣与良珣二人一左一右落后半步,缓缓跟在身后。自大殿中出来后,两人脸上轻松了不少。 昏垣看着前面冷脸的女子,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这般安静的模样,似乎已经过去许久了。 上次他与良珣去少君府中寻她,她以借口避而不见,实在让他好一阵忧心。至于忧心什么,其实他也不知...... 孟曦今日的打扮依旧十分利落,三千发丝被一根白玉簪定住,一身浅绿的骑马装,,外面披着白色的披肩,眉目间带着几丝凛然,一眼看去,英气十足。 她的右侧是良珣,在来宫中前,他与昏垣都是先回了家中换了衣服。二人不知不觉,竟是在岐城待了近一月,再回来时,天气不仅开始回暖,就连他们也消瘦了些。 因着清瘦了不少,身上的衣物竟是有些不合身了,他穿着以前的衣物,反倒显得有些宽大,嘴边带着亲和笑意,眉目如画般,反倒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昏垣自不必说,之前本就如谪仙般的男子,现如今倒越发显得仙气十足,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贵公子的温润。 三人路上都没说话,只是缓缓走着,直到前面出现个三岔路口,孟曦停下,她对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好生歇息一番,有何事待你们歇息好了再说。” 她没给二人说话的机会,说完就直径朝右边那条路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昏垣与良珣对视一眼,眉眼间都是无奈,嘴边笑意有些苦涩。 “嘉翊,难不成你我二人当真如看起来那般虚弱不成?”昏垣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似乎陷下去不少,他苦笑了一声,问身边的良珣, 他二人常出入宫中,自然知道孟曦走的那条路是去孟宁的宫殿,孟曦想来是最疼孟宁,想来又寻到了好玩的,去给孟宁拿去。 良珣闻言,失笑一声,也与昏垣一眼,摸了摸脸颊,看着他道:“似乎的确瘦了许多,怪道大人与少主这般体谅你我二人。” 昏垣闻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三章 凶案3 孟曦到孟宁寝宫时,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反倒多了几分清净。按理说,此时未到午睡时辰,孟宁应当在园子中玩耍才是。 侍女见她来,正欲去禀报,她抬了抬手,将人拦了下来,自己亲自去孟宁房内寻她。 当她到屋子中时,孟宁正安静地坐在锦榻上,面前摆放着各色丝线,手中拿着针,孟曦离得远,看不大清楚,只知道似乎在绣什么东西。 走近了她才看见,是一个荷包,上面是已经绣了一半的竹叶,孟宁绣得认真,就连孟曦站在她身后也未曾发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宁穿下最后一针,她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的开心如何也藏不住。 于是她准备将东西妥帖放好,一转身,就看到了一旁不知来了多久的孟曦,她正坐在那边喝着茶,竟是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孟宁一惊,眼睛蓦然睁大,傻愣愣地看着对方,而后有些心虚地将荷包往后一藏,开口道:“阿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叫我啊?” 孟曦瞥了她一眼,看她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心中好笑,但脸色依旧淡淡地:“我如何叫你?你那般认真绣着东西,下人来上茶你都未听见,还怪我不成?” 孟宁看了看她手边的茶,眼神灵动地转了转,笑嘻嘻地走向孟曦:“阿姐,你今日怎么来了?我方才在绣先生布置的课业呢,所以才未注意,阿姐你别生气。” “我保证,下次定不会这般投入了。”说着,她举起手来,做保证状。 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孟曦心中自然知道她现在这样子不过是做给她看的,心中笑了笑,一副无奈的模样: “胡说什么?难得看你那般认真又安静地做事,阿姐开心还来不及,何来怪你?” 闻言,孟宁又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双手缠住孟曦,灵动的大眼看了看外面,又道:“阿姐你可曾用饭?我都饿了,不如阿姐陪我吃饭。” 于是不由分手地将孟曦拖到外间,她那点子力气在孟曦眼中还不够看,偏偏孟曦就这般任由她推了出去。 趁着这个空档,孟宁回头朝自己的贴身侍女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将针线收起来,最重要的是,将她方才绣的荷包好好藏起来。 孟家吃饭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可用完饭后,两人坐在锦榻上,孟宁手中解着上次孟曦带给她的九连环,她解了许久,也不过才接下两环。 “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 孟宁抬头,缓缓收回落在九连环上的目光,眼神极快地闪了闪,掩下心中的心虚,笑着看向她,道:“我近日做了不少事,学了琴,书法也进步不少,也看了不少书。” 孟曦自然没有错过她异样的眼色,但孟宁不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于是笑道:“哦?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走与我去书房。” 孟宁这些日子确实如她所说,看了不少书,琴艺也进步不少,见她要考自己,于是抬了抬头,一副自信模样。 两人去了书房中,很快里面便传来一阵琴声。 孟曦回少君府后直径去了书房,开始处理起今日的事,只是想到白日孟宁的异常,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孟宁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心中想什么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但她也不拆穿,孟宁有了些小秘密,不愿意告诉她,她自然也不问,只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却不得不探查一番。 于是她出宫后便吩咐人去查了孟宁这些日子的行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竟是连一向最信任的自己也不告诉。 孟曦提着笔,想写下什么,但笔锋落在半空中,久久未落笔,直到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啧声,她掩下眼中的情绪,淡淡地看向房梁上。 “阁下倒是好生雅兴。”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做那梁上君子。 梁上的人一个翻身落了下来,不见丝毫声响,阎奕晟呵呵一笑,厚着脸皮道:“好说好说。”他说着,十分不客气地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 夜间寒气重,茶水已经冷了,但他也不是十分讲究这些,喝了半杯润了润喉。 “你若是早些让我名正言顺地出入你府中,我又何必这般辛苦避开你府内的侍卫?” 两人自从开始结盟开始,孟曦也就默认了他在自己身边来去自如,相反,若是他时常出现在自己眼前,于她而言,反而是安全的。 在她眼底,即便出了什么事,她也好及时应对。 孟曦与她认识至今,早已习惯了他的油腔滑调,见此也不接茬,只是道:“你今日来,是找到了怎么回去的法子了?” 她眼神漠然,瞥了他一眼,脸色淡淡地看不出什么,但话语中却是带着十足的试探之意。阎奕晟似乎也习惯了她这般试探,闻言也只是掏出折扇,故作潇洒地扇了扇。 那模样,颇有一股纨绔子弟之风。 “回去?去何处?我本就是黄泉路之人,又能去哪里?”他故作不知,坐在离孟曦最近的地方,眼含笑意看她。 孟曦也不理他,只是淡淡道:“你这般有恃无恐,无非是觉得我不知道你们那地方是什么个模样而已。” 她说话间,手下腕力翻转,行云流水写下什么,而后将笔放下,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阎奕晟看不懂的幽深。 他自第一眼见到孟曦,便知她绝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不仅比旁的女子聪慧,更是有一股不可言说的魄力,仿佛许多事都尽在她掌握之中。 相比之下,他这个所谓的地府大公子,反倒逊色不少。 “你这般懒散的性子,做事也不想后果,想来在地府的地位也不低罢。” 闻言,阎奕晟扇风的手一顿,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朝她挑了挑眉,笑道:“我的性子向来如此,只是我不大明白,着地府是何地?” 他看似面无波澜,实际心中却不由漏了一拍。他知道面前的女子聪慧,却不想仅是半年,似乎就已经将他查了个底朝天。 要知道,他可是专门去了书肆中寻了寻,发现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地府的痕迹。可就是这般情况下,孟曦也能在他无意中露出的破绽中找到蛛丝马迹,查出自己来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四章 凶案4 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出现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地府这个地方,但却不知阎奕晟的身份,可现如今,与他经历了不少,加上她所知道的,又猜测了一些,自然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你不必这般装傻充愣,我敢这般肯定,必然是有证据在手。”她自从开始说地府开始,就一直观察着他,自然也没错过他眼中闪过的光。 “虽说我黄泉中争夺不少,但我想,地府应当也不遑多让才是。”说着她顿了顿,漠然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毕竟有十殿阎王在......” 此话一出,阎奕晟心中此地被惊了一惊,若说孟曦知道地府二字,他倒没觉得有什么,或许他哪日不小心说漏嘴而已,但现如今她不仅知晓了十殿阎王,还知道地府内也不太平,这一点却不得不让他慎重了。 他虽极力想逃离那个地方,但说到底,那里终归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眼神一眯,脸上的笑意变得越发灿烂,看着竟是有点危险的气味,但孟曦稳坐在案牍之后,靠在后椅,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地任他打量,一副稳坐如山的模样。 阎奕晟时常在想,一个女子,偏偏性子比他还像男子。若是其他女子与不熟悉的男子共处一室,恨不得在二人之间摆个屏风,他们之间的视线隔开。 可她偏偏不是,她自然地坐在那里,脸色漠然,任由你的打量,眼神中不见丝毫害羞之意,更没有任何女子的忸怩。 但转念一想,着黄泉路中女子也能在官场中做官,自小接触的事物也不同,有的家中甚至将女子当做男子养着,男子做的,女子也能做。 但地府却不一样,地府彻头彻尾都是男子做主,女子出个门也颇受限制。 他自小生长在那个环境中,虽没有所谓对女子那般的悲悯之心,却也好奇过,为何世人对女子那般严苛,男子主掌一切。 那时他问阎启,得到的是几声气急的教训。自那时起,“反骨”“不羁”“不守规矩”这样的评价便传了出来。 即便阎启不许他想这些、说这些,但有些东西一旦滋长了出来,便再也抹不去它的痕迹。他甚至希望有朝一日,女子也能大大方方站在街头巷尾,笑着与身边人探讨官场或者家中的事情。 他本没有反骨,可偏偏所有人都说他有,既然别人说他有,那他便反一个试试。于是他那些狂放不羁的名声便传了出来。 或许他本质上,的确是有反骨作祟,不然,也不会与阎启、与地府所谓的规矩对着干。 于是当他见到黄泉路的景象后,竟然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这才是他心中,地府的模样。 阎奕晟看着孟曦,但笑不语,心想,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我如何来的都尚在探究,难不成连这个她也能知道不成。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当初他来这里不久被抓紧牢狱之中,孟曦与他说的一句话,他再次看向孟曦,眼神盯着她不断打转。 孟曦手中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见他时不时看看自己,又时不时看看他手中的折扇,像是将她看成猎物般,思考着如何将她叼回家。 饶是孟曦冷静,脸上也有些绷不住,她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善地道:“你若是无事,便赶紧走,若不然,我便让刑剑与你过几招。” 谁知她这副凶狠的模样落到他眼中更像是恼羞成怒,于是他挑了挑眉,眼中似星辰般璀璨,轻笑一声:“你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立刻离开。” 没等孟曦开口,就又听他说道:“你当初说你能看出我与黄泉路的人不同,是因我身上的气息不同。那......” “那这气,究竟是什么?”他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此时他嘴边依旧带着一丝散漫的笑意,只是眼神中透着几分认真。 孟曦翻书的手一顿,轻轻抚了抚带着浓厚墨香气息的书,缓缓将目光收回,看向他,但眼神似乎又像是透过他看向更深远的地方。 “凡物之精,此则为生。”她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回书中,“所谓的气,便是生机。” “那气与人一样,人各有千秋,气也不尽相同。” 她说的浅显,阎奕晟一瞬便明白了:“这么说,与其说是我们活着,倒不如说是气在流转?” 孟曦对他的疑惑恍若未觉,只是淡淡道:“你还有何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快些走。 阎奕晟轻啧一声,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看出我与你们之间的气不一样?”难不成她真能将所有“气”的不同都区分开来? 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瞥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唤刑剑,就听到他摆摆手,连声说别。 “你难不成不想知道你死对头在谋划些什么?” 孟曦看着书,缓缓地翻了一页,并未搭理他。不过阎奕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此番定不会错失良机的,不过......”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母亲也在逼你成亲?” 孟曦依旧沉默着,完全将他当做一个隐形人,见她不理,阎奕晟看向她,她敛下眸子犹自看着手上的杂记,安静地宛若闺阁中养的大家女子,端庄从容。 可不就是大家女子吗?做事也一向从容。 与她相识半年,他还从未见过她不理智过。但这般模样,反倒让他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她。 “我在家中也时常被家父逼亲。”他懒懒地看向孟曦,眼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楚的情绪,唇角微扬,“你若是在地府,我便上门求娶去。” “刑剑。”孟曦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突然扬声朝门外唤人。 阎奕晟轻啧一声,站起身来像是要走的模样,却不想他极快步子一转,靠近孟曦,压低声音道:“不过不在地府也无碍,你若成亲,我便带人去抢亲。” 他说完,在孟曦向他动手前,飞快向外边闪了几步,正在此时,刑剑推门进来,站在门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不怪他不警惕,虽说他欣赏他,却不知他是何来路。但他却不知为何,却有一种直觉,此人不会对孟曦怎样。 正是因为这一点,在看到阎奕晟,并未有太多的过激反应。 更何况,他隐隐约约觉得,孟曦与阎奕晟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五章 凶案5 阎奕晟离开少君府后才猛地想起此行的借口,看了看一墙之隔的少君府,又想了想他离开前孟曦的脸色。 轻笑一声,心情颇好。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再回去了,他怕对方恼羞成怒,再让人与他来一战。他是君子,可不是莽夫,动不动就打架,成何体统?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准备去找吴武英。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找吴武英喝酒了,心中想着,皆时找他喝点酒,顺便再套一套孟曦的事情。 这般想着,脚步越发轻快。 他躲过吴府中的侍卫,而后找到吴武英所在的屋子,远远地便看到他屋中还点着灯。相比少君府中的侍卫的警惕,吴府侍卫的警惕性到底不如,因此对他来说,不可谓不简单。 吴武英不知在干嘛,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阎奕晟一时好奇,飞身翻了进去,再次稳稳地落在房梁上。 他坐稳后,一眼望去,便见吴武英一脸苦相地坐在一女子面前。那女子挽着妇人发髻,莫约三十有余,一举手一投足间显得格外温婉,声音也分外轻柔: “你好生瞧瞧这些画像,若是有看中的,为娘便去安排。” 阎奕晟看清下面的场景后,不由眉角微扬,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忍不住想,原来为人父母的,都会忍不住逼婚? 这般一想,又想起了当日阎启催他成亲的模样,幸灾乐祸的情绪瞬间便淡了几分,心中啧了一声,却忍不住想继续看吴武英那副窘态。 “阿娘,您饶了我,儿子如今还小,成亲一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吴武英挠了挠脸,脸上具是无奈,似乎还在想借口。 “小什么小?娘先为你定下来,置办婚礼一事需要些日子,离成亲也需时日,这么一来,成亲时你都快及冠了,哪里还小?” 吴武英不知道怎么反驳,脸憋得隐隐发红,他向来敬重他母亲,如今拒绝已是他最大的勇气,见她脸一板,瞬间就焉了。 吴母不由分说地将一推画像铺开,吴武英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脸色如喝了酒一般潮红发烫。眼看着他母亲要为他解释一番,他急急道: “母亲,天色晚了,您让我先看着,过几日我再给你答复,成吗?”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人哄住了,能拖几天是几天,拖不了了便又再说,大不了......大不了他去刑剑那里借住几日。 等他母亲明白了他现下无心成亲的决心,他就不信她还能绑了他去成亲不成。 闻言,吴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知道他害羞,便笑着出去了。吴武英送走她后,长长吐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渍。 结果一转头,便看见不知何时进他屋内的阎奕晟,一脸玩味地拿起画像,一边看一边时不时点点头。 吴武英见此,血气再次翻涌上脸,几步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画像,急急地卷了起来,一边卷一边惊奇道:“阿晟哥你怎么来了?怎地能胡乱翻我的东西?” 阎奕晟自从来了黄泉路后,见识了不少人,却只有吴武英这个性子最对他胃口,因此见他这般害羞,也忍不住生出几分逗弄之意。 他道:“伯母为你相看了这么多女子,我这当哥哥的,还不能为你也瞧一瞧不成。” 此时吴武英已经将那桌上摆放着的几幅画像全部卷了起来,他抱着那几幅画像,看也不看,便急急地放入了一旁的箱底,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慌乱中又打落了一幅画,在阎奕晟笑声中又赶忙捡起来,啪地一声丢入箱子内,脸上的红潮久久消不下去。 阎奕晟话中的揶揄他自然听出来了,只是这种事情被他撞见,到底心中有些没脸见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挠了挠头,红着脸小声道:“连你也笑话我。” 他说完,阎奕晟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屋内各个角落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笑也笑完了,阎奕晟见他实在不好意思,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别急,哥哥知道你不愿成亲,这不是来给你出主意了吗?” 闻言,吴武英眼神一亮,方才心底的那点子害羞彻底消失不见,一脸希翼地看着阎奕晟。 阎奕晟先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半杯,而后才朝他勾了勾手,嘴角带着丝懒懒的笑意,眼中多了几分不羁。 待吴武英过来后,让他附耳过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是吴武英越听,眼神便越发亮。到了最后,吴武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竟是忍不住说道: “阿晟哥,你这般熟悉,难不成这么多年来家中逼婚,你便是靠着这个才得以喘息?” 阎奕晟并未与他人说过他的私事,但他们却不难猜出。毕竟这般无拘无束来去自由的散漫性子,要说成亲,他是不信的。 “呵。”阎奕晟呵了一声,脸上带着丝不屑,“我本事可大着呢,若是不想成亲,谁也不能拿我如何。” “再如何,也不会像你这般不济。”说完,嗤笑一声,不出意料地又看到吴武英的脸红了起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按我说的,保证你母亲不会再逼迫你,也不必担心你母亲对你不满。” 吴武英点了点头,嘴边带着傻笑,看向阎奕晟的眼中多了几分崇拜。阎奕晟见此,忍不住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给他,说道: “这东西你带去给你家少主。” 吴武英接过,眼中有些疑惑,好在他不算好奇心太重,只是将东西揣入怀中,点了点头,一副慎重的模样。 对于与孟曦有所牵扯的东西或是事情,他一向慎之又慎,生怕自己坏了事。 见他这般,阎奕晟也不阻止,正是因为他知道吴武英对孟曦绝对的信服,他才敢这般将东西交给他,若是旁人,他就算是顶着被孟曦揍的风险,也会将东西亲自交给她。 “时辰不早了,改日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再一同去喝酒。” 吴武英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他抱了抱拳,诚心道谢:“多谢阿晟哥的提点,若是事成,便请你去忘川楼,不醉不归。” 阎奕晟不急不缓地点点头,嘴边带着懒散笑意。反正喝酒的地方他不在意,只要人在就行。 吴武英这个兄弟,他阎奕晟认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六章 凶案6 昏垣与良珣回来后,第二日便又如以前一样,昏垣去宫中值勤,良珣则去了大理寺。先前王政便让人给他传了口信,让他有了空闲,去寻他一趟。 良珣本是大理寺中的笔者,自然是要回去当值的。 王政见了他后,也不兜圈子,直接将事情挑拣了些给他说了,虽说他在面上是他的下属,但王政心中却清楚,真正能驱动他的,只怕只有孟曦。 再怎么说,良珣也是孟曦身边的人。况且今时不同往日,日后若是...... 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让良珣帮忙破案这件事,先去了禀报了孟韫灵和孟曦。 良珣听闻后,沉默了半晌,似在考虑。王政虽只说了一半,但以他的敏锐,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干系重大。 但他想不通,王政身为孟韫灵的近臣,这件事为何独独要找自己。 但不管如何,良珣最后到底是应下了。 他知道他若应下这件事,最后势必要得罪不少人,但他身为孟曦的近臣,王政又是他上司,不应下,又能如何? 见他应下,王政松了口气,他不想逼迫与人。尤其是日后可能会成为自己上司的人,故此他对他还是十分客气的。 王政忍不住看向坐在一旁谦逊的良珣,心中又感慨了几句。眼前这人,做事不慌不忙,待人又格外谦逊,难怪被天下人赞为君子。 他这些年对他也多了几分惜护之情,正欲提点几句,但转念一想,他这么多年以来颇得孟曦倚重,又何须他提点? 于是他看了看外面的艳阳,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准备一番,而后再来找我。” 良珣跟着他起身,他说完后,便大步走了出去:“恭送卿者。”待脚步声逐渐远去后,良珣才直起腰来。 敛眉摆弄了一下腰间的玉环,看不清眼中神色,他将玉环压在外袍上后,又理了理方才因坐着生出的褶皱,一一理平整,而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提步出去。 他每一步都走的稳实又缓慢,绷直的脊背更添几分坚毅。 外面天气分明不错,却又不知为何,暖人的光线照在人身上,无端让人胆寒。 —— 这边良珣跟着王政办案去了后,昏垣也开始忙于事务,当日他与良珣解决完匪患之后,还有诸多事情没有详细禀报,只能后面写了折子递上去。 不仅如此,又将迎来祭祀,身为黄泉路路守,孟韫灵自然要准备祭祀先祖一事,而他与禁宫侍卫,也势必随行保护一行人的安全。 这么一来,忙得不可开交。 四月初四对于黄泉人来说是个好日子,也不知从何时起,四月四便盛起了一股游乐之风。在这日,街道上会摆放出许多东西,不仅价格地道,还精致美观。 或许于他们来说不是物的精致,而是同身边心仪之人一道同游之乐。一眼看去,街上有不少男男女女结伴游街的。 孟宁生性活泼,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与孟曦一道出来,今年也不意外。一同出来的还有负责保护孟宁安全的昏垣,以及还有许久未见的良珣。 现如今的局面,官场中所有人都有些看不懂了,对于孟韫灵对待昏垣与良珣不偏不倚的态度,众人十分迷惑。 到现在都还未定下孟曦夫君的人选,也不知她心中如何打算的。但是也没人敢胡乱揣测,依旧是小心对待二人。 但也不缺乏人想要提前站队,给二人送礼的。 昏阔天在官场中沉浮数十年,年纪虽大,但人却十分清醒。良府一开始倒是十分高调,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连一向喜欢被人捧着的良鸿华也低调起来。 孟宁直接从宫中出来去了孟曦府上,此时孟曦还在书房中忙,孟宁也不着急,坐在锦榻上撑着下巴,灵动的眼神此时没了神采,恹恹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彩屏彩明二人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也不打扰。 眼前这位任性的小祖宗从昨日起就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了,像是失了什么一般,问她也不说,还时不时叹口气。 “唉......”果不其然,孟宁换了一只手继续撑着下巴,如明月般的眸子又换了物件盯着,另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摸着腰间。 “彩屏姐姐,你说若是今日我自己出去顽,阿姐会不会不同意?”良久,孟宁转过头来,微微歪了一下,像是在撒娇。 彩屏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淡定道:“小姐,今日外面鱼龙混杂,您还是消停些。”最重要的是,若是她出意外,她与彩明势必要被重罚。 “是啊小姐,您别到处跑了,若是被少主发现,我和彩屏姐姐肯定要被打的。”彩明说着一副可怜兮兮地看着孟宁。 谁知孟宁看也未看她,只是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道:“那你们今日留在府中罢,我与阿姐出门便是。” 彩屏抬了抬眼,她们只比孟宁大个两三岁,在孟宁身边怎么说也有十年了,一看孟宁眼珠子四处转着,就知道她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可到底是什么主意,她二人也不是孟宁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于是她上前给孟宁换了一杯茶,先前那杯茶她只喝了半口,早就冷了。她一边换,一边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就当心疼心疼我与彩明,今日别到处乱跑,成吗?” 听她这般说,孟宁又不说话了,支支吾吾也没答应。彩屏正欲再劝,就听到外面请安的声音传来,彩屏将茶壶又放回小炉上温着,与彩明一同低眉站在了一侧。 孟宁早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已经从锦榻上跳了下来,冲出屋内了。 “阿姐,你事情做完了吗?若是没做完,不如让彩屏姐姐她们陪我去,你还是去忙正事罢。”孟宁挽着孟曦的手臂,靠近她轻轻撒娇道。 孟曦瞥了她一眼,孟宁还正在长身姿的时候,身材娇小,与孟曦比起来更是矮了半个头。她整个人半靠在她身上也没感觉出什么重量,见她撒娇,孟曦也没将她拉下来。 “听说今日可以放河灯,皆时我陪你去放一盏。”说完她又淡淡一瞥,接过彩屏倒的茶水,抿了一口,“况且,今日我也有事要做。” 孟韫灵让昏垣护送孟宁来少君府,又让良珣送了东西过来,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虽说往年两人也陪在身侧,但只是因为玩乐中“巧遇”,何曾这般明目张胆? 孟曦不禁有些头疼,心中十分不认同孟韫灵这次的做法。她这般做,让他人如何看待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七章 凶案7 听闻孟曦也有事要忙,孟宁眼神一亮,孟曦一直注意着他,自然没有错过她一闪而过的欣喜。她只当看不见,想看孟宁接下来究竟要做做什么。 或者说,她已经猜到了。 “那阿姐你要去做什么?”她话一出口,似乎就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小心看了看孟曦,这次先是看了她那三千发丝,而后又看了看身着利落的青衫,秀眉忍不住皱了起来。 “阿姐,你今日穿这身出门?”说完她站了起来,动作很快,像个灵动的兔子,“再如何说,今日也算是个大日子,你怎地这般随便?” 而后又对着彩明彩屏道:“彩屏姐姐,你快些去找兰姨,让兰姨拿些阿姐衣裳过来。” 说完,拉着孟曦走向里屋。 这间屋子是她在少君府中自己的院子,都是孟曦按着她的喜好准备的,可见她对孟宁的宠溺爱护。也因此,屋内不仅有罗汉床还有梳妆台。 若不是她的衣服孟曦不合身,她都直接拿自己的衣服给孟曦穿了。 孟曦还来不及阻止彩屏,就见彩屏转身离开了,又见孟宁拉着她往梳妆台上坐,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像是期待又像是觉得荒唐。 还没说话,就又听到孟宁朝一旁的彩明说道:“彩明姐姐快来重新给阿姐梳洗。”说完,压住孟曦不让她动。 彩明到底有些畏惧孟曦,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端坐着的孟曦,见她眼中除了无奈,似乎没有生气的模样,也就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她与彩屏手巧,孟宁日常梳洗打扮都是二人在做,不过是打扮个人,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孟曦见她过来,轻声呵斥道:“阿宁,别胡闹,时辰不早了,不是要出去顽吗?” “不急不急,阿姐重新梳妆也花不了多少时辰。”孟宁知她没生气,只是沉着脸吓唬她罢了。一转眼,见彩明走到一半又停在原地,又唤道,“彩明姐姐你快些帮阿姐梳洗。” 彩明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少主向来通人情,必不会与她们这些侍女计较,于是几步上前,动作飞快地将孟曦头上固发的玉簪摘了下来。 孟曦的确没有计较,只是心中有些无力,也就有着孟宁去了。 “阿姐往日打扮未免太素净了些,阿姐这般好看,自该好生打扮的。”孟宁挪来一个杌子,坐在孟曦身边看着,眼神亮的惊人。 似乎每次说到孟曦,她眼中都多了几分光彩流转,尤其是今日,她不停地在彩明握着的墨发间穿梭,似乎十分期待今日的孟曦。 听闻此话,孟曦挑了挑眉。 素净? 若是用一根发簪挽发的话,的确素了些。只是她有时出门着急,又怎么会想的那般细致?但到底也没她说的那般。 她往日又不是做男子打扮,只是因着她向来利落,衣裙也不像其他女子般那样麻烦,墨发也如女子那样挽起,就是少了许多发饰点缀罢了。 正在彩明忙活时,彩屏已经带着衣物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女,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衣裙,光看外观,便知其华丽程度。 芳兰拿了三套搭配好的衣裙,这些都是每个季节府中绣娘做好的,即便孟曦极少上身,但她依旧做好了放在孟曦箱笼里,方便孟曦随时取来穿。 芳兰有时见孟曦打扮的那般素净,心中格外复杂,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分明颜色艳丽,只是不喜装扮,身上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气息,反倒让人不自觉地忽视了孟曦不俗的容貌。 何况孟曦时常忙于政务,若是当真计较起来,反倒会误事。于是久而久之,芳兰也就放弃了“折腾”孟曦的念头。 但即便孟曦没时间穿那些她为她精心准备的发饰和衣裙,但她也不放弃让府中绣娘准备的想法,她不仅相信孟曦有朝一日换上她所准备的东西,更加相信只要时时将这些东西放在她身边,也能让孟曦心情好上许多。 孟曦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屋中除了自己惯常穿的款式,还多了许多更加华美的衣裙和发饰,也不过是淡淡看了一眼,随后又拿起了以往穿的衣物。 此时拿进来的,便是春日刚做好、他还没来得及上身的衣物。 孟曦记性好,眼神淡淡扫过,一看便顿住了。只因她发现这些衣物都是前些日子芳兰放入屋中的那几件,她只是看了看,还并未试过。 若说她不喜欢,便是假的。她对吃穿虽不是十分在意,却到底是个女子,对好看的东西也心向往之。 只是,她是黄泉路少主,是未来的路守大人,做事须得稳重成熟,不可任性而为。 这是孟韫灵自小就对她耳提面命的话。 每个人都年幼过,没人不会喜欢精致之物,衣物、发饰、甚至是吃食,更是希望也如普通女儿家般,在父母怀中撒撒娇。 但她不行,她要稳重,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这些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到最后,那些东西也不该是她的。 与其念念不忘着,倒不如将它们放在心底藏起来。 所谓的无欲无求,不过是伪装色罢了。 彩明动作很快,那发丝在她手中十分灵活,像是自己有生命一般,十分乖觉,不过片刻,一个灵巧的发髻便弄好了。 孟曦长相本就不俗,月眉星眼,眸子尤甚,只是世人往往被孟曦身上的气势所震慑,而忽略了她的脸。 眸子宛若星辰,一眼望去,不自觉被她吸引,也因着这一点,孟曦眼中常带着几分冷意,使人望而生畏。 而后又很快打了些胭脂和口脂,孟宁在一旁看着,眼睛又亮了亮。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自己阿姐长得不是十分相像,但此刻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孟宁出生后没多久,其父已经不在,待她记事后她也曾看过画像。观两人的外貌,孟曦显然更像其父,而孟宁则像孟韫灵多一点。 而如今孟曦这么一打扮,似乎又像极了孟韫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八章 凶案8 孟曦正欲去拿那套浅色的换上,却见孟宁眼快,给彩屏使了一个眼色,彩屏端着那衣服退了一步。孟宁也极快上前,拿起右侧的紫色衣裙道: “阿姐,我觉得你今日穿这个更美。” 说完,她将孟曦推入屏风后,又唤彩屏彩明过来帮孟曦宽衣。 孟曦顺着几人力道,任着孟宁折腾,脸上也越发沉默。分明可以呵斥住的她,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没有制止孟宁的“胡闹”。 只是在几人准备合力换上时,孟曦微微抬手制止了:“拿另外一身来。” 彩屏拿着衣服,动作微顿,抬眼看了看孟曦清冷的面庞,轻轻应是,随后唤了另一人上前来,取了那身浅蓝色的来。 孟宁正欲说话,孟曦轻轻瞥了过去,暗含警告,她便将悉数话语咽了下去。 阿姐已经依着她们,折腾成这样了,还是不要忤逆的好。 孟曦做事向来喜欢自己动手,因此换衣也快,不过片刻,她便从屏风后出来。 明眸皓齿,眼中似有光华流转,白皙的脸敷上了一些胭脂,更添几分红润气色,一身浅蓝的衣裙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温婉柔和,眉间的凛然也褪去了不少。 她一出来,孟宁眼神更加灵动了几分,眼睛亮的惊人。她直直站起来,向孟曦扑去。 “往日见阿姐,我只当阿姐是我的哥哥,现下好了,我哥哥将我阿姐还给我了。” 在她扑过来时,孟曦早有准备,稳稳当当将人接住,听了她的话,不由一愣。 往日? 难不成她以前当真像个男子? “阿宁现在不仅有了哥哥,还有阿姐。”她从孟曦怀中探出头来,笑着看向孟曦,“阿姐这样比以前更好看了。” 看着孟宁一脸娇憨,孟曦失笑,眉头微扬,抬手轻轻点了点孟宁的眉心:“现下高兴了?可还要去坊市?” 孟宁自然是高兴,她不仅高兴,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阿姐也高兴。于是她手一挥,如以前的孟曦那般端着:“咱们走。” 她手还拉着孟曦,见此,孟曦也只是微微转头扫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而后沉声道:“走。” 说完,牵着孟宁大步离开。 即便她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府中下人到底训练有素,面色如常地像以前一样请安。 只有孟宁时不时转头看她,眼眸不断转着,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孟曦又轻轻抬起手敲了敲孟宁的头,叫她仔细看路。 孟宁捂住头,嘴上抱怨着,但脸上怎么也止不住笑意。 孟宁一转头,就见芳兰远远地走过来,抬起手招手。 “兰姨,如何?我为阿姐打扮的。”她仰起头,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芳兰早就看见了孟曦的不同,她先是给两人请了安,然后才抬起头仔细看了她。 方才离得远,并未仔细瞧,如今这一看,不由眼一红,生怕被姊妹两个看出来,低了低头,笑道:“少主自然是好看的。” 孟曦本觉得身为一个女子,这般打扮也没什么,不过是鲜少如此而已。但见自己身边亲近之人都这样夸赞,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她向来一副清冷的模样,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便是笑,也不过是嘴角微扬着。 两人离开后,芳兰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她想,若是孟韫灵见到这般模样的孟曦,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孟曦长相像极了她的父亲,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当年沈君还是沈司马时,就像现如今的昏垣与良珣一般,名动天下,雅士名流。 即便是现在的黄泉二子,也不及当年沈司马的半分。 可他那般性格,太过心软,到底不适合站在“君”这个位置,最后因病而逝。 他离开那年,孟曦已能记事,也不知她能记得多少。 芳兰只盼着,孟曦别如沈君一般。 站在孟曦这个位置,她反倒希望她的性子更像孟韫灵一些,强势一点,只有这般,才能震慑住官场中那群人。 但无论孟曦是何性格,她不过是个侍候她的下人,她不管是何等模样,她也是要护着她的。 两人出来时,昏垣与良珣正在二门站着说话,眼神从绝丽的二人身上划过,最后停在了孟曦身上。 孟曦面色如常地瞥了一眼二人,说了一声“走罢”,而后拉着孟宁率先走在了两人前面。 两人闻言,昏垣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耳根隐隐又一丝绯红。反倒是良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后,便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看了一眼一旁的昏垣,而后提步跟上。 孟宁与孟曦端坐在马车上,孟曦拿起一边的书慢慢看着,孟宁倒是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看看孟曦,又时不时撩起卷帘,看看外面。 “阿宁,你是不是有何事瞒我?” 她正计划着过会子怎么出去玩,想的正入神,孟曦蓦然开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身子不动了,安静地坐在原地,睁着大眼看她,心中却忐忑着。 孟曦清冷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她缓缓又翻了一页,收回目光。 “我……我能有何事瞒着阿姐……”越说,声量越小,正是虚心的表现。她心中有鬼,不敢和孟曦对视,于是将头伸出马车外,见外面热闹,转移话题道,“阿姐,外面有酥糖,咱们买些罢。” 孟曦瞥了她一眼,眼中没有情绪,只是放下书,任孟宁吩咐人去买酥糖。 见她不肯说也不逼迫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外间递进来的酥糖,而后闭上了眼。 孟宁小心地看了一眼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见她眼下有些乌青,有些心疼,于是吃糖时,声音不自觉又轻了几分。 过了片刻,马车停在了忘川楼前。 今日本就热闹,外面的喧哗即便是在马车中也听的十分清楚。孟宁向来喜欢热闹,在马车中时早就坐不住了。 但一想到方才孟曦似乎有些不虞,即便马车停了,也不敢动,耐着性子端坐在一侧,撑着下巴,似乎想等她苏醒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九章 凶案9 孟曦本就没睡,见车停了便想看看孟宁怎么做,谁知她不吵不闹地安静坐着,见她睁眼看她,又蓦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无奈,即便方才有几分气,也在此刻消弥不见。 两人下了马车后,孟宁站着没动,脚尖轻轻蹭着地面,她笑着抬头:“阿姐,今日热闹,我想四处逛逛。” 她眼神飘忽不定,孟宁不会说谎,每次说谎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到处看,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那边先去逛逛。”孟宁正欲开口,被孟曦淡淡地看了一眼,又焉了下来,“今日人多,你莫要胡闹,四处乱跑。” 她知道,要孟曦放自己一人去看景,她必然不依,于是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她想,过会儿再想办法离开。 孟宁不自觉摸了摸腰间,嘴角的笑越发轻快起来。 现如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四处是叫卖声,半空中挂着大红的灯笼,将来来往往的街道照的宛如白昼。 昏垣与良珣落后一步,后边是彩屏彩明慢慢跟着。几人样貌皆是不俗,无端引来了不少人的窥看,偏偏被看的人毫无自知。 孟宁自小长于宫中,自然十分喜欢这坊间的热闹,只是每月出宫玩耍的次数与时间有限,这一点,孟韫灵对她管的极严。 一来是担心她出意外,二来是怕她性子玩野后收不住。 所以她每次出宫,都玩的不尽兴。若是往热闹的地方凑去,不过片刻又被彩屏彩明拉回来,好生没意思。 许是被压的太久,又许是因为孟曦在她身侧,她总是往热闹的地方跑去,拉也拉不住。 正当她准备假装“失踪”时,孟曦总是在一片喧哗中拉住她,将她带离人潮。 如此这般反复了好几次,她心中不由泄气。 她不过是想自己一人四处逛逛,怎地有了孟曦在,反倒比彩屏彩明在还难跑。 后边的彩屏彩明见此,不由偷笑,以前孟宁就是这般甩开二人跑出去玩不见人了。现在倒好,有孟曦在,孟宁即便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孟宁心不在焉地跟着孟曦走着,分明是她要出来看景,现在却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任谁在准备偷溜出去却被屡次三番的捉住,也会不高兴的。 前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孟宁看去,眼神不由一亮,小心地瞧了一眼孟曦,弯了弯唇角。 前面舞龙的礼队缓缓走了过来,顿时热闹的街道声音又大了几分,一阵锣鼓作响,敲敲打打中又传来一阵阵的喝彩声。 孟曦拉着身边的孟宁,将她推到里面,可孟宁本就一心想要偷溜,怎么会如她意?于是不断往外挤去。 因着舞龙队的过来,原本宽阔的街道闲的拥挤了几分,孟曦拉着孟宁,低声呵斥道:“阿宁,别动,小心伤了你。” 但声音很快又被敲打淹没,孟宁余光只看到孟曦张了张口,声音却被锣鼓声充斥着,半点听不到孟曦说了什么。 人越发多了起来,身边即便又昏垣与良珣在,也免不了被街上看热闹的人挤了过来。 孟宁一心想要挣脱孟曦的桎梏,但此刻这么多人,也不由生了胆怯,尽全力靠近孟曦,不想在此刻分开。 她想,若是现在分开了,她阿姐定会生气。她还是不要惹她生气才是。 可有时老天便是与她作对般,她想趁着人多溜走时,孟曦将她看的紧紧的,她不想趁乱跑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群,不断向两人涌过来。 见此,孟曦脸色一沉,拽紧孟宁,不知何时,几人已经冲散,一眼看去,竟是没找到其他几人。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昏垣总算是挤到了二人身边,孟曦极力避开涌过来的人潮,余光中一道亮光闪过,孟曦后背猛地绷紧,而那边已经提刀朝二人冲了过来。 孟曦不再犹豫,将孟宁推向昏垣,眼中带了几分凌厉,喝道:“带阿宁走。” 是她大意了,如此热闹的日子,若是那人不动,反倒是不正常,好在她早有准备,很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纷纷亮剑朝她在的方向奔来。 方才还热闹的街道,相互说笑的人群早在双方拔剑时就已经乱做了一团。尖叫声充斥着整个街道,孟曦与邢剑已经与那几人动起手来,昏垣脸色微变,彩屏彩明也向孟宁跑过来。 昏垣将孟宁推到身后,彩屏彩明团团将她护住。 孟宁见此,也是有些被吓到了,眼看着一人又一人冲向孟曦,心一直提着,又见那么多人,不由着急。 “子风哥哥,你快些去帮帮阿姐,快去帮帮她。” 昏垣心中也急,那些人显然不是一般的杀手,那些人训练有素、配合得当,显然是家中养的死侍。 但孟曦让他护着孟宁,自然不能离她半步。于是他转头看了看那边的局势,孟曦身边带的暗侍不少,与对方交起手来不相上下。 他不再犹豫,看准时机带着孟宁离开,远离了打斗场地。那边人似乎也看到了孟宁,直接剑锋一转,向昏垣攻来。 彩屏彩明两人皆是武艺不俗的侍女,见人冲过来,三人合力将她护在身后。 眼看着那边的人不断过来,孟宁牙一咬,转身向远处跑开。 与其在这里连累别人,倒不如她先引一部分人离开。 彩屏余光见孟宁推开人潮,惊呼一声,正欲追上,却被人横剑拦了下来。而那边,孟宁已经跑的没影了。 孟宁一直跑,生怕自己歇上一会儿便被人抓住,然后去威胁孟曦。 她不能拖阿姐的后腿。 这般想着,她跑的越发快了。眼前的景不断变换,后面的人还在追,孟宁不敢停下,只能不断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跑不动了,可后面的脚步声还是不断。 她鲜少出来,跑着跑着便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不知不觉竟是离热闹的地方越来越远,相比方才的喧嚣,此时四周格外安静。 后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孟宁心中越发害怕,不敢再停下步子。看着前面一条小巷,想也不想便跑了进去。 可当她跑进去时,里面竟是没了路,后面的步子似乎近了,孟宁不敢踌躇。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看到角落那一堆不知是什么的杂物,矮身躲了起来。 孟宁刚躲进去,便从转角出来了一人,一眼看去便将这里的一切收入眼底。 孟宁屏住呼吸,忍着心中的胆怯,不断为自己壮胆。 那人缓缓朝她所在的角落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孟宁心尖上。那人停在了孟宁面前,许久没动。 孟宁牙一咬,握紧方才揣在手中的簪子,猛地将挡住自己身子的东西掀开,闭着眼举起双手扑向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凶案10 那人缓缓朝她所在的角落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孟宁心尖上。那人停在了孟宁面前,许久没动。 孟宁牙一咬,握紧方才揣在手中的簪子,猛地将挡住自己身子的东西掀开,闭着眼举起双手扑向对方……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孟宁捏着簪子的手,而后稳住将要扑倒的身子。 孟宁惊呼一声,巷子昏暗无光,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但来人身上的气息她却十分熟悉。 “白大哥?” 黑暗中,孟宁试探性喊了一声,空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回答。 听到声音,孟宁忽然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还半扶着她,孟宁在黑暗中微微红了脸,轻轻挣了挣,那人很快松开,移开半步,但温热的手却转了个向,隔着衣服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先出去。”黑暗中,那声音十分清冷,宛如高山流水般泠泠作响,随后便传来一声轻微响动,那人牵着孟宁,小心向着光亮之地走了出去。 孟宁还有些担忧方才一直追着自己跑的那些人,但是看面前牵着自己的人,脸色漠然,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有发现追在她身后的人。 “白大哥,你怎么来了?”她问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试探。 走在前面的白艾听到她声音似乎还颤抖着,也不知方才是谁那么大的勇气,握着簪子就朝他刺了过来。 若是来的人不是他,那她…… 他蓦然紧了紧手掌,掌心触碰到的是柔软的衣料。 他实在不敢想象。 “我看见你往这边跑了过来。”言下之意,看见她往这边过来了,便追了过来。 孟宁听懂了,黑暗中眼神亮的惊人,但转念一下,又道:“那白大哥来的时候,可有见到其他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到其他人时,眼前的男子似乎顿了顿,只是冷硬说道:“没有。”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走到了巷口,白艾松开拉着孟宁的手,向她示意了一下恢复繁华的外面,道:“走。” 孟宁没动,低着头依旧站在原地,外面灯火将这里半掩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 白艾也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有什么,让人看不真切。 两人也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他看到她动了动,只是手在腰间摸索着什么,而后捏在手中,只见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动作似有些生涩忸怩,她道: “白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此物便当做谢礼,多谢白大哥。” 她说完,转身便往光亮处跑去,头也不回,似乎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跑的格外匆忙。 白艾一直看着做完这些,然后跑开。见此,黑暗中微微弯了弯嘴角。 手中的东西还带着几分温热,空气中似乎还弥留着方才女孩儿身上的体香。 白艾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盈盈填满,有种察觉不到的满足。 白艾追上孟宁时,她正站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贩前,一边和那中年男子聊天一边时不时转头看向方才他们站着的小巷子。 见他看过来,她又急忙转头,眼神有些飘忽,若是细看,脸颊上带着几分绯意。 白艾身后是万家灯火,他一身青衣缓缓错开人潮,向她走来,步子上似沾染了些许浮世繁华,漠然的脸也柔和了几分。 孟宁这一看,不由愣了愣。 自她在林中遇见他那时起,便知那人长得极好。在她眼中,一如谪仙般的昏垣,亦或是儒雅异常的良珣,都不及眼前从喧嚣浮世中缓缓向她而来的人。 她不知情爱是什么,她的母亲未曾教过她,她的阿姐也未教过她,但她在遇到他时,心便不受控制地跳动,像是有什么在慢慢破土而出,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她想,这当是喜欢罢。 孟宁眉眼弯了弯,缓缓转过头来,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想方才看到的景致。 不过一眼,她就已经记在了心间,即便是日后,也不愿忘记方才所看到的那一幕。 白艾站在了孟宁身边,中间特意留了两步的距离,极为有礼。 他过来时,孟宁正好接过男人新做的兔子糖,他将另一只兔子糖递给白艾。 白艾没接。 他看着出现在眼底的兔子糖,似乎在想该怎么办。 那摊贩似乎有些尴尬,眼前的人低着头,没什么表情,也不动手接,摊贩没了耐性,递给了一旁的孟宁,而后提醒道:“姑娘,一共六文钱。” 他话虽是对孟宁说的,但眼神却瞥了瞥一动不动的白艾。 孟宁出门从未带过银钱,她拿到了糖这才想起忘记问白艾可有带钱,若是他也没带钱,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就在孟宁想哭的瞬间,身边沉默站着的男子自腰间掏出几个铜板,稳稳地放在摊贩的手中,而后一手拿过孟宁方才接过的糖,一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 孟宁没有挣扎,反倒十分顺从,她轻轻咬了一口糖,咬掉了兔子的右耳,眼神落在身边男子的身上。 白艾与她见过许多次,却是第一次被她这般大胆盯着,耳根不由自主哄了起来。但他不善言辞,只是低声道:“好生看路。” 此时男子手中捏着一根兔子样的糖人,一手牵着她,看着有些滑稽,却又异常养眼。 美孟宁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反手扯住他的衣袖。白艾步子一顿,回头看她,面露不解。 “白大哥?你喜欢这糖人吗?” “嗯?”他看了看捏在右手的糖人,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喜欢吗?” “喜欢。”其实他并不常吃甜食,尤其是糖。 “方才我送的荷包白大哥喜欢吗?” 白艾牵着她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下,闻言,抬眼看向她,眼中多了几分柔和,他看着她道:“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只要是她送的,他都会好好收着,就像当初她强硬塞给他的那支蝴蝶簪。 “那……白大哥喜欢我吗?” 说出这话时,已是十分大胆了,孟宁从未做过这般出格的事,这是第一次,说出来时,脸颊又忍不住红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一章 凶案11 白艾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忸怩的女孩儿,一时无言。 喜欢吗? 他第一次见她,并非是在黄泉城外的树林之中,而是更久之前。 那次也是在街角,她蹲在地上,哭的格外伤心。她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只脏兮兮的猫,那猫似乎已经死了,因为半晌也不见它动。 街上人来人往,可这角落隐蔽,一时竟是没人注意。而他坐在比她更为隐蔽的地方养神。 这是白艾第一次下山来历练,此前他一直生活在山中,鲜少与人打交道。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见她一直哭,扰了自己的清静,心中便多了几分烦乱。 那时他才十六七岁,正是性情不定时,而她那时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罢了。 于是他走向前去,极为冷漠道:“那物已死,早些埋了罢。” 那时孟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头顶上扎着两个花苞,哭时两个花苞在头上动着,竟莫名多了几分可爱。 听到他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哭的越发大声了。白艾彼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孩子似乎哭的更加难过了? 这边的哭声似乎引来了外面行人的注意,因为白艾看见好些人频频看过来。 可那猫死了便是死了,他向来不喜说谎骗人,却也更加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安慰孟宁,于是只能沉默着。 他想一走了之,可那边有两人不断打量着孟宁,白艾虽鲜少与人打交道,却也知世事险恶。 那边那两人一看便是不怀好意,更何况还一直盯着她瞧,他做不到不管她的安危直接离开,却也不想一直听她哭闹,于是他自怀中掏出一物,塞进了耳中,顿时便清静了许多。 不知过来多久,他见孟宁哭声似乎小了许多,似是冷静了下来,于是又道:“天气炎热,早些埋了罢,免得生出疫病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孟宁哭的更加伤心了。这一哭,直到被她唤作阿姐的人来,也未停下。 孟宁离开了,他耳边也清静了下来,却不知为何,脑海中不断出现那张啼哭不停的脸。 而那日在树林中,一看她眼角发红似要落泪一般,他便认了出来。 可不就是当初那个为了一只猫哭肿双眼的小丫头吗? 原来已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原来当日的小丫头也长成了大姑娘了。 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见他许久未说话,孟宁有些着急,却因为脸皮薄,不敢再问第二遍。第一遍已是她抛开一切女儿家的矜持,才问了出来,可要她放弃,她似乎又不甘心。 “白大哥……” 白艾回过神来,将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收回来,看向了远处:“我先送你回去罢,你若是偷跑出来,家中该着急了。” 孟宁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学了针线,偷偷绣了个荷包,又找了许多借口去骗对自己信任有加的阿姐,又被人追杀,险些丧命,心底忍不住委屈。 “我好不容易避开我阿姐偷跑出来,你便是这般对我吗?若是你不喜欢我,便不要再对我好了。”她带着哭腔,他余光似乎看到她眼角迅速红了起来。 孟宁说完,直接提着裙子准备离开,白艾眼疾手快,在她动作那一瞬便拉住了她。 他叹了一口气,去看她,偏偏孟宁不如他意,他看过来她便转向另一侧,就是不让他看见。 如此反复几次,白艾只能抬手,轻轻落在她发顶,道:“别任性,阿宁。” 不知为何,这声阿宁像是落在了孟宁的心上,竟是让她不由自主漏了一拍。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清亮,如山泉般流入心间,沁人心脾。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即便他未说出她想听的话,可“阿宁”二字从他口中吐出,竟让她消了几分气。 于是也不再反抗,她的确出来久了些。 —— 孟宁跑远后,孟曦出手越发凌厉,很快护卫军也赶来了,不过片刻便将来的刺客斩于剑下。 而后一转头,孟宁早已不见了踪影。 孟曦遇上与孟宁有关的事时,总是忍不住多想,不敢耽误片刻,命所有人尽全力搜寻孟宁。 她自己也是带着邢剑,顺着孟宁跑的那个方向找去。 可偏偏有些人总是喜欢碍她眼,令人生烦。 例如眼前这位。 “这位姑娘是在找什么?可需要在下帮忙?” 阎奕晟走在孟曦身边,像是没看见她沉如黑墨的脸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浑身上下透着几分懒散模样。 他不久前才见过孟曦,分明中间隔的时日不长,却又像是过了许久。 他习惯了孟曦一身利落的骑装,现如今见她换上了不甚方便的女子衣裙,竟觉得有些新鲜。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孟曦,他向来知道她长得美,却更多觉着那美是带着几分英气和上位者的沉静。而现如今,她却真真正正像个普通闺阁女子一般,眉眼精致,眼中似有无尽光彩,引人入胜。 此时她神情冷漠,看向他人时,带了几分凌然之意,孟曦显然懒得搭理他。 阎奕晟轻笑一声,暗道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孟曦的模样,见她不搭话,也不在意,反正往日也是他说的多。 孟曦看着虽着急,但到底没有乱了阵脚。 自从那日从孟宁宫中回去,她一面让人追查孟宁这些日子的踪迹,一面又派了几人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方才那般乱,孟宁离开后,那些人也一同离开,有她安排的人在,想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 而就在她寻找间,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就已经传了口信过来,她知孟宁无碍,只是她没亲眼见着人,到底不放心。 走到一半,远远地便见一人站在桥对面与她招手。 不是孟宁是谁。 只是…… 孟曦眼神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直到看到一道背影后,眉头不由自主地缓缓皱了起来,眼眸极快闪了闪。 她的情绪变化十分微妙,但阎奕晟向来人精,自然察觉到了,他懒懒地抬眼顺着孟曦的眼神看过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啧一声。 而孟宁似乎没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个人,她提着衣角朝孟曦跑了过来,而孟曦看到的那人,已经转身大步汇入了人潮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二章 凶案12 见孟宁没事,孟曦松了一口气,而后将人带去了忘川楼。 良珣在舞龙队过来时,便被人潮冲散,后来听到打斗的声音,虽不知出了何事,但仍是找了护卫军前去,半点耽误不得。 还好去的及时,将人控制了。却不想混乱中孟宁竟然不见了,孟曦与昏垣带人去找她,他则被留下安抚受惊的百姓。 孟曦与孟宁到忘川楼时,良珣已经将方才受惊的人安抚好了,一片狼籍的街道也重新恢复了热闹。 一路走来,孟曦见孟宁身上没有受伤,便一直沉默着,没有说半句话。任凭孟宁怎么找话,她也未理会她半分。 孟宁她知道她生气,于是安静地跟在她身边,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生怕惹了孟曦的眼。 一进早就定好的雅间,孟曦坐在了锦榻上,心中的气消了几分。 她本是不气的,甚至有些自责,方才那般混乱的情况,说到底是她连累了她。 眼角瞥过安静坐着的孟宁,叹了一口气,即便知道她是在讨巧卖乖,但仍是忍不住心软。 “阿宁,过来。”她朝她招了招手,清冷的脸柔和了几分,“方才可害怕?” 孟宁长这么大,自然是没有经历过方才那般血腥的场面,她甚至还记得一剑下去,被刺之人就皮开肉绽的模样。 可是,害怕吗? 或许方才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对孟曦的担心。 她怕孟曦被刺客所伤,也怕孟曦像那些人一样,血流不止、残肢断臂。 于是她上前几步靠近孟曦,握住孟曦带着体温的手,朝她展颜一笑:“只要有阿姐在,阿宁便没什么好怕的。” 孟宁眉眼像极了孟韫灵,可又比孟韫灵多了几分轻巧的灵动,嘴边带着浅浅笑意,仿佛一直这般无忧无虑无所畏惧。 孟曦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孟宁靠在她身上,就像是孩子找到了归途,心中也不免安稳了不少。 孟曦仍她倚靠了片刻,便让她好生坐好。孟宁正与她撒娇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敲门声,随后便听到彩明的声音传来。 孟曦让她进来,而后就见彩明拿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走了进来。 原来是孟曦看她衣角有些脏污,便让她重新去买了一身合适的衣裙拿来。 孟曦也重新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裙,发髻也被打散了重新挽上。若说之前的孟曦温婉,现下则多了几分端庄大气。 孟宁还在里间重新梳妆,外间则开始摆菜。 方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孟曦想将孟宁送回宫中,即便不回宫,心中也不愿让她继续在外面冒险。 可孟宁说什么也不走,她想起她们一行人还未用饭,索性吃了饭再送她回去。 孟曦刚倒了一盏茶还未拿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她喊了一声进后,外面之人推门进来。 是良珣。 “少主,方才王卿者命人来报符安街那边出了些事。” “又是那连环杀人案?”他不必说是出了何事,孟曦一听便猜到了。 良珣站在原地,缓缓点了点头。见此,孟曦只是示意自己知道,而后将目光落在漂浮的茶水上,淡淡道:“多带些人去,自己也小心些。” 良珣眉眼间带着温和笑意,轻声应是,准备转身出去,孟曦喊住他:“让昏垣过来。” 闻言,良珣嘴边的笑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孟曦正低头思索,并未注意,他低头看向地面,眼中神情有些让人看不懂。而后他缓缓摸了摸腰间的玉珏,再抬起头时,已是恢复了儒雅从容模样,他道: “他还尚未归来,想来被什么事绊住了。” 按理说,昏垣应当早就来忘川楼与他们汇合了,毕竟在找到孟宁时,邢剑就已经发了信号。 可现在过去了许久,也不见人,不由奇怪。 果不其然,孟曦微微皱了皱眉,却依旧从容不迫。她先让良珣去找王政,而后又让人去寻昏垣。 现如今时期特殊,他们又与她息息相关,还须得万般小心才是。 良珣离开后,孟曦坐在那里脑海中不断想起他离开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想了想,又招来邢剑吩咐了一番。 上次让盛问天反将了一军,现在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让盛问天再打身边人的主意。 可即便她千防万防,却也做不到面面俱到,更何况,有人早就谋算好了的事。 当然,这些且是后话。 孟宁与许多闺阁女子一样,打扮起来花的时间颇长。孟曦也不着急,一边等她的同时,也吩咐人去寻昏垣。 只是没过片刻,邢剑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昏垣。 “少主。” “可是遇到了何事?” “本该早些回来的,但途中遇到了几个迷途的行人,彼时街道混乱,就在原地等了片刻。”他当时看到这边发出的消息,知道孟宁找着了,就准备来与她们汇合,却不想路上被人拦下,他本不欲搭理,怎奈何对方似乎是自家妹子的好友,同行的是她兄长。 他见街上混乱,便想着送她二人一送也无妨,但对方却不想回去,反倒拉着他在那里说起话来。 秉着涵养,昏垣与她兄长交谈了几句。随后见街道平静了许多,这才回来。 他与二人遇到时,不觉有什么,但辞别二人离开后,才觉得此间怪异。 他与那人并不算熟悉,若想结交,到也不必选在这时。但昏箐与其妹是好友,昏垣在府中也远远见过几次,但也秉着礼教,并未说过话。 他当时见对方受了惊,又没带侍卫,于是一时心软答应护着他们。可现在看来,似乎又透着不对劲。 昏垣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读书人,相反,有些事情,他看的通透,只是只作不知罢了。 但唯独此件事,除了他们有意与他“偶遇”外,他再想不透其中关键。 昏垣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却不得不防,于是也将这件事与孟曦说了说。在他看来,若是对方的目标是他,倒也无妨,怕就怕醉人之意不在酒。 他是孟曦身边的人,做事向来慎之又慎,他却不想因为什么,连累了孟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三章 凶案13 另一边,良珣从忘川楼离开后,带着人赶到符安街。 符安街位于东市,也是一处繁华所在,良珣到后,早有人在路口等着,见他前来,忙引着人向后巷走去。 相较于前面的热闹,后巷可以用阴冷来说,一路走来,除了大理寺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外,就只有几声狗吠之声。 引路之人见两旁的人都在谈论方才他们所看到的景象,不由低声呵斥:“都没事做了吗?若是没事,便去街坊四邻处看看。” 街坊四邻的问话早在他们到后没多久,就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现在还问什么? 不过是找个借口让他们闭嘴罢了。 良珣跟在身后,低眉想着什么,神色被掩在眼睑中。他缓缓走着,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静,腰间玉环在黑暗中传出细微响动,带着一丝诡异。 大理寺的人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凶案杀案,但这么些年来,却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惨烈的案子。 最开始看到那血腥场面时,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那人间良珣引到一间宅子内,那宅子不大,不过一进一出的院子。院子收拾的十分妥帖,一花一草长势喜人,看得出来被打理的不错,想来院子的主人是个心细的人。 再往里走,进到门房内,此时屋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更加拥挤起来。 良珣进去后,晚间光线虽不好,但屋内点了好几盏烛火,他一眼将屋内景致收入眼底,王政站在一边,眉头紧紧皱起,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他身边还站着一人,看模样是验尸的仵作。 “……莫约已经死了一日了,身体已经僵硬,脸上的肌肤无一完好,嘴里的后齿槽是空的,四肢指甲也一一被拔去。” “另外,此女体内含毒,可并非因中毒身亡。似乎……”说着,仵作动了动,脸色变得艰难,他搓了搓双手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似乎是因剧痛而亡。” 王政听了,心往下沉了下去,身上恍若有寒风吹过,让人觉着阴冷异常,他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他正欲说什么,余光见到良珣进来,朝他抬了抬手。 良珣朝他们走了过去,拱手正欲行礼,王政却摆摆手阻止了下来,拉住他走到角落,低声道: “来的正好,方才有人在书房内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从宽袖内拿出一物,良珣缓缓接过,眉间淡淡,即便是在这般阴冷的屋子内,他依旧不急不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这模样,与此间凶狠之事,显得格格不入,可偏偏他含着淡笑站在那里,无端又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那张纸上只有寥寥几语,像是情人间的嘱咐。无非说什么现下乍暖还寒时候,当好生照顾自己,而后面则言说了对方的相思之苦。 良珣看罢,捏着那张纸,呼吸轻了轻,紧紧信中的每一个字。 “这信,定是捏造的。”他想也不想,直接便否定道。 闻言,王政抬眼看了一眼他,眼中带着些许诧异。未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之前他看其他信件时脸色未变,甚至带着淡淡笑意。 良珣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紧了紧手上的动作,脸色仍是有些不好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些证据都指向官场中诸位司马,如王卿者所言,必有蹊跷。” 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复杂:“我自然也是不信的,所以便做主先扣留了下来。” “那凶手造了不少这样的信件,却又不让我们轻易发现,也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这件事事关重大,孟韫灵压下不让他拿着东西去找涉案司马问话,便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信件少说也有十封,若是怀疑谁,便去抓人,不仅打草惊蛇,反倒让那些人寒心。 良珣闻言,勉强笑了笑。 王政见此时气氛实在有些尴尬,于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半真半假地笑道道:“想来今日你应当在少主身边当值,我却因为这些事将你叫过来,也不知少主会不会怪罪与我?” 良珣此刻已经恢复如常,脸上带着亲和笑意,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于是摇摇头道:“怎会?珣来时,少主还让我好生听从卿者办事。” 王政闻言,笑了笑,没再接话,而是将话引到了死者身上。 死者与前面的几个女子一样,身份普通,但每个女子似乎死状都不一样。 今日死的女子,脸皮被剥了下来,指甲也被尽数拔了出来,没有一根手指是完好的,包括那脚趾。 前面的死者也死因不一,有的是上吊,有的是在床榻上被捂死的,也有的是被下了毒,活活被折磨致死。 但却都有几个共同点,一来全是女子,二来都是在她们死后身上有一块皮肤被剥离出来,还有最后一个,便是在她们房内的暗格内,都会找到一封与官场中的人有关的信件。 王政一边和良珣说道这几件案子,一边打量着四周,似乎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良珣闻言,想去看看被盖上布的身体,王政眼快,拉住他,笑道:“死状难看,你一个文弱书生,还是莫要去看了,免得晚上休息不好。” 房内还有不少人在取线索,所以并未移动屋内的东西,就连尸体也不过扯了一匹布盖上,免得让人猝不及防看见被吓着。 虽说他们这一行人胆子都不小,但到底死状可怖。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是个女子,还是要照顾些,即便那女子已经浑身冰冷。 良珣顿了顿,轻轻笑道,亲和的模样让人不自觉让人忽略他其实也会些武艺。他道: “卿者严重了,我虽是文人,但到底也在卿者手下许多年,若是这样的场面也镇不住,莫说是珣,便是少主与卿者也不会让我留在大理寺了。” 他这话说的漂亮,既说了王政这些年的培养让他在他手下成长了不少,又全了他的面子。 即便王政有心与他和昏垣保持些距离,现下也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心中天平微微倾斜。 见他点头同意让他过去,良珣朝他感激一笑,像是王政帮了大忙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四章 凶案14 尽管良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吓,眼睑闪了闪,脸色血气退了两分。 良珣看完后,站起身来,即便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依旧不急不缓,看似十分震惊,但王政还是看到他指尖有些许颤抖。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葛州也报了一件连环杀人案上来,其他地方似乎也有类似案件。” 王政言罢,良珣心中一动,他抓住其中关键:“其他地方也有?” 王政点头:“有的地方结了案,有的凶手仍在逃。” “所以说,与其从官场中入手,倒不如从坊间。” 良珣觉得王政言之有理,官场中水深,若要往下查,除非伤筋动骨,倒不如先从其他地方查起,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两人正商讨着此案一些细节,却大多时候是良珣在说,王政在听。王政虽说将良珣拖下了水,但对他究竟参与几分却是没有多看好,可现如今听他说了些自己的见解,心中竟越发高看了他几分。 他本以为良珣对他的安排不满,却不想良珣这些日子已经看了前面几件案子的卷宗,将细节证物等都记了下来,与他聊起案件时,对他一来一往对答如流,丝毫不像被他半路拖下水的人。 虽然良珣在大理寺中身为笔者,但大多时候是在少君府中当差,大理寺也当是养了个闲人,若是出了案子也不会让他插手太多,毕竟少君府中的事重要些。 因此良珣自从入职大理寺后,并未接触太多大理寺的案件,更多时候是在帮着孟曦处理事情。 却不想今日与他交谈后,不禁有些惋惜。 早知他名动,却不知他见识也十分独特。若是早知如此,他……他敢和孟曦抢人吗? 王政没把握。 他正走神间,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随即便见盛问天迎面走来,一身肃冷,眼神带着森森寒意,一脸络腮胡更显几分阴沉。 “王卿者来得可真是早,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不想让我来呢。”他面带嘲讽之意,一双眼阴森森地看着他。 王政闻言,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跟着盛问天身后的人,那人是他吩咐去找盛问天的人。 那人哭着脸朝他摇了摇头,王政心下了然,定是盛问天的人为难了他所以来晚了些,现在反倒把罪名推到他身上来。 盛问天气焰嚣张,但王政却不怕他,若是他都怕了他,那孟韫灵的面子也不必要了。 毕竟他代表的,可是孟韫灵。 于是只见他冷淡一瞥,道:“盛堂主严重了,本官命人一同去寻你与良司马,怎会有那般心思?想来是盛堂主有所误会。” 说着,他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良珣。言下之意,便是说,一同出去找你们,良珣来了,你却还未至,是你耽误了时辰,而非是我未通知。 盛问天看着良珣冷哼一声,而良珣则在这个空档向盛问天抱了抱拳,脸上带着亲和笑意,不卑不亢,既不会让人觉着他是在讨好,也不会让人忽略他。 好一个进退有礼的通透人。 盛问天本是有心想给王政难堪,却不想被他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了一军。 不得不说,若是王政今日没让人去叫他来,定然要被他抓住辫子好一通嘲讽,但王政偏偏没有那般做,而是按着规矩让人去寻了过来。 想来孟韫灵让他来做主判,盛问天就已经十分不满,王政不傻,又怎会让他抓住这一点来打他? 此时大理寺已经差不多取完了屋内的证据,死者的尸体也被抬回了大理寺,整个院子除了大理寺与盛问天方才带来的人外,便只有黑暗中传来的几声狗叫。 盛问天知道多说无益,也不指望王政与他说些什么,于是大手一挥,准备让自己的人去看看凶案现场。 王政眼皮一抬,皮笑肉不笑道:“盛问天不必那般麻烦了,我的人已经将有关的证据取了,直接让人呈来看便是。” “王卿者客气了,我向来不喜欢倚靠他人,做事还是要自己动手,才放心些。”他说完,直接让人随他去屋子内。 王政心中骂了一句,觉得自己要被盛问天活活气死,这般鲁莽不计后果的行事,也不知是如何走到现如今这一步的。 他心中诽谤了几句,命人跟着,生怕他们碰了不该碰的,打乱了现场。 良珣嘴边带着浅浅笑意,眼神幽深地看着盛问天离开的背影,带着几丝不明的情绪。 盛问天进去后,倒是没有胡乱动什么,他虽做事随心,但到底坐在斩月堂堂主一职多年,办案经验丰富,自然不会鲁莽。 他方才那般做,不过是不想给王政脸罢了。 见他进去,良珣与王政继续站在那里说着话,两人正在说女子的死因时,良珣顿了顿,斟酌了一番,才道: “卿者,珣认为这里并非是第一凶杀现场,第一凶杀现场还需仔细去探查才是。” 王政笑了笑,没有意外,而是反问他:“哦?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一见王政这般模样,良珣也笑了,眉间的困惑缓缓散开,像是带着一丝轻松,他道: “珣进来时听到仵作说那女子是因疼痛而亡,可屋内摆设具是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所以珣便猜测了几分。” 说着,他又笑了笑:“但珣到底年轻了些,不如卿者料事如神。” “不必拍我马屁,我也才想到罢了。”王政知道他在奉承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实际上,王政在仵作来之前看过尸体后,就派人出去方圆几里搜查了。 彼时他还不知道,不过是出于直觉的判断,谁知方向竟是对的。 这边盛问天没查出什么,死者的尸身又被抬回了大理寺,他就是再霸道,也不可能让人将尸体抬回来。 眼看着时辰已经过了子时,该看的也看了,时辰已晚,盛问天率先带人离开。 见此,王政抬了抬眼,实在不想管他。好在盛问天似乎也不在意他。 于是盛问天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他走后,王政吩咐了几个人将这个院子看守起来后,便与良珣一同离开。回程时,两人一直在商讨案子上的细节,气氛有些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五章 凶案之祭祀 良珣回府时,管家正提着一盏灯笼等在二门,见此,良珣步子未停,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少爷,老爷在您的书房中等您。”等他走近,管家行了个礼,低着头小声说道。 听到良鸿华在自己书房之中等他,良珣目光闪了闪,随机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他点点头,而后越过管家率先向前走去。 他也不问他为何这般晚了良鸿华还在等他,他明白,管家自不会多说什么。 良鸿华不知在翻找什么,屋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良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番场景,或者说已经习惯了。他看了一眼正翻找东西的良鸿华,自嘲地笑了笑,脸上虽带着浅浅笑意,可眼中半点笑意也无,若是仔细看,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但很快,他便掩下了眼中神色,转过身镇静自若地将门关上,而后弯腰捡起被丢弃在门口的字画。 平日里千金难求的东西,被良鸿华这般随意丢在地上,若被世人看见,定要说上一句暴殄天物。 他将字画拿在手中,低声换了一句父亲,良鸿华这才发现良珣站在自己身后。 自己在儿子房中找东西,把屋子弄的一片狼籍又被人当场撞破,良鸿华没觉得有什么,相反,他还十分嚣张,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转身坐在主位上,一如在他书房中时那样。 “回来了?” “是,父亲想找什么?可需要儿子帮忙?”良珣敛了敛眉,不卑不亢地站在一侧,身姿清逸。 闻言,良鸿华发出一声刺耳的笑,朝他招了招手,那般动作,像是逗狗一般,良珣恍若未觉,缓缓上前,腰间玉环泠泠作响,在房中发出清脆响声。 在良鸿华面前,良珣永远是站着的,只因良鸿华说,在他面前,他不过是一条狗,一个畜生还不配与他同起同坐。 待良珣走近,良鸿华压低声音道:“我想看看,我的好儿子有些什么谋划,将少主娶回家中。” 他说话时,紧紧盯着良珣,在他说到孟曦时,他见他脸色未变,但瞳孔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有一闪而过的愤怒。 良鸿华十分喜欢看他反抗他,却又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模样,那种无可奈何的愤慨,最是令他舒适。 “父亲慎言,少主选夫婿,与我何干?”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许失态,他缓了缓语气,“少主是我主子,不是我能肖想的。” 闻言,良鸿华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主子?”他看着他,眼中带着浓烈的蔑视,他道,“这不是正好?你倒是可以学学你生母,爬上主子的床,行禽兽……” “父亲!”良珣蓦然开口大声打断,他抬起头来,眼中有些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难堪。 他闭了闭眼,心中像有什么被赤裸裸地撕开,摆了出来呈在阳光下,被众人所观看。 他的所有伪装,都被良鸿华赤裸裸撕开。 他的出身,一直是他过不去的坎,更是因为这个,他在那个人面前一直自愧不如,与那人一起,总是觉得高攀。 他不敢肖像,不敢……因为他的出身…… 他母亲当初作为良鸿华身边侍候的侍女,爬上了主子的床,而后有了他。 良鸿华仍然在笑,只是暗含阴冷,他站起身来,拉着良珣的领口,强迫他看他,压低声音靠近他的耳边,眼中一片阴郁: “反正你有你那好生母做榜样,让她教教你怎么爬上主子的床。” 良珣眦目欲裂,双眼又红了几分,脸上也尽是狼狈,浑身僵硬无比。可他依旧稳稳站着,似乎已经忘记了反抗。 良鸿华似乎觉得没劲,猛地甩开他,像是甩开一样污浊不堪的东西一般,眼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少主看上你,若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良珣被他一推,后退踉跄了几步,闻言只能沉默不语。 他没办法应下此事,不仅因为此事不是他能左右的,况且……他也不想强迫与孟曦。 后果吗?良珣苦笑,他如何不知道良鸿华嘴里的后果是什么? 还记得当初他年纪尚小,因为在老太太房中打破了一个青瓷白玉杯,当时他未说什么,可回到自己院子后,等待他的,是一顿毒打和关禁三日。 当日他还不懂,为何他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白玉杯便被那般对待。后来才想明白,原来不是因为他打碎了一个白玉杯,而是因为他未按照他的想法般站在廊外,反倒是随他进入屋中。 在他去孟曦身边做事前,他虽是府中唯一的孩子,但在家中过得倒还不如一个下人,受人白眼冷漠,人心易变早就被他见识过了。 因着良鸿华的不重视,生母也在他八岁时抑郁而终,他名义上的母亲一心向佛,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管家。良鸿华对他尚是如此,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 好在那一年有幸被孟韫灵看上,放到了孟曦身边。 而遇到那人,是他最大的幸。 他仍还记得,那日孟曦问他:你选的这条路,或许布满了荆棘,前路也十分坎坷,即便这般,你也仍然还要留在少君府吗? 她不知道,比起在她身边的危险,在良家仰人鼻息更让他觉得心寒。 他仍还记得,那人教了他不少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以这般。 所谓温暖,亦不过如此了。 他想要的,自会去争取,而不是听从他人摆布。 —— 四月初四过后,黄泉城中又新添了一案,翌日的官场中越发沉重了几分。 案子要查,但还有一件朝中大事,便是祭祀一事。 祭祀向来是大事,更何况是黄泉守路人的家族祭祀。 祭祀一事早在三月初时就已经被交予了风雅堂,早就开始准备了,一应物品具齐,就等着孟韫灵放下一日事务,一同去祭祀了。 风雅堂这边与孟韫灵说了后,又选了四月里适合祭祀的好日子,见此孟韫灵也未再往后推,很快便敲定了四月初十这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六章 凶案之祭祀2 今日昏垣沐休,昏阔天回府之后问了侍候的人,就去了昏垣的院子。彼时,昏垣正端坐在书房中,手中拿了一本书。 见他进来,昏垣站起身相迎。 “父亲怎么来了?” 昏阔天在主位坐下,昏垣亲自倒了一杯茶,昏阔天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想起今日的官场上的暗波,昏阔天眉间带着几分深思。挥手让屋中侍候的人退下,父子两人先随便说了说话,昏阔天这才缓缓说起正事: “这个月初十大人要前往天山祭祀,命不少人同行。”他摸了摸茶杯,转头看他,“今年少主已过双十年华,可能成亲一事大人可能不会由着她拖下去了。” “若是不出意外,许是祭祀之后便会开始选夫一事。” 昏阔天看着身边早已长成俊逸模样的儿子,他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就连出生时也没怎么折腾他母亲,长大后更是懂事,孝敬父母,关爱弟妹,尊敬师长。 无论性格还是模样,都极尽温柔,端得君子模样。 可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知道,素来有君子之风,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自然也做不来那等阴暗污秽之事,若是有朝一日真的与孟曦结为夫妻,只怕也未必过得幸福。 他是不希望他娶孟曦的。 倒不是不喜她,相反,他反倒觉得孟曦行事颇为周到利落,能力自是没话说,只是到底年轻,少了几分稳重,要多经历些才能将事情处理的更好些。 就如上次盛问天一事,若是她再忍让些,定能将他一网打尽。只是可惜……到底心急了些,又被盛问天抢了先机。 昏垣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含笑着继续听他说话。 “现下这个日子尴尬,祭祀你还是莫要跟着去了,终究不大好。”昏阔天叹了一口气,眼神不知落在哪里,格外悠远。 闻言,昏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道:“父亲,儿子认为不妥。” “我虽是少君府中的司马,却也是宫中的禁卫一员,怎能……” 他还没说完,就被昏阔天打断,他道:“大人虽未与我说些什么,但想来也有这个意思。” “大人未招你入宫吩咐祭祀一事,便是存了几分心思在,许是……”他顿了顿,有些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继续道,“这些日子若是无事,便少出去些。” 昏垣何其聪明,就算昏阔天未言明,他不过一瞬便明白了些什么,于是也不反驳,只应下不提。 不知想到什么,他眉间更加柔和了几分,嘴角缓缓扬起,但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的笑顿住,眉目也染上了几缕愁绪。 他没说话,屋内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像是想到什么,昏阔天瞥了瞥一旁缄默不言的昏垣,他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却还是开口道: “垣儿,你老实与为父说,你对少主……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闻言,昏垣脊背僵了僵,他耳根带着可疑的红色,缓缓掩下眼中神色,目光只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许久没有说话。昏阔天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又是长叹一口气,说道: “自古以来,守路人守着黄泉路,镇一方太平,站在那个高位,谁不知其间凶险,可那地方手握众人生死,于重利之人来说,却是极大的诱惑。” “若是你铁了心……” “父亲。”昏垣知道他要说什么,抬起头打断他,他看着他,眼神清明,带着坚毅,他缓缓道,“少主是个很好的女子,也是个很好的守路人。” 我心悦他,不过是因为她是她,而非是因她身份。 闻言,昏阔天双目一瞪,气冲冲开口道:“你父亲自然知道她是个好女子,我是说,若你……那定然是少不了明枪暗箭的,为父是让你有所心理准备。” 昏垣如何不知,这些年他为她也做了不少事,接触了不少人,人心叵测这个道理又如何不懂? 可是因为是她,即便赴汤蹈火,他似乎……也没什么不愿的。 昏阔天鲜少为昏垣操心,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作为父亲的提醒,无论怎么说,昏垣到底是他的长子,未来许是面对更多。 他们现如今的地位,已有不少人眼红,还是低调些,才是最稳妥的。 于是他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到了初九这一日,昏垣果真没在。问起时,只是听说染了风寒,孟曦闻言,没说什么,却吩咐吴武英去看看人,顺便还从少君府中拿了不少补药。 她这般动作并未瞒着众人,芳兰觉得不妥,便劝道:“现如今少主你的一言一行众人皆看着,若是旁人误会,只怕不好。” 孟曦却淡淡道:“我何时做事不是被他们看着?他们爱瞧便瞧,随他们去便是。” 若是因为现在不同往日,她为了堵众人之口,便对他们不闻不问,岂非让他们寒心?孟曦自问做不到这般绝情。 初九这日天气晴朗,倒算得上好天气,以孟韫灵为首,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黄泉城前往天山。 天山离黄泉城不过半日路程,因着祭祀是个十分庄重之事,自然要提前到天山后准备,而后在初十这日再按着以往惯例祭拜祖先。 因为有不少人一同前往,又要在那边住上几日,所以要带的东西不少,队伍也格外长,除去吃穿用度外,还有侍候的侍女侍卫等人。 天山贫苦,即便每年都去祭拜先祖,但却没什么好物,要吃什么用什么都需从黄泉城中带去。 没去过的人自然不知,知道的人却也低调。再如何说,祭祀先祖一事,自该低调节俭些才是。 孟曦今日没骑马,反倒是与孟宁一道坐在马车中。因为几日前那些事,孟曦虽没做什么,却在她身边放了不少保护她的人。 不仅如此,还将彩屏彩明两人敲打了一番。 初四那日回去后,孟曦就猜到了白艾与孟宁之间的牵扯。 事实上,在那日她去孟宁宫中时,见她绣着荷包便让人去查了,后来自然也查出了蛛丝马迹。 她虽忧心孟宁,却也不是那般无情的长姐,若是对方对她无其他心思,她自然希望孟宁能开心些。但若是有其他心思,她也要护着孟宁不让她受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七章 凶案之祭祀3 可孟宁到底还未出阁,如上次那般出格已是到了极限。对方要是有心求娶,自然是好的,若是欺负孟宁单纯,那她势必要让孟宁早些死心。 孟宁向来活泼,对于出宫一事自然十分开心,更何况身边还有孟曦作陪。 她不知道自己的长姐是为了让她安生些,这才坐在了她的马车中。 孟宁时不时撩开马车的帘幕朝外看去,外面天气好,她心中有些痒,也想自己骑马走一走,但孟曦定然是不会同意的,于是只能坐在马车中看看,偶尔与外面骑马的良珣说说话。 她很喜欢昏垣与良珣二人,将他们视为兄长。两人待她也格外温柔,尤其是良珣,眉间总是带着几分书香之气,看着便让人多了几分亲近。 孟宁与外间的良珣说着话,似乎也觉得两人这般不大适当,顿时失了兴趣,说了片刻便放下帘子转头去看孟曦。 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本书,头轻轻歪在一旁,似乎睡着了。孟宁探身过去,抽走了孟曦手中摇摇欲坠的旧书,又准备拿出小毯盖在她身上,刚动了动身,就听见孟曦清冷的声音传来: “不必麻烦,我小憩片刻。” 孟宁不听她的话,固执拿出来给孟曦盖住了胸口。 她一边拨弄毯子,那模样与以往孟曦为她盖被时差不多,许是不常照顾人,多了几分生涩,又一边像个小大人一般说道:“阿姐不可这般,若是着凉,苦的不也是自己?” 孟曦知道她的性子,见已经盖上了,索性也就随她去了,她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向另一边,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孟宁撑着下巴看着孟曦的侧脸,眼中带着愉悦。看了几眼后又担心她醒过来,于是也不敢多看,转了目光盯着方才孟曦方才拿着的书,带着几分无聊翻了开来。 孟宁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她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的,她慌忙抬眼去寻孟曦,在看到她时,不由松了口气。 孟曦手边放着剑,她依旧从容不迫,冷静地坐在那儿。她身上盖着方才她给孟曦的小毯,书也被抽走放在了小几上,也不知她醒了多久。 而她身边,彩屏彩明也安静护着她,脸上带着几分沉重。 外面惨烈声不断传来,还夹杂着几道惊呼,孟宁不由心下一紧:“阿姐,外面出了何事?” 孟曦转头看她,抬手摸了摸孟宁的头,脸上十分镇静:“无事,莫担心。” 不知怎地,见她这般镇静自若,孟宁心定了一下,想掀开帘幕瞧瞧外面,却又怕给外面的人添乱,只能坐在原地不敢乱动。 孟曦敛眉似在思虑什么,宛若星辰般的眸子中带着丝丝冷意,耳朵一直注意外面的动静,她小心掀开一角往外看了看,外边的侍卫正和对方打的难分难舍。 外面的刺客具是黑衣打扮,来的人不少,竟是与禁军有些不分上下。显然,幕后之人定然早有准备,就等着在这日来伏击他们呢。 孟曦想了片刻,心中到底放心不下前面的孟韫灵,她淡淡地吩咐彩屏彩明道:“好生护着小姐。” 而后又摸了摸孟宁的头,只当她是个孩子,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阿宁莫要乱跑,待在马车内哪儿也不要去,可明白?” 孟宁虽被孟曦宠的格外骄纵,却也分得清场合,即便心中十分担心孟曦的安全,却还是乖乖道:“阿姐我会听话的,你要小心些。” 孟曦淡淡嗯了一声,提起手边的剑掀开帘幕飞身而出。 孟曦所在的马车都被邢剑等人守着,那些刺客竟一时之间没能近马车半分。 孟曦一边躲开冲向她的刺客,一边冷着脸飞快走到孟韫灵的马车旁。 孟韫灵马车旁的打斗可比其他地方惨烈多了,马车旁全是尸体,就连禁军首领身上也带了伤,更不要说早就赶过来的良珣等人。 她沉着脸一剑解决了准备刺向良珣的黑衣刺客,良珣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勉强应付了一人,余光看见孟曦救了他,目光不由闪了闪。 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那些人一波接着一波来,这里地势宽广,四周没有树木藏身,一眼看去便能将这里的一切收入眼底,而这对他们一行人来说十分不利。 此时日头已经有偏西的迹象,若是一直僵持下去,于他们来说十分不利。反观那些刺客,似乎有条不紊地进行车轮战。 车轮战? 她不知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但却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孟曦脸色一沉,反手又斩杀了一人,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什么,不过片刻,她的双眼便落在了不远处。 不再犹豫,孟曦沉声吩咐了一句,而后飞身向方才她看的地方而去。 那人混在人群中,与禁卫军交斗在一起,但也不知偶然还是如何,那人身边总有几个若有若无将他护在中间。 那些人见她,又团团将她围住,孟曦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区区几个刺客,对一般的禁卫军来说或许有些麻烦,但于她来说,宛如碾死几只蚂蚁那般容易。 很快,孟曦便解决了向她围来的人,直直与被护在中间那人对上。 若是孟曦未猜错,这人定是这些人中的首领。 旁边的人见此,无端生了几分忌惮,拿着长剑一时竟不敢上前。孟曦可没有他们那般顾虑,提剑逼身上前,一剑刺中其中一人心脏,她再次毫不留情地收回剑。 眼皮也未动一下。 见此,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一边躲开孟曦那凌厉的招式,一边似乎在思虑什么。 “我不管你是何人派来的,若想活命,就带着你的人滚。” 那人闻言,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但却没说话,右肩一时不查被孟曦刺中,只见他闷哼一声,额间似有虚汗流下。 于是他就地一滚,孟曦再次提剑刺去,似乎十分悠闲,甚至还时不时解决欲偷袭自己的小蝼蚁。 孟曦剑术凌厉,带起的剑锋连带地上的茵茵绿草也斩成两段。那人一个躲避不急,手中的剑被挑开了去,而后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 那人眼中还带着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孟曦,而后缓缓跪倒在地。 那些刺客似乎没料到此番景象,一时有些惊愣,趁着这个空档,孟曦一声令下,禁军像是得到了极大鼓舞,局势就这般戏剧性地反了过来。 孟曦再次提剑砍杀向自己冲过来的刺客,目光沉沉,脸上丝毫不见凌乱狼狈。 她正对付着不断朝她涌来的刺客,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方才倒下的刺客首领,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的短剑飞快刺向她…… “少主,小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七章 凶案之祭祀4 “少主小心。” 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孟曦还未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带着几分寒意的怀中,随即她听见了一声闷哼。 她仅恍惚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身后的人退后几步,抬起手刺入那人的胸膛,而后只见那人怒目圆睁,缓缓倒下。 孟曦这才去看方才替她受了一刀的良珣,此时良珣眼前有些发黑,嘴角带着丝丝血迹,他刚刚一手护着孟曦,一手抬起去挡开那原本刺向孟曦后心的匕首。 右手挨了一刀,本以为无事,但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灼热,似有万虫啃爬撕咬。 孟曦看了一眼伤处,隐隐发黑,匕首上竟是淬了毒。她目光沉沉,似有风雨欲来,不作他想,飞快点了他几处大穴,防止毒至心肺。 众刺客见首领死了,乱了片刻,禁卫军抓住此时,攻得越发厉害,几欲将他们全部打散。 那些刺客到底有些不敌,有的身受重伤,在被抓之前,纷纷自尽,而余下受了轻伤的,转身逃离。 一时之间,血腥气蔓延在空气中,久久未散。 孟曦没有让人追,那些刺客,即便回去了,也是活不成,若是故意为之想引开他们,那就更追不得。 禁卫军等人在清理刺客,未防再出现方才背后偷袭一事,每个人都打起了精神。而这边,良珣已经被扶上了马车,孟曦唤来医者为他诊治。 也不知那是什么毒,此刻良珣已经晕了过去,唇上乌黑,就连眼睑也黑了一圈,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 那医者不敢耽误,即便方才被那群刺客吓得现如今还有些心悸,在孟曦面前却丝毫不显。 要知道,这良司马可是少主的救命恩人,若是出了差池,只怕他也难逃责罚啊。 孟曦在旁边见良珣这般模样,唇角便一直紧紧抿着,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深沉,清冷的脸庞也微不可见地染了几分担心。 方才她明明封住了对方的大穴,为何这毒还蔓延这般快? 不过片刻就已经让人陷入昏迷,想来毒性不弱。只是不知那匕首是那人防身还是为她准备。 孟曦摸不清其中缘由,也不想摸索,那些个刺客,不会是盛问天派来,那人手下没有这么多能用之人。况且这些年,他几斤几两,她心中有底。 这些年她没动他的原因十分简单,那人虽不断推拒她、不服她,似乎妄图建立一个新的黄泉路制度,却有些异想天开不成气候。 她从未将他放在眼中,也就由着他蹦跶了这么些年。但现如今要留他却是不行了,此人野心越来越大,不仅为祸百姓,甚至还想逾矩…… 想到这里,孟曦不由看着西边沉下去的晚霞,那处一片红色,像极了此时地上染上的血。 回去之后,也该收网了。 孟曦双眼不知落在哪里,心中如是想。 另一边,良珣已经彻底陷入昏迷,双唇比之方才又深了许多,几近是黑色。 几个医者将人团团围住,一人处理伤口,一人用银针放血,那血呈黑色状,竟是看着十分凶险。 孟韫灵此时也听到消息被禁卫军首领护着走了过来,地上尸体不少,但禁卫军具是动作十分迅速,已经将尸体清理干净了,只余下斑驳血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中毒至此?”孟韫灵匆匆看了一眼,心中惊了一惊,不由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孟曦。 孟曦站在那里,衣角被风泠泠吹动,见她过来,行了一礼后这才回道:“惊扰了母亲,本没什么事,是女儿大意了,这才连累了他。” 她说完,又将刚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她面容清冷,孟韫灵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向来知道她冷情,却未料到即便是这个时候,她也如同没事人一般。 也不知心中没有那良珣还是…… 若是此时躺在这里的人是昏垣,不知孟曦会不会有所失态。 但刚想到这里,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孟曦对他二人,想来是有些感情的,只是那感情恐怕是这些年的患难之情,若说情爱,只怕是没有的。 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亲事拖到如今,甚至在许多事上都有意避开了二人。 孟韫灵定了定神,眸子中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皱眉看向那边几个全力救治的医者:“如何?可看出是什么毒?” “大人恕罪,属下医术不精,看不出是什么毒。”那人跪在地上,额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汗珠,说话时微微颤抖,心中显然是怕极了。 他说罢,孟曦脊背一僵,但脸上分毫不显,她将不知放在哪里的目光收回,缓缓掠过躺在那里没有多少生气的良珣,最后落在医者身上,她轻轻开口: “可有解法?” 这也是孟韫灵想问的,于是也皱着眉看那医者。 那人又磕了一头,而后颤抖着声音回道:“可以暂时压制,但若要完全解毒,还需配得解药。” 听到可以压制,孟韫灵松了一口气,她想,若是良珣这般年纪轻轻便因她长女而亡,不仅她觉得可惜,只怕孟曦心中也有所不安。 还好还有救,有救便行。 孟曦闻言,微微颔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目光一沉,清冷的眸子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神色。 良珣中了毒,不能再继续跟着队伍去往天山,孟曦安排了邢剑护送他回城医治,而剩下的人继续赶路,总算在天彻底黑下之前到了天山。 由于方才那场刺杀,不少人心中仍还高高悬在肚子中,眼看到了天山,这才放了下来,但一想到回城时还要经过那段被留下阴影的路,不由心中一颤。 于是越想越怕,夜半便有不少人被惊醒,传了医者。 孟曦如何不知道他们心中的顾虑,于是传令下去,所有人打起精神起来好生戒备,同时命邢剑回来时,再带两千精锐前来接应,力保将各位堂主司马安全送回城中。 但孟韫灵却不这般想,知道夜半有不少人唤了医者前去看病,心中不由一气,若不是身边有孟宁劝着,又要砸上一套上好的瓷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九章 凶案之中毒 前一日众人虽受到了不少惊吓,但第二日祭祀的时辰却是不能再变。 祭祀的时辰是钦天司测出,不可随意更改,因此,不管随行之人受了何种惊吓,第二日依旧出现在了孟韫灵下首。 祭祀一事十分繁琐,但好在每年皆无新意,不过像往年一般,按着规矩给祖先们上了香,而后孟曦又替孟韫灵说了不少场面话。 无非就是祈望祖先护佑黄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罢了。 年年都是差不多的话,不说孟曦,就是孟宁也几乎能一口气背下来了。 毕竟那是自己家的祖先,孟宁不敢造次,学着孟曦一样,脸上带着几分沉静,低头跪在那里,这般娴静模样倒是难得。 祭祀完后,按照惯例,众人是要在这里停留上两三日的,美名其曰以寒食祭先祖。 这是黄泉路自有以来便存下的旧俗,但时景变迁,现如今已经变了不少。譬如当初食寒食要吃整整半月,到现如今吃上三日便也罢了。 不少人提到祭祀,便不由苦涩,谁不知道一同前往天山祭祀,看似被孟韫灵倚重,但其间的苦,也只有经受过的人才明白。 连着三天都吃残羹冷炙,没多少人愿意,谁不盼着吃点热乎冒着香气的饭菜? 孟宁自然也不愿意,于是早就命宫中的嬷嬷做了不少糕点,她分了一些给孟曦后,就守着那些糕点救命了。 她敬重那些先祖,但若是要她吃她不喜欢的东西,她倒是情愿饿着。 但她身为孟家的二小姐,到底要做出表率,她学着孟曦一般,在众人面前端着,与他们吃的一样,但到底不喜欢,吃的也少,回去后就全靠带来的糕点填肚子。 不仅是她,许多一同前来的司马也是如她这般,孟韫灵如何不知道,只是她也不想为难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只作不见。 但即便是这样,不少人在短短三日内以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如何会不憔悴呢? 每日吃不好,还在来之前被吓了一通,晚间也睡不好,总是担心有刺客跑进来,就这么一直提心吊胆过了三日。 终于在千盼万盼中盼来了回城的日子,众人不由激动,总算是要回城了。 不必再担心刺客了,也不必再吃糕点或者速食了,总算是有一口热乎饭吃了。 众人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终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了。 如孟曦所说,邢剑回来后又带来了不少人,这一路上仍是禁卫军开道,其他精锐护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去。 许是知道一行人担心什么,孟曦特意交代换了一条路回城,众人本就被那日吓得不轻,如今回城也担心若是再在那个地方受到偷袭该如何是好时,就见眼前风景一变,竟是与来时不同。 崇心思通透之人立刻便想清了其中奥妙,而反应迟钝之人只当是他们抄了近道。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一行人回城之路十分平静,与去时的惊吓混乱完全不同。 孟韫灵回去后命众人回家中好生休息一日,一日后再去宫中拜见,言下之意便是第二日不必去宫中了,要出去吃吃喝喝还是回房中睡觉全看他们。 孟韫灵回宫后,先是招来了送良珣回城的医者,问了几句,随后将人打发了留下孟曦说话。 “听说前些日子昏垣染了风寒你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孟曦闻言,也不奇怪她是如何知道的,她脸色淡淡,从容应是。 孟韫灵点点头,既没说不对也未说不对,只是接着道:“既如此,一会儿你出宫也带些补品给良府送去罢。” 孟曦颔首应是,孟韫灵说完,眉间带着几丝愁绪,叹了一口气:“此番他救了你,理应好生嘉奖才是。” 孟曦仍旧未说话,安静的室内只余孟韫灵的说话声。 “待你大婚后,便让他跟着昏阔天做事罢。他向来心思通透,想来也明白该怎么做。” 孟曦眼观鼻鼻观心,无论孟韫灵说什么,她脸色依旧清冷,仿佛孟韫灵是在说他人之事一般。 “我思来想去,唯有昏垣这般的人适合你,良珣身份到底差了些。”说完,她又看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我已经命钦天司在看日子了,年前我便已经吩咐下去了,想来也不会太急。” 言罢,孟曦还是没什么表情,孟韫灵心中叹了一口气,锐利的眸子中似有一丝顾虑,她看向她:“你……可还有其他要求?” 良珣身份一直是个跨不过去的坎,若是他出身清白,她也保不准自己会偏心他,可偏偏他那身份摆在那里。 她生怕孟曦心中更偏向良珣,于是紧紧盯着她,带着些许审视。 若是为人臣便也罢了,但想要做未来路守大人的夫君,不仅是他,就是孟家只怕也会一直受人诟病。 她问完,孟韫灵目光紧紧盯着孟曦,还带着几分忐忑,她终于在自己长女面前漏了一丝怯意。 她如何不在乎孟曦的幸福?又如何不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只是这些年她一直在她面前扮演一个严母模样,一直故意罔顾她心中真实的心意,也一直强迫她担起守路人的职责。 可如今,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从小到大,不知何时起,长女变成这般模样,神情冷淡,对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一副冷淡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心爱之物。 对她听话顺从,交代之事完成地比她想象中都好。 孟韫灵对她是满意的。她是黄泉路未来的守路人,若她“忘记”,那她便是真真正正的路守大人。 孟家,身上担着的,是整个黄泉路百姓之安危,是人间弃灵的归途,只有黄泉路稳定了,人间才有机会喘息,而不会乱套。 可想而知,黄泉路守路人何其重要。 孟家守着黄泉路秘密上万年,好不容易建起一个精密机构,但黄泉路所接收的亡灵越来越多,孟韫灵不知何时会生出乱数,她能做的,不过是在她未“忘记”前,好生守着黄泉路。 她对孟曦诸多严苛,不过是希望她也能好生为先祖守住这一方天地罢了。 而彼时孟韫灵不知道的是,在忘川的河底,有个与黄泉路相似的地方,名曰地府,为寿终正寝之人渡魂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凶案之中毒2 孟曦于自己亲事并非是全然不在意,早些年时她也与孟宁一般,何尝不希望能遇到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可她身为孟家长女,肩上压着的事黄泉路,这也势必决定了她的夫君不能全然看自己心意。 作为一直在她身边的昏垣与良珣二人,她对两人都分外复杂。倒不是不喜欢,但那喜欢却无关风月。 莫约在她心中,更多只当两人是至交是家人。 她不反对孟韫灵安排,不然也不会默认她将他们两人留在她身边,比起不了解,她自然更希望能在与他们平日里接触中生出情感来,只可惜,这么多年,她还是只当两人是朋友。 不过若是真要成亲,倒也无妨,不过是换个相处方式罢了。 她对成亲一事,莫约早在想明白时,就已经不在意了。 可心中某个地方,在有时总觉得有些空。究竟缺了什么,又理不清头绪。 孟曦坐在马车中,上车时倒的热茶已经没了热气,她方才在咸啸殿中,孟韫灵问她有何要求时,如何看不出她严重的审视? 世人在夸赞良珣之才时,也惋惜其身份。他的出身的确受人诟病,可那并非他所选择,为何又要强加到他身上? 她对良珣,莫约带着些同病相怜之情,可这情,终究不是情爱。 有时觉得她与他很像,只是因为身份不同罢了。她的出身,就不得不逼迫自己面对那明枪暗箭,时刻不容出错,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 她也逼迫自己长大,唯有这样,才有能力护住黄泉路,护着黄泉人,守得一方太平。 于是她默认了孟韫灵的安排,与昏垣成亲,而良珣辅助自己。 孟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的跳动不急不缓,即便是想到日后成亲,也不见丝毫凌乱。 她想,这该是心跳而非心动罢。她竟莫名有些好奇,究竟怎样才算是心动呢? 孟曦正思虑间,只见马车颠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而后幕帘动了一下,外面有人挑起幕帘钻了进来,连带着一阵暗香。 那暗香孟曦十分熟悉,原本滑入手掌的匕首又被收了回去。 她抬眼看向来人,嘴角带着一丝熟悉的邪笑,如黑曜石般的眼紧紧盯着她,仿佛万般皆无唯她一人,浅浅笑意溢于其中。 莫名地,孟曦心漏了一拍。 不过片刻失神,她很快反应过来,清冷的脸上半点不显,眸子缓缓移开落在了窗棂处,也不知在看什么。 来人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了孟曦对面,卸下一身力气,软软地靠在车壁上,十分慵懒,一副大爷样。 孟曦方才都没发觉自己有片刻的失神,但阎奕晟却瞧得清清楚楚,他挑了挑眉,轻啧一声,神色间却有些惊喜。 心想,他不过消失了几日,就有了这般收获,难不成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久未见,姑娘便是这般待我?”他说许久不见,却也不过十来日,但他对孟曦向来是以日按年算,倒也担得上“许久”二字。 见孟曦未理会他,轻啧一声,他兀自倒了一杯茶水,又为孟曦换了她面前冷掉的茶水,而后往她面前推了推。 孟曦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即便这么久了,她还是不大喜欢那人的自来熟。 若她不想理会他人,向来有本事忽略,可偏偏阎奕晟在时,却总能引起她的注意。 阎奕晟目光紧紧盯着她,眉眼微微上挑,眼中似带着火,要将她吞噬其中。他端起手边的茶水,缓缓压了一口,想将心头的火热压下去。 “你这是要去看那姓良的?”他瞥了瞥一言不发的清冷女子,幽幽开口,连他都没察觉到话中的不悦。 他那日见完她后,就去了河中,他当初带着暗三来了黄泉城,但陈孝飞却留在了那边,以便淼河有何异动可以及时与阎奕晟传信息。 那日陈孝飞传来消息,说是淼河有异动,让他快些过去一趟,谁知他前脚走,后脚孟曦又出了事。 不知为何,他到那边后总觉得难安,于是到了没多久,便又带着暗三赶了回来,而后才知出了事。 他不过才回来,就打听了孟曦的行踪,一路跟来。 他几日未停息,一面后悔,该让暗三留在孟曦身边才是,不然也不会这般心慌。 心慌? 阎奕晟因脑海中闪过的词不由一愣,他对孟曦的感情其实他也并不十分清楚。 若说一开始是对她欣赏多些,也不知从何时起,反倒开始挂念起来。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与他都无所谓,即是赖上了,就别想甩开他了。 想到这里,阎奕晟黑眸闪了闪,像盯紧了猎物的狼,透着势在必得的光。 孟曦不知他心中的弯弯道道,见他眼下有些青黑,突然想起自前些日子他走后,也不知去哪了,看起来竟有些风尘仆仆。 “我看谁与你有什么关系?”她瞥过眸子,声音依旧清冷,没有多少情绪“倒是你,几日不见,狼狈不少。” 阎奕晟闻言,眸子蓦然一亮,他心中琢磨,她这话,四舍五入便是关心他的行踪,阎奕晟想到这里,心中觉得有一丝甜意。 阎奕晟回味了一番,暗暗点头,忽然觉得即便没日没夜地赶回来,也值了。 “终于知道关心我了,倒是好事。”他去了那里,孟曦如何不知?她派了人跟着他,只是可惜被他甩开了。 他若是要甩开他人,倒也容易。 “我若说我去了河中,你会不会灭我口?”他嘴边带着一丝笑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像看看她是个什么态度。 闻言,孟曦眉头一皱,河中她也一直派人盯着,河中的事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那处新建了一堵墙,将整个河中保护了起来,若是普通人许是不知她当初为何那般固执地在河中外围一堵墙,但看过山川图之人便会发现,河中乃是整个黄泉路要塞。 河中作为整个黄泉路的交通要塞,一向繁华,受不少商旅青睐,更是黄泉路的屏障,咽喉所在。 其重要性可想而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一章 凶案之探望 若是那里当真是地府与黄泉路的零界点,还当要早日打算。 闻言,孟曦猛地看向他,他虽笑着,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玩笑之意。他的话孟曦一向听一半留一半,不会全信,但见他这般,不知为何,这件事却不见他油嘴滑舌地骗她。 她的人将人跟丢了,自然不知他去了那里,但他却在她这里不打自招,倒让她愣了愣。 见她看他,他轻笑一声,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他道:“你若是要防着地府,你做的那些倒也全面。” 他当初与她在河中,自然知道她做了什么,比起去岁,河中变了个天翻地覆,他看过,倒是做的十分妥帖。 对此,他对她不由又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他这般大刺啦啦地说出来也不避讳,嘴边带着漫不经心,他虽不知孟曦知道了多少,但端看上次二人的谈话,他回去也琢磨了一番,也知她许是知道了不少,与其这样,倒不如在她面前买个乖。 阎奕晟觉得,自己还是顶聪明的。 他心中也有所预感,以他对自家老头子的了解,若是知道黄泉路的存在,保不准要动什么歪念。 他不喜阎启的野心,倒也喜欢黄泉路这里的平静,那他站在孟曦这边也就说得通了。 孟曦端起茶杯抿了抿,脸色清冷,眉睑掩下眼中神色。 “看来你是知道自己如何来的了。”她语气淡淡,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闻言,阎奕晟懒懒看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道:“我风尘仆仆而来,还未进食,不如你同我去用饭?” 孟曦没动,只淡淡瞥他一眼:“你自去你的。” “我听说了,良珣救了你,你去探望也没错,但到底孤男寡女,不合……”他还未说完,马车内便传来一声冷笑,只听见孟曦抬起眼盯着他,缓缓道: “若说不合适,那你这般?又是作何?” 阎奕晟被她眼神摄住,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眉角上挑了挑,似真似假道:“上次你与我一同被刺杀,你可是说过要娶我,我们可是有口头婚约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似有些苦恼:“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我不在的日子,有人想娶他人。”说完,他幽幽看他,似幽怨般,“堂堂黄泉路少主,莫不是三心二意哄人?还是……” “住口!”他还未说完,就被孟曦打断,罕见地有丝恼意,阎奕晟自然听出来了,缓缓笑了,眼中宛若春日般明媚。 “赶紧走,莫要逼我动手。” “那你不去看良珣?” “与你无关!” 说完,孟曦抽出方才收回去的匕首,“啪”的一声脆响,被她拍在了小几之上,那茶杯中的水被振的微微晃动,滴落了些出来。 眼看孟曦的确恼了,阎奕晟摸了摸鼻头,心想自己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 那良珣救了孟曦,又是她的下属,自当去探望好生慰问一番,若是不闻不问,谁还会愿意跟着她? 再且说了,若不是他,如今躺在府中休养的,必然是孟曦。 这般一想,倒也有理有据。但要他走,却是不可能。 真当他不知?黄泉二子,乃少主夫婿最好人选。这话都传开了,他尚未确定自己心意,却在听见这些传闻时,无端笃定了几分。 “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走。”他说完,只听见刷一声,他喉间一凉,匕首抵住了他。 阎奕晟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目光紧紧看她,带着丝丝缕缕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孟曦莫名心慌,手不自觉收紧,阎奕晟觉得喉间传来一丝疼意,但他依旧看着她,不吭不响。 两人就这般僵持不下了片刻,良久,孟曦吐出一口浊气,收回了匕首。 她发现她面对他时,总是比对其他人更加无力些,若是旁人,只怕已经被她方才那样吓走了,但他偏偏每次就那般不声不响看着她,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看着竟十分专注,莫名有种温柔溺于其中。 “你风尘仆仆而来,还是先去休息一番,莫要把身体弄垮了。”眼见硬得不行,孟曦软了软语气,决定换个路子。 果不其然,阎奕晟闻言,眼神又亮了亮,唇角扬起的笑意越发明显,虽知道她想赶他走,却仍然让他不由一暖。 “无碍,我先陪你去瞧瞧咱们的救命恩人。”此时若是有把折扇,他定当展开,高兴地摇了起来,只可惜,他没有。 “我让你去休息。”孟曦低声喝道,清冷面庞终于有了一丝烦躁。 阎奕晟见好就收,见她这般,也不敢继续招惹,于是又说了一句,低头钻出了马车,这其间,马车停也未停半分。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外间马车一直是暗三在驾车,在阎奕晟上马车时,外面驾车之人便被二人制住,他未说去哪里,暗三就只能在街道上四处逛着,待二人离去后,车驾又再次朝良府驶去。 阎奕晟一走,孟曦松了口气,回想方才失态模样,心中竟罕见地无力,那般不要脸的样子,是她长这么大,都未见过的。 她努力将心中异样压下去,不再去想。没多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下属的声音,孟曦收了收神,恢复了一贯模样,下了马车。 良珣自那日被送回来,昏睡了好两日,而后才悠悠转醒,但身体却还十分虚弱,现如今还在床上休养。 良鸿华像是早就得了消息,一直等在大门,孟曦见她一副谄媚模样,心中多少有些不喜,但脸上丝毫不显。 拒绝了去厅中,孟曦直接让他带路去了良珣院子。 见此,良鸿华似乎有些尴尬,心中不由有些恼,但对方是少主,他不敢表现在脸上。 于是只能一面引她过去,一面试图说些话与孟曦拉近些距离。 但自始至终,一直是他在说,孟曦脸色清冷,并不搭理。 良鸿华这个人,孟曦虽鲜少接触,却有所耳闻。 依附于盛问天,能力不足却野心勃勃。这般父亲,若是良珣不能将其压制,迟早被他所累。 但这是他人家事,与她无关,良珣是个聪明人,不必她提点,只怕也明白。 随着七绕八拐,几人走进了一个略显几分清冷的院子。 这是孟曦第一次来,一路走来,也明白这院子十分偏僻,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良鸿华,不再理会他,直接踏进了院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二章 凶案之探望 良珣半躺在床上,他手中拿了本书,眉眼低垂,看得认真。不过三四日时间,竟是消瘦得厉害,苍白着脸。 孟曦走进去,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见是她,放下书正欲起身,孟曦朝他抬抬手。 “你还未痊愈,不必多礼。”见此,良珣含着笑意点点头,却不敢再半躺着,坐直起身,几个动作,他似乎格外吃力,额间隐隐浮出一层薄汗,但他脸上依旧带着亲和笑意,一时竟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孟曦显然看见了,随意扫了一眼,屋中摆设简单,却布置清雅,看得出主人是个心细之人。 孟曦刚坐下,侍候的奴仆格外机灵地奉上热茶,而后安静退下,一系列动作下来,十分利落,竟比一些小户还知礼。 照理来说,即便良珣救了孟曦,也不该这般贸然前来,孟韫灵赐了礼过来,再让少君府中管家嬷嬷替她来看望一番便也罢了,而孟曦到底是个未婚的女子,加之良珣未娶……两人这般,不出一日便会传遍黄泉城。 但现如今不用些,毕竟良珣为了救她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早已人尽皆知,若是她不亲自登门看望,只怕才会寒了他人的心。 反倒是她这般,世人更会称赞几分。 良鸿华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尬色,他第一次在良珣院子中这般坐立不安,孟曦静静喝着茶,并不理会他,而良珣也在旁边安静坐着,也不说话。 良鸿华想要打破尴尬,就在他张嘴瞬间,良珣说话了,他道:“少主方回城,这一路可还好?” 他声音还透着几分虚弱,却依旧缓缓亲和,仿佛常人,可苍白的脸色却不似那般平静。 孟曦微微点头,清冷的脸庞柔和几分:“你身体虚弱,本该让你好生休息,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过来了。” 闻言,一旁作陪的良鸿华脸上透着几分喜意,孟曦这一趟,是不是也意味着官家的看重?那自己这便宜儿子岂不是…… 他正欲开口,再次被良珣抢了过去:“劳少主记挂,珣已无大碍。” 如何没有大碍?身上余毒未清,身体无力,甚至偶尔身体发痛,可是这些他都没说。 “劳少主牵挂,是我儿之福分。”良鸿华脸上带着笑意,看向孟曦时,眼中闪过算计,颇为惹人生厌。 孟曦不言不语瞥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多言,不仅是不想与他这种人多费唇舌,更因为他是良珣的父亲。 即便再如何,看在良珣份上,她不想给人难堪。 孟曦少坐了片刻,见良珣身体虚弱,让他好生休息后便起身离开,良鸿华依旧忙前忙后,似乎想让她多留些时辰,但孟曦要走,何人敢拦? 良鸿华将人送出去后,转身又往良珣院中走去。步子有些急,脸上带着几分暗色。 一进屋内,留在良府照看他的医者正在收拾自己东西,见良鸿华来,与他见了礼后又嘱咐了良珣几句,而后才走。 他离开时,奴仆就端着药送到了良珣手边,温度正好,良珣接过一饮而尽,脸色未变半分,仿佛那药不过是一碗寻常热水。 “少主今日来,你可知是个好机会?为何不好生把握?”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一进屋,便盯着他,似乎要将他撕碎,这般模样,与方才孟曦在时全然不同。 良珣掩下的眸子中带着一丝讥诮,但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嘴边带着亲和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脸上比方才多了点血色。 “父亲,少主重情,儿子却不敢挟恩……” “我有没有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要将人给我抓紧了!如今你救了她,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他打断了良珣,一步步紧逼良珣,缓缓压低声音:“这正是天意……” 良珣无言,眼神闪了闪,良鸿华对权势入了迷,但却能力不足,即便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任何迁升。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自良珣被孟韫灵看上放在孟曦左右时,便觉机会来了。他第一次离孟家人这般近,外面的人因此也对他颇为有礼。 当一个人尝到了权势的滋味,成为被吹捧追随的对象后,往往也就想要的更多。 欲望,会从心底的最深处,在某一瞬间,喷涌而出。 果不其然,孟曦走后没多久,坊间就有传言传出,少主良善重情,不被俗礼所缚,亲自去探望良珣。 而后又传出良珣颇受少主倚重,恐是好事将近。 芳兰来找孟曦时,脸色难堪,那些话是谁传出去的不言而喻,只是没料到那良鸿华这般不要脸。 孟曦闻言只是淡淡,让芳兰自己看着处置,反正第二日也不会再出现什么风言风语。 良鸿华太过急功近利,又与盛问天牵扯颇深,他看重手中权势,又被盛问天做了不少事,许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盛问天所累。 这倒也不用他出手了,只是教训还是要有的,所以当林峰提出要给他一个教训时,孟曦并未开口阻止。 而后不久,良鸿华因喝多了酒耍起酒疯将府衙的屋子点起了火,还好被人发现及时,并未有所伤亡损失。 即便是不小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未重罚,却被叫回家中反省思过半月。 当然,这都是后话。 春日回暖,日头落下去也格外慢,好不容易入夜,黑暗中具是安静一片。 少君府中依旧戒备森严,寻常人若想进去,少不得多费力气,但于阎奕晟来说,一回生二回熟,倒也不难。 他七绕八拐好不容易才钻进孟曦院中,躲在那棵老树上,春日树木发芽,一人躲在上面,竟看不出痕迹。 阎奕晟一边匀了口气,一边暗想:怎地今日戒备这般森严?难不成是防着自己?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脑海中滚了一滚,便被他抛开。 他与孟曦认识许久,也同她一起被追杀、逃过命,她府邸中若是不戒备森严些,还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安心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三章 凶案之共饮 今晚月色甚好,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将整个院子笼罩其中,廊下发出晕黄的烛火,在暗夜中生出几分暖意。 阎奕晟手枕着头,躺在树上透过嫩芽看着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仿佛置身于辽阔草地上,天地寂静地只余他一人。 今夜的月色与去年他在祖母河上看的还差些,但无端让人觉得平和,这样一看反倒更胜一筹。 不远处是孟曦的书房,烛火透过窗棂,窗影上像是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影子,不像人影,反倒像是挂着挡风的帘幕。 阎奕晟偶尔抬头看天,时而偏头看向不远处的书房,唇角微微扬起,眼中带着摄人光芒。 可只要想到白日听到的那些传言,阎奕晟扬起的嘴角便一顿,心中颇为不爽。 他就知道今日他不该放她一人去,把那什么昏垣带去也是好的啊。 可突然想到,也不知怎地,昏垣似乎也有病在身,外人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阎奕晟心中轻啧一声,盘算着该怎么搅黄孟曦的婚事,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结果盘算来盘算去,发现以自己现下这般的黑户,无论如何要娶孟曦似乎都不大可能。 他略一沉吟,想着自己现如今进入官场的可能性。 他思虑万千,没发现书房中灯被灭了,随后一人借着月色从房内出来,行过长廊走道,停在了树下。 孟曦手里提着一壶酒两个杯子,脸色淡淡,于月色下更显几分清冷。而上面似乎没有动静,只余浅浅的呼吸。 “上面风景如何?” 她蓦然出声,阎奕晟心中一惊,而后反应过来不由挑眉一笑,一个翻身稳稳落了下去。 也不问她如何发现他的,更不问她怎会出现在这里。他见她手中提着两个杯子,这些似乎也就显得不那般重要了。 夜色中除去几声虫鸣外,安静极了。孟曦一撩衣袍,靠着树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而后端了起来送入嘴中。 他眉角一挑,默不作声在她身边坐下,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两人都没说话,孟曦一直倒一直喝,而后不断重复动作。 眼看孟曦又要再送一杯入口,阎奕晟拉住那人纤细手腕,失笑:“堂堂黄泉路少主也会借酒消愁?” 孟曦手一顿,而后极快逃开他的桎梏,将酒送入嘴中。阎奕晟见此,也不阻止,只是盯着她。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带着光亮,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隐约多了几分温柔。 孟曦喝了几杯,但还不至于到醉的地步。见他这般,莫名觉得方才喝的酒仿佛散开了,在她心中脸上透着热气,有些痒,有些想要避开,却又并不令人反感。 “说出来你许是不相信,我便是因为我父亲让我成亲才跑出来的。”见她不说话,阎奕晟看着半空中漂泊的白云,缓缓开口道。 闻言,孟曦转头看他,阎奕晟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与她直直对上,孟曦愣了愣,而阎奕晟则朝她展颜一笑。 这笑不似以前那漫不经心的痞笑,更不是嘲讽一般的嗤笑。那笑十分纯粹,带着几分温柔,目光柔柔地注视她,仿佛万籁俱寂眼中只余眼前这一人。 孟曦忽感不自在,有些慌乱地瞥过头,而后闷闷嗯了一声。 阎奕晟只作不见,但嘴边笑意却越发深,他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闻了闻,似有万千感慨般: “我看见你常在想,你这般单薄的身子,肩上担子又那般重,究竟如何撑起来的。” “但你这样沉稳性格,倒也不奇怪了。”说完,他轻笑一声,将酒杯送到嘴边,抿了抿,而后转头看她,“我一直好奇,你儿时是何模样。” 他说完,似乎是在脑海中想象儿时的孟曦是何模样。 或许是像个小姑娘一样,也会哭也会闹,也会想他小时候一样调皮?许是不大可能,她看着便不是这般性情的人。 如他那般四处惹是生非却是不大实际。 他不知为何,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孟曦,与现在性情一样,模样稚嫩但一脸严肃,做事说话颇为老成,对他道:“喝酒不是小孩子该喝的。” 嗯,他儿时便喜欢偷酒喝,阎启不让他做的事他全做了。但凡能和他作对,他都毫不介意尝试一番。 他正想的开心,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不似以往的清冷,似乎带着一丝沙哑: “那你儿时又是什么模样?” “嗯?”阎奕晟愣了一下,下意识去寻她的脸,而后不知想到什么,飞快转过头来,黑暗中,他的耳根微微发红,他定了定神,笑着答道: “我儿时定然比你精彩许多,每日走街串巷,广交朋友,与他们一道逗乐。若是无聊,也可以与街头坐着的老人说说话,别看那些老人年纪大,却都有大智慧的。” 此话一出,倒引得孟曦瞧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未料到阎奕晟竟有耐性与那些个老人说话,更不必提说什么大智慧。 若是顽皮、四处惹是生非这样的,她才觉着正常,毕竟与他相处打交道这么久,他是何性情不说她了解个十成十,但七八分是有的。 他一看她便知她不信,于是轻咳一声,目光闪了闪,道:“我虽顽皮,但对老人孩子还是极有耐性的。” 而后他又在心中默默补充,现下对你,也极有耐性。 此话他不敢说,若说了,孟曦一定二话不说要拿匕首抵着他脖子,早间被割破的伤口还有痕迹呢。 孟曦扯了扯唇角,显然不大相信。见此,阎奕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气来,见她悠然喝着酒,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有些无神,又想到她儿时定然不似他那般,突然觉得心疼。 不知怎地,心中涌起无尽冲动,他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她,欲言又止。 孟曦被他突然起身吓了一吓,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继续自斟自饮,仿佛未看见他眼中的复杂。 目光依旧落在不远处,脑海中去不断回想方才阎奕晟说的话。 儿时的她在做什么?学习骑射,每日和四书五经纲常伦理为伴。想来是没有他那般丰富多彩,莫名地,孟曦居然产生了一丝向往。 “你若不信,不如同我去坊间走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四章 凶案之温柔 黑夜最是能伪装隐藏人的情绪,这般情景下,她不过是想找个人喝酒。 她在他落在树上时便发现了,只是见他一直未进去,偏偏又想找个人一同饮酒,干脆带着酒出来寻人。 说起来,她身边那么多人,能毫无顾忌一同喝酒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 说是毫无顾忌却也不对,但总归是自在些,他不将她当做黄泉路少主,她也不将他视为黄泉路异客,是个一同喝酒的好人选。 两人一同离开了少君府,悄无声息地没有惊动任何一人。便是邢剑也不知,他只当孟曦回了屋子休息,仍还守在她的屋外。 孟曦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听了阎奕晟的这个提议。 没错,阎奕晟说:既然要走街串巷感受一番,那有侍卫在算个什么道理?倒不如直接将人甩开。 于是便有了假意进屋休息,实际却已经出府的孟曦。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在自己府中这样偷偷摸摸,又要避开众人又要防止被他人发现,分明幼稚得很,她却隐秘觉着有些兴奋。 这是从未有过的。 阎奕晟自然也看出她脸色上那细微变化,于是嘴角笑意加深,十分满意。 总归是有点小女儿姿态了。 两人出去后,阎奕晟先是带着她去了一趟成衣铺,换了一身寻常衣裙。孟曦一看成衣铺便明白了阎奕晟的想法,出来若是不想被人敲出不对劲来,自然是要好生伪装一番的。 于是也没拒绝,让店家拿了一套浅色衣裙,转身进去换去了。阎奕晟见此,欲言又止,他显然觉得旁边那套绯红色更适合她些。 她肤白,穿红色最好不过,可她似乎更喜欢浅色。 阎奕晟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倘若自己忽悠她换上绯色衣裙的几率大不大。 也不知他如何盘算的,只见他缓缓走到那衣裙面前,伸手拿了起来,而后走到孟曦换衣的门前。 街道两旁的店铺白日虽十分繁荣,但晚间却没多少人。他们看的这家店铺,更是人少。 毕竟白日光线暗淡,即便店铺中点了灯,但一来不如白日光线好,二来自然是因为成衣铺的特殊性。 成衣铺或是卖布匹的商铺都不敢放置烛火,生怕打翻了烛台,若是着火,势必不似旁的物件那般。 布匹易燃,所以店铺中大多放置夜明珠,可夜明珠昂贵,也不是人人都能拿来装饰的。于是卖衣物布匹的商铺则多选用能发出荧光的珠子。 这类珠子不似夜明珠能在夜里自己发亮,而是需要在铁球上涂上一种特殊材料,让它宛如夜明珠般。 可这珠子到底不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于是为了让人看清店内一切,还是点了几盏灯。 就是这般,光线不如白日,自然没人晚上来瞧衣服,反倒方便了二人。 阎奕晟随意瞧了瞧手里的衣服,心中安安点头,十分满意。抬手瞧了瞧门,正欲开口唤人,突然就顿住了。 他自与她相识以来,除去开玩笑般的唤她作“姑娘”,就是在做她下属时的“少主”,可现如今显然不适合。 总不可能一直“姑娘姑娘”地?但倘若是直呼其名,被旁人听到也不好。 毕竟黄泉路少主孟曦的名讳可是鼎鼎有名的。 心念转了转,阎奕晟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微眯,似笑非笑开口:“阿曦,开开门,我重新为你拿了一套顶适合你的衣裙。” 里面已经换好衣裙的孟曦手一顿,微愣了一下,那声“阿曦”她是如何也未料到会从他口出唤出。 往日这么唤她的只有孟韫灵一人,除此之外无人敢这么唤她。除去一开始的微怔,她手上动作缓缓将腰带系上,眼神落在地上,掩下心中不知是何感觉的情绪。 她没反应,外面又敲了敲门,又叫了两声她的名字。阎奕晟似乎特意压低了嗓音,阿曦二字从他嘴中吐出仿佛带了几丝缠绵的错觉。 宛若情人般的亲昵。 这个念头蓦然出现在她脑海中令她微愣,孟曦甩了甩头,像是甩开心中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却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摸了摸脸,似乎有热气正在弥漫。 外面又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她吐了一口浊气,接着屋内微弱光线打量了一番自己,确定收拾妥帖后,这才开了门。 门外阎奕晟正欲继续敲门,却见门措不及防被她拉开,右手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不必,已经换好了。” 阎奕晟摸了摸鼻头,轻咳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孟曦即便是穿最普通的衣衫,那相貌也十分显眼。 见她拒绝,阎奕晟那会依她,于是似真似假道:“你前二十年穿惯了这些个衣裙,定没试过这般颜色的,人活一世,不就应该肆意妄为些。” 孟曦闻言,抬眼看他,他眼中似乎带着认真,嘴角笑意未减,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心动了。 如她所言,她前二十年素净惯了,常穿的多以青蓝色为主,不常穿的皆是一些浅色衣衫。 便是上一次孟宁意图让她换上其他衣裙时,她竟十分不习惯,只要想到不是自己穿惯的浅色,浑身便有些不自在,于是才有最后关头,还是换上了浅色。 可现如今……阎奕晟说,人活一世,应当肆意妄为些…… 孟曦看了看外面,天色早就黑成一片,路旁倒是挂着灯笼,却反倒添了几分朦胧。 见她有所松动,阎奕晟微不可见地笑了笑,继续劝道:“再说了,现在时辰不早了,也不见得有人注意咱们。” 孟曦清冷眸子瞥了瞥他,一言不发,似在思考。阎奕晟自然未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正欲再劝,就见孟曦将他手中拿着的外衫与下裳拿了过去,随后啪的一声关了门。 阎奕晟见此,挑了挑眉,无声笑了笑。 他就知道,这人看着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最是心软不过。 便是光从二人认识以来,孟曦一直说要杀他,但至始至终她都未动过真格。 她太心软了些。 可她偏偏又是少主,有时又必须强硬些,她不过是用疏离的面容来掩饰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罢了。 阎奕晟笑了笑,眉眼中染上了一种名为温柔的神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五章 凶案之带你跑 孟曦再出来时,阎奕晟依靠在一旁的圆柱上,手中拿了几朵珠花和发簪。这是他方才趁孟曦进去换衣服时在门口找小贩买的。 见她出来,他朝她走近几步,抬手压住她肩膀,阻止她正欲后退的步伐,声音低沉道:“别动。” 孟曦果然不动了,清冷的眸子就那般看着他。 见她一副大无畏模样,阎奕晟漠然弯了弯唇角,许是她未发现,她脸色与身上穿的衣裙一样,染了几分绯色。 孟曦的确在故作镇定,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她面上神色可以控制些,可见他靠得这般近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她正欲抬手推开他,就听见他叫她别动,低沉嗓音中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莫名地,她当真就没再动了。 孟曦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即便是有些男子,也未必有她这般身量,但阎奕晟却还比她高上半个头。 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抬手将她的发髻打散,动作极快地重新给她挽了发,孟曦知道他在做什么后,不由微愣在原地,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指腹穿过她的头皮,而后轻轻撩起发丝,她眼前没有镜子,只能垂眼看着地上交缠的两道影子。 地上一高一矮的影子有些模糊,隐约可见女子低着头,像极了害羞垂眼模样,男子则抬手撩起她的发丝,而后飞快穿梭在她的发顶。 孟曦说不出什么感受,但大约是感觉到了前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情愫。有些不自在,却又莫名期待自己的发丝在他手中会变成何等模样。 孟曦不讨厌这种感觉,却也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打破二人之间这暧昧气氛。 “没想到你居然会挽发。”她听见她说,说不定家中也有妹妹,也时常帮她挽,但转念想到他的性子,莫约觉得他为他那些红颜知己更说得过去些。 闻言,阎奕晟轻笑一声,手上动作未停,似乎觉得会挽发一事并不是十分值得炫耀的东西,满不在意道:“这算什么,我会的可多了。” 他说完,正好将手中的珠花插入发间,他缓缓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不止会挽发,还会画眉,不知你何时有空,本公子亲自为你描眉?” 他说的暧昧,这次孟曦没再犹豫,伸手推开了他,眼中清明一片,嘴角却罕见多了分笑意:“为我描眉?便不怕我将剑送入你心头?” 她虽笑着,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但阎奕晟也不怕,知她秉性,眉角挑了挑,低声笑道:“死在你手中,想来我也没有遗憾了。” 这家店铺的掌柜是个女子,一直等候在旁,只是见二人说话,不好插话。见两人这般亲密,心中估摸着二人的身份,想来是未婚夫妻,今日一同出来看灯来了。 黄泉路向来开化,对未婚男女并未有太大的限制,一同结伴出来倒也不足为奇,尤其未婚夫妻,街上倒也常见。 只是为了避嫌,大多有人陪着,这二人身边虽没有侍候的人,但端看这通身不凡的气质,一举一动皆透着大家之风,想来是偷溜出来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来她店中换身衣裳了。 两人说话时特意压低声音,她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想来也是些哄人的话,思及此,于是打趣笑道: “姑娘穿这身衣服再加上这珠花,当真是极美的,还是这位公子有眼光,竟是将我家的衣裳穿活了一般。” 阎奕晟听见声音,抬眼瞥了瞥她,嘴边带着一丝懒懒的笑意。 那掌柜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水银镜,向孟曦走近了几步,递给她笑道:“姑娘你瞧瞧。” 孟曦眸子闪了闪,假意没看见阎奕晟眼中的笑意,默默接了过来,那掌柜的又从旁边拿了一颗发光的珠子过来。 孟曦不过是随意一瞥,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镜中的人是她又仿佛不是她,镜中的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髻的原故,比她以前多了几分俏皮,脸上粉黛未施,但肌肤却胜雪,月眉星眼,见之而不忘。 阎奕晟朝她挑了挑眉,眼中带着得意,似乎在等她夸奖。 不得不说,阎奕晟眼光倒是极好,那绯色衣裙更衬她几分。 孟曦罕见地没拆掉头上那看似十分繁琐的珠花发饰,她将镜子递给一旁的掌柜,笑了笑,而后准备拉着阎奕晟离开。 谁知阎奕晟没动,眼神不断瞅着她,仿佛抽风一般还挤了挤。孟曦皱眉,显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于是阎奕晟轻咳一声,只能开口道:“咱们还没付银子。” 唯一几个铜板是他搜刮了全身才在身上找到的,还是昨日吃馄饨时留下的,且方才又都被他买了珠花,他向来不带银子银票等物在身上,哪里有钱? 想他阎大公子纵横地府许多年,要点什么东西不是轻而易举,可如今到了黄泉路,反倒处处受制。 阎大公子向来不带银子在身上,都是身边暗一暗二或是暗三等人,要什么也是他们付银子,何须他装银子? 于是当他在孟曦面前说出没钱时,孟曦也僵了僵,显然没想到阎奕晟居然这般口出惊人。 但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他身份不一般,又是招摇性子,身边估计都是前呼后拥之人,倒也不乏为他收拾烂摊子之人。 孟曦自腰间掏出一枚碎银交给掌柜的,而后头也不回地拉着阎奕晟就走。 她长这般大,当真未曾如此丢脸过。 出了门又多走了几步,见眼前已经瞧不见方才那家店铺后,这才停了下来。 她放开阎奕晟的手,学着他那般讽刺一笑,清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难不成这也是你儿时所遇之事?” 见她放开,阎奕晟心中惋惜了一瞬,听她话中带了丝笑,挑了挑眉看她,嘴角微扬,否认道:“自然不是。” 二人站在忘川河边,孟曦沿着河畔缓缓向前走,前面是繁华闹市,看着眼前的忘川,又瞧瞧不远处的热闹,心中难得平静而轻松。 她一面走一面疑惑地“哦”了一声,就听阎奕晟道:“若是以前遇到方才那般状况,我会带着你直接跑。” 他似在开玩笑,但孟曦却觉得这事他定然做得出来,一想到他跑的那个场景,竟莫名好笑。 阎奕晟自然看见她嘴边笑意了,她笑时,眼中像是冰雪融开,带着暖意。 本就是个女孩儿啊。 可偏偏自出生起便担负起了整个黄泉的使命。 这样偷闲肆意妄为想来也不会多,他既决定带她肆意一次,那便不会食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六章 凶案之放纵 既然说了是出来游玩,那就决心不理俗事,只需敞开了玩便是。 此时不过戌时,街道上正是热闹时候,到处是吆喝贩卖之声。今日分明不是什么大日子,却偏偏像是有什么节日般,街道上都是人。 两人走了几步,就发现不少人频频朝二人打量,也不知在看什么。孟曦一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阎奕晟却忍不住了。 他拉住孟曦,上下又看了一眼她,孟曦一脸莫名其妙,皱着眉头,似乎不解。 阎奕晟又抬眼瞪了瞪看过来的某个男人,那模样像极了护住自己的心爱之物,要将所有觊觎的人都赶走。 他想了想,拉着孟曦走到一个卖巾帕的地方,眼神随意扫了扫,捡起一张足够挡脸的帕子,二话不说要为孟曦遮面。 孟曦见他袭来,下意识后退半步,头往后仰,抬手挡住他:“我自己来。” 她若是方才还不明白,现在也该想到了其中关键。于是也不反抗,任他带着自己穿梭在着热闹街道之中。 只是在他要亲自为自己遮面时,心中罕见般出现了一丝别扭,只得抬手挡住。 孟曦戴上后,那脸是看不到了,可那双眼却依旧露在外边,如此一来,反倒越发引人遐想。 盯着二人看的路人不减反增,阎奕晟颇为不爽地轻啧一声,又转头盯着她看了一眼,状似感慨道: “阿曦魅力难当,即便见不着脸,光是那双眼也足够令人癫狂啊。” 孟曦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知为何,走在街道之上,即便有许多人看他二人,她却觉得无比安心,却又不知自己在安心些什么。 听见他的调侃,面巾下微微勾唇,眼中闪过浅显笑意,只是声音依旧清冷:“彼此彼此。” 此话倒也不假,看过来的目光中除了男子外,也有不少女子含羞带怯盯着他瞧,暗送秋波他只作不知,却将所有注意力落在那些个男子身上,也不知是何怪癖。 两人边走不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与街道上其他人无异。孟曦与阎奕晟自相识以来,鲜少这般和谐,像是有什么淡淡流于两人之间,偏偏光顾着瞧热闹,倒是没有注意。 走着走着,阎奕晟突然加快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隔着衣袖握住孟曦的手腕,将她往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上带。 “公子来瞧瞧,我这儿的面具可都是极好的,做工也比旁人的精致,这儿还有好些个儿呢。”那小贩见二人过来,动作间似乎举止不俗,连忙热络开口。 阎奕晟随手拿了一个狐狸模样的在手中打量了一下,到不至于如小贩所说的做工精致,却胜在画工不错,看得出画面具之人是个老匠。 孟曦也拿了一个猴子模样的看了起来,她正看得入神,就见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极为幼稚又熟悉的“哇”,而后抬起眼便看到阎奕晟戴着那狐狸面具出现在了她眼底。 她垂眼看着他,他此时特意低了她一头,就是为了吓她,此时那双被狐狸面具遮挡的眼带着丝丝笑意,那笑带着戏谑,仿佛想看她的笑话一般。 孟曦没被他吓到,心中觉得有些幼稚,却又觉得好笑。 难不成他所说的肆意便是这般?尽做一些幼稚之事? 不过幼稚归幼稚,孟曦竟莫名又开怀了几分,隐隐感受到了前二十年来从所未有的开心。 分明以前觉得幼稚的事情,现下却觉得令人惊喜不已。 孟曦压抑住快速跳动的心,努力收住嘴边的笑意,只嘟嚷道:“无聊。”而后又继续看起面具来。 阎奕晟见她没反应,轻笑一声,假装不知她眼中的笑意,与她一起看起来。 “这个不错。”说着,她抽走了他手中拿着的狐狸,递给他一个老鼠面具。她眼中晕着笑,只是十分浅,若是不仔细,都看不出来那丝藏在眼底的笑意。 阎奕晟接过,愣了愣,翻看了一下,似乎没发现这老鼠面具好在哪里,他抬眼去看她,就见她似乎在笑,但声音又分外清冷,瞧不出顽笑之意。 他略一思忖,眼角漾出淡淡笑意,便明白了孟曦说的“不错”是指哪里了。 阎奕晟点点头,道:“的确不错,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说着他笑着看相孟曦,朝她故作了一个柔弱模样,看起来格外可怜,“我在这里,还得仰仗阿曦啊,想必阿曦心怀宽广,决计不会放任我不管,对?” 孟曦恍若未闻,脸上也没什么反应,但阎奕晟却觉得她心中是开心的,只见她问了多少钱,而后自腰间拿出几个铜板买下了狐狸与老鼠两个面具,再将狐狸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阎奕晟轻啧一声,分外嫌弃手中的老鼠面具,他又拿了一个狐狸面具了,将老鼠面具扔给了小贩,而后转身追上孟曦。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和阎奕晟挤兑了两句,孟曦感觉自己步伐轻盈了许多,掩在面具之下的脸也不自觉染上了两分笑意。 她走在繁华闹市上,第一次有了放松之意,不由放慢她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耳边一直充斥着叫卖声,热闹人潮自身边穿过,孟曦这是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自己所出生的地方。 以往与孟宁倒也不是没有出来过,但彼时心中压着事,哪会真的敞开心了赏景? 但现下却不一般,当她决心放下那些积压在心头之事时,整个人都不由放松了下来,连看着街道上的街景,竟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如阎奕晟所说,莫约是她太过循规蹈矩了,一直端着黄泉路这个重担,又怎会细心看这熟悉的地方呢? 她又向来事忙,若是出门也是直奔目的地,更不会去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 而她难得放纵一次,也仅这一次,过了今日,她还是黄泉路少主,一如既往地沉稳克制,再没有半点小女儿心态。 她何尝不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可如果真是寻常人家的儿女,也未必不会承担比现在更多的烦心之事。 她该知足,毕竟,她在得到所有人仰望时,也该受下压下的重担。 孟曦缓缓走过街巷,听见身后传来阎奕晟叫她的声音,嘴边扬起一个浅淡笑意,向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七章 凶案之世间无两全法 今日也不知是个什么日子,竟是十分热闹,阎奕晟与孟曦艰难穿梭在人潮中,好几次要不是阎奕晟眼疾手快拉住孟曦,两人都被人潮冲散去了。 阎奕晟不了解黄泉路,孟曦也不熟悉坊间的节日,但却不影响二人融入这繁华闹市中。 两人一边走,阎奕晟便一边叫住她,仿佛要将这坊间摆出来的小玩意儿全部为孟曦说上一通。 这其间,他还买了不少物件给孟曦,但却还是她掏出银子,孟曦没什么表情地看他,好一顿嘲讽。 虽说是嘲讽,但更多的却是顽笑之意,阎奕晟也不在意,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男子被女子比了下去。 在他心中,她本就不是普通女子,她是个有大作为大能耐的女子,怎能与旁的女子相提并论? 更何况,当初二人被追杀时,她还救过他,本该是男子做的事,她都做过,又何须在乎这些。 在他私心中,他与她,本就不存在什么男女之别。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隐秘的想法便是,他与她之间,向来关系不一般,他倒是十分享受这般被孟曦“宠”着的时候。 自动忽略小商贩那鄙视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带着孟曦去下一个摊位。一圈走下来,手上倒是没买多少物件,但小腿却隐隐作痛。 这是孟曦第一次知道,原道是玩儿也能有这般玩法? 孟曦有些累了,不大想走了,干脆停了下来,寻了个屋檐门槛坐着,阎奕晟也坐在她旁边,望着这街道上人来人往,孟曦心中莫名满足。 “如何,是不是比你以前更开心些?”阎奕晟嘴角微扬,笑着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 她往日也是女子打扮,可到底多了几分英气,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端给人一种肃静冷漠的错觉。 但今日不仅收了那冷漠之气,嘴边带着浅笑,整个人恍若笼罩在暖阳下,光是看着,便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孟曦长得极美,往日那美带着几分英气锐利,可如今却越发温柔大气,那双眸子尤甚,一眼看去,便如见了空中星辰,璀璨如初。 孟曦已经将面具拿了下来,放在了一边,她此时嘴边带着浅淡笑意,清冷的眸子也如融化的雪,带着暖意。 见他说话,心中虽觉得的确如他所说,可并未搭理他,而是继续看着街道上的人群。 那些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幸福。 四周仍然吵闹,孟曦却像是没听见般,她突然格外喜欢这样的热闹。听着小贩与买卖的客人说话,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还有孩子嬉戏热闹的稚嫩声,以及大人之间交谈的欢笑之声。 感受过后,的确比以前更高兴些。 “你看。”孟曦蓦然抬手,指了指那边支起的一个小面馆,屋檐下有一个女子系着围裙,手中拿着一块擦桌子的麻布,一边招待着来吃面的客人,一边和煮面的男人说着什么。 那女子看起来莫约三十余岁,作妇人打扮,动作间十分麻利。也不知客人笑着说了什么,那女子也笑着答话,笑起来格外亲和。 阎奕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对面是个面摊,了然地笑了笑,以为她饿了,正欲起身与她一道过去吃面,就听到她缓缓开口: “那个女子我看了许久,见她一直忙着,脸上却始终带着笑,你觉得,于她们来说,何为幸福?” 不等他回答,又听见她说:“面馆看似破旧,却胜在干净,想来那女子也十分能干。” 阎奕晟一看,果真如此,倒也有道理。 “莫约就是将自己的日子打理好,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些。”孟曦偏头想了想,眼神微眯,嘴角微扬。 “我倒觉得,我便是这般也觉得分外舒心。”阎奕晟漫不经心道,虽觉得孟曦说的没错,却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与其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享受当下,好生活着,也好过自寻烦恼。 闻言,孟曦笑了一声,转头过来看他:“我倒是忘了,你身份尊贵,自然不必忧心坊间百姓如何生存。” 阎奕晟挑眉看她,无法否认,他的确从小没想过这些坊间之人如何生存。他也在坊间生活过,但那短暂的日子根本不值一提。 要知道阎启虽在他闯祸后丢到坊间磨练过,但他本就有些才智,又因为他的身份,不少人奉承与他,做什么也不会为难与他,想要过活,的确比真正的坊间百姓容易些。 “你可想过,若是你没了这些,你该怎么办?”不知为何,孟曦今晚话极多,她目光看着那面馆,面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她一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笑了笑,转头看他:“瞧我又糊涂了,现如今的你不就是没了一切吗?不也活的好好的?还不用理会那些俗事。” 见她笑,阎奕晟愣了愣,今日是二人相识以来,孟曦笑得最多的一次,也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他想了想,竟是想到了二人在离府之前喝的那几杯酒,猜测着她现在是不是在耍酒疯?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他便笑了起来,心想,那酒都喝了至少半个时辰了,就算要撒酒疯,也不该半个时辰后才撒? 孟曦说的话仿佛是前言不搭后语,但他却听明白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皎月,轻笑一声,言语间竟有一种豪气万千的感慨,他道: “我虽不想理会俗事,但我却是个俗人,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人相伴浪迹天涯,无拘无束一生方罢。” 他说这话时,眉眼间又恢复了地府大公子不羁的模样,嘴边带着丝散漫笑意,仿佛这天地皆在他手中、立于他脚下,自身上油然生出一股别人抓不住的嚣张气焰。 孟曦被他这股气势镇住,微微怔住,而后不过一瞬,便回过神来,她摇摇头,眸子幽深清冷,就这般盯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分外认真: “但你的身份却注定了你不可能这般逍遥。” “你既自小得了旁人没有的,自然也要承受他们所没有的。尊荣是你的,那些个需担着的担子也自该是你的。” “既要尊荣,却又不为坊间百姓谋来安乐,何不自请离去?” “这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八章 凶案之回去吧 这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 她那清冷嗓音在热闹的坊市中显得格外突出,一字一顿像是落在他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语速缓缓破土而出。 不知为何,孟曦说完后,阎奕晟结结实实愣住了,而她依旧坐着看那家面馆,没有看他。 他不知孟曦今日为何会有这么些感慨,又为何会和他说,但他心中却又什么东西抓住他,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让人压抑地难受。 他突然想起了在地府时的所见所闻。 其实地府与黄泉路一样繁华,但他似乎从未注意过那些繁华,只因那些所谓的繁华盛世自他出生起,就已经是那般模样了,在他心中,自然也没什么想要去改变的。 自他有记忆起,,十大阎王之间争斗不断,总想将对方压上一头,但无论其他九王如何不满,到底是当初他的祖辈能力强些,不仅压的其他九王翻不了身,还让他们后辈世世代代为他阎家所用。 可,哪有如何会甘心? 于是十王之间看似和谐,实际却不断在明里暗里相争。 他看不上他们为了那些东西斗来斗去,自然也不愿意被困在那个漩涡中,他所厌恶的,心中唯有一个想法,那边是远远逃开。 可如今,有个人告诉他,你既得了旁人没有的,自然也该承担起旁人所不受的。 阎奕晟看着夜空,眼中有些茫然,也有不知所措。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他那些所谓的自由,到底是不是真的? 身边的孟曦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市集,缓缓起身站了起来,而后朝身边的阎奕晟伸手,开口道: “回去。” 阎奕晟抬眼看去,就见孟曦只身站在繁华闹市之中。 与不远处吆喝热情的人不同,她眼眸清冷,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不大,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她在笑。 不远处灯火阑珊,在此刻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有风经过吹起她的衣角,一身绯色站与灯火通明出衬得越发明显,就连眸眼,也变得柔和不少。她朝他伸手,说回去。 阎奕晟微愣,良久,见她疑惑看过来,他猛地回神,而后失笑,大手伸出握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他说:“走。” 方才这个景象,一直在阎奕晟脑海中不断盘旋,久久不能忘怀。他会一直记得,曾有个女子,站在灯火阑珊处,回眸看他,叫他回去。 回去吗? 或许,他也该学着像孟曦那般为地府的百姓做些什么了。浑浑噩噩了许多年,也该清醒了。 如他所说,既然他得了旁人没得的,那也该做些什么,即便他不想受那些得来的好处,可到底还是要一些回去。 就当是……他欠他们的。 他站起来后,并未趁机占便宜,而是很快便松了手。孟曦似乎也没在意,不过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罢了。 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有感而发,说完后,也不知想到什么,孟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积压在心中的那些东西放出来。 两人缓缓走在街道之上,慢慢地远离那闹市,心中有个念头闪过,孟曦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方才两人走来的路笑了笑,今夜的一切仿佛是个梦。 可不就是个梦吗?趁着天色掩人,悄悄偷来的。 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这般放肆了。 她仅看了一眼,而后又继续往前走,阎奕晟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悠远,竟难得正经。 一时之间,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安静的气氛与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热闹仿佛形成了两个世界。 黑暗中,一声响动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静,孟曦与阎奕晟同时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一眼,而后想也不想,飞快朝着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若他们没有听错,那声微弱的惨叫以及物件倒地的声音便是从这个院子穿出来的。 因着孟曦是要回少君府,所以并未走大道,而是选了较近的小巷。 两人破门而入,刚进去,就见一道身影飞快掠走,孟曦匆匆一看,在看到那道飞快逃走的背影时,不由眯了眯眼,不做他想,飞快追了上去。 而阎奕晟则快步进了屋子,里面没有点灯,乌黑一片。但阎奕晟眼神好,借着月色一看,可仅是一眼,他脸色就变了一变,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他就镇静下来,小心绕开地上的东西走到了那人身边。 门窗已经被人破坏,半空中的月光透过惨败的框架照到里面,只见屋子中躺了一个人,那人不知是死是活,那人身边的地面濡湿一片,黑夜中看不大清楚,但空气中的血腥气却明明白白告诉他人,地上流淌着的是血迹。 待走近了阎奕晟才发现,眼前躺着的居然是个女子,只是……已经没了生气。 外面传来一声响动,阎奕晟站起身了走了出去,与走过来的孟曦恰好僵持在门口。 阎奕晟见她只身回来便知道定是没追上那人,他倒是不担心孟曦,毕竟她的身手摆在那里,莫约在黄泉路,还没几个能越过她去的。 见她要进去,阎奕晟下意识挡住她的视线:“你别看了,死相极惨。” 他自懂事以来,知道不少折磨人的法子,却从未想过拿出来对付人,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责罚他院中侍候的人。 但显然自己那点责罚,与实实在在的杀人比起来,根本就是大巫见小巫。 回想方才看到的景象,就连他一个男子都不由惊了一惊,孟曦即便见过不少风浪,但到底是个女子,还是……不要让她瞧了。 这般想着,阎奕晟便坚定站在了孟曦前面,挡住她想要进去的身影,也挡住她的视线。 “我在这儿守着,你快去找人来。” 孟曦那里肯?见他挡住,只能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阎奕晟偏偏不如她意,她往左他就往右,打定主意不让她进。 只怪那女子死相太惨。 孟曦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抬头用清冷的眸子盯着他,眼中带着一丝凛然。 两人谁也不让,就这般看着对方。 见她这般执着,阎奕晟心中叹了一口气,终于败下阵来,让开了身子。一边让一边嘀咕:难不成她就不能好好做个女子? 事实证明,孟曦的确不是一般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九章 凶案之夜杀 阎奕晟让开后,像是带着恶趣味般,心中想着孟曦或许看后会如同寻常女子一般,被吓得缩在他怀中。 他这般一想,精神不由一振,瞬间便将那惨死的女子抛在了脑后,反而全心全意注意着孟曦。 一旦她露出点怯意,他便将人揽入怀,好生安慰。 想到这里,阎奕晟不由嘴角扬了扬,眼神在黑夜中发出幽幽亮光,仿佛黑夜中盯着猎物的狼。 孟曦眼力也极好,即便屋内没有点灯,也看清了屋子里的状况。她步子未停,走到那女子身边蹲下看了看,而后一边站起身了一边朝阎奕晟扔了个东西,说道: “知道如何用?通知邢剑。” 她说完,又转身打量起这间不大的屋子来,她借着月光在屋中细细摸索,像是在找什么,很快,一声响动传来,孟曦点了灯。 阎奕晟见此,轻啧一声,脸上似遗憾又似有些不满,也不知是在不满孟曦这般娴熟地指使他做事,还是不满她并未如他想的那般缩在他怀中发抖。 屋中点好了灯,阎奕晟也朝空中发了个信号。 这里离少君府已然很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听见屋檐上有响动,随后邢剑与吴武英等七八个人落在了院子中。 一同前来的无一人不认识阎奕晟的,毕竟当初他可是在孟曦身边待了许久,同他们这些人相处的也不错。几人见他与孟曦站在院子中说着什么,竟是闪过一丝惊讶。 “少主。”几人齐齐行礼,吴武英抬起看向阎奕晟,咦了一声,因他站的离他近,他低声问阎奕晟: “阿晟哥,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阎奕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与邢剑说话的孟曦,啧了一声,十分散漫地吐出两个字:“路过。” 他未刻意压低声音,院子中除了孟曦的说话声,就只余外间不知是谁养的狗在吠,他话一出,孟曦与邢剑自然也听到了,邢剑看了过来,孟曦瞥了他一眼,仍然在吩咐邢剑等人。 吴武英见她看过来,也不敢再开口,老老实实听孟曦说话。 邢剑也一面听孟曦说话,心头对此时此景有了数,同时又心中觉得疑惑,孟曦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少君府的?为何他们半点都未察觉? 邢剑瞥了一眼一旁的阎奕晟,心中一凛,看向他的眼神就变了。但随即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可能,即便阎奕晟身手再好,也不大可能躲开他们暗无声息将一个大活人掳走。 更何况这个大活人还是孟曦。 孟曦虽是女子,可身手却是在他之上,阎奕晟就是再强悍,也不见得能悄无声息将她掳走。 若是她自己出来,那要悄无声息避开他们,便是最简单不过了。 又见孟曦穿着打扮异于往日,心中不由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那想法太过诡异,他自己忍不住一惊。 阎奕晟见邢剑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心中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人是有劣根的,阎奕晟尤甚,别人越想知道的,他偏不如他人之意,就不告诉他。 孟曦不知阎奕晟心中的恶趣味,也假装看不见邢剑脸上那奇怪神色,从容自若地继续吩咐他,叫他带着人仔细这条小巷中的所有民户。 孟曦并未与邢剑说几句话,只是简单交代若他们几人好生搜查这条小巷,与阎奕晟在街头坐着时说话不同,又恢复成了肃然冷漠的黄泉路少主。 不过几句话,几人便听懂了发生了何事,应了一声便飞身离开了小院儿。 待他们离开后,阎奕晟似笑非笑地看向孟曦,眸子带着几分慵懒之意:“他们定是在怀疑,你是不是被我掳出来的。” 孟曦未理会他,她知道此人一向得寸进尺,不理会他说过几句便罢了,若是理了,他定是不肯罢休的。 她忽然有些头疼,想到方才邢剑等人见到她后那奇怪的神色,她不仅换了身打扮,便是衣裳也与往日不同,偏偏阎奕晟又与她在一起。 若想要人不误会,只怕是难。 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但却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决心不再想邢剑等人如何看她。她是少主,也不用事事都与旁人说。 她心思百转,但脸上却未显半分,依旧清清冷冷立于风中,仿佛要与与夜色融于一体。 “说不定他们会觉得,你我二人之间有点什么?毕竟以我之力可是……” “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孟曦瞪了他一眼,清冷嗓音在院中想起,眸子中隐隐带着几分恼怒。 阎奕晟轻笑一声,正欲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极大的响动,随后一群人走了进来。 前面带头的是王政,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一群人进来后,先是给孟曦行了礼,而后才在她的授意下,分散开来。 王政见到孟曦这身打扮,与邢剑等人一样先是一惊,但很快便掩下神色,也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安静站在她面前。 孟曦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让他先去看凶杀现场。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找人了,闹起来也是不少动静。现在时辰已深,不少人家已经睡下,被吵醒时骂骂咧咧穿着衣服开门,见来者是官家的人,不由又换上了一副谄媚讨好模样。 过了片刻,王政匆匆从屋内走了出来,行至孟曦身前,他脸色沉沉,看着十分不好看。 阎奕晟双手环胸靠在院子中那棵枣树上,眼睛半闭着,耳边传来王政与孟曦的说话声。 “……那人带着面具,身手不俗,尤其是轻功。”孟曦顿了顿,脑中再次回想起那道背影,总觉得有那里不对,“不仅如此,那人对黄泉城十分熟悉。” 她眼中沉静,说话时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无端让人信服。 王政之所以来的这般快,便是因为方才她追出去时,眼看那人已经没了踪影,于是她就找到了街头巡逻之人,让那人去找王政。 她虽未进屋,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她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与阎奕晟破门而入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不必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联系前些日子王政与她说的那个案子,倒也不难猜出点什么。 至于邢剑等人……叫他们来是因为她必须弄清一件事,而那件事,则要避开王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凶案之凶手 “少主的意思是,凶手也许是黄泉城中的人?”王政沉吟了片刻,这般说道。 孟曦瞥了他一眼,未否定也未肯定,只是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便先走了。” 她说完,没看任何人,只是缓缓离开。阎奕晟见此,懒懒睁开眼睛,跟着孟曦脚步离开。 他方才靠在树下没有说话,但王政因着进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院中的两人,只以为是报官之人,心中还思量问他几句话。可他跟着孟曦脚步离开,又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倒让他多看了阎奕晟一眼。 心中暗忖,莫不是孟曦手下侍卫? 但如今这情形倒是容不得他想这么多,他收了收神,又想到了屋中的惨象,心中越发沉重。 他从去年年底便一直忙于这个案子,先是各地类似的凶杀,而后不知为何又集中在黄泉城中。 各地那些案子倒是破了,对外说是采花贼,但实际如何,只怕除了官家之人,也没几个知道的。 他们一直在追查,但那凶手十分狡猾,几个月过去了,不仅又添了几个死者,再无半点进展。 想到前些日子良珣偶然之言,他才突然顿悟,这才查出点什么,不想又多了一个死者。 那凶手下手残忍,便是孟韫灵看了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怒气和震惊,前后不过半月,便死了两个人,若是算上这月死的两人,黄泉城中被杀的女子已有七个,手法还那般残忍,简直……简直是十恶不赦! 想到屋中那被开膛破肚的女子,王政心尖一片冰寒。他不由握了握拳,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 如何不气?凶手半月来接连杀了两人,更何况还是在严密巡查中动的手。 自从此案发生开始,他便亲自拜会了护城司,与他说要加强防范和巡逻,切不可给凶手杀人的机会,却不想还是未拦住。 他站在庭院中不过片刻,就看见有人带着仵作前来,他定了定神,再次走进了那间屋子。 而另一边,孟曦离开后,站在街头想了片刻,余光中见有人跟来,她淡然地看了一眼,面色清冷道: “我有事,你自便。” 她说完,提步换了个方向,踏着月色而行。 任人都听出了她赶人之意,偏偏阎奕晟装傻充愣,故作不知,见她走,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孟曦现在没心情管他,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脑海中还在回想方才那一幕,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觉得难安。 阎奕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能在她身后跟着,见她脚步匆匆,心里不由轻啧一声,带着几分疑惑,倒是没见过她这般慌乱过。 阎奕晟正在想是不是方才被那女子的惨象给吓着了,却转念一想,方才她进入屋中时都那般镇定自若,以他对她的了解,想来不是因为此事。 阎奕晟想到这里,眼睛不由一眯,脑海中猛地窜出一道影子。他正细细思量间,就见前面那个女子脚步停了下来,他以为她又要赶他走,他都做好了继续死皮赖了,便见前面那道清丽身影转了过来了。 然后与他擦肩而过,连眼神都未分给他。 就这样? 阎奕晟眉眼微挑,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方才的那个猜测。 夜深了,风也变大不少,与白日的日头相比,晚间明显寒冷许多。也恰恰是晚间这风,让她冷静下来。 她也是,不过是道背影,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为何她就偏偏认定方才那凶手是那人? 所谓关心则乱也不过如此。 只是她方才看到的,到底在她心中留了一道,暗中决定此事要交给邢剑去探查一番。 这般想着,她心神不由定了定。 这件案子的凶手手法残忍至极,未免引起坊间恐慌,官场上对民间百姓能瞒便瞒。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连着半月来死了两人,即便未见着那凶杀现场,却也传出了不少消息。 一时之间,黄泉城中的女子皆闭门不出,唯恐自己受害。 王政这些日子是当真头疼,整个大理寺轮着熬了不少夜,又四处走访,好不容易找到些线索,又断了。 偏偏那盛问天每日又爱没事找事,寻他说上一通,查案倒也说不上不尽心,但只要他这边有个线索或是风吹草动,他便带人去抓,打乱他计划,他当真气的发狂。 但他这般狂妄嚣张,又不像是在阻碍他破案。 你若说他阻碍?他又格外认真看以往卷宗,与王政商讨这桩案子,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举。便是抓人,也是通知了王政。 即便王政知道时,人已经被抓了关在了牢狱之中。 你若找他说道,他也会理直气壮说,凶手手上染了不少人命,狡猾至极,宁可错抓也绝不放过。 按着他的话来讲,他破案便是这般风格,若是王政看不惯,大可禀告孟韫灵。 王政彻底拿他没办法,自他掺和进这桩事后,他的日子便没有一日安生的。他不求盛问天做些什么,他只希望他别再添乱,打破他的计谋才是啊! 但盛问天却不怎么想,外人的死活虽与他无关,但此刻他却多少要装些,于是他除了抓人外,也会与王政说道说道这案情。 两人说起这案情,盛问天倒是提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许多都与王政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从这一点来看,这盛问天倒也是有几把刷子。 只是,王政仍是不喜他那听风就是雨的作风。 宁可错抓也不放过,话是没错,却也要分看时机,若是一个不小心,当真不分青红皂白抓了人,抓对了倒好说,若是抓错了呢? 但显然王政还不够十分了解盛问天,在盛问天心中,人抓了,那他便别想走出牢狱大门。 王政自上次与良珣探讨完案子后,回去后倒是按着良珣所说查了查,果真被他查出不少事情来。 黄泉路中出现的这一桩姑且不提,但说其他地方所发生的事,那凶手手法与黄泉城中被杀的女子的情景差不多,并且都有一个共通点。 那凶手出手残忍,似乎爱看女子狰狞痛苦之色。有的是被剥了皮,有的女子指甲被拔,而有的被开膛破肚。无一例外,皆是被活活折磨而亡。 王政早就派人去查,这几日才回来,回来后果不其然带来了好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一章 凶案之拜访 “属下已经命人暗中盯着,这才急忙先回来禀告卿者。” 一人立于下首,举止恭敬道,那人眉间略显疲惫,但眼中神色清明,一身风尘仆仆,却也脊背挺立。 那人说完,又从怀间掏出一物,递给王政,又道:“此物上面有他们分散在黄泉各地的人的名册,但为避免泄露身份,不少人应当已经改头换面,隐匿于坊间,找起来只怕不易。” 王政接过翻开一看,那册子上的姓名莫约有十余人,光看名字也看不出什么,但于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 只怕为了拿到这个册子,眼前之人也受了不少苦,他想了想道:“你先去休整一番,吃些东西,你这一路受苦,过会儿我再找你细说。” 那人不敢拿大,连声道不敢,但却也听了吩咐下去休息去了。 那人走后,王政坐在圈椅中,神情间带着凝重,光有这些名册就想找到隐于大市之人,只怕是难。 且不说这些名字究竟是不是真名,便是一个名字,黄泉也有不少一样的。为今之计,只有将那个贼窝端了之后,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但王政不敢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没有得到确定之事上,所以他才需要好好想想。 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出去一趟。而后让人备马,骑马去了少君府。 他未向少君府递拜见函,行至半路才想起,但他也并未打道回府,心中想着若是人不在,等着便是,倒也不碍事。 少君府的守卫见他突然前来拜见,倒没惊讶之色,反倒已经习惯了有人突然来找孟曦。 此时孟曦在书房中处理折子,也不知是不是倒春寒,近些日子孟韫灵也染了风寒,精神头差了些,又丢了许多事给孟曦。 反倒孟曦因为忙碌起了这些事,她在那夜与阎奕晟出去后产生的那些个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那夜她破天荒地与阎奕晟不管不顾地出去走了一遭,她本是秉着完成旧愿这一隐秘的心情才与他出了去,却不想险些被那繁华闹市迷了眼。 自孟宁出生后,她格外宠着她,无论她要些什么,她都竭尽全力给她。孟宁现如今这般骄纵,除了孟韫灵,还有孟曦之责。 但孟宁性子虽骄纵,但心地却纯净,却从未真正做过什么伤害他人之事,对人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待人向来热情,于她来说,每日的烦恼不过是如何做好夫子教授的课业。 可她不同,她肩上担着的,不仅有孟家的使命,还有整个黄泉路的坊间百姓。 她与阎奕晟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说给他听的,却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那些话,仿佛是在麻痹和说服她自己。好在她并未完全丧失理智,明知那些不该是自己的…… 盛世繁华,她唯有守着孟家和坊间百姓,或许,这才是她最好归宿。 身为孟家长女,自该为坊间百姓守着那安乐,更当为黄泉生门所想。 黄泉生门,是黄泉禁地所在,也是孟家要守着的东西,历来只有路守大人和少主这二人知晓生门的秘密。 一般人或许听都未曾听过,只因那是禁忌所在,若是被他人知晓,黄泉怕是有难。 这也是为何,当看到阎奕晟等人接二连三出现后,她会对河中发生的事有那般反应。 不怪她戒备成这样,实在是因为她知晓不少关于地府的事情。 她自小与旁人不同些,她生而带着阴阳眼,能看到他人看不到之物。 那个东西,被称为“气”。 气之不同,人亦有所差异。 在黄泉路中,众人的气也相差不大,但阎奕晟出生于地府,自然和黄泉路中的人不一样,也是因为这样,她在见到他时,便那般笃定他不是黄泉路人,才会那般处处防备于他。 但最后似乎见他当真没有害人之人,还帮了她不少,反倒对了有所松懈,就连她身边的邢剑也逾矩说了不少,言道那人不简单。 她又如何不知?可她到底对他心软了。不然又一次次让他破了她的规矩,让他屡次三番地接近自己。 但好在她要成亲,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事,若是她成亲,想必他也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而这些,她都不想再去理会。她现如今心中想的不过是做好她应做之事,其余的,倒也不该是她操心的。 即便,是她的幸福。 芳兰敲门时,孟曦正聚精会神瞧着上次被刺杀后,禁卫军呈给孟韫灵的折子,她正思虑间,就听闻芳兰说王政来了。 孟曦按了按眉心,蓦然又想到了那夜自己心中的宁静,她定了定神,眸子淡淡地落在门外,声音清冷道: “带他去花厅中。” “是。” 芳兰离开后,孟曦站起身来动了动手腕,而后才缓步离开书房。 她到时,王政正端着侍女端来的茶水,见她进来,起身行礼,而后两人一同坐下。 孟曦接过侍女的茶水,放到嘴边不急不缓地抿了抿,神色淡然,静静等他先开口。 王政也不与她打太极,先是和她说了说那天夜里他们的调查,而后拿出方才下属给他的名册,说明了这次来意。 “还望少主能提点一二。”王政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朝孟曦抱拳,脸上带着严肃认真之意,又行了一礼。 孟曦身形未动,指尖抚过温热的杯壁,心中不断掠过自己所知道的线索,试图想透每一个关键。 她这般想着,王政也未动,良久,孟曦缓缓将茶盏放到一边,淡然的眼神扫过半弯着腰的王政。 “起来罢。”她道,“自去年起,黄泉各地便开始出现凶杀之案,直至今日,也仍有案子上报于大理寺,我知道王卿者向来聪明,我能想透的事,想来你也能想到一些。” 说着,她自圈椅中站起来,一步步行至门口处,望着外面的金乌,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王政听完,不由沉默,他的确能猜到一二,但涉及官场,他不得不慎重些。倒也不是他不敢查下去,但却怕查到之事,无端令人心寒。 孟曦却是没逼他,只是淡淡问道:“近日来你与盛问天可还好?” 王政尚还想着方才孟曦说的事,未料到她会突然问盛问天,于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略一思量,斟酌了一下用词,答道: “盛堂主近日来还算体贴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二章 凶案之有利 其实王政是想说他最近还算安分,但他与盛问天都身在官场中,盛问天又是孟韫灵派来协助于他,若是这般直白,唯恐伤了二人的和气,于是这才斟酌了一下。 孟曦显然也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而后又淡淡道:“若是没了线索,倒是可以与他好生探讨一番。” 最重要的是,可以盯着他,看他是否如表面上那般安分。 王政闻言,似乎没听明白孟曦是何意。正在他揣测间,就又听到拿到清冷的声音传来:“昨日我倒是看到他又去了百花道,你可知道?” 百花道是那夜孟曦与阎奕晟一起路过的地方,再往里面走便是他们一同准备回府的小巷,小巷出来便是百花道,距离极近。 她一说完,王政心思百转,脸上有些意外,一面想着今日这么多话,似乎在告诉他些,一面又在想盛问天去了百花道,为何他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又为何他派去戍守的人没有告诉他盛问天去过? 王政一时找不到答案,更没人回答于他,他一时沉默下来,孟曦也没说话,静静立于风口处,望着外边。 外面用来妆点的花草长势喜人,冬日的萧条看不见半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荫,颇有一种夏日来临时欣欣向荣的错觉。 良久,孟曦转过身来,见他还一副未想透的模样,缓缓再次落座,拿起茶盏抿了抿,而后有才开口: “盛问天在官场中沉浮许多年,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你觉得,他掺和进这桩事里,有何企图?” 不知为何,王政蓦然就想起了那些信件,顿时心中一寒,脸色更加不大好看:“少主是说……” 他转头看孟曦,见她依旧面色淡淡,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她,但她这般一提,王政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脑海中想不通之事也有了合理解释,比如为何他会突然抢着这件事,又为何毫无线索的现场会在暗格中寻到那些指向性极强的信件。 只是因为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故意放出来留给他的。 不过,盛问天怎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同样是孟曦想不通的地方,所以她现如今也在查这件事,虽未查出盛问天为何会这样做,但却也让她查出其他不少东西来。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盛问天来说,莫约也不重要来,毕竟古话言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王政离开少君府时,邢剑送他出门途中,给了他一封信,他接过后惊讶地看着邢剑,但邢剑显然没有要为他解惑的想法,只是客客气气地将孟曦的话传达给了他。 王政拿着信,却觉得疑惑,方才自己在时,为何不直接给他。但转念一想,孟曦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思量,也就不奇怪了。 送走王政后,邢剑转身回了孟曦的院子。此事孟曦立于窗棂旁,手中拿着巾帕,仔细擦拭着那株兰草的叶子。 “少主,已经将东西给王卿者了。” 孟曦低垂着眉眼,眼眸中带着认真仔细,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动作依旧轻轻地擦拭兰草上的细尘。 想起上次的刺杀,邢剑有些不明白,秉着身为孟曦的左右手,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少主将那证据给王政,就不怕王政与盛问天二人联手起来对付您吗?” 他刚才给王政的东西,是自祭祀后回来查到的一些东西,关于上次去天山祭祀时遇到刺杀的证据。 盛问天也不知要做什么,动作竟然这般频繁,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野心吗? 况且说了,如果孟曦死了,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莫不是当真想要取代孟家,成为黄泉路新的守路人? 邢剑想不通其中关键,只能厚着脸皮问孟曦了。只是照理来讲,这些事本不是邢剑该好奇的,只是那盛问天两次三番地将要致孟曦于死地,实在让他想不透。 而孟曦,总算是将这盆兰草打理好了,而后放下手中巾帕,净了净手,这才不急不缓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你当真以为王政这么多年稳稳坐着卿者这个位置是因为他听话?” 王政在官场中极为低调,朋友也极少,一心只是勤勤恳恳办案,不少人也因此而轻视他。可孟曦却知道,他能稳稳当当坐在卿者这个位置,也是个聪明人。 王政是被她父亲提拔起来的,于她父亲有一种知遇之恩,因此这么多年,也一直低调行事,但他看起来老实有加,倒骗过了不少人。 孟曦坐在案牍之后,随意拿起方才还未看完的折子,又才接着道:“他很聪明,将东西给他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网已经不好了,现在就差一个引子了,向来也就在这几日了。 孟曦目光看着手中的折子,但眼神却像是透过折子,看向更远的地方。 —— 王政离开后,没有打开那沓厚厚的信件,而是先贴身收了起来,牵了马,而后飞快回了大理寺。 将马扔给门房侍候的侍卫,而后招来自己心腹,不再纠结西州的事,反倒是直接让人暗中调查起盛问天来。 孟曦不是个喜欢多费口舌的人,今日见过她后,她却一反常态频频提起盛问天,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起来。 他知道孟曦近些年来与盛问天不合,而盛问天也毫不掩饰地针对她。他向来只听命于孟韫灵,不想掺和二人之间的恩怨,但若是盛问天要利用他,他也不想被人当做傻子。 但孟曦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细想自从他掺和这件事以来,所作所为便十分可疑。先是胡乱抓人,而后有对案件细节十分不在意,若不是有他压着,只怕又要多几件冤案错案。 盛问天敢做,自然不怕别人查,因此等了一夜,王政下面的人也没查出什么来。反倒是王政看完孟曦给的证据后,按着额头在房中坐了许久。 第二日,王政决定去一趟良府。 良珣自从中毒后,一直在家中休养,那毒甚猛,即便许多日子过去了,医者还是未配好解药,以至于他体内的毒十分反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三章 凶案之出谋划策 王政被下人带到良珣院子时,良珣正坐在院子中的小亭内,他手中拿着书,那书看模样已经泛黄,但不见折痕,不必猜,想来是主人十分爱惜却又时差拿出来看。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香茗,腾腾热气散于空气中,树上知了传来几声鸣叫,身边侍候的下人安静地立于一侧,而他则十分专注地将心神放在书中。 远远看去竟莫名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不过今日王政可不是来看这幅画的。 他几步走了过去,听见声响,良珣抬头看他,见他突然到访不由一愣,而后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向他迎了过来。 王政这才注意到,不过几日未见,良珣仿佛瘦了一圈,脸上颚骨越发突出,衣袍也看着宽大不少,看起来居然有一种道骨仙风之意。 想到几日前的良珣,他不由怔了怔,心中不由一叹,他为救孟曦受了伤,也不知是福是祸。 良珣毕竟是为救孟曦而中毒,他不敢拿大,见他行礼,赶紧将人拉了起来,十分体贴人道:“你身子不适,便不用讲这些虚礼了。” 良珣只是含笑,认认真真将礼行完,王政坳不过他,只得瞪着眼睛看他不急不缓地抱拳然后半弯着腰行了一礼。 一见他行完礼,赶紧将人拉起来再次落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动作急了些,良珣竟是低低咳嗽了起来。 他半握着拳,将手放在嘴边,低低咳嗽起来,见此,王政将他面前的茶推了推我,无奈道:“方才便让你不必多礼,这下好了……可要唤医者来瞧瞧?” 说完,便要让站在一旁的下人去唤医者来瞧瞧,良珣又咳嗽了几声,压抑住喉咙处的痒意,身手拦了下来。 “无碍……咳咳……王卿者不必……咳咳……担忧。见此,王政不由皱了皱眉,道:“还是让医者来瞧瞧,咳得这般厉害,看看稳妥些。” 良珣笑着摇摇头,缓缓咽下呼之欲出的咳嗽:“老毛病了,就不劳烦医者了,王卿者不必在意。” 见他坚持,王政也不好多说什么,见他眉间神经尚好,倒是心定了不少。 良珣亲自为王政倒了茶,将随手放在一旁的书合上,妥善放到一旁,这才笑着问道:“王卿者突然到访,可是因为那桩案子?” 王政来时,下面人并未通报,良府中的下人并不听命于良珣,即便良珣现如今身份有些不同,但到底是良鸿华掌家,对他的身份也轻视不少。 不过良珣待人亲和有礼,即便府中下人对他诸多不屑,他也未曾计较过,若不是上头有管家压着,只怕那些下人对良珣的态度越发嚣张。 近几日管家没在,所以下面人并未向良珣通报说王政来了,便是昨日王政让人送来的拜帖,也被压在了门房处,半点未给良珣透露风声去准备。 当然,这些良珣都是不知的,不然也不会露出惊讶的神色。 王政端起茶杯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而后叹气道:“你前些日子受伤,我本该早些过来探望一番才是,只是因为事忙,现在总算得了闲过来看你,未曾想你心中只有那公事?” 祭祀一事他是跟着去了的,自然看到了当时的惨状,刺客想置孟曦于死地,那一剑分明是孤注一掷,但却为想到还有良珣这个变数在。 他救了孟曦不假,虽然如今余毒未解,但孟韫灵向来恩怨分明,想来良珣过不久,应当就要离开他这大理寺了。 但现如今良珣到底是他手下的人,于是在他们从天山回来后,他便派人送了东西来探望,所以算起来,他其实是探望过的。 闻言,良珣愣了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笑意未减,眉间之间带着几分书生气,他道:“是珣想岔了,珣以茶代酒,向王卿者赔罪。” 说着,他当真端起茶,一副虚心赔罪模样。王政多少知道他的性子,做什么事向来认真,便是一句顽笑话,他也不会轻视,定是认真对待,于是他赶紧阻拦下来。 “你还是这般爱较真。”他笑了笑,不过他倒是十分喜欢良珣这爱较真的模样,他拉住他,看向他瘦了一圈的脸,又道,“那日下人回去后说你不大好,今日见你精神尚可,我倒是放心不少。” 说完,他眉眼舒展开来,一副心安的模样。而良珣听罢,则又谢了谢,举止间格外谦和有礼。 两人同在一个府衙做事,但因着良珣许多时候是在孟曦身边,除去公事外,倒是没有这般坐下来说过话,王政现在与他说起话来却也没有冷过场,甚至聊的格外投机,倒是让王政有些意外。 以前鲜少与良珣交谈过除公事外的事情,今日聊起来,反倒有一种相见恨晚的错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发现,无论是从书画还是坊间趣事,良珣都能信手拈来,且都有一番自己独特的见解,不由让他刮目相看。 良珣在坊间颇负盛名,他也听过不少,什么待人亲和有礼、为人谦卑、学识渊博等,他都是知道的,但共事许多年,他的性子倒是了解许多,未曾想,今日一番交谈下来,倒是让他觉得,坊间对他的评价倒是被低估了。 他何止性子好,学识更是胜上一筹。身为在他手下的人,他仿佛今日才认识他一般。 但他今日可不是来与他探讨哪本书中的大道理的,想到前两日下属带回来的册子,他想了想,还是与他提了提,他说完后,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良珣。 只见良珣听罢眉间轻轻皱了起来,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什么,王政也不急,又端起茶喝了一口,等他说话。 良久,良珣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迟疑,他道:“这些人隐于市集,若要找,只怕有些困难。” 王政点点头,眉间似乎也有一丝愁绪。一时间,场面又静了下来。片刻后,良珣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看向王政: “珣倒是有一计,还望王卿者莫要怪珣逾矩。” “但说无妨。”王政看向他,示意他直说。良珣想了想,缓缓靠近王政,压低声音缓缓将他思虑过得事情说了出来。 言毕,他又道:“不过这事王卿者还是交于信任之人才是,如今盛堂主也参与其中,黄泉城中还需王卿者坐镇才是。” 王政脑中仍还在想着方才良珣说的计谋,又见他这般说,如何不知道,于是点了点头。 说了许久话,良珣早已有了疲惫之色,见此,王政也不再停留,起身告辞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四章 凶案之身影 少君府,孟曦书房中。 邢剑立于下侧,孟曦站在案牍之后,提笔落在桌面上铺好的宣纸之上。 “……今日王卿者的确去了良府,在阿珣庭院中坐了不少时辰。” “另外,属下还找到,西州那边的确与盛问天手下一个心腹接触颇多,但那人是否是被盛问天所指使,属下暂时未寻到痕迹。” 他们与盛问天打交道也有许多年了,知道他性子向来多疑谨慎,现在能查出这么多,已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若是还要更多,只怕还需要不少日子。 孟曦缓缓嗯了一声,手中的笔未停,目光落在上面,低垂的眉眼格外认真。 画上被黑墨寥寥几笔勾出形状,上面有错落屋舍,街道上似有行人走动,两旁挂着的街灯为画添了几分颜色,就连形状各异的行人也变得鲜活起来。 这幅图赫然画的是那日孟曦看到的景象,她仔细回想着那日街头的所见所闻,一笔笔落地十分认真。 良久,孟曦落下最后一笔,将笔放在一旁,而后不急不缓地净了手,这才面色清冷道: “明日想来是个好日子,让他们收网。” “是。” 闻言,邢剑脸色一凛,隐隐还能看到一丝激动之意。他正欲退下,就听见孟曦又问道:“昏府中如何了?” 她问地格外自然,仿佛不过是关心寻常吃些什么般,但邢剑脸上却闪过一丝了然,孟曦问的不是昏府,而是想问昏垣。 昏垣自从四月初染了风寒后,不知为何,竟是已有许多日子未曾露面,昏府中到是传出他这次风寒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一直反反复复,本以为好了,没过一日又严重了,医者也是时常进出昏府。 “阿垣的风寒属下派人去看过,似乎有中毒的迹象,那毒看起来便像是让人感了风寒般,若要解毒也要养上些日子,只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毒?” “是。”邢剑严重露出一丝迟疑,不知该如何和孟曦说,毕竟自己亲爹给儿子下毒,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最重要的是,他们那般做,置少主于何地? 邢剑心中为孟曦埋怨了一番昏阔天,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半分神色。 孟曦向来了解邢剑,见他迟疑,心中一想便猜到了怎么回事:“昏右使下的?” 邢剑一惊,猛地看向她,却只见她端着茶杯缓缓抿了抿,于是他点头道:“少主英明,的确是昏右使下的。” “嗯。” 孟曦倒也不奇怪,照昏阔天那个性子倒也说得通,毕竟身为孟韫灵近臣,听到什么风声也不奇怪,他急于让昏垣退出众人眼底也属正常,但他给昏垣下毒却让孟曦十分意外。 在她看来,昏阔天对官场中发生的事看得清,却不知为何这次竟是这般激进?这其中恐怕有些猫腻,于是她淡淡吩咐道: “继续查。” “是。” 邢剑猛地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若不是孟曦说到昏垣,他险些忘记了,他脸上难得多了一分凝重,小心地看了一眼孟曦: “少主,昨日调查之事,有结果了。” 孟曦眼睑颤了颤,缓缓看向他,脸色依旧淡淡,温热的指尖摩擦着杯壁,连她自己都未发现,指尖的那丝紧张。 未等孟曦开口,邢剑已经接着说了:“那日,阿垣的确出去过。”他喉间干涩,仿佛说出这句话,需要极大的勇气。 若是可以,作为常与他并肩作战数年的兄弟,他是如何也不会怀疑他的,但那一日,偏偏那么巧…… 他一说完,孟曦猛地指尖捏紧了杯壁,但仅是一瞬,她便恢复成了原来那个从容不迫的女子,她眸子微深,清冷嗓音未变半分: “那出去后,去了哪些地方可能查到?” “似乎……去了不少地方,其中便有百花道。”邢剑低声道。 此时他也有些不是滋味,百花道的凶案他是知道的,偏偏这事似乎已经牵扯到了昏垣。 那日孟曦与阎奕晟破门而入时看到的那道身影,当时她便觉得十分熟悉,脑中还未会想起那道背影的主人,脚下却异常迅速地追了出去,可追出去后,那人已经不见了,孟曦又四处找了找,的确未找到。 以她的身手,若要追个人却是不难,但那人跑的也快,不过是晚了一步,便已经藏匿了起来。 而能逃过她的追踪,若不是黄泉城中的人,那就一定是轻功了得。 但据她所知,轻功属实上乘的那人,早在去年因为偷窃咸啸殿便被她抓了起来,现在还关在暗狱之中,而为了避免上次阎奕晟逃出来的情况,她又在暗狱中加强了防备,狱中看守的人也并未见到异常。 因此她才怀疑那人是前者,只有前者才能在这八绕七拐的黄泉城中寻到一个藏身之处,避开后来的。 再一想到拿到熟悉的背影,即便她不想怀疑,却也不得不将目标定在黄泉城中。 孟曦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窗棂上,也不知在看什么,良久,她才轻声道:“从现在起,派人盯着他,至少要有两人在暗处。” 邢剑一惊,他不知孟曦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下得这道命令,但端看她脸色,只怕心中也不好受罢。 毕竟那人……许是再过不久,便是她的夫君了。若说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呢? 但孟曦的心思邢剑不敢胡乱揣测,于是低头应是。 一室之内,孟曦沉默瞧着窗棂,目光似乎想穿过那窗,看透外间黑暗。 夜露深重,黄泉城中的街道上已经没了几个人,除了打更的声音外,就余下几声狗吠虫鸣,莫名令人瘆得慌,半空中挂着的月色也躲进了云层内,一时间显得夜里越发黑暗。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停在了一条巷子内的门前,而后从门房内走出来一道清瘦的人影。 分明是初春的天气了,但那人却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全身被裹进了披风内,没有一处露出皮肤。 即便是这般偷偷摸摸,但他依旧走的不急不缓,细听下,随着他的走动,还能听到几声玉石细碎撞击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五章 凶案之见面 御马之人立于一侧,等那道身影走近时,一言不发地替他撩起帘幕,示意他进入马车内。 像是染了风寒般,那人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在安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内的桌面上放了一盏灯,因为猛地被掀开了挡风的帘幕,晕黄的烛火轻轻跳动着,仿佛飞舞的火舌。他进去后,眯了眯眼,稍微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亮。 沉稳坐在上位的那人指了指一旁,沉声道:“坐。” “谢过盛堂主。”那人从披风内伸出手来,将披风的帽子脱了下来,但身子依旧卷缩在披风内。而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马车内不大宽敞,因坐下后披风上褶子多了不少,他低垂着眉眼,极为耐心地将它们一一抚平。 他一出声,赫然是白日王政刚见过的良珣。 他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亲和之气,坐在那里嘴角含笑看着盛问天,无端给人一种亲近之意,他理完衣袍后,抱拳与他见了一礼,却颇具书生气。 盛问天瞧不上良珣身份,自然也不想装,今日他屈尊降贵来此,心中十分不满,但碍于那人,却不得不过来一趟。 “看良司马这身子,似乎不大好啊。”他毫不掩饰地嘲讽,却忘记了面前之人身中剧毒是何人造成。嘴边的胡子微微抖动,与阴冷的目光就那般赤裸裸地上下盯着良珣,仿佛在打量一件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般。 良珣在他这般打量下,神色未变半分,就连嘴角的笑意也未减半分,格外沉得住气,这一点,倒让盛问天不由皱眉。 “劳盛堂主记挂,珣已无大碍。”这话,与白日王政所言差不多,即便身子再不适,在面对王政还是盛问天时,他都努力在将喉间的咳嗽压制下去,不想泄露自己半分虚弱,但到底这些日子清瘦不少,脸色也不大好看,即便再如何保持清贵模样,在他人看来也是有些不济的。 果不其然,良珣刚一说完,就听到狭窄的空间中传来一声冷笑,而后盛问天压低声音道:“我可没耐心与你周旋,今日过来,便是告诉你,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闻言,良珣眼神闪了闪,他却很垂下眼睑,掩下的眉眼中带着的几分幽深,不过一瞬他再睁开,便又恢复了正常。 他脸色却有些不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血色退了下去,但他紧紧绷着下颚,仿佛在承受巨大压力般,但他唇边依旧带着丝丝笑意,一派谦和。 “堂主放心,只要堂主您说话算话,珣定不负您之所托。” 他说完,盛问天倒是缓缓笑了,只是嘴角边抖动的胡子与眉间的阴翳看着十分恐怖,若是有孩子在此坐着,定是要被当场吓哭起来。 “我盛问天向来一言九鼎。”说完,他也不管良珣是个什么脸色,而是又接着道,“听闻这些日子孟曦除了送些东西来,便再也没来见过你?” 他话中毫不掩饰地带着嘲讽,甚至是轻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他瞧不上孟曦,或者说,除了孟韫灵外,他瞧不上黄泉路的所有女子,在他心中,女子进入官场,简直是胡闹。 这黄泉路中,女子本就不该与男子同起同坐,孟韫灵便也罢了,但那孟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骑在他头上? 无论孟曦为黄泉做了什么,他都是不服的。他一直针对孟曦,便是不愿他在他之上。 至于孟韫灵,因为这些年来在她手下做事,了解了几分,心中的不服反倒小了些,却并不代表他愿意一直屈与人下,何况是女子。 当然,除了不服孟家,他也瞧不上良珣的身份。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罢了,偏偏被孟韫灵看中,从此水涨船高改头换面,但那又如何?人就应当好好记得自己的出身,即便有朝一日地上蛇蚁变成了空中飞龙,若是没了后面的支持,也迟早被打回原形。 他不得不说,良珣是聪明的,从几年前入了孟韫灵的眼,到现如今变成孟曦的左膀右臂,都证明他的脑子不错。 能走到这一步,他不觉得良珣如看起来那般简单,同类总是能闻到彼此的气息,而他偏偏闻到了良珣藏在心底的野心。 更重要的是,他心悦孟曦。 人呐,一旦有了弱点,就变得好控制了,尤其那弱点是孟曦。 盛问天敢这般对良珣,自然是因为有把握完全掌握他的命门,不然,他又怎么会让他在自己身边蹦跶? 闻言,良珣虚弱地笑了笑,眼中闪过像是失落又像是相思的情绪,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盛问天将他这副模样收入眼底,心中冷笑。 上一次见她,还是孟曦自天山回来后,至于此后,便一直是派人送东西或是探望,而她自己却半步未踏足良府。 “少主事忙,许是过些日子……”他紧紧绷着唇角边的浅笑,艰难开口,眉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只是越说,声音越低,越是没有底气。 收在披风内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块玉珏,一下又一下,十分缓慢,也格外从容。 见他这般死要面子,盛问天嘴边泛起一丝冷意,心中定了定,他就喜欢这样的良珣,又悠悠道:“那你可知?前几日她与一个陌生男子出去过?” 他话一出,良珣脸上血色彻底退了干净,却仍然还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眉间谦和之气却淡了两分。 少主又怎样?还不是不守闺誉?大晚上的,明知婚约在即,也还不是出去和人私会,更何况身边还不带一人。 “良珣,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可别让我失望才是。”盛问天压低声音哈哈笑了两声,阴翳的脸竟莫名让人后背一凉。 “还有,时机差不多了,我劝你最好这几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如若不然……” 与虎谋皮,无异于将自己的颈脖暴露在虎的嘴边,若是高兴了,便靠近你,将血腥大口张开吓一吓,若是不高兴,便一口咬下。 他依旧浅笑着,谦和有礼地应答,盛问天十分满意他在他面前的顺从,嘴边泛着笑意,一时间看他竟然也顺眼了两分。 他没叫走,良珣自然不敢离开,于是只能坐在一旁,陪他说起话来。 即便他猜不透盛问天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六章 凶案之同谋 盛问天对良珣不过是存了利用的心思,良珣如何不知?以往都是盛问天让人来“请”他,现在他却主动出现在自己家后门处,但东拉西扯了许多,就是没有重点。 良珣摸了摸手上的玉珏,目光落在马车中的小几之上,脑海中开始思索盛问天今日来找他的目的。 他自然是不相信盛问天今日来只是为了提醒他,让他莫忘了二人之间的约定。 “你在孟曦身边,那昏垣与你相比,你认为如何?”蓦然,良珣听闻盛问天如此问道,言语间还带着几分讥诮。 良珣不料他会突然话锋一转,面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认真,眼中却又一丝晦暗闪过,他道: “那人……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珣、自然是比不上的。” “哼!什么光风霁月什么芝兰玉树,不过一个伪君子罢了。”盛问天冷哼一声,丝毫不忌讳面前坐着的人与昏垣共事了许多年,“倒是你,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此次大选,我相信你定能如愿。” 你若如愿,孟曦也迟早落在我手中,盛问天心中冷笑不断,仿佛看到了自己操控良珣与孟曦这二人的场景。 良珣看了看身边脸色不断变化的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指尖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玉珏之上,各种念头不断从心尖划过。 这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盛问天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他找他的那一日。 几月前,盛问天扯进旧案中,本来所有准备都已经准备地十分充足了,偏偏最后出了纰漏,他的心腹呈上一个折子,让孟韫灵不得不放了盛问天。 也是那一日,盛问天约他一见。 那日他未跟在孟曦左右,是因盛问天早在牢狱中时,就已经命人给他递了信。 他本不欲理会,但不知为何这事被良鸿华知道了。良鸿华本就依附于盛问天,但对方却一直没有要重用自己的意思,如今见他主动召见良珣,他又如何会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他去良珣院子中发了好一通威风,话里话外都是让良珣听话些,不仅要去见盛问天,还要对他万分尊重,仿佛盛问天才是黄泉路能做主的人一般。 良鸿华自入了官场后便一直依附于盛问天,即便他并不受盛问天看重,但好在也未亏待与他。一晃眼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而后良珣入了官场,他甚至比他好命!因为他的“伯乐”,是黄泉路的正统、是孟韫灵。 他厌恶良珣,除了他的身份令他不喜外,其中还有不少原因是因为这个。分明他是老子,偏偏儿子竟被孟韫灵那般倚重,不仅如此背后还有不少人嘲笑他,说他靠着自己儿子上位,这让他怎么不恨? 可于他来说,那又如何?良珣回到家中,不也照样像个蝼蚁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讨好自己? 自从良鸿华在官场中被良珣压制后,生怕良珣从此以后不再听从自己的话,于是他加了倍地对他摆起了父亲的谱,让他莫要忘恩负义。 可日子久了他便发现,朽木就是朽木,即便被孟韫灵看上又如何?还不是那副懦弱样?在他面前连顶个嘴也不敢。 这个发现让他安心了不少,往日对良珣的羞辱也仍是只增不减。 于是那日他知道后,也不管良珣是不是难做,只是下了命令让他赴约。这些年来他受了盛问天不少好处,良珣也更应该与自己站在一起。而命良珣去赴约,他虽不知道盛问天有何事,但这种时候,良珣去了,说不定能让盛问天想起自己。 这种机会,他又怎么会甘心错过? 他在官场中虽平庸,却不笨,近几年来官场中风云诡异,男子与女子同在官场,已经引起不少人争论,盛问天更是看不惯那些女子。 良鸿华想,若是自己帮了盛问天,他说不定就能看到他的价值,对他看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良珣如何看不出良鸿华打的如意算盘,可即便良鸿华不来他院中对他说道,他也是要赴约的。 无他,他只是想看看,盛问天要做什么。他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本已准备充分,却还是落了进去。 只是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盛问天的算计,恐怕除了良珣外,没人知道。 良珣倒是不怕盛问天来找自己,反倒怕的是他不来找自己。他若不来,他一个势微之人,又拿什么与昏垣匹敌呢? 他想娶孟曦,就势必要有长于昏垣的地方,这些年来,他做了许多,总算有了起色,可偏偏,昏垣也有了与他一争的心思。 想到那日他与昏垣在茶南时说的话,她不是物件吗?可在众人看来,她便是。 想来那一日自己与昏垣那日的谈话,他猜想,恐怕昏垣是知道了自己私下中盛问天的接触,这才去劝导他。可他却不知,他想站在她身边,就连千千万万个夜里,也在想如何能入她的眼。 为了能与她站在一起,即便手段不光彩,他也认了。 想到这里,良珣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在暗沉的夜里,仿若幽光。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几声响动,而后传来一道声音:“堂主,事成了,那边已经热闹起来,昏垣杀人被抓了个人赃俱获。” 昏垣杀人、人赃俱获两个词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入良珣耳中,良珣捏着玉珏的手一顿,实实在在愣在了原地,颈脖有些僵硬地转动,看向盛问天,眼中带着明显的震惊,显然十分难以置信。 与他相比,盛问天却是另外一番神色,眉角高高挑起,像是很满意外面传话的人所言,络腮胡抖了抖,只差忍不住嘴边的笑。 “好!”他还是笑出了声,甚至还格外嚣张地拍了拍良珣的肩膀,看他这副模样,不由皱眉,嘴边的笑淡了几分,眼神也猛地阴翳下来。 “怎么?良司马是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加重了“身份”二字的语气,像是在提醒良珣什么。 他的确在提醒他,现如今他与昏垣同是孟曦夫君的候选人,处于相互竞争之中,而他则提醒他,莫要忘了这件事。 良珣猛地回过神来,收起方才恍惚的神色,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来,他道:“盛堂主不是说,要讲昏垣交给珣处置的吗?为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七章 凶案之动手 “盛堂主不是答应珣,要将昏垣交给珣处置的吗?为何……” 盛问天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他,冷笑一声道:“那你上次那般好的机会,为何不动手?” 良珣脸上的笑意尽数消失,嘴角紧紧抿着,被盛问天问的哑口无言。 他说的是上次他与昏垣一同去剿匪时的事,出发前一夜他去见了盛问天,他让他暗中阻拦下昏垣,不仅如此,还要让他此行失败而归,匪是万万不能剿的。 可他不仅不听他的话拦下昏垣,还将虹头山的匪患彻底整治了干净。 消息传来时,气的他砸了不少东西。 既然良珣顾及手足之情不愿动手,那他就亲自动手给他一个教训,他相信,这个教训足够良珣记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盛问天冷笑一声,眉间阴翳更深。 “既然你不愿撕破脸皮,那我只好亲自动手了。”说着,他靠近良珣,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你现如今的立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想你心中应当十分清楚,若是……别怪我翻脸无情。” 良珣听后,依旧沉默着,嘴角抿在一起,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披风下的手紧紧握着玉珏,即便在狭小的马车内,他依旧坐的端正,仿佛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 盛问天说完,也不管良珣是个什么神色,他靠坐在那里,络腮胡抖了抖,阴冷的声音缓缓传来:“如何?可想要与我一起去看好戏?” 他特意加重“好戏”二字,那声音仿佛从忘川河底传来,无端令人胆寒。可偏偏他面前坐着的是良珣,他向来待人亲和,即便对方如何恶劣,他也能自若处之。 但他的话还是不怎么中听便是,因为,他可能伤害了以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他不愿看昏垣陷入盛问天控制之中,即便昏垣是自己的对手,即便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孟曦夫君的人,他到底做不到为了那些伤害他。 可现如今盛问天却告诉他,他不仅动了他,或许还会让他不能翻身。 他上次未动手,除了不想伤害他外,还因为他不想用那般肮脏的法子,他的确想娶孟曦,可他却不想那样做。他自问自己有所私心,却向来愿意磊落,除非…… 良珣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昏垣久未痊愈的风寒,猛地看向他,他一字一句问道:“他的风寒,是盛堂主动的手?” “你可知自己在与谁说话?”盛问天没了好脾气,脸色一沉,阴翳的目光令人胆寒,但他却并未反驳。 闻言,良珣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他挺了挺腰背,低着头道:“是珣逾矩了。”他喉间有些干涩,他顿了顿又道,“盛堂主恕罪,珣身体忽感不适,望能允了珣回府中休息。” 说着,他在狭小的马车内给盛问天行了一礼,而后不等盛问天反应,飞快撩起帘幕下了马车,鲜见的狼狈模样。 盛问天也不拦他,只是在他下了马车后,冷哼一声,道:“妇人之仁。”而后才扬声让他们敢去案发之地。 另一边,少君府内。邢剑出去后,孟曦眼皮便莫名其妙跳个不停,她心中也有些不安,却不知这不安源于何处。这种莫名的情绪直到阎奕晟出现在他房中时。 彼时孟曦在书房中处理事情,只是心绪一直不宁,反倒有些烦躁,索性拿出佛经抄写起来,以求心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与孟曦出去后被邢剑所撞破,他潜入少君府时,竟是又难上了几分,好不容易躲开其他人,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地进入孟曦书房时,邢剑从挡在了他面前。 阎奕晟干笑两声,只得解释他是来给孟曦传消息的。可邢剑早就知他秉性,又怎么会相信他? 两人险些又打起来,还好孟曦早就听见了外面动静,开门走了出来。 “何事?” 见她出来,阎奕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邢剑,眉角微挑,而看向孟曦时,则又飞快换上了一副委屈模样,邢剑见了,不由皱眉,但到底未多说什么。 孟曦让邢剑退下,而后自顾自行至庭院之中的石桌旁,从容自若地坐下,期间一个眼神也未分给阎奕晟。 即便如此,他却像是没看到孟曦故作疏离般的模样,只是挑眉笑道:“阿曦,邢统领估摸着是误会你我了。”他像是开玩笑般,显然也未将邢剑的态度放在眼中。 孟曦听了他的称呼,怔了怔,不由又想到了那日,不过片刻她又反应过来,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眉间微皱:“方才你说的消息便是这个?” 阎奕晟轻啧一声,靠在一旁的假山之上,目光黏腻地看着她,眼中含着细碎笑意,仿佛看待珍宝一般,丝毫不被她的冷淡所影响。 “若是无事,我便让吴武英送你出去。”孟曦被他目光看的不大自在,故作不为所动,转头看向他,冷淡的声音像是感受不到他眼中的情意一般。 闻言,阎奕晟身子动了动,缓缓向她走去,他一身白月袍子,月色落在他身上,竟给人一种无瑕之感,嘴角微挑,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无端令人觉得张扬不羁。 孟曦微微掩下眼中的情绪,偏过头去,将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悸动藏起来。看着不远处的花草,忍不住恍惚起来。 似乎眼前这人,自出现时便是这般张扬,脸上那笑也未曾变过,可她却在无形之中,变了心思。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正愣神间,蓦然被他的话引了回来:“你说什么?”她一改方才的模样,脸色变了变,淡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凛然。 阎奕晟知道她听清楚了,却还是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言语中止不住的幸灾乐祸:“昏垣被那劳什子斩月堂的人抓了,现在已经被带去斩月堂了。” “何时的事?”孟曦猛地站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唤来邢剑,她不是让人去守着昏垣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斩月堂!又是盛问天搞的鬼! 怪她!分明知道盛问天近日来动作频频,却未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对付昏垣。本以为他会碍于昏阔天的面子,暂时不会动他,却没想到…… 孟曦浑身渗着寒意,目光比那黑夜还沉,又想到不久前良珣体内的毒,也不管此时是什么时候,提步便往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八章 凶案之抢人 孟曦出门时,她暗中放在昏府的侍卫赶了过来,将事情又说了一遍,比阎奕晟知道的更为详细。 她不再耽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下面人牵来马,很快便传来一阵马蹄声,还伴随着凌厉的风声。 阎奕晟会知道此事,完全意料之外。他本欲来寻孟曦,却在路上碰到了一群护卫,托当日在斩月堂的照顾,他对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可谓是印象深刻。 当时那群人抓着一人,那人身着深色衣袍,头发有些散乱,神情恍恍惚惚,手上被人挂了镣铐,一步步被人推着向前走,丝毫没有往日谪仙模样。 虽然那人脸上染了些红色的污秽,却并不妨碍阎奕晟认出那人就是昏垣,那群人闹哄哄的,对昏垣也没了往日的客气,甚至举止十分粗鲁。 阎奕晟尚在猜测发生何事时,与他一同隐在暗处的暗三却叫他。 阎奕晟未听清,待一行人走近了,他才又听暗三之言,顺着暗三所说的瞧去才发现,原来昏垣身上穿的不是深色衣衫,因为那色染的极不均匀,看起来一块儿深一块儿浅,再看他脸上的红色,阎奕晟便猜到了他衣服上是何物了。 是血。 许是动物之血,也可能是……人血…… 无论如何,昏垣到底是孟曦身边的人,他向来是个无拘无束之人,行事也没个章法,他看昏垣神情有些不大好,莫约猜到了什么事。 于是带着暗三与一行人背道而驰,决定去看看出了何事,再去寻孟曦,他甚至猜测孟曦已经知道了此事,也许已到了案发之地。 可在他与暗三停在一座府邸前时,只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呼天抢地的哭声与一团乱麻的一群人。阎奕晟匆匆一眼便看清了里面没有孟曦的身影,于是想也不想便往少君府过来。 待他到时,果不其然她还不知,想到她那般缜密的心思,那边已经出事许久了,可她这里却半点消息未传来,不必想也能猜出是着了别人的道。 阎奕晟猜想的不错,孟曦放在昏府的那几个侍卫,的确被盛问天暗中下了药,以至于出事后昏垣已经被带回了斩月堂,他们才知道出了何事。 事已至此,他们心知中了计,不免想到此事的后果,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动作极快地兵分两路,一路暗中继续留在昏垣身边,另一路则赶回少君府给孟曦报信。 几人动作极快,见孟曦脸色沉静,有心告诉她已经来不及的阎奕晟,十分识趣儿的闭上了嘴。 他觉得,此时还是莫要触她霉头才是。 一行人还在斩月堂门外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孟曦翻身下马,不理会旁人,沉着脸往里走去,就连守门的侍卫也被她震慑住,愣是没敢拦。 于是阎奕晟与邢剑也十分嚣张地跟在孟曦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盛堂主,此案一直是我大理寺主审,你现如今将人直接抓来了斩月堂,我认为十分不妥,还请你将人交于我带回去。” 几人刚走近大堂,就听到里面传来王政的声音,与以往的温吞不同,此时王政光是听声音便能听出话内强硬,也不知前面说了些什么,竟是有种剑拔弩张的莫名情绪暗含其中。 只听盛问天一声冷笑,他道:“王卿者莫不是忘了,此案斩月堂也是有份的,王卿者现在这般着急将犯人带走,莫不是存了包庇的心思?” “当日母亲说了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审,斩月堂全力配合大理寺,我看是盛堂主忘了罢?” 孟曦大步而来,脸色沉沉,言语间更是冷漠,许是因为走得快,衣角摩擦出几道唰唰的声音,细听下还带着凛然之意。 她身后还跟着阎奕晟与邢剑,宛若守卫者一般,一前一后跟着,一人脸色沉沉,一人似笑非笑。 两人在她将来时便同时看去,见是她,王政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反观是盛问天,见孟曦走进来,那双眼阴冷地扫过,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舌,无端令人胆寒。 王政超孟曦走近几步,抱拳行了一礼,盛问天却心中冷哼一声,十分不情愿地抱拳,十分敷衍地见过她。 孟曦嘴角微抿,早已习惯了盛问天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在意,只是冷着脸开口道:“听闻这些日子发生的案子凶手抓住了,盛堂主为何不让王卿者将人带走?难不成将母亲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孟曦此时也不想再给盛问天好脸色,说起话来也十分不留情面,反正早已撕破脸皮,他对她不敬已久,她身为堂堂黄泉路少主,还不能给他脸色看不成? 若不是她一味退让,盛问天对她也不会这般嚣张。可他却将她的退让当成了软弱,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捏不成? “少主恐怕是误会了。”盛问天冷哼一声,神情阴翳,缓缓开口道,“不是属下不让王卿者将人带走,而是属下认为,那凶手放在斩月堂与大理寺皆差不多,不必那般麻烦罢了。” “既然是差不多的,那让我带走又何妨?”他一说完,王政便沉着脸开口,言语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眼神直直盯着他,寸步不让。 盛问天瞥了一眼冷着脸坐在一边的孟曦,心知两人是打定主意要将人带走。可他费尽心思将人抓了进来,怎么会让他们这般轻易带走? “我说了,不必如此麻烦。”说着,眼神与王政对视上,王政从他眼中竟然看出一丝阴冷,他不由暗自皱眉。 孟曦坐在一旁,仿佛看不见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一般,清冷的眸子中带着凛然,脸色沉沉,仿佛下一刻便会抽出剑刺穿对方一般。 阎奕晟从未见过这样的孟曦,想来是当真气急了,放在圈椅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轻轻拍了拍孟曦的肩膀,像是在安抚般。 她身子猛地僵了一下,而后像是感受到了阎奕晟要传达的涵义一般,吐了一口浊气,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分耐人寻味,无形之中竟让在场的人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这么晚了盛堂主还未休息,莫不是早知今日有事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九章 凶案之认清自己 孟曦话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直言道出事实真相。 闻言,盛问天脸色未变,反倒扯出一丝笑,只是那笑掩在络腮胡中,隐隐令人觉得阴冷。王政也抬眼看了一眼盛问天,若是他看不出今日之事出自他的手笔,那倒也不必活了。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看,都是一个局。先不说斩月堂的行动为何会那般快,且说他这边半点消息不曾听到,他就已经觉得十分奇怪了。 按理来说,巡城的是护卫军,若是昏垣被护卫军所擒,倒也说的过去,可偏偏事实并非如此。斩月堂却像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守在王家的别院中,等着昏垣落网一般,而后才抓个人赃俱获。 他知道消息时,昏垣已经被送入了暗狱之中,他带人赶来这里,便看到盛问天准备离开。几乎不做他想,他就将人拦了下来,甚至要准备将昏垣带回大理寺。 他不知事实如何,但他蓦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死去的那个女子,那女子房中的暗格内藏的,便是昏垣的亲笔书信。 昏垣的字画在黄泉城中并不鲜见,因着他的名声,曾一度掀起了仿他字迹之风,若要模仿,自是不难,可难得是,那书信上还有昏垣的私印。 虽是如此,他与良珣见了,都是不信的,不信昏垣会做出那等事。良珣信他,是因这些年二人朝夕相处的了解。而王政,倒是因为时常出入宫中,与昏垣见过几次,虽未深谈,但也能看出此人并非做出那些恶事之徒。 可心中因为那件事到底留了疑,因此也派人蹲在了昏府外,时刻盯着昏府的动作,但最后自己的人也没有向他上报昏府的异样之处。 显然,他也不知孟曦放了人在昏府,更不知道孟曦这边也被人算计了一道,到现在还以为她能来,是因为他暗中派了人过去请来的。 “少主这话可是有些好笑了,斩月堂事忙,属下便多留了片刻,刚好回去时听到了那王家小姐丫鬟跑出来求救,幸而带的人多,不然只怕又要让人跑了。” 今日之所以能引起这般大的动静,一来是因为抓住了“凶手”,二来便是因为被害的女子是官家女子。 那女子姓王,名雅微,是云霄堂堂主幺女,方才王政去别院看过,王夫人几乎哭晕厥过去,王堂主与现如今在千山堂任职的王公子也是憋红了眼,只怕心中也不好受。 盛问天言语中若有所指,嘴边的冷笑仿佛在提醒孟曦,她上次可是见到那道身影从她眼前逃走的。 孟曦正欲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黑暗中快步而来的一人,高大身姿,脊背挺立。 来人正是云霄堂王尚安,他眼中带着血丝,嘴角紧紧绷着,瞧去与往日没什么差别,可在场之人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伤之气,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见孟曦也在,垂眼向她行礼,这个时候孟曦如何会任他这般,起身过去扶起人。见他这般,她抿了抿唇,眉间带着丝看不懂的情绪,她缓缓道:“王堂主节哀。” 闻言,王尚安更是大悸,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孟曦,并未开口,而后对一旁的王政与盛问天二人开口道: “王卿者、盛堂主,王某贸然前来还望见谅。”他像是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他又接着道,“实在是家中发生如此大变,王某希望凶手能得到一个公正的处置。” 他的声音仿佛许多年没有说话般,沙哑异常。他说着他向二人抱拳,又要行礼,王政站在他身边,手疾眼快将人扶起来,开口道:“王堂主言重了,这件事我们自会好生查清楚,定不让王小姐含冤。” 王政正欲劝几句,但一想到现如今人已经没了,便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唯有轻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道:“王堂主节哀。” 想到昏垣,又是一阵头疼,孟曦过来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不想将这件事交给盛问天,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盛问天的诡计,可却拿不出证据来。 王政小心看了一眼孟曦,她脸色清冷,抿着唇站在那里,一时间,因为王尚安的到来,屋内陷入了一丝诡异。 云霄堂向来执掌兵权一事,王尚安这些年在其位向来勤勤恳恳,虽少言寡语,不善于他人交谈,但身上却没有一点莽夫行为,其子在他管教下,虽比不上昏垣与良珣二人名声大,但也引得不少女子芳心暗许。 身为父亲,王尚安只要一想到自己娇宠着的女儿没了,那般爱美的小女孩儿,死状却如此惨烈,也不知女儿去了其他地方,想起他这个父亲时会不会怪他。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王尚安心如刀割,他深吸了口气,目光直视着孟曦,现在的他,不是拥护孟家的云霄堂堂主,而是一个爱女成痴的父亲。 他知道昏垣也许不久后是孟曦的夫君,可那又如何?现如今他杀了人,就该受到应得的惩罚。 哪怕他抗衡的人是孟家,是黄泉路的少主,也可能是在官场中占据半片天的昏家,就算他拼上这条命不要,他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盛问天见两人这般,又瞥了一眼故作坚毅的王尚安,嘴边扯出一丝冷笑。他本就有心挑起孟曦与王尚安之间的矛盾,或者说只要能让孟曦少些助力的事,他都不留余地地愿意促成。 “王堂主来的正是时候,若是晚些,只怕那犯人就该跑了。” “盛堂主慎言!”王政看着盛问天,厉声道,眉间闪过一丝凌厉。他微不可见地看了一眼孟曦。 只见孟曦闻言,紧紧抿着唇角,下巴微抬,浑身散发着冰冷之气,明显是动了怒气,她看着盛问天,一字一顿道: “盛问天,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不成?别将我的容忍当做退让!莫要太放肆了!” 而后她又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脸上没有多余情绪,眼中冰冷却越发明显,她道:“我今日过来,没有其他目的,而是想提醒盛堂主,要看清自己的地位。还有,此案若与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自然该如母亲吩咐那般,交由大理寺主审。” 盛问天正要说话,孟曦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盛问天居然难得被眼前这个女子震慑住,一时没了动作,她又冷冷问道:“还是说盛堂主心中有鬼,不敢将人交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凶案之凶手 阎奕晟从未见过孟曦说这么多话,也未见她动过这样大的气。见她浑身冰冷模样,应当是真的动了怒气。 闻言,盛问天嘴边泛着冷笑觑她,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只是打太极道:“少主言重了,既然少主提到大人,那我也有几句话要说,大人当初让大理寺主审此案,却也命我斩月堂配合大理寺,如此说来,人在斩月堂亦或是大理寺,又有何区别?” 他打定主意不交人,这般不要脸的模样,好脾气如王政,也恨不得开口奚落几句。 “更何况,斩月堂中关押了不少犯人,多他一个也不多。” 闻言,孟曦蓦然笑出声,她紧紧盯着盛问天,不再理会他话中之意,只是淡淡吩咐邢剑:“邢剑你与王卿者去将人押送到大理寺。” 她话中带着不容置疑,根本就未将盛问天放在眼中,既然盛问天毫不顾忌他自己的身份,孟曦自然也不会再给他留面子。 本来……今晚过后,盛问天一派在官场中应当夹着尾巴做人才是,却未料到盛问天动作这般快。 她脸色一沉,眼中滑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情绪,不知想到什么,清冷的脸色更冷了两分。 孟曦说罢,王政心头一松,赶在盛问天说话前,将他拦了下来,抱拳应是,而后与邢剑一同离开去了暗狱之中。 见此,盛问天皱了皱眉,脸上的胡子抖了抖,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那人心神领会,趁着几人没注意,一个闪身离开。 “少主这般包庇那犯人,便不怕寒了王堂主的心?”盛问天见人离开,嘴边冷笑越甚,阴翳目光瞥过王尚安,试图挑起二人之间的祸端。 可王尚安站在一旁,似乎没什么反应,他眼中血丝更甚,眉角间带着坚毅,脊背挺立,但身上散发的悲伤不禁为之动容。 他根本就没打算参与几人之间的争夺战,犯人关押在何处与他无关,他踏着月色过来,不过是求个公正处理。 想到家中哭昏厥过去的发妻,忍着伤痛照料家中的长子,又想起泡在冰冷寒水之中的女儿,不由悲从中来,险些站立不住。就在别人以为他要倒下时,他又挺了挺背,稳稳站在原地,如同一棵生在高处的寒松,坚毅不拔。 他不能倒下,他还有发妻和长子,他是他们的天,如今没了女儿,他更该为自己那惨死的女儿讨回公道。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眼中除了悲凉,再无半点情绪。王尚安没有开口,盛问天不服孟曦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他只想为女儿报仇,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孟曦在王尚安进来时,心中便有了决断,她不知是何情况,但她绝不相信昏垣会杀人。但若是当真……她也不会包庇昏垣。 其中真相如何,没人知道,即便真的如盛问天所言,人赃俱获,她也不相信。她与昏垣相处了许多年,他是怎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 连对街道旁的乞丐尚怀有几分善意,更何况是个世家女子? 盛问天一说完,身边便传来一道东西破裂的声音,除去孟曦外,另外两人一起看去,原来是放置在角落的盆栽莫名裂了开去,盛问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阴沉沉地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孟曦。 孟曦看也未看他,只是看着王尚安道:“我知道王堂主过来是何意,王堂主大可放心,我孟曦想你保证,一定查出真相。” 她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盛问天,沉沉开口,却没有一丝犹豫:“倘若凶手当真是昏垣,我定不放过。” 她说完,王尚安眼中又闪过一丝悲痛:“多谢少主。” 盛问天冷笑,阴沉着脸闭口不言,心中却想,任凭你查破了天,昏垣也是凶手。他到要看看,亲手了结自己的心腹后,还有多少人愿意跟着她。 没了能用之人的少主,不过是个空壳,届时所有事,还不是任由他操控? 盛问天这般一想,心中好受了不少,等着去暗狱之中空手而归的邢剑与王政。 王尚安得到了孟曦的保证,心中还惦念着家中,想到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女子,心中一痛,不再停留,向孟曦请辞。 孟曦自然不会留他,她一贯话少,不知怎么宽慰人,大约是感受到王尚安身上的悲痛之意,破天荒也说了两句,让他保重身体,便让他离开了。 想来此时王府之中,怕是不好过。 王尚安走后不过片刻,就见邢剑匆匆而来,脸色十分不好,他瞥了眼立在一旁的盛问天,靠近孟曦低声在她耳边开口:“少主,人被劫走了。” 闻言,孟曦皱眉,清冷的眼眸突然看向盛问天,她胸口不断起伏着,显然又被气到了。 盛问天与孟曦隔了好几步,即便邢剑刻意压低声音,不想让他听见,但见他脚步匆匆又面色难看,大致也能猜到什么。 知道自己的人成功了,他心中多了分得意,于是他扬了扬眉,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怎么?不知出了何事?让少主这般生气?” 孟曦凝眉转头盯着邢剑看了片刻,掌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多次。蓦然,她嘴边也带了丝笑意,看着盛问天道: “既然盛堂主执意要将犯人留在斩月堂,便就这样。” 孟曦那笑十分冷,像是藏着什么,格外有深意,盛问天看了不由皱眉,脸上的胡须仿佛也有所感触般,抖了抖,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孟曦说完之后,不再言语,直接带着邢剑离开,而后留下脸色不断变化的盛问天。 两人离开后,王政已经离开了,据邢剑所说,因为今日事发突然,王政在王家别院那边还有些事未处理,听闻凶手被抓住了,便急匆匆赶来斩月堂,此时离开倒也合理,孟曦也并未多言。 今日之事,王政消息受阻,错了许多第一线的线索,犯人也没见着,只怕今晚是睡不着了。 但好在斩月堂中的这些时辰都未白白浪费。 待所有人离开后,盛问天心情颇好地坐在堂厅中饮茶,这时从外面急匆匆走来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一章 凶案之劫人 盛问天此时心情好,只要一想到日后孟曦会被自己操控,又想到孟曦离开前那副气极的模样,没来由的高兴。 就连向来不喜下属急匆匆无礼的模样,在此时都顺眼了几分。 “人藏好了?” “堂主,人被劫走了。” “你说什么?”盛问天猛地站起身来,方才的好心情顷刻消失不见,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仿若喷火。 那人被盛问天这般盯着,头皮不由发麻,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渗出,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只是将方才他出去后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原来邢剑与王政去暗狱中时,他已经抄近路提前将人带走了,只是没想到还未等他安置好人,不知打哪儿出来了个人,把昏垣带走了。 对方武功高强,动作又快有狠,他们根本没有如何反抗的机会,几乎是被对方压着打,因此他们一行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想到方才自己肩部挨得那一拳,现下都在隐隐作痛。 “看清楚来人是何模样?”盛问天目光沉沉,脸色比方才邢剑还要难看几分,想到方才孟曦的反应,“啪”的一声脆响,摆茶的小几应声碎裂开来,下属单膝跪在那里,死死低着头,艰难开口: “那人蒙着面,属下并未看见人。” 不仅如此,那人武功路数他也未曾见过,交起手来陌生得很,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敢胡乱猜测。 “能否看出是那边的人?”盛问天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阴霾,沉沉地看着那人。 “属下愚笨。”他刚说完,胸口一疼,嘴中也有一丝腥甜。 盛问天收回脚后,又猛地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心中越发狐疑,想到方才孟曦的反应,几乎肯定了是何人所为。 他本以为她那般容易放弃是因找不到人,所以才就此作罢,没想到居然在后面等着他! “孟曦!” 厅堂中传出盛问天咬牙切齿的声音,跪着的那人更加不敢抬头,死死压住疼痛的胸口,大气也不敢出。 待走出斩月堂的巡视范围后,孟曦放慢马的速度,邢剑落后一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孟曦微微点头,黑暗中看不见是何神色。 孟曦早知盛问天秉性,要想将人带走根本不可能,所以在他给自己心腹睇眼色时,孟曦也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在旁看戏的阎奕晟。 阎奕晟是何人,仅是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了孟曦要做什么,于是趁着盛问天注意力在孟曦身上时,也悄声退出,叫上暗三一同去劫人去了。 邢剑去堂厅中找她时,阎奕晟已经把人交给了王政,而王政则命心腹将昏垣送入大理寺之中,让人好生看守后,才去了王家别院。 孟曦听到阎奕晟与昏垣在一起,她没来由的松了口气。竟有种只要阎奕晟在,盛问天便绝不可能从他手中抢回人。 这种感觉来的十分奇妙,孟曦不清楚自己何时这般信任阎奕晟了,但不可否认的是,有阎奕晟,别说一个盛问天,便是十个,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彼时大理寺的暗狱里,里面漆黑一片,唯有墙上的气窗中透进一缕月光,隐约间能看见一道人影坐在角落,仿若神祗般一动不动。 或许是碍于他的身份,所以即便他身犯杀人之罪,他所在的这间狱房,十分清静,四周都是空的,也没有关押其他犯人的痕迹。 显然是将其他人与他隔离了开。 这是王政特意吩咐的,一来昏垣杀人这事尚还存疑,自然要给足了右使昏阔天与昏垣面子,二来也是防盛问天。 阎奕晟隐在暗处,看着里面那人坐着不动已是许久,心中不由轻啧一声。他不知事情的经过,方才他欲与他说话,他说了十句,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半句不开口。 便是暗三准备劫他走时,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索性盛问天的属下格外不济,暗三才能一面解决那些人,一面强迫带他走。 看他这反应,反倒让阎奕晟开始怀疑起来。 他正沉思间,门口处传来一声响动,而后角落的烛火被点燃起来,来人身材高挑,模样清丽,月眉星眼,端的是一副好颜色。 即便不久前才见,阎奕晟却觉得每次见她,都觉得她更牵动他几分。阎奕晟唇角微勾,眉间缓缓松开,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来了。” 他迎过去,话语间尽是熟稔。 孟曦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朝他点头,再看狱房中的昏垣时,眉间蓦然紧了一分。 孟曦让人开门,她矮身走了进去,阎奕晟紧随其后,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而一番动作下来,昏垣依旧怔怔地,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看见来人一样。 “子风?” 孟曦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微微皱眉,半蹲在他面前,他身上还是那身血衣,原是白色的料子,现下却被染成了红色。 她未去案发之地,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单看他身上的衣服,想来也不会是小事。 想到王政与她提到此案的只言片语,脸色又沉了几分,她想,盛问天一贯心狠手辣,废了这么多功夫布局,昏垣遇见的事定然不是小事。 孟曦又唤了几声,言语间不似以往的清冷,带着几分安抚,阎奕晟听了心中颇有些不舒服,却又知道此时不是算计的好时候。 也不知孟曦的呼声是不是起了作用,昏垣不知落在哪里的目光缓缓有了焦点,落在了眼前的孟曦身上。 “少主。” 他愣了愣,而后缓缓朝她露出了一个浅笑,眉如墨画,眼中似有光亮,悉数温柔堆于眉间。 仿佛此时并不是在牢狱之中,而是处于茶厅里,二人相对而坐,细细品着香茶。 “少主怎么来了?”他刚一问出口,就又恍惚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是了,是因为我。” 那双手依旧纹理分明,修长好看,只是指尖染了些血迹,昏垣看着那血,又陷入了沉默。 孟曦猛地抓过他的手,不让他再看。她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难过,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唤起他的目光,她顿了顿,低声开口:“能告诉我今日你去了何处吗?” 她原本想问今日晚间发生了什么,但又怕刺激昏垣,现在的他虽然笑着,但孟曦了解他,只怕他心中定然是难过万分,不过是在强撑。 昏垣被一双柔荑挡开视线,又怔怔抬起头看她,嘴边笑意未消,那笑与往日一般无二,孟曦却知道,他现在十分难过,说话也比以前慢了许多。 “我去了王家别院,杀了王家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二章 凶案之兄长 “我去了王家别院,杀了王家小姐……” 他微微笑着,可眼中的脆弱做不得假。孟曦见惯了他温润如玉、待人温柔的模样,此时却像个孩童般,说他杀了人,分明悲痛,却还挂着一丝笑,不想让他人担心。 孟曦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直视他的眼眸,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哄诱:“究竟是怎么回事?” 昏垣在她问出口时,与孟曦握着的手猛地一紧,微微开始颤抖,她垂眼抽出一只手,状似安抚般拍了拍他的,也不逼他,到最后与他同席而坐。 她说完,昏垣又陷入了沉思,嘴角微微抿着,眼底的难过怎么也藏不住,阎奕晟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坐着的两人,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告诉我,发生了何事?”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孟曦再次开口,“你若不说,我如何帮你?” 昏垣闻言,抬头看他,他目光温柔地从她的青丝到眉眼再到唇角一一看过,眼中带着孟曦看不懂的神色,而后直视孟曦眼底。 “我杀了她。”他说。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将这件事原原本本与我说清楚!”听见他仍是咬定自己杀了人,孟曦眉间不由皱起,下巴也绷紧了,语气沉沉,显然动了气,“你听到没有!” 她的声音突然变大,昏垣的双手仍然颤抖着,他缓缓从孟曦手中抽出来,看着那双手,像是在呓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我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这话一出,就像是河水决了堤,猛地爆发了出来,昏垣抬手抱着脑袋,脸色十分痛苦,眼角微闭:“是我害了她,不该的,不该……” 孟曦手背蓦然一烫,而后她感觉被烫的地方很快濡湿一片。 此时的昏垣那还有贵公子的模样,他随意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束发的白玉冠早就不知落在了那里,头顶的发髻也微微散乱,脆弱地像个还是,如同入了梦魇般,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她见惯了昏垣温润如玉的谪仙模样,何曾见过这样失意的他,她还欲开口,却被一旁的阎奕晟拉住,没等他开口,就见孟曦猛地看向他。 阎奕晟微微一愣,抬手就要遮住她那双眸子。 牢狱之中点了不少火烛,将不大空间照的恍若白昼,在孟曦转头看他时,他自然也看到她微红的眼角。 他不想她难过,更不愿意看她因旁人难过。他知道二人有长大相伴的情谊,但此刻他还是嫉妒地如狂。 嫉妒二人一同长大,一同学习,一同共事许多年,就连回忆,也相差不多,他们对彼此再了解不过。 可见她难过,什么嫉妒什么不舒服通通都消散开去,他将她半环在怀里,一手捂住她的眸子,缓缓开口:“阿曦,你莫要再逼他了,让他先冷静片刻。”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给不能归家的行人一个去处,带着安定人心的感觉,成熟地不似以前。 “我知道你不相信他会做那些事,想要帮他,但他现在这副模样,还是让他先自己待一会儿,嗯?” 孟曦没再动了,也没有将阎奕晟的手拿下来。 不知何时,阎奕晟也开始了解她了,知道她不想被旁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于是抬手挡住她险些失态的眸子。 他也知道她心底所思所想,有时一个眼神便够了,在许多事上,总是不谋而合。 她分明该防备他的,却不知何时他竟也能让他心安下来? 大约是……那日与他偷溜出去同游赏景时,也许,是更早…… 阎奕晟掌心被细软的眼睑扫过,有些痒痒的,还没等他仔细体会,就见孟曦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而后从他身边走开。 昏垣似乎又没了神采,眼睛有些红,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墙,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这副模样的昏垣,孟曦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是一痛,她吐了口气,压低声音对他道:“我不信你会做那些事,若你当真想让王雅微走得安生,便振作起来!” 而后也不再管他,起身走了出去,阎奕晟瞥了一眼像是回神的昏垣,不声不响跟在了她后面。 孟曦出去后,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闷得慌。 她和昏垣自小就认识,与其说朋友,倒不如兄长更贴切些。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这也是为何她将亲事推脱至今的原因。 她知道孟韫灵心中更喜欢昏垣些,不然也不会让他进禁卫军中磨练。孟曦那时年纪虽不大,但向来成熟,看她那般安排就已经猜到了一二。 后来她及笄,本该亲事也一同定下,而后再慢慢准备着成亲,但她知道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索性往后推了些时间,不想这一推就推到现如今。 她原是想,对于男女之事,她莫约年纪太小,还未定性,就缓个一二年,说不定便生出其他感情了呢? 这些年来,她对昏垣与良珣都一贯倚重,但对他二人的情感却是差不多的。因着昏垣有着儿时的情谊,又比良珣更为亲近些。 心中始终拿他当做兄长。 与兄长成亲……怎么看来怎么别扭。孟韫灵的话她没办法反抗,心中也算好了,就算成亲,也不会改变二人的关系。 偏偏他在这个当口出了事。 孟曦从出生后就是少主之身,无论身边之人是出于讨好,亦或是惧怕,对她都向来恭敬。而除开她少主身份,真心对她的,恐怕也没几个。 昏垣便是一个。 儿时骑射时,昏垣与她同承一师,别人不敢赢她,他不仅赢了,还像兄长一般,言语温柔地将她做错的地方指了出来。 下人不小心碎了一个花瓶,吓得跪地求饶,其他人不敢求情,他却微微笑着,替那人求情。 待人温柔的人,怎会祸及无辜女子?她是如何也不信。 在官场中没人是傻子,这个当口良珣与昏垣先后出事,任谁都能知道有人捣鬼。两个皆与孟曦有关系,不必想也知道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她。 越是此时,她才越不能自乱阵脚,如了那人的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三章 凶案之出路 阎奕晟追上她时,孟曦正立于桥上,忘川河水自桥下淌过,静谧无声,夜风拂过,激起一片涟漪。 如今夜深,四处也都没什么人,树上的虫鸣与巷间狗吠相互呼应,越显寂寥。 孟曦目光微微垂着,看不见神色,与阎奕晟一同追过来的邢剑立在一边,显然没有要上去打扰的意思。 他却不会顾忌什么,缓缓拾阶而上,停在她一臂距离外,也不说话,就陪她这般站着,眼神落在不远处带着涟漪的河水之上。 “他自小便待人温柔,做事也一贯留上一线,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蓦然,孟曦看着河面,清冷的嗓音缓缓传来,在静夜中显得更加寒凉。 她虽没有明说是谁,但他心中明白她说的是昏垣。他没有转头看她,不似以往的洒脱羁放,此刻站在她身侧,竟无端给人一种沉稳的错觉。 他低低嗯了一声,知道此时只需要听她说话便是,任她倾述:“他良善却又不泛善,极有自己的主意,向来光明磊落,与许多人所谓的‘规矩’相悖,正因如此,许多官场中的人看他不惯。”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从容温和的,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失态,我……”孟曦说到此处,顿了顿,言语有些低落,“是我害了他们。” 她说的是“他们”,而非他,阎奕晟知道,她又想起了上次良珣中毒一事,那时她都未像现在这样自责。除去儿时的情分外,还有便是因为她知道盛问天要做什么,却还是未将人护好。 她是自责因为她的疏忽,让旁人钻了空子,同时令他们二人陷入危险之中。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孟曦微微偏头,看他。 “我认识的孟曦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哀自怨。”阎奕晟转头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眸更显幽深,“她向来不服输,不说现在还尚有转机,便是没了转机,她也自会走出一条生路来。” 孟曦从他眼中看到了有别于从前的认真,从内而外都向人昭示着自信,这一刻,她像是才认识他一般,想从他身上找到以前不正经的痕迹,但还是一无所获。 两人对视良久,蓦然孟曦嘴边漾起一个浅淡笑意:“你这样正经,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嗯?”嗓音低沉,从喉间发出,千回百转,格外勾人。他笑着睨她,眼中多了几分轻佻,又恢复成了以前那模样。 “阿曦的意思是,喜欢从前的我?”他说着,缓缓伸出手去,只是行至半路,被孟曦猛地挡开,就见她大步走下桥去,黑暗中还传来她的声音: “时辰不早了,走,去寻出路。” 阎奕晟收回手,转身去看那道清丽身影,瞬间失笑。 那人脚步轻盈,不似方才那般,阎奕晟心中定了定,提步追了上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因为今日受害之人与以往不同,乃官家女子。不像普通百姓即便心中有怨,至多也只能上报到大理寺或是斩月堂,而有官职在身的,却可以直接递了折子去咸啸殿。 孟韫灵本已经准备歇下了,这时有人来报说是王尚安有事求见,孟韫灵下意识想到的竟是黄泉路何处出了乱子,根本未将几月以来一直在追查的连环杀人案与他联系起来。 她让人更了衣,而后去了处理事宜的偏殿之中,她到时,王尚安已在门外候着了。 “这么晚了急着见本宫,可是出了何事?”她坐定后,免了他的礼,直奔主题。却不想王尚安又直直跪了下去,脊背紧绷着,他道: “今日属下来,不为公事,只为私事。”他直接匍匐在地,孟韫灵让人去扶,他却固执不动,见此孟韫灵挥手让侍女退下,让他直说。 “求大人做主,为我那含冤惨死的女儿做主。”王尚安在说道“女儿”二字时,喉间一梗,看不见的眼睛血丝更甚。 “你女儿?她出了什么事?”见他这般,孟韫灵心中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莫不是…… “她今夜在王家别院中,被人残忍谋害致死。” 王尚安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忘记脑海中的画面,却怎么也甩不开,王雅微的惨象在他脑海中不断出现,而后都化成了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无声无息。 孟韫灵坐在上首,闻言不由皱眉,声音微沉,上位者的威压顷刻展现:“凶手可抓到了?” “是,那人……”他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面又有人禀报:“大人,右使求见。” “让他进来。” 孟韫灵眉间狠狠皱起,不明白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在今夜来了。 昏阔天一进来,便先给孟韫灵行了一礼,他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王尚安,眼神闪了闪,想说什么,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他来做什么,而他来,与他初衷一样,不过是护着些自家儿女。 他收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时,已经睡下了,他夫人更是如同天塌了一般,险些昏厥。一家人自然是不信昏垣会做出那些事的。 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孩子,品性如何,做父母的哪会不知道?因此在听到王尚安来咸啸殿的消息时,立即就赶来了。 他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自己的儿子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年手下倒是染了几人的血,但那些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无端取人性命,根本就不可能。 “你又所为何事?”孟韫灵瞥了一眼王尚安,心中像是明白了几分,她换了个姿势,支起左手,将头靠在左手上,缓缓开口。 谁料昏阔天也是掀袍一跪,脸色沉静,向她请罪道:“属下前来,是为了我那不孝子,那不孝子不知怎地出现在了王家别院,恰巧王家姑娘惨死于内……” “你胡说!”王尚安倏然抬头,眼中血丝又多了许多,额间隐隐还有几根青筋暴起。“大人,凶手已经被抓,便是昏垣,人赃俱获,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传盛堂主前来询问。” “属下今日前来,只求大人能为小女主持公道。”他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只是脊背绷着,像是在强撑,因为王雅微的死,强迫自己面对众人。 孟韫灵早就在他说出凶手时,便已经愣住了。她料想凶手或许与昏阔天有关系,却未料到居然是昏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四章 凶案之陷害 昏垣也算是在她跟前长大,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她心中存了疑,但王尚安与昏阔天一样,都是她倚重之人,倒也不好明着偏帮,于是沉声问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昏阔天正欲说话,孟韫灵却轻飘飘一瞥,脸色莫名,看不出在想什么,她道:“我问的是他,你莫要多话。” 闻言,昏阔天倒真的不再说话,即便被孟韫灵训斥,脸上也淡淡,没什么表情。 见孟韫灵如此,王尚安心中稍定,她没有明着偏帮,已是最好了,若是连孟韫灵也站在昏家那边,他心中只怕更加心寒。 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他才敢连夜入宫,让孟韫灵主持公道,若是对方当真不愿给他女儿一个公道,他唯有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至于什么方式……无非是一条命,大不了他一命抵一命,即便是死,他也要为他那可怜的女儿报仇。 于是他又将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当说到他看见王雅微浑身是血地泡在水中时,喉咙仿佛被堵住,怎么也说不下去。当他们将人从水中捞出来时,王雅微身体已经发僵,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他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转醒后又哭晕在他长子怀中。他若不是心中有一口气强撑着,只怕比他夫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王尚安缓了片刻,将喉间的哽咽强压下去,只是眼角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无声无息流了满脸。 一个经历了不少生死的男子,此刻在外人面前难过到落泪,不免引人唏嘘。孟韫灵也有女儿,见他这般,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昏垣的确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向温和有礼,极懂得照顾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谪仙之气,不可否人是个好孩子。可偏偏这孩子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竟是牵扯进这样一桩事内。 见他说完,孟韫灵坐在上位,沉默不语,眼角微垂,眉间威严从内散发出。 “此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本宫定让人给你女儿一个公道。”良久,孟韫灵如是道,锐利双眼从二人身上扫过,而后轻叹一声,心中格外同情,“节哀。” 王尚安无声磕了一头,孟韫灵知他此时心中不好受,特命他先回去好生处理王雅微的身后事,允了他几日的假。 他走后,昏阔天留了下来,孟韫灵自案牍后站起身来,行到窗棂旁,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她将昏阔天单独留下,便是存了疑,她始终不大相信昏垣会做出那等恶事来,但却不排除失手误杀,究竟怎么样,还是要问问其他人。 昏阔天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两人毕竟已认识了许多年。他随着孟韫灵的走动而移动着,她背对着他,昏阔天闻言,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 “属下身为子风的父亲,自然认为此事并非他之过,可若是站在官场中,我却认为这背后之人,恐怕另有目的。” “嗯?” “属下并非在为子风那小子开脱,只因其中缘由属下不大清楚,但这件事透着古怪,想来是有人背后捣鬼。” 说完,他又隐晦提了一句前些日子去天山时发生的刺杀。这么一来,从当初到现在,似乎都不大对劲。 先是良珣中毒,再是昏垣,如果昏垣罪名坐实,那势必被流放人间,良珣身上的毒又没有解药可解,那么受到影响的,只有孟曦一人。 是为了防止孟曦成亲后,继承大统? 孟韫灵看着外面黑沉沉一片,眼神闪过一丝凌厉,她没说话,只是命人去找盛问天与王政来见她。 王尚安与昏阔天都各执一词,对于其中真相如何并不客观,即便现在夜深,也不得不好生问一问,安一安王家的心。 两边都是她倚重的人,或许因着孟曦与昏垣之间的事,他更偏心昏家。即便心中如此想的,却不能表现太过,不然如何让追随她的人信服? 昏垣与孟曦的亲事虽还未定下,但在官场中哪个不是人精?即便这些年良珣颇得孟曦倚重,但到底不如昏垣家世清白。 所以孟曦与昏垣的婚事定下不过迟早的事。 可现在最好人选昏垣被卷入了这档子事,孟韫灵并非不知世事的家宅女子,而是黄泉路之主,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不得不让多想一些。 她知盛问天看孟曦不惯,这些年未收拾他,甚至还抬高他,便是存了锻炼孟曦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些年养虎,终究是养大了胃口。 不知何时空中移过来了一片乌云,将月色挡住,就连地上也黑成一片,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孟韫灵想,这官场也该清一清了,至少孟曦接替她这个位置前,要让那些个暗中有动作的,统统都歇了心思。 盛问天,还有…… 她正暗自思虑间,盛问天与王政来了。 她从二人之间缓缓瞥过,那双眸子像是看透了两人,两人自然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威迫,一向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盛问天,在这般注视下,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计谋被她看穿的错觉。 不过他也不怕,知道是他在背后操控又如何?他自问自己行事一贯谨慎,即便知道了,他们也无法拿出证据。 这般一想,他不由多了一分底气。 盛问天的确十分嚣张,一开始孟韫灵任由他培养自己的党羽,私下与许多人接触,给孟曦使绊子,她权当为孟曦树了个敌手,换言之便是为了让孟曦更快成长而放任盛问天不管。 但不知何时,盛问天竟然压制了半个官场,渐渐地脱离了她控制,她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从那人开始帮他时,盛问天就已经脱离了她开始的初衷。 而后几年,她压制盛问天时,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却给孟曦留了个烂摊子。 孟韫灵嘲讽一笑,自己常年打鹰,却终被鹰啄了眼。 原本上次便可以将盛问天解决掉,可没想到,他竟然敢将那东西拿来威胁她! 这一次他主动送上门来,不管这其中有没有他的手笔,他都会让此事成为他的手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五章 凶案之人证 “方才王堂主进宫来让本宫主持公道,听闻是你路过王家别院时,见到了昏垣行凶?”说着,双眸瞥了眼盛问天,他站在那里,有恃无恐地与孟韫灵对视上,“那你便与本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韫灵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无端给人压力。盛问天在她这般盯着下,不由心中打突,暗想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她能拿出证据不成? 若说盛问天心中不服孟曦的话,他有时反倒有些钦佩孟韫灵。一个女人,将黄泉路打理的井井有条,有男有女的下属,手段雷霆,让不少人心悦诚服,甘心为她做事。 可他始终觉得,男人才是天下主宰,让一个女人压制是何道理,他不甘于人臣,尤其还是一个女人的臣子。 女人啊,总是会犹豫心软。便是上次,不也犹豫了?若是她再心狠些,早早将自己解决掉,现在哪会这般受制于他? 盛问天心中冷笑,但现在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于是他向孟韫灵抱了抱拳,脸上带了几分恭敬,开口:“此事说来也巧,当时属下在醉月楼中饮酒。” 一旁王政听闻他毫不顾忌地说出自己在醉月楼中饮酒一事,眉角不由抽了抽,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旁边一本正经的盛问天,心中有些复杂。 要知道,醉月楼乃风月之地,官场中的人虽不少人向往,但这都是私下,大家心知肚明便是,那会像盛问天这般,大赤裸裸地说出来,还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要强调一番。 “回去后,属下想着,今日月色尚可,便弃了马车,欲走回去,全当醒酒,因此又绕了路,这才经过了王家别院。” 说到这里,他络腮胡抖了抖,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谁曾想,刚走近,就听到院子中有异动,想到这些时日我与王卿者查的那连环杀人案,本着宁可误会不可放过的想法,便往那边赶去。” “便是此时,院子从内打开,王家小姐的侍女跑了出来,向属下求救。” 王政去时,昏垣已经被抓到了斩月堂,他还未走到王家别院,又换了方向去了斩月堂,所以盛问天说的,他不知其中真假。 或者说,今日除了盛问天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王家别院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王政心中不屑一顾时,他又听到盛问天道:“今日之事只有属下与身边人亲眼所见,但也深知许多人或许不信,所以属下带来了人证,便是那王家小姐身边的侍女。” 站在一边王政心中咯噔一下,倏然看向盛问天,他嘴边带着笑意,像是料到了王政这般模样,不由更加得意。 你们将昏垣带走了又怎样?他为凶手,可他手中却是有人证的。说到底,这件案子中,人证才是最重要的。 王政心中不由一沉,想到方才在斩月堂中对峙时,他提到的侍女,当时孟曦与他心神皆在昏垣身上,反倒情急之下忘了这个人证。 王政转过头垂下眼,心中不由一叹,这个人证之事,也不知孟曦知不知道。 “带上来。”孟韫灵眼睛微眯,说不上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沉声说道。 不一会儿,禁卫军便带了一个人上来,那女子似乎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不仅脚下虚弱无力,就是脸色也格外难看,眼睛通红,一直想藏在禁卫军身后,一副胆小模样。 她虽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也未见过孟韫灵,但到底跟在王雅微身边许久,眼色还是有的,于是想也不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跟着匍匐在地。 “见……见过……大人。”不仅声音颤抖着,连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是何人?”孟韫灵目光看着那道匍匐在地的侍女,带着几分危险,那侍女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眼神,抖动地越发厉害。 “婢女……婢女名为露儿,是……是云霄堂……云霄堂堂主之女王雅微……身边的侍女。”一句话,在孟韫灵刻意施展压力下,说的磕磕巴巴,颤抖的身子说明她心中定然怕极了。 锐利的眸子缓缓从盛问天身上看过,最后带着丝丝泠然,言语中更是冰冷,语速极慢地开口:“你不必害怕,只需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便是。” “是……”那名叫露儿的侍女缓缓从地上抬起身来,依旧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孟韫灵,只得垂下眼角看着地上,脸色有些惨白,尽管极力在镇静,还是泄了怯意。 “此事……此事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露儿稳了稳心神,不再去想今晚她看到的惨象,慢慢陷入回忆之中。 原来半个多月前,在四月初四那日,孟曦与孟宁出去遇刺归去后,昏垣与良珣留下处理后面事宜时,昏垣遇到了同兄长出去游玩的王雅微。 因着其兄与昏垣是熟识,王雅微与昏箐认识后也成了闺中密友,时常来往。昏垣见他们兄妹二人在街上流窜,因为出来游玩,也没带几个侍卫在身边,在那场混乱之中又为了护主皆数惨死于刺客剑下。 露儿因为一直跟在王雅微身边,与王雅微一样,除了受到惊吓外,倒是没有受伤。 其兄学识不弱,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护不住他们自身的安危。许是杀红了眼,又或是穷途末路,一个刺客见他们二人,想将他们抓来要挟昏垣或是良珣。 正欲动手,恰在此时,昏垣从刺客背后出现,宛若仙人,手起刀落将那个漏网之鱼解决掉,而后朝他们微微一笑,询问他们是否还好。 因为当时极为混乱,王雅微也是害怕极了,见有人救了他们,心中感激地快哭了出来。王雅微时常出入昏府去寻昏箐,自然知道眼前救他们的是昏箐的大哥——昏垣。 昏垣一贯想得周到,当时不仅他们身边没人,昏垣身边也只有一个侍卫,为了防止又有刺客突然冒出来,昏垣便让他的侍卫先去寻几个人过来,护送他们回去,而他则暂时留下,与其兄攀谈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六章 凶案之夜约 后来其他侍卫来了,昏垣命他们将人送回了王家。此后不久,王雅微便与昏垣有了书信来往。 哪个少女不怀春? 王雅微也不过是普通闺阁女子,那人在那般凶险的情况下出现,就牵走了她的心神,或许更早之前,在昏府之中在王家门前,她便已经心悦他了。 她本着心中感激,向他去了一封信,这般做已经是乱了规矩,本以为昏垣那样知礼的人,势必不会理会,但却在某日,收到了昏垣的回信。 信中训斥她不应该做这些事,可又字字句句在关怀着她,担心她那日受了惊吓后可还安好,又说改日让昏箐替自己去看望她。 果不其然,没两日昏箐便来了,但昏垣却未来,后他在信中解释,他染了风寒,不易出门。 露儿身为王雅微的贴身侍女,自然是知道,其中许多事王雅微不便亲自做,露儿在中间为他们传过几回信,睇过几次话。 两人一来二去的,已是通信了莫约十次,昏垣在心中表示了他对她的仰慕与喜爱,她本就芳心暗许,又怎会任他相思? 这次到王家别院中小住是她主动求来的,只因想见他一面,可谁也没料到……这一住,便要了她的命。 露儿说,她们在王家别院住了没两日,昏垣又命人送了信来,说是这几日会过来看望她。王雅微打心底里高兴,甚至拉着露儿开始挑选衣裙,生怕她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地不好。 那日他来了,他是一人来的,因着两人是私下往来,王雅微怕家中人知道,势必会动怒,于是找了借口将护院皆数遣走,只余露儿一人侍候左右。 昏垣进去后,倒还秉着世家礼教,丝毫不敢逾矩,与王雅微保持着距离,再加上露儿在侧,并未出现什么失礼的情况。 王雅微让露儿备了酒水,两人将席安在庭院之中。 月色皎白,晚风吹拂,两人一开始还如书信那般相互试探,露儿也侍候在旁添酒加菜,她见气氛尚佳,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于是便退开了几步,保证既能瞧见自家小姐与昏垣,又听不到二人交谈。 露儿见她家小姐脸色微红,对面之人眉眼含笑,温柔注视着她家小姐,心中也为自家小姐高兴。 一开始两人自斟自饮聊得投机,可谁知她退开后没两刻钟,变故就发生了。 “那时,昏家公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掐着我家小姐的脖子……” 露儿站在远处,看着红着双眼的昏垣将手缓缓落在王雅微的脖子上,王雅微并未反抗,反倒双眼迷离地瞧着他,仿佛他做什么她都愿意。 见到这般,露儿心中虽觉得怪异,可王雅微并未唤她,她也不敢贸然过去,生怕坏了自家小姐的好事。 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做些亲密动作,露儿不敢多瞧,就背过了身去。谁知当她听到一声异动后,转过身去就看到昏垣不断将王雅微的头按向湖水之中。 此刻他双眼绷着血丝,不再如往前风度翩翩的谪仙模样。当时那景象,便宛如杀魔一般,吓得露儿忘记了前去解救王雅微,险些吓晕过去,反应过来时,她大声尖叫后,转身跑出去求救,而后在门外遇到了盛问天。 “婢女心中悔恨,为何当时要离了小姐左右,又为何要帮着小姐与那人来往,若是……若是……” 她说着,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也顾不得眼前几位身份不容她哭哭啼啼,她只要一想到王雅微被昏垣狠狠掐着脖子往水中按去时,便害怕得忍不住颤抖。 露儿直起身来,跪着向孟韫灵爬了几步,哭倒在地:“求大人……求大人为我家小姐……为我家小姐做主。” 王政眼皮一抬,不由皱眉,听完露儿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一时找不到破绽。 孟韫灵坐在上侧,眼睑微垂,并未看她,脸色隐在光影之中,看不清神色,良久,她抬起眼来,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不怒而威的气势自内而外散发出,无端令人胆寒: “本宫问你,你可知诬陷官身之人是何罪?” 她刚说完,就见露儿又抖了抖,却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可眼神虽有所惧意,却十分坚定:“大人,婢女向天指誓,婢女所言没有半点谎言,我家小姐,的确是被昏公子所杀。” 说着,她又忍不住低低抽泣出声,也不管会不会惹得孟韫灵的不快。 盛问天听到孟韫灵的话,眼神不由一眯,正欲开口,却见王政上前一步,向露儿靠近了几分,对孟韫灵道:“大人,属下有些地方没明白,可否让属下问几句。” 孟韫灵没说话,显然默认了去。 “多谢大人。”他半蹲在露儿左侧,“露儿,你说你曾为你家小姐与昏公子传递信件,那昏家过来传信之人你可知是谁?” 露儿微微抬头,眼睛早就哭得红肿,听他问话,哽咽着道:“婢女知道,那人……那人是昏公子身边一个唤做何彬的,四月初四那日就是昏公子叫他去寻人来护送公子小姐回去。” “那你为何要为你家小姐递信?” “婢女见那日回去后,小姐便消沉了许多,恰巧那时昏公子送来信,小姐心情也好了许多……” 王政闻言,微微点头,露儿见他脸色宽和,脸上惧意消了一些,刚松了半口气,就听王政倏然大声喝道:“那你可知私相授受的罪名?” 黄泉路本不看重这些规矩,但多少还是要注意,王雅微与昏垣私下见面倒是没什么,只要身边有人侍候在侧便也罢了,可二人同坐一席时,身边不仅没几个人,还选在了晚间的别院里。 若是未婚夫妇还好,偏偏二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不仅如此,昏垣说不定过几日,便是孟家的女婿…… 若二人是未婚夫妻,出门一同游玩倒也正常,只是在家中摆上酒席,既无长辈在侧,实在是于理不合。 露儿闻言,身体又控制不住抖了起来,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七章 凶案之移交 王政紧紧盯着垂着脑袋的露儿,只见在他目光下,露儿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正欲再说,就见盛问天突然站了出来,一脸不赞同,他道:“王卿者这是做什么?如今事情未查清,你就这般逼迫人证?” 王政听罢,不复方才的严苛,脸上带着笑,朝盛问天抱了抱拳:“盛堂主说的是,如今事情真相未明,是我着急了些。” 孟韫灵坐在上首,像是没见着二人之间的暗涌般,直接吩咐道:“今晚之事辛苦盛堂主了,早些回去歇息去罢。” “是。”盛问天脸上毫不在意,见露儿还跪着,他问道,“大人,那这露儿……” 孟韫灵头也未抬,只是道:“这婢女是人证,自然交由大理寺处理,自有他们带走。”言下之意,露儿交给王政处理,你便不必操心。 闻言,盛问天与露儿同时脸色一变,露儿匍匐在地上,倒是没人注意,但她听完却抖得更厉害了。 本来落在斩月堂中就生机渺茫,要是落入了大理寺,更不用想着出来了,这么一想,脸色变得灰白。 盛问天却是不服,脸上有些不好看,他道:“大人,按理来说,这人证在何处与属下无关,但昏垣身份特殊,若是全交给大理寺,只怕官场中有微词。” 他说完,孟韫灵蓦然抬头看他,神色间颇为不赞同,她道:“谁说本宫让王政全权受理?此事早前不是便说了,大理寺主审,斩月堂配合。” 说着,她沉下脸,言语中带着不悦:“还是说你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 “属下不敢。”盛问天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怒气,此时不敢与孟韫灵闹翻,只得退步,反正无论是何人主审,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盛问天走后,孟韫灵让人将露儿也带了下去,连带房内侍候的侍女也一同退下,王政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她不说话,他也不敢贸然说什么。 屋子内一下安静了下来,王政沉默立在下首,半毫声响都不敢发出。良久,孟韫灵抬手揉了揉眉间,再开口时带着丝疲惫: “昏垣那孩子现如今在哪里?” “昏司马已经被属下带去了大理寺,由专人保护,定不会让盛堂主靠近半分。” 王政身为孟韫灵的心腹,许多事心中门清,只是爱在其他人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避免被他人盯上。 这些年来,他除了查案,的确算得上低调,再加上他会做人,目前为止,在官场中倒是没多少人针对他。 黄泉路的继承人虽自小便定下,免了许多的争斗,但也因着这事,不少人心中早有不满。当初孟韫灵还未继位时,便有人提出不该长女继承大统,而当选贤至上。 那时因为此事,闹了许久,被孟韫灵的母亲强压了下去,为此还流放了好几人,这事才得以平息。 后来她继位后,又有人提出路守大人不当是由女子继承。那时她母亲早已归去,她那时与孟曦一样,手段雷霆,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仅将那群与她作对之人赢了个心服口服,便是许多被说动之人,也在那时,坚定地与她站在了一条线上。 至此,她算是坐稳了这个位置。 但这些年来,许是经历了不少事,反倒开始畏首畏尾起来,平衡着官场中的所有事,压制了不少人。 虽说入官场做官者,男女皆可,但这些年来,女子越来越少,反倒男子越来越多,也比女子更加出彩些。只是他们真的以为,她久居宫中,便不知道他们暗地里的龌鹾不成? 他们以为打压女子,不让女子入官场,便能将这官场中重新洗一遍不成?还是说能压迫她,让黄泉路从此变成男人的天下? 黄泉路存在至今上千年,自存在开始,便是孟家守着,也由孟家女孩儿撑起半边天,岂是他们闹个几次就能推翻的? 孟韫灵心中冷笑,既然如此,那她拿盛问天开个刀也不错。 这些年来,那些当初被她压下去的人倒还潜着,只是那盛问天倒是着急,还是说,他们当真以为孟韫灵的棱角被磨平了不成? 简直是笑话! 闻言,孟韫灵点点头,又问了几句昏垣与上次那件连环杀人案之间的关系。 上次王政来咸啸殿中见她,拿出那些所谓的信件时,她心中便生了疑,当时到时猜到他们想要对付官场中的人,却没料到,那些不过是烟雾弹,他们真正要做的,恐怕是破坏孟曦成亲一事。 要知道,少主成亲后,便要开始接手官场中的事,慢慢将大任接过去。 这些年来,因为孟曦一直推脱着不愿成亲,孟韫灵没办法,但她自小懂事,能力更是令人信服,孟韫灵便没有拘泥于那些个规矩,不仅给她放了不少权,还让她提前出宫建府。 总之,原本该少主成亲后给的,孟韫灵都不顾官场中众人的反对,都允了孟曦,不该给的,她也没少给。 未成亲尚如此,如果成亲了,怕是不少人该着急了。 王政闻言,又将刚得来的消息与她说了一遍,西州那边他已经派人去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王政现在是越发迷惑了,他不知此事为何又与西州那些“暗道”联系在了一起,他忍不住深思,不明白盛问天与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要阻止孟曦成亲,大可直接对付良珣与昏垣,何必将那些无辜女子牵扯进来? 但他随即转念一下,或许连环杀人这件事,或许是他们放出来的烟雾弹,不过是他们拿来迷惑众人的把戏。 这么一想,他心中稍定,若是这样,倒还好说。昏垣被关在了大理寺,目前而言是安全的,众人都以为他是凶手时,此事就越是急不得下定论。 真相如何,尚还需要查证,孟韫灵与王政说了些案子上的事后,眼见天色已过了子时,孟韫灵不再留他,让他出宫。 王政离开后,站在宫门前,望着沉下来的天空,心中微叹,心中越发沉重。 要变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八章 凶案之王家别院 孟曦从桥上下来后并未回少君府,她先是去了王家别院,此时王家别院已经被大理寺中的人把守起来,众人见孟曦过来,皆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又想起了王政离开前告诉他们不许放任何人进来的命令,可一见来者是孟曦,愣是没人敢去拦,于是孟曦带着阎奕晟和邢剑大摇大摆走进去。 虽已过了子时,但王家别院却丝毫不见冷清,里面还有不少大理寺的护卫来来往往,先前王政过来后没多久,他就将王家留守的人遣了回去。 凶案现场,虽说他们都是王雅微至亲之人,但留在现场到底不好,若是破坏了线索,更是说不清楚,王政干脆心一横,把人拦在了外面。 彼时他一面吩咐人拦住王家的人,一面心中暗骂盛问天,事情发生后他不仅不拦住众人,还放置不理,简直是胡来! 可一想到他怎么做的目的,又忽然淡定下来。他就是想要给他添乱,怎么做也无可厚非。 他既然敢做,那他就不能心中骂几句消消气? 王政认为这也合理,于是多骂了几句,脸上却装作十分严肃模样。 这件案子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王政心中大约猜到了,可即便大家心中皆有了判断,但没有证据,也不能胡乱开口,见王家人这般,王政心中说不上是同情多些,还是觉得气愤多些。 盛问天究竟参与了多少,他不知道,但他却知,这样的人不除,只怕官场中都难以安生,自然也就更加坚定了想要将他揪出来的想法。 孟曦三人进去后,里面还有不少护卫甄别着现场的物件儿,她一路走过来,看到她的人都愣了愣,而后齐齐行礼,随后又更加认真地做事去了,跑的飞快,好似生怕晚了,受孟曦责怪般。 阎奕晟见此,轻啧一声,与身边邢剑道:“少主威名果然厉害,旁人见了都要躲上三分。” 邢剑听罢,轻哼一声,懒得理会他。 两人去年共事许多年,他虽佩服阎奕晟的功夫,但到现在都没有查清他的来路,即便孟曦已经嘱咐他不必再查,但他身为孟曦的侍卫首领,心系她的安危,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觉得此人不简单,应该防备些。 阎奕晟如何看不出邢剑不信任他,但他倒是喜欢邢剑这忠心耿耿的模样,至少孟曦没有信错人。这样的人,值得他高看一分,可惜他时刻提防着他,这让他没法子找机会接近孟曦啊…… 阎奕晟心中十分惆怅。 忽然灵光一闪,觉得拉进感情的好办法不就是喝酒吗? 他决定改日有时间,拉上他与吴武英一同喝酒去,说不定喝完了,他就不那么防备着他了。 唔,想到吴武英,阎奕晟还没得机会问他,上次那事儿如何了呢?正好,下次喝酒一同说道说道。 不过坊间未曾听到他要成亲的消息,想来应该也是成功了。 阎奕晟心中轻笑一声,心情不像孟曦与邢剑般沉重,倒是有些好。 昏垣那人,他与他认识时便觉得他是个好人,但也仅限于好人。他虽然不知道他在孟曦身边领的什么差事,但观他行事作风,还是太过良善。 生活在光明下的人,即便见到不少黑暗,也很难被黑暗吞蚀。 昏垣便是这样,即使他知道有那些灰暗场所存在,却很难改变自己与他们同流。只因性子已定,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惯了,龌鹾之事若非不得已是绝不会去沾的。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阎奕晟倒是将昏垣看得清楚。这也是为何,当时昏垣在牢狱之中时,便会那般痛苦了。 几人进去后,被王政留下的笔者正指挥着大家将现场好生保护起来,王政去宫中时,特意吩咐要听她的。 见到孟曦,脸上愣了愣,但好在反应极快,她几步走了过来,向孟曦行礼。 正欲说什么,就被孟曦打断:“与我说说是什么情况。” 被抓的凶手是昏垣,便是不用人提醒也是知道两人的关系,笔者心中暗想,传言少主看重昏司马,果然不是谣言。脸上也更为端正,但还是有些犹豫,王政吩咐过,此事不许旁人插手…… 见她没反应,孟曦淡淡瞥了她一眼,不过轻飘飘一眼,却让那笔者心头一震,仿佛万山压顶般要将她吞食。 她极力稳住心神,将王政的吩咐抛之脑后。 此刻在她心中,王政说了什么,她是半个字也记不住了,与孟曦比起来,自己上司算什么? 她急忙应是,定了定神,缓缓将事情一一道来。至此,孟曦这才知道了大致发生了什么。 笔者一边说,一边观察孟曦的神色,好在就算她说到露儿看到昏垣将王雅微按到水中时,孟曦脸色依旧清冷,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眼底也淡淡的,仿佛凶手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般。 笔者心中松了口气,后面的事也就更加顺畅了。孟曦听完,淡淡嗯了一声,此刻那露儿不在,便猜到了应当是被带走了,至于是谁…… 她心中冷笑,不必想也知道是谁。盛问天为了坏她亲事,还真是步步为营。 她与王政一样,当时只顾着与盛问天周旋要将昏垣要过来,却忘了此事中目睹全部的侍女。 此时孟曦还不知那露儿已经被带去了咸啸殿,更不知孟韫灵已经让王政将她收监。不过她目前并未将心神放在露儿身上,吩咐了邢剑几句,就在笔者的陪同下,打量起这不大的庭院起来。 邢剑领命离开后,孟曦看了看四周,并未看见阎奕晟的身影,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她敛下眼睑,走到那条人力凿出来的小湖旁。 彼时下面还有几人站在下面,不知道在打捞什么,因为他们捞上来的,都是些发臭的淤泥。 还不等孟曦开口问,笔者就有眼力见儿地上前为她解惑:“王家小姐身上有几处刀伤,在四周并未找到凶器,所以卿者让大家找找这湖里。” 她说的含糊,实际上,王家小姐身上岂止几处刀伤,只是她不敢多言,生怕说错了话。 虽说孟曦在官场中的名声不错,也并未传出过无缘无故打骂属下的名声,但今日不同往日,至少就目前而言,凶手是昏垣,与孟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心想还是小心为上,小心为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九章 凶案之王家别院 孟曦听罢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微微皱起,站在原地看了看这条不大的湖水,而后又看了看那方小亭。 笔者不知她在看什么,只能低头默不作声立在一侧,听着她的吩咐。 这里虽是王家的别院,但宅子颇大,前院中布置地格外雅致,假山和人工凿出来的湖泊,湖泊的一侧架了一座亭台。 此时亭台内的石桌上,摆放着几道打翻的酒菜,酒壶凌乱地散落一地,地上全是瓷器碎片,仔细看还有不少暗色,也不知是打翻的酒水还是血迹。 亭台四周都有木质护栏围着,只有一处被破坏,孟曦半蹲在地,仔细看了一眼切口,参差不齐,应当是被压断的。 “从现场来瞧,应当是昏……咳咳犯人压制着王家小姐时,将这里活生生压出的口子。”笔者前面说惯了,正欲直说昏垣,昏字在嘴里溜了一圈,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且不说事情还未查清楚,就是查清楚了,也轮不到她在孟曦面前说什么。 不过短短两句,她说得格外艰难,在孟曦看不见的地方,抬手抹了抹额间的汗。 她不过一个小小笔者,寻常也见不到孟曦这样的人物,更何况女子在官场中举步艰难,她如何不怕? 地上一片狼藉,碎片散在地上,稍不注意就会蹭出一道血迹。孟曦未理会她的话,看着地上散落的酒菜,她微微侧头,问道: “这酒菜可查过了?” “医者已经来验过了,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孟曦眉头微皱,眼底若有所思,让她寻来器物将这些东西留下一些。打散的酒水已经没办法存起来了,孟曦只是让她将酒壶包了起来,不让它与其他东西接触。 笔者应是后,便唤来人,将孟曦吩咐的又说了一遍。 其实这酒菜十分普通,是常见的家常小菜,若是孟曦不特意吩咐,只要医者检查过酒菜没有问题,他们应当只会将打碎的瓷片带走。毕竟那酒菜不易保存,根本没办法作为证物留着。 “可去查了这些饭菜的来历?” “属下派人去查过了厨房与黄泉路中的酒楼,厨房中有生火的痕迹,应当是在家中做的。听闻王家小姐素来贤惠又善厨艺,这些菜应当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孟曦“嗯”了一声,抽出腰间的银针,试探地挑起落在地上的菜,她一一试过之后,抬起手来看了看,银针并未变色。 果真没有问题。 酒水已然被打翻了,地上湿了一片,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地上还留着浅浅的酒渍,淡淡的酒香也跟着弥漫在空中。 孟曦仍然半蹲着,残余的碎片中留了一些未干的酒水,她又拿出一根银针放入里面,过了几息再拿出来,银针已经亮得发光。 孟曦本对这一桌饭菜有一丝怀疑,可又觉得盛问天若是要给昏垣致命一击,必然不会在这些地方动手。 但不知为何,她看见这些东西,心中十分介意。 或许,这便是他的计呢?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拿来迷惑众人。 孟曦心知那笔者也忙,便挥退了她,自己开始瞧起四周来。那笔者虽巴不得离孟曦远远的,但到底顾及孟曦身份,又叫来了另外一人,欲让她陪在孟曦左右,也被她拒绝了去。 见此,那笔者也不敢强求,恰巧有人唤她,她告了一声罪后便离开了。 孟曦在原地看了看,提步去了厨房。 厨房位于庭院的后侧方,要过来庭院内,还要穿过一个长廊,走过来莫约越要半盏茶的时间。 孟曦方才踏入,就听见门外一声轻响,她转身看过去就见阎奕晟摸着鼻头,一脸无辜地站在外面,在他脚边是一个被踢翻的瓷罐。 她随意扫了一眼,而后又转身走进去,身后是阎奕晟,他见孟曦打量着四周,他也跟着看了看。 许是这厨房不常用,里面的东西很少,仅有的几样看着也很新,没有常用的痕迹。 她正拿着一个木桌上的一个菜篓子,里面还剩有一些洗干净的菜,阎奕晟站在不远处的灶台前,抬头看了看屋顶,缓缓开口: “听闻昏垣是只身前来,莫约是在戌时二刻到的。” 孟曦听罢,动作一顿,转身看他,缓缓开口:“你如何知道?”说着,她将菜篓子放下后走到放着各色调料的木架前,与阎奕晟遥遥而对。 只见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得意,闻言轻啧一声,一副“你是傻子吗”的震惊模样:“自然是与旁人聊天聊出来的。” 可随即一想,招孟曦这样的,想要知道什么自然有人亲自去打听,何须她亲自去?再一想,她一向话少,与人主动攀谈,只怕不过两句,会冷场不说,对方说不定还会被她那身气势吓得半句不敢言。 不过……这样的孟曦,才是真实的她。阎奕晟看着孟曦的目光蓦然温柔许多,眉间还有几丝浅淡笑意,脸上十分愉悦。 孟曦随手抓起一个装菜的篓子,向他扔过去,眼中闪过恼羞之意,道:“何须你来说?我问的是与何人?” 阎奕晟伸手接住她扔过来的东西,眼底盛着笑意,心中颇为享受此刻孟曦难得对他使得性子,想起两人一开始的兵戎相见,现在不过是扔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菜篓子罢了。 他心中又满意了几分,还是活泼些的孟曦更惹人爱些。 阎奕晟笑了笑,眉间像是融了冰雪般,温柔异常,将东西随手放下,他道:“隔壁院子的主人家曾出来过一次,正好瞧见了。” 面对阎奕晟的目光,孟曦似乎已经习惯了,即便心中有丝异样,但她向来冷着脸惯了,又不是其他女子,对他只做不见,反倒是他的话…… “你是说隔壁有人瞧见了?”她记得她问过那笔者,隔壁人家那时已经睡了,更不必提看见什么,难不成…… 阎奕晟耸了耸肩,向孟曦那边靠近了几步,十分无谓道:“许是担心说出来惹祸上身罢,所以便隐瞒了下来。” “而后随后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到这边有声响透过院墙传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凶案之调查 这附近众人都知道,王尚安乃官场中的王堂主,也知道与自己家做邻居的是官场中的王堂主,王家别院属于谁也就不言而喻。 昏垣来时,那家的仆人正好出来给门房上挂的灯笼添油,一出来就看见昏垣在敲王家的门,想到前两日有人搬了进来,那家仆人也未在意,只当是王家又过来小住来了,官场中有人过来拜访也不足为奇。 实质上,前几日他们家就听到有人在打理别院的声响,但因着王家众人每年都会过来住些日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王堂主又携家带口换到了小宅院中。 王尚安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其子向来待人温和,过来之后时不时给他们这些邻里送些东西,一来二去,倒也熟悉了,甚至他们对王家公子多为赞誉。 此番搬过来,他们还奇怪,怎地没见王家公子的身影。 自从王雅微搬到别院后,连着几日都不曾出门,住在附近的邻居们还奇怪着呢,今年也不知这么回事,怎么也碰不着我们家的人,而昏垣找来时,那仆人见了,便提了一句。 当时昏垣并未提灯,身边也无半个人,头顶的灯影将他隐在黑暗之中。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那双眼眸闪着幽幽亮光,那人吓得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灯油,而后又听他突兀地笑了一声,在夜色中更加渗人。 再之后,那人被吓得快速将灯笼里的油加了个半满,而后匆匆关门进去了。 那人进去时匆匆一瞥,只看到门从里面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头来,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开门的人就将昏垣引了进去。 当时他觉得夜深了,又遇到这么奇怪的人,吓得不敢多看,碰的一声也把门关上了。 “那人如何确定来人是昏垣?”阎奕晟一说完,眉头轻皱,孟曦便开口问道。 按理来说,这条巷子距离繁华街道有些距离,今日月色也并不是十分明亮,唯一的照明便是每家每户挂在门口识路的灯笼。 但灯笼也不是每家每户都点了灯的,有些人家担不起每日点灯的开销,往往只是偶尔点上。要么是家中有人晚归,点灯留门,要么便是这家人户正在待客。 她一说完,阎奕晟也偏头看她,嘴角微勾,摇了摇头,他道:“那人并未说确定是昏垣,他只说是有人在王家门口敲门。” “这么说……”她猛地对上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眼底含着一丝惊喜,没人比她更希望昏垣是被冤枉的。 想到现如今被关在大理寺中的那人,心中难免焦急了些,毕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怎么会甘心就这般看着他那样蒙受不白冤屈? 阎奕晟双手搭上她肩膀,按住她,叹了一口气:“可天色太暗,他也有可能真的未看清。”要是那边铁了心认为是昏垣做的,便是那人站出来,恐怕也没人相信。 孟曦被他擒住,蓦然一怔,两人倒也不是没有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只是鲜少在这般平静的情况下,好声好气地讨论着同一件事。 一时之间,她竟呆了下,没反应过来。反观阎奕晟,倒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说完后便将手拿开,看起案板旁放着的菜蔬来,依旧说着那人方才说的事情,说了片刻发现孟曦没说话,好奇地转头朝她看去,那双眸子落在他身上,愣愣地没有反应,他难得见孟曦这样失神,心情便不由好了起来,眼底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 “怎地?阿曦终于被本公子的飒爽英姿迷住了?”他倏然朝她耳边靠近了几分,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轻轻拂过她纤细的脖子,声音低沉,宛如情人之间的亲昵,言语中带着几分轻佻,眼底蒙上一层浓厚笑意,不似以往的讥笑,更添了几分温柔,像是发自内心所渗透而出的愉悦。 毫无疑问她又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推他,隐隐带了几分气力,阎奕晟对她丝毫不设防,被她这么一推,还真往后踉跄了几步,孟曦见此又伸手去拉,慌乱中,她自然也没看见阎奕晟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 于是,孟曦拉着阎奕晟,阎奕晟有意扯了一把孟曦,就在他以为二人会如戏文中描述的那般,双双倒在地上,女子红着脸嗔怪男子暗中偷笑时,孟曦像是回过了神,脚下轻轻一点,转身一旋,二人便调换了个位置。 …… 厨房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外面护卫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还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树梢的知了也不知疲惫地开始叫唤,显得两人现在越发诡异。 此刻厨房内,阎奕晟半躺在孟曦的怀中,孟曦则一手搂在阎奕晟腰间,一手扶住他的肩膀,防止他不小心摔倒在地。 两人目光相对,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阎奕晟从她黄灰色的眸子内看到了一脸痴愣的自己,样子蠢极了。 良久,两人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只觉得场面分外尴尬,阎奕晟急忙挣扎着从孟曦怀中站起身来,想到方才那副样子,他只恨自己为何不直接晕过去。 要问阎奕晟此刻心中是何表情,他只想默默安静片刻。 他动作间有些慌乱,明明方才还调戏着孟曦,此刻却连看她都不敢,他背对着她,像是需要找点什么来缓解彼此的尴尬,他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手指无意识拨动起来。 腰间好似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袍紧紧贴着他的肌肤,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燥热。 孟曦脸上倒还算平静,只是心中却不像脸上那般风平浪静,可鼻息之间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清新气息,这么也散不去,心里更是烦躁。 也不知一个男子,学女子涂什么脂粉香气! “阿嚏!” 蓦然,阎奕晟打了个喷嚏,他想也不想便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却不小心碰到了眼睛,顿时眼睛一痛,仿佛被千万根针刺了一般,此刻因着方才心中所残留的羞耻尽数消失,心中暗想: 他不是想吃点孟曦豆腐,为何报应来的怎么看?更何况豆腐还没吃上。 他为何这样倒霉? 上天果真是站在孟曦身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一章 凶案之暧昧 他此刻也顾及不到孟曦了,只能闭着眼蹲了下来,眼睛上的刺痛令他忍不住闭上眼,控制不住地留下泪来。 “噗嗤。” 耳边传来一声笑,阎奕晟愣了一下。 厨房内除了他,自然只剩下孟曦,他此刻哭还来不及,更何况笑?这声笑是谁发出不言而喻。 他转过身来凭着声源面对着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只因他从未见过孟曦这样笑过,可只要他试图睁眼,眼皮上的刺痛更加剧了几分,眼泪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雾,更别提去看人了。 孟曦蓦然笑出了声,实在是因未忍住,方才见他带着几分慌乱从自己怀中挣脱开来,她没错过他眼底的尬色,她心中也觉得有些别扭,便也没理会他。 可见他毫无意识地拨动那呛人的黑椒,又不小心弄到了眼睛,竟觉得他此刻莫名可爱,连心中的烦躁也一一褪去,看他眼泪不断流出,他又无所适从一般,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阎奕晟在她心中向来是一副自信模样,这般窘况倒是第一次见,她细细想来,应当还是因为她方才那一抱。 孟曦心中暗忖,莫不是方才自己伤了他的自尊? 但随即转念一想,他那自尊,也不知被他丢弃到何处了,何来伤害一说? 见他还在流着眼泪,孟曦四处瞥了瞥,如愿看到水缸后提步走过去,从里面打了些水出来,抽出袖间的锦帕打湿,而后利落地拧干,再返回阎奕晟身边。 思及方才两人之间微妙气息,她毫不犹豫地将湿帕子放在了阎奕晟手中,然后轻声开口:“你方才碰的是黑椒,最是呛人不过。” 阎奕晟一言不发接过帕子,好像闹脾气般,胡乱在眼睛上摩擦,孟曦见此,忍不住皱眉,叹了口气,缓缓蹲在他面前,扯过那条被他蹂躏地不成样子的帕子。 阎奕晟此刻心中后悔要死,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该那般逗她,这是什么,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无论此刻他心中如何想,都免不了要面对已经发生了的事。孟曦拿过帕子,比起他那般风卷残云般,倒格外温柔。 她先轻轻沾了沾眼睛四周,不过才片刻,阎奕晟眼睛已经开始红肿起来,宛若核桃般。他心中麻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在她看来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孟曦心中有些好笑。 其间孟曦又起身洗了一次帕子,初春时节,并不冰冷,敷在眼上甚至还十分舒服,她脸上虽疏离,但手下的动作却格外温柔,阎奕晟险些忘记了她动气手来有多狠。 孟曦一面轻轻擦拭,一面看阎奕晟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他。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看见他的唇,孟曦不知为何想到了话本中的薄情之人。 比起昏垣的温润如玉,亦或是良珣的儒雅,书香气浓,其实阎奕晟的长相她更喜欢些。他的长相像是历练在军营中的将军,脸廓坚毅,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其中透着光彩,勾起的唇角十分张狂,浑身上下透着不羁放纵。 便是做事,也向来恣意随性,仿佛世间一切,都不能入他眼。 再一想到他平日的无赖模样,孟曦心中没来由一乱,手下动作微顿,又见差不多了,仿佛甩开一个烫手山芋般,将湿帕狠狠按在他眼上,而后掩饰似的站起身来,声音十分清冷: “不过被黑椒糊了眼,别像个无能之人般装死。” 阎奕晟被猝然一按,眼皮内又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喊:“你谋杀亲夫吗?” 孟曦听罢也只是轻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他,提步走到一旁,再次看起那些个菜来,眼角一瞥,竟然看到角落还有一盏酒壶,也不知里面有没有酒。 她伸手去拿,里面是居然是满的,她打开嗅了嗅,酒香醇厚,一闻便知是好酒。 “别装死了,赶紧去找人来。” 阎奕晟本还在回味方才孟曦难道的温柔,他虽睁不开眼睛,却能感受到孟曦带着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炽热,他忍住心中的激动,默不作声,只作不知她在看他。 谁知不知怎地,她竟然突然出手,其实她下手也不算重,但他向来喜欢逗她,便是一分痛,他也能呼成五分。 不过是知她心软罢了。 虽说眼睛受了些罪,但他此刻却并不在意眼上的红肿,心情反倒十分好,像是认真做的功课,总算被先生夸奖了的错觉。 他死皮赖脸跟着孟曦许久,如何不知她是在害羞?不过是用恶狠狠的行动来掩饰她被自己扰乱的心? 阎奕晟嘴角微勾,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第一次感慨起有一张受欢迎的脸也是个好处。 他正沉醉于下一步该如何撩拨孟曦时,便听她喊他,他借着身边的东西站起身来,试着睁开双眼,似乎能看见一些光亮了,至少厨房内的烛火影影绰绰映入眼皮,刺痛依旧在,但比之方才却是好了许多。 他不知黑椒是什么,但他却决定日后进了厨房,定要好好研究一下,不然错怪了它的帮助。 “你听到没有?” 孟曦见身后久没有动作,不由看过去,这一看,便忍不住嘴角的上扬,好在阎奕晟此刻看不见。 阎奕晟眼睛红肿着,因为方才他强行睁开眼睛,又落了几滴泪,竟看着惨兮兮的,分外惹人怜爱。 人高马大的男子,借着旁边的桌子站着,红肿的双眼还带着泪,鼻头也有几分红,眼睛还闭着,一眼瞧去莫名多了分孤寂。 “我好像还看不见。”阎奕晟一开口,又添了几分可怜之意,他声音低沉,好像有些怅然若失,找不到可倚靠之人,丝毫不像以往的贵公子模样,好在还不算狼狈。 孟曦不知他是在故意装可怜,心中犹豫了几息,渡步向前,抬头看他,他感觉到她走了过来,心中一喜,极力不让自己露出笑来,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比她高上半个头,孟曦忽地靠近,阎奕晟鼻息之间仿佛都能闻到她自带的体香,他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二章 凶案之黑椒 两人靠得有些近,空气中多了分暧昧,他此时闭着眼,孟曦却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眼周,眸子满是认真。阎奕晟感觉到温热的指腹在他眼睛周围碰了碰,被她碰过的地方仿佛起了火,发烫起来。 确认他眼睛没事后,孟曦心中松了口气,而后像是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不妥,猛地后退了两步,匆匆扔下一句“待着”,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黑椒虽是呛鼻,粉末飞入眼中也会受些罪,但远不至于过了这么久还不恢复。此刻孟曦不过是心乱了,所以并未注意这些,若她反应过来后,只怕阎奕晟还是讨不了好处。 正是因为这一点,阎奕晟这才仗着自己受了小罪,不断撩拨她。 此时阎奕晟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开,但至少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像,见她逃似地飞快,嘴角微勾,不由轻笑,眉头上扬,心情十分好。 不多时,孟曦便回来了,其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那些人进来后二话不说,开始仔细起来,阎奕晟眯着眼睛,看不大清楚,只看到那些护卫在他身边进进出出,将厨房内的东西一一搬了出去,没有一点遗漏。 孟曦站在不远处,他想也未想,眯着眼睛朝她摸索过去。见他缓步过来,她本盯着那些护卫,见他这边动作,不由微微偏头过去看他。 他现在红肿着双眼,像个核桃一般,又见他小心翼翼往这边挪过来,竟有些好笑。 事实上,她也没忍着。 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眼中似有星辰细细碎碎散落,清冷的脸庞刹那间便如冰雪消融,孟曦本就生的好看,只是不常在其他人面前笑,反倒一副疏离样子,吓退了不少人。这般柔和模样不过一瞬,她又恢复成了以往模样。 厨房不大,两人离的本就不远,他很快过来,站在她身边,眉角轻皱,故作不解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他心中打定主意装瞎,演起来也越发真实。 孟曦将目光移到其他地方,心不在焉地随口道:“搬东西。” 阎奕晟沉默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她也未开口,深幽目光落在不远处,眼睑掩下眼中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厨房内的东西不多,孟曦只让他们将食材搬了出去,外面早有医者候着,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说话声。 邢剑不知何时回来的,抱着剑站在不远处,所有的食材都被放在了厨房前的小院之中,而那些医者则绕着那些个剩下的食材来来往往地走着,时不时还交流几句,但院中还是显得有些沉闷。 孟曦立在廊下,缓缓等着,也不着急。阎奕晟眼睛一睁开便不由自主流下几滴泪来,眼皮上还有些刺痛,只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 他不知孟曦找人来看这些只为了看一堆做菜用的东西做什么,但她一贯是个有主意的,他也不问,只是静静站在一侧。 突如其来的黑暗并未让他有所不适,阎奕晟适应能力极强,不过是被黑椒呛到,暂时睁不开眼罢了,显然未将这件意料之外的小事放在心上。 阎奕晟摸着下巴,闭着眼睛靠在一侧的大柱上,唇角微微上扬,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孟曦此刻没功夫搭理他,眼睛紧紧盯着那些被搬出来的食材,仿佛要将它们盯出一个洞来。 “少主,这些食材……都是寻常之物,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良久,那几个医者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一人朝孟曦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孟曦却微微皱眉,提步走到那些食材前,停在了一包砂糖面前,那砂糖或许是为了方便,已被磨成了粉末状,她伸手捻了捻,开口道: “我记得方才饭桌上似乎有一道蛋羹,听闻糖与蛋羹同吃,会使人中毒?” 方才打翻的一桌酒菜里,的确有一道蛋羹,那蛋羹摆放在桌面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不知原本蛋羹盅内有多少,却看得出来里面有被动过的痕迹,瞧盅的大小,似乎还食了不少。 那医者似乎迟疑了一下,斟酌了片刻,而后拱了拱手又接着道:“坊间的确又这样的讲究,但若要达到中毒致死……份量上……少了些。” 他说完,孟曦未开口,空气中有些安静,那人低着头站在下面,他身后的人也不由给他捏了一把冷汗。 听闻少主向来明事理,不会轻易迁怒于人,可如今被关在牢狱中的,可是她的司马,也可能是她未来夫婿,若是…… 就在那几人胡乱猜测时,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嗯声,瞬间抚平了几人心中的不安,暗中不由松了口气。 阎奕晟这才知道孟曦想做什么,可他却疑惑,若要知道王雅微是中毒致死,还是窒息而亡,何不直接开棺验尸?何必来厨房内找证据呢?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又见孟曦吩咐了几句,大意仍然是让他们好好存着这些东西,说不得那一日,昏垣便靠着这些东西平反了冤屈。 她吩咐完后,便准备离开,阎奕晟见此,假意摸索着四周,喊了一句。 孟曦正欲离开,听到声响,脚步不由一顿。 “少主,你走了,我怎么办?”阎奕晟直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头,眼睛依旧紧紧闭着,眼周的红肿看起来多了几分滑稽,他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可眼角又不由自主流出几滴泪来。 孟曦抿了抿嘴,眼角微微一瞥,与站在一边的几个医者道:“你们为他瞧瞧眼睛,方才不小心染上了黑椒。” 那些人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的高大男子,飞而后快应是。 众人方才便看到了阎奕晟站在那里,只是黑灯瞎火的,那人似乎又刻意隐在廊下,到时没注意看,现在一看,不由愣了愣,显然未料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俊朗公子。 瞧那模样,生的俊俏,周身气质不俗,与黄泉二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各有春秋,倒是让医者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般模样的人,也不知是那家公子放在了少君府中历练,想来前途也不可估量,定要打听打听,说不定能促成一对儿女的姻缘。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慎重了些,毕竟,若是成了,说不定还是自家家人,可不能大意了去。几人根本未想到此人会与孟曦有所牵扯,也未想到他根本不是黄泉路的人,盖因孟曦亲事虽未定下,但官场中早有风声传出。 她的夫君人选,乃是今日被抓的昏家公子——昏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三章 凶案之入少君府 黑椒本不是名贵之物,许多人家都拿它来调味之用,只因它味辛辣,比普通辛辣之物更甚一筹,倒少有人用它来做菜,除非是那等味重之物,才会辅以黑椒除味。 不过听闻王家倒是十分喜爱这黑椒,几乎每顿饭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菜是用黑椒所做,倒也不奇怪会在厨房内大赤裸裸地摆放着黑椒。 孟曦不等阎奕晟有所反应,便带着邢剑离开了,他那眼睛,根本用不着所有医者为他瞧,但因着是孟曦亲自吩咐,几个医者免不了要看一下子,即便装模作样。 几人看下来发现他并未大碍,只是需要修养个一两日了,毕竟黑椒辛辣,便是皮肤不小心碰上,也会染上几分火辣辣的疼,更何况是脆弱的双眼。 众人心中却想着,此人该是有多大心眼,竟是敢拿黑椒敷面。 他们一说完,阎奕晟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的左手这般疼了,他朦胧着眼看了看,那手也红肿起来。 一医者瞧他眼睛看不见,让人打来一碰水,让他将手放进去,阎奕晟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状,这才听话地放了进去。 他用冷水浸了片刻,发现除了疼,似乎什么也感受不到。方才满心都放在孟曦和双眼之上,倒是没注意自己那左手,现在被人一提醒,才惊觉手上疼痛难耐。 大约见浸泡没什么用,阎奕晟不理会身边极力劝告的几人,兀自将手拿了出来,他下意识想要睁眼,可眼皮上的刺疼再次传来,眼泪顺着眼角又冒了出来。 阎奕晟大约也能想象此刻的狼狈,心中低声骂了一句,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在孟曦面前装可怜是一回事,在旁人面前这般无脸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他起身,也不知面对的是谁,只是笑眯眯开口,托那人将他送到少君府去。 他这么一说,众人更加肯定了方才的猜想,定然是孟曦麾下侍卫,能随时跟在孟曦左右的,想来也不简单,那人想也未想便答应了下来。 见那人上道,免了他不少口舌,阎奕晟心中十分高兴,但手上和眼皮的刺痛却让他有些不爽,若是手还好,不过一点痛楚罢了,尚能忍着,可眼角不能完全视物,看不到他人的模样,让他有一丝丝不爽。 无论他心中有多不爽,此刻也只能微微扬唇,摆出一副谦谦公子模样。 阎奕晟到少君府时,门口之人并不认识几人,便拦着不让进,还是阎奕晟开口说找吴武英,这才免了一番争端。 阎奕晟也是选得巧,吴武英恰好今日当值,他出来时,见阎奕晟这副模样,也不知是想笑还是如何,嘴角紧紧抿在一起,眉间有些松动,仿佛下一瞬便会大笑出来。 阎奕晟虽看不见,但到底和吴武英相处最多,大概也能想到他此刻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恼,只是笑眯眯跟着吴武英一同去了他往日休息的屋子。 果不其然,他将阎奕晟扶进去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阎奕晟被送来的路上,他大约也猜到了自己眼睛有些碍眼,于是让那送他过来的医者将他眼睛蒙上了一圈包扎伤口的白色细棉布,一来免得他人投以奇怪神色,二来也是防止自己不经意睁眼,再次落下热泪来。 他兀自坐在桌边,唇角微勾,见吴武英大笑也不恼,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凉茶下去,勉强压下来心头的燥热。 “阿晟哥,即便你再如何想不开,又何须拿黑椒出气?”吴武英出去时,那医者嘴快还不等阎奕晟阻止,就已经说了出来。 吴武英一面说,一面扶墙笑道,笑声依旧夸张,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动手收拾收拾他。 阎奕晟满不在乎地轻啧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加之他嘴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吴武英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凉,于是又干笑两声,走到他身边亲手给他添了半杯茶,见那茶水已经冷了,热络道: “茶水凉了,阿晟哥我去给你还一盏。”他说着,便拿着茶壶要走出去,阎奕晟准确无误地按住茶壶,懒洋洋道:“不必了,就这样恰好。” 不知为何,吴武英看他这样准确地握住茶盏,被惊了一惊。他看了看阎奕晟被蒙着的双眼,又看了看那只按着茶壶的手,心情有些复杂。 见他没了声响,阎奕晟偏头,像是在看他,语气十分慵懒:“怎么?” 吴武英下意识摇头,又想起对方此时看不见,于是道:“阿晟哥,你当真眼睛被伤了,睁不开?” “要亲自试一试?”他话中带着笑意,他自顾自拿到茶壶,摸索着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听出他的试探,心情不错地打趣道。 闻言,吴武英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与他解释道自己不过是好奇,好奇中又带着一丝崇拜。 说起来,阎奕晟晚间还在想与这傻小子一同喝酒来着,到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又想起上次他说他父母逼他成亲一事,虽说没能如愿跟在孟曦身边,但却如愿地正大光明进了少君府。 至于孟曦那里,暗三已经跟上去了,再加上邢剑与其他侍卫,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就更加心安理得的坐在屋内,欲与吴武英秉烛夜谈。 可显然吴武英没他这般闲,吴武英陪他坐了片刻,便有人来找他,吴武英本也有不少事想与阎奕晟说,但到底不是在吴家,他自己尚在当值,怎么能玩忽职守? 就这样,吴武英继续带人巡视,阎奕晟则留在屋内休养。 夜早已深了,阎奕晟心中记着孟曦,想到那什么什么堂的堂主,便不由皱眉,他心中甚至在计划着,如果让暗三去杀人灭口的话,可能性有多高? 不过最后都被他否了,那人看着鲁莽,实则谨慎,更何况他能感受到盛问天身边有不少高手,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怕不大容易成功。 阎奕晟躺在床上,手枕着后脑,胸口微微震动,像是睡着一般。 可他心中却想着孟曦,也不知她可有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么晚了,还未归家,难不成昏垣那般重要?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顿气结。干脆不再想了,翻了个身。 睡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四章 凶案之信我 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子时,孟曦骑上马后赶去大理寺,想必王雅微的尸身已经被带了回去。 邢剑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自昏垣出事传到孟曦耳中后她便没停下过,他有心想劝她顾惜些自己的身子,但他跟在她身边许久,怎会不了解她的行事风格? 外界都传言她这般紧张昏垣,是因他在不久后便是她的夫婿,想来他们也不了解她。依邢剑看来,无论是昏垣、良珣还是吴武英,亦或是他,孟曦定然都不会坐视不管。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才没有劝谏。 孟曦做事向来喜欢亲手亲为,虽说这些事邢剑去查也是一样,但她心中到底放不下,昏垣并非其他人,与其在家中等着调查结果,倒不如做些什么。 还未到大理寺,就看见安静街道上有几人打马而来,黑暗中瞧不出是谁,只是走近了才发现为首之人身形十分熟悉。 是良珣。 他身后还跟着孟曦派去大理寺的长安等人。 此时黑灯瞎火的,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好在路两旁挂着的灯笼未灭,勉强将几人收入眼底。 良珣也是走近了才看清孟曦与邢剑两人,孟曦除了脸上有些疲倦之外,精神倒还尚可。反观良珣,他脸色苍白无色,但坐在马上倒是稳健,脊背直挺挺地绷着,看似要倒却极力咬牙坚持的模样。 他方才去看了昏垣,那人在狱中情形不大好,他陪他坐了一通,却不知该说什么,又从何开口。 莫不是与他说,盛问天设下的局,与他脱不了干系。 昏垣一向聪明,上次二人在茶南时,他便隐晦地劝他不要与盛问天为伍,那时他转身离开,应当便已经猜出来了…… 他与他之间,本就不该是朋友,只因二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孟曦身边到底只能留下一人,他自然也不想放弃。 所以,当盛问天找上他时,他的确存了利用盛问天达到自己目的的心思,可是……终究是他的疏忽…… 昏垣这事是在他意料之外,或者说,盛问天看似对他信任有加,实际却也防备着他,不然又怎么不告诉他这件事? 他去牢狱之中时,那人呆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眼中不复往日神采,脸色比他这个中毒未愈的人还要苍白几分。 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谪仙模样。 良珣不知他在想什么,与他说话更是没有反应,他心中梗得慌,不免生了自责。 昏垣若知道是自己这一举害了他,也不知会如何想他? 他不说话,他干脆也不再叫他,安静地与他同席而坐,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些心中的罪恶。 此间昏垣莫要说是说话了,便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坐在那里,头靠着墙角,若不是胸间偶尔起伏,良珣都以为他…… 良珣知道的不多,听到昏垣被关进大理寺后,再也坐不住,干脆连夜出府来见他。 或者说,自从盛问天手下之人当着他面说昏垣出事时,他一面派人去训了孟曦一面让人去打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盛问天想要闹大的缘故,此事打听起来倒是没有废多少功夫。 但许是天黑的原因,这件事虽说好打听,到底出了何事却没几个人能说清楚的。 下人与他说的时候,总有些似是而非的话不知真假,但唯一确定的便是昏垣已经被抓了。 想到盛问天离开时的阴冷,他再等不下去,干脆出来寻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略显安心些。 只是……见到昏垣后,肉眼可见那人十分不好,失去了往日生气,仿佛入定的僧人。眼中也无悲无喜,像是……像是……早已看透一切。 他陪他坐了莫约一个时辰,昏垣依旧保持那个动作,就在他要离开时,昏垣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浅淡。 他说:“嘉翊,我当你是至交。”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看向他,带着莫名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无端令良珣一阵乱神。 但不过一瞬,他便回过神来,眼中带着欣喜,嘴角含着笑意,带着关心道:“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可有那里不舒服?” 而后他又顿了顿,再说话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子风,你信我一次,不是你想的那般。” 他的声音十分低,带着自证一般,拉着他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但昏垣却轻轻抬手将他的手拂开,双眼疲惫地闭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与难过:“我杀了人,你走,不要再与我……有所牵扯。” 良珣与他相处多年,如何察觉不到,他再次抓住他,眼睑低垂,颤了颤,却没抬起,他声音清冷了不少,却带着不容置疑: “你安心在这里待些日子,过几日,我与少主便接你回去。” 他将少主二字加重了语气,似乎想要提醒他什么,可惜昏垣像是又入定了般,没有如何反应。 他离开时,站在牢狱门前,摸着腰间那块圆润的玉珏,看着昏垣像是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没有开口。 他深吸了口气,低头垂眸理了理宽袖衣摆,而后不急不缓离开。他走时,不带一丝犹豫,也就没发现,身后的昏垣在他快消失时,倏然睁开眼瞧着他的背影,嘴角紧紧抿着,像是在克制什么。 而他消失后,昏垣再次缓缓闭上眸子,掩下眼中的复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压下心中万般思绪。 嘉翊,莫要做啥事。 …… 良珣出来时,正巧遇到了长安,长安奉命来问仵作些问题,问完后出来便看见了本在家中养伤的良司马,不由愣了愣,好在很快回过神来。 而后良珣与长安聊了聊,问了些昏垣与孟曦的事,也知道了孟曦离开前也来看过昏垣,只是那时昏垣情绪十分不好。 两人随意说了说,听闻长安要来找孟曦,他本也有事禀告于孟曦,于是二人便结伴而来。 几人在大街上说话终究是不妥,孟曦看了一眼四周,调转马头,清冷地声音散在空气中:“先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五章 凶案之策反 一行人很快回到少君府中,已经过了丑时,但因着昏垣突然出事,主子也没在府中,更多显得肃静几分。 回来时,芳兰还守在大堂之中。昏垣这件事此时还未传开,不过是消息精通的人家得了些消息,估摸着现在还压着,但第二日…… 依着盛问天的性子,定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不然也枉费了他这个局。 因为几人都不是外人,孟曦直接带着人去了书房,芳兰见他们有事要谈,悄声退下去了厨房,准备为几人做些宵夜,不说填饱肚子,但求恢复些气力。 孟曦坐下后,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角,脸上掩不住的疲惫,但开口时声音依旧清冷,仿佛脸上的倦色似假的一般。 “仵作如何说?”她依旧闭着眼,长安打了个激灵,脸上多了分愁绪,语气有些低沉:“少主,那仵作说,王堂主不让开棺验尸。” 他一说完,莫说是长安了,便是邢剑都忍不住皱眉,按理来说,死于非命者,须仵作开棺验尸,寻求真相。 有时尸体说的话,往往才是铁证如山。 但长安说完后,孟曦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也无怪乎孟曦料事如神,盖因她对王尚安有所了解。 王尚安在官场上不像许多人那样圆滑,但做事倒是挑不出错,可一旦一件事碰触了他的底线,他便是拼了命,也要护着。 如今王雅微惨死,要了他半条命,安静了大半生,他要闹一闹,也情有可原。孟韫灵都未发话,即便他们有所不满,也不能拿他如何。 而孟曦正是料定了王尚安不会让人破坏王雅微的尸身,才会去厨房命众人查看摆放上桌的酒菜。 但这样做也有所偏差,若是王雅微并未中毒,而是昏垣亲手致死,那昏垣必然脱不了罪,但王雅微若是先中了毒,而后才发生了一系列事情,那昏垣便不是凶手。 所以王雅微究竟吃了什么,十分关键。 孟曦想到王政暗中给她传来的信,心思转了转,但又很快压下去。 若是那侍女也被盛问天买通,只怕去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长安说完,孟曦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了要如何做,她没再问王雅微一事,而是又道:“你回来时,王政可回了大理寺?” “属下并未见到王卿者。” 她又轻声嗯了一声,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之中。不多时,她对长安道:“今晚辛苦了,下去歇着。”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长安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孟曦口中听到类似于嘉奖的话来,心中忍不住高兴,但一见大家似乎都在想昏垣一事,情绪似乎十分低沉,他也不敢有所表现,只能极力压着,红着脸磕磕巴巴对她行了一礼,而后飞快退了出去。 他开门时,芳兰恰巧端了宵夜来,见他逃似的跑得飞快,只当他急着办案,也并未喊他,快步进去,将东西在三人面前摆放了下来。 “少主莫要因为那事将身体熬坏了,多少用些。”本来晚间孟曦也没吃多少,又在外面奔波了一夜,恐怕早就饿了。 孟曦不置可否,沉默听着。 早些时候厨房煮了圆子给少君府值夜的众人,因为以前时常出现吃不饱的现象,后来厨娘每次煮的时候都会多做一些。 现在天气并不算冷,她去厨房看了看,还热着,便端了过来。因为是按着人数来煮的,自然也算了长安的份,见她走了,她便准备端下去,却不想耳边传来一声清冷声音。 “这份让人给长安送去。”那孩子估计也饿了。 她说完,低着头搅了搅碗内的圆子,她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动,耳边是芳兰答应后离开的声音。 “盛问天今日找你去了?” “是。”见她没有要动圆子的打算,邢剑与良珣自然也不会动,见他问话,良珣苍白着脸,眉间带着几分虚弱,儒雅之气更甚几分。 他应完,脸上带着些犹豫,小声道:“少主,盛问天或许,从来未信任过我,今日这件事也是因为他去找我时,他的心腹带去的消息,我才……” 早在一开始时,孟曦就想到了,盛问天必然不会完全信任良珣,所以他除了派人跟在良珣身边,还让人更加严密地监视他。 当初盛问天找良珣时,她是知道的。那日良珣去赴盛问天的约,昏垣看见了,也跟去了,却不知良珣赴约都是在孟曦的计划之内。 盛问天有意策反良珣,良珣暗中早就与孟曦说过了,孟曦也干脆将计就计,让良珣顺承着他,以便更好掌控盛问天。 但她也并未将所有希望放在良珣一人身上,她本一开始并不将盛问天放在眼中,但到底是她大意了,没想到他身后居然还有其他人的踪迹。 她的人三番两次失手,想来那人也功不可没。 先是刺杀中毒一事,再来就是昏垣的事。这两件事,她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除了那人瞒得紧,只怕她身边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她握着瓷碗的手倏然收紧,脸上依旧淡淡模样,心中却压不住的冷气。 在她身边安插人?倒是有些能耐。 信任良珣? 若她是盛问天,自然也不会完全信任他。 “少主,是珣的过错,当初他说要利用虹头山一事时,珣便狠下心才是,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令少主陷入困境。”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带着几分羞愧与后悔,坐立不安地站起身来,一提长袍,端端正正跪了下去。即便是跪着匍匐在地,他腰际依旧直直地,仿佛没有什么压得弯一般。 盛问天原本想让良珣破坏虹头山一事,让孟韫灵或者孟曦对昏垣产生些不喜。昏垣得孟韫灵眼,要想破坏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良珣看到那边几乎已经是心病的匪患后,怎么也下不去手。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盛问天恼羞成怒,彻底不再信任他,干脆自己直接动了手。 这件事,说到底也有他的过错在,若是当初他听了盛问天的吩咐,将昏垣办的这件差事搞砸,孟曦也不会这样被动。 闻言,孟曦没说话,依旧坐在那里,但见跪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邢剑。邢剑沉默着将他扶起来,与此同时听见她淡淡道:“此事怪不得你,起来罢” 就算是他那次做了又如何?凭盛问天的手段,又岂会轻易收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六章 凶案之逆向 她挥退了邢剑与良珣,一个人坐在书房内,今夜发生的事她要好生想一想。 从一开始,盛问天便打定主意不想让她顺利成亲,先是对良珣出手,然后是昏垣。 不。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似乎被她忽略了。 孟曦窝在椅子中,似乎狭小的空间更有利于她思考。指尖一下又一下点着一旁的小几,面色沉静。 是了! 良珣中毒一事根本就是意外,盛问天纵横官场多年,怎么会猜不出孟韫灵意属昏垣,所以打一开始,他要对付的都是昏垣。 至于良珣,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 他从一开始便没想过真的刺杀谁,他要做的,便是让昏垣自己陷入一个怪圈,而这个怪圈的最大好处便是让昏垣身败名裂。 一旦他德行有亏,那势必没有资格与她成亲。众所周知,昏垣与良珣二人是她夫婿的人选,若是昏垣无德,他又对良珣抛出好处,他控制了良珣,便更加容易控制她吗? 枕边风,不是只有女人可以吹的,男人吹起枕边风来,毫不逊色于女人。 这是其一,其二想来……怕是有更大野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对盛问天又高看了一分。 要知道,自古以来,黄泉路一直都是孟家在打理,还从未有人想过要颠覆了孟家的。仔细想来,这盛问天倒是第一个。 说起来,若是要解决盛问天倒是简单,无非是带着他亲身体会一番孟家的禁忌,但孟家家训有言,不得擅自启用那物。 若是被人知晓,只怕黄泉路会大乱。 因此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将不规矩的人送走,其他小打小闹能压制住的,自然不会讲他们放在眼中。 也正是因为这样,孟家母子才一再忍让盛问天。 孟曦将整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总觉得她忽略了些什么,眉头轻皱,蓦然,脑海中有什么飞快滑过,孟曦猛地一顿,而后扬声朝外喊了一声。 邢剑很快推门进来,不等他说话,孟曦便张口问道:“你可知道子风与王雅微之间有没有来往?” 邢剑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好在他反应极快,低头回道:“子风与王家小姐倒是没有什么来往,但王家小姐与子风妹妹还算亲密。” 邢剑想了想,又接着道:“四月初四那日,子风回来晚了些,便是因送王家兄妹回去耽误了些时辰。” 听他提到这件事,孟曦似乎知道了什么,脸色越发沉静,邢剑说完似乎也意识到了孟曦脸色不对,站在下首低着头干脆不说话。 良久,邢剑听见孟曦发出一声冷笑,邢剑越发不敢抬头,沉默想着还有多久天明,思忖着如何劝说孟曦去休息片刻。 就在他思考间,耳边再次传来一道浅淡的声音,隐约间还带着一分冷意:“你去查一查这些日子以来,子风身边发生的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是所有事。” “是。”邢剑一振,虽不知孟曦要做什么,但他跟在孟曦身边这么多年,自然对她多了几分了解,见她这般,想来是认真了。 看他出去,孟曦抬头看了看漆黑的窗外,又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往后面的小榻走去。 因着她时常忙绿,芳兰便让人在书房中置下了供她小憩的锦榻,而后用屏风隔开,多了几分隐秘。 可即便她躺在了锦榻上,脑子中依旧想着王雅微一事。昏垣不会无缘无故去王家别院,更别提会出手杀人。 王雅微身边的婢女被盛问天买通,这一点毋庸置疑,那王雅微究竟是怎么死的? 现在王雅微的尸身不能动,那便只有从昏垣身上入手……前些日子昏垣染了风寒,若说一开始是假,但后来却是真的。 她又想到了昏阔天身上去,想到昏阔天给昏垣下了药,但这件事……似乎又不像是昏阔天的风格,那这中间定然有盛问天的掺和。 孟曦一直反反复复想着,不知何时居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因心中压着事,睡得并不安稳,反倒有种时醒时睡的错觉。 再被惊醒时,外面有几声细微的说话声传来,她起身看了看窗外天色,此时天色还黑着,屋中滴漏滴答作响,她偏头看了一眼滴漏,猜测自己应当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外面小声说话的应当是侍候梳洗的侍女。 果不其然,听到屋内有声响,外面传来一道请安声,孟曦让她们进来,而后几人各端着不同用具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 她昨夜根本没怎么睡,此刻额间隐隐作痛,但一想到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反倒又精神了几分。 果不其然,当她踏入大殿中时,殿中气氛越发诡异,安静地仿佛没有生气般。 昏阔天早就到了,沉静静地站在最前面,看到孟曦来时,似乎才回了神。他朝她走了几步,拱手唤了一声“少主”。 孟曦轻轻扶了他一把,见他眼下乌黑,看来昨夜不只是她没睡好。 “伯父尽可放心,我信他。”她的声音十分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昏阔天昨夜出去后担心了一夜,他见不到昏垣,孟曦也未在少君府中,命人去查出来的东西,最后都是指向昏垣。 他除了是官场中的右使,更是昏垣的父亲。本担心了一夜,如今见到孟曦直言不讳地说信昏垣,如何让他不欣慰和开心? 但一想到查出来的证据,即便他向来宠辱不惊,也不免忍不住着急。但今日一见孟曦这般沉稳,仿佛吃了定心丸。 他暗中自嘲,他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要一个小姑娘来安慰。 他低声谢过孟曦,两人站在一处说话,倏然觉得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同时看过去,是盛问天。 许是计谋得逞,现在的盛问天倒是十分得意,可眼中的阴翳依旧,嘴边泛着冷笑。见他们看过来,他慢慢渡步过来。 “少主与右使今日看着,似乎不大精神,莫不是昨晚未曾休息好?” 昏阔天闻言,想到自己尚在狱中的长子,不复往日的好脾气,正欲与他争论几句,就见孟曦缓缓挡住他,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盛问天,面色淡淡,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条乱吠的狗,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七章 凶案之“人证” 事实上,即便盛问天这次成功打了孟曦一个措手不及,但她依旧没将他放在眼中,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她随意看了一眼盛问天,脸上清冷,神色淡淡,不带什么情绪般道:“盛堂主倒是瞧着昨夜休息不错。” 两人站在一处,仿佛昨日的对峙根本未发生过一般,瞧着竟然格外和睦,但也不过是表面上罢了。 “属下不敢,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属下要忙着办案,何来休息一说?”络腮胡抖了抖,嘴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眼中带着意味深长。 他以为这样便能激怒孟曦,实则他轻看了她,孟曦不仅没有被激怒,反倒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清脆,眸子发亮。 “如此,盛堂主接下来可有得忙了。”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越过他走到上首。 她身上带着几分笃定与自信,仿佛昨夜发生的事不过是一件极容易解决的事,就连面对他的挑衅也毫不在意。他忍不住皱眉,脸色猛地一沉,眉间阴翳更甚。 孟曦诈了诈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心中也沉沉地,对昏垣的事还是多了几分担忧。 大殿中依旧三五聚在一起低声说着话,林峰站在孟曦身边,低声说着话。他是今日来宫中的路上才听见昏垣出事了,听完之后,不由大惊,心中不安,索性来找孟曦打听打听情况。 但他显然找错了对象,孟曦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一直都是林峰在说话。 就在二人说话间,王政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进来,不用孟曦说话,林峰便自发告退,如同个鬼魅般走到王政身边。 现在的王政看着不仅疲惫不堪,眼下乌青厚重,像是被谁打了一拳,格外显眼。 见林峰突然从他身后出现,不由被吓了一跳,而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他与林峰年纪相似,又是同时进的官场,虽是交集不多,但倒是聊得来。但因着有孟曦在,后来王政为了避嫌倒是很少与他有什么来往。 林峰见此,唏嘘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阴沉着脸的盛问天,低声问道:“他还掺和着?” 孟曦虽然没与他说什么,但他跟着孟曦也这么多年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王政看了一眼,沉默着摇摇头。 眼下事情未定,也没有证据,更何况人多嘴杂,他若是说错一句,说不定会被盛问天如何。 他倒也不是怕盛问天怎么他,但没有证据前,他还是什么也不要说才是。 林峰见他摇头,以为盛问天不再掺和这件事了,还当自己错过了什么,正欲再问,就听见议朝的声音。 他急忙端正脸色,规矩站回自己的地方。 一时间,殿内小声交谈的声音没了,紧接着所有人都归了原位,端正站好,脸上一片肃然。 孟韫灵一身威严地坐在上首,眼神一一扫过下面神色各异的众人,左手撑着头,无形之中施展了身上气势。 此刻殿中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话,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偏偏孟韫灵进来后也一句话不说,有些胆小的人,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生怕孟韫灵看见自己,拿自己出气。 王政见大殿内没有一人说话,额间一痛,正欲站了出来,就见他右上侧的王尚安缓缓站了出来,他脸色十分难看,眼中血丝比昨天见到时更加可怖,一看便知一夜未眠。 “大人,属下女儿惨死于昏垣之手,还望大人给属下一个公道。” 那道声音沙哑,其中带着几分悲凉,又暗含着坚毅,一开口便直指昏垣。闻言,孟韫灵还未说话,可身为昏垣父亲的昏阔天却是再也沉不住,跟着站了出来,沉声道: “王堂主慎言!此事真相未明,还是莫要乱说才是。” 王尚安冷笑一声,嗓子更加沙哑了几分:“乱说?右使是说我冤枉你儿子?右使怕不是忘了,昏垣杀了我女,人赃俱获!” 他倏然加重了“人赃俱获”四字,眼神像是充了血,直视着昏阔天,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去和昏阔天厮打一般。 此话一出,大殿中越发安静,昏阔天脸上也多了分恼怒,还欲辩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昏垣的确被抓了个人赃俱获,不仅是王雅微的侍女,还有斩月堂甚至是护城司等许多人一同进入王家别院时,可都是看了个清清楚楚,要拿什么来与他分辨? 王尚安说完,再次开口:“求大人让吾女安息,允了属下将吾女带回家。” 他带着祈求,说得极慢,带着哽咽,在场无人不为之动容,仿佛能感受到其中的难过。许多人见此,忍不住叹息一声,对王尚安多了分同情。 王政心中虽也同情王尚安,但他并无子女,也不能感同身受,听到他想要回王雅微尸身时,再也按耐不住,站了出来。 “大人,属下认为不妥,王姑娘虽已不在,但却是唯一能揭示真相的证人……” “王卿者还当真是冷血无情,王姑娘人不在了也不让她安生?”王政还未说完,便被盛问天站出来冷声打断,言语间颇为嘲讽。 王政也不在意他打断他,而是接着道:“要为王姑娘平冤,只有从她入手,才能找到此案的真相。” “王卿者此言差矣,若所有人都似你这般,还要我们当差查案作甚?”盛问天冷笑一声,慢幽幽开口,打定主意与王政作对。 王尚安在王政开口说话时,便沉默了下来,他眼中血丝未消,模样看着格外苍老孤寂,仿佛老了十岁,他心中虽十分悲痛,但却不否认王政说的没错。 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疼爱了十六年的小姑娘,冷冰冰地躺在那里,被人开膛破肚,甚至遭人指点,他心中便控制不住地一痛,心脏仿佛被人拿捏住,便是呼吸也格外不畅。 他见过昏垣几次,也听旁人对昏垣掩饰不住的夸赞,但他毕竟从未相处过,只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想,便是拼上他的性命,他也要拉着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一同离开。 “求大人处死凶手!” 薇儿,爹爹不会让你一人孤寂离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八章 凶案之状告 大殿中一片沉默,孟韫灵坐在上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并未开口。 王尚安说出这句话后,谁也没有发现,盛问天嘴边泛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看着所有事情都按着他布置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心中暗想,倒也不枉费他这般费尽心思布局。 当初他选中王雅微有众多原因,一来早就听闻这王尚安爱女成痴,若是她出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二来便是因为王雅微对昏垣有所图,这第三嘛,自然是因为王尚安的官职恰恰好。 孟韫灵倚重他,自然不会让他寒心,也就必然为了他会左右为难些。他到要看看,一个是自己的心腹,一个是她所倚重的人,也不知道,孟韫灵究竟要怎么选择。 盛问天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边笑意微冷。 大殿中静成一片,没人敢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上首的孟韫灵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 步子极缓,身上华服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而动,隐约可见衣摆上的金色丝线如水流动。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低着头不敢有所动作,直到她停在王尚安身边,伸手将他扶起,轻叹一声,开口道: “尚安你这是作甚?你这些年为我黄泉路为我孟家鞠躬尽瘁,本宫又岂会眼睁睁坐视不管?” “但你也知,此案牵扯甚广,本宫作为黄泉路的守路人,自会还你女儿一个公道,你且放心便是。” 说着,她目光凌厉地扫过盛问天与下堂中按耐不住的人,眼中泛起冷意。 “但若是有人在这中间做乱,本宫也绝不会放过!” 王尚安闻言,眼眶不由又红了红,喉咙动了动,哑着嗓子向她道了一声谢。 他本还担心着孟韫灵对此事的态度,但无论是昨日还是今日,孟韫灵似乎都没有偏帮的迹象,他也不求孟韫灵还他女儿一个公道,他只求这件事孟韫灵不要偏帮昏家! 孟韫灵言罢,她又将目光定在了眼前之人身上,轻叹一声,而后提步缓缓走向上座,正行至一半,下首一人忽然走了出来,在安静的大殿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大人,属下有一事禀告。” 孟韫灵脚步顿了顿,而后脚步不停,直至坐在上面,目光沉沉:“说。” “属下要状告昏垣司马与人联手谋人性命,手段狠劣。”说着,那人又报出不少人的名字,这些人在官场中的职位有高有低,但大多皆是青年男子。 待他说完,大殿中已经跪了不少人喊冤。 盛问天并未回头,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只是嘴边笑意随着一人跪倒在地说喊冤屈,便扩大一分。 “这些人仗着自己在大人您面前有几分脸面,便做出那等恶事,多少女子惨死于他们之手!还望大人,为那些惨死的女子做主!” 说罢,他跪了下去,一副悲痛模样,却不知他掩下的嘴角也含着冷笑。 王政在那人站出来指控时便心下一沉,暗想坏了。果不其然,那人一说完,大殿中也有不少人喊着冤屈。 他从年初开始调查此案开始,便觉得不简单,而后又发现暗格中疑似官场中人与被害女子来往的信件,他自然也去查过这些人,虽说其中几个私下不似官场中那般正经,但调查结果确实是发现他们与案件无关。 但此时这些事与昏垣一事联系起来,偏偏昏垣又是被“当场撞破”,辩无可辩,这样一来,就算他们有千万张嘴,也是说不清。 “望大人明鉴,他说的这些,属下根本就不知啊。”说完,那人猛地抬头瞪着一旁状告他的人,“刘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莫要血口喷人!” “求大人明鉴啊!属下从未做过这些事。” “大人……” “属下不知啊大人……” “大人冤枉……” …… 一时间,大殿内全是喊冤叫屈之人,逐渐变得吵闹。 “啪!” 上首传来一声脆响,只见孟韫灵沉着脸稳坐在上,垂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手的下方是一盏四分五裂的白玉茶盏,水渍缓缓浸入地毯中,留下一片深色,像极了孟韫灵此刻的脸色。 “好得很!好得很呐!”她声音中带着冷意,直击人心,下首之人闻言,除了孟曦以外,齐齐跪在地上,直呼恕罪。 “这便是本宫的好臣子!大殿之内,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是说你们都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大人息怒。” 众人又齐齐呼了一声,可孟韫灵闻言怒气更甚,猛地站起来,脸上泛起冷笑,俯视众人:“息怒?我看你们是巴不得气死本宫!” 她声音极大,胸腔起伏不定,显然气急了。众人闻言不敢说话,只听她又道:“既然刘卫你说这些人有罪,为何不早些将证据呈上来?又为何不与王政说?为她们平反冤屈?” 在她凌厉目光下,刘卫不复方才淡定神色,眉间闪过慌乱,他小心抬眼看了一眼同样看着他的盛问天,心中苦笑。 “回大人,属下这是昨日偶然得来,并非知情不报啊!望大人明鉴!” “明鉴?你的意思是本宫在冤枉你?”孟韫灵冷哼一声,身上冰冷之气更重,仿佛来自冬日的寒风,刮的人生疼。 “属下不敢!” 孟韫灵冷笑一声,听的刘卫头皮发麻。他不过是听命行事,哪会料到偏偏今日撞到了孟韫灵枪口上了。 孟韫灵心中的确有拿他杀鸡儆猴的目的,从年初开始,连环杀人案一直时常在官场中议论纷纷,如今又牵扯出这么多官场中人,孟韫灵如何不气? 那些人哪是要动这些人啊,分明是要动孟家的根本啊! 孟韫灵还欲说什么,就听下首站着不动如山的孟曦站了出来,缓缓开口道:“母亲,既然刘卫说有证据,不妨让他将证据呈上来一看?” 孟韫灵此刻也不想在与他们纠缠,于是一挥手,沉声道:“去拿上来。”她说完,身边一个侍女稳步走下去,没有一丝声响,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九章 凶案之生机 孟曦从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根本没想参与进去,她早该料到那件连环杀人案与盛问天的牵扯。 为了昏垣,盛问天当真是下了功夫! 好得很! 孟曦目光幽幽扫过盛问天,嘴角紧紧抿在一起,眉间散不开的沉寂,只是若是仔细看,似乎能在她眼底看到自信,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刘卫从怀中拿出一物,被巾帕包裹着,有些厚,他放在胸前,众人看着难怪有些鼓。 侍女接过后先是检查了一遍,而后才放在了孟韫灵桌前。她一边不急不缓地拆开,一边冷笑着看着众人。 下首跪着的人孟韫灵并未喊他们起身,众人自然不敢起来,上面传来拆看信封的摩擦声,那声音仿佛扫在了许多人的心头,不安、恐惧逐渐被放大,今日气温分明不低,但他们额间汗珠却不由自主流下,最后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孟韫灵看信件的速度极快,一目十行便将信中内容记了下来,每看一封,她脸色便往下沉一分,直到最后一封信看完,她猛地起身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发出沉闷响声。 桌面抖了抖,下首不安等待着“证据”的众人也不由自主跟着一颤,那声音像是拍打在众人心房,无端胆寒。 孟曦像个没事人一般,垂首站着,额间飘散的几缕碎发连同眼睑一起掩下眼中神色,脸色清冷,不慌不忙,端得沉稳。 “刘卫!这便是你说的证据?”孟韫灵猛地将那些信件扔下去,声音蓦然拔高,孟曦立于前面,而后是昏阔天与厉狄,那些被扔下来的信件尽数散落在三人身边。 孟曦微微屈身,捡起其中一两封,清冷的嗓音传遍整个大殿:“刘司马为了排除异己,当真好手段啊,居然伙同他人伪造证据。” 说着,她微微一笑,直直对上刘卫惊讶抬起的双眼,眼神深幽,只一眼,他便觉得那女子像是看透了自己的计谋一般。 不对,那信怎么回事?那些信不是官场中其他人在外金屋藏娇的证据吗?为何变成了自己伙同他人诬陷这些人。 刘卫压下心中惊惧,一路跪爬着到那些信件面前,抓起信一张张看了起来。 昏阔天与厉狄不知何时也捡起一封看了起来,饶是昏阔天见识过不少事,却也被今日这个反转绕昏了头。 他看完后眼皮微微一抬,去看站在一旁从容不迫的孟曦,心中慢慢叹了一口气。 黄泉路,许是该交到年轻人手中了。 至于厉狄,眼神冷漠地一一看过后,将那些散落的纸张随手扔开,看着孟曦闪过一丝讥诮。 刘卫看完一封信件后,嘴中低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而后又去抓另外一张纸,可无论他拿起那一张纸,上面留名或是开头都清清楚楚写着“刘卫”二字。 这是……这是他与他人来往时写的信件。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写下的信件无论是那一封,都尽数被毁了去,怎么会呢?怎么会! 他压下心中不安,猛地朝孟韫灵开口求饶:“大人明鉴,那不是属下的,属下从未……” “够了!”他还未说完便被孟韫灵打断,“明鉴?这些东西可都是你亲手呈上来的?难不成是本宫诬陷你不成?” 孟韫灵眼神一一看过下面神色各异的所有人,眼底全是疲惫和失望,她缓了缓口气,像是无力:“王政听令。” “属下在。” “将刘卫、周志文、郑开杰、王郝等人打入大理寺,革职查办。” “是。” 盛问天一惊,猛地抬头去看立于上侧的女人,神色黑沉,他正欲开口,却感觉到有一道极其冷漠的目光向他看来,他偏头与那人对视上,脸色又黑了几分,却到底没有开口。 只是胸腔不断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压制着欲蓬勃发出的怒气。 他不明白!究竟是那里出了乱子,竟是让刘卫偷鸡不成,还将自己与他不少心腹给搭了进去。 他倏然看到不远处盈盈而立的清丽身影,孟曦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微微转头看他,眸色淡淡,面容清冷。 许是孟曦这副模样刺激了他,盛问天不由大怒,心中仿佛被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难以发泄。 他顿时便明白了今日究竟哪里出了错,难怪从一开始,孟曦便那般安静,丝毫不为他们所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当真是好算计!是他低瞧了她! 如今心腹折损了不少,他不该冲动,只怕今日孟韫灵心情也欠佳,他们也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盛问天不断压制着胸腔中的怒火,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也不知他为自己建树了多久,直到孟韫灵喊他们起身,他才被身边起身之人惊醒,阴翳着脸站了起来。 那几人已经被拖了下去,盛问天目光阴沉看着被带下去了几人,握了握拳,就在要站出去时,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堂主慎行!万不可冲动行事。” 盛问天偏头去看身边那人,那人却依旧低着头,根本没有看他,目光紧紧看着地面,不见丝毫异样,仿佛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他的错觉一般。 此人是那人派来跟在他身边的,那人知道他行事冲动,便指了一人给他,但他却觉得那人是为了监视他,甚少用这人。 或者说,他对此人,厌恶更多些。 但也正是他及时提醒,这才让他清醒过来,此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孟曦安排的,他若现在撞上去,说不定还会被连累,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保全自己。 至于那些人…… 盛问天心中冷笑,他倒不是担心那些人的性命,而是担心那些人说一些不该说的。 想到这里,盛问天脸色又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边盛问天心中因着心腹从自己眼前被带走,另一边却又开始说起了连环杀人案一事。 近日来只有这件事影响深广,既然方才刘卫已经将官场中有人与此案有关联,虽然没有证据,但依旧要还他们一个清白。 王政私下调查过,站出来为他们辩证倒也合理,他一开口,那些人不由松了口气,而其他人则越发小心,生怕自己不小心卷入其中。 虽说王政为他们力证了清白,但他也查到不少其中几人的猫腻,的确在外养了外室。 外室被黄泉人所不齿,官场中人尤甚,于是又是一番惩处。 这日的朝会,竟是比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还吓人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凶案之母女 众人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朝会后,当孟韫灵离开后,恨不得快些远离大殿。但对一些置身事外的人来说,却是看了好一场大戏。 盛问天显然没有了看戏的心情,看到刘卫被带走后他的脸色比往常更加阴沉,身边竟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孟曦不急不缓地走在前面,同行的还有昏阔天,两人像是往日一般,随意说着话,昏垣之事只字未提。 盛问天几步向前,拦在了孟曦前面,一如往昔,主动上前挑衅。孟曦脸色依旧淡淡,见他挡在身前,也不过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像个无关紧要之人一般,从他身边绕开。 “少主真是好手段!”盛问天见她要走,再次上前,阴翳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不及你的手段。” 闻言,孟曦嘴角扬起一个清浅幅度,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含了冷漠之气,从容不迫地将话还给了盛问天。 她说完,根本不想与他再多做纠缠,直接越过他,大步离开。如今昏垣之事尚未查清,王尚安那边松不了口,昏垣也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倒是有些棘手。 她不信昏垣会出手杀人,与其说他杀人,倒不如说他鬼迷心窍,被人所控制。 她并未出宫,而是去了咸啸殿,昏阔天倒是也想去,只是被拦了下来,因为孟韫灵有命,近日不见任何人,若是有什么要事便递折子,于是他就被这般拦在了内宫门口。 反倒是孟曦,禁卫军似乎早就料到孟曦会来,什么话也没说就放她进去了,留下昏阔天一人站在原地背影凄凉,仿佛因为昏垣之事,瞬间老了许多。 禁卫军的确是得了吩咐,只要孟曦来便将她带到咸啸殿中,她进去时,孟韫灵正在净手,而侍女一个接一个往屋内上着食点。 “来了?”孟韫灵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一边拿起干净巾帕擦手,一边偏头看了她一眼,“陪我一起用些早食?” 说完,也不等她拒绝,转头吩咐侍女备水给她净手。 孟曦应了一声,侍女机灵,很快就端来一盆水和干净的巾帕,快的像是早就有所准备。她看了看那侍女,又用余光看了眼端坐在锦桌面前的孟韫灵,眸子划过一丝若有所思。 孟韫灵夹起一个白晶虾饺放入自己碗内,无声吃了起来,一时间屋内没人说话,只余下洗手时的水声与碗筷不小心碰撞发出的轻响。 她洗完手后直接坐在孟韫灵一侧,那里早就摆好了碗筷。孟家规矩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早饭下来,除了碗筷细微的敲击声,母女俩没有任何交流。 待侍女将桌上的所有吃食全都撤下去后,漱过口后母女两人谁也没动,只是一人捧着一杯茶。 孟曦一贯话少,特别是在孟韫灵面前,面对眼前的生身母亲,她似乎除了公务外,什么话也没有想与她说的。 或许许多年前还有,可后来为什么没有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曦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杯盏,正在沉思间,就听见孟韫灵的声音传来:“你今日来,便是想陪我枯坐?” 她听罢,抬起眸子看她,却猝不及防闯入一双带着慈爱的眼,但还不等她仔细看,那慈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严厉与不悦。 许是看错了,她怎么会那样看她呢?她心中暗想。 “母亲,昏垣一事尚有颇多疑点,女儿想重新调查。”其实今日孟韫灵在大殿中未表态便已经表明了她心中一些想法,但碍于要顾及王尚安等人,不好直说罢了。 果不其然,孟曦一说完,孟韫灵脸上并无波澜,仿佛她说出这话再正常不过,她动手撇了撇杯中的茶叶浮沫,神色被掩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言语间却一如从前带着几分威严。 “此事你交给王政去办,不要插手太多。”插手太多,不仅于她名声不好,还容易失了人心。 官场中谁不是人精,若是孟曦这般明显地去偏帮其中一人,先不说王尚安会如何想她,还容易让孟曦陷入昏聩之地。 她当然也不信昏垣能做出那些事,但事实胜于雄辩,便是昏垣被带走时也未说什么,要是孟曦贸然出手,若他当真被冤枉倒还好说,若不是呢? 若人真的是他所杀,到那时,孟曦该如何自处? 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孟曦是黄泉路未来的的路守大人,迟早有一日要接过她手中的重担,她不允许她为了他人,从而得罪官场中那么多人。 “并非是女儿想要插手,而是因为这件事本就是针对女儿来的,若女儿此时避之不顾,日后还有谁敢死心塌地为女儿做事?我又拿什么服众?” 孟曦紧紧盯着孟韫灵,脸色越发清冷,一脸正色,显然是思虑了许久。 “再说了,即便女儿答应母亲不插手,那人也绝不可能消停,与其这样,倒不如将那人直接揪出来。” 孟韫灵没说话,她们都知道捣鬼之人是谁,奈何没有证据,但要是借着这个机会…… “你想怎么做?”良久,她抿了一口茶,缓缓问道。 听她这么说,孟曦心中松了口气,她还当真有些担心这些话说服不了孟韫灵,好在…… 即便她心中想法胡乱纷飞,但她依旧从容不迫,目光浅淡地落在锦桌上的花色之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我想去一趟禁地。”她顿了顿,将目光看向了她,继续不急不缓补充道,“带着王雅微。” “胡闹!”孟韫灵“哐当”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许是因为力气大了,茶水溅了些出来,打湿了桌面上铺着的绸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嗯?” 若说前面孟曦说要插手此事,她想着能解决掉一些人,便也随她去了,可如今她竟然要带一个人去禁地! 去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禁地有何作用,她身为黄泉路守路人,没人比她更清楚。可也正是因为清楚,她才这般动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一章 凶案之“黄泉路” 孟曦沉默,她怎么会不知道禁地有何作用?她身为黄泉路少主,也是未来的守路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孟曦儿时在孟韫灵身边由她亲自教导,或者说,历代少主都是由其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从黄泉路存在至今无一例外。 她也曾如孟宁那般天真过,也会开心了便笑,不开心了便哭,也曾幻想快些长大,长大了便能像孟韫灵那般,光是冷着脸便能吓退一群人。 可长大,哪有那么容易? 总要经受一些磨难,才能慢慢长大。于孟曦而言,她长大是在她四岁那日,被孟韫灵带着进入禁地后。 自禁地中出来后,她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往日爱笑藏不住心情的孩子,开始变得沉稳懂事,跟在孟韫灵身边像个小大人般。 见过她的人,无一人不夸赞她懂事的。 世界上没有一人是坦然磊落面对所有的,每个人心底多少都有些秘密,这些秘密被他们精心掩藏起来,不想被别人发现。 孟家也有。 作为黄泉路的守路人,孟家的秘密便是黄泉路。 最初,黄泉路代表的并未是广阔疆土,而仅仅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昏暗之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孟家祖先便守在了这条路上,不轻易让人进去。 本是守路人,后来时日久了,不知是谁敬称了一声大人,而后来的人也跟着这般叫,自此便有了路守大人。 世人只知这里是黄泉路,却不知上千年前,这里尽是荒芜,许是过了百年,进入黄泉路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的留在了守路人的身边,作为左右手协助她管着路上之事,有的则在黄泉路周围升起炊烟。 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有一个相似点,那便是对守路人有着绝对的崇敬。自他们来到这里,第一眼见到的除了化不开昏暗光芒,便是守路人。 守路人将他们点醒,而非让他们在这条昏暗之路四处游荡,如同孤魂野鬼,带着他们远离昏暗,迎来新生,而他们则将守路人奉为神明,听从着守路人的安排。 彼时的黄泉路上,并无男女之分,是后来人越来越多,黄泉路四周土地越来越广,守路人不知出何目的,分了男女,建了制度,初具形成此时的黄泉路模样。 再后来,黄泉路发生灾害,所有人迁移出黄泉路,在黄泉路不远不近的地方重新建了城,称为黄泉城。 而真正的黄泉路,则被当时的路守大人派了左右手守着,自己也在两头奔波着,从无停息。 再后来,进入黄泉路里的人比之前更多了起来,而最初来黄泉路的人也在缓慢繁衍,黄泉路渐渐热闹,守路人被他们奉为神明,开始管起众人的俗事起来。 最后是在没办法不断在路上奔波,守路人寻了左右手看着黄泉路,自己决心定在黄泉城内,便是这般,一代代传承。 进入黄泉的人都尊崇着守路人,即便那人是个女子,却让他们心怀感激,甘愿为臣。 上千年过去了,黄泉路的秘密几乎没人知道,知道的也只剩下孟家的人,也就是最初守路人的后代。 谁也不知道黄泉路内中有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生长的地方,当真有被叫做黄泉这条路的存在。 后来为何黄泉路变成了禁地呢? 只因当初在黄泉路内发生了一件事,一件险些让黄泉路毁于一旦的事。 一开始守路人并未想过要将黄泉路内的秘密压下去,但人心莫测,有人敬守路人,自然也有人妒着,正是因为妒火,差点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黄泉毁于一旦。好在最后人心所向,历经了一些波折压制了下去,此后,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黄泉路中有许多诱惑,若被人知,势必大乱。当初便是因为不少人抵挡不住此间诱惑,妄想颠覆后取而代之,却不知,若是当真入了迷障,不止是黄泉生出许多事,便是那里,也会发生变乱。 也正是因为这样,黄泉路被孟家立为禁地,除了孟家,无人知晓其中秘密,便是世代守在黄泉路内的人,也对它懵懵懂懂,不知有何作用。 训言,黄泉于生人是死,于死人是生。星辰更迭,万古恒变。 那年孟曦被孟韫灵送入黄泉路后,在里面待了十日,从一开始的哭闹,到后来的冷静。她在里面看到了很多,如训言那般,她看到了生人也看到了死人。 那条路上很寂静,静得只能听到簌簌风声,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静得只能听到迷雾中鞋面与石子摩擦的走路声,静得诡异。 孟曦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地方,她静静抓住孟韫灵的手,从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她才感觉心中踏实。只是不等她有所动作,孟韫灵便带着她,向最深处而去。 一面走,一面和她说黄泉路的史书。 虽然孟曦那时才四岁,但她却自小聪慧,与其父看书识字时更是对答如流,甚至举一反三,将她父亲逗得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早慧,原本要六岁时才带着长女去黄泉路的事,在她四岁时,孟韫灵便带着她一脚踏进了黄泉路。 母女二人走到黄泉路的尽头时,孟韫灵也将所有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而后不做任何犹豫,便将她扔在了里面,自己则转身离开。 她离开时孟曦脸上还带着眼泪,即便自己的母亲告诉她要坚强,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离开。 孟韫灵却并没有因为她的不舍就留下,她硬着心肠将孟曦丢下,不再理会,然后飞快离开。 孟曦哭了很久,而后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静心观察起黄泉路来,可是这里面全是迷雾,根本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只有声音,连脚下的路也看不真切。 要想从里面出来,必须找到黄泉路的出口,她在里面花了莫约一月才出来,她从黄泉路入口,磕磕绊绊寻路寻到出口。 她身上有着孟家血统,黄泉路的熟悉即便没有来过,也是刻在骨子中无法摘离。可她在里面花了一月才出来,除去寻路以外,更多是坐在路边思考,看着黄泉路中来来回回的人。 也正是这一月,孟曦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二章 凶案之三方 孟曦从里面出来后,修养了整整三日,这三日里她一句话也没说,而后才开始慢慢与身边人交谈,只是大多时候变得越发沉默罢了。 她话变少后,整个人也变了一个模样,最爱玩闹的年纪,开始跟在孟韫灵身边学各种东西,不仅如此,还有夫子交代的任务,也做得颇为出色。 没人去问她在黄泉路中经历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只是安静照顾好她依着她。 她一向聪慧,学什么都不费力,从黄泉路出来后她又比之前更为努力,一时间坊间对她大肆赞扬,直言出了一个神童。 孟曦从未在意过这些,她只知,她长大了,须得对整个黄泉负责。 便是孟韫灵也未多问过她一句,见她愿意学的便多交一些,不愿意学的,倒也不强迫她。但她发现,自从孟曦从黄泉路中出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什么都会学,似乎什么都喜欢。 此刻屋内十分安静,面对孟韫灵突如其来的怒火,孟曦仿佛没有感觉般,依旧神色淡淡地坐着,根本未放在心上。 见她没说话,孟韫灵缓了缓语气,一边拿出帕子将指尖溅到的茶渍擦干净,一边淡淡开口:“此事我不同意。” 孟曦显然也料到了这个结果,神色间并不见失望,她低着头看着眼前那盏茶,指尖顺着杯壁上的花纹描绘着,一副从容淡定模样。 “我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孟韫灵不答应,无非是担心泄了孟家的秘密,导致整个黄泉大乱。 孟家要护所有黄泉人,整个黄泉,而那条路中,则存了稳固根本的秘密。 就目前而言,王尚安是绝不允许仵作动王雅微的尸身,而想要找到证据,除了基本的探查外,死者留下的证据也至关重要。 显然,死者不能动,那么一条线索直接断了,无法拼接。 而昏垣那边……她倒是已经派了邢剑去了,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我不管你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你要入黄泉,我绝不同意。”孟韫灵冷哼一声,眉间带着一丝不耐,直接站起身来,行至案牍后,上面还摆放着许多未批的折子,她随手拿一本起来翻开,用行动告诉孟曦她可以离开了。 但孟曦像是没看见般,也站起身来走到侧间站定,目光浅淡,却带着坚持:“母亲,此事他是针对我而来,若是我连昏垣也护不住,谁还会信我?” 她要救昏垣,就必须洗刷他身上的嫌疑,而她要做的就是,就是亲自带回王雅微,从她口中得出真相,而后三方佐证。 盛问天执一词,露儿执一词,既如此,何不再加一人?皆时谁真谁假,不言而喻。 孟曦打定主意要怎么做,便谁也劝不住她。此刻屋中侍候的人不知何时尽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这让她越发没了顾忌。 “母亲也不想让那人毁了黄泉对吗?上次让他逃脱,这次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乱子。” 她向来尊崇孟韫灵,在她面前更多是孟韫灵吩咐而她听着,为了这次这件事,她倒是说了不少,还全是想要将此事查清楚的模样。 她语气淡淡,但言语间的自信却无端令人信服,孟曦一面说话,一面将心神放在她身上,见她拿着折子的手顿了顿,继续淡淡道: “他向来谨慎,这次不惜暴露自己掺和进来,定然是有十足把握,今日我们能挡一次,日后呢?难不成要整个黄泉路毁于我们母女手中吗?” 孟曦说这话时,不急不缓,没有多少情绪,依旧淡淡,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孟韫灵听了,心中心思翻滚。 屋内又沉默了下来,孟曦也不急,孟韫灵作为路守大人,只会比她思虑更多,她言尽于此,其他的,还须得她自己想。 她想,就算孟韫灵不同意她也有法子,只不过麻烦了些,来这里求她,不过是求一个名正言顺罢了。 孟曦不禁头疼,何时自己也变得跟那个无赖一般,心中竟然生出了龌龊想法,居然想着若是孟韫灵不答应,她便悄悄去,先斩后奏。 果真是被那人所影响。 在孟韫灵思虑间,孟曦思绪已经飘远,她心中暗想着,一定要远离阎奕晟,那人向来张狂不羁,不畏他人看法,若是那日她心中又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当真是后悔也来不及。 …… 孟曦从宫内出来时,已近午时,她先是去了孟宁宫中,见她没有乱跑,心中稍感欣慰。 孟宁被孟曦与孟韫灵保护得很好,昨夜发生的事半点消息都未传到她耳中,见孟曦来,还欢欢喜喜地拉着她说了不少,还将自己珍藏起来的零嘴拿出来,一副讨巧卖乖模样。 见到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孟曦心中不由松了松,虽是十分疲惫,但却笑得轻松。 她想,孟宁还是个孩子,自该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地过活,其他的风雨,只管冲她来便是了。 就算是为了孟宁,她也要咬牙坚持着。 眼前的小姑娘看她眉间疲惫,极力逗她开心,而她也想让她开心些。 孟曦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期间姊妹二人说了不少话,但多数时候都是孟宁在说,而她在听,她的声音像只百灵鸟般清脆,在耳边叽叽喳喳,却不见吵闹,反倒平息了她心中因为昏垣的事而积压着的郁结。 见孟宁有停不下的架势,孟曦不得不笑着打断,而后在孟宁依依不舍中离开了宫中。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孟宁一下子便泄了气,问身边的彩屏:“彩屏姐姐,阿姐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我看她方才心情好像不大好。” 她性子虽单纯,但却十分心细,即便孟曦极力掩藏,但她与她流着同样的血,怎么会瞧不出她不大对。不仅如此,还看着十分疲惫,像是好几日没休息了般。 闻言,彩屏眸子闪了闪,想到往日孟曦的交代,笑道:“少主一向事忙,哪会有什么事?小姐莫要担心了。” “是吗?”她嘟嚷了一句,眼看孟曦已经看不见了,她转过身来,缓缓坐回锦榻中,拿起零嘴无意识放入嘴中,一副沉思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三章 凶案之正大光明 昏垣之事闹得挺大,但因着事发突然,却知之甚少,彩屏在宫中四处走动,自然有所耳闻,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孟宁,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想到那下场,忍不住抖了抖。 她家小姐看着单纯,却十分有气运,许多事总能让她碰上蒙对几次。见她像是还在想,彩屏生怕被她发现什么,赶紧转了话头。 “是啊,咱们少主最是厉害,没有什么事是她不能解决的。”她故作轻松,笑着走上前给孟宁又添了水。 那水中加了蜜糖,孟宁十分喜欢,已经喝了好几日了,但彩屏彩明两人都不敢给她喝多,生怕坏了牙,但今天孟曦来,孟宁特意拿出来给孟曦喝的,见彩屏添水,也没在意。 她脸上扬起了一个甜甜笑意,点点头,一副与有荣焉般,比夸赞她自己还高兴。 “听母亲说阿姐要成亲了,也不知婚期是何时。”她“唔”了一声,双手撑着脸颊,眉间笑意流转,带着期许,“我倒是希望昏哥哥做我阿姐的夫君。” 彩屏以为她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她说起了昏垣,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中间,猛地咳嗽起来。 心中暗想,她家小姐莫不是有先知不成?她不想让她提昏司马,偏偏她精准踩雷,神色间还十分高兴的模样。 孟宁见她忽然咳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让她保重身体,一副关心至深的样子。彩屏努力稳住自己,做出淡定模样,笑着应下,心中却忍不住流泪。 孟宁这话彩屏不敢接,好在她也没有要彩屏附和,说完,她突然眸子一亮,转过来看彩屏,嘴边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彩屏姐姐,我们一同出去玩,许久未曾出宫了。” 彩屏比她大个几岁,在她身边侍候了许多年,从总角孩童到如今豆蔻年华,也算是看着长大,虽是主仆,却也当真将她放在心上疼爱的,与孟曦对她没什么差别。 眼下看她一脸期待看着自己,彩屏心中不忍,但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拒绝:“我的小姐嗳,方才少主走时说了什么您忘了吗?”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少主说让你下月送她一个荷包,咱们还是快些准备。” 孟曦走时,让她绣个荷包给她,倒不是真的想要荷包,而是想让孟宁这些日子留在宫中,免得那人对她下手。 在她解决掉盛问天前,孟宁决不能出宫。她本还在想用什么借口留下孟宁时,便看到她针线篓子中放着一块巾帕,便随意扯了个谎。 闻言,果真孟宁不闹着出宫了,但神情却像是不大高兴,彩屏只当她不想绣荷包,又劝慰了一两句。 孟宁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心中虽想出宫,但想到孟曦好不容易亲口找自己要了一样东西,拿了孟曦许多小玩意儿的孟宁,觉得应该好好补偿自家阿姐,于是让彩屏拿出纸笔准备画样图。 见此,彩屏心中松了口气,笑着去准备起纸笔来。 只要孟宁不想着出宫,别说纸笔,便是树上鸣叫的知了她也想办法给捉来。 另一边,孟曦出宫后直接回了少君府,她昨日吩咐邢剑去查了不少事,她一出宫便有人禀告于她有了头绪。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少君府门口,她从马车中下来,脸色清冷,从容不迫地走入府内,步子走得利落。 只是……此刻坐在院子小亭榭中,悠闲吃着时鲜瓜果那人为何会出现在少君府中?! 当她余光看到那人时,步子不由一顿,眼中极快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后眉间轻轻皱起,脸色变得更加冷漠。 “谁带他进来的?” 身后跟着的人一脸懵,愣了一下,显然未料到孟曦会问这个,一时间竟然无一人回答她。 她抿了抿嘴角,步子一转走向悠哉悠哉吃着瓜果的阎奕晟。 已近五月,天气也变得燥热起来,阎奕晟倒是会享受,不少时令水果摆放在石桌上,以及看戏时吃的零嘴,将石桌摆满。 虽然只有他一人,却看着极为逍遥自在,他将东西抛入嘴中,偶尔喉间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看得出来心情十分好。 笑话!他大摇大摆地在孟曦地盘上出入,怎会心情不好? 往日出现在少君府,不是偷偷摸摸便是被少君府中的侍卫追着打,虽说他也乐在其中,但到底抵不过正大光明啊。 孟曦在他身边站定,见他脸上还包裹着白纱,心中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看看他眼睛究竟被黑椒折磨成何样了,反而险些忘了她是找他质问的。 她奇怪地瞥了一眼他的脸,正欲开口,就见阎奕晟吃东西的手停了下来,他耳朵动了动,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他笑道: “不必忙了,我在这里等阿曦。” 他嘴角微微扬起,即便眼睛被蒙住,她也能想象出眼前这人墨色眼眸中带着的张扬,仿佛世间没能入他眼的,但当他盯着你时,眼中的专注怎么也忽视不了。 孟曦脸色蓦然一沉,正欲说话,就又听他似乎感慨了一声:“今日天气似乎不错,也不知阿曦何时回来,若是我邀她一同泛湖,她会不会与我同去?” 他拍了拍手,将手上细尘拍落,嘴角微勾,他说话时语气缓慢,像是带着勾子,端得撩拨人。 “罢了,阿曦那般好,还是莫要被旁人看了去,阿曦可是我一人的,她……” 只是还未说完,便被孟曦“啪”的一声打断,只见石桌一角生生被劈断,一齐落地的还有桌面上摆放着瓜果盘。 即便如此,他依旧稳坐在原地,身形未动半分。 阎奕晟眼前被挡住了视线,看去便是白蒙蒙一片,他虽瞧不见,但习武之人听觉贯来灵敏,心中知晓那一掌却听得出来用了气力,显然动了气。 孟曦缓缓收回手,她松了松护腕,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继续说。” 孟曦听他说话,一开始尚疑惑,若是后来还听不出他话中的逗弄之意,她便白活了这么多年,见他越说越无赖,再也忍不住出手威吓。 她言语中没什么情绪,但却足以威慑他,阎奕晟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头,故作惊讶地道:“你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四章 凶案之芝麻香 一掌下去,亭榭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阎奕晟依旧稳坐在侧,即便那一掌离他十分近,也未见他挪动半分丝毫,仿佛方才碎在地上的不过是个瓷碗,还离他颇远。 唇角边勾起的笑意丝毫未减,自在地宛若游湖泛舟,见她意味不明地警告,他也不怕,心中对眼前之人十分信任。 阎奕晟早在孟曦靠近这座亭榭时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就是孟曦动怒,他也早就料到。 但他也知晓分寸,刚刚说的那些恰好能传入孟曦耳中,但不远处跟着的侍卫却不知他在说什么,即便是在孟曦府中,他也知隔墙有耳的道理。 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更何况还是在个毫无遮掩的地方。 阎奕晟对她这般性子似乎早已习惯,一如孟曦早已习惯他口无遮拦。 不过是用冷漠包装起来的小野猫罢了,他蒙住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孟曦冷眼看他做戏,没理会他,只是道:“怎地不说了?” 阎奕晟又轻咳一声,双手在空中四处摸索,直到碰到孟曦衣摆,他眉头轻皱,似乎在苦恼,只见他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她:“阿曦……” 不知为何,孟曦见他这般,不由怔了怔。他向来是张扬的,眉目都带着不羁,嘴边勾着笑,一副纨绔子弟模样,何曾这样……像个无助的孩童一般,拉着他人的衣摆,眉间带着丝丝忧虑。 好在孟曦与他认识许久,早知他的伎俩,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她抬手抽回他手中的衣摆,触及他眼上围着的纱布,心中还是软了软,目光移到别处: “想不到惯会作弄他人的人,会折在小小黑椒手中。” 闻言,阎奕晟唇角不由上扬,分明是关心人,还说得这样伤人,不过这也符合孟曦的性子。 她待他,现在已是好了太多。 他心中如何不高兴?方才那些什么无助,什么忧虑,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无尽满足,还隐秘地带着一丝自豪。 瞧,以前见面便与我冷言冷语的人,如今也知道拐弯抹角关心人了。 阎奕晟心中暗想,这倒是个好迹象。 “暂时见不了光罢了,阿曦莫要担心。”阎奕晟不知她没看她,只是抬起头朝她在的方向露出一个笑,轻声说道。 他的这话,将孟曦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直接铺展开来,她呼吸一顿,余光里全是他坚毅的侧脸,唇角还带着摄人心魂的笑,无端让她不安。 她匆匆留下一句“莫要自作多情”,而后转身离开,不像以往的沉稳,反倒有些乱。 到底被乱了心神。 阎奕晟双眼仿佛透视,看到了她慌乱逃跑的身影,不再顾忌,大声笑了出来,寂寥的庭院中全是他张扬的笑声,发自肺腑的愉悦。 孟曦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指尖微微收紧,也不知是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还是她走的太快,脸色有些泛红,她忍了忍,可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她脚步一停,十分利落地折了树上一根枝桠,直直朝阎奕晟那个方向射了过去。 那边笑声猛地戛然而止,孟曦这才觉得好受了些,连她都没发现,她嘴边带了丝浅淡笑意,眼底带着几分自得。 见身后安静了,她这才缓缓渡步离开,与方才的恼羞相比,从容了不少。 而另一边,阎奕晟感觉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直逼脑门,他虽看不见,却能感知风中气力的浮动,足尖轻点,退出了亭榭,就在他退出那一刹那,他听见“哧”地一声,一样东西被紧紧穿过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阎奕晟根本不在乎差点夺他性命的东西是什么,他站在那里,突然有些无力。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于她来说的确过分了些,孟曦这样对他,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见她还知道对他使气,想来她手上的事也没什么大碍了,这般想着,他轻轻哼着小调,转身离开。 虽说他视线受阻,但也不知为何,他竟能准确找到路,根本不像刚才在孟曦面前时,一副眼瞎了的模样。 阎奕晟的确没骗孟曦,他眼睛因着昨日被黑椒沾染上,眼皮还有些红肿,暂时也不能见光,他在上面上了些药,干脆先养个一两日。 反正对他来说,除了看不到孟曦外,倒也不影响他走路。 …… 孟曦到书房中时,邢剑早在她书房中等着了。邢剑听见脚步声,转过身去,就见她唇角微扬,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心情不错。 孟曦挥退了书房内的人,只留了邢剑,不等他开口,直接问道:“如何?” 此时孟曦依旧收了笑意,仿佛刚刚是邢剑的错觉般,闻言邢剑脸色一顿,眉间染上了慎重:“果然如少主怀疑那般,子风前些日子风寒时用的方子内的确有红荽。” 他说完,孟曦眉间便皱了起来。 红荽乃是一种药物,与其他药一同治疗伤寒时有奇效,是黄泉路中常用的药物,也十分常见。 但红荽也有与它相冲的药物,在用时须得避免,例如芝麻,红荽若是与芝麻同食,便会变成一味幻药。 孟曦在王家别院中命人查了当时的菜色,没发现什么不对,可昨夜芳兰端来圆子时,看见上面浮着的芝麻,不知为何脑海中浮出一个想法,想到了这个可能后,立即就让他去查了,却没想到居然真如她所料…… 可是芝麻…… “属下在昏家问了问昨夜的厨娘,她们说昨日有一道芝麻香。”说着,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是厨房知道他在服药,并未送到子风院中。” 他当时查到这些,心中不由轻松了些,有些事,那会那般巧?恰好昏垣受了风寒,昨夜又恰好有一道芝麻香。 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将菜送入昏垣院子中的,这么一想,邢剑心中不由一寒。 孟曦没说话,站在窗棂旁,她心中倒没有邢剑那般轻松,他查到的这些,未必不是对方故意留下,说不定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后,定然会反咬一口,到时只会更加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五章 凶案之清醒 孟曦几乎没有犹豫,便吩咐道:“这件事你小心去查,却不必太过看重,他敢留下这般明显的线索,说不定后面还有局。” 她眸子中带着冷意,宛若寒冬的水,冰凉彻骨。 邢剑闻言,心中惊了一惊,他方才只顾着想到查到这点便有了一个证据,毕竟没有多少人会不知红荽与芝麻不能同食,而昏垣若是不小心沾染上,导致出现了幻觉,这才去了王家别院中。 所以只要找到证据证明昏垣用了这两样,那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铁证,虽不至于让昏垣出来,但至少可以暂时证明他是无心之失。 一个无心之失,远比人赃俱获来的好听。 他心中这般想着,却不料孟曦恰恰与他们着急为他开脱的想法相反,十分清醒地指出不对。 倏然,想到某个可能,邢剑心中一寒,若是他们真的关心则乱,因为查到这一点便急急寻其他线索,也如对方所料那般钻入圈套,后面等着他们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计谋。 他心中忽然庆幸,还好……还好自家少主心神并未乱。 “那婢女如何了?” “那婢女是个孤儿,八岁时在街上乞讨,王姑娘见她可怜,便带她回了王府,取名露儿,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传言她与王姑娘情同姐妹。” 邢剑语气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没什么感情起伏,说话时便只是说话。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但属下还查到一些其他的事,露儿似乎与盛问天府中一个侍卫……”关系不浅。 邢剑蓦然沉默,可即便没说完,孟曦也猜到了他未尽之意。于是她问道: “那侍卫现如今如何?” “那侍卫半年前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但不见之前,有人看见他与露儿一起出现在乌桥处,而且那人说,两人似乎在争吵什么,但不到半刻钟人又不见了。” 他一说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条线连在了一起,所有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只是……没有证据。 “那侍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又想在说什么,但顿了片刻,看得出她心中有些犹豫,可又很快下定决心,背对着他,缓缓道,“去将易阿晟带过来。” 阎奕晟在第一次与孟曦遇见时,起了逗弄之意,只说自己叫阿晟,对吴武英等人来往时,也用了假名,说自己叫易阿晟。直至今日,这是孟曦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提他的名字。 邢剑想到自己回来时,在亭榭中格外逍遥的阎奕晟,脸色沉了沉。 他不否认自己对阎奕晟的赞赏,但他却觉得此人来路不明一直是个隐患,暗暗决定不让他与孟曦太过亲近。 他身为少君府中的侍卫统领,有责任将一切隐形的危险斩杀在摇篮中。 但现在见孟曦似乎有事找他,他欲劝上两句,却又担心孟曦不喜。他知道孟曦做事心中向来有数,也就释怀了许多,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因着昏垣这件事,少君府中的气氛严肃了许多。 阎奕晟来时,孟曦正在看今日送来的折子,听见声响,她抬头去看,就见那人如同一个瞎子般,手中撑了根细竹,正一点一点地为他探着路。 见他这般模样,孟曦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秀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带着丝不悦,她唤人扶他坐下。 一眼瞧去,她忽然觉得此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有那皮囊不错。 阎奕晟与昏垣或者是良珣都是不同的,或者说,与她见到的世家男子不同。 黄泉路中的世家男子通常被家中长辈教的有礼有节,带着几分书生之气,绝不会出现唐突他人等事来。 倒也有直来直往的男子,但却不似阎奕晟这般,无论是说话还是与人打架,都十分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虽是如此,却又不莽撞,做起事来也颇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有时孟曦是看不懂他,他看似纨绔,却比谁都懂得御人之道。若说她是以冷漠示人,那他便是以玩世不恭伪装自己。 孟曦知道心思敏锐之人能感觉到他人视线,所以也不过是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将折子合上,侍女扶着阎奕晟坐下后又再次离开,连同门也关上了。 阎奕晟听到关门的声响,低声笑道:“阿曦,虽说我不在意,但到底是白日,这孤男寡女的……我们还是低调些罢。” 他的笑声宛若沉闷的古琴缓缓响起,流动在空中,带着勾人的意味。 孟曦近日见他时,似乎经常发愣,也不知是何缘故,现下听他笑声与往日有异,竟莫名觉得动听。 她不由按了按太阳穴,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孟曦知道,若是自己与他争论起来,定然是以威吓收尾,索性不理会他占的口头便宜。自她见识过此人的脸皮厚度后,心中反倒开始泰然处之。 若是要比不要脸,她自然比不上他。 “你擅离职守大半年,可知是何罪?”孟曦轻轻叩了叩桌子,发出清脆响声,她声音有些沉,仿佛夹杂着一丝不明情绪。 阎奕晟闻言,愣了愣,没有说话,似乎在想孟曦这话是什么意思。 阎奕晟脑子转的飞快,一边想着孟曦那丝情绪是什么,又一面思考着她那话是个什么意思。 好在不过片刻便想清楚了她话中之意。想来当日他从孟曦身边离开,后来两人见面她也没说什么,但她现在提这件事,是为何…… 阎奕晟眼神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她,没有说话,只听孟曦又淡淡道:“眼下有件事交于你,倒是可以将功赎罪。” 闻言阎奕晟“噗嗤”笑出了声,他慵懒地往后一靠,头微微偏向她,带着丝丝缕缕暧昧神色:“阿曦,你我之间其实不必如此客气,有何事你直说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个弯?” 他以为以孟曦的性子会又朝他扔个东西过来,但孟曦像是没听见般,继续道:“昨日死的那个女子,身边还有个婢女,我想你知道我想什么。” 孟曦朝后仰了仰,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腰身,脸色淡淡,仿佛寻常与邢剑说话一般,只是眸色总是有些差异。 “好。” 孟曦见他微微一笑,轻声应下,嗓音中带着暖意。她几乎能想象纱布之下的眼神,定然是张扬而又深幽,极容易将人吸进去。 她慌忙移开视线,屋内没了声响,屋外蝉鸣正盛,她却无端烦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六章 凶案之温暖 大理寺中每日都要处理数十件案子,少有闲暇时候,近日以来尤甚。刚进大理寺便见众人来来往往地穿梭,便是连走在路上也能瞧见讨论案情的人。 吴武英给看守牢狱的两人亮了亮牌子,待他们将门开了,这才引着阎奕晟一同进去。里面阴气重,走了没几步就感觉到身子开始发凉,阵阵寒气。 阎奕晟走在前面,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下,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嘴边带着散漫笑意。 里面不透光,狱卒手中拿着油灯,在昏暗的牢狱中照出一小方天地,听见声响,牢房内传出一阵阵哀嚎,三人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地往深处走去。 很快,三人走到一扇铁门前,前面引路之人掏出一串钥匙,在一阵叮当作响后,铁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道更冷的寒气。 没过片刻,那狱卒就停在了一道门前,阎奕晟与吴武英一同站定,隐约间,似乎能看见里面拿到身影在听到作响后猛地一缩。 又开了一道门,狱卒侧身让他们进去。 阎奕晟朝那人微微点头:“辛苦兄弟了。” 两人来大理寺是孟曦的吩咐,王政自然也是授意过,进来时直接递的是王政给他们的牌子,那狱卒不知二人身份,但见两人气质不俗,偏又这般客气,他笑着拱了拱手,多了分性情,以示敬意。 那人站远了几步,他那位置十分巧妙,既能瞧见二人在里面动作,也不会听了声音去。阎奕晟自然也发现了,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嘴边笑意加深。 牢狱中的人一贯聪明。 露儿见两人,缩在角落有些不知所措,身子又躲了躲,似是想将自己藏起来。 她这间牢房没有光线,猛地见光,她似乎有些恍惚,里面没有小几,吴武英只能自己拿着油灯。 阎奕晟朝露儿走近了两步,提了提裤腿,蹲在她三步外,唇角微扬,黑色眸子带着几分邪气:“可是露儿?” 听到声音,露儿不由自主又抖了抖,不过短短一日,她便惊吓成这样,想来在这黑暗无光的牢狱中受了不少惊吓。 但实际从昨日到现在,王政不过是早间提审过一次,也并未对她用刑,但她心中有鬼,自然是怕。 早上被吓了一次,还没恢复过来,又看见来人,心中更加恐惧,她不知眼前男子是何人,但能来审问她的,又怎会有普通人,便是普通人,也比她一个婢女强些。 她没回答,咬着牙不看他,将头缩在自己臂弯之中。 “你不说话也无碍,你不必对我有所敌意,我今日来,不过想与你说说话。”阎奕晟轻笑一声,在沉静的黑暗之中越发清晰可闻。 露儿还是没说话,说说话吗?在这里说话,谁相信呢? 阎奕晟也不在意她不说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露儿,听闻你是八岁时被你家小姐带回王府中?待你也情同姐妹,又什么好的都想着你。”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露儿,见她肩膀似有松动,嘴角又扬了扬,继续开口:“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 露儿将头埋得更深,贝齿咬着唇角,她用了些劲力,很快就浸出丝丝血迹,可她却毫无知觉。 是啊,她对她那么好,为何慢慢变了呢? 露儿在乞讨前也是个富家女,其父母恩爱,家中除了亲戚烦些倒也算和睦,可有一年,什么都变了。 他舅舅沾染了不该碰的,将家中败光后便频频来她母亲拿钱,许是有了依靠,他越发无恃无恐,越来越贪心越来越贪心……可他的欲望他们怎么也满足不了,后来他便趁着与她父亲喝酒,拿了不少东西,其中便包括商铺的地契房契。 结果可想而知,全都输了个精光。不仅如此还又欠了一大笔债,他没办法,只能回来求她母亲的原谅,她母亲心软,便是这一时心软,导致了她家破人亡。 家中所有人死于屠刀之下,唯有她因为当时年纪尚小,躲在柜子中逃过一劫。 那一年她不过六岁。 遇到王雅微那年她八岁,从她家乡一路乞讨而来。她年纪小,却在失去庇护时一夜长大,虽说那两年得了不少乞丐帮助,但也不是所有乞丐都会心软的。 一开始有些人见她长得好,便想将她卖了拿点钱,她年岁虽小,却自小机灵,一次次被她逃脱。为了不被其他人继续打她的注意,她在没个地方都不敢留太久,只能一座城走到另一座城。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老乞丐,便是这个老乞丐,才让她慢慢学会怎样活下去,他教了她不少。 许是看她与老乞丐可怜,他们每每讨要到的钱都比旁人多不少,她本以为这样就好,可谁知,到来黄泉城途中,老乞丐染了重病,拖了三个多月,还是没能熬过那年夏天。 就这样,她又变成了一人。 两年的乞讨,她长高了些,却也比同龄孩子矮了许多,再加上时常吃不饱饭,瘦的只剩下骨头。 她走到黄泉城时已经差不多两日没有吃东西了,全靠水撑着,她浑身都没气力,只能坐在一个角落,等着暑气弱了些再去要吃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饥饿和无力,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在她迷迷糊糊时,她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以及宛如天籁的话语。 她说:“嘿,我这里还有些吃食吃不完,你帮我吗。” 她睁眼朝她看去,她背着光,却依旧能瞧清她脸上烂漫笑意,眼睛带着光亮,直直看着她,不像其他人看到她时,满脸都是厌恶嫌弃。 她的目光中,透着温暖,比那日的阳光更为灿烂,一不小心便夺去了世间所有色彩,便是声音,也只有她的清晰可闻。 她看着她去求她父亲,在她父亲面前撒娇,当时她心想,若是她父亲在,她也能这样撒娇,只是可惜……她没有家了。 就这样,她被王雅微带了回去。如阎奕晟所说,王雅微待她十分好,知道她身世后更甚。 两人无话不谈,说是主仆,却更像挚友。 她将她视作最重要的人,她知她心悦昏垣,她也时常为她打探消息,即便知道那人与她不可能,却到底不忍她失望。 可是…… “露儿,你为何要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七章 凶案之放过 “露儿,你为何要杀她?” 就在露儿沉思时,耳边突然传来阎奕晟微沉的声音。 闻言,露儿猛地抬头,她眼眶还是红的,甚至仔细看还有些肿,她下意识反驳他:“我没有!” 是的,她没有。 是昏垣!是昏垣杀了她,将她捂死在别院之中。 她目光中带着恨意,看向他时,变得更加凶狠:“是昏垣!是他,他杀了我家小姐,我亲眼瞧见的。” “那你为何不救你家小姐?难不成你便不怕你家小姐夜夜半来寻你报仇?”阎奕晟轻笑一声,缓缓起身,也不知吴武英从哪儿拿来一把椅子,他旋身坐下,仿佛闲情逸致与她拉着家常。 “我……我离得太远……”她脸上略有失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说完后,她像是找到了借口,“对,太远了,等我瞧见时,小姐已经没了。” 她用力掐了掐指尖,将自己的目光从阎奕晟身上移开,方才她在他眼中,像是看到了一切,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将她完全看透,让她无处可躲。 她心中却不断回想着王雅微隔着一个长道,看向她时,那绝望的眼神。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王雅微本就不是她杀的,她怎么会害她呢? 她当初救了她一命,还带着她回了王府,给她吃穿,让她重新有了家,她怎么会杀她…… 又如何舍得…… 那是她的恩人啊…… 她怎么会…… 阎奕晟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慵懒,他将右腿压在左腿上,静静看着她。 吴武英自从进来后便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当着背景,他见阎奕晟只说了几句话,轻飘飘地便让露儿露出别样神色,心中不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若是他们,定然就开门见山直接审问,若是不招便上刑,虽说上刑极少。他们必然是不会费闲工夫扯东扯西与她聊其他事的。 不过,想来这也是一种本事,难怪他家少主让他来。 说起来,阎奕晟让他带他来大理寺时他还愣了愣,心中甚至想着,莫不是阎奕晟又犯了何事,惹了他家少主不开心,干脆将他关起来。 吴武英不是个能藏住事的,有什么事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他脸上的好奇太过碍眼,让阎奕晟想忽视也忽视不了。于是他又扔了一块牌子给他,那是孟曦给他的腰牌。 吴武英见到后,好奇是不好奇了,可他一说话,阎奕晟便恨不得一掌劈开他的头,看看他脑袋中装了些什么。 他说:“阿晟哥,少主的腰牌你也敢偷,莫不是不要命了。” 阎奕晟向来没对一人这般无言过,只觉得吴武英实在太过单纯。 吴武英只知阎奕晟打起架来大开大合、身姿利落,却不知玩起心理战来也这般娴熟,待离开了这里,他定要好好向阎奕晟取取经。 许是阎奕晟目光太过沉静,露儿觉得那道目光带着丝丝寒意,无端让人觉得压抑异常。她又用力掐了掐手心,不长的指甲陷入掌肉之内,也不知是汗还是其他,很快掌心变得濡湿一片。 “我知道没人信我……”她低下头,脸色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声音却带着哽咽,“小姐待我一向好,为了她我愿意做一切。” “包括杀人?”他问。 露儿没回答。 良久,他轻啧了一声,言语间似乎有些惋惜:“我若是你家小姐,便是看见你饿死,也绝不会待你回家。” “不过我想,你家小姐在天有灵,现下应当悔悟了罢。”阎奕晟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又补了一句。 吴武英一直看着露儿,见阎奕晟这句话说完,那人似乎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什么,他心中对阎奕晟的崇拜又深了一些。 露儿先是呆愣,而后眼神闪了闪,但她脸藏在阴影中,眼前二人没有发现,但身体本能地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或许她也不知自己在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王雅微后悔当初将她带回家吗? 不!不要听眼前这人挑拨,她家小姐待她一向宽和,怎么会怪她呢? 她在帮她啊,她怎么会怪她呢? 闻言,她抬起头,朝他虚弱一笑,方才眼角一直在落泪,此刻一滴泪珠晶莹地滑过脸颊,带了几分楚楚可怜。 “小姐良善,于我有如再造之恩。” “那你便是这样报答你家小姐?” “这位官爷倒是好笑,露儿并非凶手,你偏来一口一个我害死了我家小姐,你们不去审问真正的凶手,反倒将证人当做凶手,也不知大人知道养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一气之下会不会气倒在床。” 露儿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掌心,疼痛传遍全身,她像是反应了过来,目光与他对上,带着几分有恃无恐。 阎奕晟眼神幽深,脸上似笑非笑,眼中却带着极强的穿透性,似乎能将她看穿,露儿本以为自己镇静了许多,但一看到他那双眼,无端头皮发麻,黑色眸子直直看着她,将她整个人照的无处可遁,就连那颗心,也被看穿,仿佛她心中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她慌忙移开了目光。 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阎奕晟进来短短几句话,便乱了她的心神,身份定然不简单,至少不是王政等人能比的。 早间王政来审她时,她勉强能应付过去,但眼前这人却不按常理出牌,说是说说话,却句句直戳要害,离不开王雅微。 她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又迅速聚起泪珠,由环抱着腿改为跪着,朝阎奕晟那边移了两步,猛地磕头: “官爷,婢女求你!莫要再拿我家小姐说事了,求求你让小姐安生些罢。” 她心中是真的不好受,王雅微这些年待她极好,如今去了也被人这般说道怀疑,又想到自己,她心中只觉难过,她不再控制自己,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昨日没哭够的,全都哭出来。 阎奕晟长这么大,对谁还从未心软过,又怎会因她磕了两个头哭了几声便起了怜悯。 他轻呵一声,脸上笑意未减:“你若真想你家小姐安生,便看在这么多年她对你的照顾上,将真相说出来。” 闻言,露儿僵在原地,头不磕了,连哭也忘了。 阎奕晟说完,站起了身,拍了拍手臂两侧的细尘,朝吴武英抬了抬手,看了不看僵在一侧的露儿,提步离开。 吴武英虽不知阎奕晟为何突然离开,却聪明地什么也没问,乖乖跟上。 就在两人踏出牢房时,身后有人叫住他,闻言,阎奕晟勾了勾唇,停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八章 凶案之替身 是夜。 荒山距黄泉城莫约五十里地,一匹快马在入口前停下,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人,动作利落,颇有英姿飒爽之意。 孟曦身边没有带一人,她缓缓提步向里面走去,脚步沉稳。前面有设有机关,她循着记忆,在入口七拐八绕,细细碎碎了片刻,只见平坦开阔的地上,蓦然出现了一道门。 她不做停留,从怀中拿出一物,先是镶嵌在门上的凹槽内,而后又从袖间拿出一朵干花。 那花呈暗红色,花瓣分散,无叶,一枝花上莫约有数十片,虽是干花,但也清晰可见其鲜活时的模样。 她将花放在凹槽旁,与那枚玉牌并列,她拿出一根银针,在自己的指尖上戳了一下,她飞快滴了两滴血在上面,就在血液滴下的那一瞬,那花仿佛活了一般,颜色变得更加艳丽,干瘪的花枝变得丰盈起来,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朵鲜活的花枝,仿佛刚采摘下来般。 地下很快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她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不过片刻,那门缓缓从下面打开,一阵如雾般的烟气也争先恐后从里面冒出头来。 这里面,便是上古之期中真正的黄泉。 孟曦先是抬手从凹槽内拿下了玉牌,而后缓缓向一片浓雾中走去。 里面的雾气越发浓厚,她一进去就被包裹住,身影消失在入口处,就在她进去那一瞬间,大门再次轰隆隆地合上,连同方才的雾气也消散开去,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黑夜中再次恢复寂静。 孟曦走完最后一步台阶后,她站在原地等了等,听着浓雾中的风声与偶尔传来的嘶哑声音,那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传入耳中格外令人不舒服。 她早就习惯了这里面的一切怪声,她站在原地低头沉吟了片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一片浓雾中早已习惯。 孟家在黄泉内能自由视物,不受浓雾影响,那些浓雾,也不过是留在这里面的“人”所散发出来的寒气,她穿的单薄,但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声音,足尖一点,飞快朝那道声音飞身掠去。 …… 阎奕晟现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内,他手中拿着花生米,朝空中一抛,然后用嘴去接,如此反复,不觉疲惫。 他身边是吴武英,他手中拿了双筷子,一颗接着一颗夹着花生米,与阎奕晟的豪放相比,略有些斯文。 即便这样,两人看起来也十分和谐。 过了一会儿,阎奕晟觉得颇有些无聊,干脆放下花生米,拍了拍手,伸手去拿酒壶,吴武英见此,端起离自己最近的酒壶起身给他添了一杯酒。 阎奕晟挑了挑眉,也不客气,待他斟满,端起朝口中送去。这酒是上好的梨花酿,比起其他烈酒更为温和,但他向来不挑酒,眼下喝起来倒别有一番滋味。 “说起来,你家少主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他将酒一饮而尽,也不用吴武英倒,自己伸手将酒壶拎在了手中。 闻言,吴武英吃花生米的手猛地一顿,眼神闪了闪,不去看阎奕晟,只是闷声含糊道:“少主不是在书房内办公吗?什么回来?” 阎奕晟“呵”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啧:“你真当我眼瞎不成?”说完,他拍了拍吴武英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我认识快一年了,我是何人?你还与我这般遮遮掩掩。”他说完,语气故意一沉,吴武英愣了一下,当真被他唬了住。 吴武英放下筷子,想去提酒壶,可阎奕晟偏不如他意,将酒壶捏在手中把玩一般,眼神却一直盯着他瞧,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 酒壶没拿到,他只能收回手,又觉得自己坐的凳子上满是刺,他搓了搓手,颇为不自在,又抬手挠了挠头。 阎奕晟依旧觑着他,眼神微凉。 孟曦孤身离开了黄泉城,此事本就瞒得紧紧地,也安排好了替身在少君府内坐着,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但都无人识破。 可现在阎奕晟却直接点了出来,他心中除了惊讶外,还有些头皮发麻,他知他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他,但他不过是午时与“孟曦”远远见了一面,就说那是假的,他不惊讶是假的。 当时他本就拦着他,不想让他去,没想到他竟是逃过他的防备,与孟曦的替身直直对上,虽说距离有些远,但他当时也吓了一跳好吗?竭尽全力把人拖回来后,他担心阎奕晟识破,特意找来了酒菜,只盼着他能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但…… 吴武英有些想哭。 他知道他眼神好,却没想到隔了那么远,也能被他看穿,他甚至在想,难不成就是因为他知道了那是假的,所以才放下防备和他走的吗? 他越想,这个可能性越大。 良久,见对方依旧不想放过他,他蓦然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阿晟哥,你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能说。” 知道孟曦出城的事,在少君府中只有他与邢剑还有芳兰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那人是孟曦身边侍候的侍女,将孟曦模仿了个十成十,孟曦不在的这两日,她就如孟曦那般,去宫中、见其他人等。 孟曦离开了两日,一个人都未察觉游走在黄泉城的,根本就不是孟曦。 阎奕晟轻啧一声,他点了点头,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算是揭过了这件事。 见此,吴武英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悄悄看了一眼阎奕晟,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偷偷看了一眼,如此反复了七八次。 终于,阎奕晟受不了他那小媳妇儿模样的偷看,于是他在他再次看过来时,直直与他对视上,他微微一挑眉,漆黑眸子紧紧盯着他,随意出口威胁: “再看我便将你丢出去!有话便直说。” 吞吞吐吐的模样他看了都替他着急。 吴武英“嘿嘿”笑了两声,提着凳子朝他那边挪了挪,又看了看外面,而后压低声音:“阿晟哥,你是不是对少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九章 凶案之偏心 “阿晟哥,你是不是对少主……” 未尽之言引出无限遐想,暧昧之意任人都听得出来,吴武英又刻意将声音压低,显得更加话语中的暧昧。 阎奕晟在他靠过来时下意识朝旁仰了仰,与他拉开了点距离。闻言也没惊讶,只是似笑非笑睨了睨他,就是不说话。 他不说话反驳,在他心中便是默认了下来,吴武英轻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多了丝惆怅:“阿晟哥,我劝你还是莫要对少主……嗯,有什么念想。”他顿了顿,先找了找措辞,带着几分犹豫。 “我年岁虽比你小,但……”他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但我也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何模样,即便你不说,我也瞧得出来。” 阎奕晟不置可否,只是笑笑,他本就长相不俗,笑起来时尤甚,眼中仿佛花开,融了寒冬,坚毅的侧脸都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他没说话,缓缓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先不说孟君早有人选,就单说身份。”他猛地端起酒一饮而尽,随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你与少主身份相差太多,虽说我们大家都觉得你身份不俗,可毕竟……”来路不明。 他不敢将话说的那样直白,阎奕晟何其聪明,他虽未明说,却猜到了几分,他偏头看他,唇边笑意越深,眉眼一如既往地张扬。 他蓦然像对待弟弟一般,抬手拍了拍吴武英的头,眼中带着笑意,这笑不似从前,多了几分真诚,懒散地笑了笑: “武英,谢谢你与我说这些。” 吴武英像是愣住了,而后才反应过来,摆了摆手,道:“不客气。”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虽说两人认识不过短短一年,但他心中的确将他当做兄长了。可若是真要较真,他或许更加偏心昏垣些。 毕竟昏垣自小便是他们这些人追崇的对象,家中父母更是将他立为楷模,他们追逐的目标,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你看看昏家那孩子,你再看看你!成何体统?” 要么就是:“你要是有昏家那小子一半好,我便放心了。” 或者就是:“你好好与昏家那孩子学学!” 年少未见过时,大家鼻孔朝天地,谁也瞧不上他,甚至还有暗中记恨的,但见过后,无人不把他当做心中努力的标靶的。 短短几句话,便能将他们这一群谁都看不上的傲慢样打破,纷纷倒戈。 之后家中长辈再提起昏垣时,他们也是打心底里服气。 他现在劝慰阎奕晟,也是抱着一分私心,一来他不希望阎奕晟与昏垣相争,二来他也是真想与阎奕晟好生相处。他担心日后二人挣起来,伤了和气。 而现在这样,正正好。 不过现在……他也不知昏垣究竟如何了,可他对孟曦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他一向觉得,只要孟曦出马,便没有做不成的事。 现在孟曦正在着手解决此事,相信很快,昏垣便会被放出来,此事根本不用担心。 唯一担心的,便是那边会再次出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一想到昏垣很快就会归家,而后是他与自家少主的婚事,他一面为昏垣开心,又一面为阎奕晟哀愁。 孟韫灵虽未明言昏垣或是良珣二人谁为孟君,与孟曦定下亲事,可世家大族心中皆有了定数,也能揣测事一些出来,自然要嘱咐一番家中在官场上的孩子,莫要行糊涂事什么的。 吴武英也被自己父母耳提面命了一番,心中也为昏垣高兴,即便出了这件事,想来查清不是昏垣做下的后,应当就该为他们定亲了。 阎奕晟大约也看出来了吴武英心中的复杂情绪,于是他为吴武英倒了一杯酒,一面说道:“放心,就算……我待你那份情谊也不会变。” 两人都没将话说明白,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眉角上扬,身上散发着自信,一时之间,吴武英竟有倒戈的念头。 他慌忙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想法赶走,端起酒杯,与阎奕晟一敬,一仰头,酒杯就见了底。 阎奕晟轻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将酒送入自己口中,眼神微眯,而后似想起来什么一般,微微偏头:“上次你那亲事,你父亲母亲可有说什么?” 说到这件事,吴武英倏然大笑了几声,仿佛想到了一件极好笑的事情,他笑了许久,甚至直接趴在了桌面上,毫无顾忌地大笑出来。 阎奕晟也不急,又准备倒酒,却发现酒没了,他摇了摇酒壶,没听见声响,确定没了后,轻啧一声,眉间似乎带着不满。 叹了一口气,耳边还是吴武英的笑声,他有些嫌弃,干脆抬脚轻轻碰了碰吴武英屁股下的凳子,然后就见他一个不稳,凳子翻了,他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突发这样的变故,吴武英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脸懵逼地看着阎奕晟,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摔倒在地。 见他这滑稽模样,阎奕晟眉角一扬,嘴边笑意更深,终于在他愣神时,笑了出来。 见此,吴武英只能红着脸默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完全不知自己突然这一变故是身边大笑出声的男子搞的鬼,他只当是自己没坐稳,从凳子上滑落在地。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换了一个凳子坐下,悻悻开口:“上次多谢阿晟哥的主意,家中长辈目下已经打消了让我成亲的想法。” 其实阎奕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伪造了一个事实罢了。 那个事实便是近来孟韫灵有意让孟曦今年完婚,而他作为少君府的侍卫,还不是一般的侍卫,少君府内的职位必然要发生变动,而他也要好生在孟曦面前表现一番,为了远大前程,暂时还是不要成亲得好。 他父母虽说不大在意他有什么大作为,但若是有机会,也不想就此错过,于是也不再逼迫与他,成亲一事也就被暂时放下了。 其实阎奕晟还给他说了另外一计,便是让吴家长辈以为他是断袖,可吴武英想了想,是在不忍欺骗,于是一合计,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本以为吴家父母不会那样轻而易举答应,却没想到破天荒答应了下来,好在结果是好的,倒也不枉费他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凶案之黑暗 王政今日去了牢狱中,距离王雅微被杀已经过去了五日,这五日来,昏垣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丝毫没有要为自己脱罪的打算。 犯人承认自己的罪行对他们办案的人来说本是好事,可若是放在昏垣身上,怎么看都不大对。 倒也不是说昏垣有多清高,而是因着所有人对他皆是温润如玉的印象,做事什么的也向来光明磊落,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用计谋将一名女子残忍杀害的人。 且不说二人之间没多大交集,便是昏垣那个性子,也不大可能会使毒计的样子。 更何况,他将昏垣认罪的折子递上去后,便一直被压在了下面,孟韫灵似乎想要的并非这个结果,许是心中也希望昏垣能摆脱这一困境,偏偏昏垣根本就不做辩解,反倒让他左右为难,只能硬着头皮从头查起。 这几日坊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先是昏垣杀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后又有传言称孟曦克夫。 不必想也知道是何人传出去的,孟曦这几日入宫也时常被其他人偷偷议论着,可人家丝毫没有当回事,平日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淡定得很。 不过也无怪乎坊间会有这些传言,良珣与昏垣前后脚出事,良珣为救孟曦而中毒,至今尚无药可解,而昏垣此时又与其他女子牵扯不清,还闹出了人命。 对于昏垣杀人一事,许多人是不信的,但也有许多人在知道时便开始唾骂他,直道他是伪君子,平日装的像模像样的,未想到私下中不仅辜负了大人与少主的信任,还脚踏两只船。 这些传言虽说是有人可以引导,但后来人云亦云地,说得越发像是真的一样,对昏垣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若说一开始将他奉为世家子弟中的典范,那此刻却觉得他丢了世家的脸。 而官场中的人,聪明一些的,尚在观望,至于那些个容易被带歪的,私底下也不知如何诋毁,有的甚至言道:“当初我早看他不像什么好人,便是出身昏家又如何?还不是长歪了!” 也有人酸道:“这些年他能得大人与少主的宠幸,想来少不了他那父亲的功劳。” 自然也有持怀疑态度的:“这么些年都未听见他有何过错,这其中说不定有所误会,毕竟……”他与孟曦的好事就快定下来了。 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想,昏垣都是不知道的,他这几日想了许多,已经从一开始的状似癫狂恢复了过来。他找狱卒要了几本书和一些木头,每日的消遣便是看书或是摆弄着手中的木头,狱中无人与他说话,每次狱卒过来,都看到他借着微弱的灯光与外面的光线,要么看书,要么雕刻,模样十分认真。 虽然昏垣杀人是抓了个人赃俱获,但上面还未给他定下罪名,他们待他也算是客气,每次昏垣都朝他们笑了笑,即便一身囚服,也仍然遮挡不住其满身贵馈之气。 他安静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时,无端给人一种宁静之气,莫名便能让人安定下来,恍惚间还有一种错觉,他不是被关在牢狱中,而是居于竹屋,案上摆着香炉,一派闲情逸致。 “昏公子,卿者有请。”狱卒开了门,站在一侧,轻声开口,仿佛害怕惊扰了眼前之人。 昏垣动作一顿,眼中惋惜地看了看即将完成的摆件,笑了笑,眉间宛若春风拂过,格外轻柔,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细尘,朝那人点点头道:“请带路。” 一举一动带着几分飘然之意,竟是与以前格外不同,可那里不同,那狱卒似乎又想不起来。 他默然走在前面,斜后方则是昏垣。 他每一步走得极稳,半点不急,一个愣神,他竟是觉得眼前之人下一刻便能羽化登仙,端得一副世外之人模样。 对了,往日听闻昏垣素有谪仙之名,如今遇到了这样的事,想来心中早已看开,难怪看起来更加淡然,超脱俗事的模样。 不过几步距离,就见王政坐在四方桌前,上面摆放着茶水,昏垣站定后,狱卒自发离开,王政伸手引向对面,示意昏垣不必拘礼。 昏垣浅浅一笑,也不客气,端正在他面前坐下。 王政撩起宽大衣袖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一边言道:“不是什么好茶,但喝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卿者说笑了,是什么茶与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昏垣结果茶,轻声道了声谢,缓缓说道。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颜色是浅浅的淡黄色,里面有几根细小漂浮在杯底的茶梗,那茶是刚泡好的,还冒着腾腾热气,握在手心中能感觉到那温度自掌心传遍全身,驱散了牢狱里的寒气。 王政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他轻叹一声,这是他第四次来找他说话,前三次他好说歹说,也没见他原原本本将那日的真相说出来,也不知心中如何想的。 见昏垣看着那气窗发呆,不由也跟着看过去,那气窗不大,但外间的光线从那里透了进来,光影落在地上,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显眼。 蓦然,王政不知想到什么,心中略一思忖,就有了主意。 “你在这里呆了许多日子,应当也有些烦闷了,不如我们一同出去走走?” 他说罢,眼角见昏垣果不其然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笑,摇头,模样依旧温润:“卿者有何话直说便是,我若是出去出了意外,只怕会连累卿者。” 他那间牢房墙上是有气窗的,也能从气窗那里看出是黑夜还是白日,他也知自那事后已经过去了五日。 这五日他虽极力不去想那画面,可那幅场景早已刻在他脑海中,又岂是自欺欺人可以瞒过自己的。 他有心逃避,所以才每日让自己沉迷于手工亦或是书中,许是有了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反倒不似一开始那般难捱。 曾几何时,他也开始逃避起来。 昏垣微微一笑,拒绝了王政的提议。 好在王政也不勉强他,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词,片刻后才开口道:“你也知道,自从你入狱后,外面风言风语一直不断,那日在场的,只余你及那露儿,露儿暂且放一边,你又不将那日事情说出来……” “我说了,王姑娘的确是我失手杀死。”昏垣打断王政,虽说他心中不断给自己建树,说出这话时,脸色还是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一章 凶案之连累 “那你可知外面如何说你的吗?” 昏垣又沉默了下来,一如前几次那般,他根本不在乎他人如何看他,他心中想的,无外乎做错了事就该受罚,而他做错了,便该担着那果。 “你许是不知道,这事已经牵连到少主了。”王政轻叹了一口气,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说完,果不其然见昏垣猛地捏紧了杯盏,他抬起头看他,眼中淡然尽数褪去,染上了几分焦灼,只是隐隐压着,不仔细看还真还没看不出来。 连累孟曦,他是怎么也不想的,他做的事,让他一人承担了便是,又为何牵连到她? 干她何事? 他脑海中蓦然出现了盛问天那张阴翳的脸。 盛问天一直都想控制孟曦,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拿它来做文章呢? 他脸色比方才又白了几分,却依旧没有言语动作,能看出来他不过是在故作镇定,嘴边的笑都看起来格外勉强。 “少主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今日早朝我瞧着都不大好,也不知身子吃不吃得消。”见他还是闭嘴不言,王政再次下了猛药。 他虽与昏垣接触甚少,多是点头之交,却也知道他重情,若是他知道了孟曦为了他,将身子弄垮了还是无动于衷,这样的人,就当以往错付了。 有负盛名之人,不配其他人待他那么好。 昏垣眉角清浅笑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促的眉头,嘴角也紧紧抿着,眼中带着复杂,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似有些犹豫,他道: “少主……当真……” 王政故意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无言的模样。但见他那模样,心中却松了松 “你说是你杀了王雅微,那你又是如何杀的?”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一直侍奉少主左右,有些事我相信你比我想的还通透。” 他捧着茶杯摩擦了片刻,那气窗无声无息换着气,气息流动,带进来一些阳光的味道,墙角的蝉鸣也隐约可以听到。 “这次的事分明是背后之人故意操控,偏偏你不为少主打算,还一味隐瞒。” “少主尚还未放弃,你却已经给自己定了罪。”良久,王政如此说道。 这话说出来时,带着十足的惆怅,昏垣怔了怔,似乎受到了王政的影响,下意识去看他,只见王政垂首盯着茶水中漂浮的叶梗,看不清神色,但却能切身感受到他自内散发出来的失意。 仿佛……仿佛不是说道他,而是透过他,将埋藏在心中的某件事发泄出来。 言尽于此,王政自问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抬起头朝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你先好好想想罢,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若是想通了,便让人来寻我。” 说完,他拍了拍两袖,不待昏垣反应就已经离开了,脚步匆匆,像真的有急事一样。 昏垣虽觉得王政似乎说完那句话后便有些不对劲,却并未深究,现在他脑海中想到的全是孟曦身子不好一事。 不知为何,想到她,他蓦然心中一痛,顿时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 王政离开了,但没有狱卒来请他会牢房内,他便这样静静坐着,脸上没有丝毫伪装,只要想到孟曦,便是复杂,甚至还带着几分懊悔。 他该怎么和其他人说,他将王雅微错当做她,冒犯了那个无辜女子。 他若是说出来,轻则毁了昏家,重则殃及孟曦。 他一人认下所有事,虽说王家与昏家反目,但至少孟曦无碍,她不会平白遭人记恨。 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即便……日后他都不能陪在她身边。 他闭了闭眼,掩下眼底的复杂。 不知坐了多久,他蓦然抬起头看向那气窗,眼神悠远,眼中已然没了悲喜,昏垣动了动发僵的身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 只见他苦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朝自己所在的那间牢房走去,黑暗的牢狱中一片寂静,只余他轻巧的脚步声。 在外守着的狱卒闻声向他看去,黑暗中隐约可见一道白色身影,那背影孤寂却又带着坚韧,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坚实。 牢狱中没多少光亮,光线从气窗中倒映进来,与黑色交织,照亮黑暗中的一角,连同孤寂也被驱散了几分。 狱卒看得恍惚,再睁眼看去时,那人不像是走在昏暗的牢狱中,而是一条通往圣明的大道,仿佛下一刻,他便能羽化登仙。 狱卒宛若见了鬼,赶紧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些莫须有的想法甩开,他跟着走了几步,准备去将牢房门关上。 虽说这几日昏垣什么也没做,一心只把玩着木头与看书,半点未让他们为难,可规矩在那,样子还是要做的。 一想到王政离开后派人来交代的话,他还是走了过。他过去后没急着关门,而是开口问道:“昏公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其实想问的是,有没有想见王政的打算。 昏垣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边带着淡淡笑意,眉目温柔,仿佛刚刚他与王政谈话时的失态是假象一般。 他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多谢,不过……不必了。” 此事,便让他一力承担着。 他不想毁了孟曦。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盛问天的计谋。 前些日子他突然感染了风寒,他只当咋暖还寒,也未生疑,但后来一直不见好,他就让人查了自己喝得药,却发现不过是寻常汤药,没有被动手脚的痕迹,也就放心了下来。 那日他用过饭后,风寒似乎有复发现象,于是他早早洗簌上床入睡,之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孟曦约见他,他凭着感觉走到孟曦在外置办的宅院中,他记得孟曦那日笑得温柔,与他一同月下共饮,时间恍惚间回到以前。 后来呢? 后来他将心中压抑着的情感尽数说了出来,他只道那是梦,那放纵自己一次有又何妨?于是他不仅说了胡话,还做了糊涂事,他再醒来,便看见王雅微泡在湖水之中,而他则睡到在一旁。 他只当那是梦,却不想……那都是真实发生过得。 更何况,他对那段记忆也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他却记得自己当时的确将王雅微按到了湖水之中…… 昏垣闭了闭眼,靠坐在墙角,心中暗想,便这样,他杀了人,本该受到惩罚,即便那人不是他杀的,却也因他而死,是他连累了她,既如此,赔她一命又如何? 他,总归要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二章 凶案之结束1 因着昏垣那事后,黄泉城一入夜便十分安静,每家每户早早就闭了门,街道上走动的人也变少了。 露儿这件牢房内没有气窗,一直处于黑暗之中,她在这里面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日,除了前面两日有人来,后面除了送饭菜的人来,什么人也见不着。 一开始她还靠着送饭时辰算日子,可后来没人来后,她索性也不算了。 反正,她大约也知道自己的下场。 露儿用过饭后,靠着冰冷的墙壁,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 露儿回到了王家别院之中,王雅微坐在梳妆镜前,她自外面端了水来,一抬头,便看见她朝她笑着招了招手。 她赶忙放下水,几步走到王雅微身边,她正拿着玉骨梳缓缓梳着柔顺的长发,她头发保养得极好,如丝绸般顺滑,乌黑发亮。 露儿接过她手中的玉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着,而后飞快给她挽了个飞仙髻。 “露儿,你说他今日会来吗?” 露儿小心地为她插上珠钗,闻言动作一顿,脸色也跟着僵了僵,王雅微垂首作娇羞状,没注意露儿的不对,露儿抬眼看了看镜中的王雅微,笑着轻轻说道:“会的。” 她这话郑重的像是承诺,王雅微抬头看她,有些奇怪,露儿勉强笑笑,动作飞快,将最后一支簪子插入如墨的发间,不等王雅微发问,转身朝床榻走去。 “小姐,今日的饭菜不如交于我罢,我怕那些人毛手毛脚坏了小姐的事。”露儿一边动作利落地打理床铺,一边转移话题,虽是如此,但她余光却时刻注意着王雅微。 果不其然,露儿妥帖引得王雅微微微脸红,她坐在梳妆镜前,微微低头,双手紧紧拽着裙摆,没有应声,但露儿却知,她这是答应了。 露儿敛下眼睑,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她缓缓将方才又被自己捏皱的一角再次铺开,轻轻拍打了一下,又恢复了平整模样。 白日间,王雅微一直坐立难安,光是梳洗都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她生怕自己不够好看,一直让露儿给她重新梳妆。 没有那个女子在面对心上人时,能做到冷静的。 王雅微自问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偏偏这次又是她与昏垣第一次私下见面,她怎会不紧张? 别院中除去厨娘以及一干侍卫外,她只带来了露儿一个侍女,越是接近二人约定的时辰,王雅微越是静不下心来,好在一旁还有露儿开解,她这才冷静了不少。 可当露儿将人引进来时,她还是忍不住红了俏脸。 夜间温度正好,空中有月高悬,枝头传来几声蝉鸣,庭院中二人相对而坐。 不似以往见面时的疏离有礼,今日的昏垣待她格外温柔,王雅微想到信中的内容,脸色再次红了脸。 那人嗓音温柔,仿佛能溺死一人。王雅微知道眼前之人是火,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想向他扑去。 露儿看着亭榭中那一对璧人,月华衬得二人越发柔和,有风经过,湖面上也泛起一阵阵涟漪,想来这水,像极了此刻的王雅微,那颗心被昏垣投入了石子,再难平静。 她站在远处微微笑着,只要她幸福,她该高兴的。 当日她救了她,而她也想为她做些事。 那边两人相谈甚欢,露儿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那目光落在王雅微身上,眼中带着虔诚,那眼神恍惚像看供奉在神明殿中的神明,仔细一看,又感觉十分复杂,眼底多了几分隐忍。 她站了片刻,夜风刮在脸上生疼,她蓦然抬手摸了摸脸,想将寒意驱散,却感觉手心一阵湿濡,她愣愣地低头看去。 下雨了? 怎么会有水呢? 她不敢再待下去,她又深深瞧了一眼亭榭中那人,飞快逃离,将王雅微娇羞的笑声抛在身后。 她一口气跑回了厨房,努力让理智回笼,她自己清醒了片刻,吐了一口浊气,而后又温了一壶酒,这才朝庭院中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庭院中出现了好几个人,大摇大摆站在昏垣与王雅微身边,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他抓着昏垣的双手,紧紧掐住王雅微的脖子,王雅微脸色已然被憋红,而昏垣得手还在收紧。 露儿猛地被这一场景吓住叫了一声,手中端着的酒壶也一同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动静不引人注意都难,那边几人对视一眼,朝露儿走去。 而握着昏垣手的人不作犹豫,直接发力掐断了王雅微的脖子,方才还娇羞摸样的女子,现下睁大了眼睛,直直撞入昏垣眼底。 露儿见人过来,腿已经软了下来,但一想到亭榭中软下去的王雅微,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朝外跑去,可惜没跑几步,就被身后之人抓住。 “倒是漏了一个。”那人抓住她,围着她转了一圈,嘴边带着残忍笑意,他朝那边问道,“怎么办。” 那人看也不看这边,只是操控着昏垣,将王雅微衣衫撕落了几处,昏垣此刻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耳边有道声音不断传来,叫他撕碎眼前这个女子的衣裙。 可眼前的人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孟曦”,不说二人尚未定亲,便是定亲了也不该这般才是。 在他心中,这于理不合。 那不断在昏垣耳边不断下命令的人似乎也看出来了昏垣的不愿,他嘴边泛起一丝冷笑,心中却十分不屑。 他向来看不惯昏垣这正人君子的模样,不管是在官场中还是寻常遇见时。 他与他同为司马,为何他就总是高人一等的模样? 他偏要打破他这自得样子。 他倒是开始好奇,等昏垣清醒过来时,会是什么模样了。 同时心中也十分感激盛问天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这次折断了孟曦的左右手,是大功一件,盛问天定然会重重赏他。 想到这里,那人心中越发得意,再次对昏垣催眠,让他将王雅微丢入水中,但眼前那人还是没动,那人气的猛地踹了一脚昏垣。 昏垣此刻本就没有心神注意身边之人,被他猛地一脚,脚下踉跄几步,头撞到了一旁的护栏之上,一下子便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三章 凶案之结束2 露儿背对着亭榭,一遍遍回想方才发生的事,她心中怕极了,脑海中不断出现王雅微脸色通红的模样,她不傻,自然猜到了什么。 可是……可是他们不是说不会伤害她家小姐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你们不守信用!”她此刻心中涌起万千勇气,她直视眼前之人,眼神状似喷火,她心中只有王雅微那通红的脸庞,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眼下是何处境。 “你们把我家小姐怎么了?” 那人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眼,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倏然一笑,反问道:“你家小姐?” 那笑十分奇怪,又带着几分怜悯,露儿心中不由一沉,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直觉却不想再听他说话。 “你家小姐被昏垣杀了。”他带着恶意的笑,刚一说完,耳边传来“扑通”的落水声,也不知什么掉进了湖内,露儿心中一跳,身体被定住,怎么也动不了。 她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正欲大声呼救,眼前之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猛地用剑柄抵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若敢乱喊,我便送你去见你家小姐。” 露儿心中怕得不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发出“呜呜”声。那人“呵”了一声,放开了露儿,他自露儿袖间拿出帕子,擦了擦剑柄上的水渍。 一面擦着一面缓缓开口:“方才那景象看清了?是昏垣杀了你家小姐,我们是斩月堂的侍卫,听到你的呼救前来救人的。” 说完,他在露儿身上点了两下,露儿甫一被放开,转身去看王雅微,一眼便看完的亭榭中没有王雅微的尸体,她想到方才的落水声,猛地尖叫了一声。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这才看到自水底缓缓浮上来一人。衣衫不整,午间她亲自给她挽的飞仙髻也歪曲不成个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震惊又仿佛难过亦或是满足。 露儿想也没想就想跳入水中,被身后一人拉住,那人沉声道:“王家姑娘被杀,将别院封锁起来,去请堂主。” 露儿还在挣扎着,若不是被人抓着,早就月入水中了,她嘴里一遍遍喊着“小姐”,嗓音沙哑,带着丝丝绝望,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你们说过,不会伤害她的!你们为何不守信用!”露儿挣扎地更加厉害,眼神中带着恨意,直视身边禁锢她的人。 闻言,那人瞥了她一眼,猛地冷笑:“我们何时伤害过她?你难不成方才没有看清楚?是昏垣杀了她。” “那你们为何见死不救!” “我们为何要救?”那人反问她,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是你答应要与我们合作的,若说是我们害了你家小姐,那你呢?” “你不也是帮凶?是你杀了你家小姐!是你……” “不!我没有!” 空落落的牢狱中传来空荡的响声,露儿猛地从梦中惊醒,看着黑成一片的牢狱,露儿有一瞬间的恍惚,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脸颊有些发凉,她抬手一摸,竟然全是泪水。她茫然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又十分安静,她忽然觉得心中似乎空了一块,还有些发疼。 露儿缓缓将头埋入臂弯之中,倏然大哭出声,牢狱中传来她不断哽咽的哭声。 她兀自沉浸在那梦里无法自拔,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手落在发顶,轻柔地顺着她的发,她身子蓦然一僵,连哭都忘记了。 她僵硬地抬起头,可黑暗中什么也瞧不清楚,可鼻息之间那熟悉的味道她怎么也忘不了。 “小姐!”她的手在虚空中四处抓着什么,隐约间她抓到了一处衣摆,衣角还带着几分寒气,又湿嗒嗒地滴着水,可露儿丝毫未在意,她猛地抱着身边那人。 她眼睛虽看不到,可却鼻子不会骗她,那香是她调的,王雅微向来喜欢,已经用了许多年,她怎么会忘记呢? 露儿眼睛一痛,又开始落泪:“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人没有说话,露儿却因为经历了方才那梦,心中对王雅微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只是一遍遍道着歉。 良久,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随后便传来王雅微轻柔的声音,十分空灵,在黑暗中显得稍稍诡异,还带着无数复杂与……失望。 “露儿,你为何要害我。” “小姐,是露儿错了。” “我待你不薄啊……” “是我错了,我不该听他人挑拨,不该听他人的话,引狼入室,害了你……小姐,露儿知错了。” “他人是指谁?”王雅微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故作镇定地蹲在露儿面前,露儿隐约间瞧见了王雅微清瘦的脸庞。 闻言,露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王雅微,不过几日未见,就已经瘦了一圈,露儿眼眶迅速又积满了泪水。 王雅微也不着急,她在看她时,她何尝不是在看她。 当初那个浑身脏污、眼中却带着光亮的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变成了现下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与魔鬼做着交易,胆大到惊人。 而她却天真地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自己从外面带回来,小心跟在她身边讨巧的小姑娘。 这些年来,二人虽是主仆,可她待她却像妹妹,对她向来宠信,她是当真喜欢她的。 王雅微自小心善,不然也不会将在外乞讨的露儿带回家中。再加上如同姐妹般相处了许多年,她不愿意逼迫她,良久,叹了口气,心中复杂但更多的是不忍。 不忍看她这样糟践自己。 王雅微心中是复杂的,她在看到那群人不由分说进入庭院中时,她至始至终都没怀疑过露儿,方才也不过是诈她一诈,却没想到…… “他人是谁!” “是斩月堂堂主,是他还有他的属下与我说,只要你与昏公子共处一室,醉了酒,届时他们一来,小姐你便能……” “啪。” 王雅微颤抖着手,一巴掌扇在露儿脸上,也打断了她的话,这一巴掌她用了力气,露儿头偏向一边,脸上迅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可露儿没有理会脸上的疼痛,只是愣在了原地。 “当真是我识人不清。”王雅微半晌吐出了这句话,这次是切切实实的失望。 她当真没料到,她会变成如今这样。 话音刚落,周遭便猛地亮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四章 凶案之结束3 王雅微话音刚落,四周黑暗缓缓被火光照亮。 露儿被突然亮起的光线吸引去了目光,她呆愣地向外看去,连哭都忘了,只见原本的暗处站了六七人,脸色沉沉地瞧着二人。 坐在最前头的,便是她在咸啸殿中见过的孟蕴灵,她左侧站着孟曦与昏阔天,右侧是厉狄与王尚安,以及王政。 她僵硬着转过头来,仰头看向王雅微,可王雅微只是垂眉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情绪,看她仿佛是个陌生人,王雅微拂开她抓住自己衣摆的手,低头走了出去,未说一句话。 她如同被抛弃了一般趴在地上,眼神有些痴愣。 她已是好几日没梳洗打理过自己了,头发有些乱,但好在身上不算太脏,却还是生有些味道,她此刻却恍若未觉。 此刻与她早些年间乞讨时相比,已是干净了太多,她在污泥间挣扎过,因此格外珍惜如今的干净。 可是……将她从污泥里拉出来的那人,此刻不悲不喜,什么情绪也没有,看她更是如同陌生人般。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露儿在心中狂喊,但此刻也知从她说出真相开始,她与王雅微便再无情分可言。 王尚安听完露儿说的,更是痛不欲生,若不是一旁王政拉着,只怕他恨不得走进来扇她几耳光,好好折磨一番。 王雅微安静地退到一旁,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王政轻咳一声,缓缓朝一旁走了两步,那里摆放了一张案牍,上面还有笔墨纸砚等物。 他坐定后,一面执笔,一面开口问道:“露儿,你方才说是盛问天盛堂主指使你,可有证据?” 他声音低沉,在空旷的牢狱中显得格外突出,竟然带着丝丝慎人意味。 露儿听见声响,好似回过神来般,呆愣地将身子撑起来,抬头看他,王政也直视着她,没有一丝情绪,脸上却甚是威严。 她呆呆地又扭头朝王雅微看去,王雅微依旧淡淡站在角落,一袭白衣,低着头没有看她。 即便牢狱内光线不大明亮,可露儿依旧能看出苍白的脸色,甚至那交在腹间的手都透着病态的白,没有一丝血色,手背上的青筋都一眼可见。 露儿没回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铁栏前,隔着铁栏看向王雅微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想到前些日子脸色红润地与自己商讨如何绣帕子的人,如今带着病态,站在不远处,她连关心都没资格再说。 露儿眼角一痛,泪水顺着泪沟留下,但她依旧将眼睛挣得大大的,生怕眼前的一切是梦。 王雅微分明死在自己眼前,为何又死而复生?她不想问也觉得没必要问,只是想此刻多看看她。 那是曾经给予她阳光,也是唯一一个给她无限温暖的人,在她这一生中,谁都比不上的人啊…… 可她如何报答她的? 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王政见她没回答,用笔头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再次沉声道:“露儿!” 露儿自然听到了,见王雅微还是没有理会她的样子,她轻轻扯开唇角笑了笑,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向后退了一步,缓缓跪在了地上。 一直徘徊在眼底的泪飞快落下,掉在地上灰尘里,瞬间消失不见,却留下一记深色,即便如此,再过片刻,那记深色也会干透,没人会知道那里曾掉了一滴泪水。 “有。”声音轻柔,却带着男子的果决,“婢女当初也怕出事,于是留了个心眼。”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王政:“婢女曾被盛堂主抓去过盛府书房中,与他说话时,婢女不小心丢了一枚耳珠,卿者一搜便知。” 她说着,掀起囚衣的一角,将手伸进去,摸到了肚兜的边角,只闻“哧喇”一声,肚兜的一角被她撕落,她从里面抠下一物,放在手心递了出去。 站在这里的人虽年纪半百,也知非礼勿视,可见露儿突然有此动作纷纷移开目光,她将东西拿出来时也无人去接。 王政尴尬地清咳一声,正欲起身去拿,就见一侧沉默不语的孟曦脚步一动,沉步走到露儿面前,拿了过来。 王政松了口气,心中对露儿多了分刮目相看,毕竟一个没见识的侍女,竟然能想到将证物藏在贴身衣物内,到时有些胆识。 他继续低头飞快动笔,露儿现在说的都是证言,不可大意。 另一边孟曦将东西递给了孟蕴灵,孟蕴灵低头看了一眼,淡淡开口:“曦儿你走一趟,其余人与本宫继续听着。” 言下之意,便是不许任何人走开这里,为的便是防止他们中有人为盛问天通风报信。 “盛问天与你说了些什么?你且一一道来。”王政笔下翻飞,动作极快,见孟曦退了出去,又继续问了起来。 此刻露儿心中全是对王雅微的愧色,她原本想着,王雅微已经死了,那她也要让昏垣去陪她。 这个念头从盛问天将她带回去后,便不断在她耳边说的事,那时她尚未从王雅微离世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心中报复心起,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可现在见王雅微好端端地站在自己不远处,她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她想,她家小姐最是良善,依着她的秉性,定然不忍让心上人蒙受如此冤屈的。 既然想通了这一点,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或许,她早该想通这一点的,毕竟……她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怎么会有那样糊涂的时候呢? 她只盼着,现在悔过还来得及,也盼着,王雅微不要厌恶了她才好。 露儿闭了闭眼,泪水再次滑落。 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从盛问天心腹如何与她接触,到后来如何将她绑走,再到如何定下计谋去污蔑昏垣,以及王雅微死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件不落地一一道来。 原道是早在二月初时,盛问天便已经开始接近她了,一开始露儿听闻要算计她家小姐,她自然宁死不从,王雅微待她那样好,她怎会背主? 可后来王雅微与她说起了昏垣,言语间多是赞叹与钦慕,昏垣似乎也知道她。她时常借着与昏箐的来往偷偷瞧着他,后来有一日昏箐送来小礼,里面多了封信。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所有事都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五章 凶案之结束4 那时离盛问天找她已过了一月有余,她都差不多快忘了这回事,自然更不会将此事与盛问天联系起来。 虽说二人有些奇怪昏垣为何会借着昏箐的名义偷偷来信,但王雅微还是忍不住欣喜,就连露儿也觉得自家小姐当真熬出了头,也曾暗暗为她高兴。 此后,王雅微暗中与昏垣暗中传信了几次,皆是露儿在中间周旋掩护,她们都不知那是盛问天的计谋,直到四月初四那日。 那日王雅微与其兄王雅杰一同出去看花灯,却亲眼见证了一场刺杀,虽说兄妹二人无甚大碍,甚至还十分巧地遇见了昏垣,也正是那次回去后,王雅微对他越发钦慕。 王雅微心中想到昏垣与孟曦之间的事,难免失落,露儿不忍看王雅微每日失落的吃不下饭,也是那时决定帮着自家小姐与昏垣促成好事。 因此,与盛问天的合作便顺理成章起来。 露儿胆子颇大,那时又不知盛问天身份,见他愿意协助自己,心中虽留了一个心眼,可又怎会是盛问天这个老油滑的对手,轻而易举便被骗了个团团转,最终害人害己,害了王雅微。 也是那时,盛问天便让她一口咬定是昏垣所为,她那时也想着,总归王雅微去了,那昏垣去陪陪她又何妨?毕竟王雅微那样欢喜他。 而她这样的报复心理,正是盛问天想要的,不过几句话,便已经达成了一致。 露儿到底不想让王雅微的名声受损,因此她将所有罪责皆数退到盛问天身上,涉及王雅微时也不过是一句话带过,别的怎么也不肯多说。 便是送信,也只是说王雅微秉着礼教,回过一两次。 在场这人皆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维护,但到底是女儿家,也不多问,只是问道:“那些信件放在了何处?” 露儿此刻面无表情,谁也不看,平缓无波道:“烧了。” 那样的信件即便没烧,她也不可能拿出来现世的。 一旁的王雅微早在孟曦走时,便带着离开了,接下来的事,她大约也能猜到,不忍让王雅微在那里受罪。 闻言,王政稍皱了皱眉,他看了看露儿几眼,大约知道了她心中的打算,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又问了不少细节,露儿也一一答了。 另一边,孟曦自大理寺中出来后,先命长安将王雅微送入少君府内,而后迅速点了人朝盛府而去。 月挂枝头,夜里沉静有风,马蹄声在清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大声,马蹄声凌乱,可脚步声却十分整齐统一。 除了少君府的亲卫外,还有禁卫军,禁卫军代表着孟蕴灵,若是盛问天又什么,也不敢拿他们如何。 很快,一行人停在盛府前,禁卫军来的人不少,一靠近盛府,便迅速散开,将整个盛宅包围了起来。 有人前去敲门,从里面探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问是谁,便被人一把推到在地,随后有人不断从他身边走过,动作统一,行动迅速,根本不让人反应。 这边传来声响时,盛问天还在更衣,就见不少人撞门闯了进来。 前面那人拿着孟蕴灵的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沉声道:“盛堂主,有人状告你谋杀良家女子,还请堂主与我等走一趟。” 盛问天当场便气消了,阴翳的脸如同染了墨汁,黑了个彻底,他时常出入宫中,自然知道眼前来者是禁卫军另一位副统领,在黄泉路能调动禁卫军的,只有孟蕴灵,其余人除非孟蕴灵亲自下令。 他看了看闯进来的人,莫约十余人,外面没有声音,但天光却昭示着来人不少,心中权衡了片刻,努力将胸腔中的怒气压下,自觉跟着她朝外走去。 “敢问陈统领,状告者是何人?为何这般晚了还惊动了大人。”当务之急,便是问出状告人,他这才好运转。 但陈统领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扯着嘴角打太极:“堂主见了便知。” 盛问天脸色又黑了下去,心中暗想,等自己过了这里,看他如何收拾她! 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当真以为当了孟蕴灵贴身护卫便能张狂行事?他届时定要让她好好知道,这天下,总有一日该是男子主导。 陈统领不知盛问天心中在想什么,更没兴趣知道,盛问天一贯瞧不上女子,许多在官场中做事的司马都被他用言语奚落过,因此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往日最多在宫中见过几次,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待她有礼过。 她又扯了扯嘴皮,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只怕今日过去了,此人必是翻不了身了。 想到官场中少了这样一个败类,她心中不免轻快了几分,便是吩咐下边人做事时,也亲厚不少。 盛问天被带出来时,孟曦等在大堂之中,就在他出来的同时,另一边邢剑也快步走了过来,他手中捏着一物,呈到孟曦面前,低声道:“找到了。” 孟曦点点头,朝他看去,邢剑又道:“与露儿说的一致,就在书房中。” 而后他又朝盛问天露出一个浅笑,眼底尽是讽刺。 盛问天不知为何,没来由的一慌,他没听清邢剑与孟曦说了什么,但见所有人都在搜查他家中各处,一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孟曦见他过来,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邢剑,邢剑心神领会,沉步朝盛问天走去,盛问天下意识退了两步,却又觉得不符自己的身份,阴沉着脸想看看邢剑要做什么。 只见邢剑几步拉近距离,而后靠近他时飞快伸手,朝他嘴中扔了一物,那东西入了嘴中立即便化成了水,顺着喉咙消失在嘴里。 盛问天被人禁锢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便硬生生感受到自己吞了一物,他猛地目眦欲裂地看着邢剑,脸色阴沉地可怕,他身子不断挣扎,试图摆脱身边抓住他的两人,脸上的络腮胡不断抖动着。 “你给我吃了什么?” 邢剑显然没有理会他的打算,而是又走到孟曦身边,怀抱着剑,与不知何时混在队伍里的阎奕晟一左一右跟在孟曦身后。 眼见盛问天越发失控,阎奕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轻啧了一声,惹得邢剑瞥了他一眼。 抓捕盛问天比想象中还要简单些,孟曦担心的是盛问天提前收到信息,将所有线索皆数处理,即便来了,也找不到证据。 眼看着证据找到了,盛问天也被制住,孟曦不免暗中松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六章 凶案之结束5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大理寺尚在审问露儿,好在露儿在见过王雅微后,莫名便倒戈,没有丝毫隐瞒,将其中真相尽数托出。 说来盛问天也是失算,他本计划着这几日想个法子让露儿再也开不了口,却未想到露儿不仅被人严加看管了起来,还有不少人隐于暗处等着他们现身。 短短五日,他谋了三次暗杀,尽数被人不知不觉挡了回来,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接近。他暗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无论是王政还是孟曦,都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戏一般,无论他来几次,最后结果都是失败。 他若是早知今日,当初他抓住露儿那一刻,便应该立即将她斩于剑下,好让她根本开不了口。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盛问天当日留着露儿是为了让昏垣坐实罪名,可现如今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被邢剑为了药,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盛问天便感觉到自己心神开始瘫散,四肢力气也在逐渐流失,他想挣扎,却发现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一行人很快又回到了大理寺,那边守在外面的,除了护城司的人,还有禁卫军在暗处躲着,盛问天一看这场面,心中一沉,可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他府中的所有人皆数被抓,跟在后面颇为壮观。一行人被一路送到大理寺牢狱之中,当看到端坐在前面的孟蕴灵,其后端正立着厉狄与昏阔天等人,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便是连脸色也如同夜色一般黑。 王政见他,闷声垂首,等着孟蕴灵说话。 盛问天身份不同于他人,但此刻却是嫌疑犯,在王政眼中,犯了罪的人,都是能审问的,更何况孟曦将人抓来这里,便已经表明了孟蕴灵的意思。 他抬头看了看沉着脸端坐的孟蕴灵,就见她朝他点了点头,王政心中一松,像是吃了定心丸,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盛问天进来后没跪,只是站着行了一礼,即便身为阶下囚,依旧傲慢如初,他拱手行礼时手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盛问天,你可知罪?”王政声音沉稳,即便方才审问了露儿许久,依旧不见疲色。 盛问天冷哼一声:“我何罪之有?若说谋杀良家女子,盛某可从未做过,还被莫名其妙抓了过来,我看是王卿者该给我一个说法。” 此话一出,不仅是王政皱了眉头,便是孟蕴灵心中也十分不虞。 “你的意思是,要本宫给你个说法?”她声音暗沉,带着几分隐怒,果不其然,孟蕴灵方言罢,抓起放在一侧四方小几上的茶盏便被砸在了地上。 盛问天向来行事张扬,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傲慢异常,可他当着孟蕴灵的面说将他抓来的人的不对,这不是打孟蕴灵的脸面吗? 毕竟让人前去抓人的,是孟蕴灵下的命令。 在众人心中,也不知这盛问天是聪明还是愚蠢了。 但端从这一事看,必然是蠢到极点的。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不由放轻,生怕在此刻引起孟蕴灵的注意,引火烧身。 “盛问天,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无人知道?本宫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你能力向来服众,可这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惹怒我的倚靠!” 孟蕴灵猛地拍案而起,声音逐渐变大,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带着凌厉。 见此,众人越发不敢说话了。 “本宫问你,王雅微一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孟蕴灵亲自开口,剩了王政不少事,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手下动作越发快,只等盛问天将此间隐情一一交代。 不过就算不交代也无碍,有了人证物证,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属下为大人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如今受了大人猜忌,大人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孟蕴灵身上气势猛地爆发出来,绕是盛问天这个老油滑,此刻心中也不免紧张,但脸上仍然故作镇定,根本不承认。 若是承认了,势必没有翻身可能,他自然会选择咬死不认。 闻言,众人呼吸一顿,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昏阔天呼吸也不由顿了一顿,他倒是突然对盛问天有些刮目相看了。 毕竟官场中敢这么与孟蕴灵说话的,可没几个。 孟蕴灵听罢,心中狠狠将怒气压下,脸色变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双目凌厉地扫向他,盛问天无端瑟缩了一下,可又想到眼前不过是女人,他有什么好怕的,于是直直站立,只是心底怎么也控制不住突然出现的丝丝恐惧。 “好一个猜忌!”孟蕴灵连声说了三个好,险些气笑,“好一个以退为进!盛问天,你翅膀倒是越发硬了。” 盛问天未说话,脸色依旧难看,牢狱中烛火通明,将他脸上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暗中做些小动作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可你排除异己、草菅人命!”孟蕴灵猛地拔高声音,“你想做什么?造反吗?” “属下没做过,属下不过是……” 孟蕴灵按了按额角,不想听他狡辩,直接打断他:“此事你认不认都不能改变本宫心中的决判,人证物证俱在,根本不容你狡辩。” 孟蕴灵说完,有对一旁的王政道:“本宫乏了,你将他的事审理清楚后再将折子呈给本宫,阔天与厉狄留下,一同听听,其余人回。” 昏阔天闻言,倒是没什么意见,拱手应下,反倒是厉狄听罢,眉头狠狠皱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眼看着孟蕴灵已经要离开,他朝她走了两步,冷漠开口: “大人,属下家中尚还有事,还望大人准属下先行离去。” 孟蕴灵脚步一停,转身过来看他,她此刻心中还存着怒气,眼神也颇为犀利,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目光沉沉,而被这般看着的厉狄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脸色依旧冷漠,脊背挺拔如松,像是根本不知有人看他一般,稳稳站在原地,任凭孟蕴灵打量。 “曦儿留下。”孟曦应了一声,她说完后不再理会那边站着那个冷漠男子,直径走了出去,算是答应了厉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七章 凶案之结束6 翌日。 今日的官场中十分平静,平静的可怕。 昨日发生的事突然,没几人知道,便是一开始盛问天的心腹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被抓,但有了上次那事,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可当他们看到盛问天的位置是空的时,没来由的一慌。直到孟曦、王政以及昏阔天等人匆匆而,身后禁卫军押解的还有盛问天,见此,那些个心腹的心情更是沉入了谷底。 盛问天衣裳早就不似以前那样整洁了,此刻脏污不堪,让人一看便知是受过刑的。那些人心中恨的暗暗咬牙,竟是没料到王政会动用私刑。 昨日盛问天出事后没多久,便有人悄悄给他们其中几人传了信,没有让他们想办法救他,而是让他们尽快与盛问天脱离干系。 但那些人一直在盛问天手下做事,那会说断便断的,于是在孟蕴灵进入大殿后,他们第一次看见了孟蕴灵难得的盛怒。 今日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盛问天一事,一开始众人没见盛问天时,只当他起晚了,可当王政带着盛问天前来,手上脚上还带着镣铐时,大殿中不知是谁惊呼出声,一时间炸开了锅,低声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显然一同来的几人没兴趣给他们做解答,直到孟蕴灵来,大殿中才勉强安静下来,众人都忍着心中的惊讶与好奇,不知为何盛问天突然变成这样,沦为阶下囚,还这般不留情面。 王政将折子呈给了孟蕴灵,一时间大殿内陷入了沉思,空中寒气随着时辰的推进不断变冷,立于殿前的众人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尽量退出孟蕴灵的视线,生怕自己引起她的注意。 那折子是最后审问完盛问天后,挑着灯所写,虽那时离入宫只剩下一个时辰,但他依旧将所有细节写了进去,这里面甚至还加了不少盛问天做的其他恶事。 当然,能得到这些恶事,少不了孟曦的功劳。 动用私刑他们是做不来的,但小惩大诫却在行,只是小惩累积,慢慢地也就成了大罚。 孟曦在一旁看着,若是问道什么他不愿认的,先是将证据拿出来,而后再问,若还是不认,只能给他些苦头,这一来二去的,身上自然狼狈了不少。 王政目睹完一切,心中大为震撼,在他心中,孟曦行事一贯进退有度、公私分明,何时会掺杂了原本的情绪进去。但昨日她的所作所为,若说没存私仇的心思,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孟曦动刑时也不避讳他,甚至审问的那些事都条理清晰,仿佛早已烂熟于心,说出来时更是让他惊讶,只因其中涉及了不少私隐。 他心中隐隐复杂,总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自家这位少主了。 而后呈上去的折子也由王雅微一案又增加了不少事情,好在孟曦并未为难他,只让他将他将有关王雅微一案的事情写入折子中便是,其余的她自有打算。 王政见此自是巴不得她这般。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两封折子,一封是王政呈上去的,一封是孟曦呈上去的,相同的是,折子内字字句句都是有关盛问天这些年做的恶事。 孟曦此番是下了苦心的,上次让他那般逃脱了,不就是因为他笃定自己毫无证据吗?偏偏又握着孟家某些辛秘,当真将辛秘当做了护身符? 既如此,孟曦自然要好生成全他的。 不仅暗中让人将所有罪证搜集起来,一一拿出来,还连带着他那些心腹也一个没有放过,尽数被牵连。 看到最后,孟蕴灵心中怒火怎么也压不住,直接走到盛问天面前,一脚踹翻了他。 盛问天昨日受了不少苦,又因邢剑喂了药,身上更是半点力气没有,莫说是孟蕴灵,便是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也能将他踹翻。 孟蕴灵这一脚带着五分内气,将盛问天直接踢翻,往后飞了好一段距离。 众人就见一个高为七尺的壮汉脸色蓦然一白,不仅仰翻于五尺外,甚至嘴边还流出丝丝血迹,身子不由一抖,死死低着头,生怕被迁怒,大殿内也越发安静。 孟蕴灵朝着盛问天心口上提的,又是气急,脚劲自然不轻,她此刻显然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她负手立于大殿中间,眼神微冷,倏然朝外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外面几个禁卫军闻声而来,孟蕴灵看也不看,直接指着站在她身边的一人道:“将他给本宫抓起来,还有他,他,她。”说着,她又接连指了好几人。 孟蕴灵这一点下来,竟然多达十余人,有人悄悄抬眼,竟全是平日与盛问天交好的人,一时间,大殿内哀嚎声起,连成一片。 “大人,不知属下犯了何事!望大人明示!” “求大人告知属下,属下犯了何事?” “大人!为何要抓属下!” “大人……” “属下……” …… “怎么?觉得本宫冤枉了你们?还是觉得本宫是在迁怒?”说着,她喊了一声低头站立的贴身侍女,“无忧,将奏折拿来。” 无忧很快将折子呈到了孟蕴灵身前,她看也不看,直接将折子砸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头上:“这边是为何本宫要将你们抓起来的原因!” “本宫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便是这样回报本宫的?”她声音猛地增大,安静的大殿内只剩下她一人的声音。 “草菅人命!买卖官职!纵人欺人!诬陷同僚!强买强卖!刺杀本宫的女儿!一桩桩一件件是本宫污蔑你们不曾?是不是哪一日瞧着本宫不顺眼了,也要将刀子对向本宫?是不是!” 最后几句,她朝脸色难看的盛问天吼道,眸色冷的仿佛寒冬,直叫人难以抵抗。盛问天捂着胸口,没有说话,方才孟蕴灵踢得那一脚到此刻都还未缓过来。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有这般柔弱的一面,心中对孟曦又恨上了几分,眼神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当场撕了她,只可惜,他没了这个机会。 因为孟曦要给他更为致命的一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八章 凶案之结束7 孟蕴灵说完,那些人脸色一白,将刀子对向孟蕴灵可是大罪,他们怎么敢?于是齐呼“冤枉”、“不敢”等。 她显然不想再听他们辩解,朝禁卫军摆了摆手,懒得再看,让他们将人拖下去。 解决了这些人,盛问天仍在大殿内,见此,孟曦缓缓走了出来,从袖间拿出另外一封奏折,身边的昏阔天自然看见了她的动作,眼看着孟蕴灵现如今正在气头上,有意阻拦,但孟曦偏偏等的便是此时。 她知盛怒下难免伤身,可她今日若不趁着这个时机将事情抖出来,只怕盛问天还有其他后手。 她要的是让他彻底翻不了身,而非简单将他驱逐。 “母亲,女儿还有两件事关盛堂主的案子要报。” 孟蕴灵眸色微凉,瞥了一眼盛问天,让无忧将折子拿来。 她伸手打开折子,一目十行迅速将所有内容收归眼底,眼神仿佛淬了冰,比之方才面对带下去那些人还要更冷。 “盛问天!你当真是好样的!不负本宫这么多年的信任!”孟蕴灵这些话咬牙吐出,更是加重了“信任”二字,听起来极为讽刺。 她吐了一口浊气,这份奏折上的内容孟曦早与她通过气,她处于这个高位,又怎么后看不出哪些人有二心?方才那一通脾气却是当真生气又失望。 被带下去的有几个还是曾经她继承大统时的老臣,可现在人老了,反倒糊涂了,不仅做了那么多事,还偏偏与盛问天扯上关系,但凡他们看清楚些,也该明白盛问天这些年越发嚣张,其中便有自己的纵容之意。 偏偏他们看不透,非得巴巴地赶着去与他结交。 不过孟蕴灵倒也未十分失望,那些个祸害,早些处理了也好,免得坏了孟家官场上的规矩。 孟蕴灵唤来昏阔天与厉狄,二人乃黄泉路左右使,有些事情他们是知晓的,显然孟曦呈上去的案子非同小可。 待昏阔天看完,脸色一变,反倒是厉狄,依旧面无波澜,十分冷漠地垂下眸子,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盛问天,嘴边牵起一丝讽刺笑意,那笑极淡,又飞速隐去,一时竟然无一人发现。 厉狄再次将眸子落回手上的奏折上。 这份折子不是其他,便是去年西边爆发灾害时有关贪污一案,以及去年至今年孟曦遇到的一些刺杀,其中便有孟曦归家时,遇到的那场火灾,夺去了一对母子的性命,甚至……还有弄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人案。 孟曦笔风犀利,直指要害,字字句句都让盛问天辩无可辩,除了孟曦的陈述,她又将证据抛出,堵得人哑口无言。 盛问天不知孟曦呈上去的奏折里写了些什么,但此刻,他慌了!没来由的慌了,他想去看,却被禁卫军死死压制住,他根本动不了半分。 那奏折里指出盛问天乃背后主谋,再加上证据,即便是他有话要说,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更何况,孟曦还带来了人证,那人证正是当初葬身祸害的李锴。 一年不见,李锴瘦了许多,脸上颚骨十分明显,身上所着衣物也十分朴素,看起来除了瘦了些,精神气倒尚可。 当初他尚在牢狱中时,盛问天亲口答应他要救他,谁知一转头,便想一把火烧死他,要不是邢剑带人早就将他转移了出去,只怕他现如今连尸骨都没了!那还会好生生站在这里? 当初他思前想后,尤其在知道了盛问天的态度后,心中竟有种狡兔死走狗烹的错觉,既然他不仁,也休怪他不义。 李锴想清楚后,就彻底背叛了他,并向孟曦表明忠心,原意助她一臂之力。 孟曦找到的许多证据,其中有不少是李锴拿出来的。李锴毕竟跟了盛问天好几年,若是没点脑子,又怎会平安无事走到现在。 若不是当初盛问天弃车保帅,也不会被他反咬一口。 怪只怪盛问天太过无情。 “你所言可是真的?”听完他的陈述后,孟蕴灵坐于上首,低沉着声音缓缓问道,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气。 盛问天心中怒气翻涌,比之方才孟蕴灵更加生气,胸口尚还疼着,一呼吸一抽一抽地疼,可现在他却顾忌不了这么多,他死死盯着李锴,眼神像是淬了毒,宛若吐着信子的毒舌,像是如果他敢应,他便一口咬死他。 可李锴像是没感觉到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一般,将头埋在地上,落地有声答:“属下若有半分虚假,不得好死。” 他并未说谎,他只是将真相说出来了罢了,孟曦答应他,若是他老实配合,自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这一年来,依着孟曦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信的。 但也由不得他不信,即便她骗他,那又如何,他已经多活了一年,给盛问天做了那么多恶事,早该受到报应,可孟曦说的,总归是个念想啊…… 谁不愿意好生活着呢? “李锴,你少诬陷与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陷我?”盛问天尚在挣扎,他力气本身也算大,禁卫军险些按不住他,脸色都有些憋红了去。 李锴垂下眸子,嘴角扯了扯,丝毫没理会他的意思,他殿前失仪,只会让孟蕴灵更加厌恶罢了。但凡他能早些认罪,说不得孟蕴灵念在旧情给他一个痛快。 “放肆!”昏阔天猛地沉下脸,喝道,“你说他诬陷你,那他为何诬陷你?当初你命人纵火想要害他,证据也确凿,怎地?想不认?” 盛问天一梗,暗中咬牙,现在情形明显是孟曦早就布好的局,任凭他说破了也没办法反驳,更何况对方还捏着证据! 俗话说,只要做了便一定会留痕迹,燕过也会留痕。他现在这般境地怨不得别人,怨只怨自己没能斩草除根,将所有人统统拉着一起死。 他更恨孟曦,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恨只恨自己为何不亲自动手,将人斩杀掉,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孟家母女当真好手段!将他玩弄于鼓掌之内。 方才孟蕴灵那反应,明显就已经知道他做的这些,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纵容罢了,为的便是一击必杀,彻底让他翻不了身! 好!当真是好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九章 凶案之结束8 可他不甘心! 他谋划了这么久,又怎么后甘心这般轻易就被她们送入脚底!他好不容易站在这样高的位置,任何人见了他都要供着,一副讨好模样,他又怎么会甘心这般窝囊死去? 倏然,他大笑出声,笑声中带着无尽苍凉和讽刺,神色疯狂:“你们都被骗了!被孟家母女给骗了!黄泉路怎么可能会死……” 他话说道一半,忽然就戛然而止,众人就见抬起戴着镣铐的手疯狂去挠脖子,不过片刻,脖子就红成了一片,他想要再发出声音,长大嘴巴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别人不知怎么回事,盛问天却是清楚知道的,就在他要将所有事说出来时,忽然感觉喉间一痛,一丝冰凉飞快没入喉间,声带瞬间受损,不管他怎么去挠颈脖,也毫无作用。 孟曦悄然收回射出银针的手,脸色松了松,眸子却含着冷意,直直看着盛问天。 方才要不是他出手快,只怕现在已经吵翻了天了,如何还能安稳如此。 绕是孟蕴灵,显然刚才也被盛问天那话给惊了一惊,直接站了起来,险些失仪,只是还未等她出手,孟曦便已经封了他的喉,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许是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她冷冷开口:“将人带下去,鉴于其恶劣程度,错而不知悔改,三日后处以极刑。” 话音刚落,大殿内猛地传出一阵吸气声。 要知道,极刑一般用于十恶不赦的凶恶之徒,死法十分痛苦,先是慢慢放着体内血液,再用匕首慢慢割着身上的皮肉,让你在感受到血液流动同时,还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上的肉被剥离的痛处。 偏偏极刑在彻底流干血液和剥完身上的皮肉前,又不会让你死去。 几乎没有人能熬过这一刑法,因为通常行至一半,不是痛死,便是早已吓死。 众人心中也疑惑,盛问天为何说他们被骗了,又为何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那说的那些话……又是何意? 可众人不敢问,这事一看便知涉及孟家辛秘,若是当真知道了,只怕也会落得与盛问天一样的下场。 聪明人,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这才是在官场上的生存之道。 因着盛问天一事,后面想要上奏的折子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最些日子以来,王政几乎日日都会站出来说一些案子的近况,可谓是极受人瞩目啊。 连环杀人案一事也在今日告一段落,盛问天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仅让王政端了好几个买卖人口的据点,还牵扯出他不少布在官场上的棋子,那些个棋子几乎是连根拔起。 也不知他可曾想过,他有一日会因自己的野心,最终被自己所吞蚀。 王政想到被盛问天杀害的那些女子的死法,心中一阵气结,只恨不得今日便处死他,不然实难消恨。 除此之外,他还伪造了官场中不少人的书信,当初目的便是为了将孟曦拉下水,可真相大白后再拿出来,有被伪造书信的人闻言险些晕厥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地聊表忠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下,生怕自己跪晚了便被孟蕴灵厌弃或者将他们打成盛问天的同伙。 一时间,大殿内吵成一片,不可谓不热闹。 今日时辰用了久了些,辰时正开始直到快午时时才结束,就在不少人快站立不住时,孟蕴灵总算是让众人散去。 就在孟蕴灵离开前一刻,她淡淡瞥了一眼孟曦,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孟曦擅作主张,罔顾礼法,禁足一月,任何人不得探望,好生在府中反省反省。” 众人今日已经惊讶了无数次,却更没料到孟蕴灵会禁自己女儿的足,还是一月! 擅作主张? 擅自将李锴带走,又暗中审问寻找证据,的确是擅作主张了。 可那都是为了查出贪污一事的真相,更何况盛问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她,难不成还不让她反击了不成? 但罔顾礼法又从何说起? 众人没想明白。 “谨遵母亲教诲。”清冷的声音传遍大殿,言语间没有丝毫不愉,仿佛心甘情愿。 一部分人只看到了孟曦受罚,但也有一部分人看到了孟蕴灵实际是在维护孟曦。 一来孟曦亲自调查一个臣子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违规矩,二来孟曦此番行事也太鲁莽了,万一被一些想不透的钻了牛角尖,直接挑孟曦的刺,届时想要收场,只怕还难上一些。 但若是孟蕴灵自己罚了孟曦,既堵住了众人的嘴,也给众人拿出了一个态度,告诉众人,孟曦这事有对有错,但功大于过,本宫已经罚过她了,若是后面还有人提起这一档子事儿,便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众人散去后,孟蕴灵命人送孟曦回少君府,显然不想让她在外多做停留,好在孟曦也没打算在外面做什么,十分乖觉地准备直接回了府。 在此之前,她让邢剑带了两人寸步不离地去盯着盛问天,还须得保证其行完刑没了生气后,才能回少君府。 昨夜一整夜未曾休息,孟曦方一上车舆,便觉得困乏难挡,想到府中还堆积的事,顿觉额间疼痛,她倒了杯茶送入口中,苦涩的茶水让她短暂清醒了过来。 如今王雅微案子已破,真相大白,众人也知昏垣是被盛问天所冤枉,今日应当是无罪释放了,只可惜她被禁足,不能去迎他。 孟曦双目微闭,指尖一下又一下轻轻点着桌面,外面是孟蕴灵派来的人,现在还未回少君府,那她自然也能顺路去看看,想来孟蕴灵知道了,也不会说她什么。 孟曦向来说做就做,毫不犹豫,这般想了,便沉声朝外开口道:“先去一趟大理寺。” 外面守着的人坐在车横上,一旁赶车之人是孟曦心腹,闻言二话不说便改变了方向,根本不等那人反驳,直奔大理寺而去。 那人心中无力,只能暗自催眠自己:我没看见,我不知道。 一遍又一遍,直到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放人 孟曦从马车内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昏箐,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貌美妇人,昏阔天被孟蕴灵叫走了,因此没在。 两人没有官职在身,牢狱也非等闲之人能接近的,因此母女二人只能站在不远处,昏母双手握住昏箐,目光紧紧盯着牢狱大门。 眼见有马车停下,又见孟曦从马车内下来朝她们走近,她快步上前,阻止了昏母行礼的动作,眉眼间柔和了不少。 她身着少主礼服,衬得身子更加高挑,发髻高束,颇为英气,神色浅淡,沉步走来带着风气,行动之间也能窥得几分秉性。 “少主。”母女二人齐齐朝她俯下身子,行了一礼。 “昏伯母,阿箐。”孟曦朝二人微微点头,而后淡淡立于一侧。 昏垣被关了五六日,除去与本案件有关的人员外,大理寺谢绝了一切闲杂人等的探望,因此几日过去了,昏家人心中虽着急,却也无法亲自来牢狱中,只能在家中干着急。 如今收到消息昏垣被无罪释放,心中既高兴又担心,高兴是因他能平安出来,却又担心他在牢狱中受了苦楚,虽说孟曦早就传了消息让他们安心,可未亲眼见到人,哪会当真放心? 一时间情绪波动上上下下的,难以平静。 “听闻垣儿的事是少主在这中间周旋,才让他少遭了些罪,我替昏家在此多谢少主。”眼看着昏垣还未出来,昏母将目光收回,微微侧身对向孟曦,缓缓伏下身子。 孟曦自幼也受昏阔天教导,虽昏阔天从未以师长之身以示她,但孟曦却不能忘记他对她的悉心指导,昏母又是其妻,若是计较些,她还得称上一声师娘。 她侧了侧身,只受了半个礼,在如何说,昏母也是长辈,尤其还是儿时交往甚密的长辈,若是不然,她也不会在私下中唤一声“伯父伯母”了。 “昏伯母这是那里的话,我与子风自幼一同长大,亲同兄妹,帮他自是应当的。”她知道母女二人即便知道了昏垣平安无事也还是担心,心中也记挂着他,于是宽慰道,“昏伯母且放心,子风在里面一切安好。” 谁知昏母闻言,反倒眼神变得奇怪,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间带着讶异,孟曦不知她这是何意,还未细究,就听昏箐忽然开口喊道:“阿娘,哥哥出来了!” 语言间压制不住的兴奋,眼中放着光亮,比之日头更为耀眼。 昏母闻言,转头看去,就见自牢狱大门内缓缓走出来一人,不过端端五六日,可他却生生瘦了一圈,以往本就俊逸,此刻却比之前更加谪仙。 身上袍子是他被带走的那日穿的,衣摆处有些脏污,整件长袍全是褶皱,与以前的平整相去甚远,可昏垣仿佛未看见般,穿在身上恍惚间竟有一种道骨仙风的错觉。 好在即便衣袍不堪,但他嘴角笑意依旧,眉间温润如常,除去眼神更为平静外,不见丝毫变化。 一见昏垣不过短短几日便生生瘦了一圈,昏母眼眶一下便红起来,眼底泪水将落不落地,又生怕被昏垣瞧见,她侧了侧身,抽出锦帕快速擦了擦眼角,而后才笑着朝前走几步去迎他。 而一旁的昏箐早就跑了过去,先是围着他转了转,想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在身,见他没事彻底松了口气,而后一手挽着昏垣,笑着与他说起话来,只是神色间还是与昏母一样,皆是担心。 昏垣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眼底尽是无奈,兄妹二人快步走到昏母面前,他先是朝孟曦行礼,唤了一声“少主”,她免了他见礼,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一旁的昏母,就见他眼带愧色,一掀长袍,直直跪了下去。 “子风叫母亲担忧了,实在有罪,望母亲原谅。” 昏母此刻恨不得好好看看他,哪会舍得他跪,更何况又在外面,不忍他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急忙去拉他,眼角的泪水落下,她又擦了擦,笑着哽咽道: “你这孩子是做什么?我何时曾怪过你?心疼还来不及,快些起来罢。” 昏垣笑着点头,顺着昏母的力道站了起来,昏母也像昏箐那般,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当真没事,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说着说着,竟是忽然哭了出来,她低声泣哭着,拿着锦帕擦拭着不断掉下的眼泪。 孟曦轻声叹了口气,不动声响地朝后退了一步将目光移开。 她有些事想与昏垣说,不然也不会选在今日急着赶来,眼下这幅场景,倒也在意料之中了。 昏垣对其他人尚有一套,但唯独面对家中人时,手脚总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在昏母记得这是在外,很快止住了眼泪,笑着说道: “不过几日不见,便瘦成这样,回去定好好生补补。”只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将掉下去的肉补回来。 想到这里,昏母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见此,昏箐松了昏垣的手,赶紧去挽着昏母,撒娇道:“哥哥一回来阿娘眼中便只有他,阿娘都忘记了身旁的女儿了。” 她假意做出不高兴的模样,偏偏她言语轻软,看着娇憨可爱,不似以往的端庄。 大家心中都明白,昏箐会这番模样,不过是为了哄昏母高兴罢了。 果不其然,昏母眼底泪水又收了回去,她无奈地看着她笑了笑,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摇了摇头:“谁人不知我最疼的便是你,我不过才多问了几句你兄长,便霸道至此,日后也不知谁敢求娶。” “不娶便不娶,我也瞧不上他们,我自有哥哥护着。” 闻言,昏母连着说了好几个“好”,还想说什么,余光又见孟曦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没再多言,与孟曦说了一声,而后带着昏箐先上了马车。 母女二人离开后,一时间空气便安静了下来,昏垣静静看着她,目光不同以往的温柔,反倒多了几分复杂。 像是不舍,像是难过,又像是看着珍宝一般的慎重,可更多的,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爱慕。 即便这爱慕情绪,被他压在眼底,可却又在不经意间尽数泄露出来。 有人曾言,欢喜一人时,眼底的爱慕怎么也骗不了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明灯 昏家母女已经上了马车,身旁侍候的人也离他们有些距离,不远处的狱卒挺立如松,没有一丝懈怠,空中飞过的鸟儿鸣叫也清晰可闻,他也只是静静看着她。 孟曦偏了偏头,躲开他的目光,率先打破沉默:“我这些日子被母亲禁足了,你且好生修养着,若有什么事,我自会让邢剑来寻你。” 想来再过些日子,她与他成亲的事便会定下来,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是生出了无限惆怅。 她倒也不反感与他成亲,只是心中觉得颇为怪异。儿时以兄妹之谊相处着,长大后他做了她的司马,便成了宾主,这些年来除了公事外,私事更是鲜少提及。 不同于方才谪仙模样,此刻他眉间多了几分疲惫,但嘴角依旧堆砌着笑意,眼底温柔异常,看着她像是看着稀世珍宝般。 孟曦本就不是话多之人,见他没说话,微微抬眼瞧去,一下便撞入了他那腻人的眼底。 她目光闪了闪,脸色不变,而后移开那浅淡眸子。见她这样,昏垣心中不由苦笑,顿感无力,心头有些苦涩,再说话时却依旧温柔。 “少主,我想与你请辞。”他也将目光移开,看着孟曦不自在的样子,心下不忍,又不想见她为难。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温润,听到耳中无端舒服,可话里的意思却让空气安静了片刻。 孟曦蓦然看向他,淡淡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裂痕,不等她说话,昏垣又继续道:“这几日我在里面想了许多,想着若是我有幸能出来,定要走一走黄泉路的大好山河。” 他朝她弯了弯唇,眼底带着淡淡不舍,但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犹豫。 “说起来,我这么多年来还未好生瞧过黄泉路。”他感慨似道,但孟曦却知道,他不过是在故意装轻松罢了。 孟曦依旧沉默着,听完这些话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感觉十分不好。似乎从方才昏垣出来朝她们几人缓缓走来时,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她才故作轻松地与他说话。 谁知心底的预感竟然成了真。 她抬起头认真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除了瘦了许多,都与以往一样,没有如何变化,只是他眉间更加温润,像是解开了心思,心境也跟着开阔许多。 难不成心底所想在脸上也能看出些什么?这便是相由心生吗? 她看着他,浅淡目光像是要将他看穿,可昏垣依旧静静站在原地,嘴角笑意丝毫未减,任她打量。 “若我说不呢?”她静静盯着他,言语间也干脆。 闻言昏垣轻轻叹了口气,眉间似有些无奈:“少主……” 孟曦抬手打断他,不等他说话,她转过身去,不看他:“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这几日受苦了,我放你一月假,有什么事届时再说。” 她说完,生怕昏垣反悔,欲提步离开,谁知昏垣虽在牢狱中待了好几日,但身体向来健硕,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 “求少主成全。”他行了一个文人礼,腰背缓缓弯下,言语诚恳,一副铁了心想离开的模样。 孟曦朝旁边一闪,避开了他这个礼。 两人虽是宾主,但却是同辈,哪有如此行大礼的? 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高墙,那墙被雨水冲刷的厉害,又在艳阳天晒了太阳,眼色有些脱落,斑斑驳驳模样,一看便知建了许多年。 “我不同意。” 她这次说的干脆利落,根本不给昏垣再说的机会,绕过他继续朝马车行去。脸色沉沉,眼角多了几分凌厉,一看便知动了怒。 她是不愿他离开的,这与情爱无关,却与不少事有关。 一来昏家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近些还好,若是远了出了什么事,难免会使昏家长辈伤心难过。这二来却是她的私心,他性子淡泊,很多时候不愿与官场中的人同流合污,仍保持当初的赤子之心,她不愿官场中少了这样一盏明灯。 更何况,即便她同意了,孟蕴灵又怎么会放他离开。倒不如眼下直接拒绝,好让他快些打消这个念头。 见她要走,昏垣再次挡在她面前,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孟曦的发顶,就像方才他揉着昏箐的头一般。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一僵,身子动也不敢动,脸色都有些发僵了。他们二人似乎从他十岁起,他便再也没有对她有半分逾矩行为,更不要提近身触碰了。 “阿曦……”他低头看她,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来,我以为我看透了官场,也能如鱼得水般在里面生存下去,可经过此事后,我发现我还是不行,我做不到他们那样绝情,更做不到他们那般虚伪。” 孟曦的脸色有些难看,嘴角抿着,清冷目光瞧着他:“正是因为官场中乌烟瘴气,才更需要你这样的灯盏照着。” 听罢,昏垣瞬间失笑,眉角柔意堆砌,他忍住了想再次去摸她发顶的手,缓缓开口:“我也不是不回来了,只是想出去游历些时间,待我归来了,定然做那光芒万丈的灯盏。” 届时便将所有包藏祸心之人统统制服,为你好生清洗一番官场。 你守着黄泉,我便守着你。 即便,你心中无我。 但若是你高兴,那我也就满足了。 远处孟蕴灵派来的人已经看了她好几次了,有心想催促她快些回少君府,不想她继续耽搁下去,若是被人瞧见,定然又有话讲。 他的目光坚定,眉角温柔,可眼底全是坚持,丝毫没有让步之意。孟曦见此,心中叹了口气,干脆将难题甩给了孟蕴灵。 她道:“此事若是母亲同意,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就提步绕过他朝车舆走去。 这次,昏垣没再拦她,负手立在原地,静静瞧着那道高挑身影,眼底十分复杂,又带着浓浓不舍,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握着,让人觉得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再次拦截下她,可直到孟曦上了马车,他也未动半分。 很快驾车之人清喝一声,打马离开。 他抬起手缓缓放在心脏的位置,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眼色一眨不眨地盯着孟曦的马车,眉角微皱,模样痛苦。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他垂下目光,呼吸开始变得紧促,仿佛被人捂住了口鼻,难以呼吸。 良久,他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又一动不动站了片刻,耳边传来昏箐的喊声,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朝自家的马车行去。 有风吹过,吹来他方才呢喃的言语: “阿曦,你日后定要幸福安乐。” 若是她能听到便好了,昏垣如是想。可惜风过之后,也将所有话语吹散在空气中,无迹可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升迁 历时小半年之久的案子就这般落下了帷幕,幕后主使牵扯到一堂之主,官场中还有不少司马牵涉其中,更何况,情节之严重。 不过小半年,遇害女子便多达十余人,而且死法还十分惨烈,便是办案多年的王政见了心中也不由一寒。而知道幕后主使后,便瞬间顿悟了。 盛问天当了这么多年斩月堂堂主,审了案子不计其数,传言他审理案件时,手段向来阴狠,时常利用私刑屈打成招。许多人虽未亲眼见过他审烦人的模样,但也不是无人见过。 传言,他审犯人时行动暴戾,出手必会见血,往往到了最后,犯人浑身上下脱了一层皮,从头到脚无一处完好的,犯人也承受不住他这般折磨,多被屈打成招。 几乎落入他手的人,便不可能有完整走出来的。 有着许多年的经验在,折磨起人来倒也得心应手,只是可怜了那些惨死的女子。 此案一结,官场上好一番变动,因着处理了不少司马,孟蕴灵又提了不少人上来。盛问天被抓后,他的职务空缺了下来,甚至斩月堂中的左右司马都等着升迁了,但令众人未想到的是,一封升迁令直接送到了良府。 无忧将那道暗红色的升迁令递至良珣面前,他还跪着,头触碰着冰凉的大理石,愣着神,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无忧轻轻开口唤了他一声,而后他才如梦方醒般抬起头,朝她笑了笑,令人亲近异常。 “谢大人信任,也有劳无忧姑娘。” 无忧也露出一个浅淡笑意:“良堂主客气了。” 无忧身为孟蕴灵的贴身侍女,也时常出入官场大殿中,这些年也见过许多人虚伪的两副面孔,一副前头捧着上司,一面背地里骂着无道。 可唯独对良珣,她印象一直都极好,他与人说话时,喊着浅淡笑意看着你,以示尊重,旁人说话时,微微侧耳,脸上俱是认真。 闻言,良珣脸上带着得体笑意,听到“良堂主”三字时,难得闪过一丝不自在。 无忧见此,不知为何想到了盛问天留下的烂摊子,还有斩月堂中那些少心怀鬼胎的人,甚至还有其他堂的眼红之人,她心中叹了口气。她对良珣很有好感,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提醒道: “良堂主年轻有为,官场中倒是少有,我出宫前大人曾言,难得的是赤子之心。” 良珣不笨,听出了无忧的言外之意,于是笑得越发谦和,动作间更加恭谨,却也不卑不亢,尺度拿捏的刚刚好,这让无忧对他越发高看了几眼。 毕竟官场中人都知道她的身份,若是出宫为孟蕴灵办事,便代表的是孟蕴灵的脸面,多有人对她谄媚至极,又小意讨好,生怕开罪了她。 却殊不知,他们那些人的行为,反倒令她反感至极。 “多谢无忧姑娘的照顾,珣必牢记于心。” 无忧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向来不费力气,该说的也说了,看了看时辰,她已出来了一个时辰,也是时候回去了。 她看也未看欲与她交谈的良鸿华,带着一同出来的人再次浩浩荡荡离开,良珣跟着亲自送她出去,留下一脸尴尬的良鸿华。 良珣回来时,就见良鸿华坐在上首,手边放着一盏茶,他右脚刚一踏过门槛,前面便飞来一个物件,“啪”的一声,碎片四分五裂,其中几片不小心溅起,滑破良珣衣摆。 “你当真是出息了!老子果真没有看错你!”此刻的良鸿华心中憋着气,他怎会不气呢?想到自己一心求的高官厚禄,偏偏与自己失之交臂,没有便罢了,可又落入了一条只知沉默讨好他的狗手里。 在他心中,良珣便是他养的一条狗,旁人都说他是他儿子,可他却知,良珣这样的人,怎配做他儿子? 当真是可笑至极! 茶盏裂在脚边,良珣没再继续朝前走,反倒是低着头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碎片,神色莫名,良鸿华的骂声还在继续,只是这么多年来,骂来骂去也不过是那几句,他早就未放在心上了。 可脚边的碎片…… 良珣微微皱眉,掀了掀袍子缓缓蹲了下去,自袖间拿出一块素净帕子,铺在地上,将碎片一一捡到帕子内。 他这般沉默不言的态度再次激怒了良鸿华,只见良鸿华几步向前,伸出脚将他好不容易归在帕子里的碎片再次踢散开去,而后他脚尖一偏,直直踩在了良珣手背上,下面压着未捡起来的细小碎片。 他用了力气,良珣指尖也还捏着一块细碎瓷片,不过一瞬,疼痛袭来,整个手掌很快便湿濡起来。 不是汗渍,而是渗出来的血珠。 “老子与你说话,你耳聋了不曾?”说着良鸿华又发了力,锦靴狠狠辗了辗,而后如愿听到了一声闷哼,他脸色阴沉,此刻却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像是十分高兴良珣的反应。 “父亲……”良珣此时脸色发白,额间隐隐有汗,他抬起头看他,连唇色都退了几分,可见良鸿华这一脚有多用力。 良鸿华向来心狠,便是良珣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称快,而不是心痛,眼下见他这般,也不过是冷笑一声,沉沉看着他。 “怎么?做了斩月堂堂主,心中便开始得意起来了?不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中了?老子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还是说,连你也瞧不起老子了?” 他半弯着腰,猛地扯住良珣的长发,压低声音问道,神色已然开始疯狂。 这次无忧带来两份调令,一封是良珣的升迁令,一封则是良鸿华的贬谪令。 良鸿华因为盛问天的事也受了连累,不过也不算是连累。他本就一直在为盛问天做事,虽这次的案件他并未参与,却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在,更何况以前他也帮着盛问天做了不少坏事,虽不至死,但却也劣迹斑斑。 或许孟蕴灵看在了良珣的份上,不过是将他贬至最末等的卫。可在良鸿华看来,这是孟蕴灵对他赤裸裸的侮辱! 他从司马降到了卫,这让他怎么抬得起头来?这比杀了他还令人生气!而他此刻便将心中所有的气,皆数发在了良珣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上位 “还是说,连你也瞧不起老子了?” 面对他突然的质问,良珣半垂着眼睑,脸色还是发白,他努力将心智从手上的痛移开,不去想。好在他自制力一向极强,将心神移开后也没有感觉到那般痛苦了。 他小幅动了动,手掌大约被踩得久了,他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意,他眉角松了松,嘴边扬起一个浅笑,但很快又隐了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父亲多虑了,无论儿子站多高,始终都是您的儿子。”他敛下眉头,即便右手被他踩在脚下,他言语间依旧恭敬,声音清润,没有丝毫异色。 “呵。”见他这般,良鸿华心中因为无忧的冷待和降了官职二事所憋的气松了松,冷哼一声,脸色依旧难看,却暂时放过了良珣的手。 他缓步走到一侧坐下,大老爷似的翘起腿,缓缓开口:“上次与你说的那事,可想好如何做了?” 他说完,良珣再次沉默下来。 良鸿华心中惦记的,不过是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却也不想想,良家这样的门楣,孟蕴灵又怎么可能瞧得上。 良珣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良鸿华移开脚后,他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脚印,手心有血滴落。 他身上的帕子刚刚裹了碎片,已染上了细小灰尘,再拿来包伤口显然不合适,他未作犹豫,直接将右手握成拳,拳心朝上,背在了背后。 不可避免的是,地上留了几滴血珠,更加明显的是一旁的血掌印记。 “前些日子儿子该做的也做了不少,但……”但少君府没有丝毫响动,除去送来两个医者来照顾他以外。 自他中毒后回府修养开始,自良鸿华知道他是为救孟曦而中毒开始,自孟曦亲自前来探望开始,良鸿华便像是看到了希望般,总是催促他借着中毒一事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不过是觉得孟曦亲自来看他,让他有了希望,以为孟曦心中有他,或者趁着那时孟曦心中对他有所愧疚,借着他中毒,俘获她的芳心。 良珣一贯聪明,又怎么会不知自己父亲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他心中不由苦笑,但又想试试,权当…… 想清楚后,他从一开始送些孟曦可能喜欢的小物件,到后来几句信笺,虽说信中未表相思之言,他却也借着信上公事得了几次孟曦带来的关心话。 良鸿华每日都催促着他,有时他也分辨不清他究竟是为了应付自己的父亲,还是心中想要那样做。总之在他未察觉时,信笺上已经落了“孟曦”二字。 他回过神来时,低头看着那极尽风骨两个字,不由笑了笑,指尖轻轻滑过那两个字,仿佛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珍贵之物,小心翼翼又带着虔诚。 做了这般事后,他觉得自己实在鄙劣,竟然不惜以自己中毒为由,企图得到孟曦的青睐……可最后,到底她更清醒些,或者说,无情些。 因为除去公事外,她许是为了避嫌,再也未做出如何逾矩的事来。 这般明显的态度,良珣又怎会不知呢? 他当时便想,或许不久后,便能喝到她与他的喜酒了…… 可偏偏上天任性,这个当口昏垣竟是出了事,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自那夜盛问天心腹污蔑昏垣杀了人一事后,他先是一惊,而后竟然生出一丝希望。 若是二人成不了亲,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继续留在那人身边了?可她要是怀疑是他故意为之,从此不再信他,又该如何是好? 但昏垣一事,的确是他意料之外,当初他听从孟曦吩咐,假意被盛问天收买,为的便是要除掉盛问天,谁知盛问天也防着他,更是将这件事瞒得死死地。 他以为他接近了盛问天的权利中心,却不想自己仍在中心的边缘打转。 而在知道昏垣被抓时,他罕见地失了方寸。 沾染上与那人有关的事时,他总会纠结些,也总是喜欢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与他原本的性格,更是相去甚远。 “你不知继续送?女子贯不喜欢做事做一半便放弃的,这些事还用我教?”良鸿华沉着脸说道。 良珣垂首,一副谨遵教诲的模样:“儿子知道了。” “再说了,昏家那小子如今出了这等事,虽说真相大白,但坊间名声也败了不少,连同你那少主的,不也说她克夫?此时你只要……” “父亲!” 良鸿华还未说完,就被良珣打断。在良鸿华面前,良珣总是比在其他人面前更加谦逊些,一向沉默听着他的吩咐、狠话甚至是打骂,鲜少会去触他眉头,惹他动怒。 可良鸿华只要牵扯上孟曦,总也喜欢胡言乱语、口无遮拦。其他倒还好说,可只要涉及她,良珣便是不得不开口打断,即便惹来的事良鸿华更大的怒气。 可若是不打断,只怕不止是他与他,便是整个良府,也要跟着受牵连。 “父亲的意思儿子已然明白,儿子一定谨遵父亲教诲,只是有些传言,切莫再说。”他低着头看着腰间那块玉珏,润而有光泽,只是丝线有些褪色,看着有些配不上那块玉。 “老子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更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良鸿华哼了一声,抽出腰间的折扇,猛地朝良珣头上一掷,见他被砸到的地方飞速红了起来,但他心中怒气丝毫未减,反倒越积越多。 他现在只要一看到良珣,便会想到自己被降的官职,偏偏良珣又升了堂主,两厢对比,便是莫大的讽刺,让他日后如何在人前抬头? 想到这里,良鸿华一时不由怒火中烧,猛地走近他,双手掐住了他的颈脖。他神色兴奋地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脸,慢慢收紧手掌,良珣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心中也多了丝快意。 “听到了吗?”他力道未减,压低声音再次询问,仿佛恶人的低语。 良珣双手不由自主去拉着良鸿华的手,祈求能让他放些气力,但他被控制了命门,别说去拉,便是抓住他都用了不少力气。 良久,良鸿华才听到他哑着声音,从喉间挤出来一个“是”。 “昏垣那小子即便已经洗去了冤屈,但是经过此事,官场中不少人都在说道,说不得届时立了他,反而引起争议。我儿,好生把握机会,可莫要让为父失望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天气不错 我儿,好生把握机会,可莫要让为父失望才是。” 他这一句话说的格外意味深长,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更加可怖。但良珣根本没心思去听他说了什么,他只知现在进入他口鼻中的空气越发稀薄,他脸色变成了朱红色,隐隐有发青的迹象。 即便是这样,良鸿华还是没有松手,甚至眼中更加疯狂,心中有道声音一直控制着他:“掐死他,掐死他!将他掐死了,你此生的污点便没有了,也不必听旁人冷嘲热讽你家中之事了!” “他不该来这世上,掐死他,将他掐死!你还在等什么?” 良鸿华此刻眼里全是红色血丝,越发暴戾,脸上尽是凶狠,隐约可见其疯狂神色,附在良珣颈脖上的手不断收紧,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已近青色,眼神迷离,手上已经没了气力,眼看着良鸿华又发了一次力,就在这时,一人冲了上来。 “老爷!”管家飞快跑了进来,直直撞向良鸿华。良鸿华此刻全将心神放在了良珣身上,一个不察,身子朝一旁踉跄了两步,手上也跟着卸了力。 一得新鲜空气,良珣的身子也跟着松软下来,坐跌在一旁,发出一阵咳嗽,眼前一阵阵发黑。 管家见此,松了一口气,走了几步,赶紧去扶勉强站稳的良鸿华,只是刚一靠近,“啪”的一声,良鸿华一巴掌扇在了管家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他说完,还啐了一口,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阴寒目光扫过管家,又看过不断咳嗽的良珣,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管家不敢吭声,捂着左脸站在一侧,待良鸿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不顾脸上的疼痛,飞快走到良珣身边扶着他坐到一边。 “公子,可还好?”说着,又急忙去一旁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身前,“喝些水,润润喉。” 良珣捂住侧向一边,又咳嗽了几声,左手接过,那茶水还算温热,水入喉间,火辣辣的刺痛感消减了许多。 “无碍,还好你来得及时。”他又咳嗽了几声,喉咙好受了不少,他朝他虚弱地笑了笑。 管家低着头不敢看他,见了恢复了许多,心中叹了口气,规矩站在一旁,方才是因为情急,但现在他没事了,他也不敢有逾矩行为。良珣不喜旁人近身,这与他儿时成长有些关系。 良珣儿时虽说长在良老夫人身边,但因其母,自小受人白眼,也没人在意他,做什么事他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当然,即便是他想假他人之手,也无人愿意理会他。 良府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因他出生占了大公子的身份,他母亲又为了回良家,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为此还险些气走了原配夫人,就凭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哪会容他在府中充一充二? 只可惜,生母靠不住,嫡母不待见,全家没几个待见他,他除了自己懂事些,只怕也长不到这般大。 管家退了出去,良珣静静坐着,手抚向颈脖,轻轻摩擦着,眼神不知落在何处,许是恢复了过来,脸上的潮红退了一些,嘴角还带着浅淡笑意,眉眼舒展。 外面无人敢进来打扰,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外面斜阳偏西,微黄晕光照在他脚下,将清冷驱散,留下一片暖意。 良珣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而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只是方才受伤的右手刚一动作,一股钻心的疼意席卷全身。 十指连心,不过如是。 可良珣恍若未觉,手顿了顿,而后依旧一点一点地拉平褶皱的地方,所过之处留了星星点点红色血迹,良珣眉头皱了皱,负气将手翻过来看了看,只见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慢慢渗出血来。 良珣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干脆也不再理会衣袍,提步离开,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待回了院子,小厮见他身上衣袍带着血迹,手上也颇多伤痕,两人知趣儿地什么也没问,只是赶紧忙活开来。一人去打了热汤,一人去寻药箱。 这两人自小跟在良珣身边,一人名为阿文,离开去火房打热汤的叫做阿武,算是他在良府中为数不多忠心待他之人。 阿文从外室拿来药箱,等着良珣将外袍脱下后,这才上前去,他坐在锦榻之上,阿文半跪在他面前,小心拿过他手开始处理起伤口来,动作间没有半句废话。 良珣将整个手掌递给他,那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安静地将插入掌心的细碎瓷片一一挑出来,有的埋得深了,他也只是低声与良珣告了声罪,手下利落地挑出。 良珣没说什么,即便有所准备,却在还是他动作时,小小地闷哼了一声。 过了片刻,总算是所有碎片都挑了出来,阿文垂首继续包扎,很快手掌便上了药,疼痛之意仍在,却比方才好受了许多。 不过这点子痛倒也不算什么,毕竟以前,比这严重的伤他都受过,而这次不过是被几块瓷片扎破了手罢了。 至于这样的事,放在以前,每隔两三日便会发生一次,也就是这几年,他去孟曦当差后才减少了许多。 这边刚包扎好,那边阿武便提着两桶水走了进来,一手一桶,还冒着腾腾热气。旁人只提一桶尚还吃力,偏偏那两桶水在他手中,像是端个茶壶般,看着十分轻松,脚下也稳稳当当。 直到去内室放下,也没见里面掉落出来一滴水。 阿武很快将浴桶中放满了水,与阿文一同离开,阿文走前,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道:“公子,方才的伤口万不能碰水。” 那伤口是新的,又才上了药,虽说伤口不大,但若是没养好,只怕也还是要受些罪。本以为良珣会训斥他多事,却不想那道进入内室的背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再无下文。 闻言,阿文这才放心退了出去。 阿武一左一右提着两只桶,待理良珣的寝房远了些,他回头看了看寝房,压低声音对阿文道:“今日公子好似很高兴?” 闻言,阿文瞥了他一眼,而后抬头看天,此刻天边尽是彩霞,如同绚烂焰火,十分漂亮,见此,他嘴边也露出一个笑意,道: “许是因为今日天气不错。” 阿武随着阿文的目光看去,也笑了笑,没再多言,快步朝火房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对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良珣得了升迁令后,不仅是官场中的那些个人精得了消息,就连坊间也慢慢传开。孟曦即便在家中禁足,可她在官场中这么多年,耳目也有不少,有何消息她也是能收到消息的。 良珣升迁斩月堂堂主一事他毫不意外,她母亲心中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算好了的事,也值得那些人议论? 孟曦坐在榻上与自己对弈,她右手执棋,沉思要将这颗子落在那里,只是还未落下,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低声声音:“落在这儿。” 说着,一道褚红色衣袖擦过她的脸颊,点了点棋盘上的某处。 她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猝不及防听见声音,惊了一惊,险些打翻了棋盘,但好在她一贯冷静,动作间不见丝毫异常。 她抬眼看去,不知何时阎奕晟居然站在她身后,半弯着腰,离她很近。 阎奕晟见她看他,挑了挑眉,朝她露出个笑,宛若春风拂过,而后孟曦就见那道褚红色的身影坐在她面前,抬手从她手中拿过那颗棋子,放在了他方才点的地方。 一旁的侍女站在两人身后,从她这里看去,方才阎奕晟站立的模样,竟仿佛是他将她半圈在怀中。这个想法让她觉得颇有些荒谬,可又忍不住不断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她再次看过,就见孟曦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眉间轻皱,却没有说话。侍女颇有些惶恐不安,心知自己做错了,只默默低头。 可心中却也想着方才阎奕晟进来时看她的那一眼。她方才想出声提醒孟曦来着,可不知为何,阎奕晟像是早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般,似笑非笑地朝她轻飘飘看了一眼,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只一眼,便让她感觉看到了孟曦平日瞧她们时的眼神,一下子便定在了那里,根本什么话也说不出,直到他自己出声。 阎奕晟落下棋子后将手收了回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摩擦着指尖,方才他拿过来的棋子温热,带着她指尖的温度。不知想到什么,阎奕晟下意识去看孟曦的双手,嘴边染上了丝邪笑。 多说女子心软,只是不知,她的手是不是如他想的那般软?阎奕晟心中暗想。 孟曦没注意阎奕晟心中的龌龊心思,警告完侍女,抬眼看向对面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阎奕晟,冷声道:“你可知为经主子允许,乱撞主子屋子是何罪?” 阎奕晟挑眉看她,唇角微勾,理直气壮道:“我方才在外喊了你好几声,但你似乎没听见,我便自己进来了。” 一旁的侍女听此,心中一颤,被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惊到了。 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少主,嘴角含笑,她被这笑晃了晃神,再看对面的少主,镇定自若,丝毫没被他那勾人的笑引去心神。 不愧是少主,面对旁人有心的勾引,也能不动如山。 侍女在心中有对自家少主佩服了几分。 听罢他的解释,孟曦想到方才自己走神,倒也没有怀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也不想再追究,轻飘飘将这个事揭了过去。 “何事?”见他落了一子,她干脆拿起另外一色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阎奕晟从她右手边拿过方才他下的黑子棋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棋笥中的棋子,嘴边笑意渐深,看着有些奇怪,可还没等孟曦想出如何奇怪法,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我以为,那夜后,我与你会有些不同……”他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目光又紧紧盯着她,十分火热,眼角上扬,笑得十分欠揍,余光见到一旁的侍女已经呆滞地愣在原地,笑得更加肆意。 他本以为他说完这话,孟曦会将棋盘拍在他脸上,即便不拍在他脸上,至少他也要被揍,他甚至都做好了闪开的准备,谁知孟曦听完,完全没有如何表情。 见此,阎奕晟脸上笑容顿住,那感觉便像是你狠狠打出一拳,偏偏打在柔软棉花之上,明明对方没做什么,却让他郁闷不已。 “你若无事,便与我将这一局下完。” 孟曦落了一子后,阎奕晟也没着急看棋盘,只是撑着下巴盯着孟曦的脸庞看。 不对啊…… 若是孟曦冷脸待他,他反倒觉得正常,可今日面对他这般挑衅,完全没有如何表情,甚至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与他心平气和地说着话,无论怎么看,都不对啊。 难不成……孟曦终于被他打动了? 想到这里,他眼底蓦然一亮,正欲说什么,就见孟曦忽然向后一仰,靠在了靠背之上,指尖点了点小几,示意他落子。 于是,阎奕晟生生将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嘴角扬起,瞥了瞥一旁的侍女,怡然收回心神。 罢了,有些话嘛,还是他二人私底下说才恰当。 这样一想,阎奕晟便收回心来放在眼前的棋盘上。 阎奕晟向来自负,也有自负的本事,他自幼聪明,学什么都不费力气,好不夸张地说,只要是他认真以待的事,便没有不成的。 下棋自然也在此列。 虽说他野惯了,不喜在一个地方久待,但却不代表他没有耐性,下棋最是磨练一个人的耐性,可他不仅十分喜欢,这些年也从未落下。他无聊时总也喜欢与人对弈,只可惜这些年来,除了崔尚外,倒是鲜少与他匹敌的。 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孟曦,偏偏又是自己心仪之人,他甚至想着要不要放些水,若是……说不定对他又欢喜了一分呢?然后对他投怀送抱。 阎奕晟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心猿意马,但脸上丝毫不显,嘴角带着笑意,懒懒的看看棋盘又看看孟曦。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空档,他的黑子又被吃了几颗,孟曦脸上依旧冷冷淡淡,看也未看他。 见此,阎奕晟抬眼看去,只见方才旗鼓相当的黑白两子,不知何时黑子既然有落败之意,他心中一惊,抬起头看向面前不动如山的女子,轻啧一声。 看来是不必让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太过自负,以至于忘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是何人了,这毕竟是掌握了黄泉路千万人生杀大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弱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步步错 这般一想,他收回心神,心中也涌现出无尽兴趣,似站在历练场上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跃跃欲试想将对方撂倒。 那是一种遇敌手的兴奋。 孟曦见他收回心思,双目放光地瞧着棋盘,思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抿着的唇松了松,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当阎奕晟认真与孟曦对起阵来时,才发现她的棋风与她根本是两个极端。 若说她模样冷淡,行事利落,但她下棋时却十分温吞,不急不缓又踏实取进。都说下棋可窥人品,难不成还能观起性子? 阎奕晟一边花心思下棋,一边暗中回想这近一年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早知她心思细腻,又容易心软,不过是看着冷漠罢了。 阎奕晟脸色一正,又花了心思,几个来回之间,方才的隐隐透着的败势被他扭转了回来。见此孟曦也不着急,脸色依旧淡淡,不紧不慢地按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走。 到了后面,两级反转,黑子步步紧逼,白子节节败退。他抬眼向她瞧去,心中甚至在犹豫要不还是放些水,这般下去,只怕她要输了。 孟曦没看他,却一眼洞悉他心中想法,轻飘飘一眼扫过,淡漠眸子中透着无尽炎凉,似在提醒他,若是有其他心思,便要将他扔出去。这一眼,又让他收回了心思。 若是当真心悦与她,便该将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而不是下意识将她推到自己身后,假意为不忍心。 她的才能他见识过,即便现在出现败势,她也定还有生机。 想到这里,阎奕晟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和吊儿郎当,越发认真起来。 大约真正的心悦便是,与她旗鼓相当,而非私自认为她柔弱。 果不其然,阎奕晟投入后才发现,方才自己落下的子一个接着一个被围堵起来,这般看着,竟觉得凌厉。 她又落了一子,阎奕晟捏着一枚棋子,指尖修长有力,他垂下眼睑看着棋盘,良久,他轻轻一笑,格外潇洒地将手中棋子扔回了棋笥中,分外坦荡道: “我输了。” 孟曦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始收拾起棋盘来,音色平缓道:“本可以避免,但,一步错步步错。” 她说话间,手下动作飞快,将棋盘上的棋子挑挑拣拣,居然变成了一开始阎奕晟来时的模样,而后便见孟曦重新落了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与阎奕晟方才落的地方形成一个鲜明对比,若说他下的地方,是奔流无阻的山河,那孟曦落的地方便是涓涓细流,看似平淡,实则随着时日,浸透整个棋盘。 阎奕晟咀嚼着孟曦说的话,一遍遍回味。 一步错步步错……吗? 当她复了盘又重新落子后,他顿时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失笑。 这才是孟曦啊,一个力求稳妥的慢热性子,这才是她。 一双黑色眸子毫无顾忌地盯着她,那眸子中似藏着无尽光亮,闪着笑着,温柔异常。即便早已习惯了他的目光,孟曦心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她敛下眸子,不敢与他对视,手下真正开始收拾起棋局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气氛,暧昧至极。 侍女站在一旁,死死低着头,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可心中却隐隐开始担心起孟曦来。但她一个侍女,又有什么资格议论主子的事? 即便有什么,也不是她该说道的,她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其他的也不必她多言。 孟曦缓缓捡着棋子,阎奕晟也跟着收拾,棋盘上本就没有多少,很快便收拾完了,将棋笥盖上后,她示意侍女将东西拿下去,另一人又为他们添了热茶,不声不响地再次隐在角落。 她端起热茶抿了抿,淡淡开口:“你若无事,便去找邢剑领些杂务,少君府不养闲人。” “啧。”他朝后靠了靠,“上次我也出了不少力,你允了邢剑休假,便不将我当人吗?” 说着,他又小声嘀咕,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就两人可以听见:“哪有你这般的?即便我非你黄泉人,便不将我当人看?” 他这话仿佛寻常抱怨,透着小孩子气,又多了几分亲近,似在和家中人撒娇般。孟曦险些被他这幅模样逗笑,她压了压嘴角,借着喝茶将上扬的唇色藏住。 她正欲说什么,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走近,随后传来芳兰的声音:“少主,云霄堂王堂主求见。” 王尚安? “母亲不是说过,我禁足这段时日,任何人不得打扰?”她“啪”的一声将茶盏放下,脸色清冷,但在场之人皆听出了她言语中淡淡不悦。 王尚安此刻求见,无非是为了王雅微一事,除了此事,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事值得王尚安在此时登门。 那日她回来后,借着夜色又出门了一趟,她的替身在府内替了她一日,第二日又踏月而归。那夜出去后,便将王雅微送回了真正的黄泉中,她本就不该出来,是她将她强行带了回来,让她再见了一次黄泉上的风景。 可这本是不该,若不是她为了速战速决,不顾孟蕴灵的怒火,强行将人带回,这件事这怕不会这般容易解决。 孟蕴灵罚她禁足,已是最轻的惩罚,她也知自己这次冒进了些,但她却没办法放任不管。 这才有了那日在大理寺中私下审问一事。 事毕后,自然该尘归尘土归土,死了的人,又怎么能再次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黄泉路中?宛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 芳兰走进来,看到阎奕晟在这里,愣了愣,但好在她见惯了风雨,很快便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应了一声,接着道:“属下这就请他回去?” 孟曦颔首,在芳兰俯身离开前,淡淡道:“你与他说,有些事挽回不了,也该好生为日后活着,有些人在别的地方也能好好看着他们。” 她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芳兰听了一知半解,却并未多言,转身面向她低声应下,而后真正离开。 她离开后,阎奕晟却一直盯着她,似要在她脸上瞧出一个花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求娶 她这话,芳兰许是不明白其中含义,但阎奕晟却听懂了。 自从他踏足黄泉路以来,虽说不过一年,但大约也猜到了些关于黄泉路中的秘事。 便如地府,也有它自己的运作机制,只是许多事不能公之于众,但它也存在那里。那是机密,也是地府存在之根本。 所以他大概也能猜到,前几日孟曦私下离开,回来后盛问天极其爪牙尽数被抓,动作十分快,甚至盛问天毫无翻身可能。略一深思,不难猜出其中关键,定然与她离开黄泉城一事有关。 可他不想去试探她。 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身为继承人,孟曦心头压着的事,恐怕只比他多,不必他少。要知道,他在地府,不过是无所事事的“纨绔”,连朝堂上的事都很少接手。 可不接手却不代表他无知。 该学的他也学了,不该学的,他也知道颇多,甚至是有些阎启未告诉过他的事,他也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一二,再加之他有心留意,大约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地府,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一开始他到这里后,第一个想法便是天堂。只因这里的一切瞧着都一派祥和模样,实在太过美好,可深入之后,也能看出这里的弊端。 但,这个秘密他没兴趣去深究,眼下他唯一有兴趣的便是该如何正大光明走在孟曦身边。 孟曦身为少主,自然不可能与他私奔。 先不说孟曦对他似乎没那么深的情感,便说她一心为黄泉的模样,好像也不可能会同意。 为今之计,只怕他只能想法子进入官场,让其母看见他的才能,同意二人的亲事,皆是便是孟曦不同意,也只有嫁给他的份了。 阎奕晟心中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至于回地府之事,早被他抛之脑后。他心中甚至觉得,他能来这里,许是上天注定,他的姻缘始于黄泉。 时而想起,不禁感激当初自己的莽撞。 想想留在黄泉,也挺好的,至少这里有她。 于是阎奕晟十分愉快地决定下了自己后半生的路,留在黄泉,至于地府的事,他相信阎启自会处理好,有他无他都是一样。 从孟曦那里离开后,阎奕晟便去寻吴武英去了,而后两人抱着酒提着菜一同敲响了邢剑家门。 孟曦被禁了足,可府中下人却还是能自由进出,但却比以往把守严厉了许多,但阎奕晟是谁,那门禁于他来说如同虚设,但到底看在孟曦面子上,这次还算守规矩,并未直接翻墙。 说到邢剑,那可是他厚着脸皮去找的人,阎奕晟心中打着小九九,这邢剑可是开罪不起的。 今日吴武英不当值,回了家中,邢剑被孟曦放了假,自然也在家里。虽说几人在少君府当值,却并不住在少君府,只是在少君府中又个小憩的院子。 自然,这个院子时芳兰特意收拾出来给当值的侍卫暂时休息的地方,每日都有人打扫,收拾的十分干净,因此并不十分固定,只除了邢剑与吴武英这样有官职在身的。 在离少君府几步路的青赣小巷,孟曦特意买了一块地,修建了一座客舍,走路来回半盏茶茶时间都没有,十分方便。 开门不是邢剑,而是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见是吴武英,朝他笑了笑,而后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叫你来都不来,今日怎么有空来家中?。”言语间颇为熟稔。 吴武英闻言,咧嘴一笑,殷切道:“嫂子这可冤枉我了,前些日子大家都在忙,我哪敢偷闲?” 那女子自然也知他们忙,也不再深究,而是与他们说:“你刑大哥人在院子后头,你们去,我还要去当值,便不招呼你们了。”说着她指了指后院,又朝二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吴武英应了一声,待她离开了,阎奕晟靠近他,低声问起那女子的来头。 “嫂子姓杨,以前是兰姨身边的人,后来与刑大哥看对了眼,便由少主做主将他们二人定了下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我一直以为刑统领未曾娶妻,没想到竟成亲了许多年!” “刑大哥性子内敛,相处多了你便知道,他这人什么事都爱放在心里。”吴武英没听出阎奕晟话里的调侃,反倒十分认真地解释,闻言,阎奕晟只笑笑,未再开口。 心中却想着,邢剑居然也成亲了,若是不说,何人看得出来?便是他自认为看人极准,这次也看走了眼。 院子不大,就在二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后院,邢剑此时正提着剑,挽起几道剑花。余光中见到站在檐下的两人,将一整套剑法耍完后,这才缓缓收了剑。 待他停了,二人才提步上前。 “刑大哥,我与阿晟哥带了几坛好酒,准备同你共饮,如何?” “是啊,刑统领,说起来一直想请你喝酒陪个不是,未曾想竟是拖到现在,还望刑统领莫怪。” 阎奕晟挑了挑眉,嘴角上扬,极力让自己显得真诚些。 邢剑奇怪地看了看他,虽不知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却也没有开口赶人。 说起此人,邢剑心中那叫一个复杂,他既忌惮他,却又觉得此人性子倒是可以深交的。只是他来路不明,即便孟曦将他留了下来,也嘱咐他不必理会他,但他时时想起,总觉得孟曦将一枚不知何时会炸开的火弹放在了身边。 邢剑一面从一旁打了盆水洗脸,一面道:“好说好说。” 三人很快坐定,酒菜也都摆上了桌。 已近夏日,天气开始热了起来,树上知了一直叫唤着,三人坐在属下,杯盏交错,却显几分清冷。 阎奕晟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为另外两人倒满,又从旁边拿了个碗,倒满后举起来,开口道:“刑统领,阿晟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看不惯我,但我却十分敬佩你,这碗酒,我敬你。” 于是他头一仰,只见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一碗酒便见了底。他随意擦了擦嘴角,又满上了第二碗。 “这碗酒,是想真心实在地与你做个兄弟,还望刑统领放下对阿晟的成见。”他摩擦着碗壁,轻笑一声,“若你担心我对孟……少主不利,你便大可放心,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也不必多说什么。” 说完,他又一仰头,很快碗又见了底。 吴武英在一旁看的十分震惊,被阎奕晟喝酒的模样吓得一愣一愣的。 怪道是今日特意来找邢剑喝酒,原来是这样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宿醉 阎奕晟还欲倒第三碗,邢剑却伸手压住了他拿酒的手,沉声道:“我看你今日恐怕不是来与我们喝酒的罢?而是自己馋了,照你这般喝下去,我与武英还喝什么?”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却能听出他言语中带着的缓和与打趣,便是吴武英也能听不来,更遑论阎奕晟? 他并未就此放下酒坛,而是重新端起小盏酒壶,将三人的酒杯添满,弃了方才的碗,扬眉笑了笑,朝邢剑举杯:“多谢刑统领。” 说完,一饮而尽,吴武英也不客气,一小杯酒他偏偏喝出了一碗酒的架势,舍命陪君子的模样,仰头喝完。反倒是邢剑,不急不慢地送到嘴边,飞快送入嘴中。 如此,算是承了阎奕晟的情。 阎奕晟眸光闪了闪,嘴边笑意更甚,但眼前二人皆未看出不妥,反倒因为阎奕晟方才“发自肺腑”的一席话,更加亲近了几分。 都说兄弟情感是靠着一同喝酒喝出来的,这话不假,不过一场酒席,邢剑便对阎奕晟放下了些许成见,至少也不像以前那般防备着他了,而阎奕晟也从“刑统领”转口唤起了“刑大哥”。 这其中,除了阎奕晟自己会说话外,自然少不了吴武英在中间说和。这般一看,阎奕晟觉着,还好早前喊了吴武英一道,不然今日也不知要喝多少碗酒。 没错,他方才使得便是以进为退的招式。邢剑此人,唯你以心换心,别无他法,所以才会有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与吴武英带来了三坛子酒,本是一人一坛,可喝到最后,大半都进了阎奕晟腹中,而他也不负众望地倒在了酒桌上,吴武英不善喝酒,虽是没倒,却也喝的差不多了,面红耳赤,胡言乱语。 最后竟只剩下邢剑还勉强清醒些,将他们扶入屋中,而后站在院中吹了会儿子风,这才回了正屋内。 三人从午后一边喝一边聊直到月色升起,满天星辰点缀暗夜,一看便知明日是个好天气。 邢剑将二人安顿好后,转身出去关上了门,就在门被关上那一瞬间,一双比暗夜更黑的眸子蓦然睁开,眼底没有丝毫醉意,他瞥了瞥一旁的吴武英,又将目光移向已经关上的门楣,唇角扬了扬。 直到外面没了声响,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如同呓语一般,说了几句胡话,与吴武英一道,像是真醉了一般。 邢剑素来自律,即便昨日喝了酒,但到了时辰,还是起了身,到庭院之中练起剑来。阎奕晟昨夜本就未醉,早在外面有动作时便醒了,再一看随便睡得四仰八叉的吴武英,有些觉得好笑。 外面剑锋划破空气,传来一阵阵声响,吴武英依旧沉睡中,阎奕晟计算着时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人收了剑,他这才装模作样起了身。 一手按着额角,一手开门,听见声响,邢剑也朝他看过来,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相视一望。 今日邢剑醒了酒,也没昨日那样兴致高,猝然看到阎奕晟,心中竟觉得有些别扭,好在他向来也不大喜欢说话,旁人倒也看不出他心中是何想法。 阎奕晟反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正常与他打了声招呼,而后一边向他走去一面开口:“刑大哥起得这般早,实在令阿晟自行惭秽。” 他与他不过几步距离,说话间便已经走到了前面,阎奕晟与他相对而坐:“昨日也不知我何时醉的,今日起来竟头疼的厉害,看刑大哥的精神气,应当未有何不适。” “昨日多是你二人喝得,今晨会头疼也是正常,家中没有醒酒汤,若是实在疼得厉害……”他顿了顿,而后又缓缓说道,“若是实在疼得厉害,便去少君府中的小厨房寻一个叫三娘的夫人。” 闻言,阎奕晟愣了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来,没想到却是让他回少君府内吃白食。 不过……这倒也符合邢剑的性子来。 阎奕晟右手握拳放在嘴边清咳一声,挡住自己的嘴角,换了个话:“刑大哥可曾用饭了?我会做些简单吃食,想来武英那小子起来也该饿了,若是不介意,我借厨房一用。” “随意。”邢剑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而后又低着头继续擦拭手中的宝剑。 阎奕晟起身朝厨房而去,身后传来邢剑的声音:“我一会儿便要回去当值,你与武英吃。” “嗯?”他停了下来,转身看他,略一思忖,抛弃了用早食套牢邢剑的想法,本想与他一同回去的,但若是这般做了,目的也太明显了些,于是点点头,算是应下。 “可还记得昨日说的话?” 阎奕晟正欲离开,又听见他道,昨日他倒是说了不少话,虽邢剑并未明说,他却明白了。 “无半句虚言。” 邢剑不知何时将眸子从蹭亮的剑上移向了他,双目静静地听着他看了许久,阎奕晟也同样回视着他,脸上俱是真诚。 两人便这般对视了片刻,而后他轻轻点头,再次擦起宝剑来。阎奕晟挑了挑眉,重新朝厨房走去。 他在厨房内忙活了片刻,果不其然,他出来时邢剑已经走了,吴武英也还在屋内睡着,他轻啧一声,朝吴武英所在那间房走去。 昨日来得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阎奕晟想到邢剑方才那神情,心知自己走对了棋子,倒也不虚此行。 —— 且说邢剑回少君府后,先找了这几日当值的人问了问他没在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而后才去了孟曦院子,隐在暗处。 他们这些人,除非孟曦寻他们有事,不然也不必出现在明处。 少君府中到还算平静,只是今日宫中却险些闹翻了天。 事情皆因昏垣而起。 盛问天入狱后,定于今日午时伏法,而当日被他冤枉了不少人,昏垣又经受过那般场面后,心中留了不小的阴影,本被允了在家中修养,今日却突然入了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讨教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同在咸啸殿的不少人皆被前后牵连责骂,出宫时无一人不是灰头土脸,脸上也带着愁绪,一副哀叹无奈模样,偏偏问时,众人皆摇摇头摆摆手,不欲多谈。 见他们如此,不少人心中越发好奇,但去打听时,又半句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成了众人心中未解之谜。 孟曦收到宫中消息时正在抄写佛经,听罢笔尖一顿,墨汁顺着聚在一处,最后滴落在纸上,黄色宣纸上多了一个黑点,毁了一整张字。 邢剑站在远处,低头不言,心中却也不大好受,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也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与他感情一直深厚的孟曦。 她站在那里只是怔了片刻,见干净宣纸上多了滴墨滴,敛下眼中神色,缓缓将那张染了墨滴的纸收起来,又铺上一张新的宣纸,重新提笔,再次落下。 心中的佛经早已刻在心间,根本不必看书。 “知道了,去请兰姨来一趟。” 说完,手腕继续翻飞,未曾停下半刻。 邢剑应下后退出去,就见阎奕晟又躲在远处的树上,见他出来,从树上翻身而下,几步走到邢剑面前:“大哥,可是出了何事?有什么是小弟能帮忙的?” 暗三藏身于院外,恰巧二人一同走出去时与他藏身之地十分接近,他耳目比旁人也强些,听见阎奕晟这声大哥,险些一个不稳,从树上掉下来。 好生坐稳后不禁抬手擦了擦额间冷汗,要知道,能被地府小霸王称作大哥的,尚无一人。但现如今他在这黄泉路不仅有了大哥,还甘心留在这少君府中,给人当牛做马。 想到这里,暗三心中一阵痛心。 也不知现在在地府中的那些人知道了自家公子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大跌眼镜,觉得不可思议。 邢剑直直往外走,懒得理会他。自与阎奕晟相识以来,他就知他是个话多之人,即便你不说什么,他也能说个一二三来。 可他却不知,阎奕晟向来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会有这般热情。他一直在孟曦门外等着,看见邢剑脸色分外不好地进入书房内,没过两刻钟出来时,脸色到时平缓了许多,但依旧难看。 心中轻啧一声,二话不说上前来与他打听。 “大哥可莫要与我客气,我如今怎么说也是少主的人,为少主分忧自该当是。” 他说到“少主的人”时,莫名带着几分暧昧之意,邢剑心中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那里怪异,他顿了顿脚步,沉吟了一下,道: “既如此,你去前院将兰姨请过来。” 闻言,阎奕晟嘴边笑意一顿,而后很快恢复自然,重新带上无懈可击的笑,点点头,朝外走去,心中却不由诽谤起邢剑来。 他一边朝外走,一边想着邢剑方才到底在屋中与孟曦说了什么,能让邢剑脸色难看的事,想来不是件普通小事。 看来,还是需要去查一查。 于是他去寻到芳兰后,继续跟在她身后返回去,只是没再急着进院子,而是走到暗三藏身的地方,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他说完后,树梢绿叶动了动,传来沙沙响音,而后很快恢复平静,再一看树上,那还有人影在。 阎奕晟眯眼看了看暗三离开的方向,待一阵风吹来,身上衣摆翻飞,他抬手舒展了下僵硬身子,而后才懒懒地朝院子内走去。 书房内。 芳兰坐在孟曦对面,两人手边放着一盏茶,这茶是芳兰进来时新换的,还冒着腾腾热气,但已近夏日,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心中又装着事,孟曦没有丝毫饮茶的心思。 “此事兰姨你多费心一些,莫要让人知晓。”芳兰脸上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孟曦却摆摆手,神情冷淡,示意她听她说便是,“这事我一早便知,他想离开,强留也不是办法,我能做的,不过是让他安心些。” 她声音有些低,倒无甚异样,最多不过是因友人离开,有些不舍罢了。芳兰小心观察着,心中大石微微落下,但又觉得惋惜。 毕竟昏垣若是不在当下离开,或是再过些日子,便能听到他与自家少主的好消息了,但现如今看来,似乎不大可能了。 便连孟蕴灵也动了怒气的事,只怕昏垣不是简单离开一段时日了……但无论是谁,似乎都不愿提及此事。 芳兰离开后,孟曦仍坐在那里没动,手边的热茶已变得冰凉,屋外的光线透过纱窗照进来,就连风也穿过房内带来几丝暑气。 有关昏垣的记忆似乎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有儿时的还有现如今的,一幕幕重合,最后变成了昏垣含笑温柔的眉眼。 她知他有要离开的意向,却不知他这般急着逃离。急到等盛问天伏法后便想着离开,急到与他平素性子不符。 她不想去问为何,心中却无端觉得失落。 大约最后陪着她的人也离开了,再也寻不到一个亦兄亦长的人,知她所忧,解她所扰。 良久,孟曦揉了揉眉头,心中轻叹一声,顺手摘下挂在房梁上的剑柄,大步走了出去。 既然心中情绪无法疏解,那便去练武场发泄一番罢。 孟曦突然出现在练武场中,相互切磋的众人一愣,皆是相互对视一眼,看着明显心情不佳的孟曦,有些不知所措,使着眼色询问发生了何事。 可在座之人一直都在这里未曾离开,哪会知道出了什么事,直到孟曦随意看了一眼他们,而后随手点了一人上来,示意那人与她切磋。 此番操作,众人更是迷惑,面面相觑,不知她今日怎地突然想起与他们切磋。 而被点名上去那人心中苦笑,便是脸上也带着几分无奈,这府内谁能打得过孟曦?记得上次与她对阵那些人被虐的那叫一个惨烈啊。 既要全力以赴,又要小心伤着人,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她三下两下夺了剑,紧接着又是下一人,前前后后二十余人,七八个能勉强在她手下过上三十招,剩下的竟是无人在她手下躲过十五招的。 看今日这个架势,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果不其然,上台那人不过勉强撑了二十招,手中裹了棉布的剑便“哐当”一声落了地。 那人苦着脸,捡起剑一言不发走了下去,心中更是决定要好好苦练,争取下次能撑过二十招。 就在孟曦准备点下一人时,一道清亮声音传遍练武场,为炎热天气注入一丝凉意。 “少主,可否让属下来讨教讨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璧人 “少主,可否让属下来讨教讨教?” 那人飞身直接落在了练武台上,眉眼微挑,嘴边勾着一丝邪笑,他穿着与旁人无异的暗色侍卫服,在一众侍卫内并不打眼,可细细看去又十分显眼,仅是那张俊朗的脸,也难以让人忽视。 众人不知何为模样好看,却也知在少君府内,除开众所周知的黄泉二子,昏垣与良珣外,便只有他立于人群内,一眼便能让人认出。 可他又不同于昏垣与良珣的君子温雅之风,如松如竹,模样周正,而他则像是在金乌下迎风而立的高大梧桐,不惧风雨,好坏都统统收下,甚至还挑眉问你:还有吗? 仅仅因此,便能看出他与其余二人的区别来。 他人知礼守礼,他却惯会主动出击,反倒时常让别人陷入被动之中,这便是阎奕晟与良珣昏垣二人的不同之处。 不过,这里大多数人认识他除了其浑身透着不俗外,还要追溯回当初他夜闯少君府那日,那日他可惊动了不少人,偏偏还被他跑了,而后来却又不知为何变成了自家少主身边的侍卫,不说跟着一同去了河中,似乎还深得信任。 不少人心中暗暗不服,私下也想找他打架,但都被对方三言两语忽悠了去,到最后架没打成,反倒莫名其妙与对方称兄道弟起来。只余有些避无可避的,与他切磋之后,对他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不仅心甘情愿与他称兄道弟,对他言语间也多是佩服。 当然,以上皆是传言,真实与否,一些从未亲眼见过的人自然不屑一顾,但现如今却有了一个亲眼见证的机会,于是众人心中便开始兴奋起来,不多时,一传十十传百的,练武场四周围了不少人。 孟曦不是话多的人,阎奕晟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与她嬉皮笑脸,只是老老实实扮演一个发泄对象。 没错,阎奕晟看她朝这边过来,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他却能感受出来她心中积压的情绪。看她与其他人切磋时,那股势不可当的架势,只怕不是件小事。 眼看着那人被挑飞了剑,众人似乎又一副苦哈哈的模样,心中一叹,到底不忍她憋出事来,于是飞身上前,站在了她对面。 而孟曦在看到阎奕晟站出来时,盯着他看了好几息,看他笑着瞧她的模样,竟觉得不自在起来,他虽也唤的是“少主”二字,却无端染上了几分暧昧之气,让她不由想起了与他偷跑出去的那夜,他叫她“阿曦”时的温柔笑意。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心不由漏了一拍,急忙转了视线,示意下面人给他扔了柄剑,而后提剑而上。 她剑锋凌厉,招招皆不留情面,直接下狠手,看得下面观战的众人一阵胆战心惊,尤其是方才与孟曦对战的那人,更是忍不住流下冷汗。 他这才知,原来刚才已是孟曦手下留情,若不然,只怕他连十招都过不了。不单是他,便是以前与孟曦切磋过的人也看得一阵心悸。 而后再一想不由觉得自行惭秽,他们身为孟曦的侍卫,反倒武艺不精,若是碰上个厉害一些的,难不成还指望着孟曦救他们不曾?想到这里,众人心中越发鉴定日后要好生苦练,日后断不能拖孟曦后腿。 与此同时,也越发担心起与她对战的阎奕晟来,毕竟二人手上的剑皆是开了刃,稍不注意便会划破体肤。 眼看着她那一招狠狠朝着他面门而去,阎奕晟此刻嘴边没了笑意,眼色微沉,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认真的模样。 以前旁人总说他不像阎启,反倒像极了其生母,只因他嘴边总是含着笑意,可他不以为然,殊不知,他其实就长相而言,像极了阎启,尤其是不笑时。 孟曦那招看似凌厉,却又留下了显而易见的破绽,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他身为局中人,又怎么会不知那是孟曦为了防止他接不上,特意为他留的后路。 阎奕晟眉角挑了挑,并未从破绽出离开,反倒迎面而上,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两剑相撞,二人距离拉近,他朝她挑了挑眉,似在挑衅,见此,孟曦非但没恼,心中反倒被他激起了久违的战意。 她压下心中那股跃跃欲试的情绪,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两人分开,而后再次打在一起,下面众人看了,心跳如雷鼓,眼眸不停地追随在练武台上四处变动的二人,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一个动作。 又是“叮”地一声,两剑再次触碰在一起,阎奕晟手下的剑是一柄普通的剑,却在他手中带起一道炁,直逼孟曦,眼见着破除无望,她飞身一闪,躲了开去。 而他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里是她的落脚之地,刚使出那道炁,就已经站在了她站的地方。 台下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好”,在紧张的场面中竟还有些好笑,冲淡了不少紧张气氛。 没见过旁人打架,而下面之人如同看戏一般,呼着叫好声,他好歹怎么说也是堂堂地府大公子,这孟曦再如何说也是黄泉路少主,他们的少主子!瞧瞧这都是个什么事?孟曦怎么纵容了怎么一群人?像个什么话? 若是暗三在此听到了阎奕晟心中想法,只怕又要说自家公子虚伪了,众所周知,在地府中,说起纵容下属一事,阎奕晟称第二,无人赶称第一。 毕竟他们便是阎奕晟培养起来的,彼此是个什么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招彻底点燃了孟曦心中的斗志,众人只知,这一击后,自家少主剑锋越发狠烈,虽无杀意,剑气却极强,带着破千军之意。 此刻两人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孟曦眼底带着兴奋,若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来,只因她脸上却越发沉稳,一招一式都透着十足把握。如久经沙场的将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但再仔细看去时,又恍惚觉得那是错觉。 给众人有同样错觉的还有阎奕晟,他收起了嬉皮笑脸,坚毅的脸庞比平日更耀眼了几分,一眼看去,竟莫名觉得二人十分相配,男俊女俏,相互映衬。若不是两人此时打的难分难舍,众人都要感叹一句: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一章 玩伴 两人打的难分难舍,又是一记实打实的碰撞,连剑刃之处都碰撞出丝丝火花。下面观战之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脏也高高悬起,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两人。 孟曦虽是女子,但一招一式丝毫不见女子弱势,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与男子有得一拼,每次主动出击时也都十分迅猛,根本不担心对方能否可以接下。 她与阎奕晟交手过一次,也围观过他与邢剑对招时的场景,知道她便是尽全力,对方也能将她的招式接下。 阎奕晟一开始做好了“陪打”的准备,可到了后面,面对孟曦的步步紧逼,心中也越发认真起来。 她早知阎奕晟拳脚功夫不简单,但每次见他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次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认真的时候,心中也不由轻松了一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或早或晚罢了,何时起,她也会这般伤感了? 思及此,方才听闻昏垣要离开时的伤感被冲淡了许多,但手下依旧不见丝毫停顿,攻势依旧迅猛。 昏垣在她心中的确不同些,可又不是男女之间的不同,她视他为知己也是兄长,唯独不是心悦之人。当初孟蕴灵让她二人成亲,她说不出心中是何想法,但隐隐觉得奇怪,可有寻不到那奇怪之处是为何? 昏垣比她年长三岁,二人自小便相识了。那时她刚从黄泉内出来没多久,孟蕴灵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后来又拜在昏阔天门下,自然而然便认识了他。 她那时刚从黄泉内出来,因在里面经历了不少,出来后整个人都还有些呆愣,不知内情的人都暗中猜测她是不是受了何刺激。但无一人敢将这些话与人说道,最多也不过是在心中说道几句。 孟蕴灵不知她在黄泉内看到了什么,却欣慰于她的改变。虽说四岁还是烂漫之时,但于孟家长女来说,早就应当启蒙,更何况,孟蕴灵对自己长女向来严苛。 孟曦出来后便沉默了许多,或者说很长一段日子内,未吐出半个字。一开始孟蕴灵并未在意,直到听见宫人来说她时常站在庭院中发呆,再想到平日她在她面前受教时也是闭口不言,孟蕴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而后她想了许多法子,唤来医者为她瞧病,将她送到其父身边,都毫无开口的迹象,她总算心慌起来,甚至一向待她温柔的沈君,见此也不由冷了脸。 沈君一向疼爱孟曦,那次也是孟蕴灵自作主张提前带着她去了黄泉,又在里面独自待了一月,曾经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回来后便成了这样,怎么不让沈君心疼。 可即便如此,沈君自然也知道孟蕴灵心中想法,虽有些不赞同,但却明白孟蕴灵没有错,便与她商量着,先带着孟曦去自己好友家住些时日,说不定换个环境便好了。 也正是那次机遇,孟曦与昏府熟了起来,而后又由沈君做主,拜在了昏阔天门下,进而认识了昏垣。 孟曦不记得第一次见昏垣是何场景,但记忆中却都是昏垣与她讲书的模样,那神情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仍未变过,依旧温润如玉。 昏垣被其父教的很好,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待人也真诚,当年不过七岁,沈君便夸其有君子之风。 而过去了这么多年,昏垣这些年来也的确当得沈君当年的夸赞。 许是有了同伴,孟曦慢慢学着开口,虽说言语动作间老成了些,可到底与人说话了。 而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她在昏府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孟蕴灵接回了宫中,只是,宫中已是大变了样。 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离开,心中又如何不伤感?可这伤感在与阎奕晟交手的一招一式中慢慢被冲淡。 正如当初在黄泉内看到是是非非一样,筵席终散日,人终有别离。 两人已经交手不下百招,谁也没打过谁,孟曦心中忽然没了兴致,猛地发力,虚晃一招后一改剑锋,剑尖便直直指着那人门面。 阎奕晟这次没退,眼看着剑气划破了他散落在两侧的发,也直挺挺站在原地没有躲开,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带着几分旁人瞧不见的柔意,仿佛纵容。 下面的人猛地吸了一口气,甚至不由自主呆滞,不明白为何纠缠地难分难舍的两人,其中一人怎么忽然就停了下来。 剑尖也猛地停了下来,就在距离阎奕晟三步外的地方。 孟曦吐了一口浊气,看也未看他,此时烈日高照,动作了这么久,额间生了浅汗,她收剑提步离开。 一路走着,心中反复回想方才打斗的场景,彼时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看来,又透着几分古怪。 那人看似用了全力,实则又透着几分不简单。不像是与她切磋,更多是引她出手,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任她发泄罢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可能,孟曦牙后槽有些痒痒的,脸色更加难看。 若是这样,方才那般,与耍她有何区别? 可……莫名地,想到他最后停下的那个眼神,呼吸蓦然一顿。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昏垣之事四处忙着,可闲暇时总能想起满是花灯的街道,耳边有熙熙攘攘的声响,其间还时不时夹杂着身旁人的调笑,令人发恼,心中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便喷涌而出。 孟曦觉得天气越来越热了,连同日头也毒了起来,以往晒晒,也没见这般发热过。 孟曦步子不由加快,像是要逃离什么,连一路行来遇到请安的人也未理会,直到回到房中,一股子暑气被抛在门外,一同心中莫名的燥意。 这边孟曦离开了,剩下阎奕晟立在练武台上,手中的剑已入了鞘,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人突然收了手,皆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阎奕晟缓缓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光线,忍不住眯了眯眼,想起孟曦离开时的模样,不由自主勾了勾唇。 他一步步从下走下来,步子缓慢,浑身上下透着几分散漫。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朝阎奕晟围去。 第一个围上来的是长安,长安在河中时跟踪了几次阎奕晟,但每次都被他发现,他甚至还教了不少伪装之术给他,彼时便令他十分佩服,更何况现在? “阿晟哥,你刚才好生厉害!居然能与少主交手这么久。” 他挑了挑眉,清咳一声,眼神落在别处,言语间格外谦虚:“这还不得多亏少主手下留情,若不然,我早就撑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二章 离开 众人都不是傻子,适才两人交手的一招一式都旗鼓相当,若是一直打下去,许是也分不出个输赢,但显然,阎奕晟这般说,便是维护着孟曦。 在少君府内当差之人,大多都因崇敬孟曦,对她无论何时何地只有维护的,见阎奕晟这样说,众人更是对他又热络了几分。 原本对他还尚存疑虑的人,在经过刚才那一场震撼,也打消了不少,又听他十分维护孟曦的样子,心中对他这个半道突然出现的人也满意了几分。 甚至对于他跟在孟曦身边也有了解释,这般强手,若不放在她身边,难不成还放一些半吊子? 于是这样一想,对他的敌意少了几分,多了些亲密。 于是阎奕晟一展身手后,不仅让少君府中众人对他少了敌意,他也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少君府,与他们打成一团。 对此,暗三不禁痛心疾首,试想地府中身份尊贵的大公子,居然突然转了性子,甘心在一座少君府中当起小小侍卫来。 虽说以往他兴起时也会剑走偏锋,换个身份玩玩,但这次玩的时日未免太长了些? 不管暗三有何想法,也只敢在心中暗暗诽谤。阎奕晟可不知暗三的哪些弯弯道道,现下他正打算随孟曦出门。 近些日子以来少君府中似乎清静了不少,没人前来拜访,也鲜有人出门,最重要的是,不知那一日起,府中众人突然就变得沉默下来。 就连以往最爱打闹的吴武英也像是失了精气神一般。 奇怪!实在是奇怪! 于是他趁着吴武英当值那日,特意跟着他去了值房,准备问个清楚。谁知他刚一开口,就见他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更是让他疑惑。 而后他就见一个七尺男子微红了眼眶,带着哽咽与他说昏垣要离开一事。他说完,阎奕晟略一联想,便知道了为何近日来大家做事都兴致不高的原因。 阎奕晟不知该怎么说,对他来说昏垣不过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可对他们来说却是曾并肩作战的兄弟,或许还有如吴武英这般,一同长大的朋友。 于是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开口安慰:“你昏大哥又不是不回来了,要是见到你这样的,只怕也会笑话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做什么?” 闻言,吴武英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半句未提,只是摇摇头,默不作声,继续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阎奕晟叹了口气:“前人皆说生离死别,这不还未到那样境地?若是想让你昏大哥走得痛快些,便去送送他罢。” 还未到生离死别,又何必不舍至此。 就这样,虽说孟曦被禁足在家,却也在昏垣准备离开那日,悄然出现在城墙之上,四周还藏不少人。 许是上天也知今日该是个伤感日子,自早间起,空中便一直在落雨,不大,却十分细密,有些刺眼,风一吹来,还带着几分料峭寒意。 孟曦一行人早便在城墙上等着了,待到卯时过半时,自官道上驶来一辆简易马车,那马车灰扑扑样式,无任何装饰,放在人群中也不打眼,格外低调。 赶车之人穿戴着斗笠蓑衣,一手持着马鞭,一手牵着马绳,赶着马车出城而去。行至不远,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孟曦站在角落,身上衣裙染了几分凉意,她却恍若未觉,目光落在那灰扑扑马车上。 此时天色尚还灰蒙蒙的,看不大真切,再加上那马车颜色深,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 马车停下后,从内伸出一只手来,将帘幕撩开,而后一人走了出来。那人没下来,而是站在车辕上,抬眼眺望那壁高大城墙。 眸色清浅,眉梢眼角皆是温柔,嘴边含着浅淡笑意,不是昏垣是谁。 他身着单衣,看着十分单薄,几日未见,竟是又瘦了许多,以前合身的衣袍也变得宽大,但他却穿出道骨仙风之感,恍若下一秒,他便能坐化升仙。 这个错觉一出,孟曦忍不住向前动了一步,指尖紧紧捏在一起,慢慢泛白。 昏垣离开对外说是游历,可他却上疏表明他难当大任,自愿请辞。问及原因,他却半句不再多说,无论怎么问,都不开口。 孟曦知道后,第一次知道,原来昏垣也有如此倔强时候。 孟曦不知他是否知道她与他们藏身在这里,他既然选在此时离开,必不愿看见彼此分别的场面。 昏垣站在车辕上,目光温柔地看着这边,孟曦视物能力极佳,一片灰蒙蒙中,也能看到他嘴边含着的笑意,空气中多了丝丝祥和之意。 那人便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嘴边都带着温柔笑意,待人也亲和有礼,周全地让人挑不刺来。 他依旧看着孟曦这个方向,细雨密集,落在人身上很快湿了外袍,赶马之人似乎劝他进马车中去,昏垣却摆摆手,眼神落在城墙上某处未移开半分。 有风经过,吹起他的衣摆,加之身子单薄,看着竟有些萧瑟。 孟曦终于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彻底暴露出来,可那人却突然低声咳了起来。 他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微微弯下腰,仆人又说了几句什么,昏垣压下喉间的痒意,朝那块红色又看了一眼,那一眼中带着眷恋、不舍,更多却是如看珍宝般温柔,他没再坚持,矮身回了车内。 穿的红色衣裙吗?虽来不及细看,但想来定是美极。本以为有幸能仔细看一次她穿红色是何模样,却不想是在这样情况之下匆匆一眼。 他不敢回首细看,只敢匆匆一瞥,以全相思。他怕自己一回头,好不容易决定离开的心再次被动摇。 有什么是非离开不可的理由呢? 于昏垣来说,连他都寻不到一个正经离开的借口,可就是忽然觉得…… 他配不上她了。 她那样好,可自己却出了那样的事。他虽未杀伯仁,可伯仁却因他而死。这又让他如何心安理得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即便真相大白了又如何?坊间悠悠之口,一人一口吐沫便能将人淹死,无论真相如何,你曾与此事有所牵扯,便难以洗清。 而他却不想这件事与孟曦扯上干系,此乃其一。 其二便是因为他心中难以心安。 他在大理寺狱中那几日,除去前两日的恍惚之外,后面每日都做着同样的梦,梦中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那萧条模样实在令人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三章 请辞 世间本没有怪力乱神,可若亲眼见到呢? 当王雅微安然站在他面前时,他忽然也相信了怪力乱神,或者说,他相信孟曦。 儿时孟曦便总说一些奇怪的话,那时只以为是孟曦慧眼,能瞧见大人瞧不见的。长大一些后,孟曦倒也不再说了,可现如今,她却带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忽然站在他面前。 彼时他忽然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许多事,也想通了不少。明白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与外人提及。想来她当时带着王雅微去见他,便是想要打消他突然生出的罪恶感。 可他却不知,他当时那般模样,还有其他缘故…… 见完王雅微后,他也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之前他本以为自己间接害死了王雅微,如今见王雅微“活着”,再加上那件事,他想到了更远。 盛问天被抓后,即便他才是真正凶手,可王家只会将仇记在昏家与孟曦身上。 若他不走,继续留下,不仅令家中长辈为难,还容易让王尚安对孟曦生出其他心思。 这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与其这样,倒不如他离开,他本就有心游历山川,只是从未有过清闲时日。 而现在,可不就是好机会吗? 比起官场,他或许还是适合以四海为家,与山川为友。只是之前他一直克制着自己,极力将这个想法压制下去。 只因昏家世代为官,到了他这里,昏家只有他一个男子,昏箐太过良善,家中父母也不会让她进官场,剩下的,可不就只剩他? 而他此番离开,大约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孟曦了罢…… 那是他一直放在心尖的女子,如今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人来面对这复杂局面,也不知她会不会怪他。 应当是怪的,毕竟那日他与她说时,她都十分不悦的模样。 可他若是不走,她会更加被动,也正是因为此,孟蕴灵才会同意他暂时离开。 想到官场中那群老奸巨猾之人,他何尝不担心她? 即便他知道孟曦现如今处理那些事情得心应手,可在他心中,恍惚间看到的是当初站在桃花树下,娇滴滴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儿。 总担心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不过好在,还有自己父亲帮她。 山川四海,他早就向往已久,却一直不得机会,如今好了,总算能让他如愿了。想来他离开,于她也没什么变化。 他离开其实也有私心,孟曦对他除兄长有友人之情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不愿逼迫她,与其让她听从孟蕴灵安排嫁给他,倒不如他先离开,至少还能让他不那般狼狈。 至少能留下最后一丝颜面也给她留个念想。 便这样罢,天高海阔,田野间见。 昏垣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红色身影,微微一笑,压着喉间痒意,低声进了马车内。 眼看着昏垣马车渐行渐远,空中细雨密密麻麻落在人的头上、脸上、衣裙上,最后汇聚成水珠,从光滑肌肤上滑下。 “我一直希望有个兄长,如他这样温柔的,可现在……他走了。” 阎奕晟抖了抖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披风,小心披在她身上,顺手还将帽子为她戴上,挡去了几丝风雨,而后又掏出帕子递给她。 孟曦没有接那条素净帕子,任由脸上的水滴落下,她看着那马车逐渐缩成一个黑点,脸色有些麻木,听的出来她此刻情绪十分低落。 见她不接,阎奕晟叹了口气,一面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珠,一面心中暗想着昏垣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汤,他一人离开,竟引得这么多人伤心低落。 不知为何,见孟曦这副模样,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甚至因昏垣离开而产生的高兴情绪也消失地荡然无存。 他知道她重情,可这些年他从未经历过,更做不到感同身受,只得静立站着,默默陪着。 孟曦不知为何,想到了前些日子她让芳兰去了一趟昏府,回来后便带回了一封信笺。 信中说了不少,多是关心之言,也言明了他想离开的缘由。 他说:垣自幼便向往山海,然思及家族之危长辈之愿,只能压下心中宏愿,而今有此机会,再不想错过,若是错过,只怕悔其一生,遂辞…… 游历山川的确是他心中最向往的事,可却非全部原因,不然为何以前不离开,偏偏现在想走? 至于他为何想着离开,孟曦大约也能猜到一两分,无非是怕她为难,担心因此事牵连了她,可他却不知,即便他离开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些与他说了,为何那样聪明的人,也犯起了糊涂?她不明白。 可她并未反对,甚至让芳兰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去,甚至后来还给他捎了几句话,多时提醒他多来信报平安等。 她以往从不知他固执,而现在似乎了解了些。 之后她没再有任何动作,算是默认了昏垣离开的想法。 可好几个深夜,她躺在床榻上,看着暗色静夜,无端对他生出丝丝缕缕羡慕来。 若他他志在四方,成全他又如何? 便当是……成全她自己。 而今看着远去的马车,她却说,她希望有个昏垣这样的兄长。 此刻阎奕晟神情认真地给她擦拭着脸上和露出来的发丝上沾染的雨水,放在以前定然早就被她推开,可今日她却十分乖觉,连同发也柔软了许多。 这样亲密的行为本就不大妥,但好在四周的人与孟曦一样,都沉浸在难过之中,并未发觉阎奕晟的动作。 “你若想要,日后便将我当做兄长倒也不是不行。”阎奕晟此话一出,空气中伤感气氛瞬间退了不少,他说话时好似在犹豫,脸上还有些挣扎,一副不乐意但又不得不为了哄她而装作愿意的模样。 孟曦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郁结压下,抬眼看他,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了,近到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他手还搭在她肩上,微微曲腿神情认真地用帕子吸去额间的雨水。 她来不及推开他,被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几步,阎奕晟手上落空,一刹那还有丝迷茫,随即看到孟曦故作镇定的脸,实则耳垂早已红透的模样,心中暗笑,但脸上故作疑问地看着她。 孟曦抿了抿唇,半句话未说,方才因昏垣离开一事的伤感被冲淡了不少。此时雨似乎越来越大了,人离开了,今日出来的目的也已到达,干脆转身下了城楼。 阎奕晟在身后握着手中那条帕子,挑了挑眉,唇角便一直没下垂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四章 青果 昏垣离开的消息并未传开,因而众人并不知他已不在黄泉城中,甚至还以为他仍在府中修养。 孟曦这些日子以来倒是过得清闲,清闲到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但细思下来,又想不出头绪,亦或是总比身边人打断。 良珣自从升了斩月堂堂主后,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十分客气地与斩月堂众人说让他们各司其职便是,以往盛问天在时如何,现在便如何。 有些以前在盛问天手下时,也做过一些违心之事,虽不严重,却也忍不住担心。在他说这些话前还提心吊胆,听罢又缓缓将心落回了腹中,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他们担心的不过是良珣上任后,先要将自己的人推上去。既然有人上去,就必然有人下来,哪些人下来那些人上去?也不过是身为堂主的良珣一句话。 良珣将斩月堂中盛问天留下的烂摊子先收拾了一遍,当初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两个左右司马没少跟着他做坏事,如今已经被革职查办,空了两个职位来,良珣干脆提了斩月堂中两人。 那两人听到自己名字还愣了许久,显然未料到自己会突然升迁,更未料到良珣不用自己的人,反倒提了他们。 按理来说,即便他们资历深,对新上任的堂主来说,难以笼络,到还不如用自己的人。 那两人猜不出良珣的想法,索性也不想了,但做起事来却也比之前更为小心。 闲暇之余,他还搜罗了不少东西送到少君府中。少君府虽谢客,但东西到还能进去,他没办法去少君府,只能借着送东西的由头,知道些她的消息。 只是,无论他送去多少东西,那边一句话都没有,更遑论打听孟曦的事,起初阿文还能进到府内,后来只能送到门口,再后来,阿文又原样带着东西回来…… 看到阿文无功而返时,他心也沉了沉,蓦然苦涩。 自从他接管了斩月堂后,少君府的司马一职便被撤了去,所以现如今他也只算是个外人,别说回去,便是拜访也要找个由头。 在外人看来,孟曦身边两个司马,一个在府中修养,一个接手了斩月堂,虽昏垣尚在修养,但他与孟曦的亲事基本上是铁板钉钉,这样一来,不少人唏嘘,官场中的格局,大约又要变了。 无论官场中如何变化,于孟宁来说大约都没区别,日子照常过着,甚至比以往更加开心些。 此刻在一家小院中,孟宁踩在木梯之上,那木梯架在一颗粗壮大树上,那树上花已经谢了,长出许多茂盛叶子,上面还结出不少青涩果子。 孟宁一手稳着脚下的木梯,一边抬手去摘那颗果子,下面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人,青衣白杉,身姿修长,迎风而行,衣摆被风吹起,无端秀丽。 他眼见孟宁在木梯上颤颤巍巍,心中一紧,脚下步子加快了些,可在接近时又缓缓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吓到木梯上的人儿。 可即便他已是放轻了脚步,木梯上的女子似有心灵感应般,转过身来,发着光的眸子猝然与他碰撞上。 孟宁见是他,亮出刚才采摘下来的青果,正欲说什么,脚下木梯忽然松动,她脸色一白,还来不及尖叫,身子便不受控制向一边倒去。 尖叫声起,孟宁下意识闭上了眼,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落入了一个带着青松味道的怀抱之中,胸膛有些硬,她头撞在上面,她下意识闷哼一声。 当鼻息间布满青松味时,孟宁就知道是何人了,她一面捂着头,一面笑嘻嘻看着他,她眸色在阳光下发着亮,比之天上太阳还耀眼:“白大哥,还好你来得及时,若不然我可有苦吃了。” 她说的没心没肺,仿佛刚才险些被摔在地上的不是她一般,脸上也没有丝毫担心害怕之意。 可那一幕却让白艾冷了脸,心脏在看到木梯倾斜时便高高提了起来。他实在没办法想象一个摔了一跤都会哭的娇弱女孩儿,若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知会哭成什么样。 心中依旧记挂着她,可一看她还笑嘻嘻模样,心底又是担心又是无奈,索性将眼底的担心隐去,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手下却十分温柔地将她放在地上,待她站稳后,一甩宽袖退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你方才在做什么?不知道那般做会有危险?” 孟宁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在自己做亏心事时孟曦冷着脸和她说话,而自从遇到白艾后,便又加了一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艾,言语严厉,眉梢都带着几分不悦,她不敢看他,咬着唇低下了头,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看起来像是被先生教育的学生,浑身透着委屈。 她站在那里,手中还死死捏着她采摘下来的果子,低着头就是说话。 见此,白艾入目之下就看到她柔软的发顶,蓦然心就软了,想到自己方才言语似乎是严厉了些,他软了软口气,朝她走近一步,脸上的冷漠也稍退:“你若要上去玩儿,也该让人替你把着,下次不可这般莽撞,可听到?” 孟宁还是没说话,脚尖一下又一下踢着地上尘土,捏紧了手心的青果,打定主意不理他。 他居然凶她!他居然凶她!要不是为了给他摘果子,她会做那般粗俗的事吗?就更不必提从上面摔下来了! 可是他不仅不关心她是否受伤,反倒冷着脸训她! 孟宁越想,心中越觉得委屈,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想到自己隔三差五地,冒着被她母亲和长姐发现自己私下与男子见面的风险,跑出宫来见他,可他倒好,连一个笑都不曾露给她看过,现在还凶起她来。 孟宁不由自主低声抽泣起来,肩膀一抖一抖地。显然,现在孟宁这副模样不是他所意料的。 向来对世事冷漠的白艾,一时间也乱了心神。 似乎只要碰上与孟宁有关的事时,他总会忍不住慌乱,手脚也不知怎么摆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五章 拥抱 白艾下意识又朝她靠近了半步,犹豫着抬手放在她头上,孟宁依旧低着头,感觉头上的阳光被挡去了不少,抽泣声变大了不少,她抬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偏开头,侧身躲开了他的触碰。 白艾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中无奈,按了按眉角,一贯不会安慰人的他不知现在该怎样去哄眼前的小姑娘。 他站着沉吟了一瞬,脚步又朝前走了半步,伸出手将她搂进了怀中,手掌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哄稚儿般。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孟宁愣了一下,连哭都暂时忘了。 “我并不是凶你,只是担心你摔下来,莫哭了,嗯?”他下巴抵着孟宁柔软的发顶,耐心解释道。 怀中的小姑娘没有动作,好在没哭了,他心中此刻软成了一片,哪还有怒气?一见怀中的小姑娘哭,这可比她险些摔倒的景象还要惊心动魄。 白艾头一次生出不知所措来。 见惯了孟宁没心没肺的样子,他都忘了第一次在角落时,见到的哭成泪包的小姑娘了,似乎第二次她迷路时,也因崴了脚,难忍疼痛而哭泣的样子,而现在…… 他叹了口气,罢了,总要哄着些,怎能让她哭呢? 闻着鼻尖的青松味,孟宁压住心中不断鼓动的心脏,脸色慢慢发烫,哪里还记得他刚才冷脸训她的模样,她现在高兴得还不得原地蹦上一蹦。 白大哥抱我了!白大哥他抱我了!他抱我了!他在哄我!好高兴呀!白大哥抱我了! 孟宁心中不断冒着这几句话,高兴得冒起泡泡来,只恨不得时间慢些,最好停在此刻更好。 若永久是在你怀中,那我宁愿此刻时光暂停。 孟宁小心地试探性地回抱,见白艾没什么反应,更加大胆起来,没擦干净的眼泪留在脸上有些发痒,她干脆埋头朝他衣襟上蹭了蹭,将眼泪尽数抹在他衣衫之上。 白艾身子倏然一僵,可她却恍若未觉,待擦抹干净后,痒意也消失了,她埋在他胸口,低声开口:“我刚才知道你在后面,才敢动的。” 言下之意,你没来时,我之前站在上面都不敢动,我信任你,才敢回头瞧你。 此话一出,白艾还有什么脾气?什么脾气都不敌她一句信任,一句软话。 他心中不知为何,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情愫,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骨。 白艾方才情急,一时找不到法子让她止哭,这才抱了她,但现在再抱下去已是不妥,遂松开手,按着她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 孟宁红着脸从他怀中退出来,方才时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好在白艾自己心中也有其他心思,并未注意孟宁的异常。 孟宁下意识动了动手,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捏着两颗青果,她想到自己爬上树的目的,猛地抬头朝白艾咧嘴一笑:“白大哥,这是我方才给你采的果子,给你。”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落在院子里的光线柔和,昏黄却不刺眼,孟宁身上被镀上一层柔光,那笑更加灿烂,眸子中的光芒宛若夏日,一下子便能将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将视线移开,落在她手心的青果上,喉间有些发干:“你就是想给我这个果子,所以才……” “对啊,我认得这个果子,阿姐也给我摘过,只是这个好似比我以前吃的还小些。”后面一句她嘟嚷着,收回手拨弄了一下,似在疑惑为什么这个果子比她以前吃的小上一圈。 “对不起,方才错怪你了。”他顿了顿,从她手里接过,慎之又慎,“还有,谢谢你阿宁,我很喜欢。” 他将两颗果子握在手心,动作间还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看着她咧嘴笑的模样,连同自己眉眼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也未发觉,他想,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个果子还未成熟这样的事了,便让她高兴些又何妨? 掌心贴着青果,眉角冷漠神情缓缓褪去,他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将两颗青果妥善保管。 他怕她再说什么让他当场吃下这样的话,于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孟宁本还想让他试试来着,结果一听,再转身看了看背对着她,太阳落山的方向,忽然就惊呼了一声,嘴中反复言道:“完了完了,这般晚了我竟才发现!定然要被发现了!”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他,双手下意识搭在他置于腹前的右手,脸上染上了一份焦急,她道:“白大哥,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正欲提着裙摆往外走,手腕便被一只手拉住。 已近夏季,她身上穿的衣裙又轻薄,那手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袖传到肌肤之上,孟宁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心中跳了跳。 她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他,嘴边带着甜甜笑意,看起来异常乖觉。 “怎么了白大哥?” 白艾松开手,微微颔首:“我送你出去。” “好。”孟宁心想,白艾送她回忘川楼,她还能与他多相处些时候,想到这里,心中又开始喜滋滋起来,连脚下步子也变得轻快。 白艾对身边那个小姑娘轻快步伐只作不见,但嘴边却不知觉扬了扬,心中也跟着她的步伐上下跳了跳。 到底是个小姑娘啊。 白艾将人送到忘川楼后门,看着小姑娘笑着朝他摆摆手,想说什么,却又担心彩屏彩明发现她不在,以后再难出来,于是磨磨蹭蹭往里走去。 几乎是一步一回头,每次回头都能见到屹然不动的白艾。 她又走了几步,想到几刻钟前那个拥抱,还是难舍,于是再次转过身向他飞奔了过来。 白艾以为她忘了什么,正疑惑看她,却猝不及防被小姑娘抱了个满怀,脚下跟着踉跄了一步,而后勉强站稳,双手揽住她的肩,下意识护着她,免得她又莽撞地摔倒。 鼻尖满是女子的体香,他神情不由怔了怔,不知作何反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孟宁又飞快放开,转身跑了。 这一次,她再没回头看他。 白艾依旧保持着刚刚环住她肩膀的样子,许久没有动作,直到孟宁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像是回过了神,双手缓缓放下,他捏了捏指尖,似乎有些发热,连同那张白皙的脸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六章 闹市 白艾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去的,孟宁是不知的,她只知,她从窗户翻进屋时,彩屏彩明仍然俯在室外的小榻上,貌似睡着。 孟宁尽量小心地不制造出声响,吵醒了外面那两人,她褪了外裳,掀开锦被钻了进去,脸色红彤彤的,宛若一个红苹果。 也不知是因跑的太快,还是方才那个拥抱。 她将锦被往上拉了拉,挡住自己半张脸,越想越娇羞。 就在她准备蹂躏手中的锦被时,外面传来了声响,紧接着传来彩屏彩明的说话声,她不敢再想,赶紧闭了闭眼,装睡过去。 她前些日子被孟蕴灵拘在宫内,许久没出来了,而这些日子能出来,一开始是因孟曦被禁足一事,她说什么也要亲自来瞧瞧。 可没想到,少君府谢绝会客,即便是她也不行,她当时在少君府门口等了好久,都没见里面有人出来,心中又气又怕。 气的是少君府大门紧闭,她何时在自己阿姐这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连她硬闯的机会也不给。 怕的是担心自己是不是惹了自家阿姐不快,所以她才不理她? 少君府进不去,她在外面等了一上午,里面的人也铁了心不让她进去,她干脆转身去了昏府,去寻昏箐,也顺便看望一番自家未来姐夫。 谁知她只见到了昏箐,偏偏她还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问了才知,原来昏垣出了远门,这厢她才反应过来,想来自家阿姐不见她,定然是因为昏大哥出远门的缘故。 这般一想,想到吃了闭门羹这一事,她决定原谅她。 昏箐兴致不高,孟宁也想着自家阿姐的事,两人各怀着满腹心事,说了会儿话,她便离开了。 想到孟曦不见她,昏垣又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她心中不免低落,干脆去了忘川楼。 孟曦在忘川楼中留了个院子,特意给她备着的,孟宁知道孟曦爱来忘川楼,只以为这个院子是孟曦来时的落脚处,却不知整个忘川楼都是她的私产。 她在这里留宿了一晚,翌日便想好要去寻白艾,而后隔三差五借着孟曦由头出来,早上去少君府,下午便去找白艾。 少女的心思昭然若揭,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找各种由头去见他,也不知矜持为何物。 孟宁被孟曦护着长大,性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加上模样娇俏,不知多讨长辈喜爱。孟蕴灵除了教她闺阁女子学的东西外,其他的也不逼迫她,心中也愿意见她开心些。 私心里,她不愿看着孟宁陷入孟家这个泥潭,她是她的重获新生的命,她希望她能开心些。 所以这些年来,才没有过度拘束她,便是希望她能随心些。她也不担心孟宁这般性子会受人欺负,有她与长女护着,又怎会让人欺负了去? 好在这些年,孟宁除了活泼了些,心底也比旁人善良,并未如世家小姐般嚣张跋扈。 这一点,倒是令她十分欣慰。 虽说她怎样都好,但也希望她明事理辩是非,而非只会学一些小家子做派,这也是孟蕴灵一直教导她的话。 孟宁学了许多东西,可唯独无人教过她情爱是什么,但她在见到白艾那一刻,大约是知道了。 见他时,心跳便不由自主加快,不见时,又相思难耐。 她不知白艾对她是何态度,可她却总是想起孟曦儿时于对她说的一句话。 她说:无论是何种感情,都需以心换心,阿宁,你要记得,那些待你好的,你想待人好的,真诚才是最重要的。 她有时会忍不住想,若是她以真心,换他的真心,他会不会对她再好些? 以前她不知,但现在似乎一切都有了成效。想到最后那个拥抱,孟宁心中无端生出满满喜悦,这些喜悦一不经意就溢了出来。 “我的小姐嗳,你都笑了一早上了!便是少主不见你,你别不必这般高兴?”彩屏为孟宁拿下发间的簪子,又拿起白玉梳将她的发梳顺。 孟宁心中想着事,并未理会她,让她随意梳了梳,就叫她退下,依旧嘱咐她未经她允许,不必进来伺候。 彩屏出去了,她躺在床上强撑着不睡,侧耳听着外室的声响。 等待声音渐息,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随意将发挽住,穿上外裳,又爬窗离开。 一番动作下来,甚是熟练。 她走到后门,先是小心地探出头去看了看,却猝不及防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浑身清冷,脸色冷漠,光是看着他都觉得消暑。 孟宁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嘴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她提着裙摆跨出门去,朝他跑了过去,临近了,却知礼地停在了几步远的地方,歪着头看他,眼中带着盛亮光芒:“白大哥,你怎地来了?” 白艾见她停在几步远的地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却并未说什么,向她靠近几步,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极冷淡道:“走罢。” 孟宁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冰冷的模样,也不在意,跟在他身边一同走远,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也不怕白艾烦她。 白艾自然不会说他昨日回去后就一直想着她,想着昨日她慌忙间的拥抱,小姑娘身子软,抱在怀中更甚。 昨夜辗转反侧一直未入睡,今日一早便来寻她,一直藏身在她左右,只是她不知罢了。 刚过午后,日头正大着,两人走在街道上不过片刻,孟宁的脸便被晒得通红,白艾想了想,拉着她尽量忘阴凉处避着,实在避不了了,他便移动脚下步子,自己挡着刺眼光线。 孟宁一开始没发现白艾的贴身之举,但见他频频挡着自己,抬头看去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再给自己挡光。 于是她感觉自己脸上更烫了些,心中还甜滋滋地,却并不觉得腻味。 之后白艾寻了个茶肆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即使多半是孟宁再说,而白艾在听。 一动一静,相配得当。 白艾不敢走远,至少不敢走出暗中那几人的视线外,也是因为此,才选择在这里坐下。 他其实不大爱来闹市,但无奈何身边的小姑娘喜欢,因为她喜欢,他忽然也觉得这令人心烦的闹市多了分趣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七章 私闯 两人坐在角落处的茶肆,光线被挡去了大半,可即便如此,有孟宁在,也耀眼得紧。 街道上十分热闹,喧嚣繁华,来来往往皆是人,时而有马车走过,人声中夹杂着轮子的轱辘声,小贩的吆喝声也融合进去。 两人在这里坐了许久,茶换了一壶又一壶。目下太阳偏西,为大地镀上一层金光,光线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桌上,形成一道光影。 孟宁撑着下巴看着外面走过的人,眼底带着几分兴致,一手拉着白艾的衣摆,微微靠近他,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白大哥你看,那人定然是个顾家之人。” 她说话时的气息落在他颈脖,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极力保持自己脸上的冷漠神色,声音有些飘忽,轻轻嗯了一声,眸子随意瞥了一眼她看的那个方向,只是人太多,他也分辨不出来,于是很快又移回来,落在她脸上。 “何以见得?” “你看,那人右手提着白玉斋的糕点,左手拿着包袱,想来是新做的衣服,那人家中定然是个女儿。” 白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而后又见她看相另一人,又再次与他分析讨论起来。 她说了许多,白艾都未怎么认真听,心神全然放在她那白莹的左手上,耳边她依旧小声说着,他偶尔应和两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格外柔和。 忽然,她疑惑地“咦”了一声,放开了他的衣袖,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几丝不解。 “怎么了?” 闻言,她再次坐好,收回目光看他,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眼底的疑惑怎么也散不去。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再次看过去。 “好像是有些面熟?或许只是长得像罢了?”她低声呢喃,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 白艾见她像是十分好奇和不解的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对父子站在一个小摊前,男子莫约三十余岁,面无须发,长相也格外俊逸,男子半弯着腰,像是在低声询问那孩子什么,脸上带着柔意。 那孩子看着莫约七八岁,脸上带着笑意,与男子说着什么,指了指摊贩上的东西。 瞧着便是一对寻常父子,也不知孟宁在看什么?大约又是她一些小兴致,看了看便收回了目光,又瞧了瞧天色,站起身来。 孟宁尚还沉浸在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上,心中又是好奇,又是不解,怎么也想不透。 那人怎么看都是厉狄啊! 可是又从未听过他成亲,怎么会还有了孩子?更何况那孩子已经这般大了。 有了孩子这事为何从未听人说起过? 不对!是他何时成的亲?为何半点风声没有?这件事,也不知阿姐和母亲知不知道。 孟宁盯着那边发着呆,脑海中思绪纷飞,心中更是震惊至极,就连白艾何时站起身来也未发现。 也不知是不是孟宁的视线太过炽热,那边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趁着孩子去拿东西时,余光猛地瞥了过来。 白艾似有所觉,在他看过来那一瞬间,侧身挡住了她,他低头看她,眉眼间冷漠消散,不动声色道:“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去。” 两人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哪儿也未去,两人都不觉有什么,反倒十分享受在闹中取静。 孟宁一听,思绪再次回神,看了看天色,果然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偏西,她心中不舍,但又担心自己瞒不过彩屏彩明,心中一阵犹豫。 她眼底的不舍太过显眼,白艾便是不想注意都难,心中好笑,但脸上依旧平静,拿去方才为了遮阳买来的篱幕,身后眼光时不时瞥上一眼,甚至暗处也多了几双眼睛。 他一面挡着众人的视线,一面为她戴上,待确定看不出她脸后,隔着衣料牵住她的手腕,低沉着嗓音:“走。” 孟宁原本瞧着太阳已经偏西,不愿戴篱幕的,只因戴上了便看不到白艾了,但一见他这般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她心中如吃了蜜,也就不再纠结了。 孟宁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事一直没得解释,便压在了心里,心中想着何时孟曦愿意见她了,再与她说道说道,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将孟宁送回忘川楼后,白艾缓缓朝自己住所行去,行至门口,还未开门,就感觉到了屋内不同于自己的气息,他推门的手一顿,眼色落在门锁上,沉思着什么。 不过一瞬,他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不同于看孟宁时的温柔,眼底带着冷色,脚步不急不缓,直直落在庭院中一坐一立的两人身上。 听见声响,那边两人均为有所动作,坐着那人依旧端着茶抿了抿,并未看他,脊背挺直,便是坐着也能看出其身份不俗。 立着那人站地远些,眯着眼打量着墙角处的蔷薇,嘴角上扬,带着几分邪气。 那蔷薇是他特意种下,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倒不是他喜欢,只是有人极喜爱这些花花草草,所以他后来便将墙角处的绿竹砍了一些,种上了花草。 “不知二位闯入在下院中,所为何事?”他走穿过廊下,行至院中,离二人不远不近,停下步子看他们。 孟曦将杯盏放下,淡然的眸子朝他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青衣白袍,迎风而立,便是家中徒然出现两个陌生人,也并未十分惊讶,倒还镇静。 再观其貌,面容姣好,恰白如玉,倒是孟宁喜欢的模样。 她又倒了一杯茶,朝自己对面指了指,白艾会意,缓缓落座。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其实,跟在孟宁身边的那几人早就将他的事查了个底朝天,现在再问,不过是看他是何反应罢了。 早年在山上修行,一年前入世,定居于此,性子冷漠,鲜与人交往,便是街坊四邻也时常说他是个怪人。 可是……这样的怪人,接近孟宁又是何目的呢? 孟曦眼色一沉,眼前之人透着诡异,怎么瞧都觉得不简单。 “白艾,白羽白,艾草艾。”他接过那盏茶,低声道了句谢,而后握在手心,轻轻摩擦了一下,静默坐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八章 护短 “白艾,白羽白,艾草艾。” 白艾其实在看清她时,心中便猜出了几分,只是不动声色惯了,便是猜到什么,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传言黄泉少主,颜色艳丽,英姿飒爽,比之男子丝毫不差,比之女子更胜一筹。端庄之风,大家之气,一举一动皆被奉为典范。 世间能有几个这样的女子? 更何况那侧脸与孟宁那般相似…… 可待他走近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虽说侧脸有几分相似,可再细看,明眼人也能看出两人截然相反。 孟宁眸子中有光,脸上也总是笑吟吟,瞧什么都格外好奇,恨不得都去亲自触碰一番。 可眼前这位,眼色深不见底,看什么都淡淡然,一看便知见过不少风雨,脸庞清冷,浑身透着几分从容不迫来。 孟曦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听闻这些日子舍妹总来叨扰白公子,她若有做不对的地方,还望白公子见谅。” 她不明说,也相信他是聪明人。这些日子讨扰他的只有一人,除了他方才送回忘川楼的孟宁,别无他人。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对方,见她提到“舍妹”二字时也不见其反应,便知他猜到了她的身份。 “姑娘严重,她很好。”她不明说身份,他便装作不知。 他在山中住了二十余年,一贯不善与人交谈,便是在孟宁面前,也多是扮演听的那个。可不善言谈,却不代表听不出孟曦话中含义。 她见他说到“她很好”时,眼底闪过一丝柔和,不由抿了抿嘴。 前些日子她发现孟宁不对劲后,便召来彩屏彩明问了一番,又让邢剑亲自挑了两个功夫好的侍卫,与一直保护孟宁的暗卫一道护着,更加便于随时将她的消息报给她听。 但好在她不是那等喜欢插手自己妹妹生活,甚至是掌控欲极强的长姐,只让那两个侍卫挑些重要的与她汇报,其余的看了便忘了。 这些重要的,便是那些刻意接近孟宁,对其怀有目的,或是会威胁孟宁性命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官场中看似平静,实则下面波涛汹涌,尤其是近些年来孟蕴灵有意打压氏族,抬举厉狄此类的新贵,已经犯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忌讳。 虽说她身为黄泉路路守大人,但也常被氏族所累。 孟宁自小便深得孟蕴灵喜爱,近些年来众人都看在眼里,而随着孟宁出落地越发好看,不少人也不由自主盯上了她。 眼见孟曦亲事将定,众人自觉在她身上没什么希望,便将目光移向了黄泉路的二小姐——孟宁。 有的人想借她一步登天,有的想借她稳固权势,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不是孟蕴灵或是她愿意看到的。 在这一事上,母女二人出奇地一致。 孟曦见他的手摸着腰间,余光一瞥,就见一个熟悉荷包挂在那里,上面绣着一簇绿竹,针脚细密,可见刺绣之人是怀着何种心情一针一线地将情感倾注其中。 她不仅知道,还亲眼见过孟宁眉眼认真地为这荷包搭色、绣制的模样。 不知为何,孟曦心中生出一道无力。 即便早就知道那荷包之前便落入了眼前之人的手里,可知道与亲眼瞧见是两回事,怎么也是亲眼所见的冲击力更大些。 两人皆不是话多之人,孟曦不说话时,白艾也沉默着,场面一下子便静默了下来,显得有些尴尬,至少在阎奕晟看来是这样的,偏偏两人还不自知。 阎奕晟有些看不过眼,一个被禁足在家的人,偷跑出来也就罢了,居然与一个男人见面!他知道时,心中只觉一股子气直冲脑门。 便是方才人来时,心中正憋着气,也故意没去看他,他就不信,还有人比他长得模样更加俊逸! 可听了二人谈话,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是他误会了,于是不由打量了一番,他正欲上前搭话,就听见孟曦开口: “我知道白公子是聪明人,便直说了。”她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再说话时又清冷了几分,“虽不知你为何接近她,但既然她喜欢找你,我自不会拦着。” 她点了点石桌,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可是,倘若你有半点伤害的举动,我绝不放过。” 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气,便是不远处看天看地看花看草的阎奕晟,也有所察觉,缓缓将目光落在孟曦身上,而后又挑眉看向白艾。 脸上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影子在。 他大概是知道眼前那人是犯了何事了,原来是拐了人家妹子,难怪被孟曦这般惦记。 他轻啧一声,心中对白艾多了一分同情,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追着孟曦跑将近一年,自然明白孟宁在她心中的地位,好端端的大家闺秀,忽然有一日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拐走了,换了谁都会忍不住跑来警告那人一番。 得亏是孟曦这样脾气好的,还讲理的,若是遇着那些个不讲理,二话不说便暴打一顿,甚至弄死,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白艾像是丝毫未感受到孟曦身上的压迫,漠然地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孟曦知道他听了进去,就眼下看来,他似乎对孟宁也没有恶意,不然她也不会就这般简单地警告一番,更不会放任孟宁这几日来寻他。 想说的都说了,要警告的也警告了,再坐下去也无意义,她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其间未分给一旁的阎奕晟半点目光。 阎奕晟挑了挑眉,心中轻呵一声,提步跟上。在路过白艾身边时,却忽然停了下来,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想落了个空。 眼见白艾飞快躲过自己的触碰,阎奕晟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儿的笑。 “白公子,我家大公子脾气向来如此,护短得紧,白公子可千万小心了。”孟曦今日穿的一身男装,又并未自报家门,所以他称她为大公子也没什么不对。 即便他更想以其夫君自称,可谁叫他今日身着侍卫服呢? 可怕的是,阎奕晟并未想到孟曦身着男装,一举一动都似乎不见女子脂粉气息,看着便于普通男子无异,可他仍想以其夫君自持。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便如此,想来对方早已识破二人身份,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说完,他轻笑一声,再次伸手,这一次准确地落在了他右肩之上,带着些力气拍了拍,看似软绵,实则暗藏波涛。 如愿见到白艾身子顿了顿,他笑容蓦然扩大几分,十分满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十九章 胡来 待阎奕晟施施然离开后,他目光落在门口,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什么。 他知道,他方才的举动与孟曦的目的一样,不过是在警告他。不同的是,孟曦以身份的压迫,而阎奕晟是以武力上的支持。 表明若是他敢轻举妄动,他们要对付他一人,绰绰有余。 孟曦现在管不着白艾心中有何思绪,她脚步从容地从白宅离开,很快身后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浅,浅到几乎听不见,临近夜市,晚间街道更加热闹起来,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地交杂各种声音,便是这般吵闹,她还是听到了。 阎奕晟几步跟上,站在她右侧,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换上了平日里不正经的笑脸:“少主这般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便不着急被大人瞧见,又再禁足一月?” 孟曦不理会她,循着脑海中的记忆,七拐八绕走到午后孟宁与白艾待的那个茶肆。 索性那茶肆还在,只是改卖其他东西罢了。 “两位公子吃些什么?我们这里有馄饨、圆子、干饼、小饭……” 孟曦一掀衣摆坐下,没等那人说完,便抬手打断:“一碗馄饨。” 她的目光一直看着外面街道,眼神扫过来来往往的众人。 那人应下,又看向阎奕晟,阎奕晟轻笑一声,眼角瞥过完全将他视为空气的孟曦,极其慵懒地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招牌。 他“唔”了一声,似乎在认真挑选,过了片刻仍不见他开口,那人正欲再次热情地介绍一番,就听阎奕晟缓缓开口:“那就与她一样罢。” 虽说耽误了些时候,但那人却并未生气,反倒笑眯眯应下,扬声朝里面喊了一句。 已近饭点,白日的茶肆突然摇生一变,变成了小铺,方才阎奕晟看墙上时不蛋蛋是看吃食,还看见了挂在上面的茶名,再一看从房梁处悬挂在外的茶肆名字,轻笑一声。 倒是一间有意思的茶肆。 等待间,方才招呼二人的人为两人送了一壶茶上来,笑得热情。 此时正值饭点,虽说是街边不起眼的小铺,但也生意也不少,那人送完茶后,又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阎奕晟接过茶水后,先洗了洗杯子,而后才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一杯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 还别说,他当真有些渴了。先是跟着孟曦出门,又在白宅等了片刻,气到不说茶水,便是话也不想与她说。 要不是多少比旁人更为了解眼前这个女子,他说不定就已经翻脸了,哪里还会跟她在白宅等人? 虽说阎奕晟是如此说服自己的,可他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口是心非。 孟曦方才在白宅中喝了不少茶水,并不发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繁华闹市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倘若向她传信息的人未看错,厉狄今日定然从这里路过一次。不仅被她派来守着孟宁的人瞧见了,连同孟宁也看见了。 只不过,孟宁鲜少与官场中人接触,更何况厉狄出门又伪装了一番,她不敢确定罢了,于是只归于认错了人。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街道,而身边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十分专注。一开始孟曦还想忽视,但那人越来越不知收敛,她一直绷着的脸开始皲裂。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她微微皱眉,眼神从那边移了过来。 阎奕晟依旧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唇角微勾,不答反问,将一模一样的话又还给了她:“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她问他:你看我要看到什么时候? 可他却说:你看旁人要看到什么时候? 一样的话,却是不一样的意思。 不知为何,孟曦下意识便将这句话的潜在含义译了出来,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好在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加上茶肆中光线不甚明显,阎奕晟并未发觉。 若是他瞧见了,定然又要得寸进尺,化身成为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 孟曦顿了顿,嘴角抿在一起,眼神移开,又不说话了。 她在府中的这段日子,每每遇到阎奕晟的问题,做的便是能不搭理便不搭理,任他一人说破了嘴,也唱不出一场大戏来,若是实在要搭理他,便想法子转移他的视线。 显然这法子的效果至目前为止,还算不赖。 这一点,孟曦十分满意。 见她又不搭理了他,阎奕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叹了一声:“这些日子你一直不理我,倒是让我十分受伤。” 他声音低落,一贯带着张扬笑意的脸此刻也落寞黯淡了几分,他模样不俗,扮起乖来也丝毫不见违和,反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孟曦再次抿了抿嘴角,知道这副模样是他故意装出来的,并不上当。 他盯着她看了一眼,眼底全是漠色,脸上也与方才一样,清冷异常。 阎奕晟在她面前没脸没皮惯了,这段时日她故意晾着他,他也能感受到。他向来比许多人看得远,或许旁人觉得对方都如此待你了,还眼巴巴地凑上去做什么。 可却不知孟曦这些日子晾着他,便足以证明,她的心,动摇了。 若是没有动摇,又怎会每次见他,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是没有动摇,闪烁的眼神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连同他对视也不敢? 对此,阎奕晟也不过是勾唇一笑,继续在孟曦心中添着柴禾,努力扰乱她的心。 装模作样不是他所擅长的,见她没什么反应,阎奕晟收起了可怜嘴脸,嘴边再次露出招牌似的笑,正欲说什么,就见小二端上来两碗圆子。 那人笑眯眯地将东西放在二人面前,招呼了两句,而后又飞快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阎奕晟看到圆子时就愣了愣,心中想着,即便是茶肆中光线再如何黯淡,他也不可能分辨不出馄饨与圆子罢! 这老板真当他是瞎子不成? 他正欲分辨两句,却见孟曦不急不缓地搅了搅,一边吹了吹,神情自若,仿佛一点也不惊讶会端上来一碗圆子。 阎奕晟压下了找店家分辨的心思,想到外面的名字,轻啧一声。 胡来胡来!当真是胡来!好一个胡来! 这名字倒是名副其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近臣 他笑过之后也学着孟曦先搅了搅,将上面漂浮的茶叶拨开,舀起一个吹了口凉气,感觉不那么烫了才送入嘴里。 “这家铺子开了几十年了,不管你点了什么,最后端上来的都是圆子就是了。”她将他脸上表现出的惊讶看在眼中,难得好心开口为他解惑。 闻言,阎奕晟手一顿,细细品尝嘴里的圆子,一面朝四周看了看,此时天色渐晚,夜灯初上,光线不大明了,却也不影响他看清众人面前摆放的都是圆子。 他又往嘴里送了一个,心情颇好,却也不知是何缘故,大约是见不大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也主动开口了,也许是是因这圆子味道极好。 他借着灯光看了看碗里的圆子,忽然好奇:“你是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 儿时沈君还在世的时候常常带她出来玩,还次次都瞒着孟蕴灵,出宫游玩也就成了沈君与她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沈君爱带着她到处看热闹,也爱带着她四处觅食,在去黄泉前那些日子,她也是有过儿时乐趣的。 这些乐趣,几乎全是沈君带给她的,她与沈君的感情,自然无人能比。 作为父亲,沈君并未对她苛求太多,反倒处处宽和,教她如何处事做人,更教她如何坚强。 在去黄泉前,时而偷偷与沈君溜出宫外,几乎成了她最开心的时候。许是他知道她日后要承担许多,便想着能让她高兴一些便高兴一些罢。 见她似乎陷入沉思,阎奕晟举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孟曦眼神闪了闪,手下无意识搅动着:“我在黄泉城长大。” 言下之意,黄泉城中没有我不知道的。 阎奕晟深深看了她一眼,显然是不信的,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反倒有些意外。 在他心中孟曦是个除去公务外,其他事统统都不屑去花费时间的人,却不知为何会知道这偏僻的角落里,他们吃食的规矩是什么都知道。 但是转念一想,她身边还有一个昏垣,又想起她二人一起长大,心中莫名不舒服,连同送入嘴里的圆子也失了些味道。 “和昏司马一同来吃的?”他说完,便愣了,心中思忖,刚才那酸溜溜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怎地那般奇怪?那一定不是他说的话! 他清咳一声,像是在掩饰尴尬:“我是说,你与昏司马儿时定然时常来吃罢。” 孟曦方才也怔了一下,觉得方才说话的阎奕晟……竟有些可爱。 她压下心中一样的感觉,低头将最后一颗送入嘴里,慢慢咀嚼咽下,掏出帕子擦过嘴角,那边的目光仍然盯着她,似乎不求个答案,就不会收回一般。 “是我父亲。”莫名地,她听见自己开口道。 阎奕晟在她没说话间,想到了千万个可能,但唯独没有想过她父亲。 似乎自从他来到黄泉路后,就一直没见过她父亲,想来……也难怪方才她那般表情,他心中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将方才说的那些话收回来。 可是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如何能说收回就收回? “我不知……”还没说完就被孟曦轻声打断:“无碍,已过去许多年了,若不是今日路过,我险些都忘了。”怎么可能会忘?不过是不让自己去回忆罢了。 她生怕自己一去回忆,便再难像现在这般坚强,心上有了口子,被撕裂开是一件极容易的事。 茶肆中也多了不少人,说话声嘈杂,交织在一起,她声音不大,却轻易传入他耳中。 他心中轻叹一声,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想来心中定然是难过的,他索性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柔软的发触碰到掌心,还有些痒。 没等孟曦说话,他便识趣儿地将手收了回来,唇角微勾,直直盯着她:“方才那里有片叶子。” 孟曦会信他才怪,她瞪了他一眼,不再管他,从腰间摸出碎银,放在桌上后起身离开。方才那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被他这样一打扰,反倒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我还未用完,怎么就走了?等等……”阎奕晟见她离开,飞快将碗里的最后两个圆子送入嘴里,追着她而去。 众人听见声音,朝阎奕晟看去,就见模样俊逸的男子正追着另一个男子而去。一边走,似乎还在一边与另一人说什么,只是隔得太远,众人听不见罢了。 倒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弟。 若是阎奕晟听见了,定然又要开口讽刺一番,问问他们是不是年纪大了,以至于眼神不大好了。 孟曦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阎奕晟跟在她身后,正欲也提步进去,却不想她在踏进去那一刻,“碰”的一声关上了门,险些砸到他的脸。 阎奕晟摸了摸鼻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轻啧一声。 时间过得飞快,孟曦距离解禁时日只有三日,朝中经历了一次重新整顿,也逐渐稳定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官场中众人都发现昏阔天精力不似从前,虽处事上无什么过错,但每每瞧见,的确比之前更加憔悴了些。 一同憔悴的,还有刚失去女儿的王尚安,仿佛苍老了十岁,痛失爱女后,他也朝孟蕴灵上疏致仕,但被她压了下去。 王尚安在官场中几十个春秋,能力不俗,朝中暂且还无人能取代其地位,孟蕴灵如何会同意? 官场中众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平静下的狂暴风雨,又开始战战兢兢起来,生怕那一日自己被挑出不对,撞上火气口。 良珣开始处理斩月堂中诸事后,越发得心应手,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比之前更为出众,便是陈年积压的旧案,也有不少被翻出来重新审的。 一时间,斩月堂反倒成了最忙的衙府,可里面的人却十分乐意这种忙碌。 以前盛问天在时,那忙是一种兢兢业业的忙,每做一件事都生怕自己做错,因此被被盛问天借题发挥,可现在忙是发自内心的乐意,即便犯了些小错,良珣不过是提点几句,重新改过来便是。 以前只听传闻听说良家嘉翊性子好,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毕竟是私生子,人人避着。可现如今却成了巴结的对象,众人也将他的出身忘了个干净,每每提及,多是赞叹。 谁能想到,曾经的私生子却突然摇生一变,变成了令人羡慕的一堂之主,大人近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一章 千好万好 这些日子以来,良珣颇得孟蕴灵宠信,连带着斩月堂众人也水涨船高。 就在众人以为良珣会借题发挥时,他反倒越发低调起来,不外出,鲜与人交往。以前他也很少出门,一来无人邀约,二来也喜欢待在家中看看书练练字什么的。 可人若是得势了,便是你不出门,也自会有人登门拜访,良府中近些日子来倒是热闹得紧。 但良珣却不敢拿大,亲自去忘川楼定了一桌酒席,请了众人一同喝酒,先是谢了众人对他的抬爱,也隐晦表示他们若是再登门,恐怕会令孟蕴灵误会他们拉帮结派。 众人都不是蠢笨的,良珣说的隐晦,却都听懂了,一顿饭后宾主尽欢,此后再次登门拜访也消停了下来。 这般消停后,良珣便投入了查陈年旧案之中,连带着斩月堂众人也热闹起来,每日找卷宗、四处走访,好不忙碌。 虽说盛问天行事嚣张诡异,但大多数案子倒办得漂亮,也甚少发生什么冤案错案,这一点上,良珣倒对他生了两分敬佩之心。 只是这敬佩还未来得及收回,一件陈案便映入眼底。 而这些日子以来,良珣便忙起了这件案子来。还别说,这些日子来,还当真让他将此案翻了案。 不似旁人以为的登上高位便洋洋得意,反倒更加谦逊起来,连做起事来也比以前更加认真不少。 在咸啸殿中,王政听了良珣报于孟蕴灵的案件疑点后,不禁捶胸顿足:“大人,属下以前便知良堂主是宝贝,却不想还是低估了他真正的实力。” “良堂主,当初是王某人让你错待了你,还望见谅则个。” “卿者折煞珣了,珣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卿者与大人这些年来精心培养。”良珣惶恐地站起身,朝孟蕴灵拜了拜,又朝王政拱了拱手。 孟蕴灵摆摆手,笑看着良珣,眼里十分满意。 当初她看中良珣,便是看上了他身上那不卑不亢的性子,待人接事都进退有度,与昏垣丝毫不弱。 当初他的身份一直是诟病,但现在…… 当人站在高位,有了绝对的话语权时,便是下面有人不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半句不敢言。 昏垣离开后再无消息,她也对他多了几分失望。 不说他是她看着长大的晚辈,便是他那日进宫,她在与他谈及婚事时,他竟是想也不想就推拒了去。 她不知为何早有定数的事,他会忽然说拒绝便拒绝,这一点让她十分难堪。她的长女,并非他一人不可! 无论因为何种原因他才拒绝的,她不想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但他既然这般说了,孟蕴灵也不会舔着脸去强迫他。 但这件事将孟蕴灵气的不轻,连同昏垣想离开的要求也冷着脸同意了。想到自己的长女,孟蕴灵忽然生出了许多愧疚。 那时她想,若是她当真是心悦昏垣,那他离开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好在她将消息传到少君府后,孟曦并未有什么反应。知道这一点后,她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担心的同时,心中也想好了,今年定然要将孟曦的亲事定下才是,可这事却也急不得…… 此时咸啸殿中众人已经请辞离去,孟蕴灵将良珣留了下来。听到孟蕴灵又留良珣,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并未诧异,悄声离去。 这些日子以来,孟蕴灵时常留良珣在身边说话,有时考考他对官场中一些事的看法,有时问的是坊间传言,总而言之什么都会说一些,也会聊一点。 而良珣对于官场上的事也有独道见解,却又不自作聪明,坊间传言也是客观地娓娓道来。她听了虽没说什么,但神色间却松快了些,显然良珣这些日子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 孟蕴灵站起身,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开口道:“同我出去走走罢。” “是。” 两人走在宫殿前院中,此间种了不少花草,孟蕴灵缓缓走在前面,良珣低着头跟在她两步远的地方。 已近夏日,园中不少植木草叶疯狂生长,长成一片翠绿,生机盎然,花枝是早间移来的的时季花,长势也格外喜人。 孟蕴灵停在一簇花草前,抚了抚花瓣,目光落在上面,脸上不见什么情绪,眉间隐约可见其威严。 “这花正值花期,开得美丽,但过不了几日,便会凋谢,倒是可惜了。”说着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无忧递上绣帕供其擦手。 闻言良珣微微一笑,眉目间尽是谦和恭谨:“属下却有不同想法。”见她看过来,他缓缓开口,“这花虽说易折,可却也在它最美时,有幸被人欣赏。” “它有幸被大人瞧见,不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他上前一步,也轻轻抚过那些开或半开的花,嗓音温柔,眼底仿佛带着几分爱惜,宛然看情人一般。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最重要的是说到了孟蕴灵心坎中去,越发觉得良珣与昏垣十分相像,便是说话也有些相同之处。 “你倒是会说话。”她看了看天,今日天气尚好,那光线灼热,若是一直站在太阳底下,难免晒伤,孟蕴灵移了步脚朝回廊走去。 “你与官场中那些个年轻人一般,便是正值花期绽放的花,究竟长成何样,可别让本宫失望才是。” 良珣跟在她身后,对于她忽然转了话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声应下。 “你可知昏家那小子出远门了?”这事目前还未传开,昏家压着消息,不说坊间,便是官场中也没几个知道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提过有关昏家的一切,更不必说昏垣了,猛然听到她问,他结结实实怔了怔,捏着宽袖的手一顿,连衣角被捏皱也未发觉,嘴边露出一个苦笑来:“属下……知道。” 他临走前,曾送了一封信来给他,送了信,却不见他,他想不透其中关键,心中更是难过他的离去。 若说他在意王雅微一事,可那事分明已经查清了真相,根本与他无关,他又为何要离开? 若是散心,又为何不说明归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二章 煮茶 “那孩子心智倔强,认定了的事绝不会再改。”昏垣拒婚一事她心中有气,可他是个什么性子她也知道几分,毕竟也算是看着他长大。 性子太过倔强,一旦是他认定的事,便再难更改,他定然认为他害了王雅微,想来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良珣没有说话,缓缓跟在她身后,他知道,孟韫灵今日绝不会是想与他说这些,他心思活泛,大约对她想说的话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孟韫灵问道:“你跟在了曦儿身边许久,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良珣几乎想也未想,开口便言道:“少主卓尔不群,能谋善断,是我等典范,更是一个好女子。”他脸上带着笑意,眼中柔和异常,比之盛开的花,更为争辉。 “她在你眼中这般好?”孟曦是她女儿,没有一个母亲不愿意听旁人夸奖自己的孩子的。 “少主在我属下心中便是千好万好……”他低着头,耳根微微发红,声音也跟着低沉细小了不少,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声响。 不知何时孟韫灵停了下来,余光将他这副难得失态的模样收入了眼底。 她心中对他又满意了几分,想来这些年来的安排并未白费,他现如今的这副模样,不是欢喜又是什么? 她心中虽思绪万千,但脸上丝毫不显,依旧秉着威严模样。 “既如此,本宫倒也放心了。”放心什么,孟韫灵并未明说,良珣也未细问,聪明人之间说话,有时不必说得太清楚,说清楚反倒没有意思。 这个话题孟韫灵并未再说,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一处亭榭中,孟韫灵在石桌前坐下,下人很快端来瓜果吃食茶水等物一一摆下。 她没喊良珣坐下,他也不敢有所动作,接过茶水正欲给她倒茶,就见孟韫灵随意瞥了一眼,挡住了他的动作,道:“将茶水撤了罢。” 良珣倒茶的动作一僵,提着茶壶的指尖颤了颤,目光晃过她的脸,而后敛下眉眼,任由茶盏被侍女拿走。 “听闻嘉翊你煮茶十分了得,也不知今日本宫有没有这个口福?” 良珣心中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他还当是他做错了什么,惹了孟韫灵不高兴,原来是…… 他嘴边含着笑意,指尖松了松,抚了抚宽袖,挡住铃铛作响的玉珏:“属下担不得如此谬赞,大人若是不嫌弃,属下愿为大人煮一次茶。” “既如此,无忧,去将本宫那套珍藏的茶具拿来。”她目光从良珣身上滑过,嘴边带着浅淡笑意,让人琢磨不清,“好茶当配好具才是。” 无忧抬头看了看孟韫灵,福福身子,低声应下,下去准备去了。良珣眼神幽深地望着离开的无忧,眉间淡淡,也不知在看什么。 孟韫灵说了句什么,他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时,唇角再次扬起,与方才的冷淡判若两人。两人说话间,无忧很快便再次回来,手中端着一应器具。 良珣在孟韫灵面前坐下,将宽袖撩起,拿起茶具,开始清洗。 煮茶最是讲究心境,即便坐在对面的是掌握世间千万人生杀大权的孟韫灵,他也像是面对普通人一般,在她面前谈笑风生,镇定自若,仿佛面前之人不过是多年老友。 当清香扑鼻袭来时,孟韫灵眼中笑意更甚。良珣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一举一动都带着万分的尊敬,眉眼温和如玉:“大人请。” 她正欲端起那青瓷杯,无忧小幅走了半步:“大人……” 孟韫灵却抬手打断她,脸上满是不悦,沉声叫了无忧一声,良珣福至心灵,眉眼微展,唇边笑意扬了扬,丝毫没有因无忧贸然出口而心生不快。 宫中对送入嘴里的东西,若是没有经过自己人之手,也难以相信,于是他从孟韫灵杯内匀了半杯出来,朝孟韫灵歉意一笑:“属下失礼,还望大人恕罪。” 说着,他将那半杯送入嘴中。待他喝下,孟韫灵才瞥了一眼无忧,带着冷淡,又朝他看过来:“前些日子宫里出了个刺客,无忧这丫头有些草木皆兵了。” 无忧也朝他福身,以致歉意,良珣也跟着笑了笑:“大人言重了,大人身份尊贵,无忧姑娘小心些也是应该的,倒是属下失礼了。” 孟韫灵喜欢上道的人,轻飘飘几句便将方才的事揭了过去,桌上小壶中的茶水翻滚,发出一阵咕噜声。 她将青玉杯端了起来,观其色,色泽浓厚,闻之,芬芳甘冽,清香怡人,品之,如兰在舌,沁人心脾。 回味了一番嘴中的清香,有些失神,良久,她才笑道:“你这手艺瞧着不错,是与何人学的?” 她摸着杯壁,眼神落在清亮的汤水中,神色悠远,像是透过这茶,看到了更远。 “说来惭愧,这是属下从书中学来的。”他垂着眉眼,透着几分羞愧,“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万望大人不嫌弃属下的手艺。” 孟韫灵没说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亭榭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煮水的咕噜声。 “不,很好。”良久,他听见她这样道。 孟韫灵说完,便站起身来,良珣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不再去看那缕氤氲,言语间冷淡了不少:“本宫今日乏了,你先回去罢。” “是。” 耳边传来她率众人离开的声音,不过片刻,脚步声小了许多。 良珣直起身来时,眼前已经没了孟韫灵的身影,他慢慢抚过有些褶皱的衣袍,将腰间玉珏妥善地压在上面,缓缓一笑,宛如百花绽放。 亭榭中也只剩下他一人,他再次坐在茶桌前,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鼻尖全是茶的清香,送入嘴中甘甜回味,他半眯着眼,嘴边笑意浅淡,看着十分享受。 这一番动作下来,不急不缓,仿佛踏春般悠闲自在,丝毫没有在宫中的自知。 宫中翠鸟飞于高枝之上轻声鸣叫着,树上知了也跟着轻声附和,园中百花初放,草色渐深,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三章 成事之人 一月之期已过,孟曦再次重新返回官场中,有了盛问天一事在前,这一月来,官场中少了些硝烟之味,甚少出现什么针锋相对的事,除去一些琐碎之事外的争吵,到还算得上平静。 阎奕晟许是带入了角色,在她身边越发的得心应手,他做事向来随性,便是他对孟曦的那些个心思,也昭然若揭,众人私下也探讨过,但大多时候都被邢剑一个眼神看过来,便怂了胆儿。 他对孟曦那股殷切劲儿,不仅是邢剑,便是一向缺心眼的吴武英也察觉到了,他甚至还劝慰过阎奕晟,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看得阎奕晟着实想笑。 但他劝也劝过了,连同利弊也掰揉开,和他分析起来。 首先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便与孟曦天差地别,要娶孟曦,简直难比登天。 其次是性子,但说道这里时,吴武英顿了顿,想到平日自己看到孟曦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好似还……十分般配。 这个念头一出,惊得吴武英差点倒在地上,摇了摇头,赶紧将这样的念头甩出,干脆将这茬儿翻开。 最后又说到了孟韫灵,作为黄泉路的路守大人,孟韫灵绝不会同意孟曦与他成亲,不说现在已经在考虑孟曦与良珣成亲一事,便是他不与良珣成亲,也会在为她挑一个官家男子。 不仅如此,阎奕晟来历不明,孟韫灵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长女嫁给这样一个人的。 最后吴武英总结,无论如何,他与她最后,定然是不会成的。 可阎奕晟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眉角飞扬,风吹起他的衣摆,脸上带着张扬恣意,吴武英听他这样说道:“成与不成,不是谁说了算,而是要看成事之人。” “若是有心,自会有成事那一日,我们且看着罢。” 吴武英看着这样自信的阎奕晟,几乎呆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阎奕晟,身上意气风发,脸上含着张扬笑意,仿佛他面前已经看到了他成功之日。 他回过神来,暗自琢磨了一番,小心问他:“阿晟哥,你从未与我们说过你的身份,你究竟是何来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阎奕晟已经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阎奕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的人不同,也能很快转换,与人聊起来,相处起来十分令人舒服。 所以他要驯服这些个年轻儿郎,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对于吴武英这样崇拜强者的孩子来说,早就被他收入麾下,几乎将他摆在与邢剑良珣等人的位置,可他却从未听过阎奕晟说起自己的出身。 不仅是他,便是那群年轻小伙子,也从未听说过他的出身,是何种身份。 吴武英一直觉得他不简单,又是他身上透着的贵馈气息几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那错觉告诉他,阎奕晟的出身,定然与孟曦相差不多,定然是尊贵无比。 闻言,阎奕晟也不过是轻笑一声,看着浩荡明月,缓缓开口反问:“出身当真那般重要?” 吴武英又楞住了,他出生在官宦之家,自懂事起,便明白了身份有别,也知道在黄泉路中,人也分了个三六九等,有能力者自然上等些,这样的思想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方面。 不仅是他,他敢说,在黄泉中,便没有人不是这样想的,随便抓一个人都是会想着身份有别一说。 可偏偏在这想法越发根深蒂固情况下,忽然有一日,有人问他:出身当真那般重要? 当真那般重要吗? 其实不然,若是出身那般重要,那良珣又该如何解释? 良珣虽说也出身在官宦之家,可他却是他父亲一夜风流所留下的错误,即便这个错误在后来竭尽全力去修改,但也改不了良珣并非嫡妻所生。 可即便不是嫡子,但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坐到了堂主之位,说起他时,言语间也多是赞叹,再鲜少有人拿他出身一事说事。 这样一看,他的出身与他现在所得无关,他现在能这般,盖因他本身便有才华,这才能得孟韫灵赏识,被孟曦所用。 如此一来,其实出身也不那般重要了。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似良珣这般努力幸运,他的存在,大约更像是个例外。 阎奕晟没料到自己随口一言,便能将吴武英想说的话尽数堵回去,见他没再发问,也开始享受起难得月色来。 心中却又不自觉翻飞,落在了孟曦院中,心中暗想,不知她在做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一阵头疼起来。 前些日子孟曦对他发出了好一番警告,大约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张扬,惹得府中议论纷纷。 虽说这议论都被邢剑压了下去,却堵不住大家对此事的好奇,更有好事者,跑来问他,为了孟曦清誉着想,他自然不会说什么有损其身份的话来,言语间找不到半点过错。 他一贯会忽悠人,一开始还能将那些人唬住,可他偏又控制不住自己一直想往孟曦面前凑的心,便是不惹人生疑也难。于是议论再起,又被孟曦小惩大诫一番,众人再不敢乱说,也就消停了下来。 虽说堵住了众人的嘴,却堵不住他们看戏的心。 自从大概猜到阎奕晟的心思后,每日都有人借着切磋的由头,去寻他的晦气,每日都有好几人,其间还不只是男子,还有不少女子。 少君府众侍卫都视孟曦为神明,追逐的目标,岂是阎奕晟这等人能玷污的? 于是每当阎奕晟想与其他人换值时,无一人愿意,甚至还十分防备。 想到这里,他不免生出了淡淡的忧伤,皎白月色下,偏偏不能与人共赏,该是何等难过。 少君府中私下对阎奕晟有所议论,却不敢在外面透露出半点消息,他们在府中已经许多年了,孟曦的心思他们不敢胡乱揣测,可却时刻牢记着将她的一切放在首位。 少君府中任何消息,他们在府中说说便也罢了,是万不会外穿,这也是为何,坊间甚至官场中无一人有什么关于孟曦的消息传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四章 发现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少君府众人不说,可孟曦作为少主,每日盯着她的人没有十人也有五人。 不知是谁将阎奕晟的事透到了孟韫灵面前,这日散朝后,孟曦还未出宫门,便被孟韫灵叫了去。 刚一踏进咸啸殿中,便直直朝她飞来一个纸团,孟曦抬手接下,看着明显动怒的孟韫灵,她选择低头看起手里的纸团来。 “你告诉本宫!这上面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孟曦一目十行将纸上的内容看完,心中已然翻滚起了惊涛骇浪,可脸上依旧镇定自若,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慌乱。 “不知这信笺是何人递给母亲的?”她没回答孟韫灵的质问,而是反问道。 她这样的反应早就在孟韫灵意料之中,她猛地脸色一沉,喝道:“何人?是谁跟我说的与你无关,你只管告诉本宫,是与不是!” 孟韫灵私下中鲜少在她面前自称本宫,大多时候都是在说公事时,才会这般自称,可今日显然已是私事了,连同左右都尽数屏退,被赶得远远地,只余母女二人在房中。 孟曦在来的路上便知今日孟韫灵叫她来不简单,不然一路上也不会没有侍候的侍女,而无忧将她领过来后,也将门一关,转身离开,守在不远处。 “不是。” 那信中说她近日与她府中一名侍卫走的颇近,言语动作间都看起来格外亲密,有好几次晚上甚至还在书房中夜谈,孤男寡女地相处长达一个时辰。 孟曦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可心中却不断回想起所谓“孤男寡女”、“相处”、“一个时辰”这样的信息来。 想了片刻,蓦然想起这是前些日子她让阎奕晟去办了一件事,回来后两人的确在书房内说了许久的话,可是……邢剑也在。 孟曦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不知是谁这般好事,将这样的事稍加歪曲,便传来了宫中,当真是好笑至极。 “女儿身边的确有此人,这是女儿新收的能人,武功不弱,便将其收入府中了。”说着,她直直看相孟韫灵,眼神一眨不眨,“可是,女儿从未与他有半点逾礼之举。” 孟韫灵显然早就查过了,并不信她说的这些。当日她收到这些时,自然也会生出怀疑,所以便令人私下去查了。 可她查到了什么?她查到的远不止信上所说的那些,两人不禁同进同出,甚至连书房这样的重地,他也能随意出入,仿佛无人之境。 她本以为一贯沉稳的女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谁知…… “既如此,同进同出又作何解释?”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缓缓坐在案牍之后,“你莫要骗我说什么方便让他办事?” “女儿说了,女儿与他从未有过逾矩行为,若是母亲要说女儿与他孤男寡女相处,那么,这些年来女儿也常与邢剑一人在书房说话,那女儿是不是也与他有些什么?还是说……” “胡说些什么!”孟韫灵一脸不悦地打断她,眼神微沉,言语间也尽是上位者的威严,但孟曦却听出了话语中的缓和之意。 邢剑比孟曦年纪打上许多,以前是她手中禁卫军中一员,被孟曦看上后便被要了回去,这些年来他为孟曦做了多少事她大约也能猜到。 可要她将孟曦与邢剑联系起来,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怒气消了些。 “不敢欺瞒母亲,那人是去年母亲让良珣去捉拿的那人,此人能力不俗,这一年来帮了女儿不少忙,见他无处可去,便收入了少君府中。” 孟曦半垂着眼,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只是将其中关键点说了出来,任凭她自己想。 前一年发生的事孟韫灵还猛地想了一下,好似记忆中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当初她将这事交给孟曦后便在没管过,竟不想现在演变成了这样。 “此人身份有异,可能放心?”她点了点桌面,一脸沉思,心中仍然有所疑虑,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母亲大可放心,此人虽说行事不羁,但能力却毋庸置疑,甚至比邢剑还强些。” 即便她心中有些私心,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而现在,她必须让孟韫灵相信,她将此人收入麾下,是因看中了他的能力,而非因他这个人。 孟韫灵抬眼朝她看了过来,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似想在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孟曦站着屹然不动,脸色未变半分。 良久,孟韫灵将目光收了回去,落在她身上的威压也尽数消失,孟曦不由自主在心中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活生生被孟韫灵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间。 “既如此,我们便说说你的亲事。”说着,她指了指一边,让她坐下,“昏家那小子走了,你是何想法?” 孟曦没有说话,只因在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 若她说她不想成亲,那势必要被责骂一番,可若她寻些借口,就像这些年她与她说的那样,她年纪尚小,还未定性,晚几年也未尝不可。 当初孟韫灵会允下来,是因当时她心中也有所估量,认为昏垣好是好,却少了些磨练,于是想着再锻炼两年,至于良珣,或在她心中,至始至终都不过是昏垣的候补人选。 虽说她也曾犹豫过,可那犹豫更多的是试探,她一面担心孟曦会对良珣起什么心思,又怕孟曦会违背她。 “近些日子以来,我看良珣这人不错,若是……便定下来,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她语气极淡,仿佛与她说的事今日天气一般,而非是自己长女的终身大事。 不知为何,此刻孟曦心中竟然生出无尽悲凉。看看,生在孟家,连亲事都做不得主。早为你选定好人选,且只能从其中挑出一人来,便是你心中有了其他人,也由不得你来选择。 以前她说“任凭母亲安排”时,心中并未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可不知为何,近些日子以来,她心境变化之大,便是连她都未曾发现自己心中忽然便生出了不满来。 待她意识到时,又觉得一阵慌乱。 想到某人,大约……她知道自己忽然就有了一丝反骨之心。 那人的确,有迷惑她人心智的能力。 连同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他所影响。 “母亲安排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五章 长住 从咸啸殿中出来时,孟曦才惊觉自己后背发凉,原来是不知何时,自己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可她不敢所有松懈,只因她身边,多了几人。 她身边站着两个貌美女子,皆是孟韫灵在她临走前指给她的。 当时孟曦正欲告退,就见她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将无欢与无暇这两人带走,她们两人跟在我身边多年,能力尚可,日后一些贴心之事你便交给她们二人,你自己也能放心。” 孟曦心说她自己也有心腹女侍卫,只是不常出现在她身边罢了,可见孟韫灵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只能咽下拒绝之言,敛眉应下。 心中也知大概还是孟韫灵不相信她,更担心的是她与阎奕晟走的太近,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进而传出些风言风语来,坏了她的名声。 无论是什么事,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孟家少主、她长女的名声。 孟曦心中早已麻木,有时甚至觉得无奈又有些好笑。她的名声,从她以雷霆手段制服官场中不少人开始,便没有了。 她时常出入男人堆中,身边带着的人也无一不是男子,早些年尚还有人说过,也被她处置过几人,许是那次闹的太狠,这些年来没人敢再说些什么,即便是说,也不敢张扬开来。 未说开的,孟曦便当做没听到。更何况,有些事,并非是你处置几人便能堵上的。 她从来不惧别人在背后说道她些什么,她用男子,一来是因有时女子的确势弱不及男子,行起事来的确有所不便。 二来则是因,若是女子被抓,对方要折磨她,有许多种法子,而她不愿意让女子承担这些。 或许正是是因为她身为女子,对女子的不易才更为清楚、有所感悟,故才极力避开一些女侍卫,只分派一些轻松的活计给她们。 可即便如此,也仍有不怕的,譬如,那两人…… 众人都说她不爱带女侍卫在身边是因喜好作风之故,殊不知她最好的两步棋被她置于暗处,除了邢剑以外,无人可知。 便是一同长大的昏垣,也不知晓。 黄泉路对女子并不十分苛刻,因此女子出门做生意亦或是入官场都是些常见的事。虽是如此,但奈何女子本身的一些缺陷,还是难以与男子比拟。 久而久之,女子与男子之间形成了一种隔膜、分界,那条分界将他们隔开,甚至出现争端。 极端者,譬如盛问天,他便认为女子便该成为男子的附庸,而不是整日在外抛头露面,而作为不少女子的典范,孟曦显然成了他肉中之刺,他也曾妄想控制孟曦,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最后惨淡收场。 而平和派,譬如良珣与昏垣两人,在他们心中,男子与女子不过是身体构造上有所不同,其他皆是一样,并无什么差别。 也正因如此,他们除开心中对孟曦的心思外,对她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还是十分佩服的,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为她做这么多事。 芳兰见孟曦回来,本有事要说,当目光触及后面两个面生却又带着些许熟悉时,不由疑惑地看向她。 孟曦没在意芳兰眼中的疑虑,只是淡淡吩咐:“兰姨,你让人先带她们找间房安顿下来。”芳兰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福身应下。 说完不再看她们,而是和邢剑道:“与我去书房。” 无欢与无暇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就在孟曦刚走了一步,两人飞快窜到她面前,将她拦了下来: “少主,属下二人是听了大人吩咐,贴身侍奉左右,安顿一事晚些也是可以的,万望少主莫要赶我们走。” 孟曦步子一顿,冷淡的视线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身上,看不出喜怒。她定定地看了二人一眼,蓦然低笑出声。 孟曦本就貌美,这一笑更衬得其相貌摄人心魂两人几欲看待。她虽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带着一丝泠然,无端令人胆颤。 “怎地?要拿母亲压我?”她止了笑意,目光沉沉,低头拍了拍臂弯处的细尘,“母亲将你们二人送到我少君府,便是少君府的人,只管听从我的话便是,若是不听……” 孟曦冷笑了一声。 “兰姨,命人备马,将她们送回宫中,顺便告诉母亲,便说有心背主之人,我不敢用。” 话音刚落,就见二人瞬间白了脸,孟曦看也未看二人,再走时,无欢与无暇下意识退了一步,为她让开了路,似乎被她身上的气息震慑住了。 孟曦已经走远,邢剑跟在身后,大步离开,芳兰瞥了一眼惨白着脸的二人,心中叹了口气,总算是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她们了。 这两人莫约十年前就一直跟在孟韫灵身边,仗着自己资历深,便这番做派,只怕少主少不得要晾她们几天。 只是她身为少君府中的人,她只忠于孟曦,便是孟韫灵再此,她也会事事先考虑孟曦。 所以她并未说什么,只等她们自己想通,而目前她也只将她们当做寻常新进少君府的女侍卫一般对待着。 芳兰作为少君府的大管家,她自然不会亲自带着她们二人去,于是叫来自己身边得力的妇子,让她们带着二人去青赣小巷中,寻两间客舍让她们住下。 待人领命离开,她有才想起方才想与孟曦说何事,正欲再去寻她,远处门房突然跑来一人,急匆匆开口: “兰姨,二小姐来了,说是大人让她来府中住一段时日……” 芳兰见他慌里慌张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来了便来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你去寻少主,知会一声,听从少主吩咐便是。”她招来侍女,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你带几个人快些去收拾一下宁安居,看看有何不妥之处,你看着安排一下。” 那些个侍女都是她带在身边好几年了,手中也管了不少人,十分能干,把这点子事交给她们,她是放心的。 她说完,又对那门房侍卫道:“走,先去将小姐迎入府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六章 不知事 芳兰出去后才明白为何方才那门房会那般惊慌失措了,便是她看到了,也忍不住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惊。 孟宁正扶着彩明的手从马车上缓缓而下,端得是大家闺秀,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她蓦然提着裙摆便朝她跑了过来,宛若一只落入人间的蝴蝶,翩然纷飞。 芳兰连忙上前迎了两步。 “小姐这次是打算长住了?” 孟宁拉起行礼的芳兰,脸上带着娇俏的狡黠:“是要住上一阵子,兰姨可别烦我啊~” 她说完,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和她咬起耳朵来:“母亲说,我已及笄,该学一些庶务,让我待在阿姐身边学着。兰姨,你说母亲是个什么意思?” 她再过些日子都快十六了,若说要学庶务,与宫中嬷嬷学不成吗?非要来少君府中寻孟曦。 孟曦每日要忙那么多事,哪里来的时间教她?更何况,孟韫灵与她那意思分明是让她监视自己的阿姐。 可自己母亲为何要让她来监视阿姐呢?还要她做间谍……孟宁不明白,也想不通,索性将此事说给了芳兰听,让她们自己操心。 孟宁性子天真,却又不傻,虽不知道孟韫灵此举是何目的,但她说的话,她也不敢违背,更何况,她住在少君府中,她想出去寻白艾时,也比她住在宫中方便许多。 她存着私心,这才带着东西来了。 可这件事她思来想去,还是要先和她阿姐说一说,她想不到的,可她阿姐聪明啊,一定能猜到母亲将她赶来少君府是为了什么! 她在芳兰面前毫不保留,是因她知道芳兰站在孟曦这一边,她与她说,也是她前后思量过的,无论她母亲是何目的,总归要让她们有所准备才是。 芳兰闻言,心中一跳,忙左右看了看,可见大家都在忙活着搬弄孟宁带来的物件,侍女们也离得远,她心中稍定,扯出一丝笑来: “小姐,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就只与兰姨你说过。”说着,她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眼中带着狡黠笑意。 芳兰勉强笑了笑,亲自领着人进去:“小姐可用过膳?我让厨房为小姐做些吃食?” “我已吃过,兰姨你不必忙了,我去寻阿姐,阿姐现在可在?” 芳兰想到孟曦带着邢剑去了书房,心知二人有话要说,于是笑道:“少主此时正在书房忙着,不如小姐先休息一番,待少主忙完了再去?” 孟宁点点头,应了下来。 从宁安居内出来后,芳兰笑容蓦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她招来几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快步朝前院中走去。 孟曦与他人谈事的书房设在前院,宁安居在后院之中,相隔有些距离。 芳兰到时,有几人如门神一般立着,目光锐利,可见到她时,也露出了一丝笑。 刚一走近,就听到一道听不清在说什么的声音,芳兰停了停,没去打扰,站在了廊下,等着她们将话说完。 站了片刻,眼见里面还是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芳兰原地踱了几步,招来一人叮嘱了一句,说若是这边少主得闲了,让她立即去寻她。 她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屋内站了好几人,不止是邢剑,还有长安与吴武英,而另一边一人靠在角落,眼睛微眯,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仿佛下一刻便能嘲讽出声般。 不是阎奕晟又是谁? “就是他?”孟曦坐在案后,上面铺开了一幅画,画中画的是一个孩童,莫约七八岁的样子,眉眼精致。 “可查清楚其母是谁?” 长安站在一边,轻轻摇了摇头,邢剑站在一侧,也面色凝重。 “厉府防备森严,要硬闯恐怕有些难度。”阎奕晟蓦然也睁开眼睛,清亮嗓音传遍屋内。 孟曦大约也能猜到其严密程度,若是不然,他成婚或是有孩子一事早就被世人知道了,而不是现在才知。 “不过少主,我倒是发现有一点,十分奇怪,但又担心是我瞧错了。”屋中陷入寂静时,长安挠了挠头,轻声开口。 他话音刚落,就见众人都看向他,他脸色一囧,清咳了一声:“属下这些日子不是一直蹲在厉府外吗?上次跟踪时,属下发现厉小公子似乎……”说着,他顿了顿,似乎在想用什么话来表达好。 “似乎有些……不知事,对,就是不知事!”其实他更想说痴傻二字,但却又觉得有些不尊重他人了。 他疑心是自己猜错了,不敢胡言乱语,可越想越觉得奇怪。 一开始他根本未怀疑,毕竟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罢了,行为举止必然稚嫩些,便是再懂事,又能懂事到哪里?可若是不懂事,也未免太不知事了些。 他当时正欲再探,谁知就被厉狄发现了,而后他再没带着那孩子出过门,府中防备越发严密。 他想,若当时是阎奕晟在暗处跟着,也不会出现他这样的纰漏了,想到这里,长安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阎奕晟猛然一拍额头,他向长安投了一记赞赏,从角落走了出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施施然扇了起来。 “长安不提我都险些忘记了,我之前跟踪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一点,本以为是我的错觉……但,一个人是错觉,两个人的话,便该仔细查一查了。” “我当时看着,的确有一种痴傻模样,看着不像是七八岁的孩子,反倒更像三四岁。” 他努力回想那次自己瞧见的场景,那孩子看着有些呆滞,反倒是厉狄处处哄着,这与邢剑描述的在官场中冷漠至极的厉狄截然相反。 厉狄身边有不少高手,加上厉狄防人之心一贯极强,他不敢走得太近,但也试图接近一些,无一不被挡了回来。 厉狄带着孩子出门也不频繁,一月内也就一两次,上次被孟宁侥幸碰到一次,而后阎奕晟在厉府附近蹲点遇着了一次,最后一次便是长安见到时,偏偏这一次还被他发现了。 若不是长安跑得快,只怕要被他捉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七章 监视 阎奕晟这番话一出,长安心中大定。他当时离得远,其实也不敢确定,可阎奕晟功夫比他好,眼力劲儿定然也好过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听他这般说,他朝他看了一看,感激似的笑了笑。 他也不知为何要感激他,大约是担心孟曦不信他罢。 这一次若不是他不小心,被厉狄发现了,必然能够查出更多事情来,偏偏他不争气,功夫不到家,还被人发现了,他心中生出一种愧疚感,努力想要将自己怀疑的、看到的所有细节都回想起来,以期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恨不得那些个细节,都对孟曦有所帮助,才好安了自己的心。 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人,孟曦如何不知长安在想什么?光是看一眼,便知长安心中定然是在自责,于是她朝长安点了点头,还是安慰道:“你做的很好。” 话音刚落,原本沮丧低垂着头颅的长安,蓦然抬头,眼中似乎还发出一丝光亮。孟曦略带鼓励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却在仔细回想这些年来厉狄的所作所为,一时不由沉默了下来。 长安还沉浸在方才孟曦的那道目光中,看着有些痴傻,阎奕晟心中轻啧一声,忽然觉得长安莫名碍眼。 见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打扰她,屋中摆设有圈椅,阎奕晟一贯不会委屈自己,趁着孟曦没注意,又瞥了一眼正在一同沉思的邢剑,拉着离自己最近的吴武英坐在了一旁。 吴武英此刻正一头雾水呢,被他猛然一拉,眼中出现了短暂的迷离,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就那样愣愣地看着阎奕晟,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直到自己坐在了圈椅之中,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挣扎着要起身,仿佛屁股着了火般。 阎奕晟哪会让他得逞?加之吴武英气力也不如他,被他十分轻巧地按在了圈椅里,他与吴武英对视上时,还以眼神震慑了一番。 果不其然,吴武英又愣了一下,心虚地觑了一眼孟曦,见她瞥了二人一样,脸色冷淡,却也未说什么,吴武英却像是接收到什么消息般,飞快地正襟危坐,目光看着正前方,半句不敢言,片刻间就安静了下来。 阎奕晟轻笑一声,施施然坐在他旁边,目光滑过孟曦,带着几分炽热之气,孟曦正想着事情,似有所感般抬头,猝不及防被一双漆黑眸子引去了所有目光。 那双眼炯炯有神,透着几分深邃,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丝丝柔意,宛若夏日的夜,深沉而又温暖,只一眼,便不由自主让人沉溺其中。 那人含着温暖笑意朝她露出一个笑,孟曦蓦然回过神来,慌忙将眸子移开,余光中见没人注意他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敛下眸子,淡然地不见一丝变化。 “先坐。”孟曦指了指一旁,示意此刻还站着的邢剑与呆傻傻的长安。 邢剑一抬头,便看见早已坐定的阎奕晟和吴武英,不过也只是看了二人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见识到了阎奕晟骨子中的不羁。 孟曦说完,就起身从书架之中抽出一本书来,敛眉翻开,屋中秃然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翻书声。 吴武英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见孟曦背对着他们,有心想问一问关于厉狄的事,可又担心他们尚在疑惑中。 果不其然,当他压低声音问身边的阎奕晟时,阎奕晟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半句话没说,老神在在模样,他自讨了个没趣儿,摸了摸鼻子,坐着琢磨怎么从自家少主嘴里挖出点什么消息来。 孟曦仍在翻书,速度极快,一目十行将里面的内容一一滑过,再翻到下一页,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终于,她在看到其中一项内容时,倏然眯了眼。 “邢剑,你去查一查厉狄入官场前的事,尽可能详细些。”尽管,那些事或许早就被掩盖了去,但她心中还是想让邢剑去试试。 “是。” “易阿晟你继续跟着厉狄,长安与武英留在府中。” “少主不可。”她刚一说完,邢剑便起身,低头抱拳开口说道,“左使身边有不少好手,若是他要对少主不利,我与阿晟皆不在身边,他们二人只怕抵挡不住。” 厉狄身边有好几人拳脚功夫都不错,且这还是他们所知道,若他还有不知道的,那他们都离开,孟曦岂不危险? 以往至少还有昏垣在,可现在昏垣离开,她又将他们都尽数调开,若是厉狄反过头来对她出手,吴武英等人哪是对手? 吴武英与长安对视一眼,也劝孟曦留下阎奕晟,谁知她却淡然摇了摇头,道:“你们的隐匿功夫不及他,若去跟踪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就这样定下不必再说。” “况且,武英与长安还有一干侍卫加起来,你二人也未必是对手。”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邢剑,“莫要小看了他们任何一人,他们在我心中,与你们无异。” 她这话说的没错,在她看来,吴武英等人功夫也是不错的,虽比邢剑等人比起来差了些,可却胜在头脑灵活,反而容易出其不意。 吴武英与长安原本被她说的不由羞愧低下头,哑口无言,可在听到后一句话时,心中却冒出无数昂扬斗志。 他们心中也知,在场之人除了邢剑外,就属阎奕晟功夫最好,所以留下他们其中一人,至少能保证孟曦安全,所以他们也与邢剑想法一般,认为将阎奕晟留下才是最妥当的。 可孟曦之言,便是信任他们,他们更该拼尽全力去护着她才是! 阎奕晟从邢剑出声开始,就一直笑看着他们,像是个过客一般,他早知孟曦不会同意的,所以也没有开口。 虽说他心中也希望留下,自己护在身边远比将她交给其他人来的放心。 可若是她需要他……那他也只能听从了。 有句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孟曦就是他的美人关,但凡她想他去做的,他都没办法去拒绝她的要求。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众人也没了留下的借口,于是纷纷起身离开,可离开之前吴武英心中还是有一事不明,心中怎么也参不透,他一步步往外挪,却见阎奕晟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挪地越发慢起来。 “还有何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八章 条件 孟曦蓦然抬头,看向一边不动如山的阎奕晟,以及慢慢挪着、生怕踩死蚂蚁般的吴武英。 听到她的话,邢剑与长安也一同停下,忍不住看向他们二人,或者,是看吴武英。 “少主,属下的确有一些疑惑,望少主解答。”所有人,包括阎奕晟,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吴武英头皮忽然发麻,但还是顶着众人压力,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长安你去寻兰姨,让她过来一趟,我有事寻她。”孟曦大约猜到了吴武英想问什么,没有回答,只是朝站在门边的长安道。 长安先是疑惑地看了看众人,大约猜到有些话是自己不能听的,反应过来后机灵地应下,推门飞快走了出去,还十分妥帖地将门关上。 “可还记得去年我让你去查的令牌一事?”屋内安静了片刻后,孟曦忽然开口问吴武英。 闻言,吴武英回想了片刻,突然想起去年他们一行人去河中时,那一路上遇到的刺杀。想到这里,他心中倏然一紧,他紧张兮兮地看她,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那是……那是……”居然是……是这样吗?左使不是一向与世无争吗?怎么会对少主下手?他怎么敢! 吴武英猛地睁大眼睛看她,心中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厉狄在他眼中的确算得上一个好官,虽说总是端着一张脸,对谁都冷漠至极,可…… 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可这件事又是从孟曦嘴里亲口说出的,那就一定做不得假。 他对孟曦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从,她说的话,在他心中占的分量比任何人都大,包括他家中父母。 这也是为什么孟曦说完后,他心中虽然震惊,却没有丝毫怀疑的原因。 邢剑虽说心中也有所猜测,却没料到当初那场刺杀他也参与其中!他眼中也鲜见地露出了一丝惊讶。 要知道,当初他查盛问天时,可是查出了不少事。 作为一个替死鬼,盛问天也算是为厉狄做了不少坏事,偏偏那人还不自知,当真以为厉狄一心一意帮他。 他甚至知道,去年那场灾害中贪污一事,一开始被推出去了不少替死鬼,无论是李锴还是盛问天,都只不过是厉狄手中的一步棋,死了便也罢了,反正他手中还有不少这样的棋子。 就是不知,这些棋子又有多少愿意反水的? 想来厉狄在经历盛问天一事后,后面行事越发谨慎起来,如此一来,他们要抓他的把柄,只怕有些难度。 “少主,既如此,当初为何不趁着盛问天一事,将他拉下水呢?”吴武英又憋了半天,想到当初盛问天那副惨象,总觉得那会是个好机会。 “你可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孟曦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开始研起墨来,“这一次,要让他动,若是不动,便逼他动。” “少主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引蛇出洞,邢剑大约猜到孟曦想做什么了。 稚子无辜,孟曦不会去动孩子,可万不得已情况下,却不代表不会对他稍加利用。 厉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一查便知。为何从未有他成亲的消息传出,又为何要将那孩子藏起来,不让众人知晓,一切谜底,或许便是真相。 这真相,便是他为何要针对孟曦的真相。 邢剑与吴武英再次离开,阎奕晟还是没动,懒懒的坐在一边,孟曦提笔,正欲写什么,却见他仍坐在原地不动如山,不由皱了皱眉头。 “你还有何事?”她停了下来,将毛笔放回砚池中,目光有些飘忽,并不看他,她也不知自己从何时起,连眼神也不敢与他交汇。 稍有接触,便如被火灼烧般,飞快移开,便是看天看地,也再不敢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生怕自己被他的眼眸吸入进去,看见一片深色沉静的海。 “阿曦……” “我与你不熟,若你不想与他们一样唤我少主,便叫我孟曦。”她抿了抿嘴,忽然开口打断他,她压着额角,对于纠正他称呼一事,已是十分无奈。 这些日子以来,私下无人事,他一直“阿曦阿曦”地叫着,一开始孟曦并未说什么,左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可今日在咸啸殿中,孟韫灵给她当头一棒,猛地就将她敲醒了来。 她觉得,她与他本就不熟,实在不该叫的这样亲密。 虽说他现在投身在她麾下,可她与他并没有什么实质关系,她甚至连留他的借口也没有,若是有一日他要离开,她更是拦不住他。 他本就不是这里的人,现在帮她做一些事,也不过是凭着他对她生出了几分兴致,若是明日他对旁人生了兴致,依他的性子,说不得转身便投入了别人麾下。 可莫名地,孟曦觉得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她也不知从何处生来的自信,却总觉得阎奕晟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是他那双盯着她瞧时,专注的眸子,亦或许是那夜良辰下,他对她的坦诚罢。 也正是出于那样的混沌下,她才敢把一些机密之事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甚至让他直接参与其中。 她有私心,便是要叫他知道,当初刺杀他们二人的,最后真凶实际是厉狄,而非盛问天。 阎奕晟轻笑一声,浑身懒散地坐在一边,以手撑着头,目光越过案牍,带着深意,落在她身上。 “我这般帮你,不若你应我一个条件?” 孟曦偏头看他,他眼神带着浅显笑意,恍若纵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觉得,所有的一切,他全都看透,只不过任她利用罢了。 见她沉默,阎奕晟缓缓起身,将身上的褶皱拉平整,朝她走过去,他拿过她刚才握着的狼毫,笔杆上还带着一丝温度,他立在她身后,穿过她消瘦肩膀,手腕纷飞,飞快在她铺好的宣纸上落下几字。 孟曦至始至终没动过丝毫,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随着他的笔尖动作而移动着。 他微微低头,鼻间全是她发间香气,目光看着她光滑白皙的侧脸,嘴角微勾,想看她是何反应。 他心中甚至都想到了某人满脸通红地站起来,呵斥他不要脸,却不想她见了那几个字,嘴唇不由紧紧抿着,眉间也紧紧皱在一起,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丝苍白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九章 吻 “怎么了?”他显然没料到孟曦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一时也有些慌神,眉头跟着微微皱起,“可是哪里不适?” “易阿晟……” “嗯?” “收起你那份心思。” 她言语中带着万千无奈,说完,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目光透过半开合的窗棂,春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纱幔轻轻扬起,将她半隐在其中,连同她那张脸,也看不大真切。 阎奕晟静静看着拿到背影,目光黝黑又带着固执,良久,他懒懒一笑,拿起方才写过那张纸,将其捏成团,歪头瞥她: “心是我的,我爱如何就如何,旁人都不能说什么,偏你这样霸道,不仅管我这个人,还要来管管我这颗心。” 他随手将纸团丢到一边,那纸团滚了几个圈,滚到了角落之中,阎奕晟没再去看一眼,只是缓缓走到她身边,向她靠近。 “不如你嫁我?这心便归你管?”他浑身上下透着无赖模样,嘴边带着一丝恶作剧一样的邪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吹气。 孟曦猛地转过头来,后背靠着窗棂,阎奕晟反应极快,伸出手拦了她一下,担心她腰间会磕碰上窗棂的突起之处。 他的手落在她腰间宽大手掌带着热度,落在纤细腰间上,他蓦然朝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下一刻就见他恶劣地轻轻摩擦了几下,孟曦脸色蓦然爆红,耳根甚至颈脖,都无一幸免。 她伸手推开他,自己也朝旁边走了两步,指尖微颤,连同那颗心,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随时便会透过骨肉皮囊,跳动而出。 她极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指尖,脸色也在几息间稍有缓和,唯独那颗心,一直不受控制,不断加速,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不等他开口,就见阎奕晟懒懒地往窗棂上一靠,眉角微挑,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嘴边含着笑,带着纵容:“如何?你可控制得住自己那颗心?” “随你。”她冷眼瞥了一眼他,指了指门外,微微仰首,示意他离开。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公子还就告诉你,你,本公子娶定了!”说着,他朝她走近,孟曦跟着退了两步,一副戒备模样。 他不由失笑,停了下来:“总之,你瞧着。” 他眉宇间散发着自信,唇角微勾,眼神落在她身上,恍惚间像是在看自己放入碗内的食物,只等她同意,他便会一口吞入腹中。 孟曦心脏蓦然轻轻跳动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缓缓挑了一个洞,有一种不知为何物的情绪顺着那个被挑开的小洞轻轻钻了进去,将她整颗心搅乱,不再受她自己把控。 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却总归不让她讨厌,甚至还隐秘地带着几分欢喜。 她极力压下那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欢喜,极力让自己变得与寻常无异,极力让自己说话时冷漠一些。 就在阎奕晟走过她身边时,她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两人都愣了一下。孟曦率先反应过来,而后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般,飞快将手缩回,却不敌阎奕晟手速麻利。 他飞快反手抓住她,嘴边笑意扩大,眼中带着一丝莫名情绪,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孟曦承受不住这般火热的眼神,尤其那双眸子宛如深沉夜色,不自觉令人沉溺其中。 她甩开他手的桎梏,像旁边闪了一步,心中不由懊恼,实在不明白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冲动?以往又不是没听过他这些话,何故乱了心神? 几息之间,她便镇定了下来,她抬眼看他,脸色更加冷淡,清冷目光想要将他眼中的火烫浇灭,实际却无任何作用,她轻声道:“这些日子你若无事便不要回来了,若有事便直接告诉邢剑,还有……” “不如你干脆说,无事便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更好些?”他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不愿再听,眼睛不由眯了眯,眼里的炽热缓缓褪去,看不出喜怒。 孟曦微微敛眉,轻声道:“是。” “可我偏不。” 他说完,一个闪身来到她身边,孟曦刚一反应,惊了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却不料阎奕晟似乎早料到她这个反应,一手强硬地将她圈入怀中,一手捧起她的脸,飞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放开了她,向后退了好几步,离门十分接近,他嘴边含着笑,悠悠地看她,带着几分挑逗之意,懒懒的嗓音传来,落入她耳中: “许是你不知道,我这人天生反骨,你要我做的、想让我做的,我偏不如你愿。” 他说完,挑衅似的舔了舔薄唇,轻笑出声。 孟曦愣愣地捂住自己被亲吻的地方,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随即目露凶光,心脏的地方不断鼓动着,却不免生出一丝怒意来。 她看着站在门边的阎奕晟,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恼羞蹬我情绪,她转身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剑锋凌厉地朝他攻去,不留一丝情面。 房门被她的剑风劈开,阎奕晟带着几分心猿意马,一边躲着,一边脑海中飞快转动,该如何让她消气。 想到方才那一抹柔软,嘴角笑意怎么也控制不住,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再去回味一番。 孟曦显然发了狠,剑法越发凌厉,丝毫不留情面,比之前二人对战的那几次更甚,阎奕晟在这般情况下躲得有些狼狈,一个不留神间,胸前衣衫便被划了一道口子。 若不是他多的快,毋庸置疑,那剑一定会直接划开他的皮肉。 此时屋中已经乱做了一团,孟曦脸色沉沉,心中怒气如何也压不下,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生气,可见到带着几分轻薄笑意的阎奕晟,想的只是如何打他一顿。 阎奕晟手中没有武器,只能极力躲开她的攻击,知道她大约是恼羞成怒,这才追着他打,他也想过直接站在原地等她打一顿消气,可她手中拿着剑,依着方才那架势,他几乎都不必想,一旦他停下,对方一定一剑劈了他。 他决定,他还是先让她消消气再说。 于是在躲避之间,把自己弄得越发狼狈。 可他却不知,孟曦在几个来回间,心中的气便消了许多,或许是她方才险些划破他胸上的皮肉,也或许是他不顾地上肮脏,在地上滚了几圈,模样狼狈时,又或许是即使他有机会出去,就能跑过她的剑,可他依旧选择在屋内打转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裂口 她忽然觉得,这般打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人分明能躲开她的剑法,却又偏偏装作躲不开的模样,想到刚刚那个吻,孟曦忍不住抿了抿嘴,心中恼怒再起,管他是不是装的,目光一沉,手腕翻飞,极快地挽了几个剑花,而后一剑插入了阎奕晟脚边。 阎奕晟这是第一次被孟曦惊到了,尤其是她那清冷的目光,再是插入脚边的剑,她刚才若是有心伤他,只怕他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了,可她非但没有,甚至他身上连一根汗毛也没有少…… 他正欲抬头调侃几句,忽然就发现了不对,他身上的衣袍开始龟裂,抬眼看去,只见身上的衣袍飞快地裂开,最后变成碎布接二连三掉落在地。 阎奕晟嘴边的笑蓦然顿住,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眼看着最后一块避体的衣服也要离自己而去,他飞快抽出脚边的剑,朝一旁挂着的帘布砍去,截下一段布来飞快围在自己身上。 难得他脸色染上了丝窘迫,指尖抓过帘布,在自己身上紧紧打了个结,遮住了春光。 动作发生地极快,孟曦看也没看他,只是转身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借着茶水之名,压下嘴角的笑意。 阎奕晟不敢再说一些戏言,万一她心中再来个不爽,直接将自己丢出门外,那他是真的不知道到何处哭去。 “阿曦,你这……让我如何出去?”他离她有些远,躲在房柱,屏风碎裂在不远处,屋内除了能挡人的圆柱,再无其他东西。 因刚才见识到了他的窘迫,她心中的恼怒也稍减,此刻甚至还多了分好心情,她转过身来,学着他一样挑眉看他: “与我何干?” 阎奕晟蓦然轻笑出声,双手环胸倚靠在一旁,眼底带着几分淡淡笑意:“罢了,既如此,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还欲说什么,就闻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少主?” 是芳兰。 孟曦忽然就止住了笑意,抿了抿嘴,看着地上满地狼藉,开始头疼。 她自遇到他开始,似乎便没有一日不被他激怒的,今日也是一样。 他总能做一些令她生气失控之事。 她猛地抬眼瞪向他,偏偏那人还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旁人看了去。 孟曦指了指房梁,眼神示意他上去。阎奕晟有心作弄一下她,却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对。 他二人私底下打打闹闹便也罢了,何必让旁人瞧去? 于是他足尖一点,飞身落在了房梁之上。 孟曦抬眼瞥了一眼,不再理会地上的狼藉,提步向门边走去。 芳兰此刻正站在外面,正当她想再次开口时,就听到开门之声,随即就见孟曦缓步走了出来。 她走在前面,带着芳兰往庭院中走去,心神一面记挂着房梁上的阎奕晟,一面又担心芳兰看出什么来。 好在方才她开门的幅度不大,加上芳兰并非直接对站着,头也微微朝下,除了看到门口处那块大理石外,什么也没看见孟曦就将门合上了。 “兰姨,方才你寻我所为何事?”两人行至庭院中间,此时春意越发浓厚了,枝叶更加繁茂,早晨用来装点的花也开得喜人,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道路两侧。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她微微笑了笑,眼中带着柔柔暖意,“但却不好我拿主意。” “属下估摸着,想来咱们府中过不久便会有好事,明月苑是不是应当重新布置一番?” 明月苑是主院,孟曦一直住着,这些年来里面也没什么变动,如今芳兰突然说要重新布置,无非是为了新君入府一事。 而这好事说的是什么也自然不言而喻。 孟曦猛地呼吸一顿,而后微微皱眉,心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混沌起来,仿佛她走到一个死胡同,四周皆无路可走。 心里居然生出了无数反抗之声,她极力压下那丝异动,已经面无波澜,她缓声开口,声音极轻:“你瞧着办罢,此事不必过问我了。” 芳兰闻言,欲言又止看着她,可孟曦已经没了继续听的欲望,心中越发困顿起来,甚至第一次生出了自我怀疑。 听从孟韫灵安排,成亲生子,而后在那个位置忙碌一生,最后再归于虚无吗?一如诸位祖先那般? 她心中此刻满是疑惑,更不知自己是从何时生出来的。 想到屋内的某人,心神有片刻的凝结,她似乎……自遇到那人后,不知不觉被他所影响。 那人行事不羁,贯来恣意,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她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所吸引她的,无非是他那不管不顾的性子。 莫约无论做什么,都随性而为,活的那般鲜活,也是她这些年来遇到的,少见的鲜活人。 她其实……也曾他那般鲜活过,可后来,究竟怎么变了呢? 大约是见到了黄泉内的众人,惶惶度日,每日四处游窜,却不得实体,这并非是她所见的,若是有个归处,她何尝不想让他们离开。 可偏偏,黄泉中没有。 她这一生,大约也只能如祖辈那般,前赴后继做着同样的事,守着黄泉路,护着黄泉人。 而他,日后也会寻到一个同样恣意鲜活的女子,携手一生,不过这些,大约都与她无关。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心中像是被蚂蚁啃食般,万般痒意疼痛。 她吐出一口浊气,似要将心间万般思绪尽数吐出,她想,方才在房中发生那些事也好,如此一来,日后再看见他,她也好继续冷脸以对,这也好比她心房上的口子继续裂开。 “少主?少主?” 耳边传来芳兰的呼喊声,孟曦敛了敛心神,脸色清冷,嗯了一声。 “兰姨方才说什么?” 芳兰以为她在想成亲一事,所以走了神,在心里忍不住笑了笑,她道:“方才属下说,二小姐来了,说是大人让她来府中住几日。” 随即她又把孟宁与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她听,她说时,心中也不由疑惑,实在想不透其中关键,不过这些也不是她一个管家能管的,索性不再多想。 那知孟曦闻言,撇开孟宁来的消息,却是被孟韫灵与孟宁说的话愣了愣。 想到在咸啸殿中孟韫灵说的那些,孟曦指尖微微泛白。 她大约,知道为什么孟宁会到少君府中长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一章 西街 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提步准备去宁安居中,走之前还让芳兰带人去收拾一下书房。 在此之前她还留了个心眼,自己先去书房中看了看,屋内已经安静了下来,没有那人存在的半点气息,她这才放心离开。 她知道府内有关于她和他的消息传出,不过都是些小玩笑罢了,更何况传出来那日,所有人也都被罚了一通,也知道众人虽不再胡言乱语,在练武场对他却毫不手软。 这些她都知道,心中对府中众人也多了几分暖意。 这些一直追随她的人,向来维护她。 但府内消息如何传出去的……她也该好生料理一番了。 当初孟韫灵送来的人一直都安分守己,她也不会缺他们什么,不过是几个人罢了,少君府还养得起,可进了少君府,还做一些背主之事……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 孟曦离开后,唤来两人准备一同与她收拾屋子,她一推门,入眼之处皆是狼藉,除去架上之书尚还完好,其他地方皆是碎的碎,连同几根房梁柱也有被剑划过的痕迹。 芳兰愣了愣,心思千百回转,思忖怎么一回事,再一想,若是进了刺客,府中定然早就闹翻了,可未曾听到信息…… 最后她猜想,莫约是孟曦将书房中当成了练武场罢,除了这个,她实在找不到其他借口。 她随意瞥了一眼同样愣住的两人,淡淡开口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二人在少主身边侍候这么久,应当最是了解少主的秉性了。” 二人纷纷垂眸应是。 另一边,孟曦一路行至宁安居,里面有人来来往往走动着,是在将孟宁常用之物搬进来,搬动的声音轻巧,几乎不可闻。 众人见了她,一一行礼。 待到了孟宁卧房之外,远远地就见彩明彩屏二人站在廊下小声说着话,她走近后,彩明眼尖,瞧见了她,匆匆拉着背对着孟曦的彩屏行礼。 孟曦看了看她身后紧闭的房门,不由声音压低了许多:“阿宁可是在午睡?” “是。” 孟曦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看了看外面烈阳,道:“既如此,便先让众人先停一停罢,午后再继续将东西归置好。” 彩明彩屏二人对视一眼,福了福身子,低声应是。 她未在多言,转身离去,衣角翻飞,身姿高挑,带着几分暑气的风吹过,三千发丝飘散于风中,一股暗香浮动在空气里。 她走后直接回了后院中的书房之中,叮嘱了一番外面守门的侍女,而后一如往常地进去,将门关上。 这个时辰与她平日来这里处理杂务时一样,众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却不知孟曦进去后,飞快从暗格内拿出一套衣服来换上,而后将发髻高高束起,插上一支男子束发用的白玉簪,她又将秀眉描了描,刻意加粗了许多,乍眼一看,好一个俊俏的公子。 她本就长得高挑,加之脸色清冷,眼眸淡然,看着便与普通女子有些差别,如今又刻意收拾了一番,看着就越发像个不近人情的贵公子般。 孟曦熟练地翻出窗外,而后足尖一点,朝府外掠去。 她从少君府中离开后,直接朝忘川楼而去。 不知不觉,日头慢慢落了下去,孟曦门外的两人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依旧笔直站着,眼神坚毅地看着四周。 少君府中与寻常府邸不大一样,这府内的人,上至侍卫,下至小卒,皆出身军营,也因此,于众人来说,她的话如同军令一般,都不会去质疑。 对少君府内的人来说,孟曦是众人心中不可触摸的神明,是心中的信仰,是他们所追逐的目标。 已近黄昏,阳光在黄泉城中铺洒下一片金黄,暑气也散了几分,白日不愿出来的,也纷纷协人而出,街头越发热闹起来。 西街,是黄泉城中晚间最为热闹的地方,原因无他,盖因这条街道于黄泉人来说,是个好消遣的去处。 都说黄泉城内有三样不容错过,一乃忘川楼的吃食,二乃江上之景,三则是西街中个美人。 都说西街乃神仙快活之处,时常来往的,除去男子外,还有女子。黄泉路对西街的管制并不十分严苛,却又将此处打理的极好,至少无人敢在西街乱来。 而西街中,又以仙上居和雅清阁最为有名,都说仙上居中女子模样个个上等,皆是万里挑一,长得跟天仙似的,顾被取名为仙上居。 此时天色渐晚,西街也跟着慢慢热闹起来,远比其他地方繁华。 两个高挑男子缓步走进去,四周有男男女女走过,其中一个男子微微皱眉,脸色又冷了几分。 孟曦抿了抿嘴角,微微侧身,避开身边来人无意的触碰,加快脚步,直接朝后院而去。 仙上居被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院饮酒会客,后院则要清雅许多。后院被分为许多个小院子,院子虽不大,却足够满足一些人那隐秘龌龊之心。 后院之后,是被隔出来的稍大一些的小院儿,这后间没多少人,更加清净起来。这里的院子是个身份稍高的清倌女子住的,她们大多卖艺不卖身,偏又非常受世人欢迎。 客人打赏的银钱多了,身份也就上去了,自然就有资格住在这里。 仙上居中有一女子,十四成名,手有一琴,迷惑众生,传言该女子样貌极美,一举一动皆带着娇媚,令人趋之若鹜。 可却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幸能得一见。 都说这名女子与其他清倌不同,她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若是不想弹奏了,她便一甩手离开,管你是富甲一方的商客,还是官场中的贵人。 许是她这般性子,反倒惹得更多人向往,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价。不过短短三年,便成了仙上居中身价最高的清倌,地位至今也无人撼动。 孟曦带着立月直接穿过小院,七拐八绕行至最后面的一处院落。这里十分清幽,路旁还种了不少绿竹,瞧着格外有生气。 立月率先上前敲响了门房,很快,里面便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探出一个脑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二章 缘起 那人见是二人,蓦然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喊了一声公子,随后便侧身让开,请二人入内。 那女子梳着侍女发髻,身上穿的是仙上居统一绣制的蓝底白彩短琚群,她走在前头带路,引着二人穿过几个游廊,最后停在了一间布置雅致的屋前。 还未等小蝶敲门,就见房门从里面打开,两方人就这般打了个照面。 只见门内那女子面若桃花,黛眉修长,如琉璃般的眸子,嘴边带着一丝笑意,直勾勾盯着人瞧,眉间隐约可见勾人的妩媚之意。 “公子,然儿可等了你许久了,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说着,然儿朝孟曦送了一记秋波,配以她言语中的嗔笑,自内发出一股酥麻柔意。 她一面说,一面侧身让开,领着二人进去,而后关上了门,蝶儿见此,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绣篓,离了几步坐在房廊下。 三人坐定,房内早就摆放好了香茗,此刻正放在小炉上煨着,然儿从上面取下茶壶,摆放好茶杯后为二人倒了两盏茶,顷刻间,茶香流动于空气中,顺着鼻息流入肺腑,仿佛走在茶园之中。 立月也不客气,端起茶放在鼻息之间轻轻嗅了嗅,一改往日的冷漠神色,玩笑道:“若说黄泉之中谁家中的茶最好,莫过于你这处了。” 然儿嗔了她一眼,而后坐下。 孟曦也轻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些日子没来,见你还若以往那般,我放心不少。” 然儿轻掩着嘴笑出声,眉眼自带一股娇媚,那不是刻意揉捏造作,而是一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魅惑。 都说狐狸向来勾人,引人神往,却不知人世间,最是勾人的,是同类。 “公子何必担心,这里里外外都是公子的人,然儿还能吃亏了去?”她轻轻撩起有脸落下的碎发,将它挽在耳后。 不过一个小小动作,她分明没有做什么,一举一动下却带着几分妖媚,令人难以把持。 “说起来,公子让我上次查的消息,还当真让我查到了一二。” 她忽然正了正脸色,虽说在极力说着正事,可眉间的魅惑如何也消散不去,好在她话语凌然,倒是冲淡了不少。 可越是不同于往常的神情,反倒更令人神往,便是然儿自己也没发现,她此刻眼中的认真,比平日里更加吸引人。 立月微微侧头,移开了目光,触及到了一侧的孟曦,一身男装,虽为女子,可举手投足见非但没有半点脂粉气,反倒英姿飒爽,比许多男子还英气几分。 她忽然想到了那年冬日,黄泉城中虽不见雪,却异常冷,那时她还小,自家中亲人死后便一直是一人,而后遇到了然儿。 虽说然儿现如今沦落风尘,成了一个有名的清倌,可在十几年前,她也是一个富家小姐,出身于书香世家,父亲乃书阁阁长老,最是德高望重。 可偏偏谁也未曾料到,这样的人被说是欺辱良家女子,还错手将其杀了,而后为了掩盖痕迹,将女子埋藏在书阁后山。 若不是有一日其他人去后山中玩耍,偶然发现,也不知那女子一人要在那里待多久。 此事当时闹的不大,也没多少人知道,此案被收归于斩月堂,乃斩月堂破的案,没过几日便匆匆将犯人捉拿归案,甚至不惜动用私刑,屈打成招。 其父被抓后,其母带着然儿及其幼弟独自支撑着门楣,只可惜因其父之事,家中名声一落千丈,。 她父母情感极好,少年夫妻,最重情深,而其父被判处死刑后,她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没过多久就抑郁去世。 然儿母亲死时立月也在一旁,亲眼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心中难过可想而知。可偏偏然儿自那以后就如变了一人般,除去她母亲死时哭干了眼,此后再未掉一滴泪。 后来呢? 后来家族中见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又拉扯着一个四五岁的幼弟,便有心将她们接回族里照顾,然儿有心拒绝,但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怎是一些老油滑的对手? 没过多久,姐弟二人便被接回了族里。 本以为会有一个好归宿,却不知那些个族人也是包藏祸心的。他们将人接过去,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霸占她们家中的财产罢了。 东西拿到了,然儿姐弟二人在族中举步艰难,寄人篱下,便是小病痛也不敢有。 但天不遂愿,一场风寒带走了然儿弟弟的性命,立月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不过初春,正是咋暖还寒时候,然儿去求了族中长辈,给自己弟弟寻医者看病,谁知,医者倒是来了,不过也只是留下寻常医治的药物,便走了。 立月那时看着然儿以肉眼般消瘦下去,日夜守在他身边,便是立月劝慰,让她去休息一番,她也不为所动。 她还记得然儿那消瘦的脸颊,眸子睁得大大的,生怕她一眨眼,其胞弟就如其母其父一般,离她而去。 可最后,终究没有留住那孩子…… 外面风忽然变大,拍打在窗棂上,发出一声清响,立月忽然就回过了神,就听孟曦淡淡“哦”了一声,似生了一丝兴趣。 然儿微微一笑:“我为公子说个故事罢。” 孟曦轻轻摩擦着手中的杯盏,微微抬眼看她,静待下文。 屋中夜明珠散发着柔柔光辉,将三人笼罩其中,然儿嘴边含着笑意,一双凤目多情有神,润腻嗓音缓缓传来。 “莫约十多年前,西州回华城中有一名颇负盛名的书生,模样不俗,才情不俗,虽家中困苦……” 虽家中困苦,但胜在人上进,因此到了适婚之龄后,来家中给他说亲的险些踏破了门槛。 那书生父亲早逝,母亲身子不好,他便一面读书一面又要照顾其母,过活十分辛苦。而没过多久,家里来了一个提着包袱上门的女子。 他回家时,那女子正与他母亲亲密说着话,经由母亲说后,他才知,那是他表妹。 他表妹家中已经无人,于是投奔他们来了。 那书生生性冷漠,本来家中他要照顾他母亲一人就已是废了不少心神,再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那他岂非要疯? 可看到她身上似乎守着孝,脸色消瘦得和什么似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带着几分闪烁,受惊地瞧着他。 不知为何,他便心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三章 泄露 他想,不过就是再辛苦些罢了,总不能将一个无处可去的小姑娘赶出去罢? 便这样,那女子留了下来。 那女子十分害羞,似乎是有些怕他,只要他在的地方,她必定会躲起来。 一开始那书生并未在意,毕竟家中多了一人,多了张嘴,他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得闲去搭理她。 可有一日他回来后,不仅家中被收拾地十分利落干净,便是连饭菜也做好了摆在桌上,他刚进屋,就见他母亲笑眯眯看他,招呼他用饭。 他母亲病后体弱,坐不得半点活计,他是知道的,所以每日他都会将饭菜做好了放在锅中煨好再出门,这般既节省了午时用饭的时辰,也方便了其母用饭。 可现如今…… 他不由朝自己那便宜表妹看去,就见她捧着碗,低着头默默吃饭,她脸不过巴掌大小,低头吃饭时像是要将头埋入碗内,看着竟有些可怜意味。 那书生看了她许久,也不见她吃菜,不由皱眉,便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些菜。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刚抬起头,便闯入了一双幽深眉目中,她心中似乎又抖了抖,她瑟缩了一下,这才低声道谢。 见她怕他,书生心中不好受,却也没有说什么。 又了这次之后,书生表妹担起了照顾家中的责任,书生想,这样也好,至少他能少忙一些。 再后来,媒人再上门提亲,本以为这次书生还是一样的托词,谁知这次却被书生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只因,书生有了心悦之人。 谁也不曾想到,一个生性冷漠的男子,在见着他表妹第一眼起,眼底就再容不下其他人。 又过了三年,表妹出了孝期,书生便与其表妹成了亲,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只除了……无后。 她表妹心急,想为书生留下一个孩子,书生对孩子不大在意,他反倒觉得,若是有缘,孩子自然会来。 书生一如众人预想那般,是个有大作为的,很快他便在回华城的府衙中站稳了脚跟,家中也慢慢好了起来。 可随着时日流逝,书生已近而立,却膝下无子,表妹心急,瞒着她寻了不少偏方药方来,书生知道立即便停了她的药。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那药物起了作用,表妹总算是如愿怀上了,心中虽觉得这孩子让自己心爱之人受了不少苦,但看她高兴,倒也没什么,只是越发心疼起她来。 本以为生下孩子,此生也算是得了圆满,却不料因为吃了不少偏方,表妹身子亏空的厉害,再加上难产,足足生了一天一夜,而后好不容易将孩子诞下,表妹却大出血而亡。 书生弱冠之年与其表妹相识,不过才相伴十年有余,此生漫长,又如何够? 若他知道这孩子会带去表妹的性命,他怎么也会劝说她,极力护住她,怎么也不会让她再吃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 他本不欲搭理这孩子,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他表妹用命换来,怎么也狠不下心去讨厌他,更何况,这孩子眉眼长得像她,更何况,她临终前,让他好生照顾孩子…… “公子向来聪慧,不必然儿明说,也应当猜到了那书生是谁了罢?”然儿抿了抿茶水,说了许久的话,口舌有些干燥。 “既如此,厉狄又为何要将孩子藏起来?即便成过亲,有个孩子,也大可不必这般做才是。”孟曦不由皱眉,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一阵有规律的细微响声。 闻言,然儿又掩唇而笑,凤目光彩流转,格外夺目:“公子这可问对了人,然儿为了这消息,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说着笑着看了一眼一旁无言的立月。 立月是忘川楼的名义上的主子,每日接待客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酒楼正是人多嘴杂的地方,当她知道些风吹响动后,便送了消息给在仙上居中的然儿。 然儿不过稍加手段,那知道点消息的人便被引了过来,再加上几杯酒下肚,什么话都说了。 两厢合作,配合的十分默契,这也是这十余年来所培养的。 那人家境颇为富有,平日就爱好沾花惹草,,也向来不忌口,若是看上一人,无论身份贵贱,都要弄到手才罢休。 他与厉狄没什么干系,但他却认识几个厉狄府中的人,其中有一个便是在厉狄身边侍候的侍女。 那是他好不容易勾搭到手的,费了他许多功夫。 一次二人喝多了酒,又在经历了一番颠鸾倒凤之后,那女子如同呓语一般,说了几句她主家的话。 那女子说,外人都说左使生性冷漠,却不知也是个情深的,夫人去世多年,也不见娶妻,待他夫人何其情深义重? 可左使府中又处处透着古怪,比如后院不能任何人接近的院子,便是接近了,那人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哪儿。 直到她有一日路过,控制不住心中好奇,悄悄去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险些去了半条命。 谁能想到,左使居然在府中藏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被冻在冰棺之中,莫约不过二十左右,被梳洗打扮的十分妥帖,仿佛睡着一般,面色红润,朱唇黛眉,长得很是美。 她逃走了,再想到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人,她不敢表现出半点不对,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认识那富家公子。 她希望那公子带她离开,可那公子不过将她当做玩物罢了,又怎会娶她? 更何况她背负如此秘密,若是瞒过了还好,若是瞒不过,被厉狄知道了,他家可是没有能力与厉狄以卵击石。 一夜春宵后,富家公子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也不再搭理这个女子,转头又去瞧其他女子去了。 那侍女有心逃离,被厉狄看出了端倪,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也如其他消失在府中的下人一样,也跟着消失不见,而府中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般,宛若从始至终就没有她这个人。 后来有一日这公子觉得没意思了,又开始去寻旧相好,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侍女已经不再了。 她忽然就想到了当初那侍女与他说道的那些,一时间也冒了冷汗慌了心神。一慌张下,便找来了自小一同长大的知心好友,将事情尽数吐露了出来。 而二人说话的地方,不巧正是忘川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四章 孟祠 “目下然儿打听到的便是这些。”她说完,黛眉轻蹙,右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道,“公子,你说左使将自己夫人的尸身这般护着,当真是旧情难忘吗?” 要知道,看似面冷之人,往往心思最是难猜,只因难以从他们身上窥探出什么消息来。 孟曦放茶水的手一顿,火光石电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她不由眯了眯眼,连同周身浮动的气息也变得冷冽不少。 厉狄吗? 不惜与人合谋,扰乱官场,便是因为她吗? 孟曦猛地将茶盏落在桌上,杯中的茶水随着动作幅度滴落出来,见她脸面越发清冷,然儿与立月对视一眼,不敢再开口。 “你们先不必轻举妄动,关于他的事情留意着,时刻报于我。” “是。” 目下厉狄想做什么,孟曦也不知,甚至不知厉狄是否还有其他目的,若是他当真有其他思虑…… 想到这里,孟曦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掌心蓦然握紧,白皙手背上隐隐可见其藏在肤色下的青筋。 …… 她回少君府时,空中月色高升,皎洁月光落在地上,铺满了一地清冷光辉。 孟宁早已睡下,芳兰依旧等在小厅中,见她回来后才起身离开,午后芳兰已经待人将前院的书房收拾好了,她转了个步子,又去了书房。 只因她心中还记挂着厉狄一事。 府中自从昏垣离开后,似乎冷清了不少,便是良珣,也许久没来了,以往他总会送些小玩意儿过来,而她解禁后,变成了亲自送到她手中。 孟曦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性子冷惯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般关系,索性没接。 斩月堂近来在忙西州一案,当初盛问天与良珣透露说连环杀人案与西州那边一个秘密团伙有关。 其本意是想将王政引开,特意给了他一个有诱惑力的方向。却不想王政并未如他所愿,而他的计划也被提前发动。 西州一秘密团伙在经过半月周璇后被悉数打尽网内,而后解押回黄泉城,等着孟韫灵的亲自处决。 那伙人在西州猖獗多年,一向以贩卖人口为生,尤其是女子,毁在他们之手的不计其数,本来藏匿地极好,但盛问天为了拉下昏垣,下了血本,露了个拙,这才让他们寻到了机会。 而现如今盛问天一倒台,其手下也多少受到了牵连,罚的罚,贬的贬,借着这个机会,孟韫灵处理了不少官场中人。 一连几日,孟曦都在忙着调查厉狄之事,而孟韫灵似乎对她的亲事催促地越发紧迫起来,她早已麻木,可心中仍然生出了不耐。 她立在原地想了想,待孟韫灵停下话头后,便将厉狄之事全数托出,她一面说,一面瞧着孟韫灵的反应。 她相信,自己都想得通的事,孟韫灵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又比她对黄泉路知道的更多,她便不信此事一出,她还会揪着自己亲事不放。 果不其然,孟韫灵听完后,脸色一沉,眉间紧紧皱在一起,周身气压低沉,孟曦眼观鼻鼻观心坐在一侧,只作不知。 “他只怕是知道了……”她目光如炬地看向她,眼中极为复杂,脸色也紧紧绷着,她后续之言虽未开口,可孟曦听出了她的意思。 她依旧沉默着,脸色清冷。 孟韫灵却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来,在房中开始来回踱步,安静的房中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她眉目低沉,脑中飞速运转。 也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孟韫灵猛地脚步一顿,缓缓走到窗边,将窗户半开,外面特有的暑气争先恐后地跑进来,屋内瞬间多了几分燥热。 孟韫灵抬头看向外间蔚蓝天空,开口道:“你说他手中还有几枚棋子?”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毕竟跟了她许多年,在官场中也颇有威望,若是她忽然寻了错去动他,不仅不能将其一击击倒,反而会打草惊蛇,惹得他有所防备。 孟曦站起来,走到她不远处,想也未想,清冷的声音传来,她道:“两枚。” 千山堂自去年贪污一事后,便被孟韫灵换上了自己人,身下的,便只有和风堂了。置于还有一枚,若她没猜错应该是他暗处的底牌。 孟韫灵点点头,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道:“听祭司的人说,十月倒是有个好日子。” 孟曦猛地抬头,脸色微怔。 “届时便将亲事完成了罢。” “母亲……”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你已经拖了太久了。”说着她转过身来,目光放在她身上,脸色微缓,“你年岁渐长,我在你这个年纪,你也出生了,你早该成家的。” 孟曦抿了抿唇,难得有了其他表情,她脸上似乎欲言又止,又带着几分不情愿。 “可女儿不愿嫁给良珣。”她深吸了口气,猛地与她如炬目光对视上,眼神坚定。 “不嫁他,难不成你还想等着昏垣那小子?”她轻瞥了她一眼,见她面露难色,眼神微眯,“还是说,你瞧上了你府里那小侍卫?” “母亲多虑了。”她想也未想,便反驳道。 她刚说完,心中便下意识一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她看向孟韫灵,果然,孟韫灵眼神带着几分凛然,瞧着危险异常,便是身上的气息也跟着变了又变。 “你跟我来!”她说完,率先走在前面,推门而出。孟曦嘴角抿得越发紧了,脸色微微发白,身子微微有些轻颤,仿佛下一刻便会倒在一旁般。 见她没有动作,孟韫灵又唤了一声,语气十分冷漠,她叹了口气,镇了镇心神,提步跟上。 她知道孟韫灵要带她去那里,根本毋庸置疑。 孟家祠堂被设在西南角,孟曦跟在孟韫灵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游廊,再走过内宫,最后停在了一处巍峨宫门前,上面用草书神笔飞扬写下两字——孟祠。 这里无宫人来往,只有几个禁卫军守着,十分清静。孟韫灵不做停留,直接提步进去,孟曦捏了捏指尖,沉默而入。 “跪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五章 沈君 虽已近夏日,但祠堂中却无端阴寒,刚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孟曦却恍若未觉,脊背直挺,脚步轻盈,跟着孟韫灵缓缓入内。 孟韫灵停在了摆放着众多牌位的正龛前,脸色隐在阴影里,声音微沉:“跪下。” 孟曦听言,一语不发地掀开衣角直挺挺地跪在团蒲上。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当着你父亲!当着列位先祖,与我应承下来的话?” 她目光落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一抬头,便可以看见放在自己正前方的一个牌位,那牌位是她父亲的,已经在这里摆放了十余年。 “回答我!” 孟韫灵猛地放大声量,目光看向她。 “女儿曾答应母亲,至多双十便会成家。” “还有呢?” 还有吗? 还有就是要处理好黄泉事务,做个合格继承人,将孟家的一切延续下去。 孟家自古以来已经历经上千年,或许上万,孟曦不知,可却也知道,现如今黄泉路中的人越来越多,司官杂务越来越重,此时又忽然多了好几个河底之人…… 黄泉路,也不知还能安稳多久。 即便如此,无论是孟韫灵还是她,要做的,不过是在自己有生之年,护着这黄泉,也让黄泉中的人能安稳活在着异世。 “女儿答应过,要护住黄泉,守住安宁。”她声音很轻,仿佛呢喃,神色间飞快闪过一丝茫然,可很快又被隐去,剩下坚定。 屋内除了母女二人,再无其他,外面也十分安静,听不到半点声响,即便是宛若呢喃的话,也仍是传到了孟韫灵耳中。 “当初那人是你放他离开,如今放在眼下看着我也信你,但你若是与他纠缠不休,便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那人身份孟韫灵至今不知,只知他忽然出现在黄泉城中,又见灵鉴有所异动,恰巧当时良珣来宫中见她,她便让他去将人抓去斩月堂中。 对于阎奕晟的身份,孟韫灵只当做那人是自人间而来的生人,听到禁卫军来报,也没有什么异常,加之她事务繁忙,反倒忘记有此人的存在。 可现在她不仅想起来了,还见自己一贯无欲无求的长女,忽然也维护起人来。 孟韫灵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目光落在那道纤细身影上,她缓了缓口气,脸色令人难以捉摸: “你今日便在这里好生反省,想通了再回府!” 孟曦沉默了片刻,应声道:“是,母亲。” 耳边传来孟韫灵离开的声音,她离开后,她紧绷着的腰脊微微松动,却依旧挺立,不见丝毫敷衍之色。 等到耳边再没有任何声响时,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所至之处,是沈君的牌位。 沈君,字长冉,于光历二十二年出生,卒于庆沣五年。光风霁月,文采斐然,名动黄泉。于弱冠之年,和孟韫灵成亲,夫妻恩爱,此后很快诞下女婴,取名为曦。 曦,光也。 孟曦一遍遍描绘着那个沈字,心中又将沈君的生卒事迹过了一遍,每过一遍,心中想到的都是沈君将她抱在怀中,偷偷溜出宫的场景。 沈君向来宠她,当初若不是他,他也不会年纪轻轻便离开黄泉,此生再不得相见。 尤记得当初沈君为了陪她散心,两人一同住回了沈府,彼时沈府中除了沈家父母,也就是她祖父祖母,再无其他人。 本回沈府小住是件小事,沈君也时常住在这里,可那时孟韫灵从母辈手中接过重担,官场中人心不稳,其中一人一直不服孟韫灵处处给他难堪,甚至贬去官身。 那人心中生了龌龊,一直想要让孟韫灵难堪,偏偏孟韫灵身边全是高手,难以接近。 反倒是时常在外游走的沈君,身边虽也带有高手,却远不及孟韫灵,于是那人便起了歹意,想要小小地教训一番,为自己出口气。 沈君每日除了去官场中,便去府衙里瞧瞧,处理一些事务后便去昏家接孟曦,他每日都会带着孟曦四处游玩,虽说行程每日都不一样,可时日久了,也能摸透其中一二。 一日,那人在府衙与昏府的几条路上埋了人,准备给他些教训,好看孟韫灵更加手忙脚乱的慌张模样。 要知道,沈君与她感情极好,若是沈君受了伤,也不知孟韫灵是不是还能如官场中那般稳坐如山、不为所动。 可谁也没有料到,那日除了他安排的人,还有其他想要置沈君于死地的敌手。 即便他身边带着不少人,可背后之人也是准备充分,铁了心借着机会栽赃嫁祸,不仅下了狠手,还带足了人。 结果不想而知,沈君受了重伤,强撑着被匆匆赶来的昏府侍卫救下。 虽是救下了,可身负重伤,还是没能熬过那日,孟曦眼睁睁看着他撒手而去,眼睁睁看着他幻化为气,消弭在空中。 她哭着喊着,可沈君依旧不言不语,只是笑着,走近她,隔着虚空摸了摸她的头,她的脸,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可触碰到的,全是虚无。 她头上梳的羊角辫已经开始散乱,那是他早晨时给她梳的,此时却因为珠花的松动,开始散落开来。 可她眼下去顾不得这些,她疯狂地走向他,想像早晨那般,将手放在他那温暖的大掌中,与他说着晚间吃些什么,甚至还要寻他背书、下棋…… 可这些事,都再没法子实现了,只因她触手之处,都是虚空。 她看见他走到祖父祖母身前,掀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又看见他走到孟韫灵身边,像抱她一样,隔着虚空抱了抱一脸呆滞的孟韫灵。 从始至终,他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温柔至极,仿佛他这次离开,不过是寻常出门般,很快便会回来。 其他人无人能看见他,只有孟曦,她从始至终都看着。她以前曾因为此事生出无限恼意,甚至害怕。 可现如今,她却没了半点惧意,泪眼朦胧看着他,双手依旧在虚空中挥动,直到她的手被他虚虚握住。 他虚空的身体慢慢变得浅淡,他一手环着孟韫灵,一手握住孟曦的小手,抬眼看向她,嘴边含着温润笑意,嘴角微微动了动,朝孟曦说了句话,而后真正、彻底、消失。 即便孟曦心中难过,眼前也被雾气所挡,可她依旧看清了沈君的嘴型。 他说:阿曦莫要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六章 良善 少君府。 孟宁这几日来,出门倒是不勤,倒也不是不想,而是担心自己心底的小秘密被孟曦知道。 她知道,孟曦虽宠她、纵她,却绝不会让她与一陌生男子单独出去,更何况还是她主动去寻人。 于是她自以为聪明地隔两日再去,如此反复,可她却不知孟曦与白艾早已见过,甚至还相谈过。 不过她这几日在府中倒也没闲着,也认识了一个极有意思的人。 那人便是阎奕晟。 阎奕晟近日来时不时会回来寻孟曦,至于厉狄那边,自有暗三看着,他清闲时便想在孟曦面前晃一晃,免得那人转头便忘了。 可谁知每次都扑了个空,分明没什么事,偏就一直不见人。他估摸着,应当是那日调戏太狠了些,不见她还别扭着,索性自个儿便寻了个地方假寐。 谁曾想,少君府中忽然多了只百灵鸟,为府上添了几分热闹生气。可在阎奕晟看来,着实吵人清闲。 可当他知道她便是孟曦的胞妹后,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不仅愿意搭理她,还多了几分耐心。 即便这耐心在旁人看来,像是大人哄骗着小娃娃般,那画面,实在令人难以直视。 “阿晟哥,你在哪儿?”远处,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穿梭在院落里的大树下,声音清脆软糯,她仰起头似在观察,阎奕晟究竟在不在上头。 “阿晟哥?”她将双手放在脸庞做喇叭状,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声音传遍院落,似乎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生怕被其他人知道般。 她自这棵树到那棵树,每到一棵树,都要轻轻喊他,确认他是否在树上。 阎奕晟听不下去了,于是出声喊她,垂下一只手来:“在这里。” 见此,孟宁提着裙摆飞快往这边跑了过来,仰起头看树上浓密枝叶。 “阿晟哥,你快下来!” 说完,她围着树环走了一圈,似乎在想办法怎么让他从树上下来。 “又怎么了?”阎奕晟睁眼瞥了一眼她,懒懒开口,而后随手摘了片叶子敷在眼前,挡住自枝叶缝隙散落下来的细碎光线,慵懒地躺在粗大树干上。 “阿晟哥,我院子里有棵树比这棵树还好,你去那棵树上睡罢。”孟宁眼中带着狡黠,笑得格外天真甜腻。 阎奕晟想也未想:“这棵树便很好。” 午时正是日头最好的时候,初初显示出了夏日的盛头,他眼皮打着架,可意识却十分清醒,心中想着要怎样才能和那个闹别扭的女子见上一面。 经过此事后,阎奕晟暂时是不敢再撩拨她了,以她脸皮的薄度,若是再撩拨下去,若是一个恼怒将他赶走,他都没地方哭去。 现如今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自是方便不过,而若是像以前那般,来去都十分麻烦,不如现在方便。 他想,若是她别扭,他也没去烦她,碍她的眼,说不得过几日便好了。谁知好几日过去了,不说消气,连面都见不着。 孟宁站在下面,仰起头看他,即便根本瞧不见人,见他拒绝,星眸微微转了转,声音清脆:“去去。” 阎奕晟没说话,孟宁有些急了,她跺了跺脚,左右看了看,这四周除了被她留在远处的彩屏彩明外,再无其他人。 “阿晟哥,你下来,我告诉你黄泉路哪家酒楼饭菜最好吃。” …… “阿晟哥!” 树上“唔”了一声,而后懒洋洋开口:“我会知道的。”说完,树上又没了声响。 “那……那……那若是我告诉你……”孟宁眸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脑海中不断转动,搜刮着或许能吸引到他的事情。 院子中又没了声响,午后光线又强了一些,孟宁站在树下阴影中,面对不为所动的阎奕晟,她不由挫败。 想到前两天阎奕晟给她编的蝴蝶,心又痒了起来,她再次仰头,嘟着嘴嘀咕道:“本以为阿姐没回来,还可以出去玩……” 谁知她还没说完,便听到树上一片响动,再抬头,就见阎奕晟站在她身边,微微挑眉看她。 “走罢,去哪儿?” 孟宁蓦然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笑意,比之太阳还要璀璨。 阎奕晟轻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走在前面,一身侍卫服,却被他穿出一股风采贵气。 孟宁步子小,不及阎奕晟长腿长手般,她提着裙摆跑了两步,勉强跟上他。 “阿晟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你喜欢!” 阎奕晟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心想,我喜欢你阿姐,你不若带我去见你阿姐。 心中虽这样想着,可到底没有这般说出来,万一把眼前小姑娘吓走,那他这几日做的不就白费功夫了吗?于是敷衍道:“是吗?是什么地方?” 孟宁跟上他的步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跟我走便是,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 “我阿姐也爱去,她最是喜欢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付她,随意嗯了几声,可当他听清后,不由低头看向身边努力跟上自己的小丫头,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阿姐很喜欢?” “是啊,我阿姐可喜欢了!”孟宁点点头,心中没有丝毫防备,将她知道的全都托盘而出,“我阿姐常带我去,她也极喜欢那里。” 阎奕晟嘴角微勾,眉眼微挑,心中打着算盘,脸上却看着更加无害纯良,可认识的人都知,他是个惯会扮猪吃老虎的,即便脸上无害,实际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嗯了一声,见她是在走的吃力,脚步微微放缓,一边走一边装作随意地问道:“你阿姐……我是说少主这么多年,可有什么喜欢的?” 见他步子缓了下来,她仰起头朝他露了个感激的笑,心中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对他没有防备,是因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 她 孟宁心思单纯,性子天真,向来不会将人想的太过复杂,眼中不是黑便是白,错是错对是对,对人也少有防备。 她被孟韫灵与孟曦保护的太好,总觉得世上没有坏人,只因她触目可及的地方,都是良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七章 再见胡来 说到孟曦喜欢的,孟宁想了想,想到去岁孟曦为她买的兔儿灯,她声音清脆道:“我阿姐喜欢兔儿灯!” “嗯……”她脚步又慢了一些,脑袋微垂,想了片刻后,脚步再次轻盈起来,“我阿姐还喜欢忘川楼的吃食!也喜欢下棋。” 谁知她说完,阎奕晟便嗤笑出声,孟宁不知他笑什么,茫然转头看他,眼中带着迷惑:“阿晟哥,你笑什么?” 笑什么? 阎奕晟想到这一年来,孟曦似乎还真没有什么偏好,就如孟宁所说那些,不过是消遣的。兔儿灯是因孟宁喜欢,下棋这事倒也没错…… 至于忘川楼……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那忘川楼幕后的主子,来头可大着呢。 不过,据他所知,孟曦似乎,极喜欢去外头看景,便如那夜繁华之处,盈盈而立,眼中含着剪水笑意…… 阎奕晟将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清咳一声,借机压下嘴角的笑意:“方才想到了些高兴的事。” “嗯?什么?” 她睁着大眼看他,眼中迷糊。 谁知阎奕晟根本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快些走罢,天要黑了。” 孟宁看了看天色正好的蔚蓝天空,小声嘀咕道:“分明正好,哪里会晚?” 阎奕晟轻啧一声,懒洋洋地走在前面,彩屏彩明跟在后面几步远处,看着孟宁那副模样,实在是想捂脸奔走,心中觉得实在愧对孟韫灵。 堂堂黄泉路二小姐,居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小小侍卫身后,怎么瞧都让人觉得怪异得很,偏偏她还不自知。 小姐嗳,你贵为黄泉路二小姐,母亲乃路守大人,长姐是黄泉路少主,怎地在小小侍卫前,这般……这般…… 二人词穷,实在形容不出眼前那副窘况。彩屏与彩明心中叹了一口气,脚步加快了些,无奈跟在那二人身后。 阎奕晟抬头看了看眼前有些破旧的招牌,脸上笑意顿住,心中更是一阵无言。他沉默了片刻,低头复杂地看她: “这便是你说的‘你阿姐也爱去,她最是喜欢’的地方?” 孟宁寻了个地方坐下,理直气壮道:“对啊!我阿姐便时常带我来,可不是喜欢吗?” 阎奕晟看着一旁挂着的招牌——胡来,他早该猜到才是,孟曦向来性子冷漠,瞧着便不是有什么特别喜好的人。 若不是他自认为对她有些了解,还真当她无欲无求。 阎奕晟跟着孟宁坐下,余光一瞥,便看见了一旁正喝茶的男子,他眼神微眯,而后看向脸上染了些绯色的孟宁,心中顿时了然。 他还道她今日怎地会要与他出来,原来竟是这样? 他似笑非笑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儿,便假装没看见般,倒了四杯茶,一一放在几人面前。 彩屏彩明有些受宠若惊,却又不知这惊喜从何而来,那感觉格外奇妙,就像是孟曦亲自屈尊降贵为她们倒茶般。 眼前之人分明与她二人身份差不多,却不知为何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几分不平凡,甚至还想着眼前之人是哪家的公子,也不知身份如何? 彩屏彩明不知阎奕晟的身份,但见他气质不俗,便下意识想着应当是官场中哪位司马之后。 至于堂主,她们却都知道一二,官场中堂主的各位公子,不是已经成婚便还年纪尚小,哪会有他这般年纪。 孟宁刚一走近,便看见了白艾坐在角落,眉角淡漠,举止矜贵,他手边还放着一本书,明明看得津津有味,却在她靠近那一瞬,忽然便抬头,与她对视上。 目光浅淡,眼底却带着无限柔意,仿佛能浸出水来,还带着几分炽热。 孟宁匆匆挪开目光,故作镇定地寻了个能瞧见他的地方坐下,刚一坐下,便有人奉上一壶茶水。 那边目光有意无意地看过来,孟宁又碍于身边的阎奕晟和彩屏彩明等人,不敢看过去,脸上不由发烫,急忙喝了口茶水掩下心中的紧张。 她此时心跳的极快,也不知脸上是何风光。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三人,却见三人似乎此刻都未注意她,目光全在四周,也不知在看什么。 但她见此,心中却安稳了一半,于是她不由大胆了些,眸子看向白艾那里,飞快朝他眨了眨眼,眼眸生动,微光流转,笑得格外狡黠。 白艾自她坐下后,心神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这般大胆,忍不住怔了怔,随即不由失笑,心中却无端带着柔软,恨不得摸摸她的头。 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后又飞快移开,白艾眼底笑意收了收,看向坐在孟宁身边的阎奕晟,顿了顿,只做不知,将目光落回了手中拿着的书本上。 孟宁眼看着心上人坐在不远处,有心想要和他说说话,但却碍于身边的三人,不敢有所动作。 阎奕晟如何看不出来? 他心中轻啧了一声,这几日相处下来倒也觉得这丫头心思太单纯了些,倒也合了他的眼缘,既如此,看在这个份上,他便好心帮她一把罢。 正在孟宁想着该怎么将这三人打发走时,就见阎奕晟忽然站了起来。 “二小姐可是饿了?不如我去附近看看有些什么吃的?” 孟宁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哦了两声,而后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瞥了一眼白艾所在方向,飞快点头:“是有些饿了,彩明姐姐你与阿晟哥一同去罢。” 她目光看向彩明,笑得极为无辜。 彩明有些迟疑,他们毕竟没带着几人,要是遇到危险,这可如何是好,见此,她正欲拒绝,就听耳边有道声音替她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阎奕晟点点头,心中却更加无奈,怎地这丫头性子与孟曦相差那般大,她这样直白说出来,便不怕彩屏彩明发现什么吗? 见此,他只能继续为她圆话:“还是二小姐想得周全,知道属下有些不识路,特意让人跟着。” 孟宁被阎奕晟说的迷糊,他不识路?她又怎知?但她好像也感觉到他在为自己说话,她也没有反驳,只能胡乱点头,将目光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八章 相似 等阎奕晟与彩明离开后,身边便只剩下彩屏一人。彩屏贯来喜欢热闹,可此时见街市虽繁华,但身边还有身份尊贵的二小姐,她不敢掉以轻心,甚至带着几分紧张地时刻注意着四周。 白艾拿着书慢悠悠地翻了一页,在外人看来似乎是个闹中取静的,可若仔细看,便能瞧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时而轻轻抬眼,身子半倾,心中总也静不下来。莫约是因为小姑娘就在自己的不远处罢。 他的目光悠悠转过去,又见她朝他轻轻眨了眨眼,脸上带着娇俏笑意,看了便让人心软。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可却又不知为何,近日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见她,去想她…… 下山前师父没教过他何为情爱,可在树深之处见她时,大约便生了羁绊。 “彩屏姐姐,我想吃白玉斋的糕点了,你去帮我买些来罢。” 彩屏左右看了看,脸上有些紧张:“小姐,咱们过些时候可好?等彩明回来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孟宁打断:“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吃,你快去!” 孟宁从未这般任性过,今日突然反常,她心中还有些打鼓,看也不敢看彩屏,不过好在彩屏心思不算细腻,并未注意这些。 彩屏正欲说什么,孟宁忽然就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白艾左手边坐下,她又看着彩屏道:“你大可放心去罢,我与他坐一起,便不会有危险了!” 彩屏不知她是如何把“没有危险”和那人划等号的,还欲再劝,就见孟宁一副“我不听随你怎么说我都不想听,你赶紧去给我买点心”的架势,干脆一咬牙一跺脚: “那小姐你莫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说完,快步跑开,好在白玉斋离这里不远,不过隔了一条街去,跑过去再跑回来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更何况暗处还有人看着呢。 等她跑远后,孟宁忽然便笑出了声,看着白艾十分得意,他眼底带着无奈,终于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可越过她,目光悠远地看向彩屏的方向,脸色清冷,没什么情绪,耳边是孟宁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彩明姐姐稳重些,什么都不许我做,生怕出了什么事,还好方才我聪明,先叫她离开,这才好对彩屏姐姐耍赖,彩屏姐姐一向最心软了……” 白艾静静看着他,漠然脸上带着柔意。 “你身边两个侍女跟了你许多年罢?” “是啊,我也记不清多久来我身边的,大约那时我还未记事,所以也忘记了。” 她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彩屏彩明来,于是她疑惑地问道:“白大哥怎地突然问起彩屏彩明两位姐姐来?” 白艾为她到了一杯茶,轻轻送到她面前,特意离她手远了一些,免得她失手打翻了去。 “不过随口问问罢了。”白艾目光闪了闪,心中想到的却是,两人这般便被人忽悠离开,若今日坐在这里的不是他,她们也能这般安然离开? 可白艾忘记了,若今日不是她在此,孟宁也不敢叫她们二人离开的。 孟曦总与她交代,若是出门,身边不能离了人去,她一向乖巧,对孟曦更是言听计从,这些年出门身边也都带着人,只除了这些日子里,常偷跑出来见白艾以外。 “你方才身边那男子……” “白大哥,你莫要误会,那是我阿姐的侍卫,这次我能出门,多亏了他。” 孟宁紧张兮兮地看他,还未等他说完,便急着打断开口。 闻言,白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轻嗯了一声,道:“可饿了?” “不饿不饿,在家中用了饭出来的。”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白大哥你莫不是还未用午膳?” 白艾摇摇头,抬眼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心中一片柔软。 也不知那人是何目的,分明知道小姑娘来见他,偏他还愿意配合着,莫不是也得了孟曦的吩咐? 白艾目光落在不远处,脑海不断运转着,又时而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见她一副懵懂模样,心下一叹。 两人坐了一会儿,阎奕晟便与彩明回来了。前面那男子走的懒散,身边的彩明似乎走的有些急,时而回头催促着。 待眼前出现了孟宁的身影时,彩明才放慢了些脚步,可一见孟宁身边忽然多了个陌生男子,而彩屏又不知所终,她心猛地一跳,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脚步,又忍不住快起来。 “小姐,彩屏那丫头呢?”彩明缓了缓呼吸,停下凌乱的步子,站在孟宁身边,一脸紧张地看着对面那一脸漠然的青衣男子。 “啊?”孟宁背对着街道,自然不知身后彩明与阎奕晟已经归来,忽然听到声音,猝然被惊了一惊。 “彩明姐姐?你……你们怎地这般快?”她紧张地看了看彩明与缓缓跟上的阎奕晟,余光又悄悄看了一眼白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反倒是白艾,不忍让她为难,开口时,声音清泠,如山间的泉水。 “她去给你家小姐买其他吃食去了,临走前将她暂时托付与我。” 也不知是不是彩明的错觉,他说道托付二字时,无端染上了丝丝缠绵之意,她奇怪地盯着他瞧了一眼,心里多了分防备,但脸上丝毫不显,点头笑道: “彩明替我家小姐谢过公子。” 白艾微微颔首,算作应承,并未多说什么。 阎奕晟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有些破旧的桌面上后,掀袍坐下,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情观望中,也不打扰。 心中却啧啧称奇,带着打量,目光毫不忌讳地盯着白艾瞧,而后又滑过他身边的孟宁,越发觉得这二人相处,实在有些熟悉。 再一细想,可不就是他与孟曦的翻版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 他与白艾见了两面,至少在他看来,白艾对孟宁不似脸上那样疏远,说不得心中早有了心思。 不然,也不会任由孟宁这般。 他无端生出无限惆怅。 也不知孟曦何时才能看见她身边还有个他……长路漫漫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九章 遇见 几人回去时,没了来时的欢快气氛,马车中压抑地厉害。彩明因着彩屏贸然离开,留下孟宁一人,心中又气又无奈。 心中想着,即便心再大,也没见有人将自家小姐丢给一个陌生人的!怎么都是不该。 彩明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即便进了马车后也一直沉默着,脸色十分不好看。 彩明比她和彩屏都要大上好几岁,性子一向沉稳,只偶尔纵着孟宁一些,与她疯到一处去,可大多时候都是冷静理智的。 彩屏更是时常被彩明教训着,平日便有些怕她,更遑论彩明生气时。 果不其然,等回了少君府,彩明便叫走了彩屏,临走前,彩屏朝孟宁投了一记求救的眼神。 谁知孟宁正要为她说好话,就见彩明缓缓笑着道:“小姐想来是累了,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下,属下片刻后便回来。” 她笑得格外灿烂,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分明笑着,却无端令人觉得寒风瑟瑟。孟宁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去看彩屏的眼神,心中却默默为她祈福。 彩屏姐姐你保重,若是你无恙,我定好好赏你。 眼看着彩屏被带走,身边的阎奕晟又不知去了哪里,想到此时孟曦应当已经回来了,便往外书房而去。 太阳逐渐偏西,气温也变低了许多,孟宁紧了紧身上的单薄衣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院子去换一身衣服,如若不然,孟曦见了定然又要数落她一顿。 而阎奕晟回府后,转身便朝外书房而去,虽说她不见他,可他也想远远瞧一眼。 不过半日未见,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可谁知他走到自己惯常待的那棵树上后,外书房中不见任何人影,便是时常隐在暗处,护孟曦周全的人也全不见踪影。 阎奕晟不由皱眉,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一个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待他问了一圈后,竟发现孟曦今日到现在还未回来! 不知为何,阎奕晟没来由得一阵慌乱,这种情绪是以往都没有的,却不知为何今日不过是没有一个人的消息,便心慌成这般。 阎奕晟想也未想,暗三被他派去盯着厉狄了,自然也没人跟在孟曦身边,随时与他传信息。 偏偏府中之人因前些日子里的流言蜚语,也不愿告诉他孟曦的去向,他心中着急,可就是无一人和他说道。 众人也知道他惯会套话,生怕顶不住他的压力尽数被他套了话去,索性说了几句便寻由头离开,实在让他又急又气。 但见众人不急不缓般,想来孟曦也没什么大碍,可他没见着人,心中便不踏实。他只有亲眼看见了人,才能放下心来。 无人与他说孟曦的踪影,他便只能找一些孟曦惯常待的地方,例如忘川楼。 忘川楼依旧热闹异常,但任是没有孟曦的身影,他正欲离开,谁知一转头便看见了与自己迎面而来的良珣。 他隐去了眼底的烦躁,换上懒散笑意,朝他走过去:“良司马,瞧我这记性,良堂主可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是,以往叫惯了些。” 良珣身着便服,一袭白衣,宽袖飘然,腰间玉珏泠然作响,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他脸上带着亲和笑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书生之气,闻言也只是笑了笑,眉间没有丝毫不悦:“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若是阿晟兄弟不嫌弃,便是唤珣的字嘉翊也是可以的。” 阎奕晟笑了笑,只是那笑未达眼底,对他的话更是未当真。两人在忘川楼中相遇,反倒是让他忽然怀疑起来,孟曦是否当真不在这忘川楼? 心中虽怀疑,可脸上却未显半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良堂主可曾用了晚饭?若是堂主不嫌弃,可否赏脸吃个饭?” 良珣笑了笑,眉间带着几分歉意:“实在不巧,珣方才刚用过。”他想了想又笑着邀请道,“若你有空闲,不若过几日?” “能入良堂主青眼,阿晟实在惶恐。”他轻笑一声,两人站在走廊处,来来往往皆无一人,倒也清静。 他向后看了看,心中略一思忖,直接开口道:“良堂主少叙,属下现在是少君府中的侍卫,还要去见少主,便就此别过了。” 阎奕晟一直看着他,见他听完他说的话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果不其然,良珣疑惑开口道: “少主此刻似乎还在宫中,你怎地会来忘川楼?” 见此,他心中丝毫不慌,轻笑一声,似宣誓主权般:“正是,少主前几日说是想吃忘川楼的饭菜了,让我来打包一些回去。” 良珣心思通透,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含义,可他并未有其他反应,闻言只是恍然大悟,而后露出一丝羞意,他笑道:“倒是珣思虑不周。” 两人目光对上,阎奕晟似笑非笑,带着懒散,良珣眼底带着亲和笑意,即便眼前之人待他多了几分怠慢,也不见他恼怒,反倒笑吟吟,一举一动间更加谦卑。 阎奕晟站在原地等良珣先走,毕竟现在他的官职可比他大得多了。 心中却越发嫌弃起来,并非嫌弃这身份,而是对这制度不满。 无论是黄泉路还是地府,似乎都为着权钱色争个头破血流,便是好人也在这大染缸中受不住诱惑,迟早失了那颗赤子之心。 他在地府时便不耐烦那些个东西,如今到了黄泉路,也是这般。 可自从他对孟曦起了心思之后,心境反倒发生了改变。即便这些规矩再是不好,也在这混沌世界中,为世人立了个行事准则,好让这混沌,不那般混乱。 他此刻,似乎有些理解孟曦了,也有些……理解阎启了。 大约他们这些人的存在,便是为了让这混乱,变得有序起来,更是为了让上面的人世间,有迹可循。 阎奕晟套出了消息,不再停留,但做戏做全,他去寻了店小二装模作样买了些饭菜,等余光中看不见良珣后,停下话头,转身离开。 宫中吗? 说起来,他还当真没有去过呢! 阎奕晟心中跃跃欲试,眼色微挑,一副兴致很大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听闻你久未归家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一道身影飞快穿梭在屋顶之上,朝北边而去。 那动作极为迅速,恍惚间,众人只当吹了一阵风便罢了,却从未想过是一人自身边掠过。 很快,阎奕晟便停在了宫墙前,他瞧了瞧这座巍峨清冷的城墙,心中啧啧称奇,想到自家那破烂府邸,不知好上多少倍。 同时又对黄泉路富有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不过也不奇怪,地府之中的众人大多有着宿慧,便是去了地府,也大多含着人世间的记忆。 但黄泉路却不同,黄泉路这里,似乎没有一人有宿慧的,仿佛才经历了一世。 一开始他以为此处是人世间,可过了些日子,便发现了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大出来,却隐隐约约猜到,这里应当与地府是一样的存在。同样接收着来自人世间的人,也同样为他们供一个住所,不再颠沛流离。 却不知黄泉路是如何做到,让这里的人没有宿慧的。 他想,这大约也与地府中的运作一样,许是黄泉的机密。他向来在一些事上懂得把握分寸,他不会刻意打听,但若是起了兴致,自会去寻找其中真相。 此时孟祠之中,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祠堂中也放上了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笼罩在柔和之中。 孟曦依旧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身形未动半分,目光沉沉地看着沈君的牌位。即便一日过去了,她脸上未见丝毫疲惫之色,眼底清冷一片,心中佛经念了一遍又一遍。 她跪在这里一日未进食,腹中并未觉得饥饿,只是许久未动,她手脚有些僵硬。 她微微抬手转动了一下,刚一转动,便觉得身上仿佛有千万根针扎过,她冷吸了口气,又将身子倾斜,缓了缓腿上的麻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觉得身子不再那样僵麻了,这才朝正龛磕了几个头,而后站起身来。 她分明过个片刻就会动一动,谁知忽然起来,身上还是麻了。 抬眼看了看外面月色,轻叹一口气,站了片刻,身上的酸麻尽数褪去后,大步离开。 谁知刚一转了个弯,便觉得不对,她想也未想抬手就丢了一物出去。角落那人反应极快,在听到风声传来时,便朝一旁闪了过去,再将那东西抓在手中。 是一枚压衣角的翡玉。 “啧。”他从暗处走来,背后光影褪去,孟曦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是阎奕晟。 阎奕晟心中多了几分高兴,目光盯着她的脸瞧,似要把这些日子没看的,尽数都补上。 谁知孟曦见到他后,脸色一沉,眉间紧紧皱在一起。阎奕晟以为她还在生前些日子的气,他想了想,自己那日的确过分了些,摸了摸鼻头,朝她走了几步。 “你莫要生气了,那日……咳,是我不对,我……” “你好大的胆子!”他还未说完,就听孟曦沉声开口打断他,“你可知道宫域重地,非旁人能胡乱闯的?” 阎奕晟不以为然,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嘴角微勾:“这天底下,便没有本公子不敢去的。” “况且,听说……,便是刀山火海,也是闯得。”他触及到孟曦的目光,将嘴边要出口的几个字咽了回去,只是眼神落在她身上,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孟曦不理会她的嬉皮笑脸,将目光移开,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听闻你久未归家,我……兰姨便让我来瞧瞧。” 她实在懒得理会她这蹩脚借口,转身欲走,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动作整齐,飞快朝他们这里奔来。 孟曦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伸手去拉几步之遥的阎奕晟,却落了个空,反观自己却撞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之中。 “走。”阎奕晟环着她的腰,自胸腔间发出一个沉闷的走字,脚下足尖一点,飞快掠出。 此时也不是别扭时候,孟曦大约也猜出来者不善,并未反抗,指尖缠紧他的衣角,跟着他一同离开。 微不可见地,阎奕晟嘴角微扬,眉间也带着柔意,心中比穿梭在宫墙之间还要振奋高兴。 阎奕晟来时花费了些时辰,虽不大熟悉,却胜在方向感好,加之孟曦又在一旁指点出路,两人很快便逃出了宫域内。 可谁知,二人方才站稳,几柄剑便直直指向二人。 四周十分寂静,只余细碎的风声,以及二人的呼吸。 自暗处缓缓走来一人,正是孟韫灵身边的禁卫军首领——袁士义。 “少主,大人有令,命属下带二人前去咸啸殿内。” 孟曦目光一沉,嘴角紧紧抿着,余光正好能看到一旁气定神闲的阎奕晟。 阎奕晟的事,出于私心,孟曦不愿让她知道,却又不知这私心从何而来。 她叹了口气,率先提步向前,沉声道:“劳烦袁统领。”阎奕晟自然也跟上。 咸啸殿内。 时辰已经不早了,此时殿内却灯火通明,四周却不见一人走动。 孟韫灵背对着门楣,听见响动也未转过身来,她看着墙上那幅画,那画是她与沈君成婚那年,二人一同作的,当初瞧着是甜蜜,此时看却无尽酸涩。 “母亲。” 阎奕晟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抬头上下打量着背身而立的妇人。 虽未见过脸,但端看一个背影,身上气势也十分嗬人。一身深红衣裙,处处透着精致,袖间边角用金丝勾边,裙摆处隐隐约约可见上面绣着一兽。 当他看清衣裙上的兽之后,眼神猛地一缩,呼吸下意识一顿,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额角忽然有些疼,又觉好笑。 自己转来转去,原道时,所见所闻,都是有迹可循。 那衣裙上的兽,不是那日他在祖母河上所见的恶食兽?又是什么? 虽说绣在孟韫灵衣裙上的那兽与他那日看见的有些差异,但他却绝不会记错那曾与自己厮杀的恶食兽长个什么样! 现在看来,孟韫灵绣着的似乎比自己看见的更加凶猛些,瞧着气势十足,一如挺直而立的妇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一章 夫婿 正在阎奕晟打量间,孟韫灵猝不及防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不急不缓地落在他身上。 她分明没什么情绪,却无端令人头皮倏然发麻,若站在这里的是普通人只怕早就被吓破了胆,偏偏站在她面前的,是贯来不羁狂妄的地府大公子——阎奕晟。 他双手抱拳,似笑非笑地行了一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阎奕晟心中清楚,今日被请过来,大约除去自己乱闯宫中外,还有身边那从容女子的原因。 莫不是…… “你便是易阿晟?” 孟韫灵缓缓朝二人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仿若承天之石,紧紧压在世人心尖,喘不过气来。 “正是属下。” 孟韫灵目光不浅不淡地落在他身上,从他举止行为到他说话,无不细致观察着。 她早前听到了一些流言,便是关于他与孟曦的。那话实在难听,还未见面心中就已经对他也多了分不喜。 可现在见他气度不凡,如世家公子般,即便是在向她低头行礼,骨子中的傲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便是长相,与昏垣亦或是良珣也不相上下,甚至眉间的坚毅,一看便知此人的不简单之处。 她本以为与孟曦传出风言风语的人是个从哪儿来的玩意儿,现在一看,似乎也不尽然。 否则,自己的长女也不会这般异常。 她眼神凌厉一挑,带着压迫,看着他问道:“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阎奕晟来处一直是众人的疑惑,他从未说过自己的来历,整个少君府,恐怕只有孟曦一人知道。 虽他从未说过,但心中早有所思量,知道自己若没个说法,定然被人诟病,因此特意让暗三给自己编了个假身份。 虽说花了些时间,但这一年来,却绰绰有余。 可便是没有准备,他也能编个一二三来。 可孟曦不这般想,孟韫灵话一出口,心中就紧张起来,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身上,连她都没发现自己眼中带着几分紧张之意。 阎奕晟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之上,但他自来敏锐,能感受到孟曦落下来的担忧之意,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他声音微沉,平日里的轻浮之气稍退,多了些沉稳: “属下原籍西海城,家父乃原文熙书院院正,在属下早年时便逝去了,随后未见多久,家母也跟着去了,所以现在家中,只余属下与几个奴仆。” 孟曦眼睑颤了颤,方才不由自主握在一起的手又紧了紧,为他捏了把冷汗。 与此同时心中却不由产生疑虑,他何时捏造的假身份? 她垂下目光,静默站在一侧,仿佛局外之人。 “文熙书院?”孟韫灵皱眉,目光沉沉,依旧落在他身上。她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步子停在三步之外,阎奕晟眼底看见的便是深红色衣裙,上面绣着恶兽。 “是。”无论孟韫灵是在试探什么,阎奕晟现在只能一口咬定自己的身份。 当初暗三制这个身份时,便是因为这院正不仅姓易,还有一个儿子,只是这儿子在那院正与其妻走后没几年,便离开了西海城,不知去了何处。 倒也正好方便了他,于是他便借用了。 孟曦吃不准孟韫灵想做什么,却也知道若是自己贸然开口,不仅帮不了他,反倒只会害他。 缄默不语,便是最好的协助。 孟韫灵盯着他看了许久,就在阎奕晟心中越发不耐时,她终于动了,她脚尖移了移,朝一旁走去,一面说道: “你的事本宫听曦儿说了,以你的能力与才智,一个小小的少君府侍卫,实在屈才了些。” 她走回案牍之后,桌面上的墨汁早就研磨好了,她拿起狼毫,点了点墨汁,提笔在一份摆放好的折子上写了几字。 动作不见丝毫停顿,一气呵成。 阎奕晟听到她提孟曦,又说他的事,他不知孟曦说过什么,心思转得飞快,脸上丝毫不显,在她话音落地那一刻,便接上话头道: “大人实在是抬举属下了,属下无父无母之人,能得少主收留,心中已然是十分满足,那里来的屈才一说?” 平日见多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这般正经的说话还是第一次见,反倒有些不习惯。 孟韫灵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一旁做背景布的孟曦,她淡淡道:“本宫记得风雅堂至今还有个司马的空缺,不如让他补上去,莫要浪费了这般人才。” 说完,她将目光移向阎奕晟,眼神微眯,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你可愿意?” 阎奕晟即便不愿意,此刻也只能愿意。 眼下气氛不对,是个人都能看出一二来,更何况心思敏锐的阎奕晟? 他不知那里出了错,孟韫灵一副铁了心要将他从少君府中带走,甚至不惜用一个司马之职。 他这些日子大概也了解通透了黄泉路中的各个堂,自然也知道风雅堂是做什么的,大约就是管管思制礼仪、官礼制度一类,实在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提及的地方。 相比管理兵权的云霄堂和专管官场中各位的考核升绩的和风堂,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倒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到要从孟曦府中离开,见面也不如以前方便,无端生出几分不舒服。 可他此刻并未昏头,他只是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对方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便是拒绝了这里,他也有办法将他塞到其他地方去,总之便是不想让他再继续留在少君府。 孟韫灵十分满意他的识趣,不由露了个笑意。 于是两人被风风雨雨“押解”而来,风平浪静而归,只不过归的人只有阎奕晟罢了,孟曦被留在了宫中。 袁士义走在前面,朝阎奕晟说了声“请”后,十分客气地将他送走。 咸啸殿内,再次只余母子二人。 “本宫想过了,让你直接与良珣成亲的确有些着急了,说不得这官场中还有其他好儿郎,便先瞧瞧罢。” “女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广选夫婿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二章 赏花会 “本宫想过了,让你直接与良珣成亲的确有些着急了,说不得这官场中还有其他好儿郎,便先瞧瞧罢。” 她立于案牍之后,腕间用力,流畅地落笔,不过片刻,一篇洋洋洒洒的文书便落在了纸上。 “女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孟韫灵行至一旁净了手,一面擦手一面不急不缓道: “广纳选夫。” 她顿了顿,接过孟曦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又淡淡道:“我瞧着方才那人便不错,本宫也不是光瞧出身的,你若有心于他,也不是不可。” 她目光若有若无看向孟曦,形如在试探,指尖轻轻拂过杯托,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孟曦心中一顿,没有所谓的心悸,反倒无端生出了无限悲凉。她抬头看她,眉间神色格外复杂,甚至陌生,仿佛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生养了二十余年的人,而是刚认识的陌路人般。 她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神情漠然,道:“母亲当女儿当做了什么?” 孟韫灵手一顿,眉头蓦然紧蹙:“你若有时辰想这些,不若好生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不言而喻。 她说完,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回去罢。”耳后又扬声唤无忧,无忧开门而入,与准备离开的孟曦打上照面,无忧低眉朝她行了一礼,而后静待她的离开。 待她走出后,背后传来孟韫灵毫无情绪的嗓音,她道:“将这明黄昭告下去,过几日大办。” 孟曦方才站在孟韫灵身边,自然看清了那明黄上写了什么。 十日后将行一场赏花会,邀了各家适婚之龄男子与女子一同参加,便在宫中,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此后孟韫灵又说了什么,孟曦已然听不清,大步从咸啸殿内离开,像是逃离,逃离这座压抑的宫城。 一路行来,路上的宫灯早已点上,十步一灯五步一烛,汇在一起,星星点点恍若星辰。 她出来时,阎奕晟正闭着眼,双手环胸依靠在城墙之上,当听到熟悉脚步声时,蓦然睁眼朝她看来,黑色的眸子不似以往,目光沉沉,又带着几分光亮,宛若浩瀚星海。 这般神情的阎奕晟极为少见,孟曦与他猝然对视上,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心中带着一分慌乱,她压了压,将心中的情绪压了下去。 可不过一瞬,便又恢复了以往的不正经。 他见她的一瞬间,唇角勾起一丝坏笑,黑色眼眸微微一转,站直身子,抬手伸了个懒腰。 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孟曦眼神微冷,带着几分凌厉扫向他,嘴角紧紧抿着,耳后划过他,毫不犹豫自他身边走过。 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倒也不是不理会他,只是她现下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干脆直接忽视他,只做不见。 马车早被她遣了回去,倒是留了一匹马,不过在咸啸殿中孟韫灵说了那些后,此刻心中还有些心不在焉,直直略过,脚步一浅一深地走在官道上。 月色浅淡,光辉铺满道路,阎奕晟嘴边含着浅笑,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阎奕晟目光柔柔地落在前面那道纤细身影上,月光将她影子拉长,添了几分孤寂,阎奕晟又走了几步,身后影子与孟曦相伴在一起,多了几分亲密。 他嘴角又扬了几分,心中又愉快了几分。 也不知走了多久,孟曦忽然就反应过来,脚步猛地一顿,转过身来便看见走在不远处的阎奕晟。 孟曦不知此刻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恍惚间,仿佛人群深处,他眼中目光只余她一人,带着几分炽热,又带着明显的温柔。 不知怎地,那颗沉静多年的心,猛地被轻轻拉了一下,像是放在火上烤着,缓缓开始温热起来,变得滚烫。 这种感情极为陌生,是她这么多年从未有的,可莫名地,她并不讨厌,甚至,忽然不自在起来。 可不远处那人,目光炽热,紧紧落在她身上,带着珍视。 她不敢再细看,原地顿了顿,脚尖一点,施着轻功离开,带着几分匆忙。 那道身影已经没有了踪迹,可他依旧站在原地,眉角微挑,神色幽深。 不知多久,空旷的街道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低沉,悦耳至极。 翌日,官场中便传开了,宫中要办赏花会,办的颇大,不少适婚少男少女皆在邀请之列,一时间,官场中众人纷纷猜测孟韫灵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散了朝议后,良珣再次被留了下来,见此,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这些日子良珣总是被孟韫灵单独留下,众人心中清楚,这良珣,只怕得了孟韫灵的眼,不仅年纪轻轻坐上了堂主之位,还时常被宣入宫内,便是朝议后,也时常被留下。 此刻入了孟韫灵眼的良珣正缓缓跟在孟韫灵的身后,不远不近,缓步而行。 园中的花是早间刚置办下的,花叶之上还带着雨露,看着格外鲜嫩。 孟韫灵弯腰将一朵采摘下来,拿在手中,指尖染上了几滴雨露,她却并未在意,只是道:“今日唤你来,可知是为了何事?” 她目光分明落在手中的花上,可余光却若有若无看他,带着几分深思。 良珣跟着停下,含着淡淡笑意立在那里,动作不急不缓,目光跟着落在一旁的花上,眼睑微低,掩下眉间神色,像是在想,该如何回答孟韫灵才妥当。 他沉吟了一刻,他笑着开口道:“园中百花开得正好,正是好时节,的确需要更多人来赏,才有意思。” 闻言,孟韫灵蓦然一笑,眼中带着几分明显的赞赏,她道:“是啊,这花儿若是过了日子,只怕又要等明年了。” “说起来,这黄泉男儿女子我都少见,届时你帮本宫多瞧瞧。”说着,目光再次落回手心中的那朵孤零零的花,朝他招了招手。 “虽是众多花颜,可本宫唯独偏向它,若是不摘采,只怕就此谢去。”说着,将花放在他手心中,若有所指地道。 良珣没再说话,只是含着淡淡笑意应了一声。 “说起来,本宫许久未曾喝你煮的茶了,可愿今日再煮一次?” “乃珣之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三章 再见黑袍人 厉狄如平日一般,散了朝会后便上了马车,而后想家中而去。 厉府相比其他府邸,并不显眼,落在巷内,如同普通人家一般,若是不注意,又有何人知道这是堂堂黄泉左使的府邸呢? 这里人烟较少,相比其他官场中中的人相比,反倒更加低调。 门房将人迎了进来,低声与厉狄说起了小公子的事,这些事是这些年早已形成的习惯。 从一开始厉狄买下这座院子后,落在黄泉城内后,那时厉穆刚满一岁不久,年纪尚幼,他每日除了在官场中应付众人,便只剩下了那人给他留下的血脉。 “现在小公子正在园中瞧鱼,看神情,莫约是喜欢的。” 闻言,厉狄冷漠脸上露出了一丝柔意,淡淡嗯了一声,脚步不变地朝后院走去。 穿过两个游廊,远远地便看见厉穆正趴在一块大石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水中游动的鲤鱼,嘴边带着笑,远看便如同普通人一般,可一走近,便会发现他脸上带着一丝痴傻。 厉狄走近时,放轻了脚步,目光落在孩子发顶上,神色温柔,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厉狄抬手轻轻放在他头顶上,厉穆懵懵懂懂地抬头,见是他,嘴边的笑蓦然扩大了一分:“爹爹!” 他痴痴顿顿地指了指水里游得欢快的鱼儿,磕磕绊绊有些艰难:“有……有鱼!好……” 他半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又揉了揉他的头:“对,鱼儿,好看。” 厉穆狠狠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亮光。 厉狄伴他长大,莫说他说了好些字,便是他只说一个字或是不说,他也能准确明白他想说什么。 厉狄陪他坐了片刻,直到下面人来报,有客到访,他低头与厉穆说了一声,而后又吩咐旁边照顾的人,好生照顾着,之后才转身大步离开。 等到书房之中后,客人已经坐在了里面,那人被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隐在里面,看不清人是何模样,头上带着兜帽,脸上也带了个金色面具,将整个人包裹地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漏洞。 “左使倒是爱极了自己的长子。”那人一开口,传来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苍老,像个迟暮的老者。 听到他说起厉穆,厉狄眼色一冷,他道:“你若敢动他,我不管你是谁,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人呵呵一笑,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屋内显得几分突兀。 “左使莫要动气,在下可没那意思。”他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打量,“不过……左使这般将自己的软肋露出来,便不怕被外人知道?” “在下便也罢了,毕竟我是真心实诚地想要帮左使,可若是……旁人呢?”他笑了一声,目光如炬地看他,“比如,咱们黄泉路的少主……” 厉狄坐下,神情依旧冷漠,闻言心中冷笑,眉间带着戾气:“阁下想要说什么?” 那人见他生气,丝毫不惧,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这才道:“左使这话是何意?在下不过是想要提醒一番左使罢了,毕竟这少主,可不是什么容易打发的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意有所指道。 闻言,厉狄神情并无变化,依旧淡淡喝着茶水,仿佛他说的与他无关。 “若是阁下来提醒我这个,大可不必,阁下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我?”那人冷哼一声,轻轻理了理袍子,混不在意道,“我有何担心的?若是左使再不行动,只怕尊夫人……” “啪!” 地上猛地多出了一个破碎的茶盏,茶水瞬间流散开,这声音正好打断了那黑袍人的说话声。 厉狄缓缓站起来,越过碎裂的茶盏,冷笑一声,“阁下莫不是忘了?你我二人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倒是不知何时,我的事也轮得到你来过问?” 见他动怒,黑袍人毫不在意,依旧低头打理着自己的外袍,也站起身来,与他对峙上,轻轻笑了笑:“左使莫要动怒,在下不过是在提醒罢了。” 说完,他走到窗边,外面虫鸣声间歇,隐隐传来夏日的意味。 “左使时间不多了,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想来,也该行动了。” 厉狄因他方才之言,眉间多了几分戾气,再次转身坐会远处,不再开口,冷漠的眉头缓缓平息下去,眼睛微眯,落在碎尽的茶盏上。 “你想如何?” “听闻大人要办什么赏花会?”那人嗤笑一声,目光悠远地透过轻薄窗纸,落在外面春意盎然的景致上。 虽是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却能从他语气中的不屑看出他心中对此事的态度。 “我看不若送几个青年才俊去罢。” 厉狄没有回答,眉间微蹙,似在思考他那话的可行性。 黑袍人也不催他,等他自己想清楚,指尖一下没一下落在窗棂上,敲出一阵阵节奏。 “上次我说的那事,你可查到了?”他想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黑袍人转过身来,看向他,眼中不带一丝情绪,而是似笑非笑问道:“看起来,左使还是不信任在下啊。” 厉狄不置可否。 黑袍人说完,从袖间拿出一封信笺,指尖微一用力,那信笺便像是插上了翅膀般,飞到了厉狄手中。 厉狄没急着拆开,冷漠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左使可得好好感谢我,若不是我,这般绝密的事,哪是我等能知晓的。”他说完,瞥了瞥他,提步朝门边走去。 厉狄也没拦着,黑袍人该说的也说了,剩下的,他相信他自会有所安排,多说无益。 黑袍人将手放在门栓上,临拉开前,又淡淡提醒道:“左使可得抓紧了,便是我有时间,左使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说完,猛地拉开门,彻底抬步离开,立在外面的人头狠狠低着,目光落在地面,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直到那道黑色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厉狄才打开信笺看起来,一目十行,飞快将信中的内容印入眼底。 可是越看,冷漠的脸色便越发诡异,带着几分惊讶诧异,又似是不相信。 良久,他收了信,眼底的惊讶也还是没有褪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四章 树 十日时间飞快而过,到了赏花这一日,自清晨起,宫中便热闹起来,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赏花会,这十日内从各地运来了不少新奇花卉。 黄泉路中各适婚男子女子皆在邀请之列,一时间,去宫内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一路。 宫中虽是热闹至极,却始终不见主角。 孟曦自早间起便一直心绪不宁,却又不知为何,便是往常用下棋练字等来平静心绪,可今日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孟韫灵早已催了一遍又一遍,便是芳兰来时,也欲言又止。孟曦知道她要说什么,可她实在不想理会。 最后嫌烦,干脆一个人在院中散起步来。 此时早已过了巳时,初现了夏季的炎热,阳光落在院子里,有些晃眼。 孟曦绕着院子走了许久,脑海中思虑着事情,连自己走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只是停下时,脚步停在了一棵树荫下。 她抬头瞧了瞧,阳光从缝隙中倾泄下来,像是挂在树上的星辰,格外好看。 她正欲举步离开,却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棵树分外熟悉,再一仔细看,可不就是阎奕晟常待的那棵树吗? 想到那人,孟曦忽然想去树上看看,于是足尖一点,一个璇身便上了树。 这棵树在移植入府时便已是十分高大,现在被栽在院内的角落,不仅可以用来装饰,又与院内其他树木融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和谐。 她上了树后才发现,这上头的枝桠粗大浓密,一眼看去,看不出任何缝隙,倒是格外适合藏人,难怪阎奕晟总是喜欢躲在这上面。 若是隐了呼吸,只怕难以找到。 孟曦坐靠在上面,半曲着腿,抬首看着浓密的树荫,心中忽然平静了许多。 那天孟韫灵说要将阎奕晟调至风雅堂内任司马的缺,当时孟韫灵虽是在试探,却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意。 第二日便让人拿来了调遣令,当着众多人,亲自宣读调令,惹得众人,又是羡慕又是惊讶又含着皆大欢喜之意。 孟韫灵恐怕还不知,阎奕晟在少君府内人缘倒还不错,虽说众人总喜欢寻他的麻烦,不过大多时候还是十分融洽。 至于那些寻麻烦的人,有的是为了她去寻他出口气,有的则是真心实意与他讨教、切磋。 阎奕晟对于他人一向慷慨,莫说找他讨教的人,便是故意寻他出气的人他也能拿捏住分寸,既不会让对方难堪,又恰到好处地把那些个寻他麻烦的人轻巧地挡了回去。 虽他总是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面孔,但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一如她自己,即便脸上伪装地再如何冷漠,也挡不住内心的柔软。 他看出她心中的热忱,她又何尝看不出他内里的冷漠。 孟曦坐在一方天地内,仿佛与世隔绝,也不知过了多久,树下忽然传来一身响动,她睁眼看去,就见下面那人蓦然露出一个笑。 “看来是被发现了啊!”言语间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可惜。 孟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清冷眸子闪了闪:“你怎么来了?” 那人轻笑一声,双手环胸靠在树上,眼神半眯,黑沉的眸子落在不远处的光影下。他难道会说,他去宫中的路上忽然听到她尚未去的消息,所以才返了回来? “原本想趁着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想来少君府能宽松一些,来偷偷拿一样东西走。”孟曦静默听着,不想接话,反正他的话,只听一半便也罢了。 两人此时一人在树上一人在树下,第一次,孟曦没有因他在而感到不适,反倒心中忽然定了下来,甚至连她都没发现,她自己带着几分轻松。 两人如同寻常朋友一般,不顾及其他事宜,开始闲聊。 “找到了吗?”孟曦半闭着眼,头靠在树干之上,一副闲适模样。 下面没有了声响,孟曦也未在意,眼睛忽然干涩起来,带着困倦。昨日处理公文睡的有些晚了,今日又起的早,到了午时,便有些感觉到困疲。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间,她听到下面传来一声极浅的声音,带着缠绵,那人道:“找到了。” 孟曦困倦地厉害,恍惚间嗯了一声,再无下文,眼前陷入一阵阵黑暗之中,过了没一会儿,呼吸便平稳起来。 阎奕晟听了片刻,发现树上没了反应,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又无端柔软起来。他一撩袍子,原地而坐。 上头是孟曦,下面坐着他。 午间小憩她一向只睡两刻钟,身体早已形成记忆,便是换了个地方,也不能改变什么。 孟曦醒时微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稀里糊涂走到了此处,而后又在这上面坐了片刻,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也亏她自来睡觉时不大爱动,若是一动,只怕要受些惊吓。 她忽然又想到自己半睡半醒间似乎看见了阎奕晟,心中忽然一顿,她猛地朝下头看去。 原来不是梦…… 那人正坐在下面,手中拿着两根棕榈叶,动作利落地不知在编制什么。孟曦眼一眯,仔细看去,可惜被他时而转动的头颅挡住。 孟曦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抬头左右看了看,心中轻叹,翻身落下了他面前。 下面之人似乎早有所准备,并未被吓住,连头也未抬,嘴里含着笑,说道:“莫走,马上就好。” 孟曦眼神在他手上转了一圈,而后又被他身边已经编排好的蜻蜓、蚱蜢等物吸引去了目光。 她心中好奇,但脸上丝毫不显,将目光移到别处,轻声开口:“小孩儿玩意儿。” 话虽如此,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在说话间,阎奕晟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手中多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花。他坐在原地,朝她抬头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花递给她:“喏。” 那花瞧着编的细致,很是诱人,绿叶盎然新鲜,与寻常真花一般无二致。 孟曦目光落在他手心,心中心动,却没有伸手去拿。 阎奕晟凝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见她拿,于是干脆牵过她的手,认真地将那花放在了她手心。 “小孩儿玩意儿也比没有得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五章 私奔 孟曦身子猛地僵住,指腹间传来的温热如烈焰一般灼热随着右手一路向上,直到心间上。 十指连心,连同心间也微微颤抖。 清冷的眸子多了几丝涟漪,如平静的湖中里被丢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久久不平。 手心躺着一朵娇小的桔梗,约拇指大小,静静躺在手心,明明感觉不到重量,她心间却如千斤般重。 阎奕晟将那支桔梗放在她手心后便收回了手,弯腰捡起放在一旁的蚱蜢与蜻蜓一类,抬头见她愣着,眼中笑意加深。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带着懒散笑意:“不过小孩儿玩意?”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语言间尽是调侃。 孟曦忽然回过神来,将那朵桔梗收入手心之中,掌心的温度包裹住它,掩下眉眼中的情绪,不理会他话中的调侃。 阎奕晟没再继续说,而是抬头看了看逐渐偏西的日头,心中忽地就生了个主意,他转过头来看她,也不问她为何还未去宫中赴宴,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孟曦站在背光之处,身后是刺眼的曦光,她抬首看他,面露疑惑,示意他继续说。 他眉间上挑了挑,笑而不语:“定然不会令你失望。” 说完,伸手正欲去拉她,谁知孟曦像是受了刺激般,飞快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他。 他看向她,用眼神示意怎么了,她目光闪了闪,转身朝廊下走去,阎奕晟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眼中尽是幽深。 这时,芳兰自另一头急匆匆走来,在看到孟曦那一瞬,脸上松了一口气。 “少主,宫中又来人了。”早间已催了好几次,孟曦在树上躲清静时,宫中又来了两次人,只是芳兰寻遍了府中,也没有看见她,若是再不见人,她就要发动侍卫寻人了。 好在总算是找到了。 孟曦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看向阎奕晟:“走。” 她目光清冷,不染一丝情绪,带着透亮,仿佛一眼便能将眼前之人看穿。 她未说去哪里,但阎奕晟心中却如明镜般,只需一眼,便听懂了她说的意思。 芳兰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阎奕晟杵在身后,如无骨般又靠在大木柱之上,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孟曦身上,眼底只余她一人,再也装不下其他。 芳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阎奕晟在府中当差,倒也熟悉,所以对他入府也并未生出什么抵触情绪,反倒觉得奇怪他何时来的?怎地没人与她通报。 随即转念一想自己方才正着急寻孟曦的踪迹,哪里又有时间顾念这些? 芳兰以为孟曦要收拾更衣入宫,正欲跟在她身后,谁知走了几步,就见她停下来淡声道:“兰姨,我与阿晟有急事出去一趟,若再有人来问,你便说我已经离开。” 说完,大步离开,身后阎奕晟朝芳兰笑了笑,道:“劳烦兰姨。”说完,便随着孟曦脚步而去,留下一脸欲言又止的芳兰站在原地。 孟曦与阎奕晟一齐从后门离开,那里早有一辆马车等着,那马车瞧着灰扑扑的,外观看着十分普通,内里却是少主的规格。 地上铺着软垫,车壁也做了防震,布置的十分雅致。 孟曦率先上车,紧随其后的是阎奕晟,见他上来,她只是浅淡地瞥了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外头赶车之人问去何处,孟曦默不作声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阎奕晟轻笑一身,淡淡地报了个名字。 很快,马车便动了起来。 外头一如既往的热闹,小贩的叫卖声,路人交谈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孟曦闭着眼养神,阎奕晟靠在车壁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脸,一动不动,眼中带着炽热,烧得她分外不自在。 她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睛,直接与他对上,带着几分恼怒:“你到底要说什么?” 见她露出了有别于平日的小性子,他似乎十分高兴,眼中的光亮的吓人,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道: “我在想,若是以前,你定然不会这般不顾及大局,与我说走便走。” 以前的孟曦,向来循规蹈矩,万事都会以大局为重。便如今日这般的大场面,她心中便是再如何不喜欢,也定然乖乖地跟在孟韫灵身边,与旁人虚与委蛇起来。 但今日不一样,他不过见她似乎不大愿意去宫中,随意提了一句,本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她竟是答应了下来。 这已然令他心中诧异,更加诧异的便是她居然没有与以前一般,与自己呛起声来。 不知是因心中烦躁静不下心来,才没有与他一般见识,还是因为……这段时日里,人变了。 不过无论是何原因,与他来说现在的结果都是他乐见其成的。 闻言,孟曦忽然一怔。 顾及大局? 她似乎……今日从未想过大局这一事。 不知何时,她居然也开始不理智起来,甚至是反驳孟韫灵的命令交代。 便是今日这事,当初孟韫灵决定时,她心中本就不大喜欢,可她执意如此,她没办法让她改变主意,心中却想着有何借口让她离开黄泉城内。 便是孟韫灵今日派人来三催四请,她心中也越发抵触起来,甚至第一次产生了忤逆与逃离的心思。 而在树上躲清静也是无意为之,不过结果倒是还不错,她的确是平静了许多,可逃离的心思也越发明显起来。 她想,忤逆也罢逃离也好,今日的赏花着实令她心烦,她不喜这样的场合,自小便不喜。可身为少主,这样的场合迟早要习惯。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亦或说是麻木,可不知为何,想到今日这热闹场合下的藏着的目的,她便忍不住冷下脸来。 于孟韫灵来说,她如同她手中操纵的木偶,有人时,便将她拿出来与旁人说道炫耀,甚至想着销买出去。 她的这些年,便是按着她的意思走,从未变过。 他突然叫了一声孟曦,将她拉回神来,笑眼静默地看着她:“你说,你今日与我离开,像不像是与我私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六章 你该多笑笑才是 他嘴里一向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即便孟曦早已习惯他这般口无遮拦的性子,但还是被私奔二字惊到愣神。 阎奕晟眸子如黑夜中的湖水,沉静地看不出一丝波澜,带着神秘,引得人不由自主被他所吸引。 孟曦蓦然移开目光,将头转向一边,忍不住开口道:“你一直这般无遮无拦,便没人套过你麻袋?” 对于这事,孟曦心中其实早存了好奇心思,只不过从未问过,今日他这些话,他知他玩笑成分居多,她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她也懒得与他争辩。 她从未这般说过话,听在耳中似乎能感觉到话里的调侃,阎奕晟微微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他总算是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他们打不过我。” 孟曦忍不住嗤笑出声,而后像是察觉到了不妥,飞快将头转向另一边,嘴角微抿,恢复成了以往的清冷克制。 谁知对面那人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盯着她方才笑过的嘴角,脸上带着懒散笑意,神色幽深:“你该多笑笑才是。” 孟曦没说话,头也没回,留给他一张侧脸,眼睑微闭,看不清神色,不过他也不在意,仍然笑着开口: “恰好的年纪,该笑便笑,又有什么事值得绷着?若你不想……”说着,他顿了顿,脸上笑意蓦然加深。 “若你不想,或是累了,不若与我回家?” 见她没反应,他轻啧一声,说话像是在哄骗年纪小的孩子:“我家中也算是富有,虽不及你家,却也仆奴不少,你若与我回家,我定然让她们将你供起来,如何?” “你以为我是天上神明?还供起来?”这些话,弱受平时,孟曦定然又要给他甩脸子了,只可惜,她这些日子来有些不对劲,或者说,这种不对劲,是在阎奕晟面前。 她隐隐约约对自己的转变有所察觉,可她仍然不敢去确认,或者不能。 即便她当真对他生了心思又如何?孟韫灵绝不允许她与眼前这个来历不明之人成婚,即便是她选的。 她前些日子躲着他,有心想离他远些,可却又控制不住享受与他在一起时,所生出的心安。 那感觉十分奇妙,孟曦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但又不令人生厌。一开始她不知是什么,但见孟宁每次偷偷摸摸去见白艾时,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可她与他本就不可能,有些事,还是不要奢求得好。 孟曦知道他一贯敏锐,心知他定然知道她今日兴致不高,所以故意说了许多话来挑逗她,便是想要将她的注意移开。 她虽是知道,但还是忍不住被他吸引去了目光。听到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谁知阎奕晟闻言,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供起来又如何?在我家,女子便是在家相夫教子,哪会如你一般,整日在外奔波劳累。” “你这般能干,想来除了我,也没人消受得起,你……” 他还没说完,便被孟曦强行打断,她捡起手边的一物,朝他丢了过去,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阎奕晟见好就收,接住东西,嘴角微勾,不再继续下去,他担心若是再说下去,自己定然要被丢下马车了。 他伸手撩开窗纱,瞥了一眼外面的繁华,有片刻的失神。 不知不觉,他来黄泉路已经快一年,他来得稀里糊涂,到现在也没参透这其中的关窍。 他倒是不在意地府中的一切,可在孟曦身边许久,也在她身上学了不少,对自己要承担的那些个事情责任多了新的见解。 他不是个喜欢逃避的,可唯独不知拿地府的事该如何是好,直到认识了孟曦。 他想,自己也该担起自己该有的担当,不要让孟曦小瞧了去才好。 可是,他现在还回不去。 或许几年内便可以回去,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耗着,直到他死去。 他仔细思虑过,眼下情况不明,他的心也还在孟曦身上,与其担心那些不知结果的事情,倒不如把握当下。 现在他只想赢得美人的青睐。 只是,这美人的母亲,似乎不大乐意。 不过越是有挑战性的事情,阎奕晟越是喜欢,更何况这次他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心仪的,他怎么也不会放手。 死皮赖脸也好,无耻也罢,若是能达到目的,纵使脸皮厚些,有又何妨? 马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习惯了他平时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的模样,见他突然安静下来,孟曦反倒有些不习惯。 她偏过头去看他,他嘴角含着懒懒笑意,只见侧脸,却也能想得到其俊逸模样,半露的眸子中带着深意,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中般。 孟曦沉默了片刻,蓦然开口问道:“你来黄泉许久了,何时回去?” 阎奕晟疑惑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像是没反应过来。 随即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半真半假道:“若你愿意与我一同走,我定然不会留半刻钟。” 孟曦闻言,手顿了顿,不接他这茬,忽然抬头看他,眸色清浅:“可还找得到回家之路?” 她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微不可见的一怔,眼中多了分了然,马车中放了茶水,孟曦不急不缓地倒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轻轻啄了一口。 “我很好奇,你的长辈究竟是十王中的何人?”她往旁边靠了靠,眼神落在他身上,“我想,便是你的名字也是假的罢,所以你究竟是何人?” 她说的不急不缓,自阎奕晟与她认识开始,二人在说起这件事时,从来没有这般心平气和过。 不是他斜插打诨,便是她被他那睁眼说瞎话的模样气得冷脸离开,总而言之,便是没有一次洽谈成功的。 见他不说话,孟曦耐着性子继续开口:“其实你说了我又能拿你如何呢?你来得蹊跷,我也不曾去过,顶多不过好奇罢了。” 阎奕晟看着她,心中觉得好笑。 他以往不与她说,是因她那时待他那态度,便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七章 裙下之臣 “若是我说了,你会不会将我关起来?” 孟曦正欲反驳,谁知对面那人轻笑一声,煞有介事又道:“若是被你关起来……” 她以为他会如以前一样,随意将话头揭过,谁知他一改戏谑,忽然面色一正,眼中俱是认真: “若被你关起来,那我也愿为裙下之臣。” 他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气恼到抓起手边的东西朝他砸来,谁知孟曦听了,恍若未觉,浅淡眸子落在茶杯之中,看着因马车前行而泛起的丝丝涟漪。 她此刻心中与茶杯中的水一样,平静湖心被投入一石,清清浅浅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惹得人心中痒痒的,比之前更甚,却又不知何处出了问题。 “所以,你究竟叫什么?”她端起茶杯押了一口,压下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涟漪,努力让语气变得平淡无波。 阎奕晟蓦然探出头去,朝她靠近了几分,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狭小空间内忽然就暧昧起来。 她下意识后仰,离他远一些,奈何后面是车壁,再退无可退,二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越发暧昧不清。 “我叫……”他伸手拉过柔荑,在她手心缓慢地写下三个字,而后顿了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目光沉沉看着她,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阿曦,我只告诉你一人。” 孟曦的心神此刻全然被手上的温热吸引去了目光,就连两人现在暧昧场景也尽数被抛之脑后,无暇顾及。 阎? 阎王之子? 她从那本书中知道,另一面叫做地府,地府内不像黄泉,乃一家独大,众人协助。而是共有十王,分别管理不一样的庶务。 其中又属阎王资历最高,说话也比其他九王更有分量,可谓是十王之首。 十王姓氏不一,但大多有迹可循,便如阎王,便取了阎字为姓。 “阎王之子?” 阎奕晟笑而不语,又慢悠悠地坐会了原处,端起方才孟曦倒的茶水,猛地喝了一口,勉强压下了心头里的火。 方才那般近距离地靠近她,不似以往那般打打闹闹,难得两人这样好好说话,呼吸交缠,连发间清香也争先恐后钻入鼻尖,一路溜到心上。 他是个成年男子,面对心仪之人,不可避免地会生出些与旁人不一样的情绪,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敢再继续下去。 若是再像方才那般,他会抑制不住自己,朝她吻去,只能退回来,喝水压下心中的躁动。 他灌入腹中的茶水是何味道他都未尝出来,便被他用来灭心间跳动的火苗了。 孟曦除去被他忽如起来的压迫之感外,感觉到些许不自在,其他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便是连他靠近时的抵触也少了许多。 见他没反驳,心中肯定了几分,随即又想到他来黄泉路的机缘巧合,轻蹙眉头:“既如此,你可想过何时回去?” 他正欲说话,外面的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阎奕晟撩开窗纱朝外面看了一眼,轻笑一身,转过头来看她:“到了。” 说完,他率先低头钻了出去,孟曦顿了顿,也跟着走了出去。 入眼的是一片辽阔,原来不知不觉,马车行到了城北外。 黄泉城以外的北边自来荒凉,少有人家,不过这边倒是有一小河,乃忘川的分支,水量并不多,但却胜在河面广阔,阳光一照,波光粼粼,一眼看起十分耀眼。 孟曦下了马车后,便看到了逐渐偏西的阳光打在水面上,微风吹过,泛起波澜,水流慢慢流动,细微的水流声与身后的虫鸣鸟叫交和,分外悦耳。 入眼的是辽阔的河面,耳中传来自然声响,不过一瞬,孟曦积压在心中的郁结也随着此情此景消散了许多,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是要将心头上压着的事也尽数吐出。 “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被眼前之景所迷惑,她觉得此刻阎奕晟的声音十分悦耳,低沉有力,又带着三分笑意。 她蓦然抬头看他,许是光线太耀眼,此刻阎奕晟身上发着光,嘴边带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专注,一如神袛般,令她微微愣神。 见她愣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越发不正经,开口调侃道:“怎地?是被本公子迷住了眼?” “如此看来,与景色相比,还是本公子有吸引力些。” 孟曦忽然回过神来,忍了忍,偏过头去,抿嘴不理会他。不过阎奕晟显然也习惯了她对他不理不睬的模样,他笑了笑,开口道: “此时还有些早,再晚一些,你便能看到日落,定然比现在更美上一筹。” 此时日头虽不大,但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也燥热的慌,也不知阎奕晟从何处拿出物什,尽是开始搭起棚子来。 她看他忙前忙后,疑惑问道:“你何时准备的?” 阎奕晟“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在你不知道时。” 她与他分明一直待在一起,从未离开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上马车的,问他也不说,孟曦索性也不再追究。 “别忙了,去马车中稍作片刻便回。” 阎奕晟仍然在忙活着,闻言头也不回,只是颇为不赞同:“那怎行?来都来了,定然要让你好好赏赏这景致。” 说完,他将一根支架架上,而后套上布罩。 “且再说了,你平日那般忙,定然鲜少看过,既然来了,要看个够才是。” 他说完后,孟曦再次沉默下来。 的确,这些年来她不是忙于学业,便学着处理各种庶务,再不然便是忙着赶路,哪里会有这般闲情逸致看景? 她也不问他如何发现这里的,于他来说,他一向闲不住,也惯会让自己舒心,依他的性子,会寻到这个地方自然也不在话下。 见他一心要搭棚,她并未再次阻止,而是走过去,与他一起忙活起来。赶马的车夫将马牵到一旁吃草后,回来见此,也帮起忙来。 三人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便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而后又搬出矮桌和三个矮凳,招呼二人去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八 景致 御马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孟曦与阎奕晟相对而坐,光线照在水面,一眼看去十分晃眼,宛若发光的银镜。 日头逐渐偏西,孟曦看了看外面,瞥了一眼阎奕晟,站起身来开口道:“我四处看看。” 说完,便放下茶杯,大步朝河边走去。 阎奕晟身形未动,指尖摸着杯盏,似笑非笑地落在杯中的茶水中。御马之人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孟曦,而后又看向了不动如山的阎奕晟,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如何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阎奕晟也站起身来,将手放在嘴边清咳一声,他懒懒道:“坐的有些久了,去四处瞧瞧。” 那人心中呵呵两声,脸上却丝毫不显,朝他微微点头。 那人是孟曦身边的老人,心思通透,沉默寡言,是个不爱说道的,即便前些日子阎奕晟与孟曦的事在府中闹得沸沸扬扬,他此刻也说不出半句来。 阎奕晟循着方才孟曦离开的方向走去,没走多久,就见孟曦站在河边,迎风而立,纤细背影高挑挺立,仿佛其间蕴含了无数力量般。 不过,站在廖广天地下,多了几分孤寂。 阎奕晟停在她不远处,目光与她一样,落在闪闪发光的河面上。 此刻日头渐渐落下,水面呈金黄色,眼看着河面与落日形成直线,孟曦心中有一种怪异感,这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让她的心境多了丝豁达和轻松之意。 “所以,”她微微偏头,看向身边之人,“地府与黄泉路有何不同?” 阎奕晟早知她出来时对他的暗示不会那般简单,闻言并未惊讶,反倒更显自若。 他微微挑眉,目光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轻笑一声:“有何不同?这可让我为难了。” “你我相识以来,你又不是不知我是怎样的人,自来纨绔,家中之事可从未管过。” 地府也好黄泉也罢,作为独立于人间世的另一存在,二人自然不知除了自己所在之地,外界是什么。 便如两座没有任何联系的孤岛,从未通过消息,又怎会知道其间有何差异。 “不过,大约也能猜到一些。” 阎启这些年来早就有心让他处理一些庶务,不过他瞧不上那些个尔虞我诈,通常在朝中待上不过几日,便惹得一众人不开心,连同阎启也跟着头疼不已。 最后索性由他去,心中想着晚些再让他入朝倒也不是不可。那知阎奕晟会在临行之前离开。 阎奕晟看着湖面,眼神微眯,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不知黄泉如何让人离开,地府中却是有一个地方,倒是与人间世相连。” “不过,究竟是怎样的……”他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不知晓。 他说完,忽然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邪笑:“我对你坦言以对,几乎交了底,若你哪一日翻脸不认人,我便与外人说,你始乱终弃。” 他半真半假道。 黄泉路对成亲一事向来看重,最重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最是痛恨不忠之人,不仅受世人责骂,还会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站不直腰来。 不过,良珣乃是一个意外。 良珣让所有人皆忘了他的出身,忘记其母乃坏人姻缘之人。 撇开良府无长子嫡孙外,还因良珣自身性子,虽是自小吃苦不少,却也从未哀怨,反倒比旁人付出更多,这才一步步走到了今时今日。 孟曦脸色早已麻木,只当没听见,此刻日头又落下去了一半,金色的光线照在脸上,连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二人又站了片刻,孟曦心知,若是自己再不回去,恐怕孟韫灵便要派出禁卫军来寻人了。 于是她与阎奕晟淡声说了,转身率先往回走去。 二人回去后直接便入了宫,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一路行来路旁都挂上了灯笼,晕黄的烛火更添几分暖意。 对外人来说,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偏偏站在一起,一同从门外走来,一时竟让人不由愣神。 孟曦与阎奕晟自宫门外走来,欢声笑语的众人出现了一丝静默,不少人直愣愣地盯着缓缓走来的二人。 知道其中内幕之人,只笑不语,回过神来后依旧谈笑风生。 一路行来,也不知是谁率先行了礼,而后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再次露出得体笑意,抱拳行礼。 孟曦淡淡地一一免礼,而后不言半句,举步朝咸啸殿中而去。 果不其然,她刚一走近,就听见了孟韫灵的传来的隐隐怒气。 孟曦脸色不变,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房中只有孟韫灵与良珣二人,良珣沉默站在一侧,看不清神色,但在看到孟曦那一瞬,他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轻松之意,仿佛松了口气。 他朝孟曦使了使眼色,示意了孟韫灵此刻正在气头上,有心想拦住,谁知她像是没瞧见一般,身姿轻盈地站在那里。 孟韫灵抬头猛地将桌面上的折子扔在孟曦脚边,目光狠狠地盯着她,想说什么,余光中看见良珣,顿了顿,压制住心头上的怒气。 “你先下去。” 良珣抬头看了看孟曦,眼底藏不住的担忧,他犹豫了片刻,最后低声应下。 良珣缓步走了出去,身后没传来什么声音,他回头看了看烛火通明的窗棂,静静盯着敲了片刻,而后慢慢转过头来,眼神飞快闪了闪,大步离去。 大殿之内。 她看着一脸淡漠的孟曦,脸色沉沉:“去何处了?” “四处看了看,逛了逛。” 也不知是不是孟曦这般冷漠的态度激怒了她,话音一落,就听到传来一声响动。 孟韫灵猛地拍了拍桌面,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她目光一凌,压低声音呵道:“孟曦!” 孟曦微微垂头,掩下脸上的神色。 孟韫灵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屋中不断传来她的呼吸声,良久,她开口道:“那事如何了?” 说到那件事,孟曦忽然想到了早间收到的消息,厉狄似乎已经有所动作,只怕坐不住了。 不过也对,若他当真是想将其妻寻回,继续拖下去,对她极为不利,现在有动作,也是正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九章 传言 “想来是坐不住了。”说着,她又将早间得来的消息一一说出来,她听后沉吟了一瞬:“本宫给你十日,可能收网?” 所有念头计划在她心中转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微一颔首,应了下来。 孟曦来晚一事因为这番谈话,被轻悄悄地揭了过去。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而后才向外殿外走去。 一场白日的赏花会,活生生被拖成了夜宴,除去孟曦未在一事外,众人这一日倒也过得自在。 只因侍内在安排此事时,为着这些个公子哥小姐儿玩得高兴,可想了不少主意来供他们消遣。 孟曦跟在孟韫灵身后,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园中的嬉笑之声,孟曦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心中更加不喜起来,可脸上却丝毫不显。 正欲进去,她忍不住停了步子,站在了原地,清冷的脸不见任何表情,她开口道:“母亲,女儿想起来还有一事未做,便先离开了。” 她说完也不等孟韫灵说话,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不做任何停留。 孟韫灵张了张嘴,脸色出现了一丝龟裂,抬手指了指孟曦的方向,心中一阵无力,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身边无忧眼观鼻鼻观心做透明状。 “你说,这丫头到底如何想的?”浩瀚夜空下,孟韫灵忽然开口问道,身边之人只有无忧一人,除了问她,她实在不知是在和谁人说。 无忧抬头看向孟曦消失的方向,默了默,开口道:“少主自来让大人放心,想来当真是有事。” 孟韫灵摆了摆手,望向满是欢声笑语的园子,心中谈了一口气,生出些无力感来,也不知是不是夜风起了,喉间痒意忽起,她偏过头去压低声音低咳了两声。 见此,无忧赶紧上前给她顺了顺。孟韫灵微一抬手,阻止了她,缓了口气后,才向园中走去。 一众人在园中饮酒赏月,即便身为主角的孟曦未到,但她作为主人家,也不能不露个面便将人打发了去。 孟曦出来后,立于宫门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打马自东南面而去,某个黑暗角落中,一双沉静眸子悄然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衣摆在黑夜中凛凛作响。 —— 不知从何时起,黄泉城坊间出现了传出一个说法。说是内宫有一宝物,活死人肉白骨,皆不在话下。 一时间,宫内不仅戒备防范严了许多,便是每日前去光顾的盗侠也出现不少,惹得禁卫军众人十分头疼。 更为头疼的还是应付身边认识之人,但凡身边之人知道他们在宫内当差的,都忍不住来问一句:宫内当真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物? 亦或是,你可曾见过那宝物,究竟是何模样? 一时间惹得众人心中格外不痛快,每每都是冷脸反驳,后来问的人越发多了,也就麻木起来,索性连解释都免了。 这谣言越传越凶,没过几日便传到了孟韫灵耳中,于是她又将孟曦叫来了身前,关上门说了会儿话,无人知母女二人说了些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孟韫灵便下令谁再轻信谣言,便抓入斩月堂中关起来。 下令后勉强压了下去,不过即便面上无人说道,可私底下却越传越盛。 此时孟曦正坐在忘川楼中,下面是繁华街道,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一阵阵传来,房内坐了不少人,除去良珣与阎奕晟二人外,还有其他不少人。 孟曦关上窗后转身过来坐下,眼神浅淡,可仔细看,还是能从其中看出几分隐隐的忧虑。 这些人皆是官场中的重要人物,职位有高有低,众人私下见面,也不似在官场中规矩多,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说着话。 见孟曦走过来,声音渐息,直至无声。 良珣起身迎了上来,看向孟曦欲言又止:“少主,可是出了何事?” 听见昔日孟曦的司马现如今的斩月堂堂主开口,众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今日说来也巧,不少人前来用膳,正好又碰上孟曦,于是她干脆便将人叫了过来。 孟曦缓缓落座,眼中的担忧还未褪去,淡然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叹了口气:“诸位也知,近日来黄泉城内有一谣言出现,说是有一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被存放在宫中,惹得不少人开始探究起真假来。” “这些日子,宫中可是热闹得很。”孟曦脸色清冷,说话不急不缓,仿佛是与众人寻常聊着天气好坏一般。 她说完,忽然冷笑一声,她道:“也不知从何处传出来,若宫中当真有此物,前些时日又岂会有那么多人惨死于盛问天之手?” 说到这里,众人心中一下便了然了。 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些时日里,不仅是坊间在传这些个事,便是连官场中也有不少人观望着。 虽不知真假,却也让人为之心动。 众人心知,孟曦今日出现在此,定然是特意寻的机会,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他们心中本来还存着疑惑,可如今听了孟曦的话,心中再略一计较,呵笑两声,大约猜到这宝物应当是真的了。 若是假的,孟韫灵便不会下令说是禁止议论此事,孟曦也不会再忘川楼中等着他们,特意与他们说起此事来。 可大人与少主皆说那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他们也只能应和着,可心中究竟信了几分,也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于是其中一人道:“少主说的有礼,这般圣物,又岂是我等凡人会有的?” “不错,像是这样的物件,一向只是书中之物罢了。”另一人也跟着附和道。 “没错没错。” “吴兄说得有理。” 良珣闻言,眉间担忧尽数散去,嘴边含着淡笑,眉间尽是亲和,他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茶,和众人一样,微微点头,像是在肯定众人的说法。 只余阎奕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曦,眼中带着几分深意,淡淡地斜坐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如旁观者一样看着众人对孟曦的恭维。 若是平日,他最是不耐烦这般场面,早就甩袖离开。但这一年来他早就变了许多,便是这样看不惯的场景,也能静坐下来,听各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好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远处坐着的孟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远走 孟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座之人,她又抿了抿茶水,借机观察着他们,其中几人神色闪了闪,却依旧笑着附和。 浅淡眸子扫过众人,又缓缓道:“见诸位这般想,想来母亲也放心了。”她微一颔首,脸上透着几分深意。 良珣偏了偏头,转头向她看去,总觉得她那副模样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直到余光看见坐在一旁淡笑的阎奕晟。 心中微顿,摩擦着玉珏的左手也变慢了不少,嘴边笑意不变,只是目光微敛,掩去眼中神色。 孟曦不是个话多的,她挑起了话头,剩下的倒也不用她刻意说些什么。 其中一人不知想到什么,试探性看了一眼孟曦,小心翼翼与身边人说道:“我听说,当初王堂主之女死后没几日,曾有人看见出现在黄泉城内。” 那人见孟曦没什么反应,胆子大了些,与他离得近的,也被他吸引去了心神,纷纷朝他那边靠了靠,眼神也跟着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孟曦。 孟曦像是没听到一般,兀自与身边人说起话来,虽她多在听。 只见那人又接着道:“我也不知真假,不过却有人瞧见过,不过想来应当是见了鬼……” “当真有鬼?” “你怎知是不是天黑瞧错了?万一是旁人呢?” “是啊!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神药?” “难不成那王家姑娘压根没……” “咳咳!” 前头那人还未说完,就有人清咳出声打断,又对那人使了使眼色。那人跟着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脸色吓得惨白。 好在孟曦似乎并未听见几日刻意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她身边那人话音一落,才惊觉屋内安静地可怕,与孟曦一同朝那边几人看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内还有其他人在,于是她将目光移到外边,看了看天色,忽然站起来说道:“竟已快申时,本宫还有事,便先行一步,各位少叙。” 说完,她瞥了一眼良珣,大步朝外面走去。良珣自来懂人眼色,又在她身边多年,一个心神领会,也与各位纷纷告辞。 他刚走出去,便听到屋内传来几道压低的声音: “这良堂主年纪轻轻,便这般得少主器重,当真是好气运。” “再过不久,好事应当也近了……” 那人没说完,其间传来一声嗤笑:“若不是昏司马离开,这等好事也轮得到他?” “这话便不对了,良堂主与昏司马当初同为少君府司马,公平竞争,能者居之……” 良珣步子走的不急不缓,走到外间时,里面的声音被彻底抛之身后。听到众人的辩驳,他也不过笑了笑,理了理宽袖,面带微笑地慢慢朝另一雅间而去。 他进去时,孟曦正站在窗边,透过缝隙朝下看去,听见开门声缓缓转过身来,她指了指那边,示意他坐下。 “少主寻属下,可是有要事交代?”他坐在一旁,桌面上有刚上的茶水,他一面扶着宽袖,一面伸手去提茶盏,倒了两盏茶。 孟曦在他面前坐下,并未去动那杯茶,方才在那边喝了不少茶水,嘴里并不渴,于是她瞥了一眼后,顺手将茶水移到了一边。 良珣见此,手顿了顿,却并未说什么,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笑意,心中却不知为何想到了另一人。 以往他们在忘川楼时都是三人常来,如今只剩下他与孟曦,另一人也不知去了何处,这些日子以来,连一封信笺也没有,可谓是毫无音信。 他的目光幽幽落在孟曦身上,眼中带着浅浅的复杂,孟曦一抬头便看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怪异,又有些陌生。 良珣在众人面前,一向得体大方,从未出现过现在这般失态神色,仿佛怀念,又仿佛带着痴迷。 孟曦微一皱眉头,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悦,忽然站起身来,向旁边退了半步:“你近些日子会出城一趟,若有何事,你便去……” 说着她顿了顿,忽然想到良珣近些日子来颇受自己母亲信任,似乎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于是她改口道:“罢了,平日怎么来便怎么来罢。” 她这一退,良珣忽然回过神来,眼中情绪尽数褪去,他朝孟曦歉意一笑,也跟着站起身来,眉间带着几分不安,嘴角笑意微涩。 孟曦话音一落,就见他点头应下,想起众人方才说的那些话,他目光闪了闪,疑惑问道:“少主……属下有一事,心中实在疑惑。” 他即便没说是什么事,孟曦也能猜到几分,于是她目光看向别处,脸色又清冷了三分,她将目光移到别处,掩下眼里的复杂:“我知你向来机敏,有些事,若是说破了便再无意义。” 她并未直面回答此事真假,却又不难让人猜出几分。 孟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在良珣问出那话的一瞬,他未曾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紧了紧,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她却无暇去一一抓住剖析。 她嘴角抿了抿,开始赶人,直到良珣离开,孟曦再未说一句话。 缓步出去的良珣一头雾水,不知自己何处惹了孟曦不快,随即想到自己问的那事,他不自觉握紧了指尖,眉间变了变。 良久,他叹了口气,低头理了理衣袍,轻轻拍落并不存在的细灰,脸色恢复成了以往笑吟吟模样,一举一动皆透着不俗。 他离开后,阎奕晟从转角出来,目光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带着几分打量,心中轻啧一声。 他来黄泉后见到的第一人虽是良珣,可不知为何,对他的印象反倒不如昏垣。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细细想来,也说不出什么个感觉。 阎奕晟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抬手敲了敲,不等里面说话,便推门而入。孟曦此时正坐在锦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书。 他进来时,孟曦正巧合上,他刚瞥了一眼,就见她将书收入了一旁小箱之中。 他眼力极好,但她动作也快,也不过是只看到了两个隐隐约约的“地”和“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一章 乱了 “何事?”她目光清冷,一面瞥向他一面从容不迫地敲了敲桌面。 他将门反手关上,站在门边,眯了眯眼,随意扫了一眼那书的位置,笑着开口:“又要出远门?” 她并未搭理他,而是将目光移向窗外,留给他一个后脑,窗户半开,有风吹来,三千发丝迎风散落在空中,周身笼罩在强光之中,她身上带着沉暮之气,仿佛下一刻,便能从眼前消失一般。 阎奕晟被脑海中忽然生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安地朝孟曦走近了几步,似要在她离开前要抓住她。 他急于打破这样沉默的场面,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干脆在她面前坐下,又抬手关上了窗,漆黑眸子紧紧盯着她:“这次去何处?” 他将窗户关上后,她便转过了头来,皱着眉头看向他,他眼神一如既往地炽热,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想法。 她脸色有些麻木,也不知是不是屋内无风,天气又逐渐变热,心头越发烦躁,她再次伸手推窗,却被阎奕晟轻轻挡住,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掌心的炙热透过衣衫传到受伤,心头更加烦躁。 好在他并未握紧,她微微一挣就脱离了他的桎梏,孟曦冷凝着眉,碰了碰方才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要散去刚刚他带来的热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似乎二人相识以来,无论她对他何其恶劣,也不见对方生气,更不见他有半点退却,反倒她这般态度,让他越挫越勇。 孟曦长这么大,身边没有他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忽然碰到,也不知如何相处,每每与他共处一室,她虽脸上看着镇静,但心中更多的是头疼该如何对他的棘手。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他。 平日只要她冷下脸来,其他人便被吓得不敢多说一句,更不会再逾矩半分。可对旁人的态度,用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用处。 也不知是不是因他这吓不走赶不跑的样子,让她仿佛有一种错觉,无论她如何对他,他总会在她身边。大约正是他这般纵容,让她又多了底气,可又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 “外头风大。”见她抽出手去,他仿佛早已习惯也不在意,干脆拿了一旁的茶水倒了两杯,一杯放在孟曦面前,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刚才放出那样的消息,不就是要告诉众人你的去向?” 眼前之人目光如炬,又像是带着火,黏糊糊地看着她,她极为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心头燥热又多了几分。 面前之人不让开窗,她干脆端起手边放着的茶水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茶水入口,勉强压下了心头上的燥热之气。 “那又与你有何干系?”她即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对面的目光有多炽热。 她说这话时声量小了许多,脸色依旧清冷,却无端软了语气。 阎奕晟轻叹了一声,他忽然抬手,越过隔开二人的小几,抓住孟曦消瘦的肩,他感觉到她身子一僵,目光呆滞地直直落入对方深邃眸子之中。 以往的嬉皮笑脸被认真代替,眸子漆黑的如浩瀚烟海,看不到尽头。 “我也不问你去何处,只是,厉狄那处定然有所行动,保护好自己,邢剑等人万不能让他们离开你半步。” 孟曦皱眉看他,心中忽然怪异起来。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以前独来独往惯了,自以为早已习惯悄然离开又独身来往的生活,但现在突然有人这样认真嘱咐,眼中全是认真担忧,心头仿佛有一片羽毛轻轻滑过,落入平静湖心,引起一圈圈涟漪。 她目光沉静,直直地看着眼前之人,没有丝毫反应,阎奕晟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疑惑地嗯了一声。 孟曦忽然就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怪异,轻轻撇过头,不去看他。而后伸出手推开他,可肩头上的热气依旧灼烧着她。 她此刻脑子中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她不敢再去细想,生怕心底最隐秘的想法被揭开,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之人面前。 可隐隐地,她又有所预感,只是不愿去承认罢了。 她眼神闪烁,不敢再去看他,甚至觉得他离她太近了些,她不由自主地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像是要浇灭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只可惜,收效甚微。 阎奕晟并未发觉她的不妥,只当她如以前一样,不愿让人碰她,他的手搭在她肩头并不算紧,她轻轻一挣便挣脱开了,顺着力道离开她的肩膀,一如以前。 恰到好处的强势,并不让她厌恶,却又多了些侵略性,使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所谓的进退有度,也不过如此。 孟曦担心他看出什么来,干脆低下眼睑不去看他,嘴角微抿,从阎奕晟这里看去,便只能看到光洁的额头和发顶。 她平时也多是沉默,阎奕晟也未在意,若是平时,他定然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但现在他却只想着孟曦离开黄泉城后,若是遇到危险,自己不在身边,该如何是好? 一瞬间心中闪过许无数个念头,尽是他试想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无怪乎他会这般设想,实在是因孟曦身份特殊。这次“大张旗鼓”地离开,暗中也不知有多少股势力盯着,尚不知如何危险,他怎会不担心? 孟曦此时早已陷入了一个怪圈内。 那圈子中全是纵横交错的小道路,她站在中间,无论走那一条路,尽头都有一个男子迎风而立,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身影。 不是阎奕晟又是谁? 她一次次睁眼,四处看去,企图找到一个除了阎奕晟以外的其他人,可这般自欺欺人的做法只是枉然。 无论她睁多少次眼,换多少个方位看去,入目之人皆是阎奕晟。 孟曦想,自己莫约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名为阎奕晟的毒。 此间后,她或许再也没办法如以前那般对他。 心,彻底乱了。 更甚至有一种落入他手中的错觉感,但心头上的情绪又确确实实存在。 她心里很乱,脑子也很乱,她不知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她再也没办法以平常心待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二章 涟漪 孟曦目光闪躲地站起身来,离他几步远,阎奕晟依旧没看出她的怪异之处,眉角拧在一起,最后还是决定,孟曦要放在他眼底他才能放下心去。 “罢了,我还是与你一同去罢,这样我……” “不行!” 阎奕晟还没有说完,就被忽然回过神来的孟曦打断,她眉角微泠,声音更是干脆利落,与以往比起来更加冷漠。 “嗯?”他抬头看她,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懒懒的朝窗台上一靠,目光静静看着她,“腿长在我身上,去何处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言下之意,我若要跟着去,你也拦不了我。 孟曦这次出城虽不是去什么隐秘之地,但也不宜有太多人一起同行,于是她想也没想,听见他要跟着,她便直接出言拒绝。 可阎奕晟一向决定的事很难更改,孟曦脑子转的飞快,下一刻他脱口而出一个临时胡乱编造出来的借口: “黄泉城中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此事唯有你能胜任。” 阎奕晟看出来她现在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将他留下,也不拆穿她,而是懒懒地抬眼看向她,他眸子漆黑发亮,如黑曜石一般,,嘴角微扬,脸上也尽是轻佻,将纨绔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而后带着笑意盯着她瞧:“说说看。” 他现在这模样轻佻至极,若是平日里孟曦定然狠狠剜他一眼,可现在孟曦只顾着想什么借口让他留下,并未在意。 “厉狄之子,你需……”孟曦朝他走近了两步,低声靠近他的耳边,几缕热气顺着耳朵,打在颈脖之上。 阎奕晟似笑非笑地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之中,外头的风透过缝隙吹起来,引起了一点点涟漪,就如他那颗快要控制不住加快跳动的心。 孟曦说了什么,他并未十分在意,心神都被她清浅的呼吸吸引去了心思,但一想到若是自己再问,某人只怕又要对他甩脸子。 于是他只得按耐住心猿意马,一面故作深沉地听完。 听完后,他心中想,的确是个好借口,可却不是留他的好借口。 若是要看住那孩子,随意派个人去便是,何须他出手? 虽说知道她不过是找了个借口留他在黄泉城内,可他却也十分受用被她这样看中的模样。 她直起腰后,他转过头去,仔细端详起面前之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孟曦许是少有说谎,此刻即便镇定自若地与平日无异,但还是能看出些不自然来。 越是这副模样,阎奕晟就越觉得她这样有趣可爱得紧。 孟曦被他看得浑身泛鸡皮疙瘩,脸上却未显半分,任由他那带着几分侵略性的打量。 两人一立一坐,目光分明没有做什么,但空气中流动的暧昧如何也阻挡不住。 孟曦心中本就乱如麻,偏偏一向话多之人此刻也安静下来,就那样静静地盯看着自己,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过了许久,也不见他移开目光,孟曦心中多了些挫败,忽然她想起什么,开口打断了一室静谧: “还有一事需要你去查探一番,前些时日我收到了一个消息。” 那人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黄泉城中出现了一个神秘人,近日时常隐秘地出入厉府,似乎很是不简单。” 孟曦顿了顿,脸色恢复成了以往沉静模样,一瞬间,连同周身气质也发生了变化,又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黄泉路少主。 “而且上回盛问天一事,好似也有他在中间捣乱。” 说起盛问天,阎奕晟又想起了那些惨死的女子,不由眯了眯眼,脸上越发不正经起来,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旦露出这幅模样,定然是心中起了兴致。 “目前还未查出此人是谁,但这次……我希望能将他揪出来。”她说到后面时,语气沉了沉,隐隐有杀气可见。 神秘人吗? 阎奕晟眼神一眯,他一贯喜欢些有难度的事情,做起来才有意思,如今听闻有这么一个人在,不说是帮孟曦,便是那人也引起了他几分兴致。 只是…… “良堂主向来得你心意,这次为何要交给我?便那般信任于我?”漆黑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又像是试探,孟曦移开眸子,朝一边走去。 为何交给他? 难不成要她说是为了拖住他? 和他认识这么久,他了解她便像是她了解他一样,若是方才那事定然是扳不住他,可这件事对他来说多了不少吸引力,不说完全牵制住他,但至少也可以拖住他些日子。 他来黄泉不过一年,便能猜出不少关于黄泉辛秘,一旦让他知道了那个地方,只怕事态再难控制。 到时即便是她容得下他,孟韫灵也绝不会让他活着。 不让他走,也算是她对他的另一种保护罢。她这般想着,望着地上从缝隙投进来的昏黄光线,不自觉便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阎奕晟,这些日子,你定不要离开黄泉城。” 她话里的郑重不同于往日,饶是早已习惯她冷言冷语的阎奕晟也不由愣了愣。 她言语间多了丝隐隐的担忧之意,他自然能听出来,一时高兴孟曦对他总算是有些不同,可高兴之余心中又忍不住疑惑。 何为他不能离开黄泉城? 可很快,他又再次露出招牌式的笑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炽热地与站在太阳下暴晒无异。 “担心我?” 孟曦将心里话说出来后,背对他的脸上多了懊恼之意,闻言,她心尖颤了颤,她掩下眼中神色,淡漠开口:“若你想活命,便听我一言。” 阎奕晟依旧紧紧地看着她,这般过了良久,就在孟曦忍不住恼怒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那人道:“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便是一个字,也像是承载了万千情绪与宠溺之意,这想法一出,她不由怔了怔,指尖忍不住收紧。 阎奕晟没再揪着此事不放,而是想起方才孟曦还未回答的事:“所以,你为何不将这事交代给良堂主?” “按理说,良堂主比我能干,有比我人脉广,我一个异地之子,在他乡存活本就艰难,更不必提什么去探查一个神秘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三章 圣物 他淡笑着自我调侃,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既无权无势,又举步艰难,可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出卖了他。 他也不愿逼迫她,可他就是忍不住通过她话里的蛛丝马迹,来证明他在她心中的不同。对于好不容易发现的此事,她自然是十分在意的。 孟曦没回答,阎奕晟也不着急,就这样等着,反正她若是要转移话题,他也能将她绕回来。 反观孟曦,见他再次问回此事,她微一沉吟,却不得不承认,除去想要绊住他外,的确还有其他原因。 可,即便是有,又与他何干? 良珣在她身边近五年,做什么事也向来尽心尽力,可她对他,始终觉得隔了一层,并不似她与昏垣那般亲密。 倒不是不信任他,只不过那感觉十分奇怪罢了,因此有许多事她反倒更愿意交给昏垣或是邢剑去做,而非是他。 孟曦没说话,透过纱幔注视着窗户上影影绰绰的光线。 “说起来,你何时离开官场?” 安静房内,她声音突然想起,闻言,阎奕晟瞬间失笑,知道她会转移话题,原本想着若她真的这样,他再将话头绕回去,可事实上,他又心软了。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懒懒开口:“阿曦似乎忘了,我现如今得来的官职,还是大人强加于我的,便是离开,也须得大人同意罢。” “再说了,我当初可想的是在为少君府鞠躬尽瘁,从未想过入官场。” 虽说他当初的确想通过此法得到孟曦母亲的赏识,但现下看来似乎行不通,好在那边应当也得了消息,并未安排事情给他,他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说起来…… “阿曦,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去一趟河中。” 河中当初发大水,带来了他与暗三,后来又发了一次大水,带来了陈孝飞。他隐隐约约猜得出两地联通的关窍,可试了几次,淼河依旧沉静一片。 现在那河被围了起来,一年过去了,任何进展也没有。但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来,他心中极为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一切不安的源头,皆来自许久未提及的淼河。 孟曦见他突然提起那条曾被她抽干的河,愣了一下,若是他不提,他都险些忘记了此事。 她沉默了片刻,压下心中的复杂,开口问道:“你何时回去?” 阎奕晟转头将目光落在那道背影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有个想法忽然就这样闯入了脑海之中。 良久,他轻笑一声:“怎地?舍不得我?”不待她说话,他长叹一口气,又自顾自开口,“我现如今还不知自己如何来的,又谈何回去?” 孟曦再次沉默了下来。 说起来,二人都对对方有所防备,即便阎奕晟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了她,即便她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有些事,无关情爱,有所防备也是应当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与她说着他的情谊,言语间更甚,说出来的话谁都会,孟曦向来不信这些,可他做的桩桩件件又无不透着他的真心。 这真心到底有几分,孟曦不知道,但却下意识逃避。 她想了想,转过身来朝他走过去,坐在他面前,清冷脸色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 “若你信我,不若将这件事说出来,我们一同分析一番?或许有所收获。” 阎奕晟心想,是这个道理,反正他来这里来的诡异,试想祖母河内淹死了不少人,可没见过他们都来了这里,他来这里或许是机缘巧合,但这其中肯定有他忽略的地方。 这样一想,他也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低声与她说道起来,从他踏入祖母河开始,一直到遇到恶食兽。 两人在这边低声说着话,另一面厉府中气氛却不如他们那般轻松,甚至尽是压抑。 “传言是你传出去的?”厉狄坐在上首,身边同席的依旧是被黑色披风掩下整个身子相貌的黑袍人,厉狄脸色难看,冰冷的仿佛能滴下水一般。 闻言,黑袍人抚着衣袍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变,发出一声不屑的笑,沙哑的嗓音与他整个人极其不符: “便是我不放出去,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左使敢说……你自己就没动过心思?” 黑袍人对他这样质问的态度十分不悦,说话时声音也不复以往的好心情,言语间多了点冷淡之意。 厉狄见他兴致不高,心想还有用到他的地方,脸色稍微缓了缓,只是心里对他的自作主张仍是不大舒服。 厉狄没说话,黑袍人见此又哑声开口,如同迟暮的老人:“左使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拿到宫中那圣物,救你妻子才是。” 厉狄想起那日在斩月堂牢狱中见到的王雅微,又想了想被他藏在冰室之中的妻子,脸紧紧绷了起来。 无论如何,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那人?可越是这时,他更是应该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当初妻子死时,他只觉万念俱灰,便是出生没几日的厉穆,他也不愿多看一眼,就是怕在他身上看到妻子的身影。 那时他消沉了整整一月,直到被孩子的啼哭惊醒。 这时他才悔悟过来,想到妻子临走前泪眼婆娑地拉着他的手,将孩子交付在他手上,可他做了什么? 纸醉金迷,暗自消沉。 醒悟过来后,他担起了照顾孩子的事宜,事事亲自为之,不假他人之手。可他妻子,即便离开许久,他依旧不肯将她下葬。 将她放在冰棺之中,他无事时,便会去那屋子中陪她,即便每每都被冻得脸色苍白,可他仍是想在哪里陪着她。 府里的人都觉得他疯了,甚至不断有人劝他让她入土为安的,都被他统统赶走。他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他心里眼里,只剩下安静躺在冰棺中的那一人。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他机缘巧合得来一本书,书中就提起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圣物,也正是那时,他对以后忽然就明朗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四章 通透 原本他以西州为家,后来得知那物在宫中后,他便开始谋划起来,千方百计引起孟韫灵的注意,结果显而易见,他被迁升到黄泉城中。 离那物又近了几分。 只是这些年来,他虽深得孟韫灵信任,但那物的踪迹却一直没有蛛丝马迹,他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急躁,周旋在黄泉城各种事情之中。 可随着时日流逝,他在黄泉城中这么多年,没有半点消息,心中生出了挫败,也曾想过放弃,可一想到冰室中的那个女子,宛若睡着般娴静,怎么也不愿放弃那一丝希望。 如果不是这次盛问天贸然行动,打乱了他的计划,也不会误打误撞亲眼看见一个死去的人,死而复生。 不过,这么多年来,总算有了进展,他心中不免又悬了起来,隐隐有所绝望的又升起几分希望。 王雅微的惨象他是亲眼见过,更何况又是盛问天动的手,便是有所纰漏,也绝不会失手。 他知道有那物真实存在后,心中又升起了希望,甚至比以往更为激动。 他与黑袍人相识说来也偶然,他前几年苦于寻找那东西,毫无线索时便是眼前之人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作为回报,他自然也要利用他官职上的便利,为他行方便。 不过,这些年来,黑袍人反倒所求的越来越少,帮他越来越多,直到现在,他都开始分不清,眼前之人为何要这般帮他。 “我的事不必阁下操心。”厉狄冷哼一声,眼神一眯,审视地看向他,“只是我现在却是好奇,阁下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黑袍人不急不缓地押了口茶水,淡淡道:“得到什么?那左使不妨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费心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声音染上了几分笑,开口道:“听闻近些日子孟曦要离开黄泉城,左使猜猜,她出门是为了何事?” 他说的这事,厉狄也刚得消息不久,也在思虑孟曦此行的目的。再一联想到早晨孟韫灵说的那些话,反倒让他更加笃定了那物的真实。 孟家人心思敏锐,行事谨慎,身边从不离人,他的人只敢远远跟着,不敢靠近,但顺着蛛丝马迹也能查出不少东西。 便是孟曦要离开一事,为了处理那圣物。 众人只闻圣物之名,却从未见过,不知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本不知有此物存在,可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黄泉。 厉狄想到这里,不由再次疑惑,想到方才他说的“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这句话,心中微顿,他猛然抬头看他,问道:“你方才说瞒不了多久是何意?” 黑袍人缓缓笑出声来,目光透过面具落在他脸上,带着深意:“左使这般聪明一世定然不会糊涂一时,又怎会不明白孟曦设了套等着你呢?” 他淡淡笑着,事不关己一般立在窗边,外面虫鸣声起,一派闲情模样。 厉狄怎会猜不出其中怪异之处,可事已至此,便是圈套又如何,他等了这么多年,也须得试上一试。 他没说话,黑袍人早知他对其妻的深厚情谊,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使众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专门为他设的圈套。 孟曦就是要让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却也是一个他心甘情愿去钻的圈套。 即便这圈套稍有不慎便会让他粉身碎骨,可他再也不想看着自己的爱妻冷冰冰地躺在冰室之中,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孟曦猜的不错,他知道了是圈套又如何?他也会心甘情愿为了妻子,钻入他的圈套。 一旦钻了进去,孟曦便不会放过他。 他以前为了结交党羽,升迁上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想来这次孟曦对他出手,手里肯定是有了什么线索。 只不过,这线索却不足以定他的罪。 这两年来他也明显感觉到孟韫灵对他的态度不如从前,许多事也不再找他商讨。虽说少了接触孟韫灵去打探消息时的便利,可他也乐得轻松,转头便回家陪厉穆来了。 疏远他的原因,也不言而喻。 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使不说清楚也能想透这中间的关键。 无论如何,他也要去试一试,即使只有一成把握。 黑袍人笃定了他会一意孤行,也不阻止他,只是提醒道:“既然左使想清楚了,那可得好生将令公子照顾好才是,也不知嫂夫人……” 他还没说完,就被厉狄沉声打断:“与你无关。” 闻言,黑袍人并未生气,从诡异的面具下发出尖锐又沙哑的笑声:“既然左使心中有主张了,那我也不好再开口了。” “只盼着左使能平安归来才是。”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走到小几旁,提过茶盏,为厉狄添了半杯热茶,倒完后端起自己的茶盏,哑着声音说道。 厉狄端详了他片刻,目光滑过他那带着面具看不清模样的脸,默不作声地接过了茶盏,朝他举杯,以茶代酒。 —— 黑袍人从厉府离开后,刚出了角门,便哑着嗓音对空气吩咐道:“可查到了这谣言的源头?” 安静的空气动了动,一抬眼,黑袍人身边就多了个人出来,站在他左侧,一身黑衣,与黑袍人一般无二致的打扮。 “属下无能。” 话音刚落,安静小巷中就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音。一边的黑袍人缓缓收回手,目光看也不看他半眼,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一块白色绢帕,慢慢地拭起手来。 “废物。”他言语间带着几分阴冷,宛若毒蛇一般,看着冷血,实际也毒得厉害。狠狠地骂完,他又笑出了声,抬手拂过刚刚被自己打了耳光的人。 感觉到那人在自己手中微颤,他哑着嗓子出声,那暗沉的嗓音如同喉间吞了细沙,粗糙沙哑。 他指尖划过那人的脸,目光沉沉,可话里却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诡异:“不过也没关系,我大约也猜到了是何人所为,方才是我错怪你了。” 他分明笑着,可正是这副模样,才让手底下的人更加心惊胆战,控制不住颤抖的身子,甚至脑海中一遍遍想起惨死在他手上的性命。 那惨象光是想想都令人胆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五章 会乱 孟曦离开时已过戌时,与上次离开一样,低调出行,身边并无几个。不过这都是明处瞧着的,实际暗处跟了不少人。 这些年来时常离城,她并未觉得这次与以往有何不同,虽说不会走远,可跟在她身边的人都看感受得出,这次的惊险之处并不比以往少。 厉狄早就暗中派人监视少君府的一切动向,孟曦知道后也并未打草惊蛇,反倒顺水推舟任由他的动作,甚至为了逼真,还让邢剑揪了两人出来。 这般一来,厉狄反倒更加放心,也不由对孟曦行踪一事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错觉。 她这次出去本就不是真的要去禁地,而是为了将厉狄引出来,他只有出了城,才好有所动作。更何况就如她得的消息那样,他妻子已在冰室中躺了许多年,肉身已经逐渐受损,撑到现在已近极限。 正是因为如此,厉狄这两年才会纵着盛问天频频动作,甚至盛问天为了污蔑昏垣以及官场中众人时,犯下那般多的杀计,他才会点头同意下。 这事隐秘,便是消息灵通如然儿和立月,也费了不少时日和花费了许多心力才查到,可见厉狄藏得有多深。 孟曦母女二人不知他对“黄泉路”的事知道多少,但现如今看来,定然有了苗头,他才敢将注意打到这上头来。 可她们又如何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此事事关黄泉存亡安宁之势,若是当真被他揭晓,这黄泉只怕乱矣。 因此无论如何,他们需要将知道此事的人一一引出来。若是厉狄一知半解便也罢了,可若是知道不少…… 依着孟韫灵的意思,唯有送他去禁地走一遭这一个法子了。 黄泉路虽是神秘,可实际却也没什么不同。 莫约最大的不同便是自里面有一条不能通往外界的河流了。 那河清澈,常年温热,却只能在里面徘徊,而不会通往外界。 听闻早些年时,她的先辈曾试过将那河水引出来,却不知为何,那水如有生命般,无论他们如何架引,皆不得出。 试了许多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索性他们也就放弃了。 有些事不过是麻烦一些,倒也不影响黄泉的运作。 “黄泉路”还有一处不同,便是里面的人。或者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因为于他们来说,他们不过是又少了一层躯体的游魂。 一旦黄泉路有人消亡死去,便会出现在真正的“黄泉”之中,此黄泉并非彼黄泉。两者存在的差别便是生与死的差别。 换言之,活在黄泉路内的人是人,可活在真正的黄泉碧落中的,是毫无记忆情绪波动的游魂。 他们被暂时安放在里面,待外界彻底将他们遗忘,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彻底离开,也就是消弥于天地间,二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于黄泉内。 随着这些年来黄泉内的人越来越多,路守大人每日除了处理日常琐事外,便是以上位者决定,他们是去是留。 黄泉找不到法子通往人间,也就没办法将他们送还到人间去,只能留他们在黄泉禁地中,生生世世,不得出现。 这样的事黄泉路众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他们心中,死去的亲人,只会出现在梦中亦或是异世,却不知,那些离开的人都在他们身边,只是没了记忆,又不得出罢了。 若是这些个辛秘被世人知晓,黄泉如何不会乱? 当所有人都在描绘寄托于异世的存在时,即便是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相思寄托的一种,可一旦梦境被打碎,发现是一个骗局,莫说是黄泉,便是路守大人的威严也大打折扣。 路守大人自古以来,在黄泉中地位就极高,他们信服路守大人带给他们安乐稳定,却也信服她对他们的统帅。 在黄泉路人心中,路守大人便是神明,是任何人不可替代的存在。 但一旦发现被他们奉若神明的路守大人,自古以来便是在欺骗他们,他们又该作何想法? 暴怒是定然的,动乱也是必然。 因此,黄泉打乱并非说说而已。 厉狄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只能随着孟曦一同出城离开。离开前他在冰室内坐了一夜,一整夜都在想如何做,可想到最后发现,他似乎已是退无可退。 天亮后,他叫来心腹,妥善安排好后,决定亲自跟着孟曦出城。至于妻子与厉穆,留在府中。 即便对他来说,最安全之地仍然是他眼皮子底下,可现在他尚不知是何情形,将他们留在府中,许是最好的保护。 孟曦对此早有预料,她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引人出来,伺机而动。 孟曦一路朝着禁地而去,到了后半夜,已近黎明之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命众人休息整顿一番后,曾着所有人休息之时,悄声离开,往禁地林而去。 厉狄一直派人盯着,又怎会错过孟曦悄然离开时的身影?她这样谨慎的模样厉狄没有丝毫怀疑,因此,见她一动,他便带着心腹在其后跟上。 孟曦穿梭在禁地林内,感觉到深厚不远不近的几道轻到几乎被忽略的脚步声,嘴角微微上挑,眼中滑过一丝冷漠。 再往前走不远,便会出现一块空地,孟曦微一敛眉,掩下眼中清冷神情。 很快,她便停了下来,一个闪身,躲在了一颗大树上。 东边刚泛起一丝金光,林中有雾气升起,恍惚间,如一片仙境般,缥缈虚无,影影绰绰。 孟曦躲上去那一刻,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喜欢藏身于树上的阎奕晟。 那道身影在脑海中过了过,就很快被她抛了出去,只因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不容她多想其他。 孟曦悄然躲在上面,眼看着厉狄等人走到这里后,便发现跟丢了那个本该走在前面的女子。 厉狄沉着脸,冷漠的黑眸扫过四周通往四面八方的小道,身上尽是阴寒之气。 跟在身边的心腹相互对视一眼,又小心窥了一眼厉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主子……” “四处散开找,定然没有走远。”厉狄说完,那些人便应了一声是,而后飞快散开,向不同方向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六章 撕破脸皮 “左使好兴致,怎地会跑来我黄泉禁地?” 厉狄站在原地,身边还留了一人在他身边贴身保护他,孟曦确定人都走远听不到这里动静后,猛地出声。 她身影淡然,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气质,猝不及防出声,将厉狄等人吓了一吓,好在厉狄这些年也算是经历过风风雨雨,不过一瞬便恢复了过来。 看着缓缓停在不远处的清丽女子,厉狄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现在,他若是猜不出孟曦在这里等着他们,这些年来他也就白活了。 可她何时发现的?他自认为自己一行人行踪隐秘,知道孟曦一向警惕,为了不让她发现,他们跟踪也不敢太过接近。 厉狄不知孟曦知晓多少,可现下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模样,静待她如何说,以不变应万变。 因此他眉头低垂,冷漠的脸上不见一丝慌乱,而是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少主这是何意?属下路过此地,谁知竟会巧遇少主。” 他说着,顿了顿,又接着淡淡道:“属下不知此地是黄泉禁地,还望少主恕罪。” 他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偏偏又巧遇少主,什么?这里是禁地?这……我可不知道啊!”置身事外的模样。 言语间更是撇的干干净净,若不是孟曦知道其中内幕,说不定还真被他这副淡漠样子骗了过去。 厉狄此刻心中却想的是,好在她身边并无其他人,他只盼着自己的人快些回来才是…… 既然被她发现了,除了先将她抓起来,而后再拿下圣物外别无他法。 “哦?当真如此?”孟曦走到一旁,面对着东方,身子笼罩在一片金黄色暖阳之中,为她整个人增添了一丝神秘之感。 “本宫还以为,左使是为了圣物而来。” 林中除了虫鸣鸟叫,再无其他声响,孟曦话音未落,厉狄忽然就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之意。 这一瞬间,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心底跟着一沉,手掌下意识捏在一起,紧握成拳,冷笑出声,胸腔不断起伏,良久,冷冷道了一句: “少主当真是好手段。” 见他不过因她一句话便明白了过来,心中也说不清楚是惋惜多些还是欣赏多些,复杂至极。 “厉狄,是你主动跟本宫回去,还是本宫命人押你回去?” 厉狄没回答,看着孟曦的浅黄色眸子目眦欲裂。她转过身来看他,见他不回答,轻叹一口气,不等她动作,那边两人便飞快朝他奔了过来。 动作极快,不过是发生在眨眼之间。 可即便如此,孟曦还是闪身躲过了两人的夹击。 厉狄原本等着自己的人回来,但孟曦敢只身一人在这里等着他们,定然是早就布好的局。 是什么时候? 方才?还是从黄泉路出发时?亦或是……更早。 若是在早前,他便不得不细思其中深意了。如今想来,定然是早就计划好的,就等着他往套里钻了。从一开始的谣言四起,再到故意抓了他派去监视的人,以及……专挑晚间离开,也与以前无异。 他也是被乱了心,如若不然,又怎会被她这些并不高深的计谋给骗了过去。 不过对于孟曦来说,计谋高不高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达成目的。 孟曦极少自称本宫,可一旦她这般自称了,便意味着有些事毫无回旋可言。 厉狄明白,自己若是不动手,那么便没有机会了,自己的人这么久未归,遭了许是早就被抓,但孟曦现在只有一人,而他们却有两人。 若是拼尽全力一试,抓了她用来威胁孟韫灵也不是不可。走到这一步,他便没有想过要回头。 孟曦原来竟是不知道,一向以文弱书生示人的厉狄,拳脚功夫丝毫不弱。原道是黄泉众人皆是看走了眼,高人一向擅隐匿,又岂是旁人能轻易发现的。 面对两人夹击,孟曦丝毫不乱。厉狄功夫不弱,身边保护他的人也是好手,两人配合默契,一时间孟曦对起阵来竟然有些吃力。 是她轻敌了。 她本想着将邢剑等人派去解决那些和厉狄同来的侍卫,而自己留在此地等着厉狄。 她却没想到,厉狄不仅是文,便是武也是一把好手。 虽说吃力一些,却也远不到受制于二人的地步,三人相持不下间,孟曦察觉到二人似乎有撤退之意,她一面想着如何抓住厉狄,一面又和二人纠缠在一起,试图留下他们。 那侍卫递给了厉狄一个眼神,示意他快走,厉狄略一沉思,不再恋战,深深看了一眼那侍卫,抽身准备离开。 “厉狄,你可还想救你妻子性命?” 孟曦忽然沉声开口,话音未落,就见厉狄倏然眼神一变,行动之间不知不觉变慢了下来,那侍卫见此,心道一声不好,剑锋对孟曦越发凌厉起来。 谁知孟曦直直刺向愣住的厉狄,连眼神都未给他一个,那侍卫一咬牙,猛地挡在厉狄面前,试图阻止孟曦。 “主子快走!” 那人心神被分开,全数落在厉狄身上,因此也没有看见孟曦眸子猛然一闪,抓住这个时机,剑尖换了个方向,一剑刺向那侍卫的胸口,再拔出剑来时,剑身一片鲜红血迹。 侍卫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多出来的那个大骷髅,睁大眼神似乎在回想自己是如何被剑身贯穿的,但脑海中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将目光落在厉狄身上都有些困难。 那人眼神逐渐涣散,望着厉狄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流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随后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厉狄从他嘴角隐约看出,他在叫他快走。 他猛地抬头看向孟曦,眼中尽是仇视,眼中带着明显的血丝,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僵硬到没有一丝人情味。 厉狄提剑迎了上去,一招一式尽显狠冽,想到家中的妻子,他更是没了神智。 若说方才尚存一丝神智清醒,现在脑海中只余妻子临死前的模样,以及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死在自己前面的惨象。 暴怒下的人毫无理智可言,招式间更是剑剑直击要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七章 谎言 暴怒下的厉狄显然比方才更难对付些,可越是此时,孟曦反倒更加冷静。 刚刚她说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厉狄,她略一沉吟,缓缓开口说道:“厉狄,束手就擒,莫要负隅顽抗!” 有些事不可违逆,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徒然。便如人死,也不能复生。连人间都知道的道理,他又怎么会犯糊涂呢? 黄泉存在至今,也不是没有妄图破坏其现状的,可最后下场都不大好。 厉狄纵容盛问天犯下一等恶事,又在背后搅乱了官场,本有回旋之地,可让人不能容忍的,便是他所知道的东西。 可厉狄究竟知道多少,这一点是孟曦一直以来所疑惑的。 厉狄府中的人本就嘴严,问不出些什么来,就更不必提厉狄此人了,所以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若是不知道辛秘部分还好,若是知道辛秘那些事,只怕孟韫灵绝不会留下他。 厉狄根本不理会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她! 只有抓住她,那人才能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住他。 他这般想着,下手也更加狠冽。 自然,孟曦也不是吃素的,即便面对这般猛烈的攻击,依旧面不改色,接招时甚至还带着几分从容。 正在两人旗鼓相当,僵持不下时,邢剑与几人从四面现出身来,不必思索,便将厉狄团团围住。 一干人等挡住了去路,他现在就是想走也不可能了,厉狄眼色一沉,站在原地看了看黄泉城的方向,心中下定了决心。 就在他决定那一刻,猛地发动攻击,朝孟曦攻去。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如何不懂? 可他到底势单力薄,方才孟曦只有一人时他尚且拿她无可奈何,更何况现在她还有帮手在? 二十几个来回后,厉狄被擒住。 孟曦盈盈立在不远处,为了避免他忽然来的攻击,她与厉狄之间还隔了好几人。 厉狄被几个侍卫押解住,又动手封住了他的穴道,加之方才在打斗时受了些伤,一时之间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团团困住。 见人这般简单的就被拿下,孟曦颇有些不敢置信,她心中有些不放心,叮嘱了邢剑几句,而后瞥了一眼厉狄,心中叹了一口气,淡淡吩咐道: “回。” 这里与黄泉那头还有些距离,孟曦将几人带进来,倒也不怕这些人能找到去那头的路。不说这里机关重,若是没人带着,根本寻不到出路。 孟曦在来之前便已经计划好,巧的是这里不仅能将厉狄的人四处分开,还能藏身,便是不能将他们分开,这里也是一个拿下他们的好地方。 况且,无论是她还是厉狄等人,走到这里也不能再继续往下走了。再往下,不仅是厉狄等人留不得,便是邢剑他们,只怕也保不下来。 只因再往里面去,除去机关外,还有孟家世代留守在此地的护卫,他们向来铁面无私,若有擅自闯入之人,格杀勿论。 这边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好在捉住了厉狄,倒是省了不少事。 厉狄被擒住,浑身力气恍若被抽离而去,脸上冷漠之色更重,看着孟曦的方向带着恨意。 只听他哈哈大笑几声,含恨道:“孟曦,你们孟家世代骗了黄泉路人,你当真以为抓了我一人,便能管住天下悠悠之嘴?” 孟曦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将清亮冷淡的眸子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不得不说,厉狄虽已近四十,但光是看他现在的模样,也能看出七分他年轻时的样子。 定然是俊逸名动,不少女子芳心暗许。 现在的他身形狼狈,一身黑衣沾染了泥土腐叶,就连平时一丝不苟的黑发也散落了几缕下来,眼神狰狞,形态疯狂。 “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孟家做了些什么吗?”厉狄此时早已失了理智,不似以往的冷静自持。 他又大笑了两声:“黄泉黄泉,不过黄泉碧落,无路可退罢了。” “世人都说黄泉安乐,却不知这些不过是孟家编造出来的谎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谎言!都是谎言!” 见他越发癫狂,孟曦脸上看着不显,实际心中早就翻了天,缓缓沉了下去。 厉狄还欲再说,却见孟曦给邢剑使了一个眼神,邢剑一个快步走过去,沉着脸抬手就敲晕了他,一句话便这般被梗在了喉间。 孟曦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不急着离开,反倒看着东边已经挂在半空中的太阳,声音淡然不迫,隐隐透着几分威严: “你们可知这里是何处?” 众人方才听了厉狄的话,心中被惊了惊,除了邢剑以外,一时之间,他们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跟在孟曦身边已然是数十年了,几乎是伴着孟曦长大的,即便方才奇怪于厉狄说的那些话,却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正是因为他们眼力见儿出众,才能在不断更迭之中,仍旧留在孟曦身边。 孟曦从未怀疑过他们的忠心,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此行他才特意带着他们出来。 可信任是一回事,该说的她也要说,以免出了什么纰漏,她护不住他们,此行反倒害了他们。 其中一人胆子大些,听见问话,沉声道:“少主说过,这里乃是禁地。” 一众人在踏入这里之前,孟曦便提醒过他们,在这里面,一定不要好奇任何事物,只管跟着她走便是。 孟曦告诉他们这些时,脸色严肃,甚至还带着慎重。他们一向唯命是从,自然应下。可方才他们在去捉拿其他人时,分明还没有如何出手,却见那些人被斩杀在地。 心中虽然惊诧,但还是秉着职责所在,上前去确认了一番,因此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再过来时,孟曦已经和厉狄交起手来。 闻言,孟曦目光看着东边,身形未动,只是道:“对啊,禁地。” “禁地除孟家人外,其余人不得入,如若不然,格杀勿论。”她转过身来,目光凌然地扫过在场之人的脸,格杀勿论这四个字被孟曦加重了语气,可饶是这般,在场之人无一人变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八章 受伤 “禁地除孟家人外,其余人不得入,如若不然,格杀勿论。”此话一出,众人没有任何反应,便是脸色也未变一下。 见他们沉着模样,孟曦知道,若是自己开口命他们自尽,他们也能毫不犹豫抽剑朝自己脖子抹去。 “诸位跟在我身边许多年,我向来倚重,自然也信你们出了这里后,便会忘个一干二净。”她说完,提步向前,往外走去。 而身后之人闻言,反倒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本已经准备好了赴死准备,可谁知孟曦根本毫无杀他们之意。 黄泉禁地,一向除了孟家人能进外,其他人若是闯入,无论是谁,下场都不好看。至少据他们所知,进来的人从未看见出去过。 他们今日一路走来,除了见识到机关外,还有各处的阵法。若是没点本事便想闯进来,根本就是枉然。便是有本事,只怕也会被层层阵法机关迷晕了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今日若不是有孟曦带着他们,想来他们也走不到这里来。 而此次孟曦不仅带他们进来了,还好生生地从这里离开,一时之间,不由呆愣住。 见他们还未跟上,孟曦眼神一敛,低声喝道:“愣住做什么?还不跟上?” 邢剑率先回过神来,眼神落在地上,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们平日接触到的都是一些机密之事,禁地重要性也比普通人更加清楚。 孟曦保下他们,定然在孟韫灵面前担下了不少压力。于孟韫灵来说,禁地的秘密自然比他们的性命重要。 邢剑拍了拍离他最近的人,沉声开口道:“走。” 他们一出来,一道身影飞快便掠了出来,孟曦警惕地去抽剑,不仅是她,便是邢剑等人也纷纷抽出剑来,将孟曦围在中间。 谁知睁眼看清来人后,孟曦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是让你为我盯着厉府?何为要跟来?”孟曦拨开挡在身前的几人,沉着脸开口。 来人不是阎奕晟又是谁? 见她脸色不好,他满不在乎地先和其他人笑了笑,打了声招呼,而后,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炽热,看得孟曦一阵不自在。 良久,只听见一道懒羊羊的声音传来:“那边自有人看着,少主不必担心。” 声音轻柔,丝毫不似与邢剑等人说话时的模样。 邢剑看见他时,不知为何,下意识去看了看孟曦。众人心中都知道阎奕晟对孟曦意图不轨,但现在却没人会说什么。 不说阎奕晟也曾与他们并肩作战,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也是一同喝过酒,过过招的朋友。 即便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他们不是孟曦,无权干涉主子的事。 可一旦阎奕晟对孟曦不利,便是兄弟又如何?朋友又如何?照样与你拼命。 因此无论他对孟曦是个什么心思,他们心中憋着笑,若不是碍于身份,甚至还想起起哄,但孟曦身边摆在那里,众人也只能作不见。 一面笑着瞥过头去,一面带着厉狄往那边走。 孟曦清了清嗓子,目光沉沉地滑过众人,撇过头去,问道:“你来做什么?若是母亲发现你跟来,定然……” 她还没说完,就见阎奕晟向前走了几步,又靠近了几分,他缓缓靠近她,压低声音打断:“怎么?担心我?” 他眉眼带着笑意,宛若沉静大海上铺上了一层细碎金光,亮得惊人,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孟曦直愣愣地看着那道目光,愣了片刻,连要说什么都忘了,只看着那双黑色眸子,一时愣在原地。 他又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蛊惑地嗯了一声。 孟曦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朝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见此,阎奕晟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如闪着光亮的湖水被投入一石,晕染开一圈一圈涟漪。 他不再吓她,缓缓直起腰来,站在原地看着受了惊吓的清丽女子。 孟曦压下心中的悸动,正了正脸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中不泄露出半点情绪:“你不该来这里。” 他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依旧笑着看她。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动手才能放心,有些人也只有自己看着才能安心。 孟曦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撇开头去,越过他向邢剑等人走去,此时邢剑等人正忙着安顿厉狄。 他依然昏了过去,被捆绑好后放在一边,但如何将他带回去却是犯了难。 直接丢上马罢,太过耀眼。 这一路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其间还要经过几处村庄,若是被看见了,官家办案倒也没人敢说什么,但第二日势必会有谣言传出,还会走漏他们的行踪。 不妥不妥。 见孟曦走过来,还不等他开口,淡淡扫了一眼,将身后扰乱她心智的人扔在一边,开口问道:“怎么?” “少主,左使不知如何……”他话还未说完,孟曦便明白了,她略一沉吟,吩咐道:“等天气晚些再走,连夜回城。” 邢剑松了口气,低头应是。 众人还未吃东西,从马上解下干粮,一行人分成三拨,一拨看着厉狄,一拨在附近拾材火准备弄些吃食,而另一部分则四处散开,警惕起来。 孟曦坐在树荫下,身后靠着树干,陷入沉思之中。 厉狄一事,她需要好生想想。 他刚才在里面说的那些话肯定不是空穴来潮,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她暂时没对他动手,便是还有一些事情存疑,她没弄清其中关窍。 黄泉路的事自古以来就没有记载,他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圣物,其实根本就没有。 有的只是被关在无光的众灵。 她一开始本以为是上次她带王雅微回去时,他连蒙带猜蒙到的罢了,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他能将自己妻子藏在冰室中数年,便足以见的他早有预谋。 可是?他又是从何得知呢? 孟曦兀自陷入沉思,根本没发现危险靠近。不知何时,厉狄醒了过来,他全身被绑住,可他心计非同一般,悄然间便让手上的绳索松开,静心等待时机。 而后趁着众人不备,抽出腰腹间的短剑,猛地朝孟曦刺去。 “噗嗤。” 随后,传来剑柄插入血肉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九章 永不得超生 厉狄未给任何人时间反应,抽出短剑便往孟曦方向刺了过去,看住他的几人本以为他在昏迷之中,又被绳索捆住,不由放松了几分警惕,却没想到酿成了大祸。 阎奕晟站在离孟曦的不远处,本也是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不对,再睁眼时,便看到厉狄手中握着短剑,眨眼之间便到了她面前。 击退他已然来不及,几乎没有犹豫,阎奕晟直直朝孟曦扑去,伸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以身挡住那柄短剑。 他精神一直紧绷着,目光紧紧地落在怀里的孟曦身上,此刻他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如同潜意识一般护住她。 仿佛只有看着她安然无恙,才能让他放下心来。 不知为何,当背后传来刺痛时,他反倒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她无恙。 孟曦感觉一道大力将自己拉入怀中,而下一刻,便听到了刀剑割破衣袍,插入血肉的声音。 她早被此举惊愣住,不知作何反应,感觉到环住她的手又紧了紧,恍惚间抬头,便撞入了一双漆黑眸子里。 那人嘴边还带着与以往一样的笑,甚至连弧度都未变,只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丝不同,像是含着轻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只是隐约间还能看到他眉头染上的痛苦之意。 孟曦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时,厉狄已经被其他人重新捉住。 “你……”她此时如同失语一般,除了一个你字,说不出半句话来,更何况,阎奕晟根本没有给她如何说话的时间,她从他怀里退出时,看着尚好的人,忽然眼一闭,就直愣愣地到了下去。 刹那间,她再看去时,就见他脸色早已变得惨白,额见有汗珠大滴大滴地掉落。 孟曦现在脑子乱成了一片,脑海里不断回想到他方才扑过来的模样,还有他嘴边的那抹笑意。 为什么会笑?又为何要笑?为什么要将她护住? 她头脑中不断会想起以往阎奕晟与她调笑的模样,又闪过方才他扑过来挡在她身前的模样,两厢交汇,直到最后,记忆定在当初那个吻上…… 不过现在却不容她想这么多,她一手扶着阎奕晟,一手去查看他背上的伤口,连她都没发现,自己指尖颤抖的厉害。 虽说脑海中乱的不成样子,好在脸上还算沉静。 “喂!阎奕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孟曦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脸庞,可惜那人依旧紧闭双眼,看不出任何反应。 她心中有些慌了,这慌张又不知从何而来,只觉得心中害怕得紧,说话时带着几分颤音也不自知。 她又看了看伤口,分明方才还好的伤口,此时却不断渗出黑血来。 厉狄被人制服后,不断挣扎着,看着孟曦的方向脸色沉沉,眼中带着癫狂。 侍卫上前割开阎奕晟伤口处的衣袍,看了一下伤口,心也跟着往下沉去,转过头看向厉狄的方向,如同凌迟。 那人动作极快的先给阎奕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方才孟曦已经封住了他几道大穴,但血依旧往外渗出。 她脸色一沉,将阎奕晟交给侍卫,这些侍卫和她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险境,也都这般走了过来,她也放心。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身边少有的精通药理,善毒解毒的中高手。 她走到厉狄身边,短剑从袖间滑出,下一刻便抵到了他颈脖上,目光沉沉,如风雨欲来般,直直看着他。 “解药。”她也不废话,想到阎奕晟此刻苍白着脸,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不由怒从心起,压着他脖子的短剑又靠近了几分,很快肌肤与短剑接触的地方便渗出一道血痕。 厉狄脸色依旧冷漠,根本没有要理会孟曦的意思,撇过头去,连眼神都不愿分给他,仿佛感觉不到颈间的疼痛。 “不给吗?”孟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忽然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这就命人一把火烧了你厉府。” 她语气极轻,仿佛不过是在与他探讨今日的天气,说完,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一个,直接转身,正欲提步向阎奕晟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这般云淡风轻的话语刺激到了他,厉狄一改方才冷漠神色,脸色一变,猛地挣扎起来,索性他身边有两人压住他,不断呵斥着。 “孟曦!你敢!”他目光泛红,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眼前之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本宫有何不敢?”她敛下眼中神色,眼眸落在自己的影子上,声音清浅,却含着无限气韵。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走到阎奕晟身边,问那给他处理伤口的侍卫:“怎样?” 方才她也看过伤口,自然也知道若是不快些解毒,只怕…… 可她还是希望能从他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可随着那人缓缓摇动的头,她的心也不断下沉着。 孟曦心中不知为何生了害怕,眼角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意,她忽然抬手,抓住眼前之人的衣襟,咬牙道:“你不是解毒能手吗?为何这次解不了毒?” 她压低声音朝他咆哮,这些年来,她对身边之人极为宽容,鲜少这样失态地训斥他们,这次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火气,还有心中的担心,等她吼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属下……无能,还望少主恕罪。”那人也愣了一下,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仿佛孟曦这般才是正常的。 在他们看来,孟曦一向重情谊,对身边之人更是看重,也恰是这样难得的情谊,他们才更加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如今阎奕晟身中奇毒,便是他一向精通药理,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毒,他心中也极为不好受,见孟曦发怒,也并未辩解,而是默默承受她的怒火。 她将手松开,没再理会那人的话,反倒目光呆滞地看着安静躺着的阎奕晟,指尖微微颤抖,看着他背上颇深的伤口,眼眶又红了红,不过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掉在他脸上。 “阎奕晟,你若敢死,我定让你永不得超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已经去了 孟曦让人在前面村庄中寻来了一辆马车,邢剑带着厉狄跟在后面。 回去时远比来时心情更加沉重,将他扶上马车后,开始大口吐血来,孟曦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心沉入谷底。 她靠近他,一直不停喊着阎奕晟的名字,孟曦一袭淡蓝色骑马装,上面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有深有浅。 可那人不仅没有反应,反倒头一歪,又吐了一口血出来,衣裙上血迹又变深了许多。 “阿晟!你撑着些!”身边依旧是方才给阎奕晟解毒之人,他拍了拍阎奕晟的脸,想要唤起他的理智。 此人名唤赵信阳,出身于医者世家,却投身于禁卫军,是沈君还在时便挑给孟曦的人。 此人与邢剑年岁相当,也是孟曦身边的老人了,当初沈君便是看中他那一手医术,将他带在了自己身边,后来他遭遇不测,便将自己的心腹都留给了孟曦。 自然,若是有不愿跟着孟曦的,他也让孟曦好生安置妥当。 即便临死,沈君依旧将所有人安排好了退路,一如他的性子,带人何其温柔。 沈君早在之前便有意为孟曦培养一些心腹能手,挑选的皆是一些与孟曦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谁知还未训练好,他便惨遭不测。 再后来,那些女孩儿训练好了,也被带到了孟曦面前,可她心中记挂的,依旧是沈君送给她的那些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侍卫。 这些年来,她极为倚重他们,有的年纪大了,加上年轻时的旧疾,请辞离去不少人,她也是好生安排过的,又送了不少人前去照顾他们,也算是尽心尽责。 那些侍卫愿意跟着一个尚且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身边,那她便定不让他们跟错了人。 索性这些年来,她没有辜负沈君,也没有辜负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人,更没有辜负黄泉一众百姓。 这些侍卫眼看着孟曦从一个半大孩子,到现如今亭亭玉立的待嫁女子,说句逾矩之言,便如同父亲看着女儿长成一般无二。 欣慰有之,心疼也有之。 眼看着女孩儿长大了,到了该成家立业时,却总也不见她着急,一拖再拖。他们身为下属,即便资历大,也万不可能管到主子身上去呀。 早前他们这些人便看好昏垣,谁知这些年下来,孟曦根本就没有那意思,倒像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而良珣就更是不必说了。 可自从一个名叫易阿晟的人出现,总是平淡无波的孟曦,多了不少情绪,便如黑夜中行走的人,总算看见了光,多了几分靠近的心思。 当初阎奕晟整日跟在孟曦身边时,他与邢剑有着同样的担忧,包括他进入少君府做侍卫时,他也曾怀疑他别有用心。 后来一众人联合起来刁难他,他也算是为难的最凶的几人之一。 可架也打了,酒也喝了,也一同出去办过差,感情慢慢也就有了,更何况这小子会做人也识趣儿,常常几句话就把他们这些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哄得高兴,他们对他也少了几分敌意。 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孟曦待他有些不同时,反倒有几分隐隐的期待。 他们跟在孟曦身边多年,没见过她对谁那般冷言冷语,说不到几句就会气恼到动手的。 从这一点上瞧,这阎奕晟还是有些本事的。 即便是对昏垣亦或是良珣,也不过是秉着礼教,与他们看起来关系倒是亲密,可内地里,他们谁不知,除去公务以外,孟曦对他们二人可谓是冷淡至极。 便是心绪起伏也少有,与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当真做到了公私分明。 可对阎奕晟,却有不同。 他们旁眼人看的真切,迷的不过是当局者。 可现在,那人苍白着脸,嘴含鲜血地倒在孟曦怀中,一向遇事从容不迫的女子,眉间也多了几分慌乱。 赵信阳再次探了探阎奕晟的脉搏,心慢慢往下沉,脉搏逐渐变弱,比之方才又弱了几分,再这般下去,只怕是……保不住人。 他刚刚已经喂了阎奕晟清毒丸,可厉狄短剑上也不知淬的是什么毒,毒性竟是这般猛烈。 到了此刻,赵信阳才惊觉一阵后怕,便是后背也一阵阵发凉。若是方才不是阎奕晟飞身挡下,只怕这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心中又生了几分愧疚之心,刚刚要不是他们轻敌,多了松懈之意,阎奕晟也不会有此一遭。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掐他的人中,一面喊着:“阿晟,你醒醒,莫要睡了!快醒醒!” 即便如此,那人依旧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孟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抬手去探了探他的脉,一探之下,心不由往下一沉,当场有些痴愣住。 她将目光缓缓移到阎奕晟脸上,连眼睛也忘了眨,一顿不顿地盯着他,带着不信。 心中真正难过时,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孟曦不知为何,眼中的泪水如掉线的珍珠,不断滴落下,掉在阎奕晟脸颊上,与他嘴边的血迹很快融为一体。 她直直地看着他,眼眸落在他紧闭的眼睛上,心中隐隐有所期待,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笑着看她,脸上尽是揶揄。 可那人即便是笑着,也定然会给她擦拭眼泪,不会放任她一人难过。 就像当初她躲在树上逃避时,他找到了她,三言两语便扰乱了她的心思,让她来不及多想一样。 “阎奕晟!你醒醒!你给我醒醒!我不准你死!” 孟曦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如同抓住水上的游木,只有将人抓住,才感觉到那人当初存活的痕迹。 “你醒醒啊!谁让你死了!你给本宫醒醒!” 这般失态的孟曦,赵信阳还是第一次见,他心中也难掩伤心之意,可更难过于孟曦现在的模样。 “少主,阿晟已经去了……”从前的一切如过眼云烟般在他面前一一浮现,想到那些,一个大男人说话时也多了几分哽咽。 话音刚落,孟曦忽然僵住,手上沾染的鲜血还未干,可躺在她腿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她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脑海中回想的却是这一年来,他的所有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一章 灵 分明上一刻还朝她嘻嘻笑笑,一副纨绔子弟模样,为何现在却毫无生机地躺在这里,半句话不说? 她只觉得心中堵得慌,难以言喻的难过与悲伤,刹那间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沈君死时的样子。 胸腔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不大顺畅,眼前的人身子逐渐开始变得冰冷。眼泪流的太多,眼角开始隐隐作痛,泪水也再流不出半滴。 孟曦眨了眨眼,干涩难耐,不必想也知道眸子定然泛了红。 马车还在飞奔向前走着,她愣愣地盯着那人看了很久,赵信阳在一旁心中悲痛难忍,撇开头去,眼角与孟曦一样,泛起红色血丝,越想越不好受,一拳砸在了车壁之上,发出一阵响动。 也不知是不是这声响动惊醒了孟曦,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来忽然出口喊道:“停下马车!” 可话说出口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变得恍惚犹豫起来,可随即目光触及到毫无生机的阎奕晟时,又像是下定了决心。 外面马车在她出声时便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打了个踉跄,待车停稳,孟曦将阎奕晟放在一旁,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动作间的温柔,连同看向他的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 若是平时,阎奕晟看见这般对他的孟曦,说不定又要好一番无赖,得寸进尺说些什么,可现在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半分生气。 孟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将他暗中带回少君府,不要走漏了风声,此外,不得任何人靠近半分。” 说着顿了顿,想到在咸啸殿中孟韫灵对阎奕晟的态度,她垂下眼睑,淡然补充道:“若是母亲去,拼尽全力也要阻拦住。” 赵信阳尚还没有想透其中关键,为何要阻止孟韫灵去? 不对,是孟韫灵为何要去? 赵信阳不知孟曦与阎奕晟还孟韫灵三人在咸啸殿内说的话,自然也就不知孟韫灵对阎奕晟的防备。 若是她知道阎奕晟如今身死,不知会做出何等事来。 孟曦一贯不愿用防备之心揣摩自己母亲的心思,那人是她母亲,却也是黄泉路的路守大人,心硬似铁,除了走她安排好的路,不允许旁人忤逆她半句的孟韫灵。 她钻出马车后直接去了后面,她忽然进去将邢剑惊了一下,余光看到孟曦眼角的红痕,愣了原地。 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孟曦没心情向他解释什么,只是靠近厉狄,压低声音开口:“厉狄,当初我敬你心中那份对妻子的真情,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身边的人。” 她眼神一凛,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不同于平日的淡漠气息,此时倒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眼前之人是孟韫灵。 这样的孟曦以前从未见过,即便厉狄这些年见过不少人,经历了不少事,再加上做左使这么多年,身上也自有一股气势在,可现在面对孟曦,显得更加势弱。 淡漠气息荡然无存,有的不过是一股股令人难以喘息的压制。 “原本念你情深,想为你求情,可现在……”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忽然笑了笑,那笑璀璨,又看着怪异,厉心中再次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正欲开口说什么,谁知孟曦又开口了。 她压低声音道:“我母亲向来忌讳有人惦记‘黄泉路’里的东西,你现在不仅惦记了,还跟着来了,你猜猜我母亲会如何对你?又如何对你府中的孩子和……妻子?” 她说完就退开了去,厉狄又开始猛地挣扎,可他穴道被封,又被赵信阳喂了药,浑身软弱无力,挣扎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此刻孟曦也是被气急了,她现在只知道胸口的郁结要寻人发泄出来,可她说完这些话后,不仅未能得到疏解,反倒闷地更加厉害。 她说的这些话,有违她心,本也不怎么好受,想到毫无生机阎奕晟,她对厉狄又多了些理解,可这同情在想到他对阎奕晟做的一切后,又烟消云散。 她失魂落魄地再次出来,吐出一口浊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些,可指尖的颤抖之意无论她握拳握的多紧,依旧避免不了。 她牵过一旁侍卫的马,忍着心中的悲痛,再次吩咐了几句,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原路奔去。 —— 孟曦进入黄泉时,日头已经偏西,一路行来,眼前迷雾重重,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可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稳步地走在里面,一如在白日被阳光照着时的模样,便是地上有几颗石头,她也能看得真真切切。 她的右手放在左胸腔那里,感受着一点点跳动的心,她知道,那里现在正忐忑着,就像眼眸不断扫过各个地方,希望能找到阎奕晟的‘灵’。 可她忘了,阎奕晟本就不属于这里,他的‘灵’又如何会来到此地来呢? 孟曦一边走着,一边呼喊着阎奕晟的名字,现在她居然还有时间庆幸,当初阎奕晟将他的真名告诉了她,若是不然,喊他的假名字,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他来。 可事实上,即便有了他的真名又如何?依旧没有看到他半点踪影。 孟曦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路,又喊了多久,她只知道现在她喉间变得沙哑,嘶吼出来的声音也格外难听,与老婆婆一般沙哑难听。 脚底有些痛,她苦笑着感受了一下,像是被磨破了脚,她停了下来,总算理智稍微回了过来。 吸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姿轻盈,盈盈而立,她站在那里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风的方向,空气中流动的“灵”,以及远处河流的水声,动物之类的对话,从空气里传到她耳中。 可不知为何,以往她这般感受时,很快便能从一片混沌之中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这次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呢? 孟曦猛地睁开眼睛,站在原地看向四周,身边依旧围满了‘灵’,虽说它们都在她身边游动,却不能靠近她半分,就更不必说攻击她才是。 孟曦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仔细回想这其中关窍。 想到阎奕晟的出身,她恍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阎奕晟本不属于黄泉,又怎会在这里寻到他的‘灵’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二章 交出人来 孟曦尚在‘黄泉’内寻着阎奕晟的‘灵’时,少君府已然闹开。 孟韫灵身为黄泉路路守大人多年,耳目遍及各地,邢剑等人一回城,她就在咸啸殿内收到了消息。 不仅知道了厉狄被抓,也知道阎奕晟因救孟曦中毒身亡,甚至邢剑等人将阎奕晟的尸身悄悄带回了少君府,以及……身为少君府主子的孟曦,未归。 想也不必想,孟曦为何未归、又去了哪里?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咸啸殿中孟韫灵生生折断了一支狼毫,周身气势顷刻就变了变。 下面的人立在暗处,加上黑巾蒙面,身上穿的也是黑衣,整个人被包裹地严严实实,除了露出来的黑色眸子,再看不见其他。 立着的是飞鱼堂的人,一贯直隶于路守大人,游离于六堂之外,也非禁卫军中的人,时常为路守大人探查一些秘事,或者处理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情。 这些人行踪一向来去隐秘,身份更是各不相同,可能隐匿在坊间各个地方,许是街头的乞儿,也有可能是官场中的某位司马,亦或是普通商贩等。 他们的存在除了历任路守大人外,无人可知,更遑论去怀疑这些人的身份。 孟韫灵扔开被折断的狼毫,挥了挥手命那人退下,而后自己从案牍后朝门外走去。 再开门时,屋内那里还有半点人的痕迹? 毫无疑问,她去的方向是少君府。 她倒要看看,孟曦到底要做什么? 身为黄泉路少主,怎可这般胡来?不仅藏了一个男子在府中,更何况那人已然死了! 怎地?她离开去‘黄泉’,想为那人寻来他生前的‘灵’? 不说此举有违黄泉生存之道,便是他真的死而复生,她、还有孟家!又该如何和黄泉众人解释? 当真是糊涂! 孟韫灵心中怒极攻心,心中对孟曦这般做法又是生气又是失望。 想当初,孟曦从不会这般忤逆,现在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当真是因那易阿晟不成?因他所以忤逆她?连‘黄泉’也是说去便去?丝毫不顾祖先立下的规矩。 孟韫灵倒不是生气孟曦忤逆她,而是生气她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随意出入‘黄泉’秘境,将祖辈的规矩视作无物! 更为重要的是!为何阎奕晟会出现在禁地! 先不说阎奕晟身份可疑,便是他没问题,也断不能让一个外人去往禁地! 孟韫灵气极,想也未想便让人备车,低调地前往少君府内。 想到阎奕晟,她心中又是一顿气结,脸色又沉了几分,闪过一丝杀意。 若是知道此人留着是个祸害,她该早些将那人杀了才是,不过现在也好,厉狄帮了她一个大忙,而现在,她就亲自去看看,究竟还有没有救。 若是孟曦胆敢将他的‘灵’带回来,她也要先一步将他的肉身毁了! 孟韫灵来的突然又隐秘,直到人站在了孟曦书房内,芳兰才得的消息。 “易阿晟在何处?”孟韫灵转过头来,直直看着芳兰,开门见山道。 芳兰心中本就打着鼓,被她一问,眼皮跳了跳,想到邢剑带回来的吩咐,心中计较了一番,咬咬牙,笑着道:“大人何出此言?易阿晟他不是去了风雅堂中当差了吗?” 孟韫灵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凌然,厉声开口:“芳兰!” “你可知那小子差点酿成大祸!你又可知他是何身份!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如今本宫的话也不好使了?” “这其中是非曲直你可知?什么都不知道,就纵着你主子胡来!当初本宫是让你好生侍候她,并非让你纵着她乱来!” 芳兰当初本是她身边的侍女,后来有了孟曦后便将她留在了孟曦身边照顾她,一直到现在。 只是人都是有感情的,芳兰对孟韫灵有着感激之情,她在她身边时,她就对她们这些属下一向好,旁人有的,她们也不会少,更何况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 可是对孟曦,她又同样心疼。 她看着孟曦长大,从她嗷嗷待哺,到现如今亭亭玉立,独当一面,其中心酸艰难,她作为她的身边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当初灵动宽和的孟韫灵反倒越发变得陌生,与年轻时已是大不相同。 她越来越看重黄泉,越来越懂得权谋御下之术,她将黄泉一切看作全部,甚至高于自己的两个孩子。 对孟曦自小的教导的也是黄泉人黄泉路,句句离不开这些。 她与孟韫灵一同长大,知道她肩上担子重,也明白黄泉于她来说的重要性,可这些年来,当初那个立志要让黄泉安居乐业的人,逐渐变得偏执变得易怒。 是!黄泉路这些年在她率领下的确比上一任路守大人更好上一些,可她却未想过,这样繁荣之下,有些人的艰难。 不过是瞧着繁荣罢了。 她在少君府中都明白的事,更何况是孟韫灵。 她这般自欺欺人,也不知要到何时才会醒悟。 这些年来孟曦看的明白,所以在四处奔波的同时,也暗中吩咐做了不少事,让不少无家可归之人得以有一个家。 孟韫灵想的是创出繁荣盛世,可于孟曦来说,有人少受些苦才是要紧事。 芳兰看得清楚,相比之下,她也更偏向孟曦的做法。 可即便她有万千思绪想法,也没立场说道半句。只因那是她的主子,主子的事,又岂是她们能说道的? 面对昔日旧主的质问,芳兰脸色不变,只是缓缓跪下,头抵着光滑的大理石,不急不缓道:“属下虽不知易阿晟是何人,可属下却知,他救了少主。” “这些年他更是帮了少主不少事,也曾出生入死,少君府上下,早就将他视作一家人。” “大人今日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属下交出他,属下也断不会做出弃他于不顾的小人行径来。” 说着,她“砰砰”地磕了两个响头,直起腰来:“若是大人要怪罪,只管怪属下一人便是,于少君府其他人无关!人是属下藏起来的,也是属下一心要护着他。” 芳兰不知孟韫灵知道多少,但现在孟曦不在,她也只能以进为退,主动请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三章 负隅顽抗者,杀! 如今孟曦还未回来,她忽然强行来要人,不说孟曦曾吩咐过要将他安排妥当,便是没有,依着如今孟韫灵此时盛怒下的情景,她也万不会将阎奕晟交出来。 正如她所说那般,少君府上上下下虽看着与他不和,但私底下却也称兄道弟,嘻嘻闹闹。府里的人都是心气儿高的,谁也不让谁,可一旦动了其中一人,少君府上下便有本事替那人打回去。 阎奕晟对他们来说,早就是兄弟。 不说他已经去了,便是没去,她也不会做出出卖自己人的事情来。 在芳兰心中,阎奕晟在府里的这几月来,她早就将他视为自己人。所以即便知道这种情况下,会惹得孟韫灵更加不快,她依旧选择了挡在她面前。 “芳兰!你莫要挑战本宫的底线!”孟韫灵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抬手一挥,就见芳兰被掌风扫到一边,头重重地磕到地上,瞬间泛红。 芳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那一掌直直拍在她胸口之上,瞬间血气翻涌,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一丝猩红的血。 不过一瞬,脸色煞白,她一面用手捂住胸口,一面低声咳嗽,那声音如同要将心肺咳出来一般。 “本宫今日来,便没打算空手而归。”她瞥了一眼她,面色严峻,越过她朝外走去。 她带来的人在她站在这里说话时,就已经四处搜寻去了。她就不信,她今日还带不走一具死尸。 “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听属下一言罢。”芳兰拖着身子,抬头看向孟韫灵的方向,眼中带着哀求。 在她看来,阎奕晟现在已经死了,可孟韫灵却还要赶尽杀绝,这又是何必呢?且不说当初她还亲自提了阎奕晟做司马,现在这样逼迫于他,又是为何? “易阿晟已死,求大人给他一个体面!” 芳兰不知其中内幕,只以为孟韫灵是铁了心要杀了他,而现在她主动将阎奕晟已死的消息抖露出来,一来不算辜负孟曦所托,二来她是当真希望能让阎奕晟走的安生些。 谁知她一说完,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冷笑:“本宫自然知道他已死,可本宫要的,就是他的尸身!” 孟韫灵说完,便开了门直接走了出去。 孟韫灵走到后院之中时,看到的便是两方人相互对峙着,一副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的模样。 她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目光带着森森寒意,周身气势一变再变。 两方人刚对上,又都是见惯了大场面,虽说此时是对手,但毕竟主子都身份非同一般,倒也没有乱来,更不必提出现什么血腥场面了。 邢剑站在最前面,旁边是眼睛通红的吴武英,一看便知是哭过的。可此时他也手持长剑,与对面之人对峙着,一副他们只要敢上前一步,他就和他们拼命的架势。 见孟韫灵过来,邢剑扯了扯一脸仇视看着对面人的吴武英,示意他收敛一些,众人收回了剑,纷纷低头行礼。 谁知孟韫灵眼神缓缓扫过在场之人,脸色冰冷:“你们还当本宫是大人?那你们这般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下面无一人敢说话,方才还嚣张对峙的,都半跪在一边,默默承受着孟韫灵心中的怒火。 “怎么?敢于本宫的侍卫对上?胆子当真够大啊!”说着,目光沉沉地落在邢剑头上,“还是说,本宫的话不好使了?” “大人息怒。” 他们虽是听命于孟曦,可孟韫灵终究是路守大人,若是她要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孟曦吩咐的事,他们也绝不会因孟韫灵的身份有所退让。 “息怒?”孟韫灵冷哼一声,“若要本宫息怒,就都给本宫让开!” 一时之间,院子内没了声响,只余树上的蝉鸣尚不知情况地鸣叫着。吴武英要说什么,正欲直起身来,邢剑眼尖,一把拉住他,沉声开口: “恕属下难以从命。” 他们不知孟曦为何不让任何人靠近阎奕晟,也不知为何要将他带回来,可他们身为孟曦身边的近卫,向来听命行事。 主子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不问对错。 可现在已经快过去两日了,孟曦为何还没回来?又去了哪里?若是再不回来,只怕他们难以违抗孟韫灵的命令。 就在他这般想时,就感觉到孟韫灵看向他们的目光闪过一丝杀意,良久,她忽然对自己的近卫开口: “将他们给我统统拿下,若有负隅顽抗者,杀!” 杀字一落,带着万千冷厉,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少君府众人心中的期许。 方才与邢剑等人对峙的众人闻言,抽出刀剑,朝他们靠近,有人正欲提剑与他们直直对上。 好在邢剑尚存几分理智,一手拉住身边眼神猩红、想要与抽剑的吴武英,一面沉声开口:“谁都不准动!” 他们若是今日动了,就算侥幸留了性命,此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他们莫不是忘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黄泉路的路守大人,自己主子的母亲! 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以前和阎奕晟吵闹最凶的一群人,以前他还在时,众人打打闹闹乱成一团,相争不下,可现在人走了,众人也都忍不住来见他最后一面,与他送别。 方才这些人闯进来时,他们有的是在屋内,有的是在院子中暗自难过,也有人是闻风而来。 两相对峙下,谁也不让谁。 如今人都死了,还来要这尸身做什么? 他们不明白,却知身后是昔日的兄弟,就算死了,也该护着,更何况他还救了孟曦一命。 可谁知孟韫灵位高权重,是他们所不能反抗的。 他们中有人听了邢剑的话,动倒是没动,只是睁着猩红的眸子,盯着押解住他们的人,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生怕松懈下来,他们忍不住一拳砸到眼前人的身上。 此刻邢剑也同样煎熬,一面是众多兄弟的性命,一面是孟曦的嘱托、阎奕晟的尸身。 他不怕死,却怕害死自己身边的一众兄弟。 死的人不可能再活,而他总要为活着的考虑些。 他在心中默默向阎奕晟说了声抱歉,一面期许孟曦能快些回来。 “我看谁敢再往前走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四章 保下 眼看着有几人越过他们走到了房门口,身后还跟着孟韫灵,邢剑捏着剑柄紧了紧,心中有所异动。 他们是将阎奕晟藏了起来,就在屋内的一处暗房之中,一般人倒难以找到,可孟韫灵若是进去,根本就瞒不住她。 此前她就和孟曦在里面商谈过,更不必说她走到这里,就已经猜出他们将人放在了哪里。 邢剑想到几月前,与阎奕晟一同喝酒畅聊时的模样,终究没忍住。 即便阎奕晟已经死了,他还是昧不过良心,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二次伤害。 他们不知孟韫灵来这里要阎奕晟的尸身是为了什么,但端看她怒形于色的模样,便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邢剑正欲提剑上前,就在这时,自院门前传来一声清冷嗓音,如天神般,闻言,众人怒视的目光中燃起了丝丝希望。 “我看谁敢再往前走一步!” 孟曦从外面走来,身边还跟着几个侍女,皆是利落打扮,与众男子丝毫不逊色。 孟曦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脸上尚存几分疲惫,但眸光沉静淡然,比平时更加有神,乍一看去,与孟韫灵十分相似,可再一看去,又能看出几分不同来。 孟韫灵抬眼望了过来,而后眉角一拧,低声呵道:“进去,将人给本宫带出来!” 那几人刚有动作,只见孟曦一个飞身,便落在老人廊下,挡在了众人面前。 “我看谁敢!”她眼神一沉,扫过面前欲图闯进去的几人。 前有孟曦拦着,后有孟韫灵催促,一行人夹在母女中间,心中苦笑不已,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听谁的才好。 她直直挡在前面,根本不给他们走过去的机会,孟韫灵从后面走上前来,母女二人相互对立着。 明眼人一看便知现在孟韫灵怒气难忍。 方才被少君府众人的举动气得脸色隐隐发黑,现在又被自己的长女下了脸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母亲,女儿有一事要禀告于母亲,还望母亲移步。”母女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都带着自己的坚持,良久,孟曦敛下眸子,低声开口道。 孟韫灵此刻胸腔不断起伏,显然气极。 在这么多人面前孟曦丝毫不给她脸面,当真是她的好女儿! 里面那男人便那般重要?重要到不仅私闯‘黄泉’,还学会了顶撞自己的母亲! 即便此人已死,她也定然要让他不得好死!以解她心头怒气! “孟曦!你可是忘了自己身上的担子?这次行事为何这般糊涂莽撞!” 屋内,刚关上门,就见孟韫灵反手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孟曦左脸上,她用了力气,这一巴掌打的极重,可孟曦半声未哼,脸跟着偏向一边默默承受她的怒火。 孟韫灵感觉自己掌心隐隐发麻,这一掌倒是让她理智回笼了不少,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想问问她疼不疼,可一想到孟曦做的那些事,又实在拉不下脸来。 孟曦缓缓偏过头来,即便左脸火辣辣地痛,可她眼神未变半分,仿佛感觉不到疼意一般,淡然地凝着她:“正是因为女儿知道自己职责所在,才更要这般做。” 孟韫灵行至上堂坐下,闻言冷哼一声,没说话,她倒要看看孟曦要编出个什么理由来。 “母亲今日到此,定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那女儿也不必多费口舌和母亲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左脸在说话时感觉有人在撕扯一般,难受极了,可她却并未在意,说话也与平时无异。 便是难受,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当时在场之人不下十人,也都亲眼看见阎奕晟挡在女儿身前,若不是他,现在躺下的便是女儿。” “所以你便为了他擅闯‘黄泉’?” 话音未落,孟曦心中便笑了笑,脸上却未显半分,反倒做出震惊模样,她故作急切地上前两步,摆了摆手: “母女此言定是误会。” 她像是发觉不对一般,缓了缓语气,再次恢复成以往的淡然模样。 “女儿后来再次去‘黄泉’,是因发现了厉狄一事中的疑点,前去证实去了,何来为了易阿晟一说!” “也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听来的,想必那人定是想要离间你我母女之间的关系。”说着,她语气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下定决心道,“这人留不得!” 她说的这些,半真半假,孟韫灵也开始分不清楚,究竟那些是真那些是假,可不管真假,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她们母女离了心。 孟曦说的这些,像是在打探什么,可孟韫灵毕竟身处高位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看不出什么来。 早在赶往这个院子时,守在门房的侍女便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她,而半道上又遇到了芳兰,三言两语说清了前因后果,孟曦心中大约是知道自己母亲今日来,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阎奕晟已死,她也并未在里面寻到他的‘灵’,心中也担心这里若有什么事,只怕府里的人顶不住,于是没过多久就从里面出来,赶往家中。 如她所料,孟韫灵果然得了消息,来府中拿人来了。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若是来晚一步,那人落入她手中,几乎不必想,就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想到这里,她心生一股子后怕。 即便心中害怕,可现在面对孟韫灵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一旦她急切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与他关联在一起,不说他已经身亡,便是没有身亡,依旧逃不过死这条路。 好在还有一个厉狄挡在前面,让她的一切行为有了解释。 无论她信不信,至少脸面上过得去,若是她再揪着那人不放,也只能另想他法。 总而言之,此人她定要保下,即便他已然没了气息。 孟韫灵没理会她说的挑拨离间之人,反倒是问道:“照你这般说,是本宫误会了不成?” 说着,她语气陡然一变,带着几分压迫与凌厉。 “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孩子?随意编个理由本宫就会信?”她带着失望神色看着她,眉间怔然,“曦儿,从何时起,你开始对你亲生母亲也说起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五章 是一样的 “曦儿,从何时起,你开始对你亲生母亲也说起慌来?”她脸上带着失望神色,语气沉缓,目光落在不远处盈盈而立的孟曦身上。 她才从外面回来,衣裙之上还能看出几分风尘仆仆之味,好在精神尚佳,可眼下的青色依旧暴露了她这几日来的疲倦。 孟曦听罢,沉默不言,站了片刻,心中叹了一口气,掀了衣摆直直跪了下去。 “母亲明察,女儿瞒不过母亲,也不想再瞒。”她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像是难过又像是释然,她微闭着眼,缓缓开口,清冷声音传遍屋内。 “母亲,女儿再返‘黄泉’,是因女儿不愿看着他像父亲那般,死在女儿面前。” 话音刚落,屋中徒然安静下来。 当初沈君离开时,她虽年纪尚小,但已经开始记事,那痛彻心扉的悲怆,本以为再不会感受到,可当时阎奕晟缓缓倒在她面前时,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离开,她还是能从中体会到同样的情感,甚至比当初更加强烈。 她不知自己何时那般在意那个人,她只知道,她对他,再不能冷脸相对。她的情绪,少有的会因他有所变化。 这大约,就是对他的不同之处罢。 便像是最初二人见面时,他三言两语便能挑动她的怒气。 原来,有些人,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与旁人不同。 孟曦心中堵得慌,一口气不上不下,便是呼吸也急促了几分,鼻头泛着酸意,连眼睛也开始干涩起来。 而孟韫灵早在她提起沈君时,便已经愣住,哪里还会注意她此时心绪的变化。 沈君之死,一直是她不愿去回想的事之一。 当初她与孟曦现在年纪相仿,年轻气盛,心气儿极高,对一些蛀虫更是不能容忍,惩治的法子也极端,以至于伤害了不少人,而其中,被她所连累伤害最大的,便是沈君。 也正是那次,她才开始明白,有些事不似她想的那般简单,即便不喜一个人,也万不能表现出来,贸然行事,更不能放纵自己的脾气滋长。 她吃的闷亏,不愿让孟曦重蹈覆辙,所以这些年来,对她才会这般严苛,甚至早早让她接触官场中的所有事。 为的便是想要锻炼她,让她比她做的更好。 可看着这些年来性子越发沉稳的孟曦,她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而这一刻,她忽然开始怀疑起来。 难道让她快些成长起来,独当一面,也是错了吗? 还是说,从她带她去‘黄泉’时,就已经错了? 不,她没错,孟曦身为长女,黄泉路的少主,她所肩负的,便是黄泉路、黄泉人,守的也是‘黄泉’。 沈君死后,她将对他的愧疚,尽数放在孟曦身上,无论是为她挑选夫婿,还是同意她延后婚期,她都应允了下来,即便于理不合。 当年沈君死时,她悲痛欲绝,甚至怨恨起官场中来,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都斩杀,心中更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就沈君。 那些日子她恍惚中带着癫狂,杀了不少人,官场上更是被她血洗了一通。她没办法去‘黄泉’寻沈君的‘灵’,便想着硬闯,可一次次被她的母亲拦下。 后来她彻底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是因孟宁。 她这般浑浑噩噩过了没多久,就在她准备再一次硬闯‘黄泉’时,忽然晕倒,而后便被诊出,腹中有了孩子,已三月有余。 她将孟宁视为救赎,也视她为沈君的影子。她那时想,定然是沈君不放心她,更不想让她这般癫狂下去,所以才送了她一个孩子。 沈君之前便与她说,孟曦一个孩子太过寂寥了些,想再要个孩子,是女孩儿最好,若是男孩儿也不错,长大了便护在孟曦身边,女孩儿便千娇百媚宠着长大。 想到沈君当初说的话,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悲寥。这些年来,她对孟宁可谓是极尽的宠爱,将她放在心尖上,也应了他所说的千娇百媚。 而对孟曦,也是倾尽全力地培养,让她可以早些独当一面,不必陷入她当初的困境。 可这些年无论她怎么做,对沈君的思念,依旧刻在骨子中,怎么也挥不散。 而孟曦现在,像极了当年她面对沈君离开时的模样。 同样想不顾礼法,将他从‘黄泉’中带离回来,不理会他人,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让他离开。 可礼法就是礼法,规矩就是规矩,上千年来的规矩又岂是她能坏掉的。 祖训有言,凡至亲散者,期年不得入。 她本以为自己教了孟曦很多事,可她唯独忘了一件事,那便是如何爱一个人。 她将昏垣与良珣送到她身边,便是想着在少年慕艾时,教会她何为欢喜。 可无论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昏垣,还是进退有礼不卑不亢的良珣,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存在。 如今不一样的人来了,却又在她意料之外。 一个忽然出现在黄泉城中,来历不明的人,如何担得起堂堂少主的情谊? 她的确不看重家世,却并不代表她不看重人的品行。 见到阎奕晟第一眼起,她便觉得此人不简单,虽他极力掩饰,但从内而外发出的气度也能猜出其身份不俗。 她自认为自己不会看走眼。 她本想着,若是那人品行尚佳来历清白,孟曦又有心思,她倒也可以退上一步。 可见过之后,她便觉得此人性子也未免太不正经了些,实在欢脱,一看便是不靠谱的。 这才有了后来将他调去风雅堂一事。 可现如今,他又因救孟曦丧命,她其实心中对他是多了分改观,可只要一想到他左右了孟曦心思,便顿觉怒从心起,这么也控制不住。 “他与你父亲不同!”她猛地拍了拍桌面,传来极大的声响,疾言厉色地开口道。 “可是在女儿心中,他们是一样的!”孟韫灵话音刚落,就听孟曦抬起头看着她轻声道。 她眼睑上还留着几滴水汽,与平时大相径庭。 “于女儿来说,是一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六章 倾心与他 “于女儿来说,是一样的。” 孟曦眼睑微垂,眼底的泪不受控制的缓缓落下,连她自己都未发现。 此话一出,不知为何,她堵在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忽然就散开了去。她不给孟韫灵反应的机会,只是强调道: “母亲这些年来教了女儿不少事,可独独未曾教导过情爱一事。” “当初母亲将昏垣与良珣二人送到女儿身边时,女儿就已明白母亲的意思,可女儿对他们没有任何心思,而母亲那般强势地插手我的事,更是令人厌恶。” 想到当初孟韫灵为她挑选夫婿,再将他们以司马的身份调遣到少君府,不就是为了让她对他生出情感吗? 她也以为自己会对他们其中一人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孟韫灵追问时,她就忍不住一拖再拖,以官场等事或者培养情感为借口推拒。 而后她发现,无论他们做什么,她对他们都生不出别的情感来。对昏垣,始终是兄长之情,对良珣,也与邢剑、吴武英等人差不多。 “我本以为即便没有情感,也是能一同白头,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我自认为还是做得到。” 只是这些都是她以为的事,直到后来见到了身处不利,依旧谈笑风生的阎奕晟。 那是怎样的人呢? 他耀眼,如黑沉沉的夜色中的一抹亮色,如月光如万千星辰。 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仍旧笑着与你说笑,嘴角带着自得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无论面对何种困境,他也能极快将不利转变成有利,而后成功反杀。分明功夫极好,却整日装作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惹得众人牙痒痒。 做事张扬,仗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一身功夫,总是将人骗的团团转。整日话也多,脸皮与城墙更是有得一拼,如同无赖般。 有时气的人牙痒痒,实在闹心。 他有许多她所不喜的一面,可偏又总是无意闯入她心头上。 无论是他言语上的调戏,还是送她小玩意儿时,亦或是以别类方式排解她心头的不虞,总能让她心尖发颤,闲时总是忍不住去想。 他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将她身边的事物与他这个人关联起来,每当她看见那些事或者物件时,下意识便会想起他。 她也曾因为这些事恼怒过,可恼怒过后,心头别样的情绪怎么也骗不了人。 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可现如今恐怕是不行了母亲。”她抬起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的晶莹顺着脸颊留下,可她嘴边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女儿早就在不知不觉时,就已倾心于他。” 她声音清浅,没用多大声量,却带着如山般的重量,掷地有声。 她说完后,孟韫灵没有急着开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震惊,不是因为被她的话惊到,而是被孟曦此刻的表现所惊诧。 孟曦从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更何况是她心底的情绪。而现在她却牵起一丝笑,认真地与她说:她倾心他。 孟韫灵缓了好几下,才勉强将心中那口不上不下的气吐了出来。按理来说,孟曦与她坦白,她心中该欣慰才是,可不知为何,她此时依旧不是滋味。 那情绪便像是自己本为她安排好了所有路,可她偏偏选了在她意料外的路,与她越隔越远,直到再也管不住她。 可随即她又想到阎奕晟现如今已死,便是孟曦倾心与他又如何?不说他与孟曦没有任何关系,单说他已不在,他们就已经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怒气微缓,方才因为发怒,喉间突发的痒意也退了几分。 “可他现在已经不在,怎么?你便想着将他救活,说服本宫同意你二人的亲事?” 她说完,孟曦又再次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情绪,嘴边的笑意也跟着僵住,她轻轻开口道: “母亲许是不知,女儿并未带回他的‘灵’,又谈何亲事?” 她接着又顿了顿,再次向孟韫灵磕了个头,缓缓说道:“女儿与他已然不可能,便是他在人世也不可能,但恳请母亲,留他一个全尸,让女儿对他少生些愧疚。” 孟韫灵没说话,喉间痒意再次传来,强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咳嗽出声。她风寒感染了有些日子了,吃了不少药,却一直不见好。 想来今日定然是走得急了些,又发了怒,这才有引起了咳嗽。 孟曦见此,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她身边,轻轻给她拍打着背部,又倒来热茶,递到她手边。 无论她如何对她,她总归是她母亲,不能弃之不顾,袖手旁观。 待她好了一些后,孟曦又安静退到一旁,她方才该说的也说了,她没找到阎奕晟的‘灵’,心中本就愧疚难过,可在孟韫灵面前,却也不敢表现太过。 生怕再次惹得她心生不快,若是如此,前面所说的那些,都将功亏一篑。 她从未面对一件事,这般胆小过。 “若是我留了他安葬……”她喝了口热茶,压下了喉间的痒意,意有所指开口。 今日她便做一次恶人,即便孟曦不喜良珣,她也要将她的亲事定下。 她话还未说完,孟曦便明白了她未尽之言,心中忍不住苦笑,有感觉有些酸涩,可想到那人,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些: “女儿会听从母亲安排,早些成亲。” 既然你我无缘,便有缘再见罢。若是他日归去,还望你莫要放弃我。 阿晟……我还从未认真唤过你,也还没与你表明心意,你这般走了,可会觉得值得? 孟韫灵离开后,孟曦一人去了暗室之中。 他被安放在暗室的石床上,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他瞧,目光染上了柔和之意,与平日清冷的样子实在不同。 她一遍遍地看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角,终于,她再也忍不住鼻间的酸楚,落下泪来。 眼前模糊一片,她干脆伸出手去,开始描绘他的模样,似要将他记在心间。 你快些醒过来可好?别再戏耍我了…… 阎奕晟,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你既从水中来,我便送你从水中回……可好? 此后,天各一方,万望珍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七章 伏罪 暗室中无人,孟曦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这些年来积压的情绪都哭出来。 她总算可以露出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 旁人看到的那个行事果决、冷静自持的黄泉路少主,在此刻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个委屈,心带愧疚不甘的女子。 阎奕晟挡在她身前的模样,与当初笑着看她的沈君重合,不过一瞬就扰乱了她的思绪,让她失了理智,一开始她还抱着侥幸,因为她看到阎奕晟身上象征生命的‘气’仍旧缓缓流动着。 她不信阎奕晟就这般没了,都说祸害留千年,他这个祸害,少说也要留个上万年才是。秉着他身上的‘气’尚流动着,她在暗室中等了好几日。 可随着时间越久,他身上的‘气’就越淡,她终于相信,阎奕晟当真中毒身亡这一事实。 她也一遍遍摸过他的脉,的确已经没了气息,可她仍然期许着,有一日能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从无到有,再逐渐强劲。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幻想是不会成真。 她在‘黄泉’内未找到他的‘灵’,她想,许是随着水流,去了他来时的地方罢。 落叶归根也是这般,既如此,他当初从水中出现,便从水里离开罢。 人死如灯灭,他身上的‘气’也会慢慢消散,她不该强留他才是,不然,和厉狄的做法,有何不同? 她每次从宫中回来后就会来暗室中看一看,可无论她看多少次,阎奕晟依旧没有半点复生的迹象,在孟韫灵一遍遍追迫下,她总算决定…… 放开他。 即便心中如刀刮一般难受。 好在她手中还有一堆事未做,倒是可以用无数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 这些时日来,阎奕晟没有丝毫复生的迹象,她在暗牢中再见到厉狄时,像是明白了他的丧妻之痛。 “左使可想好了要说些什么?” 四处烛火通明,地室中除了孟曦外,再无其他人。厉狄坐在一边,眼神微闭,仿佛根本未察觉到地室中多了一人般。 孟曦与他之间隔了几步距离,他身上带着沉重的镣铐,又因此前被赵信阳用过药,根本毫无攻击力可言。 烛火的光影将她身姿拉长,一身利落打扮,莫名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魄。 厉狄眼皮动也未动,像是入定了一般坐在那里,衣袍依旧是十日前的模样,只是一向平整的衣衫因许久未换洗,变得褶皱不堪。 厉狄不动如山的模样,反倒无端让孟曦一叹,她看了看角落跳动的烛火,顿觉眼角一痛,险些留下泪来,她急忙将眸光移开,与厉狄背对而立,缓缓开口: “尊夫人我已命人安葬,孩子也好生照看着,这些年来左使……” “你方才说什么!”孟曦还未说完,便猛地被一声暴怒打断,“孟曦!你怎么敢!” 孟曦掩下眼中神色,嘴角一顿,良久吐了一口浊气,丝毫不理会一旁依然暴怒的厉狄,而是接着从容不迫道: “这么多年来,左使还是不能接受尊夫人离去的事实?还是说……” 她转过身,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厉狄身上带着的镣铐被钉在了墙上,即便他再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还是说,左使心中有了其他什么法子,让尊夫人重新活过来?” 厉狄挣扎时,镣铐将他的手脚早已磨破了皮,他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怒目圆睁地看着孟曦,不断挣扎着朝她倾斜过来,腕间和小腿处隐约可见丝丝血迹。 闻言,厉狄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染了几分癫狂之意:“你不就是想问我,知不知道你们孟家的那些秘事吗?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若是有什么能让厉狄顷刻间变了脸色的,唯有二人,一乃其妻,二乃其子,此二人皆是他的软肋,旁人轻易动不得。 可现如今孟曦不仅动了,甚至还在他面前提起来,厉狄如何不恨,又如何不发狂。 以往行事淡漠的厉狄,在此事上彻底失了理智,脑海中只余下孟曦所说的“尊夫人已然被安葬”…… 可是…… 可是他还未再见一面她,她怎么敢!怎么敢! 眼见他这般不理智的模样,又想到被她安放在暗室的阎奕晟,心中一痛,她目光不着痕迹地看过墙的一侧,微微闪了闪,又长长缓了口气,接着道: “你既打定了主意,也定然是认定了,本宫再与你争辩又有什么意思?今日本宫来,可是有更为重要的事需左使解答一番。” 说着,她从袖间拿出一个折子,扔到厉狄面前,也不废话,颇为直接。 “上面是这些年来你所行‘好事’,早些画押,出去了说不得还能再见那孩子一面。” “你想对他做什么?!” 她目光移了移,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这副样子落在厉狄眼中却越发笃定她做了什么。 “孟曦!你若敢动他,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厉狄还在挣扎,此刻腕间和小腿确确实实滴下血珠来,若是细看,还能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 孟曦脸上不见一丝变化,清冷地像是不是他出口威胁一样,毫无波澜。 她颔首点了点落在他脚边的折子,淡然地没有任何波澜:“我说了,画押签字,我送你出去。” 只不过,是以罪人之身离开罢了。 孟曦目光再次落在方才她看的那面墙上,她知道,孟韫灵还坐在那里,将他们这里一切收入眼中。 此地是她府中的一处地室,专门关押一些罪人之地,自那日与孟韫灵谈过后,她虽没说什么,对她却又回到了往昔。 无论她做什么,身边都多了一人监视着,无时无刻提醒着她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母女二人这些年来,鲜少生出什么分歧。 成亲一事是一件,阎奕晟一事是一件,而厉狄及其子,成了第三件。 厉狄被抓后,厉府被孟韫灵寻了个罪名抄了家,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寻不到其妻和其子的身影。 知道这个消息时,孟韫灵在咸啸殿内又砸了一个茶具。 她本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却偏偏出了纰漏,不仅人没抓住,还寻不到其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八章 离开 孟曦太明白自己母亲心中所想,也明白若是那孩子落在她手中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下场,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身边有人监视,她还是寻了立月,暗中动了手脚,将人藏了起来。 为了免留下隐患,或许孟韫灵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但她却难以苟同自己母亲这般赶尽杀绝的做法。 于孟曦来说,厉狄虽犯了不少事,可稚子无辜,为何要行事这般狠绝? 不说那孩子不过是个痴儿,即便不是,也不该因厉狄,而让他承受他不该有的怨气。 “左使在此地过了许多日,恐怕还不知道一个消息,厉府已被禁卫军抄了家。” 她说的消息都不假,可奈何厉狄这些日子被关在这里,毫无半点外界的消息,听她这般波澜无绪地言语,心头如同被刺了一下,又痒又痛,还带着几分抓挠不到的焦急感。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想朝她奔过来,怎奈何被镣铐所限,即便手上脚上被磨破了皮,也近不得半分。 他目光猩红,像是下一刻就能将孟曦拆了吞入腹中,吃她血肉般凶狠。 孟曦不仅不惧,还提步向他走了过去。 而后,停在了他身边,他挣扎着,孟曦倾下身子,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再不急不缓地直起腰来。 她又道:“你想清楚,决定权在你手上。” 说完,她不再与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而厉狄早在她开口时,就已经愣在了那里,连挣扎也忘了,直直地看着那道纤细身影,眼中俱是复杂。 直到孟曦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如同回过神来般,目光下垂,落在脚步那本折子上,久久移不开,终于,他伸出了手…… —— 孟曦从里面出来后,脚步一转,去了隔壁房内,里面不是孟韫灵又是谁? “你方才与他说了什么?”孟韫灵缓缓站起身来,眸子仍然落在一墙之隔的厉狄身上,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捡起脚边的折子,再次坐回了角落。 孟曦跟着看了过去,心中早知她要问起此事,好在她有所准备,于是淡然回道:“我说,若他不伏法不认罪,便再见不了他儿子,若是他将事情交代清楚,我便保下那孩子。” 方才她在里面与厉狄的对话孟韫灵在这里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自然也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谎言。 “你当真不知那孩子与那女人在哪里?”孟韫灵倏然抬眼看她,眸子直直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似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 她脸上不见丝毫起伏,如星辰般的眸子与她对视上,缓声开口:“女儿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母亲比我还清楚几分,又何必怀疑我?” 孟韫灵眯了眯眼,还欲说什么,可喉间猛地传来一整痒意,控制不住低声咳嗽起来,孟曦皱了皱眉头,几步走上前去为她顺了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制止住了痒意。 不等孟韫灵开口,她便道:“母亲这风寒感染多日,为何还不见好?” 说起来,孟韫灵这风寒的确像是染了多日,这些日子时不时便能看见孟韫灵咳嗽,药也吃了不少日子,却总不见好。 谁知孟韫灵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滑过那边的厉狄,不想回答此事,而是道:“若他签了,便让王政将人带走,你安心待嫁,这些日子不必忙活了。”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觉得喉间好受多了,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还未将那易阿晟送走,我再给你两日,若你再不将他送出少君府,便别怪我无情!” 她说完,越过孟曦大步朝外走去。偌大的地室之中再次陷入安静,对面的厉狄拿着那份折子出着神,而孟曦则又再次陷入自己思绪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曦移了移僵硬的双腿,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最后都变成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她摸了摸眼角,似乎又有泪水垂了,她缓缓笑了笑,只是那笑十分难看,即便这几日她都会去暗室之中,可是那人,也还是看不见她心底的难过。 既如此,便放了罢。 —— 一辆马车飞快地从少君府后门离开,而后很快汇入热闹的大街上。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都挂起了明亮的灯笼,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街上格外热闹,马车也颇多,少君府的马车看着灰扑扑地,放眼看去也不打眼。 马车一路行到城外,四周漆黑一片,虫鸣鸟叫之声不绝于耳,放眼看去,除去流动的河水,便只有两旁的高大树木。 孟曦安静地坐在马车之中,身边躺着的不是阎奕晟又是谁? 她眸光滑过他的脸,尤其是那双眼,她曾见过眼前人的许多面,可却没有一次像这段时间这样安静,她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眼皮,蓦然无声笑了笑。 良久,她自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那荷包看着很新,像是刚绣好不久,不见有何磨损还带着时新的花色,里面包裹着一物。 孟曦将荷包收到他衣襟之内,她看着他,嘴边笑意不减,她轻声开口道:“算我欠你的,下回……再讨要回来。” 阎奕晟身上衣袍崭新,发髻被束起,被打理地很好,即便没了气息,也看着也与熟睡过去无二致。 良久,孟曦吸了口气,猛地起身向外走去,邢剑、吴武英与长安甚至赵信阳等人都站在外面,邢剑与吴武英一身车夫打扮,而长安与赵信阳等人则分成了好几波,悄声埋身此地,等孟曦他们晚间过来。 她出去后,和邢剑等人吩咐了一声,而后跳下马车,向河边走去。 等邢剑和吴武英将阎奕晟从马车中带出来时,那边长安已经备好了香烛等物。 长安曾跟踪过阎奕晟不少时日,虽说他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可不仅没有为难他,还教了他不少东西,也因着这些,他对他也多了几分仰慕之情。 自从阎奕晟投身于少君府后,他更是时常阿晟哥阿晟哥地跟在他身后,惹得吴武英仗着自己资历比他大一些,时常教训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九章 水葬 眼见昔日带人亲切热情的阎奕晟毫无生息地闭着眼,长安心中一阵难受,眼睛红的如同兔子般,泪水在眼中打转,可就是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除了他外,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四周举着火把,邢剑将阎奕晟从马车内扛出来时,长安和吴武英已经将竹筏入了水。 孟曦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将阎奕晟安顿在竹筏之上,又动手为他理了理翻起的衣角,也不知是谁忽然忍不住抽泣了一声,众人像是被打开阀门似的,黑夜中多了几分悲情别离之意。 她忽然回过神来,将目光收回来,眸子一动,似有晶莹顺着脸颊滑落,滴入草地消失不见…… 明亮的火把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邢剑站在竹筏边,沉声开口:“少主……” 孟曦将微微偏头,不去看那边,只是道:“你们与他道别罢,之后,就送他好好离开。” 来于水走于水,他应当不会怪她才是。 孟曦说完,便直接回了马车内。 她在这里,只怕那些人也不自在,何况,她已经与他道过别,剩下的,她不想再看。 一向无惧无畏的她,也开始害怕看到那个场景吗? 外面传来几道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多是想与他再续兄弟情的。 孟曦将头靠在车壁之上,开始出神,眼眸中看不见焦距,也不知在想什么。 若是又下一世变好了,只是……生于黄泉的,无论你是谁,也再没有下一世,除了在一片混沌中消失至虚无,便是忍受漫长时光,无知无觉无任何记忆地度过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以后她死了,也与他们一样,等待她的,是无尽的虚无与孤独。 一向独来独往,不过是提前适应日后漫长岁月罢了。 她耳目聪明,听见竹筏与河水流动的声音,不知怎的,下意识直起腰来,手放在窗幕之上,就在要掀开时,理智回笼,终究是忍住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缓缓低下头去,掩下眼中神色。 直到外面再次传来邢剑的声音,孟曦如梦初醒一般,再次抬眸,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中再无半点悲伤之意,反倒更加沉着。 “留几人在此地看着,十日后再退,剩下的人跟我回城。”她说完再次沉吟了片刻,又低声吩咐了几句,邢剑离开后,她脑海飞速转动着,将阎奕晟的事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遗漏外,才想起其他事情来。 孟曦没在外面亲眼看着,可她知道,邢剑等人定然是按着她的吩咐行事。 邢剑将阎奕晟放在竹筏上后,众人或难过或悲痛地与他一一道别,而最后,由着邢剑将竹筏推远,一点点用长竹推至河心。 而后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朝竹筏扔去,任由匕首将固定竹筏的细绳割破,再因承受不住阎奕晟的重量和河水的力道彻底崩塌。 众人看着阎奕晟的身子在竹筏散落开后,慢慢被水淹没。 阎奕晟背后的伤口是早就包扎好的,但留在棉布上的血迹在遇到水时,被缓缓晕染出来,那血与忘川的河水相融在一起,又像是那水在飞快吞噬他的血,而这一切,所有人都因夜色漆黑,看不到。 河中的那个人被水慢慢吞噬,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吴武英早就撇过了头,眼睛通红,却倔强的不肯让眼中的泪水掉落。 一旁的长安却没有这么多心思,他年纪比吴武英还小上一些,又加上才进少君府不久,还留着孩子般的心性,便是看见身边其他兄弟这般,也要伤心难过好几天,又何况是一直对他极好的阎奕晟? 他肩膀一直不停地抖动,抽泣声即便已经刻意压低,可在安静的黑夜里,仍是清晰可闻。 吴武英在他这般哭下,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他抬手一抹,一把搭在长安身上,什么话都没说,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邢剑倒还好些,眼中虽带着真切的难过,但更多的是自持冷静,他与孟曦禀告回来后,抬眼一扫,便看见了哭的最凶的长安,以及一边安慰他的吴武英,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伤心的模样,一如身边那些相处多年的好兄弟突然离去的模样,也懂他们现在的心绪,可现在却不是难过的时候。 他拍了拍长安,沉声将孟曦的话转述了一遍,而后点了几人留在这里,剩下的人,一同与孟曦回城。 吴武英被留在了这里,以吴武英为首的还有好几人,有拳脚功夫好的,也有隐匿功夫好的,将那些人叫到身边,小声吩咐了几句,而后带人离开。 —— 孟曦出城前,厉狄已然被王政带走。 今晚夜色比以往都要暗沉,仿佛四周被黑布笼罩住一般,尽凭人眼,根本无法视物。 黑夜时最易发生一些隐秘之事,谁也没有发现,一道身影飞快穿梭在屋顶之上,最后落在了大理寺牢狱门外。 来人身着黑袍,头上的兜帽将整张脸隐于其中,狱卒眼见突然出现的三人,惊了一惊,正欲开口,却见对方一人飞快抬手,那人所有声音尽数被卡在喉间。 另一人走上前去将门打开,而后就见黑袍人恍如出入无人之境般,与方才出手那人走了进去。 按理来说,大理寺牢狱乃重地,常有不少人把守在此,但即便再多的人,也架不住黑袍人身边的好手。 黑袍人一路进去,遇到了不少狱卒,可都被身边那快手一一解决掉,黑袍人连根手指也没动一下,便缓缓来到了厉狄门前。 厉狄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微微抬了抬眼皮,而后又闭上了眼,脸上一片淡漠,不复早间与孟曦见面时的激动。 见此,黑袍人哑着嗓子笑了两声,粗糙的嗓音吩咐待修老旧的门房,开门是咯吱作响:“左使倒是清闲,莫不是以为躲在此地,就能护住妻儿?” 黑袍人本以为提到厉狄痛脚,他会怒其攻之,谁知厉狄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半句未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章 心计 见他没反应,黑袍人掩在兜帽下的眉头不由皱了皱,随即想到什么,微微散开,但心中疑虑却并未消下去。 牢狱内黑成一片,唯一的光源便是黑袍人身边那人手中举着的火把。 那火把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看着没什么料材,却烧的很旺,将这里大半照得透亮。 黑袍人朝厉狄走了两步,行至门边,手放在门锁之上极快地动了动,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见那锁缓缓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黑袍人压低声音又笑了笑,嘶哑的嗓音和在当初盛问天暗室之中的人再次重合在一起,不是他又是谁? “左使这般冷静,莫不是有什么倚仗?”他开了门后,一面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一面轻轻开口。 厉狄在他开门进来时,总算将眼挣了开,淡漠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眼前之人,心中带着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 “阁下胆子看来是极大,大理寺也是说闯便闯,厉某佩服。” 他怎么也没料到,黑袍人胆子竟然这般大,他才从孟曦府中出来,他就敢立即上门,还如同回家般娴熟。 不过想来也是,他那严如铁通的厉府,他也是闯过几次,不过是区区大理寺,他又有什么可惧怕的? 他在牢狱中呆坐了许久,他虽曾经贵为黄泉路左使,但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这里面的一切摆设与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差别,几张老旧不堪的桌凳,地上也全是杂草,隐隐细听下,还有老鼠啃食的咯吱声。 久未喝水,喉间干哑的厉害,说话时也更加沙哑了几分。 厉狄坐在草席上,背靠着墙,手脚都被锁上了镣铐,黑袍人在桌边坐定,他身后的人将火把插进墙上的凹槽,也跟着走进来,靠近厉狄,拿出钥匙给厉狄开了锁。 他没有任何挣扎,任由那人给自己除去四肢的镣铐,腕间和脚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可还是能看出白色纱布上渗透出来的猩红血迹。 厉狄还是没动,淡漠目光落在黑袍人身上,眼中一片冷静:“不知阁下到此有何指教?莫不是来告诉厉某,你接下来的计谋?” 他扯开嘴皮笑了笑,他能走到现如今,靠的便是那通透的心思。 就像当初他知道孟韫灵为何要提他上位,不过是因为他性子淡漠,与人疏离,对于孟韫灵来说,在官场中乃是特例。 厉狄的存在与晋升,一是为恢复当初已然失去平衡的局面,二自然是因他的能力与性子。 厉狄从西州走到黄泉,不过花了一年时间,又花了两年,坐上堂主之位,此后便被孟韫灵所看中,有意培养起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隐藏的不错,跟着一些线索,也查到了一些关于黄泉路上千年前不能告人的秘密。 坊间多以传说志怪见闻,可他出入宫中后,也曾多次被应允进入藏书阁,摆在明面上的自然没有那些奇闻秘事,可若是有心,自然也能查出一二。 加之他本身便有一本从宫中传出去的旧书,稍一联想,厉狄便能将所有事情猜个五六分接近。 他所知道的这些,全仰仗前几年孟韫灵对他信任。她以为将该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殊不知厉狄却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就将那些秘事记在了心里。 自然,他能得到这些消息,也离不开眼前之人的指点。 说起眼前之人,至今厉狄不知其目的是什么。但两人却各取所需,相互合作,倒也说得上愉快。 盛问天是他的棋子,也是眼前之人的棋子。 只是那颗棋子不大听话,也被孟曦抓住了辫子,只得弃掉,说起来,黑袍人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但盛问天的结局,却早已注定。 而这一切,都有他的手笔在其中。他甚至在猜想,自己今日这一遭,是不是也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若是这样,眼前之人的心计也太深了些。就是连他,都被算计了进去。 厉狄自诩这些年自己更懂如何谋划,也知道怎样不着痕迹地铲除异己,但这一次,却不知不觉落入别人圈套…… 想到这里,厉狄心中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想到至今不知下落的妻儿,更是恨不得杀了他。 好在理智制止了他。 不说究竟是不是他算计了他,即便是,他现在也不能和对方撕破脸皮。 “左使这是何意?什么计谋?”黑袍人惊诧地瞥了一眼他,似在不解,“我今日来,只是为了搭救左使去与妻儿团聚。” 厉狄闻言惊坐起来,眼神猛地一缩,紧紧地盯着他,一动不动,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想到早间孟曦和他说的话,他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疑虑。 “你说……他们在你手上?” 黑袍人扯开嘴角笑了笑,递给自己属下一个眼神,只见那人从袖间掏出一物,在厉狄眼前晃了晃。 厉狄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块布料,眼神顷刻间变红充血,带着几分杀气,不复方才冷漠模样:“你把他们怎么了?他们……” 他还未说完,就见黑袍人眼神一变,猛地看向漆黑的长道:“别说话。” 他静心听了听,看了一眼属下,吩咐道:“带人走。” 现在厉狄对他来说还有用,可不能死了。 虽然……他倒是希望他能快些不能翻身,但现在这个模样,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可他依旧还不能死。 属下闻言,动作麻利地把厉狄扶起来,却发现他四肢无力,根本无法站立,他眼一沉,不等黑袍人说话,就将他抗在了肩上。 高大雄伟的身子被他如拎包袱一般轻松,反倒苦了厉狄,接二连三被折腾,脸上少见地露出痛苦之意。 只是三人刚有动作,就见一群人飞快围了过来,将他们围在了牢门前。 来者不少,为首之人便是王政,除此之外还有林峰,而包围他们的,不仅有大理寺里的人,还有不少禁卫军,以及少君府里的人。 眼见这般场面,黑袍人忽然笑了笑,沙哑难听的声音传遍整个牢狱,他伸手拍了拍,虽说在笑,眼底却看不到任何笑意,甚至多了几分冷漠杀意。 “阁下当真是好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一章 颠覆 黑袍人冷眼凝了众人一眼,下属抽剑挡在他身前,身上还扛着一人,黑袍人与那人目光透过长道,往尽头看去,也不知在看什么。 王政等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手中皆举着刀剑,仿佛下一刻便会厮杀起来般。 王政站在不远处,四周同样被人挡着,他看着黑袍人,笑着开口:“阁下当真是让人好等啊!” 闻言,黑袍人目光瞥了一眼被扛在肩上的厉狄,而后又落在王政身上,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便是难等,诸位不也等了半日?” 有的人愿意装傻,不过是因为愿意被骗,他愿意装傻,想的却是如何顺着别人的圈套……反将一军。 黑袍人自来警觉,他刚进这间牢房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按理来说,厉狄也算是现如今的重犯,但关押他的地方不说没有看管之人,便是他所处的牢房也是偏僻安静。 仿佛像是故意为之一般。 种种迹象,如何不让他警惕? 而他发现后,不仅没有声张,反倒愿意配合一二,他这样做,便是想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为了玩哪一出? 他没急着进入牢房的一个原因就是担心里面那人是他人假扮的厉狄,而他在说话时,也借机打量,想要确认里面之人究竟是不是厉狄,好在,那牢狱里的人的的确确是他。 也正因如此,他有才走了进去,甚至命下属去将他解绑。 与厉狄说话间,他故意寻了个足以令厉狄暴怒甚至产生杀意的话头,端看言行举止,的确没什么可疑的。 但认定眼前之人就是如假包换的厉狄后,他并未放松警惕,反倒更加防备。 如果说眼前之人是厉狄,那这般诡异的迹象,他为何像是没有发觉一般,对他的到来也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 这种种迹象,都极为不对的。 可他却殊不知,早在厉狄被关进大理寺前,孟曦便已经让他看过厉穆,他方才拿出的东西,倒是更加证实了孟曦和他说的话。 早在孟韫灵去少君府地室中时,孟曦便已经与他见过面了。 他骗了所有人,却也是孟曦骗了所有人,包括孟韫灵在内,至于黑袍人,不过是她计谋中的一环。 遥记得当时孟曦来见他时,身上那股笃定而自信的神情,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可又与他不大相似。 眼前的孟曦身上的确带着笃定自信,但更多的是淡然从容,像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目光清浅落在你身上,似能顷刻间便将你看透,无论那心思藏得多深。 眼前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却无端透着无人可及的压迫,让这么多年心思深沉的他,在她面前都无处可躲。 那时他隔着一墙,看见了那个依旧懵懂无知的孩子,孟曦也并未说什么,不过是让他将这些年做过的事,以及他所知道的,关于黄泉路不能外传的秘密一一告诉她罢了。 兵败如山倒,孟家母女早就定下计策,为的便是让他束手就擒,若说一开始他拒不承认,但那都是因为没看到自己在意之人。 一旦自己在意的,也接连落在对方手中,他再无他法,于是他也算是半真半假说了一些。 他不知孟曦相不相信,但依着她那看不透心思的性子,定然也不会全信。 也正是那时,厉狄从孟曦口中得知,原来当初盛问天死时,她就已经从他嘴里的只言片语猜了起来,更甚至暗中调查来不少。 可这些,不仅是他,便是黑袍人,只怕也不知道孟曦早就查到了他身上。 这份心思,这份定性,非一般人能比的。 官场中常有人言,如今的孟曦,比之当年的孟韫灵也毫不逊色,他虽没见过当年的孟韫灵是何等风采,但在他看来,如今的孟曦,定然比当初她的母亲更加出彩才是。 无他原由,只因她身上透着的笃定从容,便已然是无人可及。 孟曦将她所查到的消息给了他,其中便有那人身份的揣测,他行事的目的。 而这些,他当初也不是没有查过,只可惜,他查出来的,没有半点用处。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除了几个她怀疑的人,便是黑袍人与他们合作的目的。 说起那目的,他看了后,脸上虽未表现出什么情绪,可心里却翻起了巨浪。 看完后,他似乎也明白了,为何他要那般纵容盛问天行事嚣张,又为何纵着他大肆搜刮坊间,甚至贪污等事。 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屑做出这等事来。盛问天这些年嚣张的举动,不仅让官场开始变得混乱,更是出现官官勾结相护,偏偏那人行事虽放浪,可又让人捉不住痕迹。 他一开始就怀疑盛问天之所以这些年没留下半点破绽,甚至还得以升谪,其中肯定有黑袍人的手笔。 如今消息都在他手中,他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顿悟。 至于为何要帮他,若是他还猜不出来,这些年来也就白混了。 他只是没想到黑袍人竟然大胆到如此地步! 不过,略一联想,黑袍人做的每一件事,不就是想要搅乱这官场?为得不就是让男子上位? 凭什么自古以来便是孟家沿袭路守大人之职?又凭什么男子要被孟家女子压制?为何男子不行?又为什么上位之人是女子,而世间女子也多是不幸?被男子视为玩物? 黑袍人偏不信! 既然无法左右这些事,倒不如替了孟家,建造出一个新的规则! 而盛问天一向最得他心,只可惜……被孟家母女盯上,不得不弃。 而现在又是什么什么个状况? 他目光落在厉狄身上,眼前的厉狄定然是如假包换的,那他又为何要骗自己?还是说,是孟家人骗了他?将他策反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他压了下去,他是知道其妻及其子对他有多重要,也不是个三言两句就能策反成功的。 他对厉狄生了疑虑,不敢再信他,不着痕迹对自己人使了个眼色,而后他又将目光落在王政身上,不急不缓地理了理宽袖,哑着嗓子开口: “不过……诸位的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二章 意料之中 “不过……诸位的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王政闻言,皱了皱眉,一时没想明白他这是何意? 不过不等他细想,耳边传来一阵阵打斗,在场之人皆惊了惊,纷纷朝外看去。 却见长道尽头,有几人提着剑,带着杀气直直地朝里面闯了进来。 或者说,杀进来更为恰当些。 王政与林峰看去时,禁卫军等人已然与对方厮杀在一起,但却因场地不大,难以施展开拳脚,反倒处处受制,与这边截然相反的情况却是,杀进来的那几人,身手十分灵活,竟然生生被他们走出一条路来。 就在众人惊讶间,黑袍人也跟着动了,比起冲进来的几人,他行事显然更加狠戾,出手也狠毒,出手即是杀招,再加上他身边属下也不是善茬,相互配合之下,王政竟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被围堵的一方。 就在他愣神间,林峰拉着他又往一旁退了退,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人退缩的。 不说这里有宫中的禁卫军,便是少君府的侍卫也来了不少,而他们大理寺的人的拳脚功夫相比之下倒显得有些势弱。 两厢夹击之下,空气中已经传来血腥味,王政与林峰目光沉沉看着那边,眼看着那几人要出去了,王政猛地开口:“拦住他们!” 闻言,黑袍人哈哈大笑了两声,粗糙的嗓音在阴冷的牢狱中显得十分诡异:“今日叨扰多时,诸位不必相送了。” 他说话间,以及移到了出口之处,黑袍人微一抬手,就见厉狄便如同扔麻袋般被扔了过来,惹得正欲向前拦住他的众人下意识接住。 而再看去时,眼前哪还有方才打斗的人身影? 众人急忙也跟着出去,王政与林峰见此匆匆走了过来,一看人没了,心中又急又气,却也知这并非是他们之过。 王政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外面,急忙朝外走去。 他们进来了不少人,可外面也埋伏了不少人。 牢狱中留了不少人看着厉狄,其余人跟着一同出去,出去后才发现,外边的打斗比在里面时更为凶狠。 即便黑袍人他们不过十人,但大理寺加上禁卫军,竟然没有几人能近他们身的。相比之下,这边受伤的人已不知有多少人,而那边的人最多不过是留下几道血痕。 看见这副场景,王政心中一沉,下意识偷瞄了一眼那边一起与对方厮杀的禁卫军统领。 王政心想,他们不过区区十人,他们这边可都是一众能人想来也跑不出去,谁知他这个念头还未想完,就见黑袍人虚晃一招,消失在西面的方向。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也跟着四处散开,那统领见此,唇舌极快地吩咐了两声,然后追着黑袍人而去。 王政与林峰都不是擅武之人,见到这番场景,即便心中焦急,也无法做些什么。 此时这里已经是乱做了一团,王政看了看黑袍人消失的方向,敛眉想了想,反倒吩咐起留下的人将受伤的人带去包扎。 不等他吩咐,留下的大理寺人就开始扶着受伤的人去包扎,另一些人则开始打扫起场地来。 林峰抬眼眺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空中没有任何光亮,一片暗沉,与夜色融为一体,给人一种天要塌了的错觉。 林峰经历方才的场景,心脏本就高高悬起,现在见那些人离开,不仅没有松气,反倒多了几分惆怅。 “王卿者,那厉狄……该如何处置?” 孟曦早前命他带着少君府的人守在这里,又吩咐了好几句,听从孟曦的吩咐,他在牢狱中埋伏了好几人,本想着探听些消息,谁知那二人尽说了些无用的。 果然如孟曦所说,黑袍人行事果然警惕,和厉狄说的那些话,都带了几分防备,根本听不出什么来,若不是他要带厉狄走,埋伏着的人也不会现身。 无论如何,方才发生的所有事,都要一字不漏地禀告于孟曦。 王政长叹了一声,与他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两人摇了摇头:“先将他安置妥当罢。” 孟韫灵已经将厉狄一事交给了他办,照理来说孟曦不会插手,但偏偏还有个黑袍人在中间作乱,她如何会放手不管? 好在她不是那种令人为难的张扬性子,不该问的半句不会多言。 这也正是他高看孟曦,甚至一直以来愿意为她行方便的原因之一。 林峰点点头,也吩咐余下的侍卫帮着众人收拾起来。 孟曦回来时,林峰已经等在了花厅之中。 见她回来,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闻言,孟曦并未惊讶,就像是早就料到一般。 若不是林峰知道孟曦今晚不在现场,定然以为她混在其中,所以这才这般平静。 他本以为没听到什么消息会被责骂,可惜他跟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弄清楚孟曦的性子。 孟曦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下后,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说起了另一事。 “宫中医者你可有熟悉的人?”她想了想,又悔口道,“罢了,无事。” 林峰疑惑地望向她,不太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起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来。 孟曦指尖轻轻摩擦着杯壁,面容清冷,没有如任何情绪,目光落在缓缓漾开的水波之上,从林峰这里看过去,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敢出声打扰,缄默坐在一旁,慢慢饮着茶水。 近些日子以来,他们这些身边人似乎感觉到孟曦的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等他们再去细究时,又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仿佛他们心中的感受都是错觉一样。 他们却不知,即便孟曦在府中再如何不对劲,可在别人面前也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淡然神情来,被人轻易发现不了任何迹象。 便是一向熟悉她的孟韫灵,在那日母女交谈之后,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峰抬眼看去,孟曦回过神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是芳兰。 “少主,良府送来帖子,说是明日前来拜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白百七三章 消瘦 翌日。 昨夜无风无月,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良珣来时,孟曦刚换下一袭暗紫色礼服,着了身常服,而后向待客的花厅走去。 远远地,抬眼便见一道消瘦的背影直直站立在厅堂中间,微抬着头,目光落在花厅正中间悬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上。 他也换了一身常服,一如往昔的那袭白衣,轻衣薄袍更显几分消瘦。 自从他离开少君府后,越发忙碌起来,起先是要收拾盛问天留下的烂摊子,没日没夜都在斩月堂中度过,而后厉狄又出事,孟韫灵让他拜师于昏阔天门下,似有要让他上位取代厉狄的意思,又忙了起来。 两人这些日子不是没见过,反倒可以说日日都见着,只是鲜少说过话就是了。 此时他登门拜访,又十分守礼地递了帖子,到底和往日多了几分不同。不过,却又像极了良珣行事的风格,凡事都会守着礼教,不会贸然行事。 孟曦看见他的背影,步子一顿,眼前浮现出另一道身影,与不远处那人重合。但她再一看去,又有所区别。 她收回目光,从容自若地走了进去,良珣听闻声音,转过身来,嘴边的笑意缓缓又上扬了几分,孟曦免了他的礼,示意他坐下说话。 下人极快地为孟曦奉上茶水,她端起抿了抿,直截了当地问道:“今日怎地有空回来?” 此言一出,良珣眼中笑意真了许多,温柔地能浸出水来,听到她说的是“回”而非其他,心中也是将他当成自己人的,这个认知令他欢快了几分。 “珣担心若是再不回来瞧瞧,兄弟们定要恨透我了。”他失笑,眉眼带着亲和笑意,“况且珣这些日子以来还未来拜见过少主,隔了这般久,还望少主宽容。” “你自上任后事多,他们想来也多知道,只会为你高兴,何来恨你一说?不过……”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微微扬起半个弧度:“好些日子没来了,的确要好好赔罪,却不是给我,而是给他们。” 说着,她颔首点了点外面,示意他看过去。 良珣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就见三人一组,在院子中走过去,没过多久,又来了一组,看似四处巡逻,实则目光有意无意往花厅之内飘过来。 良珣见此,再次失笑,他不急不缓地起身,朝外抱拳,行了一个文人之礼,像是在请罪,外面见此,飞快瞟了一眼孟曦所在的地方,而后飞快逃走。 孟曦端坐在上位,淡然地看着他一举一动,又像是透过他落在更远处,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良珣一面理了理宽袖,一面缓缓再次坐下,余光见外面又走过几人,抬眼看了看孟曦,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她像是看透了他心中的心思,朝他看了去过,面露不解。 良珣笑着摇了摇头,却听她道:“何时起你在我面前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她目光清浅,带着直透人心的力量,仿佛在她面前,任何事都瞒不过她去。 “属下听闻,那易阿晟……” “死了。”他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一道极为淡漠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如同那人像个陌生人一般,“中毒而亡。” 良珣朝她看去,她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一如往常的淡然模样,目光淡淡,看不出有何异常,他顿了顿,而后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还欲说什么,就听孟曦忽然开口:“我这些日子也忙,倒是没有好好与你说过话,说起来,你自从升了堂主后,斩月堂变得越发好了起来。” “少主言重了,还是斩月堂中的诸位对珣的信任,才让斩月堂好了起来,珣不过是出了些主意罢了。”他摆摆手,脸上带着惭愧,又像是被她夸奖,多了些不好意思。 她轻轻笑了笑:“你这人,在少君府时就喜欢自谦,母亲都与我说了,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中。” “说起来,厉狄犯下那么多恶事后,他的位置又空缺了下来,我倒是十分看好你。”她声音轻缓,如同与他拉家常叙旧般自然,根本不像是在说一件关乎官场变动的大事。 孟曦再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清冷眸子落在庭院的树上,而后缓缓移到他身上,眼中全是信任。 但良珣听到了这话像是受到很大刺激般,忽地站起来,唇角微微颤抖,脸色刷白:“少主!” 他吐了一口气,冷静了些,扯出一个笑意,恭敬道:“少主,属下年纪尚轻,能力也不如其他堂主那般,珣能得少主信任,已是十分开心,可左使一职,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孟曦却不大在意,安抚地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在良珣坐下时,却没注意到孟曦眸光微微一闪。 “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便是你真的走到了那里,旁人也不敢多言什么。” 良珣不敢接话,只是羞愧地垂下了眸子,指尖滑过宽大衣袍,仍然颤抖着,透露出心底的不平静。 良珣未说话,她又缓缓失笑,像是才想起今日良珣来不是为着公事,她拍了拍头,道:“今日你难得来,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兰姨做了些吃的,陪我去用些膳食?” “那……珣便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已近午时,原本孟曦换了衣裙后,稍坐些时候便该是用膳时辰,除非有人来寻她时,才会晚上一些。 甚至有时还会忘了进食便忙事去了。 “珣见这些日子以来,少主瘦了不少,少主身子尊贵,还是应当好生保重才是。” 她脚步不快,与他一同穿过长廊,走在屋檐下,像是平日里散步般,悠闲十足。 孟曦淡淡嗯了一声,想到方才看到的消瘦背景:“说起我时倒是有利,自己却随意应付?” 良珣闻言,怔了怔,而后缓缓失笑,低声应道:“珣谨听少主教导。” 去膳房的路上,总有些人不经意走过,孟曦在前倒还好,后面却总能见到对方挤眉弄眼怼我模样,良珣见了一阵失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四章 聪明人 良珣离开后,芳兰中门角出走出来,孟曦一人坐在上首,品着茶水。 也不知何时起,少君府内清静了不少,先是昏垣离开,良珣升谪,而后又是阎奕晟离去,这些年出生入死的侍卫也换了不少,偌大的少君府像是一夜之间少了许多人,她连个下棋的人也寻不到。 “少主,方才嘉翊送来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还是收起来吗?”她说话间,目光悄悄打量她,观察着她的反应,但凡她露出一个不对劲的表情,她便会将方才那些话收回,与其说是禀告,倒不如说是试探。 谁知孟曦听罢并未有什么其他情绪,神情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芳兰心中叹了口气,似想到什么,脸上多了几分犹豫,孟曦朝她看过来,轻轻嗯了一声,面带疑惑。 “若是有何事,兰姨直说便是,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这般为难。” 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杌子,示意芳兰坐下说话。 现如今,能与她这般说话的,也就只有她了罢。 孟曦低垂下眼眸,掩下眼中的暗淡,在外人看来,即便这些日子她看着没什么不对,实际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难过。 也不知是因阎奕晟中毒一事,还是因为身边安静,突生的寂寥。 身边人来来去去,本就留不住,她早几年前便已想开,因此也不断克制着自己,不与他们生出什么联系来,对一向视为兄长的昏垣也疏离了许多。 昏垣至今都不知,孟曦和他疏远的真正目的,她与他为何长大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反倒不似以前那样亲密。照理来说,一同长大的,只会更加亲密才是,可是对于他二人来说,却截然相反。 昏垣比她大上一些,想的也多,只当是身份变了,未免他人说闲话,他也主动退避了许多。又秉持着身份有别男女有别,疏远一事,两人从未有过商量,却带着一样的默契。 殊不知孟曦疏远,是因早就看透了其中的不可能,这才逼迫自己冷下心肠对他们。 谁知,偏偏贴上来一个极为不要脸不要皮的,无论怎么甩脸子,如何冷漠相待,也不见对方有丝毫退却。 而现在……也不知那人的‘灵’可曾回家? 应当是回了罢…… 他出现在水中,水汇万物,洗涤灵神,于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也希望那东西也能将他带回家去罢。 “少主?少主?”芳兰见她没反应,猛地提高音量,“少主!” 孟曦猛地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她,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芳兰叹了口气,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方才我说,嘉翊这次又送来了一盏花灯和一本坊间孤本,这两个……我实在不知如何处置。” 良珣每次都会送一些小玩意过来,但中间总有些东西都会放在里面,其中便是次次都有的花灯以及孤本或是字画等物,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又花费了多少精力与钱财。 无论是钱财还是精力,对于良珣现如今的地位来说,其实都是十分难得的。 一来,他的出身来在官场之中并不高,良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家中想来也没什么好东西,便是有,孟家想来也不会稀罕。 再者说了,良珣在良家是个什么情况,即便不去刻意打听,也能猜测几分。 这二来,良珣这些年来,即便做了多年司马,钱财也攒不了多少,这些孤本字画的珍贵之处,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三来,孤本难求之处世人皆知,偏偏他一次接一次送来,其间寻找过程的艰辛之处自不必说。这也正是芳兰即便知道如何处置,却依旧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提的原因。 她总希望孟曦不要太过辜负良珣的用心,即便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果不其然,这次依旧不例外,只听孟曦淡淡道:“全都收起来便是,不必大费周章找出来给我。” 芳兰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被她再次打断:“下次若再有这些,全部收起来便是。”她顿了顿,又再次重申。 方才两人席间,食不言寝不语,倒也没有什么交流,反倒是吃完后又说了些话。二人身处官场,到底逃不过官场的事去。 原来是良珣这些日子在重新翻查盛问天这些年的糊涂账时,发现了不少端倪。原来这些年在盛问天手里的冤案错案几乎没有,全是因为那些案子的相关之人,最后都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他查到这里,心中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继续往下查去。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不引起自己主子的反感。 那便是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哪些该知道,而哪些不该知道的,身处泥潭,早就学会了如何行事有进有退。 可事关性命,即便那些人不在了,也该给他们一个公道才是。 此事关乎不少已经离世的人的清白,事关重大,他拿不定主意,便将所有东西悉数递交给了孟曦。 他给她的不过是一个线头,剩下的他不敢再查,也不会去查,即便心中有了猜测。 殊不知,他拿给孟曦的这些东西,孟曦早就知道,不仅是她,便是孟韫灵也是知道的。当初查盛问天时,查出来的东西远不止,可没人去管这些,便是孟曦想管,也是有心无力,而如今见他又再次提起当初自己没能做的事,不知为何心中反倒安定了些。 就像良珣想的那样,即便那些人已经离世,可她也想给他们一个清白。 于是孟曦几乎没有反对,甚至让他好生查一查。 这也算是,了却她心中积压怼我一桩事了。 而其中关于厉狄的事,孟曦不知他知不知道,但依着良珣的性子,想来即便他查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入了孟韫灵的眼。 于孟韫灵来说,当初若不是因为身份,早就定了良珣,却因良珣身份到底矮了一截,加上孟曦似乎有些排斥,便也作罢了。 谁知孟曦根本不是心悦昏垣,也不是对良珣有心,反倒完全将他二人视作不见。 有了这个认知后,她心中又是无力又是焦急。只能不断催促孟曦早些决定,甚至她有心为她定下,却不料接二连三会出事。 大约,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五章 常戟 芳兰似乎还想说什么,孟曦却不想再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话。无非是和孟韫灵一样,让她早些成亲之类的话。 这几年她也不知听过多少这样的话,以往倒还好些,不似最近这样催的急,近来说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心中反而起了抵触的心思。 她直接起身朝外走去,牵了马往忘川楼的方向离开,望着绝尘而去的纤细身影,眉间染上了几分愁容,良久,芳兰叹了口气,转身向府内走去。 骑马不似马车,没过多久便到了忘川楼后门,后门之人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般,早就等在哪里,默不作声地接过马绳,她进去后后门再次合上,除了一人一马外,安静的小巷中再无任何人。 走进惯常处理事务的雅间,里面已然有人等着,除立月外,还有一名老者。 那老者一身粗布麻衣,却因主人身体消瘦,看着十分消瘦,他微微驮着背,头发花白,脸上俱是褶子,眼神却格外清明,见孟曦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来。 “少主。”老者站了起来,行动间略显不便,若是阎奕晟还在这里,定然会一眼看出眼前之人样貌眼熟,不是将他从忘川河内救出来的老者又会是谁? 常戟年纪虽长,但在孟曦面前丝毫没有年老的意识,反倒神情间对她十分恭敬。 孟曦止住了常戟的行礼,给一旁的立月使一个眼神,立月上前几步,扶着常戟坐下。 “常伯不必拘礼,今日请您来,就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一番。” 常戟又欲起身答话,立月见此,伸手拦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更是冷漠:“常伯若是再这般客气,便是不给少主面子。” 孟曦也道:“我说了常伯,不必拘礼,便当做是闲聊,并非什么大事。” 常戟见此,再不好多说什么,低声应是,扶着角桌坐了下去。 “少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常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孟曦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来,目光浅浅,如星辰般看向立月,立月会意,提步走了出去,还顺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我想知道,地府投生一事。”立月出去后,房中只余常戟与她,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听的格外清楚。 话音一落,常戟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顿,杯中的茶水也跟着荡出点点涟漪,不小心滴落了几滴在手上。他怔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擦掉手上的几滴水渍。 “少主这话……是……是何意?”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上,擦干了水渍后他抬头看向孟曦,笑的十分无力,眉间的褶皱又多了几条。 “不必瞒我,我知道多少地府的事,我想您也许猜出了一二,您是地府的人,比我知道的远多于我。我这次来请教您,就是希望您能为我解惑罢了。” 常戟没说话,脸上的笑跟着一僵。“地府”这二字像是带有魔咒,勾起了许多年前的记忆,那些他努力去记,却不断开始消失变得模糊的记忆。 这一席话,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自从他来黄泉路的这些年来,一时安分着,孟曦也像是忘了他这个人般,他以为他会一直平静地生活着,直到死去,可在去年时,孟曦忽然到访,打破了他多年的平静。 这一切都要从许多年前说起,他本是地府人,一次意外忽然出现在了黄泉路中,当时他与阎奕晟一样,也是从水中被人救起的。 救他的人便是孟曦。 或许是偶然,又也许是命中注定,那一段时日,他也说不清是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心乱了。 他被关起来后,原本他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坏就坏在,他醒来后的第一眼,就在地室之中。 原来孟曦救起他后,就将他关在了地室之中,他那时只以为是阎王的人将他抓了回去,心中焦急万分,说话时自然也不会把门。 更何况,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地府之中,而是处于另一个异域内,这里的世界与地府,截然相反。 可对孟曦来说,即便他不露破绽,孟曦也能看出他并非是黄泉路人,这才命人将他关入了少君府的地室内。 当时孟曦自外面办公回来,远远地便见到忘川河内飘了一个人,天生阴阳眼的她,自然能一眼看出他与旁人的不同,她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不同于黄泉人的‘气’,心中疑惑。 她只是想了片刻,就决定将他先带回府中,等闲暇时,再好生命人调查一番。 孟曦不知他来自何处,反倒将他安置在地室内,里面除了他,还有一些被关押在下面的犯人。 那时常戟也还不知孟曦是何人,但他因在地府内身份特殊,眼力见自然比一般人好,也能看出孟曦的不俗之处。 他虽说被关在地室内不见天日,但自从他露出破绽后,没过几日就有一个女子进来,这地室内的人对她更是恭敬有加。 他搜刮着脑海中关于十王的所有事情,甚至及其子女都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有关眼前这个女子的事迹。他甚至猜想着,莫不是阎王身边得力的一名女干将? 可地府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为官一说,怎地凭空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 他一开始对孟曦表现出十足的警惕,更是决定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装聋作哑,先观察一番再说。 他本怀着戒备,可孟曦却像是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怀疑警惕,不仅命人为他看伤,对他这个糟老头子更是做出了十足的敬意,她对他虽有礼,他却不能拿乔做大。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他在两眼一抹瞎下,被套出了不少事,而知道这里是何地后,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仿佛他从一个坑跳入了另一个坑,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变得越发沉默了。 他想,迎接他的结果,无论是眼前的女子还是阎王,莫约都逃不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六章 往生林 他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谁知孟曦知道后,不仅没有为难他,反倒让人将他安置妥当,他年轻时也做过几年侍卫,自然也知道暗处有人监视,他虽不喜,但对方也未曾越界。 这里与地府大有不同,这里没人认识他,街坊邻居也十分友善,见他年纪大了,还帮着他做了不少事,便是有什么吃食,也会给他送来一份,比起地府,他反倒越发喜欢起这里来了。 他没想过再逃,他活到现在,逃出来不过是为了有个好下场,平平静静过完最后的日子,虽说暗处有人监视,却并未打扰过他,便是孟曦,这些年来见面也屈指可数。 虽说此后没怎么见过面,但孟曦却也时常命人送些东西给他,逢年过节从未漏过一次。 也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年轻时好斗的心思没了,他对孟曦一开始怀有的戒备缓缓放了下来。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孟曦还救了他一命。 他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对他好的,他都一一记在心中,若是对方有所求,他也义不容辞。 可这些年,孟曦除了找他打探一些地府的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好在她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也就提了提。 至于他怎么来到此地的,他其实也不大关心。 年纪大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也越来越重,只要不是在阎王的管制下,在何处又有何妨? 只要不是阎启,不管是孟曦还是孟东,又有何妨呢?他所求的,不过是个安稳罢了。 “少主想知道些什么,问罢。”良久,常戟叹了口气,率先败下阵来。 也许他错了,只要他还在孟曦眼皮子底下,那孟曦打探地府一事,便会时有发生,且他无法拒绝孟曦的要求。 这些年她对他的恩惠,想来便是因为,他的出生地。 他以前也疑惑好奇过,孟曦为何会好奇地府,时常与他聊起地府来。若说一开始他猜测是小女儿的好奇心重,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他还以为是小女孩儿的好奇心,到底是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她又做出一副慎重的神情。 常戟离开时,太阳已经偏西,金黄色的暖光铺撒在人间各处,偶有黑暗角落,也被亮色晃过,如同调皮的孩童,将光挡住,留下了黑暗空缺。 孟曦站在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忘川,今天是第一日,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已经回了地府的往生林? 往生林…… 好在他不必像黄泉人一般,上百上千年被困在‘黄泉’内,能投生便好……能投生便是好事。 她方才从常戟口中得知,地府与黄泉路一样,同样有着能令人投生的地方,名唤往生林,在那里,人只需要洗净记忆后,便能放他进入往生林,从而投生在凡间。 一个与天间地界都不同的地方,去的人将那里叫做仙境,也有人将它叫做修罗地,可无论哪一种,对于黄泉路亦或是地府来说,都是有所区别。且定然比黄泉路与地府都要略胜一筹。 这乃常戟的心声。 说起常戟,也是个不简单的人,他年轻时,继承家中衣钵,靠着打鱼维生,后来又去学了几年拳脚功夫,机缘巧合下入了官职,被安排到去守往生林。 他本是往生林的护卫,所以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况且他比一般人更加聪慧,又上过几年私塾,认识不少字,在做侍卫那几年,也看了不少书,知道的也就比旁人多些。 后来年纪稍大,又做起了老本行,谁知莫名其妙会落入黄泉路来。 他来了许多年,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就接受了这一事实,况且这里一切都好,他对在这里生活多了几分期待。 而孟曦问起时,虽说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起这些,但她是他的恩人,若是当真想知道,说给她听也没什么关系。 他抱着一起庆幸,心中想的却是,反正孟曦也不知地府是哪里,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他来这里尚且不知,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可他不知,孟曦偶然得来的一本书内,详细讲了关于地府的事,但有些地府却模糊不清,她一开始只是将这本旧书当成打发时间的东西,偶尔看看解解闷罢了,谁知有一日黄泉路忽然来了一人,她才知,原来地府是真是存在的。 他说的那些,也许对于旁人来说是奇志怪谈,但身为黄泉路少主的孟曦,当常戟说起那些不同于黄泉路的事情时,她莫约就清楚了。 不仅如此,对地府对黄泉路更加了解了几分。甚至隐隐有一个猜测,一个颠覆世人认知的猜测。 每每想到这个猜测,她都忍不住后背发凉,只能急急将那些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去。 问完往生林,孟曦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期待,亦或者对另一种可能抱着侥幸,即便知道,无论哪一种,她都看不见,也与她无关,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去胡思乱想。 好在孟韫灵不允许她想那么多,因为很快,厉狄一事该有一个了结了。 原来是王政查出了不少关于厉狄贪污甚至动用公务之便买官卖官一事,当他在官场中上折子时,朝堂中不少人变了脸色,不过好在王政也知道孟韫灵心中想的什么,将这份名单暗中递给孟韫灵,只留了一个模糊视线的说法。 偏偏就是这个说法,惹得一众人心慌不已,于是第二日,不少人以生病为由,缺了朝会。 证据确凿,厉狄没办法认罪,更何况他心中惦记着妻儿,无论现在王政给他安下什么罪名,他都不会反驳。 他心中唯一记挂的,只有妻儿罢了。 后来的事,也就更加顺理成章起来,厉狄被剥夺了左使一职,因其罪过严重,被流放至人间历练,知道真相的厉狄也不过是扯了扯嘴皮,极为讽刺地朝上堂的孟韫灵笑了笑,余光瞥过孟曦,到底没有说出真相,只是嘴边的讽刺越发显眼。 孟曦闻言,偏过头去,外人不知所谓“流放人间”是何意,可她知,孟韫灵知,当初看到过王雅微的人,莫约也猜到了几分。 只是,没有一人会蠢到说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七章 升迁 这日,处置好厉狄一事后,孟韫灵毫不忌讳地命良珣暂代左使一职,并且兼顾斩月堂堂主,一时间,官场中一片哗然。 众人皆认为此举不妥,不说良珣年纪尚轻,便是资历也远不足以坐上这个位置。方一宣布,官场中便有不少人提出反对之声。 孟曦即便早知孟韫灵怼我打算,可也怀疑这时将他推上去,是否太过着急了些。她想了想,也站出来说道:“母亲,女儿认为此举不妥,望母亲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下面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也跟着走了出来,都是希望孟韫灵能收回命令的话。可偏偏她想是铁了心一般,闻言脸色一沉,如炬目光扫过殿中显眼的几人,淡淡道:“便是本宫不收回又会如何?” 下面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作答,孟曦像是感受到了她话里的决绝,以及头顶的压力,不等她开口,就听一人再次站了出来,是风雅堂的堂主李况竞。 他站出来,恭敬地开口道:“良堂主能力不俗、行事有度,我们也都是有目共睹,可若是因为他因年纪尚轻,便要舍去了这样一个人才,属下认为不妥。” “属下附议。”又是一人站了出来,“属下认为,在官场之中,看的是一人的能力而非年龄。” “属下附议。” “属下认为何司马说的有理。” ……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一边有人反对,一面有人支持,孟韫灵坐在上首,锐利目光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她没急着开口,只是淡淡坐着,指尖敲打着桌面,仿佛在思虑什么。 “大人。”正在僵局之中,一道亲润的声音响了起来,良珣缓缓从列队内走了出来,掀袍跪下,脊背却如松如竹地挺立,仿佛压不到般。 “望大人收回成命。”他头轻轻抵着冰冷的理石,眼睑微垂,看不清脸上神色,“各位同僚说得对,属下年纪尚轻,经验也不足,实在难堪大任,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他言辞真挚诚恳,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又放低了姿态,反倒让那些提出反对的,心中有些羞愧,对他又生出了不少好感。 他一说完,大殿中再次传来声音,是方才的李况竞。 “良堂主此言差矣,正如何司马所言,你虽不过弱冠之龄,但这些年来的处事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良堂主不必过谦。” “李堂主厚爱,珣实在愧受。”良珣直起腰来,依旧跪在地上,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羞愧,还带着局促。 自始至终,立于上首的昏阔天没有开过一次口,下首却已经跪了一地,他活了几十年,心思透亮,知道孟韫灵是铁了心要扶良珣上来,也不想局面太过难看,跟着走了出来。 “大人,属下以为良堂主可堪大任,左使一职,非他莫属。” 此言一出,便是一向对他知之甚多的心腹,也不免惊讶。照理来说,昏阔天惯来不理会这些事的,不知今日是为何? 可转念一想,忽然记起几月前良珣已经拜入了他门下,作为师徒,昏阔天这样帮他一把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般一想,也就收起了惊讶。 而众人见身为右使的昏阔天这般说,像是找到了底气,越发激动地提出支持来。 孟曦浅淡目光看过下面几人,又见孟韫灵没有反应,缓缓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神色,不再开口。 反正孟韫灵心意已决,无论她们怎么说,也左右不了孟韫灵的心思。 果不其然,等他们争吵完后,孟韫灵忽然轻轻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脸上神色不明,令人无端胆寒心惊。 “本宫心意已决,诸位不必争了,此事便这样定了。”说完,她目光再次看过所有人,不咸不淡地开口,“再者说了,本宫不过是命他暂行左使一职,也没有说让他直接上任。” 话虽如此,可大殿内的诸位谁不是人精,说是暂行一职,可谁不清楚,这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孟韫灵心意已定,没人敢去为了这种事去触了她的霉头,更何况对良珣,日后还要在他手下做事的,若是撕破脸皮,日后恐怕有得熬,于是只得按下不提。 但对于良珣升迁一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不过一介私生子,以为讨了孟韫灵的欢心,便能一步升天? 再且说了,以他带人亲和,从不与人脸红争辩的模样,想要坐稳左使一职,恐怕是有些难度,便是一个有脾气的人也能将他拿捏住了,谈什么威严? 此外,他还真当大家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良珣总被孟韫灵招进宫去,说的好听是商议公事,却说不定做些什么勾当。 甚至有人暗中猜测这良珣是不是入了孟韫灵的眼,使得她心神被勾。年纪大一些的人再一细想良珣的性子与样貌,居然依稀能从良珣身上看到当初沈君的影子,这一发现更是令他们惊讶不已,但没人敢胡言乱语,除非是一心求死之人。 不仅如此,还有人给昏垣抱不平的。想来昏垣若是不离开,不说是堂主,便是左使,以他之才,也是能居之的,可偏偏他在这个档口离开,令不少人惋惜。 可他们却未想过,他们反对,不过是因为良珣年轻,二十有四就得到了许多人终其半生也得不到的,眼红罢了。 若是现在坐上这个位置的是昏垣,也同样会被人说道。 散了朝会后,不少人结伴一同出宫,远远地就听前面的人愤恨开口:“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是得了大人欢心,就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 那人啐了一声,接着道:“一个私生子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想来当初在大人与少主面前是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得了这个差事。” “还有他那父亲,势利眼一个,他那些本事,说不定谁教的!良鸿华现在的下场就是他日后的下场!” 良鸿华早在之前犯了事,便已经被免了官职,没了官身。 闻言,良珣脚步一顿,嘴边笑意浅了几分,眼中神色不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八章 私生子 良珣走在身后,闻言步子一顿,身边的李况竞笑着瞥了一眼前面两人,暗自摇了摇头,心中多了分看好戏的戏谑。 二人没说话,只听见前面几人又接着道:“就他父亲那德行,说不定他内里是个什么模样呢!瞧着风光霁月人模狗样的,呵!” 其他几人闻言,也跟着哄笑了几声。 “你们说说,他这前后不过四个月,便升到了左使一职,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我死也不信!只是可惜了昏子风。” “是啊,若是昏子风没走,这些事哪还轮得到他啊!” “你们可别说,现如今大人这般做,说不定就是为了提他的身份,好匹配少主。”其中一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开口道。 闻言,其他人只当他有什么消息,纷纷催促他说下去,可那人只是神秘一笑,再问也不开口。 “娶少主?就他?一个私生子也配?”方才愤恨开口的人闻言,反倒更怒了几分。 那人是和风堂的一位女司马,姓丁,莫约二十三四的模样。虽说与孟曦同为女子,年纪又长于她,却对她颇为欣赏,认为她这样的人,整个黄泉路也没几个配得上的,更何况是良珣这样身份备受诟病的私生子。 身边几人都是她平日的至交好友,也都自小一同长大,没人将她当做女子,反倒如同兄弟般相处长大,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因着从小长大,自然也都明白她对孟曦的情感,闻言笑了几声,开顽笑道:“快瞧瞧我们丁姐姐,俨然少主的追随者啊,又开始维护起来了?” 身边几人再次哄笑出声,跟着打趣:“人人都说唯他与昏子风二人勉强配得上少主,怎地在你口中却成了瞧不上?再者说了,人家又不是娶你,你着什么急?” “我呸,就他也配?莫说是少主,便是本姑娘,更加不稀罕!”丁玲珑呸了一声,脸上全是嫌恶。 丁玲珑虽早过了二十三岁生辰,却一直没有成亲,倒不是因为她相貌不好,相反,她眉眼恰到好处,柳叶眉再配上一双凤眼,仿佛含着情,高挺的秀鼻,嫣红的唇,若是不开口,宛若仕女。 只可惜…… “反正,他就是配不上唔唔!” 就在她说话间,她身边人余光中忽然看见两道身影缓步而来,离他们不远不近,也不知来了多久。 那人赶紧拉了拉她,见她没反应,干脆手疾眼快地捂住她的嘴,看着身后不远不近的两人,扯了扯嘴皮,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 而其他几人见此,也看到了良珣与李况竞,一时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看着笑而不语的两人,心中无端毛毛的。 丁玲珑跟着看过去,就见良珣与李况竞含着笑意从他们身边走过,临走前,还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对他们投以笑意,像是没听见他们方才的说话一样。 可捂住丁玲珑的那人却忍不住冒了冷汗,他们几人刚刚说了不少良珣的坏话,也不知他二人何时跟在身后的,又听去多少。 即便他们不惧他,但现在他到底名义上是左使,而他们不过是小小司马,若是他要对付他们,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见二人走远,那人放开丁玲珑,压低声音道:“你日后少说些,免得招祸事!” 身边几人何尝不是被吓了一吓,闻言皆跟着点了点头,丁玲珑闻言却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像是只有我一人说了一样,方才和我一起骂的,可还有你们呢!” 见他们不说话,丁玲珑大声开口:“是谁说,一个私……唔唔唔……” 身边人再次伸手,捂住了她:“丁姐姐,这里是宫中,你可消停些!” “呸呸呸……我乐意!”丁玲珑挣开对方,呸了几声,虽说心中知道不该说这些,但偏偏喜欢和他们唱反调,但却也不会真的会蠢到说出来。 她也不过是在他们面前说说罢了,其他人她也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 众人扶额,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拉着她快些出宫去。 而离开的良珣与李况竞则越过他们离开后,隔了老远李况竞回首去看,见那边还在打打闹闹,不知说些什么,回头朝良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谁知你竟然就这般走了,实在令我意外啊!” 良珣闻言笑了笑,笑意散在眉间,使得他又多了几分亲和,他轻轻扫了扫衣摆的灰尘,抚着腰间那块玉珏,像是根本没受方才所听到影响一般,缓步走着,连脚步也没有顿一下。 其实,良珣没有说什么才是在他意料之中,若是真的仗着官威或者其他,去上前与他们争论些什么,这才令他意外。 “说什么?他们说的,本是事实,又有什么好争辩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光亮,嘴边笑意不大不小,一如往常,“他们说的出身,只要我还活着,便会一直是我身上去不掉的烙印。” “只余其他……且看着罢。”天变得光太盛,偏他要直视,良久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总算移了开去。 李况竞没有说什么,瞥了一眼天边,没有作答,不知为何,认识良珣许久,今日倒是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的与众不同来。 或许,孟韫灵的选择,是对的。 —— 另一边,孟曦散了朝会后,直接去了孟宁宫中,她这些日子在处理阎奕晟与厉狄一事,倒是许久没有见孟宁了,也不知那丫头是否还记得她这个阿姐。 去的路上她本担心孟宁是不是又偷溜出去,去寻白艾去了,不过到了一看,就见孟宁拉着彩屏彩明在廊下喂鱼,看神情像是无聊极了。 她心中好笑,也没急着现身,反倒隐在大柱之后,想听听主仆三人在说些什么。 不过孟曦等了许久,只听到了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也不见孟宁说话。也不知小小年纪的,有什么可愁的。 孟曦轻咳出声,孟宁听到声响,猛地转过身来,见是她,眼神一亮,眼底的愁绪瞬间消散开去,多了真切的欢喜。 她将手中的鱼料往身边一搁,就朝孟曦跑去。 “阿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九章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人 “阿姐!” 孟宁放下鱼料,起身朝她跑过来,如一只飞舞在花丛中的蝴蝶,轻盈灵动,自在自得。 孟曦也向前走了几步,朝她迎去,孟宁几步走过来,环着她的手,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她:“阿姐,你许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瞧我了呢。” “近日事多。”此时已近午时,也到了用膳的时候,孟曦开口问道,“可用了膳食?” 她本想着这个时辰孟宁应当是用过了,谁知她摇了摇头,看着水光十色的湖面幽幽叹了口气,不同于以前的没心没肺,反倒多了些少女心思:“许是天气热了,没什么胃口。” 她假装疑惑地偏头看她,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话虽这么问,可实则心中门清。 她这些日子虽说在处理阎奕晟和厉狄的事情,可公事私事她一向分得开,又是个理智的人,即便难过也不过是难过那几日,此后日子又回归了正轨。 阎奕晟的逝去她并未如想象中的难过,说她冷情也好说她冷漠也罢,总之他的离开,她不知为何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前些日子孟宁在少君府时,与阎奕晟相处倒还不错,而现在他走了,孟曦也没有和她说,她想,依着孟宁的性子,也不知要难过多久。 是以,直到现在,孟宁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的她满心满意都是白艾。 自她回宫后,再找不到借口出宫,眼看着孟韫灵已经在为孟曦的亲事谋划,又以她的年岁渐长,需要安心定性一说,无论她说什么,孟韫灵也不让她出宫去。 孟宁心思纯净,从未想过她和白艾一事会被孟韫灵知晓,一来她相信自己母亲不会做那等监视一事,二来她自认为自己行事隐秘,与白艾之间又清清白白,倒是从未担心过,更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孟宁有一事倒是猜对了,直到现在为止,孟韫灵的确不知道她和白艾的事情,原因无他,盖因孟曦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又敲打了一通孟宁身边侍候的人,包括彩屏彩明。 当初孟宁悄悄跑出去私见白艾,彩屏彩明等人有一次在门外唤她,发现如何喊也不见回应,便不再顾及孟宁的吩咐,闯了进去,而后才发现孟宁不见的事。 孟宁在忘川楼中失踪,不是小事,两人不敢耽搁,一边让人悄悄寻人,一边去少君府找孟曦。 后来的事不言而喻,孟曦找到了她,也敲打了她身边侍候的人,吩咐她们就当不知,纵容的心思已然放在了明面上,可无一人敢说什么。 一开始孟曦没有惊动孟宁,纵容她继续与白艾相交的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出。 孟宁这些年来没什么朋友,即便是有,他们也多是利用的心思,她虽然心思单纯,却并不是傻,相反,她心中对于那些故意接近她的人十分敏锐。 那些对她好的,多是有所图谋。 久而久之,她便不爱与他人做朋友了。 孟曦也曾担心过她这样的性子长大,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些年来,她身边也只有一个昏箐罢了,现在又多了个白艾。 不管白艾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孟曦不想去插手孟宁好不容易愿意相交的一个人,是以这次她并未出手阻拦,反倒出面去见了白艾一面。 她这次久未出宫,除了心中记挂着白艾外,孟曦实在不知她还会想着什么。见她面带愁容,她也只当不解,她心中甚至想看看,孟宁究竟会不会将心中瞒着她的事,与她说道出来。 孟宁看了看左右,像是在犹豫,见此,孟曦转头吩咐彩屏彩明:“你二人去准备些膳食,做些二小姐爱吃的。” “是。” 两人知道姐妹二人是想说些悄悄话,闻言带着其他人一同离开,给她们留了一个空旷的说话地方。 孟曦带着孟宁走到屋内,拉着她坐下,眉眼没什么情绪,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十足的小心温柔:“现在可以与阿姐说说,究竟在烦心些什么了罢。” 孟宁低着头,一手拉着她不放,一手紧紧捏着帕子,低垂的脸显出几分纠结为难。 孟曦也不着急,站在她身边等她仔细想清楚。无论她说与不说,她都不会逼迫她。 她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发丝,在孟宁看不见的地方放柔了目光,嘴边带着浅淡笑意,宛如在看一个珍宝,一个发着光亮的太阳一般,极为享受此刻的宁静。 良久,孟宁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抬起头看向孟曦,脸庞染上了几分红晕,神色也带着娇羞之意,她拉紧了孟曦的宽大袖口,抬头看她,脸颊虽然红红的如同苹果,可眼神却亮的惊人。 “阿姐,我好像……好像……”她目光在触及到她时,不由自主地开始闪躲,真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 孟曦心中好笑,却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嗯了一声,而后就见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笑吟吟地看着她,不闪不躲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人。” 她嘴边含着娇俏笑意,与旁的女子提起心悦之人不同,她藏不住心中的羞意,可又直白大胆,直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面对起自己的心时,毫不闪躲。 孟曦也不知是被她的直白吓到了,还是被她眼里的亮光晃了眼,即便心中早就猜到了一二,还是忍不住她怔了怔。 姐妹二人一立一坐,孟曦低头看向抱着她腰,头靠着她的孟宁,她脸上还带着红坨,眼神中却藏不住的欢喜,却又隐秘地带着几分忐忑。 大约,是怕孟曦责怪她罢。 可是,她怎么会去责怪她呢?有了心悦之人是好事,且这些日子看来,那白艾似乎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可在孟宁面前却藏得丝毫不显。 她没权力给孟宁做决定,唯一能做的,唯有在她有生之年,护住孟宁不被旁人所伤。 若是白艾要利用她做些伤害之事,倾其所有,她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她抬手摸了摸孟宁的发丝,嘴边溢出一丝笑来,她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章 晕倒 见她不惊不诧的样子,孟宁反倒更忐忑了几分,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嘴边笑意收了收,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是知道你心不在焉?还是知道你慕爱?” 她未使力,孟宁却顺杆子往上爬,捂住被弹的地方,假装“嘶”了一声,嘟嚷开口撒娇:“阿姐,疼……” 孟曦走到一边坐下,手边的茶才上没多久,还带着温热,她先是给孟宁倒了一杯蜜水,放在她面前,而后又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自顾自抿了一口。 孟宁不爱喝茶,可宫中却时常备着茶水,只是因她时不时来这里看她,却不喜和她一同喝蜜水,是以这茶便一直给她备着。 就像她的蜜水,也一直和茶水一同摆放在桌面上。 孟宁接过蜜水,搅拌了几下,而后送到嘴中,甘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却觉得今日的蜜糖像是放多了般,甜到了心坎中,却又清晰知道,今日的糖水和往日无异。 她喜滋滋地放下小碗,见孟曦没生气,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推开挡在二人中间的杯盏茶壶,双手撑在小几上,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她,一动不动:“阿姐,我不是故意瞒你,实在是因不知如何和你说,又从何说起……” 孟曦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开口。她早就调查过孟宁和白艾之间的渊源,一开始本还在头疼,生怕她被骗了去,却不料,白艾此人虽看着不简单,却从未伤害过孟宁,反倒暗中给孟宁挡了几次灾。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会放任孟宁后面去暗中见他。 只要不是做一些逾矩之事,她对胞妹还是十分纵容的。 就在她愣神间,孟宁已经说了不少白艾的好话,她大约已经猜出了她究竟想说些什么了。 可是……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她忽然敛眉,目光直视孟宁,打断她:“母亲是不是有心为你定亲?” 话音刚落,孟宁的情绪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嘴角一瘪,与方才兴致高涨比起来,判若两人。 她不吭声,就是最好的回答,孟曦眸子蓦然一拧,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问道:“母亲如何与你说的?” 孟宁目光落在桌面上,手中不断绞着帕子,蠕蠕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有提及是哪家公子?”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孟宁想到那日她去咸啸殿请安,孟韫灵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说着她“年岁渐长也该成亲了”这样的话,她当场便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哪还有心思去听孟韫灵说了些什么? 可她也担心孟韫灵看出什么,回过神来后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即便她再如何天真,孟韫灵再如何宠她,也明白她绝不会应允她嫁给一个平凡人。 她不敢露出马脚,借着小女儿心态转身离开。 她在孟韫灵面前顾及这顾及那的,在孟曦面前却不用瞻前顾后,她知道无论什么事孟曦总会站在自己身边的。 孟曦的确是站在她这一边,可转念想到白艾此人,心中也同样难以拿定主意。 如她所说,白艾绝不是个简单人,但他在孟宁身边她也放心不少,可她却不知他对她有几分心思。 这才是她想知道的事情,若是深些还好说,若只是将她视作调味剂,她倒宁愿二人早些断开。 可她听到下面人传来的消息,倒觉得此人对孟宁,绝不是只当她是生活里的插曲。 孟曦想着,今日出宫了要先去会一会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若是两情相悦,她帮一把又何妨? 她的这辈子早就陷入了泥潭,没法子脱身去,可孟宁这样好,她实在不忍心将她也困在泥潭之中。 她是她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亲妹,她绝不会让她也和她一样,被孟家的事所拖累。 这大约,是她身为长姐,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罢。 她该高兴地过完这一世。 孟曦心中闪过各种念头,孟宁也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杯盏上的花纹出神。 就在二人愣神之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刚一走近就听到对方焦急的声音:“少主,二小姐,大人忽然晕倒,不知出了何事,求少主随属下去咸啸殿内。” 两人一惊,从锦榻上站起身来,孟曦拉起那侍女,沉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她说着,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去看孟宁。 姐妹二人方才还在说孟韫灵要给她定亲,现在却突然晕倒,也不知出了何事。 那人摇摇头,眉间的焦急不似作假,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见此,孟曦心中越发沉重,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这一路去咸啸殿的路途中,那侍女已经将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孟韫灵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后一直不见好,近日来更甚,只是没让人知晓罢了,就连早间议朝会时也是忍着咳嗽与身体的不适,听下面各位争辩胡扯等。 但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喝了药后不仅咳嗽加剧,还咳出了血,这时孟韫灵才重视起来,无忧请了医者来,可那医者看过后,仍然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病。 无忧怀疑是中了毒,于是又命人重新诊脉,却还是一无所获。咸啸殿中早就锁了消息,就是来请孟曦,也是声称染了风寒。 可来请她的人还没走出咸啸殿,就见孟韫灵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忽然晕了过去。 只见衣襟上裙摆处都是鲜红的血迹,那侍女已然是愣住了,好在无忧还算冷静,呵斥她快些来寻孟曦,又让人去请其他医者。 本来来给孟韫灵看风寒的已经来了三人,他三人见此,愣了一瞬,就很快反应过来,上前给孟韫灵诊脉。 可不知为何,仍然还是诊断不出什么来,那脉象,就像是感染了风寒无异,无论诊断多少次,都是风寒,但现在孟韫灵晕倒,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一章 别担心 姐妹二人到时,咸啸殿内安静地掉落一根针也清晰可闻,屋内的人忽见两人,连忙行礼,孟曦没理会,只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管她们。 “母亲!”耳边传来孟宁的惊呼声,她从孟曦身后出来,正欲朝她扑过去,孟曦手疾眼快拽住了她。 孟韫灵躺在床上,身上的几个穴位都插了几根银针,露在外面的针头散发着森森寒意。 她身边还有几个医者为她施着针,吐在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了,屋内通着风,隐隐还能闻到外面花香的味道。 “阿宁,莫要惊扰了医者施针。” 她沉声开口阻止孟宁的动作,其中一个医者正施着针,她一一扫过,眼见着孟韫灵面带苍白之意地躺在床榻上,她心中不由沉下去了几分,即便如此,脸上仍俱是从容不迫,不见丝毫慌乱。 目光从孟韫灵身上移开,看向同样站在一旁的无忧,带着淡淡的压迫,无形之中令人无处可躲:“怎么回事?” 孟宁也同样朝她看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从她看到孟韫灵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后,她心中没来由的一慌,手紧紧地拽住孟曦的衣角,透露了几分心中的焦急。 无忧倒还算冷静,只是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几分心思,见姐妹二人看过来,不知为何,她一抬头对上孟曦的眼神,恍惚间像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孟韫灵影子,她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指尖忍不住又颤了颤。 “属下也不知,方才大人用膳时还好好的,用过之后却莫名其妙吐了口血,然后就晕了过去。” 无忧微微低头,说完便缓缓跪了下去:“是属下侍候不周,还望少主责罚。” 她这一跪,屋内的人也跟着窸窸窣窣相继跪下,占了屋子的一半,嘴中也不断请着罪。 孟曦脸色依旧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可在场之人都清楚地知道,她现在心中定然压着自己的脾气。 而无忧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带着众人跪倒在地。众人知道她素来带人宽和,但如今倒下的是黄泉路之主,也是她的母亲,非同于其他人,即便再好的主子,也是有几分脾气的。 孟曦现在没心情与她们计较,看也不看跪倒在地众侍女,素手指了指无忧几人,而后开口道:“你们几人留下,其他人去外面跪着。” 说完,便越过无忧等人向几个小声商讨的医者走去。众医者见她过来,心中忍不住抖了抖,他们一众人在这里看了许久,到现在都还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生怕孟曦一个不高兴,便吃个牢狱饭。 “可看出了是什么毒?”孟韫灵这个反应,明显是中了毒,“母亲现下如何了?” 众人心中苦涩,却又不得不回答她的话:“少主恕罪,我等看了许久,实在看不出大人是中了什么毒。” 为今之计,只有坦白相待,若是欺哄,此后出了事,他们不必猜,也知道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老实相待,即便受罚,也好过之后保不住性命来得强。 现在实话实说,不一定能保住性命,可后面若是出事了再说,一定会没有性命。 “膳食可查了?” “查了,也未发现不妥。”事实上,膳房在将饭菜端上孟韫灵的御桌前,都会有专人先试吃一遍,若是孟韫灵因此中毒,那试吃的人现在也应该和她一样才对,甚至可能比孟韫灵更早毒发。 可现在明显只有孟韫灵中了毒,而试吃之人安然无恙。 闻言,孟曦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阿姐……”孟宁扯了扯她的衣摆,眼中泪光闪闪,眼神间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以及对孟韫灵的担忧。 孟曦心中叹了口气,脸上神色柔和了几分,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劝慰道:“别担心,阿姐在呢。” 别担心,阿姐在呢。 分明是一句十分简单的话,可无端让孟宁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找到了归宿,不由自主安定了下来。 或许是看到了她脸上的镇静从容,也或许是因这句话带着的承诺。 从小到大,一旦孟宁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或者闯了祸,只要孟曦说出这句话,没过多久烦扰她的事都能被统统解决掉,也正是因此,才让孟宁无端生出了对她的信任。 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孟曦都能为她一一解决掉,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听她这样说,她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虽说心中还是担忧孟韫灵,尤其是看她苍白着脸色躺在那里,没来由慌张。可在孟曦说过这话后,忽然就冷静了不少。 她松了松抓住孟曦衣摆的手,像是在她身上汲取够了力量。 孟曦余光见她的手紧紧抓住她那绛紫色的礼服,那衣角已经开始皱起,可见她心中的不平静。她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之中。 温热的掌心传来几丝热度,孟宁抬头看她,她抬手将她一缕发丝挽到耳后,看了看孟韫灵,低声开口:“阿宁,你先回去,等阿姐处理好了再叫你,嗯?” 看着那双沉静无波的眸子,孟宁再次安定了几分,仿佛只要有孟曦在,就不会发生自己臆想中的事情,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倔强地不愿意走。 孟曦无法,只得让她先在咸啸殿的偏殿住下,只要一有消息,就让人叫她过来。连哄带骗地总算将人哄走了。 她一离开,殿内温度骤降,孟曦先是走到孟韫灵身边,探了探她的脉,和那些个医者一样,什么也摸不出来。她不由看向门外,眼中又沉了沉。 赵信阳今日不当值,并未跟着她出来,她来之前已经命邢剑去寻人了,怎地现在还没来? 孟韫灵身上插着银针,这些银针是为了护住心脉,在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下,一众医者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对,反倒误了事。 而他们怀疑中毒后,又让人熬了清毒散,已经给孟韫灵服下了,但是依旧不见效果。就在众人一筹莫展间,外面匆匆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在看到来人时,孟曦忽然松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二章 醉无 来人不是赵信阳又是谁? 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狼狈,发髻都不大规整,衣衫也皱巴巴的,一看便知是得了消息后,飞快赶了过来,连身上都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 即便如此,脚步倒还算稳健。 他欲行礼,但此时又岂会容他耽误,孟曦摆了摆手,直接让他去替孟韫灵诊脉。 赵信阳隔着一层绢帕,将手放在孟韫灵的手腕上,半眯着眼,沉吟了片刻,而后又抬手去检查了一番她的瞳孔,与刚才的一众医者差不多。 方才那些医者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讥笑,心想,就他这样邋里邋遢的人,也妄想诊出什么不一样的病因出来不曾? 偏偏如他们心中所想,赵信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他本就善毒善医,孟韫灵身上的这毒若是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来,可他不是一般人,自小便与医毒打交道,又走南闯北许多年,对这些东西自然比在宫中的医者见识更多些。 诊过脉又看过眸子之后,赵信阳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可还是不敢胡乱下决定,甚至指尖颤抖着,希望自己心中那个猜测是假的。 他深吸了口气,从袖口里拿出针灸包,利落地打开抽出一根银针来,不等其他人阻止就插在了孟韫灵颈脖上。 离他不远的几个医者见此,张了张嘴,见孟曦目光沉沉地盯着,终是闭上了嘴。 少主都未曾说什么,他们哪里敢多嘴? 过了片刻,赵信阳将银针抽了出来,仔细甄别之后,又让人拿来一个干净的茶杯,将银针放入其中,而后又从腰间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沙壶,打开口子把里面的水倒在杯内。 目光紧紧地看着手中的银针,一面让银针染上杯盏里面的水,如此反复。没过一会儿,他把银针从里面拿了出来,又往杯子里加了些清水,原本清澈见底的杯盏,顷刻间就变了颜色,又白变黑,不过眨眼之间。 一众医者心中十分瞧不起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子,一心想看他的笑话,于是近十双眼睛从始至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动作,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惊诧。 众人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显然未料到他居然当真有两把刷子。 “少主,是西北之地的秘毒——醉无。”他看着孟曦欲言又止,开口时语气十分沉重。他说完将那毒倒在一旁的盆栽内,唯恐有人不小心沾染上。 话音刚落,听说过醉无的猛地愣住,而不知晓它的则一脸茫然,不知这个毒药是什么毒。 孟曦显然听说过,她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贯平淡无波的脸上也僵了僵,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看向赵信阳,沉声开口: “可有解?” 她问出这话时,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尚且还抱着一丝希望罢了。 醉无,乃西北的秘毒。 传言几百年前,西北之地出了一位医者,医术精湛不俗,只游走在西北等地,为坊间人看病治疗,从不去其他地方。 因着他的医术,又因他给人瞧病时只收药材不收钱,他收的药材十分随心,有珍贵的也有普通的,总之就是随性而为,不拘泥于好坏。 许是因为他这般随性惹了他人的不快,其中便有一个愤恨妒世的毒医,那毒医瞧不上医者的虚伪面孔,一心想要将他的伪善撕下来,于是潜心研究了一味无知无觉的毒,名唤作醉无。 醉无最大的特点莫约便是在人无法察觉时,让人中招,并且症状也不甚明晰。有的人中毒后会嗜睡,有人中毒后会爱吃,也有人中毒后会情绪莫名,时好时坏,难以捉摸。 总而言之,迄今为止,没人知道醉无在不同人身上是个什么反应,这也正是它毒发的不确定性,才更加加剧了世人对它的恐惧。 传言,当初毒医给医者下了毒后,那医者是喝了酒后,在睡梦中离去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世人才将此毒唤作醉无。 更为可怕的是,醉无毒发的日子也有所不同,有的人中毒后便会立即死去,有的则在几日或是几月后才不知不觉离开,现如今孟韫灵的模样,想来…… 赵信阳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孟曦眼中的微弱希翼,轻轻摇了摇头。 从古至今,醉无的毒最是难解,它自西北之地流传出来,随后几百年内其实早已断了踪迹,却不知为何在这个当口又重现。 更重要的是,是何人所为! 即便孟曦早就猜到了答案,但见赵信阳摇头,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痛,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收在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手心生了不少汗渍。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眸光蓦然一冷,环顾偌大的寝房,带着凉意的神色从在场之人一一扫过,突如其来的压迫立即就让众人心尖一抖,腿脚忍不住打颤。 众人额间冒出冷汗来,却没人敢去擦,低着头不断祈求孟曦能饶过他们。 醉无一出,他们这些知道消息的人,只怕此后的日子难了。 就在他们快顶不住时,孟曦淡淡地移开目光,方才出现的情绪仿佛是他们的错觉一般,可心尖的颤抖却实实在在存在过,不容置疑。 “在座的各位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也不必本宫提醒罢。”她声音清冷,此时传到他们耳中却像是浸着冰块儿,透过心里发着寒意。 也不知是谁腿软,猛地一下跪倒在地,而后又接二连三的人跪了下去,连连答应,保证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更有甚者,不断朝孟曦磕着头,生怕她要了他们的性命。 孟曦现在不耐烦看他们,想到这些日子孟韫灵感染的“风寒”,心中又沉了沉:“母亲近来风寒久治不愈,尔等究竟在做什么?黄泉路养你们便是连醉无也诊不出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吐了一口浊气,朝外喊道,“邢剑,将人带下去,一人二十军棍。” 此话一出,赵信阳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三章 封锁 赵信阳站在一旁写着方子,闻言笔尖颤了颤,心里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小心地觑了一眼盈盈而立的女子,尽量缩小自己存在的身影。要知道,这军棍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更何况还是二十军棍,这二十棍子打下去,半条命也就没了。 即便如此,他心中对那些个医者生出不了同情来。 身为大人的御用医者,连大人近些日子来身子不适,久病不见其气色,不仅没有引起重视,反倒一副庸医模样,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若是孟曦,定然罚的比她还重。 耳边传来一众医者的求饶声,孟曦眉一凛,低声呵斥:“把嘴堵上,拖出去。” 这话显然是对邢剑说的。 趁着这个当口,赵信阳已经将药方写好了,拿起来晾了晾,拿到孟曦面前,敛眉奉上:“少主,属下虽没有把握解毒,但这个方子是家中秘传,属下又加以改进,应当可以抑制一二。” 醉无此毒霸道,赵信阳自认为自己没有解毒的能力,可将这毒压制下去,倒是可以试试。但他也不敢将话说满,即便他跟在孟曦身边许多年,和邢剑一样,有几分薄面,却也不敢拿大,他略一斟酌,这般说道。 “除了这个,当真没有解了?”她接过仔细看了看,心中还是不死心,试图从赵信阳口中说出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可惜赵信阳虽对自己向来自信,却从不自负。 他无声地沉默就是给孟曦最好的回答,孟曦眼中的希翼随着他沉默也跟着暗淡下去,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将方子还给他,恢复成了一贯清冷模样,淡然吩咐:“下去煎药罢。” 其实孟曦心中也知道,醉无这味毒,无人可解,她问赵信阳,自然知道他拿醉无也没有办法。可躺在床上的是孟韫灵,是她的母亲,亦是黄泉路路守大人,她如同许多担忧长辈身子的晚辈一样,心中同样焦急。 可是,醉无究竟是谁给孟韫灵下的? 想到这里,孟曦脸色多了几分寒霜,目光一凛,直直看向跪在一旁的无忧,分明没有什么情绪,却无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 孟韫灵中毒吐血一事被孟曦锁了消息,外面人并不知晓,但她吐血这日传唤了太医院众多医者一事却是谁也瞒不住的,更何况这些被传唤的医者都被打了一顿,也就更加瞒不住。 事实上,孟曦也没打算瞒下来。 孟韫灵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不少人都知道此事,他们被打,旁人也只会以为这些人触了孟韫灵的霉头,被迁怒所致。 孟曦在被请去咸啸殿时,就已经命禁卫军封锁了内宫,尤其是咸啸殿,只许进不许出,那一日咸啸殿内众人皆是人心惶惶。 她不知孟韫灵如何中的毒,又是何时被人下了毒,只能命禁卫军去查。可醉无此毒,销声匿迹了上百年,如今突然现世,出现在宫中,中毒之人又是孟韫灵,即便想查,也是没有源头。 更何况,孟韫灵中毒一事不能张扬,如今厉狄被抓,其爪牙也未清除干净,为防万一,只能私底下中暗暗探查。于是这日不少人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忽然就消失了去。 这边禁卫军抓了不少,另一边孟曦却让邢剑暗中去查厉狄那些个爪牙去了。 无论有没有结果,她总是存了一颗怀疑的钟子在心里,若是不查个清楚,只怕过几日,中毒的人就变成了她,或是孟宁。 无论哪一个结果都是她不想要的。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乱。她留了一部分人守着孟韫灵和孟宁,自己则悄然出宫朝仙上居而去。 仙上居的消息向来比忘川楼的消息更加灵通,无论是仙上居还是忘川楼,都是她暗地的暗桩,至少还无人将她和忘川楼的主子以及仙上居的第一仙联系在一起。 说起忘川楼和仙上居,就不得不说立月与然儿二人,原本当初她有意留下她二人在身边侍候,但然儿却自请去仙上居潜伏,立月则在明处,两厢一起,以便掌握更多消息,亦或是处理一些不能在明面上处理的事。 这些年来,二人做的极好。 可这次醉无的事,却无一人知晓,还是说,下毒一事已然是背后人筹谋了许久。 想到出现在大理寺的那个黑袍人,孟曦脑海中反倒更加清醒起来。 此时敌在暗我在明,孟韫灵下毒一事定然瞒不了多久,而她要做的便是,在被人知晓前,先将那人揪出来。 孟曦从仙上居中出来,又去了宫中,此时已经夜半,还未入宫,就见宫门口有二人立着,在宫灯的映衬下倒也看得真切,是禁卫军的统领于魏。 他立在正门前,目光紧紧看着官道,见官道的那头传来马蹄声,片刻后又见孟曦的身影,忽然就松了口气。他几步迎上去,抱拳行礼。 “少主。” 孟曦翻身下马后一边的人将马牵走,她敛眉看了一眼于魏,心中一沉,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若是无事,他不会在这里刻意等她,唯一的解释便是可能出了事。想到这里,她心中紧了紧,一边大步向咸啸殿赶去,一面问他:“是不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她语气沉沉,脚下步子飞快,于魏紧紧跟在她身后,见她焦急,解释道:“大人已经服了药,尚且还在昏迷中,只是……昏右使与良左使来了。” 良珣白日升了官职,从他出宫门那一刻,他们就该换称谓了。他们在孟韫灵身边当值的,哪一个不是机灵的? 闻言,孟曦步子一顿,停下来问他:“这么晚了进宫做什么?” “说是河中那边又有异动,快马加急将消息递了回来,昏右使不敢耽搁,就叫了良左使一同入了宫,现在正在咸啸殿的书房之中等着。” 他小心觑了一眼孟曦,沉声说道:“可现下大人还未醒过来,属下不敢拿主意,还请少主主持大局。” 他心中清楚,孟韫灵中毒一事瞒不了太久,一来是背后之人这般做了,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二来若是孟韫灵迟迟不醒,官场中的人精们,肯定也有所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四章 察觉便也罢了,怕的就是背后之人再出什么幺蛾子,届时不知该如何收场。而现在,他们一干人等,只能听从孟曦的吩咐,不可掉以轻心。 听到是河中的异动,不知为何,孟曦心中蓦然一紧,她极力压下自己如擂鼓动的心跳,向前继续走去,不动声色地问道:“河中?” “是,”于魏脸色一沉,在黑夜中更显几分暗色,“属下听闻方才来传消息的侍卫说,好似又涨了大水。” 孟曦闻言,略一沉吟,微微点头:“知道了。” “他二人没发现母亲……” “尚未,属下听到两位使者进宫,便将人带到了书房内,吴副统领在前照看着,属下则在宫门口等少主来了。” 为何要等她而不是直接寻人呢? 只因孟曦离开的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让人去了少君府寻人,现在都还没回来,还好他留了个心眼,想着孟曦出去了许久,定然快要回来了,就等在了门口,没曾想还真让他等来了。 孟曦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吩咐了几句,而后他转身,朝孟曦的相反方向离去。 孟曦进去时,二人惊了惊,而后先是疑惑,又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开始慢慢沉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昏阔天,见她入内,起身迎上去,不过片刻之间。 他看了看外面,又抬头看她,脸上带着迟疑:“少主,这是……”想到白日听到的消息,心往下落了落。 良珣何尝不是,从孟曦入内后,他也跟着看了看外面,谁知并未看见孟韫灵的身影,而他和昏阔天在这里等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人来,再一联系白日的传言,他和昏阔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孟曦在二人对面坐下,下人奉上热茶,连同昏阔天和良珣的也换了一杯。 只是这天气越来越热,即便屋中放着冰鉴,孟曦也没去碰那杯热茶,免得越发燥热。 二人眼中的疑虑和担忧她不是没有看见,事到如今,想要瞒他们只怕也做不到了,唯有全盘托出,让二人与她一起配合,才能瞒过前堂的老狐狸们。 如今孟韫灵不知何时苏醒,在这期间,若是仅凭她一人之力,要瞒住前堂所有人,恐怕是有些困难,可若是与前堂中的机要联合,便会简易许多。 因此,她并未隐瞒,挑了些简要的与二人说了说。闻言,二人皆忍不住吃了一惊,尤其是在听到孟韫灵中的毒是醉无时,更是藏不住的担忧。 “那少主,大人现在可苏醒了?”孟曦刚一说完,就听昏阔天这样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透露更多,只是道:“现在医者还在想法子,何时苏醒尚未可知。” 赵信阳擅医擅毒,连他都对醉无没有主意,更遑论宫内其他医者,这些话即便她不说,昏阔天与良珣也猜得到。 一时间,两人沉默了下去,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二人不说话了,就听孟曦又接着道:“前堂还需得你们配合我撑一撑,母亲尚未苏醒,眼下局面却不能乱。” “谨遵少主吩咐。” 昏阔天半点没有犹豫,良珣更是不必说。眼前二人,昏阔天乃孟韫灵心腹,良珣则是从她手下出去的人,如今走到这一步,倚仗的是谁,良珣心中门清,更不会不答应。 不仅如此,他现在身份到底与以往不同,作为黄泉路的左使,更是应该要为路守大人排忧解难才是。 说完此事,孟曦又问起了二人入宫的目的,听罢,昏阔天脸色一肃,自袖间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孟曦,语气沉沉地开口: “晚些时候属下收到了一封信,是自河中快马加鞭传回来的,信中言明,河中再次发了大水,这次连同河中附近的几条河,也跟着出现了异动。” “想到去年一事,属下不敢耽搁,就命人寻了嘉翊,一同入了宫。” 良珣点了点头,眉间罕见地皱起,似也在想其中关窍。 他也曾去过河中,当初孟曦二次去时,不仅命人将其中一条河改了道,还在四周筑起了城墙,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可她也没有解释半分。 谁知一年之后,那边再次发生异动,不仅如此,还引起了周围河道的一同反应。显然,这次的事比上一次更加严重些,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昏阔天才连夜入宫来见孟韫灵。 谁知孟韫灵也在这个当口出了事情。 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兴风作浪? 孟曦一面听着昏阔天说话,一面飞快展开那封信笺,谁知一展开她就愣了愣,抬头看向昏阔天,见他目光笃定,似在肯定什么,她这才移开眸子,一目十行浏览起来。 信中是一首十分雅致的怀古诗作,字迹也十分流畅舒心,颇有大家风骨,只是那文采……实在有些难以入目,想来便是入学一年的孩童,也比这封诗作作的好上一筹。若是旁人看来,定会耻笑一番,说句狗屁不通而后就此作罢。 可孟曦是谁,黄泉路少主,曾受教于昏阔天门下,群览博书,通晓古今,暗号什么的也知道不少,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信笺内要传达个什么消息来。 她压下心中的颤抖,吐了一口气,将所以精力放在信中,稍以组合,便得出几条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来。 孟曦起身走到书房中摆放的地域图前,目光落在河中四周,指尖滑过几个地方,沉默不语。见此,昏阔天与良珣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 信中说,河中四周的河流忽然发水,不是从上游而下,反倒像是从水底出现的异动,递信的人也去探查过,却一无所获,更没有发现暗流,担心其中有异,这才传了信回来。 “信中不是说还有些东西吗?是何物?”孟曦将手收回,偏头看向昏阔天。 闻言,昏阔天猛地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般从袖间再次拿出一物,慢慢打开。他打开后,只见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尾幼鱼。 孟曦一见此物,暗道了一声果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五章 苦撑 那尾鱼赫然是恶食兽,被油纸包裹着,还有些水渍,孟曦略一细想,便知送来时定然其中裹了几块冰,如若不然,这鱼说不定到黄泉城时,已经散发恶臭了。 她再次将眸光落在地域图上,望着河中四周微微出神,良珣也仔细瞧着,良久,他忽然开口道:“少主,不若让属下去瞧瞧?” 他没看那信笺,也不知其中内容,但他向来聪慧,惯会从只言片语中扑捉消息,何况来时,他也从昏阔天口中知晓了些,大致也能猜到此事的严重性。 孟曦与昏阔天蓦然抬头看他,他朝二人笑了笑,依旧不卑不亢,仿佛刚刚说的话不过是在说今日天气般自然,而不是接下了一个随时可能出现意外的烂摊子。 她没有回话,昏阔天也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派平静之中。见她不说话,良珣又再次开口,他道:“属下虽不知河中情况如何,但愿意为少主、为大人分忧。” 现在情况不似以往,若是孟韫灵没有中毒,去河中一事孟曦想自己去的,可现在孟韫灵身中剧毒,情况又不甚明晰,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她就此醒不过来了,她就必须担起黄泉路的担子,留在黄泉城中主持大局才是。 可现在……她心中却开始犹豫起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河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当初良珣与她一同前往调查过,也不会知道,在河中四周,河底下藏着的另一片天地。 但这事她不能说,一旦说出来,黄泉路定然会乱作一团。 当初她将淼河放干改道后就开始怀疑,淼河实际上不是两个世界的通道,那么通道在哪里? 她思前想后,在书房中盯着地域图看了许久后发现,有一条河自发源起,就流经黄泉路各地,并且其支流甚多,其中就包括淼河以及河中四周散落的河流,便是黄泉城内也是其必经的主流域。 那河勿容质疑便是忘川。 她后来又查了忘川的历史及其源头,皆没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但它没有奇怪的地方,却不证明它当真就不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仔细想来,为何当初阎奕晟在他那处掉入水中后,和身边的人掉落在不同地方?他的侍卫出现在淼河附近,而他自己则出现在黄泉城内。甚至不止是他出现在黄泉城内,几十年前,常戟也是从黄泉城中的忘川河里捞起来的…… 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孟曦从来不信巧合,只相信人为。可显然阎奕晟的出现的确是巧合,那么,忘川河一事便不是巧合。 淼河的源头是忘川,忘川也流经黄泉城,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忘川这条河的河底,才是这边和阎奕晟那个地方的钥匙通道。 当初她将阎奕晟送入水中,也是走到了郊外,刻意选了一条不起眼的忘川支流。她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理,但总归不想让他孤零零地在异世之中。 而现在,要是她与外人说,忘川的河底藏着另一个有别于黄泉路的世界,坊间众人就算不疯也会人心涣散。 这次再次出现异动,她没把握能顾及两边,想了片刻,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良珣能胜任。一来良珣足够聪明,应变能力格外强,有他在那边,出不了乱子,二来她走不开,黄泉城内现在需要她主持大局,就算她想去,昏阔天也肯定不允。 果不其然,就在她思虑之间,昏阔天眉头微皱,开口劝慰道:“少主,现在这样的局面,嘉翊的确是个好人选。大人现在不知何时能清醒过来,你若是走了,黄泉城中肯定就乱了套啊!” “老师说得对,还请少主留下主持大局!”良珣点点头,眉间带着几分诚恳,莫名令人信任。 万千思绪在心中过了一遍,孟曦心中早有决断,见此她不再犹豫,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她点了点地域图,朝良珣开口道:“你去后,有两件事需要你做,一是……” 昏阔天看着敛眉和良珣说话的孟曦,心绪十分复杂。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孟韫灵的影子,但再仔细看时,她又比孟韫灵多了几分亲和。 他看着孟曦长大,不管孟曦待人多冷淡,他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层伪装罢了,在他眼前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丫头自小便善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喜欢自己默默扛着,不喊苦也不喊累。 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冷漠的性子,实际却是担心旁人看出她的软肋来。而这些年,她的确伪装的成功,官场中没有几人看见她是不怕的,与她共事更是小心,倒也给她避免了不少麻烦事。 他想,若是当初那事没有发生,子风也未离开,说不得现在二人婚期已定,他也能给这孩子遮挡些风雨。 可昏阔天忘了,孟曦身为黄泉路少主,自她出生起,就是那个为他人遮挡风雨的人,而不是安然等着旁人给她遮挡风雨。 也正是因着这一点,孟曦这些年才越发沉稳成熟,便是男子也少有匹敌的。 她自始至终都清楚地明白,她肩上所肩负的责任与担当,更加明白这些东西很难与人分担,与其连累他人,倒不如咬牙撑起来,左右不过几十年。 黄泉路的事情,远比许多人想的更加复杂些。 尤其是她在知道忘川河底可能存在另一个世界后,事情的复杂程度再次加剧了许多。 昏阔天与良珣离开时已近寅时,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能开始朝会,二人出宫后,各自回了府不说,准备按着商议那般,在早晨演一场好戏。 孟曦实实在在一夜未眠,她先去孟韫灵寝房中坐了片刻,而后又去看了看孟宁,这才知道这丫头担心孟韫灵,一直未睡,直到后来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心中轻叹,从房内出来后,抬头看向天空,空中没有星辰也不见月色,黑蒙蒙地仿佛一只张嘴血口的猛兽,一个不注意,便会被它吞噬其中。 孟曦在廊下站了许久,回过神来后,按了按发痛的额角,而后朝孟韫灵平时处理庶务的书房走去。 远去的女子脊背挺立绷直,即便身子纤细单薄,可却仿佛没有什么能压倒她一般,每一步皆是稳妥。分明极为坚强的背影,但却也令人心疼。 偌大黄泉,仅凭一人苦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六章 暗号 书房的窗户未关,夜风带来丝丝凉意,她立在案牍前,上面还放着方才的信笺和巾帕,她捡起那条巾帕握在手中,里面包裹着的是方才昏阔天给她的恶食兽。 她抬头看向窗外,透过浓浓的夜色,仿佛直视河中的一切,心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却又像是安心,嘴边漾开一抹笑,犹如记挂许久的事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般轻松。 可旋即想到尚处于昏迷之中的孟韫灵,嘴角那抹笑再次淡了下去,眉间忍不住再次蹙起,良久,她将两样东西收入袖间,坐在案牍后处理起公务来。 晚间昏阔天给她看的那封信十分熟悉,不是字迹熟悉,而是那封信上所传达出来的暗号熟悉。 那暗号是许多年前,孟曦尚受教于昏阔天身边时,她和昏垣定下的。 那时沈君已经过世五六年,她也从阴暗的日子中开始振作起来,比之沈君去世前后那段日子,已经算是活泼了不少。 彼时昏垣已然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一举一动皆是勾人心神的俊逸男子。那时他在黄泉城中已然初有名气,无论是在长辈口中还是同龄人眼中,都是正派存在。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也是存有反骨的一面。他与孟曦自小一起长大,知道沈君的离开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为了让孟曦变得更活泼些,不惜故意做出一些荒唐事,而这些荒唐事自然是在孟曦面前甚至私下所为,其中便包括带着孟曦逃学一事。 两人同时在昏阔天手下受教,连同习武也是一个师父教授。每次昏垣想要使坏或是小捣蛋时,便会想方设法弄出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暗来。 他先与孟曦说了暗号的各类组合,然后以暗号通信,给孟曦递着消息,这样做,当然是为了瞒过老狐狸一样的昏阔天。可知子莫若父,昏阔天终究是略胜一筹,无论他和孟曦定下多少暗号,最后总能被他看透,久而久之,父子两人便暗暗较起了劲。 孟曦在一旁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羡慕,无论是昏阔天还是昏垣,对她来说都是家人般的存在,后来她也变得幼稚起来,与昏垣联合一气,又想出了不少暗号,且越发难解起来。 三人这样斗智斗勇的戏码上演了三年之久,这三年来二人也想出不少暗号,借暗号之便,倒是说了不少心里话。 那一段日子,也是孟曦难以忘记的。 可随着年纪增长,两人变得越发成熟,昔日的小打小闹随着日子也被藏了起来,藏在骨子中,溶于血肉。 是以昏阔天看到这封信时,即便是生人传来的消息,他也从未怀疑过这封信的真假,会写出这样暗号的人,无论是他还是孟曦,都是十分熟悉的。 这也正是孟曦初初看到这封信时,露出那样惊讶的眼神。 昏垣这一走,竟然已有二月有余,这期间,从未有半点消息传来,她和昏阔天一样,看似忘记,实则心中也是惦记着。 她对他没有情爱,可却存在着比情爱更加让人深刻的东西。对她来说,昏垣亦兄亦友,在她失去父亲,面对了‘黄泉’中那么多肮脏后,依旧相信世人的人。 她虽不知昏垣这次为何要执意离开,可她相信他,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始终鉴定地站在他那一边,就像她做什么事时,他总是头一个支持她一样。 —— 良珣与昏阔天同程一辆马车而归,自上了马车后,二人就陷入了一场沉寂之中,昏阔天尚在想着过几个时辰后,自己该说些什么,心中又记挂着现在落脚在河中的昏垣,心绪复杂可想而知。 那臭小子一声不响地便执意离开,任他怎么阻拦,他母亲如何垂泪难过,也不更改心中的决定,为了离开,更是在祠堂中跪了一天。 他不知昏垣当初在牢狱中受到了何种的打击或者彻悟,只知道他从大理寺出来后,便提出了要离开一事,他母亲知道后,更是伤心到几欲晕厥。 可他们拒绝后,他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直挺挺地跪下,脊背挺立宛如寒松,眼中的坚定更是从所未有。 不,这样的坚定他在几年前见过。 那便是他弃文从武,投身去禁卫军时。 那时他说破了嘴,没办法阻拦他,现在也是同样的情况,即便说破了嘴,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他心中气极,拂袖而去,再之后,他便跪到了祠堂去。 最后他母亲率先败下阵来,心疼他刚受了大难,又不吃不喝在祠堂跪了一天。而后妻子便来他面前闹了起来,他心中无奈,也知道阻拦不了,只得由他去。 谁知,他这一去,竟然两月里没有任何消息。 “老师,方才那封信……是子风?”马车稳健地驶着,安静的车内传来良珣带着几分试探的嗓音。 昏阔天被声音打断了思绪,忽然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望着跳动的烛火,他感叹似地开口:“是啊,这孩子一声不吭地,两月没来消息……” 话虽未尽,但良珣也猜到了几分他想说什么,就像他仅凭着昏阔天与孟曦看那封信时的反应,便猜出是昏垣一般,他笑了笑,温润嗓音像是带着安抚。 “老师不必忧心,想来子风此番出去很快便会归来,再如何说,您和师母还有箐妹妹都在这里。” 闻言,昏阔天看向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似感慨开口:“我若有你这样贴心的儿子,也不知该有多……” 他说着,一面抬手拍向他的肩膀,他年轻时也习过武,手劲自然也大,刚拍了两下,良珣便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是?怎么了?”他说着,眼神一变,收回了手,目光看向他的肩膀处。 良珣闻言,脸色又白了白,虚弱地朝他摇摇头笑了笑:“珣无碍,只是昨日走路不小心撞了胳膊罢了。” 他捂着胸口,极力压下嘴里的血腥味,抬头看向昏阔天时,还夹杂着几丝虚弱。 昏阔天看了他片刻,福至心灵,大约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摇摇头,眉头一皱,评驳道:“你那父亲……当真是荒唐!” 多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闻言,良珣脸色一顿,眼神闪了闪,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并未多做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七章 不愿离开 一处偌大宅院中,一行人匆匆忙忙从长廊尽头行来,这些人手中端着不少东西,从吃喝到服饰用具,皆一一俱全。 院子内处处都透着几分富贵,从花草到屋子的装潢,无一不是名贵之物,让人一看便知这户人家家底不俗。 那行人战战兢兢进了屋子后,不敢乱看,规矩地放下东西后,与身边人对视一眼,朝内室看去。 “公子,奴婢们服侍您用膳。” 话虽这样说,可没得吩咐她们也不敢动,内室之中没有声响,见此众人也不敢乱看多言,轻轻福了福身子,向屋外退去,一看便知平时训练有素,比之少君府来说不遑多让。 在层层叠叠的薄纱内,一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床上,窗棂半开着,几分带着热气的风吹了进来,薄纱跟着缓缓浮动。 那人掩在薄纱之中,看不清模样,只是隐约可见其衣襟半开,裸露出来胸膛裹着白纱,半晌未动,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外面的繁荣之上。 这时从外面健步走进来一人,宽肩窄袖,利落打扮,瞧着孔武有力,他先是环视了一眼方才下人放下的东西,低垂下眼眸。 “公子,人是铁饭是钢,您身子未恢复,多少用些东西罢。”那人声音沉沉,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话里的担心却是藏不住。 他掀起层层叠叠的薄纱,将这些挡人视线的纱幔收归在一起,一瞬间,眼前视线透亮,只见床上坐着之人,一双乌黑深邃的眼,脸庞消瘦,却难掩其风华。 不是阎奕晟,又是谁? 见他依旧与早间没什么区别,暗一忍不住惆怅地叹了口气。 要知道,自从阎奕晟醒来后,就这般坐着,目光盯着窗外,也不说话,手中把玩着一物,视旁人于无物。 众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更不知他消失的这一年去做了些什么,身上竟然带伤而归,更是昏迷了整整半月有余,这条命全靠着药材吊着。 今日早晨好不容易醒了,却一直盯着外面看,也不说话,手中一直捏着一样东西,当初他们救治他时,试图掰开他的手拿出来,可力气却大的惊人,根本动不了半分。 阎奕晟感受着掌心的温润,嘴边扯出一丝笑意,眼中多了几分散漫,他伸了个懒腰,却牵动了后背上的伤口,轻声“嘶”了一声。 他笑着朝暗一而后勾了勾手指,虽未说话,但主仆二人认识多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他几步向前,想去扶阎奕晟,却见他自己撑着床脚自己站了起来。这一站,阎奕晟才惊觉自己身子的虚弱,脚下绵软无力,手上一用力,便扯地后背伤口隐隐有裂开的意思。 吐了口气,勉强支撑住自己。 这个当口,暗一已经扶住了他,阎奕晟颇有些不满地轻啧了一声,却未推开他,由着他将自己扶到桌边坐下,看着尽是一些清淡之食,完全失了吃东西的兴致。 忽然想回黄泉路,再尝一尝忘川楼中的吃食。 想到黄泉路,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左手中的温润热意透过肌理,顺着脉络传到心头上,心中微痒,他却拿它没有法子。 当初他身中剧毒,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会被鹰啄眼的时候。他那时感觉心中疼痛难忍,总觉得自己就那般交代在那里,眼看着身边故作镇定的孟曦,他心中既难过又欣慰。 更多的,却是轻松。 还好伤的不是她。 可却又心疼,当时他那般样子,她定然吓坏了,他想拥她入怀,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连同她那句要他永不得超生的狠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更为清楚的,是她掉落在他脸上的那滴泪。 那个傻丫头,也不知哭什么,他又未死,不过陷入了昏迷罢了,他想,当时她一定吓坏了,情绪才会那般失控罢。 原来被放在心上的人担心,是这般感受。 他陷入昏迷后,眼睛虽睁不开,可意识却一直在,甚至……在他们以为自己死的时候,他也还是能听到他们的话,他人却像是陷入深度昏迷之中,身体活着的迹象半点也没有。 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若说一开始看见孟曦那般失控,心中喜得不能自已,忽然就觉得他这些日子来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可是耳边不断传来沙哑声音时,他心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密密麻麻如针刺般的疼意让他难以踹息。 于是他疯狂地想要醒过来,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动作,自己那具如活死人般的身子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也是那时,他慌了。 可他没办法,他醒不过来。 耳边依旧可以听到声音,但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昏睡时,不说后背的伤,便是连腹中饥饿也半点察觉不到,像是当真死了一般。 可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未和她说,不必难过,也还未和她好好道过别。 她哭,他也心疼,她难过,他心也如刀割,他想拥她入怀,即便不能,也喜欢和她像平日一样,拌拌嘴,拿起刀剑相互切磋,可在那时,也都成了奢望。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却清晰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想,或许他真的死了,现在的意识不过是弥留之际不愿离开的游魂。 于是他等着,等着这缕游魂何时离开,可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不愿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她动了心,二人还未好好说过话,他怎能离开? 在他们看来,他早就成了一个死人。 可一个死人却让堂堂黄泉路少主失了智,与平日的从容镇静截然相反,最后也成功惊动了咸啸殿内的孟韫灵。 孟曦迫于孟韫灵的威压,将他入葬。 但他万万没想到,孟曦竟会以那般方式,送他最后一程。 他沉入水底那一刻,感觉不到四周的水的沉闷,心中甚至多了分心安。 若是这样,也好,他宁愿沉入水底,也不想埋于地底。要是那日有人挖他的尸首来鞭尸,也寻不到他的尸骨。 好在,生前没听到的话,死前总算是听到了她的心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八章 玉佩 他意识慢慢消减,本以为注定溺于水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安然地躺在了自己寝房内。 这其中的诡异,他不知怎么回事,就像他不明白为何他在黄泉路时,众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分明能感受到自己胸腔的跳动,以及意识的清醒。 种种诡异让他不得不细思起来,定然有什么地方是被他忽略的,可究竟是哪里,他一去想,额间便隐隐作痛,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身子好些了去外面寻线索。 想到孟曦,他嘴边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笑来,他三心二意地喝着粥,心神却全都落在手中那块温润的玉上。 那玉看着有不少年份,可玉质却十分普通,不像是名贵之物。那玉莫约拇指大小,上面刻着安平二字,这两个字不似寻常,反倒像是长辈所赐。加之玉泽光透,质感温润,它原来的主人定然十分爱惜,又时常把玩。 阎奕晟看着这玉,想到那女子放入他衣襟里时,说的那句话,怎么也掩盖不住眉间的喜意。 暗一不知阎奕晟在黄泉路中发生的种种,只觉得自己主子消失了一年,人变得越发不可捉摸了。 便是用着膳食,也能看着手中那块普通的玉佩也能笑出来。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主子是不是撞了邪?就在他思虑着要不要请示阎启,给阎奕晟请个道士驱一驱鬼神,顺便去去晦气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阎奕晟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 “在想什么?” 暗一蓦然回过神来,对上那双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思所想的黑色眸子,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故作镇静道:“属下想着,该为公子换伤药了。” 阎奕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也不揭穿他,几个暗卫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心中在想什么他还看不透? 他不过是心中大量,懒得与他们计较罢了。 对于他们有时对他的诽谤也只作不知,反正他又不会少块皮。 阎奕晟淡淡应了一声,暗一如蒙大赦般去一旁拿了伤药,立在他身后换起药来。 暗一换药时,看着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心中不免感叹了一句。 素来知道阎奕晟体质好,却不知会好成这样。 倘若别人受了这样的伤,又在水中泡了些日子,定然高烧不退不说,连身子也要败坏了去,可偏偏他却像没事人一般,那伤口在他昏睡时,就已经开始慢慢愈合。 更别说旁人在床上躺了个十天半月后,苏醒后还需得养个几日才能下床了。 阎奕晟早间苏醒过来,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能下地,自己用膳,除了脸色不大好以外,倒像个没事人一般。 就在暗一给阎奕晟裹好纱布后,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随即,就看到阎启提步走了进来。 “听闻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时隔一年,父子二人自那次不欢而散后,这倒是第一次再见,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 阎启觉得自己关心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对,也并未感觉尴尬,仿佛父子二人之前的争吵不存在一般,就像是许多次不欢而散后,阎启依旧一副没事人一样,继续插手他的事。 这些年来,阎奕晟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复无常,见来人是他,随意瞥了一眼,继续穿着衣服,似笑非笑地道:“父亲事忙,儿子不过小伤,早已无碍。” 虽是笑着,眉间却藏着淡淡的讽刺之意,见到他更是没有丝毫的敬畏,就像是在看一个普通人般,而非父亲。 阎启眉头微皱,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阎奕晟消失了一年,这一年里他派人去祖母河不下十次,每次都无功而返,怎么也寻不到人。 依着阎奕晟的谨慎性子,他不信他会葬身在茫茫河水之中,因此这一年里从未放弃过,阎奕晟的消息更是被他压的死死的,对外宣称染了急病,送去下面一层地狱内养着去了。 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不是没有怀疑过派人调查过,可他做事滴水不漏,愣是没有被人查出来。 可眼看着已经一年过去了,不说祖母河内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就是地府各个地方也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即便他再不愿意面对,也只能相信他许是葬身在水里了。 暗地里的人这一年里动作频频,加上阎奕晟这一年未出现在人前,眼看着压不住了,可就在这时,人居然被寻到了。 找是找到了,但他出现的地方,实在令人生疑。 按照李老汉所说,他消失在祖母河的偌大水域之中,可人却出现在城内的河域里。 难不成这人在河上漂还能漂个一年半载? 就在他怀疑时,人已经被救起,那时地府已经闹开了去,想压也压不住,偏偏他还带伤而归,心中气极,又命崔判官散步阎奕晟遇刺一事,才勉强堵住悠悠之嘴。 无论如何,确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阎奕晟后,他心中既气又怒,气他一声不吭地离开,这一年他提心吊胆为他担心,怒则是因为居然有人大胆到行刺他,还令他负伤而归,怎能让他不怒? 若是抓住那人,他定然要让那人感受一下地狱中的酷刑。 虽说父子二人关系有些僵,但又心系彼此。 恰如阎奕晟不见的这一年,阎启始终不愿相信,也不愿放弃继续寻他。 至于阎奕晟,他即便看不上阎启的做派,可在认识孟曦后,像是明白了几分阎启的苦心。可明白是一回事,让他即可改变又是一回事。 譬如眼下,他昏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几个时辰才看到阎启,心中不觉有异,反倒认为再正常不过,但是对他的态度这么多年了,依旧改不过来。 况且,他也不打算改。 阎启一年未见他,见他性子依旧,半点不知规矩是什么,记着他身上有伤,他压下心中火气,试图与他好生说话。他坐在他对面,示意暗一退下,缓了缓嗓音,开口道: “即是无碍了,那我问你,这一年你去了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九章 入朝 “即是无碍了,那我问你,这一年你去了何处?” 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如寒星般落在他身上,若是旁人早就被盯得手足无措了,可阎奕晟却不急不忙地拉上衣服,消瘦的脸庞没有丝毫变化。 他笑着抬头,与他目光相撞,轻笑出声:“父亲这话可真有意思,整个地府,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他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散懒,微微动了动靠近伤口的胳膊,并未传来想象中的痛意,他心中估摸了一下,有了定数。 “怎么?你失踪了整整一年,为父问问也不行了?”阎启砰的一声将茶杯放下,脸色沉了下去,可阎奕晟从未怕过他,即便他发怒又如何? “行,怎么不行?”只见他慢悠悠地又倒了一杯茶,放到阎启面前,而后自己才拿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又接着道,“可这一年我一直在下面养身子,能去何处?” 他嘴边噙着邪笑,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手中的杯盏,无视阎启越发黑沉的脸庞。他从暗一口中得知,阎启这一年一直在找他,而面对他的失踪,则推脱是身子不好,被送到下面地狱内养伤去了。 阎奕晟在下面养身子不过是阎启的一个托词,他便不信他不知道!现如今他居然用一个谎言来搪塞他? 阎奕晟知道,就算知道又如何? 即便他知道了,他也不会透露自己的真正行踪。他清楚地明白阎启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决定不将黄泉路的存在告诉他。 虽说他不知黄泉路的存在和地府有什么区别,可经过一年的经历,他似乎心中有了一个底,只是他还需要佐证,才能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想是不是真的。 可他明白,这些佐证,别说是阎启,只怕孟曦也不会告诉他,如今他回来了,想再去一趟黄泉路,也找不到去的入口。 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回来的? “啪!” 许是这无所畏惧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他,阎启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他面前摆放的两盏茶也跟着微微颤抖,见此,阎奕晟也不过是轻啧了一声。 “阎奕晟!你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他蓦然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几步,而后转过身俯视他,“你既然不说,那你告诉我,你这伤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出现在水中?” “父亲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他嘴边的笑意又浅了几分,目光穿过身前的阎启,落在外面一派繁茂的庭院中,眼中情绪莫名。 知子莫若父,阎启见他这副模样,心知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本以为这一年,他也该长大了,不想还是当初那副模样。 阎启此刻心情有多复杂,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池,小时候分明还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长成这样一副模样,不听劝也就罢了,连他也丝毫不放在眼中。 “你……”阎启正欲说什么,谁知阎奕晟却忽然呻吟一声,抬手按住眉心,一副痛苦模样,正当阎启以为他伤口有异时,他却忽然下了逐客令: “父亲自便,儿子身子不适,先去小睡片刻。” 一句话,无端又让阎启心中又气又无奈。 方才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现在却又身子不适?可想到他才醒过来,的确需要多休息,也就压下了心口的不悦和不少话。 现如今人回来了,就算要做什么,也须得他将伤养好了再说。 阎奕晟起身朝内室走去,行至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眼底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对了父亲,儿子觉着一年前你说的有理,我现在已然加冠,的确该做些什么,来帮父亲才是……” 闻言,阎启抬头看他,眼中神色晦暗复杂。似欣慰又似震惊。方才他还想着他即便过了一年,性子半点未变,可现在却忽然提出要入朝。 原来还是变了一些,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却总算是愿意去朝中帮他了。 阎奕晟决定入朝做事,他可谓是求之不得,哪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他也不管自己在阎奕晟面前是否有威严,心中却忽然有些欣慰,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只觉得通体舒泰, 阎启离开后,阎奕晟趴在床上,伤在背后,睡觉就是麻烦。 他提出要入朝一事不是心血来潮,也并非是想去帮阎启,亦或是继承那个位置。 他不过是,想求个真相…… 地府内有十王,十王各司其职且平起平坐,虽是异姓,却亲若兄弟,不过这些都是外人看到的。真相却是,十王之间明争暗斗,为了胜过其他九王,找茬甚至使绊子也是常有的事。 有时也会因为压了对方一头,不喜使出下作的手段,如同宅院妇人般。 不过这些争斗却不只是在阎启这一代,而是自许多年前起,十王之间就已经出现了隔阂,不过自古以来,阎王手中掌握着地府的生死簿,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正因这一点,阎王在外人眼中,权利才格外大。 地府的日常运作,阎奕晟倒是知道一些,可像一些私密之事,例如往生林的事……他从未关心过,阎启也不会告诉他,自然不了解其中关键。以前不了解,是因没兴致,可现在去了解,是因这一年他在黄泉路的所见所闻。 而他提出入朝一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心中有了疑惑,为什么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两个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地方? 更为重要的是,他要查清楚,黄泉路和地府之间连接的通道是什么?黄泉路禁地里藏了什么?以及地府中,往生林的秘密。 黄泉路也好,地府也罢,种种疑惑在他苏醒后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前二十余年他从未关心了解过自己出生的地方,可现在,在看过黄泉路的繁花景簇后,他忽然有了兴致。 他半眯着眼,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尽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可在想到一件事时,猛地一惊。 他蓦然撑起手来,却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可疼痛过后,心里被一个不可能全部填满。 他干脆起身,扬声喊了一声暗一。 也不知暗一躲在何处,他话音刚落,暗一就从外面推门而入。 “公子?” “有件事你去查一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章 奇谈 阎奕晟自小皮实,身子好,在家中修养了三日后,就已经瞧着和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精神一足,脸上气色也好了不少。可因之前被救起时昏睡了那么久,整个人消瘦的厉害,光是三日便想补回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在府中修养时,除了阎启来去自如外,其他任何人前来拜见都称病不见。他屋中摆放了不少书,都是他吩咐人在市面上买来的,阎启知道后也不过问,反正他只要不出门祸害他人他便心满意足了。 而他这几日安静在屋中养伤,闲暇时看书,反倒令他惊讶不已。要知道,从前阎奕晟可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主儿,可现在不仅气定神闲地读书,还从未出门闯祸。 他那日提出要入朝时他已经很是惊讶了,可现在他已经被阎奕晟惊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开始他本以为他是伤口未愈,可听到下人说,早间曾看到他在院子中练武,不禁让他忍不住惊讶了一番。而后叫来为他看病的大夫,居然也说他已无大碍,再养些日子便彻底恢复。 他沉吟了片刻,也就随他去了。只要他不作乱惹祸,他在屋中练武习剑还是看书养性,他都不会多管。 不过,这些年他实在叛逆,现在这样,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他不信阎奕晟经过一年后就转了性子,但现在他愿意入朝做事,此前也没有惹祸,他心中已经是十分欣慰。 此时阎奕晟正随意坐在案牍后,面前螺了好几本书,桌面上十分杂乱,甚至地上也有几本,他看书很快,几乎没过片刻,就翻了一页。 也不知看了多久,额角隐隐发痛,他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轻啧了一声,心中生了些烦躁。 他以前从未看过这样多的书,现在却三天内看了不下十本,实在烦躁,偏偏不见什么有用的消息,使得他心中更加烦躁起来。 他干脆将书一扔,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立着朝外眺望,心思却越过这里,飘到了黄泉路。 也不知,她在做些什么?厉狄一事是否解决了?她母亲是不是还在逼着她成亲…… 想到这里,阎奕晟蓦然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再次坐下,拿起另外一本书翻了起来。 他还未回去,她怎么能成亲?又怎能嫁人? 阎奕晟一面回忆当初自己在黄泉路中看的东西,一面在书内找着,企图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他又翻过一页,蓦然,他停了下来,目光被一处吸引了去。 “人间万物为始,连地黄,地府始于明,黄泉始于沌。府初以渡魂为命,其司为阎,千百未变。” 阎奕晟呼吸倏然变轻了许多,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几行字,他吐了口气,继续向下看去,可是越往下看,心中的波涛犹如那夜遇到恶食兽般,像是漂浮在一片黑夜之中,心绪起伏难以自制。 他一目十行看完,待翻到最后一页时,才惊觉回味。他再次将书翻到方才那个地方,拿出被自己扫到一边笔墨纸砚一一铺开,他思虑了片刻,手腕翻飞,在宣纸上落了笔。 屋中寂静,窗外的夏蝉鸣叫,微风拂过树叶,绿叶的沙沙声和蝉鸣交合,有些吵闹,但阎奕晟现在没有心思去烦心这些,此时他所有心神都在自己笔墨中,他面色严峻地将脑海中想的东西一一写了下来,当他收笔时,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此刻心情从所未有的复杂。 方才那本书乃是一本奇谈,其中天马行空讲了不少事,不仅有地府黄泉路人间,便是妖魔甚至神仙也说了一通。 可引起阎奕晟注意的,却是它所提到的黄泉人间。 在他记忆中,地府渡亡魂不错,可在这里,从未有人提到过黄泉,甚至都不知道黄泉路的存在。他以前也不知,可在他去过之后,才发现另一片天地。 “黄泉始于沌”是何意? 那些字他分明都看得懂,却为什么不明白? 他坐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心中有了一个决定,正欲起身,却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外面就传来暗二的声音,他再次坐了回去,将方才自己“涂鸦”过的宣纸晾了晾,而后收入怀里,这才沉声说了一声“进”。 暗二进来后,不等他说话,就听阎奕晟开口问到:“有消息了?” 暗二点点头:“是,属下与暗一暗四找了不少地方,找到几个,因此特地来寻公子。” “现在人在哪里?带我去瞧瞧。”阎奕晟说着,起身向外走去,暗二闻言,跟着走了出去,一面回道:“属下将人安置在私宅中,暗一暗四正看着人。” 话音刚落,走到前面的阎奕晟却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他,嘴边多了分笑意,眉间俱是不正经的调笑:“谁的宅子?莫不是有意娶亲了?来来来,与本公子说说,是谁家的姑娘?” 主仆之间一年未见,却不见半点生疏,依旧熟稔。 暗二囧了囧,他不似暗一那般,面对阎奕晟时能做到木然,能做到应对,见他提到娶亲,忍不住红了红脸。 他故作一本正经,决定不接他的话茬,接着道:“这些人是被属下们敲晕了带来的,公子有空关心这些,不若想想一会子如何应对才好。” 只见阎奕晟“呵”了一声,又啧啧道:“看来这一年不见,你们别的没变,倒是本事长了不少。”他说着,脚下步子加快了些,嘴中也不闲着。 抛开别的,他忽然有些感叹,自己消失一年后,再回地府,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未变半分,若真有变化,那变得也是他。 他却经历那些后,学到了不少。 说来,他的变化,全靠着某个女子的功劳。想到那人,他心中忍不住再次热忱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隔着衣物摸到里面的一块突起,感觉那里的温润再次贴紧皮肤,嘴角微扬。 欠他的,自然是要这辈子还了才是,等什么下辈子。 阿曦呵,你定要等我才是,等我去黄泉娶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一章 何时来的地府 私宅中,阎奕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几人,轻咳一声,施施然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慢悠悠开口道: “诸位莫怕,本公子请你们来,只是说说话罢了。” 说着,他将茶盏放下,他身后站立的几人却心中诽谤:请来说话还一副土匪模样,便是胆大的人,也忍不住多想罢? 阎奕晟一袭暗红袍子,双腿交叠,一副土匪模样,偏偏生的又好,这些日子不仅让人看着消瘦的厉害,便是肤色也白了许多,像是白玉小生般,却又染了些病态。 他面前站了七八人,有男有女,年纪也不大相同,年纪大的,如站的最远那人,两鬓斑白,背微微弯着,全倚仗身边一个强壮男子扶着,而年纪小的一如缩在角落发抖的女子,莫约十五六岁,脸上满是惊恐,见阎奕晟看过去,急忙将头死死低下去,连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不知为何,见到这个女子,阎奕晟忽然想到了当初在少君府时,缠在自己身边孟宁。那丫头是个活泼善良的,也不知他走后,她会不会哭鼻子? 而后目光瞥到那老者,不赞同地看了看身后暗一几人,假意不高兴道:“你们几人是如何做事的?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本公子的客人的?” 他一挑眉头,看向暗一:“还不给客人们看座上茶?” 说完,他才转头去看自己面前的几人,开始打哈哈:“下人无礼,诸位莫怪,莫怪。” 这些人都不知道眼前坐着的人是谁,只是知道他们忽然被一群人带到了这里来,带来之前,他们有的在忙碌生计,有的在小憩,也有的正在整理家中庶务,可忙着忙着,忽然一阵头晕,在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了。 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甚至还有人开始回想自己平素得罪的人,外面有人守着,顺着门缝一看,居然还配着刀剑。再一看屋中的摆设,看似普通,却也是他们这些平凡人难以添置的。 众人等了许久,而后就见几人簇拥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前面那人脸色虽看着消瘦,眼神却明亮有神,看着便是不俗,而他的一举一动,也的确像是大户人家才有的礼教。 只是……他们一介布衣,怎的和大户人家牵扯了去?还是说,他们何时得罪了眼前之人? 正在众人猜测间,就见那人缓缓开口:“诸位莫怕,本公子请你们来,只是说说话罢了。” 说话?说什么?他们不知道,但见他呵斥自己的下人,心中反倒安定了些。 他们心想,他瞧着是个明事理之人,应当不会为难他们才是。 暗一等人垂下眸子,低声应是,对于眼前这一幕,这些年来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永远都是他们扮黑脸,而自己主子演白脸,被他那副亲人模样骗的不知凡几,可有了教训后还是依旧会上当。 众人晕晕乎乎坐下,实在不敢惹怒眼前的人。 暗一等人又端来热茶,一一摆放在他们手边,可他们那里敢喝,只盼着眼前的人大发慈悲,早点放他们归家才是。 他们不过普通人,实在不知做了什么,才被“请”到这里来,心中正惴惴不安,就听前面那人又呷了一口茶,眉角一挑,开口道:“我知道诸位事忙,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了罢,我想知道你们何时来的地府。” 他说话的语速极慢,每吐出一个字,似落在几人心口之上,实在令人胆寒的紧,暗一等人不知这话里的玄机,只当那些人是被阎奕晟气势所吓。 但几人还是觉得奇怪。 本是十分正常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时,显得格外怪异,暗一等人忍不住偷偷窥了一眼阎奕晟,心中虽然疑惑,脸色却丝毫未显。 下面没有一人说话,阎奕晟也不急,兀自捧着茶盏,时而看看手中杯盏的花纹,时而抬头将目光落在外面,眼神透过景色,仿佛早已飞远。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不知他问的何意,其中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捏了捏拳头,鼓足勇气开口道:“小人来地府已经十五有余了,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阎奕晟闻言,眉头微微一挑,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又喃喃道:“十五年,那是够长了。”说完又瞥向那些没有开口的,接着道,“其他人呢?” 见他们神情惧怕,轻啧一声,心知如此定然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嘴边扬起一丝笑意,努力让自己变得亲和一些,他道: “诸位别怕,本公子就是心中疑惑,找你们来解惑的,若是答的让本公子满意了,我就让你们回去?如何?” 看到这样的阎奕晟,他身后的暗一暗二等人额角不由抽了抽,他们默契地将目光落在别处,心想在这里看着公子如诱骗他人,实在难以入目。 阎奕晟不知他们心中所想,面前的几人好像还有顾忌,他目光随意瞥了一眼身边带剑的几个暗卫,按了按额角,开始赶人:“暗一,你们几人出去给本公子把尾巴处理了,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暗二等人早就巴不得离开,丝毫没有犹豫,应了一声提步出去,暗一还谨慎些,见他要将他们都支走,迟疑了一下。 要知道,虽说他家公子在地府中少有对手,可现在他身子刚恢复,若是有刺客藏在这里,只怕对付起来也有些棘手。 见他没动,阎奕晟抬手挥了挥,十分不耐烦怼我模样,他只得跟着暗二等人出去,心中却决定留在院子中,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他也好应对。 众人出去后,阎奕晟再次看向他们,神色间没了方才的不正经,目光幽深,众人在他面前无处可躲,浑身满是不自在。 “说罢,来地府多久了?何时来的?” 他今天摆明了你们若是不告诉我,本公子就和你们耗到底模样,众人虽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但几个门神出去了,面对一个瘦弱公子,底气到时足了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二章 投河自尽 “小人是六年前来的。” “我……不不不,是小人……小人是四年前来的。” “小人是七年前……” “小人来地府已有两年……” “……” 众人像是被打开开关般,一个接一个吐露出答案,见此,阎奕晟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右手把玩着青花瓷杯盏,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 他的这副神情实在令在座之人捉摸不透,连同将他们带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大哥可有想过回去?”他看向一开始说十五年的大汉,眉间带着璀璨笑意,见他欲说话,他慢悠悠地又补上一句,“我是说,回黄泉。” “黄泉”二字一出,在座之人皆愣了愣,更有甚者,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愣神地盯着他。也不知是谁拧开了开关,起身时弄翻了椅子,一片慌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复杂,像是怀念恍惚,又像是他乡遇知己般,近乡心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这里之前,他们不知对方身份,可在阎奕晟点明后,才恍惚反应过来,原来屋中之人都是从黄泉路而来? 也是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他问的何时来的地府,是这个意思。原来他早知他们并非和这里的人一样,来自人世间? 一时间,除了阎奕晟外,其他人心中复杂程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闻言,那大汉倒还算镇静,许是想到自己已然身在此地,明白回不去的可能,也就胆子大了不少,他扯了扯嘴皮,面色有些难看,开口回道:“公子也是从黄泉路而来?” 阎奕晟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他说后,忽然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来向他走了几步,脸上全是他乡遇知己的激&#xe863;:“大哥,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小弟来这里多年,没曾想还真找到了故友!” 他脸上的激&#xe863;神色不似作假,他看着站在他面前,险些落泪的阎奕晟,心中疑虑散去了几分,可还是有些晕乎,不知他寻他们来是何意。 “公子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阎奕晟却猛地一拍他肩膀,豪气万千道:“大哥不必 多礼,小弟阿晟,直接唤名字便是。”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莫怪,莫怪!”他顿了顿,嘴角努了努门外,示意外头被他赶走的人,在他们面前做做规矩罢了。 “各位是不知道,自我来到了地府,心中就开始思念起黄泉路,更是祈求自己何时能够回去。”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那些人脸上的神色,他们眼中的神情不似作假,都是一副赞同模样,他心中稍定,又开始了自己能言善道的优势。 “要不是我当初游湖落水,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说不定我现在早就继承了家中家业,可怜我那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有人叹了一口气,脸上一片惆怅,颇为赞同道:“对啊,我也是落水后来这里的,若不是来了这里,说不定我早已娶妻,儿女俱全啊。” “谁说不是呢?” “我家有贤妻,儿女也俱是孝顺,只可惜……” “兄弟不必难过,想来嫂子和侄子侄女们见了也不好受。” “……” 阎奕晟那些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众人开始纷纷说起家中的事来,他听了一圈,原来才发现他们身世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曾落水过,在被水淹没时,心中唯有死亡的念头。 “当初我都觉得自己定然死定了,谁曾想居然来了这里,初初到时,我一看自己,原来,这里便是死后的归宿吗?” “这话说的不对,咱们黄泉路不也是世间人最后的归宿吗?路守大人曾说,咱们死后只能去人世间,而人世间的人死后也只能去黄泉路,怎会来地府?”一人如此反驳道。 阎奕晟不&#xe863;声色地将这二人说的话记在了心中,而他们说的话,又像是在映衬自己来时看到的内容,心中越发疑虑:黄泉路和地府,究竟哪一个才是人最后的归宿? 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惊人的念头,一时也就出了神。 会不会……黄泉路与地府,都是世间人的归宿,但两个地方从不相通,故此才不知有对方的存在? 这个可能一出,他反倒坐不住了,书中的内容一点点映入脑海中,仿佛像是在印证他心中所想那样,他听到那老者摸了摸花白的长胡子,一脸神秘地说道: “是哪里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相同的作用罢了。” “老丈这话是何意?”众人闻言,纷纷朝他看过去,连阎奕晟也被吸引去了目光,见此,那老者笑着摇摇头,脸上的褶皱跟着加深,他慢悠悠道:“我的意思便是,反正我年纪这般大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总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闻言,其中一人叹了一声,笑着附和道:“说来也是,这些事,留给上面的人想便是,我们呐,只需好生活着便是。” “说的极是。” “言之有理……” 那人一说完,又是三两人开始附和,阎奕晟笑了笑,也跟着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当初陈孝飞初到黄泉路时,与他和暗三相认时的场景。 当时他本是和他们开个玩笑罢了,可现在想来,或许是真的。 屋中的男人聊的火热,屋中的两个女人反倒缩在一边,颇有些不自在和害怕,方才他们说话时,也不见这二人插嘴,他想了想,就朝她们走近了几步。 那十五六岁的女子瑟缩在中年女子身后,见他过来,又往后缩了缩,显然是怕极了阎奕晟。 阎奕晟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奇怪,旁的女子见他,都是一副娇羞模样,怎的在她这里,便是避之不及的样子? 难不成是自己去黄泉路一年后,魅力消失了? 阎奕晟好笑的摇摇头,实在不知自己在这样情况下,居然还有时间调侃,他暗自啧啧两声,将自己脸色放柔,对那中年女子开口道:“大嫂,方才没见二位说话,不知大嫂是怎么来这里的?” “投河自尽。”<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三章 本公子还没死呢 “大嫂,方才没见二位说话,不知大嫂是怎么来这里的?” “投河自尽。”那妇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搂紧了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没法子活下去了,就投河自尽了,一醒来就发现到了这里。” 阎奕晟看着面无表情的妇人,她说话时像是在描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般,看着十分漠然,他心中忽然生了好奇,疑惑地“哦”了一声,端了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那妇人定定地盯了他一眼,观他模样俊逸,长得周正,眼底也没有丝毫的轻浮之意,她心中稍定,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女子,她缓缓道: “此事说来话长,若非被逼到了极点,我与我女儿又怎会选择投河自尽?” 原来,她身后的女子是她亲生女儿笑笑,她们本是西州城外一处村庄的老实庄稼人,家中只得一女,虽说如此,但一家人也其乐融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几年丈夫忽然出意外亡故,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丈夫去世了,可日子还得继续,只是辛苦一些罢了。家中生计出现了很大的困难,即便有街坊四邻帮衬着,也难免愧对那些人,于是母女二人便白日忙着农活,晚间绣些物什去卖,以此多挣些银钱。 她虽出生农家,但手艺极好,本来是在街道上贩卖的,但有一闺阁小姐看上了她的手艺,让她每月给她送一次绣品,见此她心中求之不得。 有一次到了她与那小姐的约定之日,可恰逢倒春寒,许是晚间受了凉,白日起来时竟昏昏沉沉起来,没办法走远。见此,笑笑便自发奋勇地想替她走一趟。 她本想着来回也没多远,更何况笑笑也去过,认识那家小姐身边的侍女,倒也无碍。可想到城内人多手杂的,生怕她吃了亏,再加上笑笑长相娟丽,模样讨人喜欢,本是不同意的,可架不住那丫头倔强。 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被笑笑说&#xe863;了。 “可我要是知道笑笑这一去,会遭如此大罪,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让她去!”那妇人眼中带着森森恨意,冷然异常。 不知何时,那边说话叙旧的众人也被 妇人的说话声吸引了过来,眼神看向这边,带着几分同情。 “那家人户有个纨绔的公子哥,只知吃喝玩乐,甚至时常出现强抢民女等事,可他家中钱财多,最后即便闹到府衙去,也是不了了之。” “那禽兽出门时,正好遇到笑笑……”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大约明白了此后发生了什么,无非是见色起意强抢民女的戏码,笑笑年纪那样小,她又怎么忍心让她跳入火坑? 一次笑笑去河边打水,那纨绔早就暗中观察了许久,见河边没人,他便起了歹意,笑笑不从,挣扎间,笑笑失足落水,那纨绔见了不仅不救,还被吓到直接跑了。 等她去救人时,笑笑早就消失在河面上。 丈夫死了,女儿没了,她心中没了盼头,在夜里也投了河…… 众人听完,皆是唏嘘一片,心中憎恶那纨绔公子,却也暗道母女二人的贞烈。 阎奕晟听完,亦是同样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可现在好了,我还能见到笑笑,无论到哪里,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来说也没什么区别。”那妇人扯开嘴皮笑了笑,看向身旁的女儿,眼底是化不开的柔软。 阎奕晟见此,沉吟了一下,心中大致是确定了地府和黄泉路之间的通道。 说来说去,无论是去黄泉路还是来地府,似乎都离不开一样东西,那就是水。 他们有的是失足落水而亡,有的是打渔翻船而死,也有的是救人不小心搭了性命进去,至于投河自尽自不必说。 他们的“死”都离不开河水。 众人已经开始安慰起那母女起来,阎奕晟则自己退到了一边暗忖,再次前前后后又理了一遍线索。 分明就差一个线头,可无论如何,总觉得差些什么东西。想不到的也不再硬想,想得多实在头疼。 命暗二送走几人后,阎奕晟独自来到了祖母河边,今日日头不错,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晃人眼。 他掀了衣摆在河边蹲下,伸出手去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河水。正值夏日,连同水波也带着几分暑气,他眺望着这广阔的河面,神色间没有任何情绪,可拧起的眉头却宣泄出他心中的不解。 他沉着眸子看着这平淡无波的河面良久,倏然站起身来, 抬手开始脱外袍,隐在树上的暗一见此,心头跳了跳,忽地翻身下来,落在他身边,不解地唤了他一声。 谁知阎奕晟根本不理会他,目光看也没看他一眼,将外袍脱了之后,直接扔到他怀中,而后不等暗一反应,只见“噗通”一声,他人就消失在河岸,溅起的水花落在暗一的黑衣之上,颜色一下子深了许多。 “公子!” 他正欲跟着跳下去,谁知这时水面上突然冒出一个头来,挑眉看他,嘴角噙着一丝不耐烦:“呼呼什么?本公子还没死呢!” 见他安然无恙,他心中定了定,只是看到他衣衫尽湿,眉头一皱:“公子伤尚未恢复,要寻什么让属下去便是。” 他们所在之处算得上隐蔽,被一众树木遮挡住,即便阎奕晟跳下去也没有惊&#xe863;人过来。 以往阎奕晟便贪图这里的清静,有几颗一人不足以环抱的大树,以此遮挡人身,还能赏景,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好去处。今天过来,他也是直奔这里,要做什么也方便。 阎奕晟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摆摆手:“不必,你在这里守着,我游一会儿子。” 说完,不等暗一说话就再次潜了下去,留下暗一一人在岸上惊愣。 阎奕晟上次便是一人顺着河面出去,直到一年后才回来,偏生回来便也罢了,还受了伤。他消失时,他们一干暗卫都被阎启罚了一通,甚至被拉倒地狱内“历练”了一番,若是这次再任由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指不定阎启如何对他们。 这样一想,他咬了咬牙,脱了外袍也跟着跳下水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四章 哪里来的狗吠 岸上留了两件孤零零的外袍,在金灿灿的光芒下,越发清冷,而河面上荡开的波纹缓缓平静后,只听见不远处街道的喧哗声,夹杂着蝉鸣。 河面上风平浪静,相比之下水面下的&#xe863;静却大得多。 暗一不知阎奕晟在找什么,但闭着气游到他身边,若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阎奕晟有心要向河底游去,虽说他闭气能力比旁人强上许多,可时间久了难免力不从心。 在岸上看时,河水看着清澈,可越往下,河水也就越浑浊,一眼根本看不到底。他不知自己往下潜了多久,但眼底从清亮的水变得慢慢浑浊起来,水温开始阴寒起来,心跳也在不断加快,腹部像有什么不断积压着,有些难受,甚至背后的伤口似乎也有裂开的意思。 他强忍着浑身的不适,正欲继续往下游去,可身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扯着他就要往河面上走。阎奕晟拂开他,半眯着眼指了指下面,示意自己还要继续向下。 谁知一向不会忤逆他的暗一,这次却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襟极力将他往上带。 河水中“咕噜声”不断传来,耳边的划水声也清晰可闻,两人一面用手比划,一面企图交流,两人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阎奕晟沉沉地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河底,十分坚定的扯开暗一的手,将他往上推去,随即拿出短剑,朝自己胳膊上划开一个口子,很快,鲜红的血便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 阎奕晟强撑着口腔中的最后一口气,看着那血迹与河水融合,却不见半点反应,有反应的却是宛若炸裂的胸腔,他有心想要再等等,可直到自己眼前开始发黑,嘴角不自觉地泄气,这才一个蹿升朝水面上凫去。 “哗啦!” 暗一正欲再次潜入水底,就看见阎奕晟猛地冒出水面来。 “公子……”暗一&#xe863;了&#xe863;唇,目光落在他胳膊上,额角有些犯痛。 若有一个将自己性命视作无物的任性主子,他们这些该怎么活? 暗一难得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多了几分复杂担忧,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阎奕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阎奕晟并没有留给他 说话的机会,方才割的伤口不深,他随意裹了裹,挑眉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几分弧度,问道:“感觉如何?” 他说话间还有几分喘息,胸腔也比在下面好受了许多,爆裂感也随着空气的进入渐渐平息,目光瞥向暗一,仿佛刚刚经历了波折的不是他一样,此刻却平静异常地问别人:感觉如何。 暗一沉默,方才下面的黑色,比之夜色更为吓人,河水冰冷,仿佛透过百骨直击骨髓,带着密密麻麻的刺痛也随之而来,便是胸腔之中也感觉要裂开一般,难受极了。 他们自小接受异于常人的训练,身子骨自然比旁人好上一些,憋气憋上半刻钟也是可以的,可在那样的情景下,竟让他无端慌张。这也是为何,他急着带阎奕晟离开水底的原因。 跟在阎奕晟身边多年,他自然了解自己主子虽看着不可靠,可做事却向来有个章程,但却不知今日为何…… “公子,你要寻什么东西,属下去寻。”他没回答阎奕晟的话,反倒有意无意瞄了一眼他手上的伤口。 伤口还在渗着血,在清亮的河水中格外显眼,偏偏手上的主人似毫无自知般,任由伤口浸泡在水中,根本没有上岸的意思。 见他没&#xe863;,暗一咬了咬牙:“公子!” 能将面无表情的暗一气成这般,阎奕晟是第一个却不是头一次。他抬手掏了掏耳朵,啧啧两声,扫视了一眼平静的河面,正欲说话,就听见岸上传来一声讥讽: “哟,这不是大公子吗?怎地不在府中养病,竟跳入河中洗起澡来?难不成……” 那声音顿了顿,随后大笑出声:“难不成这一年来吃多了药,把脑子吃坏了?” 阎奕晟抬眼看去,可不就是一年未见的那几个纨绔吗? 只见任龙非和官衣一人手执一把折扇,站在河岸上,身边是看着热闹的都森,而开口的正是为首的任龙非。 阎奕晟在府中“养病”养了一年,地府中的纨绔堆儿也变了又变,现在的头子,当属任龙非不可。许是他消失在众人面前消失的太久,导致众人有些忘记当初阎奕晟带给地府的&#xe863;乱。 加上近一年来,初江王与阎罗王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明面,阎奕晟闭门不出,他则游走 在地府各处。一开始尚且顾忌阎奕晟的“余威”,可他作威作福了许久,也未见阎奕晟冒出头来,他也就越发不将他放在心上了。 而这一年的时间,阎奕晟像是地府蒸发般,无论什么地方都不见他,他们这些人一开始没在意,可时间久了难免怀疑,于是登门去打探,见到一副病容的阎奕晟躺在床上时,心中的怀疑又慢慢消退去,只留下点点疑虑。 许是难得见到病殃殃的阎奕晟,头上也没了威压,反倒让他越发得意忘形起来。 今日他们几人出来闲逛,远远地便见到河中有两人,本也没有在意,只是细看时,怎么看怎么熟悉啊。 不是阎奕晟又是谁? 居然在河中泡水?难不成病好了? 任龙非在阎奕晟不在的一年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身边也全是吹捧他的,让他越发飘忽忽起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带着身边两人走近,实在没忍住,忽然便讽刺出了声。 可在他淡淡一瞥下,心里头忍不住抖了抖,似下一刻自己便会被他狠狠揍一顿般,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想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又挺了挺胸,一脸倨傲地看着他。 谁知阎奕晟瞥了一眼后便收了回去,像是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眼般,不再理会,轻呵出声,淡淡地问身边的暗一:“哪里来的狗吠?竟然这般吵闹。”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疾不徐地上岸,拧了拧衣袍,滴滴答答湿了河岸。暗一默不作声将外袍递给他,和他一样,丝毫没有要理会任龙非三人的意思。<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五章 疯子罢了 任龙非心中犯怵,都森却是不那么怕阎奕晟,他上前一步,打圆场道:“许久未见阿晟,身子可好些了?” 现在日头正盛,带着几分暑气,阎奕晟随意将外袍披上,闻言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好与不好,端看怎么看。” 说完,目光一抬,上下大量了一下任龙非,见他脸上露怯,却故作镇静般的胆小模样,嗤笑出声:“怕什么?本公子今儿个没兴致搭理你。” 语闭,头也不回地离开,留给三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阿晟到底还是阿晟,即便许久未出来走&#xe863;,行事也是我等参不透的。” 官衣明着说“参不透”,实际却在讽刺阎奕晟如同疯子一般,想一出是一出,可阎奕晟在他们心中,可不就是疯子吗? 闹学堂、惩忠仆,上至阎王爷,下至普通百姓,谁不知道他疯魔? 官衣“啪”的一声将折扇收了回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般笑出声,拍了拍任龙非肩膀说,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却被任龙非不领情地直接甩开。 “就是个疯子罢了!仗着自己父亲位高权重,便为所欲为,迟早有一日……”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总有一日会越过他,令他臣服在自己脚边。 他冷哼一声,也跟着拂袖而去。 却不知他这话惹得官衣和都森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奇怪,心中却在想,他们几人身为十王之后,不倚靠家中权利,难不成还能自己闯出一片天来不成? 未来他们可都是要袭承家中父亲现有的称号和庶务的,即便纨绔一些,日后也是衣食不愁。 谁叫他们出生不俗呢? 不过都森和官衣倒也能理解任龙非,毕竟初江王与阎罗王之间,在外人看来不相上下,可私底下却是争相不断。对于这些事,即便他们不太清楚朝中的事,也是略有耳闻的。 阎奕晟离开后,直接去了万食楼,要了间清静的雅间,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后,重新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头发沾了水,一时半刻也干不了,他想着反正也无事,也就随了带着湿气的墨发披散着。 雅间内只有他一人,他衣襟半开,墨 发披散在后面,容貌俊逸,熠熠生辉的黑色眸子落在不远处,指间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桌面,发出沉闷响声。 暗一隐在角落,他也重新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双眼微闭,显然在养神。 阎奕晟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被他忽略了。或者说,是被所有人忽略的地方。猛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毒! 就是毒。 他就说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 阎奕晟嘴边勾起一丝邪笑,指尖搭在自己脉搏上,脉象沉稳,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他蓦然眉间一皱,眼中闪过疑虑。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因着自己回了地府,那毒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世间哪有这般奇闻异事? 总之他是不信的。 “暗一。”他将手收了回来,沉声唤暗一,“你和本公子仔细说说,我当初被救回来时的场景,以及大夫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 暗一闻言,顿了顿,虽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好奇,才是对主子最大的忠诚。 他一面回忆那日的场景,一面开始转述。 最先发现他的并非是阎王府的人,而是在河上打渔的李老汉。说来奇怪,他离开时,便是与李老汉一起走的,而现在回来,也是被李老汉首先发现的。 李老汉一看见他,三魂七魄都跟着散了一遍,反应过来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他救起。 李老汉是个贪图钱财的,但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上次那些人找了阎奕晟找了那么久,心想这次他将公子救了回来,若是隐而不报,说不定过不久,这河上就出现了他的尸首,但若是他去知会了,日后他们也不会时不时来恐吓他,说不得他还能拿到好处。 可一转头,发现眼前的人奄奄一息,像是从鬼门关中爬出来一般,他又犹豫了,要是他去报信了,他们看到这样的阎奕晟,认为是他将人害成这样的,他又该怎么办? 于是想也没想就赶去阎王府报信去了。 自然,这只是暗一大致了解后,对李老汉所说的那些话进行的完善。暗一心想,那时他家公子奄奄一息,李老汉那般贪生怕死,说不得 已经盘算好了见死不救,最后却不知是何缘故,许是良心发现,又许怕被人瞧见,总之是他们去接阎奕晟时,他脸上的心虚闪躲也不似作假。 见到他时,才发现阎奕晟不知在哪里受了伤,背后的伤口还渗着血迹,被水一泡,伤口泛着白,隐隐有腐烂的迹象。 那时他还发着高烧,好在李老汉良心发现,让人通知了他们,不然阎奕晟估摸很难熬过来。 可他们将人救回来后,高热退了,伤口也在恢复,唯独他这个人,像是兀自沉浸在睡梦中的活死人,无论他们怎么摆弄,也不见他苏醒过来。 原本他们还在庆幸他的回府,可十日过去了,依旧不见他苏醒,阎王府中又再次忙碌起来,可无论来多少个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公子无碍,只是不愿苏醒罢了。 说道这里,暗一小心地窥了一眼斜靠在锦榻上的阎奕晟,心中十分好奇,他在梦中梦见了什么,竟是不愿醒过来。 但他不敢,他不过是个只听不问缘由的手下,主子的事,问多了只会害了自己。 谁知在他正欲收回目光时,就见阎奕晟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那双黑沉眸子像是看透他心中想法般,嘴边噙着淡淡笑意,只是那笑意未透眼底就是了。 见此,暗一顿了顿,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 就在他们着急时,阎奕晟却忽然醒了过来。无论如何,虽说其中惊险,但人总算是没事。 “所以,你们发现我时,只是受了伤?”<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六章 妙啊 “所以,你们发现我时,只是受了伤?”阎奕晟屈指扣了扣桌面,言语间并未发现有何异色。 暗一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点点头道:“的确只有伤……”还未说完,他脸上一凛,以为阎奕晟身子有何不妥,忽然就紧张起来。 “公子,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阎奕晟没理会他的话,脸上若有所思,视线落在某一处,开始出神。 见他没说话,暗一不敢说话,只是眉间皱起,想起了他今日的药还未喝,莫不是因此又犯了旧疾? “我记得……”他说到一半,见暗一疑惑的目光头来,他顿了顿,颇为烦躁地摆摆手,“罢了,无事。” 暗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不作声退到一边。 阎奕晟倒了杯茶,浅浅抿了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他在黄泉路时,分明是中毒而亡,可为何回到地府后,反倒丝毫未发现中毒的迹象? 难不成,那河水还有清毒的功效? 说起来,这河水的神情之处,可不只是清毒,还有两地相通的神奇。他能从这头到另外一头,可又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他方才在下面寻了片刻,除了看到一望无际的暗色,什么也没发现,就像是和普通河底一般无二,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河底能链接两地,将人送来带走。 既如此,机关暗门又在哪里? 他忽然想起他自己离开的地方。 可旋即又想到自己出现的地方,他蓦然抬头问暗一:“你方才说我出现的地方在何处?” “在城外的祖母河河尾。”暗一很快回过神来,答道。 话音刚落,阎奕晟忽然便拍了拍手掌,笑着呼道:“妙啊!” 不理会暗一的疑惑神情,他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走了一遍,嘴角微勾,眼中带着光亮,像是一个把玩许久的神秘物什,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窍般,兴奋得紧。 见此,暗一心中警铃一响,暗自留意起来,生怕他一个兴致起,又玩起了失踪。 阎奕晟因着心中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觉得此事变得玩味起来,越是这 样,越是勾起了他心头的兴致。 两处地方不相同也不相通,可却时不时将两地的人带去其中,他想,黄泉路定然也有地府过去的人,只是那些人他当初不知道罢了。 这也解释通了为何孟曦会知道那么多地府之事,知道地府内乃十王共同理政。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可他高兴之余,又想到了另外一事。 要是这两个地方之间没有通道,不过是将那些一心求死或是将死之人送到另一端,这是偶然还是任何人都能成功的呢? 念头一出,阎奕晟就否定了后一个可能,若是都能成功,那他方才试水时,此时就已经身在黄泉了,哪还会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喝茶? 这么一说,水是两端的通道,那么通道的钥匙却不一定是那些个一心求死的人。 现在他只要找到钥匙,那他便可以回黄泉路见孟曦了。 想到这里,阎奕晟心中止不住地加快跳&#xe863;,心口像是处在一间满是暖意的屋子中,忍不住贪恋起那丝丝暖意来。 阎奕晟在万食楼中待了大半日,直至晚霞落在天边时才带着暗一慢悠悠地归家。至于早间那些人,不用他吩咐,暗二等人也知道该如何做。 他一回家,就被请去阎启书房内。 阎奕晟本一开始十分不耐烦,可忽然想起,自己对阎启还有所图,于是压下心头的不耐,慢慢悠悠地走在崔判官身后,向外院行去。 崔判官崔珏乃崔尚之父,世代追随阎罗王一支,掌管着地府内的生死簿勾魂笔,每每地府中择人送去人间时,都需从生死簿上走一遍。而人世间来的人,也是要在薄子上标记一番的。 生死簿记录着世间人的姓名,勾魂笔勾的自然也是世间人,而从地府送到人世间后,传言生死簿也会记上你的名字,将来好“论功行赏”,免得走一遭人世间,还未看够便又回到了地府内。 阎奕晟儿时正是调皮捣蛋,也对传呼其神的生死簿勾魂笔生过兴致,可无论是使出什么手段,他也从未见过那传言中的东西,甚至没见过崔珏拿出来过,久而久之,他也就失了兴致。 说不定那些传言不过是哄骗世人的,崔判官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但现在他在黄泉路的所 见所闻后,他反倒觉得,当初自己不信的,也未必不是真的。 阎奕晟目光落在崔珏背上,带着几分懒散。阎王府的院子颇大,可以说整个地府内找不出哪家的院子有阎王府的大。 他眉角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忽然开口道:“崔判官,不知父亲寻我所为何事?” 说来也是奇怪,这里分明是他的家,可前面带路的却是自己父亲的心腹,好在阎奕晟从未在意过这些,更何况要是老实计较起来,他的身份和文武判官们倒是可以算是平起平坐了。 至少在他没有继承阎启的衣钵前,他是没权力指使&#xe863;文武判官的。堂堂地府阎王爷的公子,看着光鲜,实际却毫无地位可言,上头压着十王,有权的判官也指使不&#xe863;,只有自个儿知道,其中憋屈可见一斑。 得亏他未在意过,也不屑从他手中接过担子,但现在嘛…… 今时不同往日。 他摆明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崔珏闻言,步子未停,像是没听到他言语中试探,淡淡回了一句“公子去了便知”,多的也半句不说。 阎奕晟讨了个没趣也不恼,他又笑着转了话头,问起崔尚来。 “说起来许久未见崔尚,他近来在忙些什么?可还好?” 崔珏是阎启的心腹,他说起话来丝毫不避讳,想必他失踪这一年,帮着隐瞒的,舍崔家父子二人者其谁? 前面依旧是平淡无波的嗓音传来:“公子若是想他,招他来见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他一副油米不进的模样,阎奕晟早就知道了他的秉性,心中轻啧一声,还欲说什么,就听崔珏的声音再次传来。 “到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七章 我有个要求 “不知父亲寻我来是为了何事?” 他进去后直径坐下,一举一&#xe863;皆透着随意,好在阎启早已习惯他这般性子,仅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呵斥几声,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任何责怪之言。 “你今日出去了?”这些事以往阎启是不管的,也不知今日突然问了起来,阎奕晟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阎启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身子可大好了?” 其实他早已招了大夫来问过了,阎奕晟素来身子极好,养了半个多月,伤口早就结痂,再将养些日子便能恢复如初。 阎奕晟眉角一挑,一瞬间便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抬起手活&#xe863;了几下胳膊:“已然大好。” 他正想着如何和阎启说他要入朝一是呢?没曾想自己刚困,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可不就是巧吗? 闻言,阎启将手中的文书往前推了推,沉声道:“你看看?可有异议?” “若是成亲的话,父亲倒不必忙活,可若是其他的,我倒是可以退一步。”他起身将文书拿过,不急不缓地翻开。 他素来会装得很,分明得了便宜,还要卖个乖,偏偏阎启等人还看不出来。这一切皆是因为之前他将他逼得太急,他生怕这次与阎奕晟说后,他还是不允。 可现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得不让他允了…… 只有他入朝开始熟悉诸事来,日后才不会被那群老狐狸诓骗去。他想,不只是他,想来其他九王也有所&#xe863;作了,他这里,也不能落下才是。 阎奕晟此话一出,险些让阎启控制不住脾气,他忍了忍,极力控制自己不朝眼前这个逆子发火。 他就想不通了,为何阎奕晟这般厌恶成亲,难不成外边有人了不曾? 可他去查过,莫说有人了,就是连看他接近女子也少,哪里来的人?难不成…… 想到那个可能,阎启一惊,脸色再次黑了下去,连同手心也不由自主收紧。 阎奕晟话虽如此,但心中大约也知道阎启不会再和他说成亲一事,除此之外,便只 有他熟悉地府朝中之事了。 果不其然,他拿起文书打开一看,唔,倒是个不错的差事,只是…… “我说过,我不想入朝。”他嘴角噙着笑,扫了一眼后便将文书丢开,一副嫌弃模样,而后又坐了回去。 他心中带着自信,今日和暗一出去见到任龙非后,便大致了解了一番现如今的朝堂,他倒是没有想过,原来初江王有心压一头阎启。 只可惜,阎罗王一系世代手握机密,非是他能谋划去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他卷入朝堂,是必然,也是宿命。 可即便这般,他也不能轻易让阎启遂愿,不然,他当初的坚持亦或是现在突然的改变,反而会让阎启生疑。要是他生疑,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轻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开始演起戏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掌握主&#xe863;权。 “阎奕晟!你莫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本王!”他一掌拍在案牍上,震的面上的东西跟着抖了抖,发出细微响声。 阎奕晟却是不怕,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父亲莫气,我知道父亲这些年来心中着急,可我并非是适合在朝堂与人周旋之人,实在怕丢了父亲脸面。” 他言语中句句带着敷衍,一副不耐烦模样,实际却在等,等时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些年我行事莽撞众人皆知,若是让我跟着武判一同练兵,说不得要翻了天去。”说着,他朝阎启璀璨一笑,又慢悠悠道,“我想,父亲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罢。” 阎启冷静了些,细想下来也是有理,可他本意是想让他在武判之中,占有一席地位,若是将来出了何事,那些个阴兵鬼差才会听命于他,可现在看来,他还是没有理解自己的苦心。 可阎奕晟一心想早些得到消息,又怎会去和阴兵鬼差打交道? 阎启今日铁了心半点不退让,阎奕晟便是不答应也要答应。 “我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既然你不愿入朝堂,那你便看看这些世家女子,寻个称心的,给我成亲!” 他想,比起成亲,不必想也知道他会选哪一个。 果不其然…… “既然父亲坚持,那我有个要求。” “我想与崔判官共事。” 崔珏掌事生死簿,与人 世间打交道多一些,而他嘛……正好好奇地府与人世间的通道是为何,这么一看,跟在崔珏身边远比跟在武判官得的多。 武判官管的事阴兵阴差之事,而这些事,他这些年在各层地狱内游荡,早就摸了个门清,即便他去了,也不过是百无聊赖地度日。 崔珏自进来后,便一直站在角落,如一个透明人般,便是被阎奕晟突然提起,也依旧不&#xe863;如山的立着,仿佛屋内没有他这个人般。 阎启听到阎奕晟不仅没拒绝,反倒和他讨价还价起来,心中不惊讶是假的,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想也没想便要拒绝,阎奕晟像是知道他要拒绝般,再次开口打断他。 “父亲也知道,这些年我行事不羁,时常出入地狱,那些个什么武判的事情,我心中大致都有数,可崔判官这边的事却不一样,我心中好奇,却又从不可知,私心想着,还是要在这边下些工夫,免得日后被人蒙骗。” 他说的义正言辞,仿佛本该这样般。便是阎启也被他说的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不同来。 现在的阎奕晟,他是越来越难以看透了,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不过他有一点说对了,跟着崔珏学到的,的确远比武判来的多。 只是他心中尚有疑虑,这一年阎奕晟做了些什么,这次竟然被他这般威胁两句便妥了协。 但无论如何,阎奕晟总算答应了下来,并且远比他所安排的结果要好。他心中稍定,交代了一通,而后打发了阎奕晟,说了些什么,他是半点没有听到,不过…… 不用听,他也能猜到一二。 得到了自己想要,阎奕晟回院子的脚步,格外轻盈。<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八章 生者魂死者魅 翌日天未亮,阎奕晟尚在睡梦之中,便被崔珏之子崔尚唤了起来,两人许久未见,崔尚还是那副模样,无论是性情还是说话,都透着几分老成,分明年纪,却极为圆滑。 自昨日他与阎启“谈完判”后,阎启也不给他时间,直接令他今日开始就跟在崔珏身边习事,这般着急,可见朝堂中的不平静。 虽说他是跟着崔珏,但到底不能操之过急,在外人看来,他对朝堂中的事一窍不通,少不得先要了解一通,而崔尚早就开始接触地府事宜,远比阎奕晟勤快,知道的自然也比他多。 更何况,他在文判院内,早已任职。 因此,由他先带着阎奕晟熟悉各类事物,再好不过。 “人世间来地府的名册是由鬼差上报撰写,最后才会到崔判手中。” 崔尚首先带着阎奕晟来到了名册楼,顾名思义,这个阁楼放的都是人的名册,包括人世间的,也包括地府的。 “这里的名册分为两类,一类是记着人世间的,另一类则是咱们地府的,从人世间来的会自&#xe863;归入地府,而离开地府的,则会被重新载入人世间那一类。” 崔尚一面说着,一面开门,推门进去后,便看到屋内摆放着许多高大架子,那些架子上都放着一本本类似账目的书,一眼看去,竟是十分壮观。 看见这些,阎奕晟本还犯着困的脑子蓦然精神一震,脸上总算多了几分兴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一幕。 崔尚率先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的架子被分成了两拨,以中间一条红色的线为界,左右各一边,一样颜色的册子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上面。 那架子莫约有三丈高,他在外面看时,本以为被分成了好层楼,却不知里面居然只有一层,看起来颇为壮观。 崔尚站在阎奕晟身边,含着淡笑:“少主看见了什么?” 阎奕晟没说话,只是走到一侧,随手抽了一本书册出来,崔尚也不阻止,便这般看着。阎奕晟翻开后,却忽然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放回原来的地方,随后又去拿另一册。 谁知一连拿了好几本,翻开看完之后,眉头越皱越紧, 他抬头看向崔尚:“怎地都是空白册?莫不是还未记入名讳?” 闻言,崔尚缓缓上前,笑着从阎奕晟手中接过,解释道:“名册楼为防丢失或者被旁人偷看更改名讳,在这里设了些小机关,公子刚来,自然不知。” “名册楼之中,名讳都是看不见的,整个地府内,只有阎王与崔判官有查看的权利,我们……”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尚且还不能看。” “为何?” “本来最初旁人也是能看的,只是后来出了些事,关于这点,我也不甚清楚。” 阎奕晟环抱倚靠在架子之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若是实在要看呢?” 闻言,崔尚顿了顿,脸上多了几分犹豫,下意识看了一眼阎奕晟。 “直说便是,你这般吞吞吐吐,我倒是更好奇了。”阎奕晟挑了挑眉,再次抽出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心神却根本没有在这上面。 “少主可知往生林?”不等他说话,崔尚又接着道,“往生林渡死人魂,也是地府将人送去人世间的通道,自古以来往生林送走了许多人,而每送走一人,名册楼中名字便会有所改&#xe863;。” 阎奕晟静静听着,他自然是知道往生林的,在地府中便没有人不知道的,他本以为将人送入人世间是件极简单之事,却未想过这其中会有这些弯弯道道。 “往生林与名册楼息息相关,一旦往生林送走人,楼里的名册也跟着变幻,因此,若是实在要看,只得走一趟往生林。” “不过……往生林内阴兵把守,听闻十分凶险,比之地狱更加恐怖些,常人恐不得入。”崔尚也未去过往生林,这些有的是他从崔珏那里知晓,有的是从书中得来,加之他在文判一列混迹了些日子,自然也知道颇多。 “去了有何用?” 崔尚笑了笑,他道:“公子不知,听闻往生林内可以看到许多我们在地府看不到的东西,是因里头有神物在,那神物的作用便是开生眼。” “生眼?”阎奕晟摸了摸下巴,一脸沉思,崔尚说的这些,他是闻所未闻,只能耐着性子,听他娓娓道来。 “对,生眼。”崔尚点点头,向另一侧走去,“古有言,生者有魂死者魅,生眼 开生者魂。” “我们看不见书中的名讳,是因我们瞧不见他们的魂,但是……我们可以看见魅。”说着,他翻开一本名册,里面赫然是不同人的名字。 阎奕晟心中觉得惊讶,脸上却出奇的镇静,他接过名册,翻了几页,随后抬眼看向崔尚:“你是说,这里面的名讳,是每个人的魂魅所化?” 崔尚刚才的意思很明显,他们看不到人的生魂,但却能看见地府人体内的魅,而魅和魂都会自己出现在名册中,无需他们操心,若是这样,他也就明白了。 要想看到生魂,除非去开眼。但开眼的神物在往生林中,往生林又通向人世间,要是稍有不慎,便会被送去那边,再回来,许是几十年光景过去了。 而一旦去了人世间,所有记忆又会被重新洗刷,再记不得任何事。 阎奕晟轻啧一声,竟然不知事情如此复杂。不过……似乎有点意思。 他手中还在翻看,可到后面后却发现…… “为何后面的名讳又没有了?” 闻言,崔尚十分耐心的解释道:“我们并不能观所有的名讳,就像我们看不见生人的名讳般,我们也并不能看见所有的地府人名讳,而若是要寻地府人的名讳的话,也须得到判官那里取得凭证。” 阎奕晟皱了皱眉头,缓缓吐出两个字:“麻烦。” 崔尚与他一起长大,知道阎奕晟最讨厌的便是麻烦,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式微,还没权利看全部的名讳?” 崔尚笑着点点头,他这话直白,却也没错。总的来说就是,他们目前官职太低,还不够格查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九章 新生 闻言,阎奕晟脸上未显半分,将册子随手丢入架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地道:“此事不急。” 崔尚如何不知他话里的含义,闻言只是笑了笑,正欲带他去其他地方,却听见阎奕晟咦了一声,他指了指方才自己随手丢的册子,现在却整齐地被纳了进去,眨了眨眼,一脸不解。 “其实可以直接念其名字。”崔尚拍了拍额头,给他补充了一句。 名册楼中的名讳册子早已固定好,根本无需&#xe863;手寻找,进来后直接念其名字就能找到。而用完之后,名册也会自己归位,正是因这一点,名册楼中的书架才格外高。 他方才翻开那些,不过是为了方便阎奕晟更快了解罢了。 他这么一说,阎奕晟点点头,脸上兴致更浓了些,他看了看架上名册,又看了看崔尚,像是在打什么主意般。 现在崔尚心中却想的是,好在他们目前尚且权利不够,如若不然,眼前这位公子爷,怎么也要闹个天翻地覆。 随后两人又去了其他地方,除了管理名册的地方,还有攥修书籍的内苑,管理地府之人户籍的户部等等。 崔尚带着阎奕晟绕着文判院都走了一遍,直到夕阳西下,暑气退去,两人也不过走了一半。 一连三日,阎奕晟总算是将文判需做的事大致了解清楚了,地府地府,无非与人魂鬼魅脱不了干系。 虽身在地府,他们却依旧习惯一人自称。 了解清楚后,他却更加觉得奇怪,若是投身去人世间,那么地府人岂不是带着记忆离开?若是有人泄了地府的机密,又该如何是好? 他将疑问问了出来,崔尚也愣了愣,显然从未关心过这个问题沉默了半日,也不过干巴巴说了一句:“投身等事的运作,向来是阎王亲自管理,我等不过听命行事。” “崔判官也不知?” “父亲他从未与我提过。”他摇摇头,这般说道。 阎奕晟心想,这些事,难不成在他没有接过阎启衣钵之前,都会被瞒在鼓里? 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去问阎启。他现在不想多费时间去查,他想着,如今他已经如了阎启的 愿,进了朝堂,卷入了这趟浑水中,他若是不说,自己只会被他人玩弄于掌股之间。 虽说这个可能极低,但说不定阎启是这般想呢? 于是他直接来到了阎启书房之中,彼时阎启正在提笔写什么,见他来,眉头就是一皱,仿佛一见他就没什么好事般,尤其是他亲自来见他时。 而事实上,这些年父子一见面,的确没什么好场面。 多的是不欢而散或是阎启被气的拂袖而去。 不等他问,阎奕晟便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阎启盯着他,眼中带着阎奕晟鲜少看不透的复杂,他心中尚在思虑是何意时,就见阎启放下紫毫,越过案牍,坐在了他对面。 “你问这个作何?” 阎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抿,喉间干涩缓解了许多,可心中却越发沉着。 “我既然愿意趟这滩浑水,父亲就该对我坦诚些,反正……”他背靠着椅子,双腿交叠,坐的十分随意,他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睨了阎启一眼,“反正总有一日我也要从您老人家手中接过重担的。” 他说的直白,根本不忌讳这些事。 阎启没说话,脸色沉了下去,像是在考虑他说的话,又像是在想其他事。良久,他忽然放下手中的杯盏,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外面日渐西沉的日头。 他先是命在场侍候的人下去,而后才沉声开口道:“你曾去过锦书楼,那你可找到些什么?” 锦书楼是地府中最大的藏书阁,也是收归旧籍古典最多的地方。阎奕晟倒是没少光顾,出去寻一些武力的书,便是当看故事般的奇谈怪论。 “父亲是指什么?” “你对地府究竟知道多少?”阎启没回答他的话,反倒这般问道,可他问完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接着道,“自古以来,地府的作用不过是为人世间度亡魂的地方,不只是我,便是所有的鬼魅,留在这里过不了多久,便是再回人世间。” “可人世间有言,人死不能复生,地府若要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阎奕晟静静听着,并未打扰,他恍惚记得,黄泉路似乎也能将他们的人流放到人世间,譬如李锴等人,不就是被流放去了人世间?只是不知他们用的是何法子。 “不过,人世间有一说法,名为新生。” “新生?”阎奕晟忽然坐直了身子,微微朝前倾去,眼底带着兴致。 阎启说的这些,他在锦书楼的一些奇谈怪论中略有所闻,只是他那时当它不过是故事,并未放在心上,可现在听阎启之言,似乎也不见得那书上的胡说八道。 阎启点点头,又接着道:“人只有一个身躯,可灵魂却有千万,他们死后投身在地府,过个几十上百年,再将他们送去投胎,重新轮回,此乃新生。” “千百年来一直这般往复?”若是这样,送他们离开的往生林也太神奇了些,可是…… “他们新生,却没有地府记忆,又是如何做到的?” 阎启像是在思考,过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地府存在上千年之久,自然是有阵法能为他们洗去记忆的。” 不知为何,阎奕晟想到了自己在一本奇谈中看到一则故事。 那故事称,有一人自出生之日起便有宿慧,记得上一世乃何人,在何人家,从未出过远门却能将故乡描绘的一模一样。 当时他看了只觉无趣,可现在看来,或许那人是因在投身之前,记忆未曾洗去,这才留下了宿慧,才能记得自己上一世的事。甚至是,地府内的事情。 “既如此,那也定然有漏网之鱼?”他伸了个懒腰,淡淡下了结论,“看来那阵法也不如何。” 对于这一点,阎启倒是没有否认,这些年来,锁魂阵的确有些承受不住了,偏偏这时其他九王又虎视眈眈,他没办法,只能让阎奕晟入朝堂帮他,谁知逼得急了,居然一声不吭消失了去。 一开始他是又气又急。 只能一面极力撑着锁魂阵的阵法,一面处理阎奕晟留下的烂摊子。<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章 想让自己与她匹配些 锁魂阵的灵口早已出现问题,去年在阎奕晟离开时,他们便已经开始寻新的灵口,若是没有了灵口,要想再从往生林投身去人世间,只怕是…… 毫无可能。 都说往生林是地府与人世间的通道,殊不知,真正的通道是锁魂阵。 无论何人要投身人间,首先要去的,是锁魂阵。唯有先通过了锁魂阵洗去记忆,才能被送入轮回之中,开始新生。 可随着近些年来灵口松&#xe863;,地府送去人世间的鬼魅出现了不少有宿慧的人,人世间已然有了乱象,以至于这些年送入人世间的鬼魅越来越少。 可一直压着也不是办法。 阎启费尽心思寻找灵口,倒是找到了几个,但用了没过几年后,便又再次出现问题,不断濒临破裂,每每要送鬼魅离开,都如遭了大劫般,根本难以承受成百上千的记忆洗涤。 对于地府来说,锁魂阵是最要紧的秘事,不能与他人提起的禁忌。恰如黄泉路,不能告诉他人的便是禁地一事,禁地内有真正的黄泉,那里存了万千等待消亡的灵魂鬼魅,唯有等待自我消弥。 对于锁魂阵来说,本洗去记忆就是一件难事,不说进入阵法的鬼魅会受到威胁,便是这个过程,也非常人能忍的。若是稍有不慎,鬼魅便会被阵法反噬,轻则不能投胎,重则消失。 因此,若是被地府内的鬼魅知晓这些,定然要乱上一阵,甚至还会危及十王对地府的管制。 阎奕晟向来聪慧,他稍一点拨便能看透其中关窍,自然也能想到锁魂阵的弊端并非人人都能成功洗成记忆。 可生在这里,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找到新的法子。他何尝没想过其他办法,可试过后,依旧不如锁魂阵牢靠,更重要的是,先生也不许他再这般妄为下去。 地府内有一老者,无人知其名,传言他自地府存在起,便住在了往生林内,为表敬意,称其为先生。历代阎罗王都要受先生的制约,倒不是凌驾于阎罗王之上,而是作为阎罗王的引路人,未免阎罗王行差踏错。 只是这些,阎奕晟尚且不知,好在令阎启欣慰的是,总算愿意退让一步,开 始学起来了。 阎启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未过问他这一年光景去了何处,他想,定然是这一年他经历了些什么,他才愿意回来开始接手他的衣钵。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看向早已长成大人的阎奕晟。模样俊逸,眉间尽是坚毅,却又带着柔意。 阎奕晟的眉眼像极了他母亲,反倒那张脸,与他相像多些。不知为何,看着那双眼,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一时不由恍惚起来。 阎奕晟皱了皱眉。 那目光透过他,像是在看他身后之人,这让他分外不爽,暗啧了一声,伸手去倒茶,故意制造出一些声音,喝了一口后,心中想着反正也无事了,正欲起身离去,就听阎启说道: “你这一年,去了何处?可有惹祸?” 阎奕晟&#xe863;作一顿,听到后面四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眸看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淡淡讽刺:“在你心中,我除了惹祸外,便不能做些正事?”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唇角微勾,点点头道:“也是,自小惹祸不断,不过一年,哪里会改了秉性。” “不过你放心,便是惹了祸事,我也未报过你的威名。”他站起身来,与他对视,眼中化不开的讽刺,“可放心了?” 阎启皱了皱眉看着他欲言又止:“我……” 谁知没有说完,就被阎奕晟抬手打断,他又恢复成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道:“父亲不必与我浪费唇舌,我明白,若是无事,我便回院子了,今日领了些差事回来……” 阎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实在有些堵,遂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生怕他走晚一步,他便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阎奕晟见此,不再停留,大步向外走去,只是行至门口,身后之人又问道:“我记得你身边有五个暗卫,现如今只得了四个,可要补上去?” 说起暗三,阎奕晟又忽然想起,自己给他布下的任务便是守在孟曦身边保护她,不知他回来后,他现如今如何了。自己事出突然,也不知那小子会不会迁怒孟曦。 若是迁怒,该如何是好? 心中念头在几息之间转了又转,脸上却不&#xe863;声色,丢下一句“不必”后,身影彻底消失在阎启书房内。 阎奕 晟离开后,崔珏走了进来,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他开口道:“王爷,看来公子这一年来,成长了不少。” “成长什么?说不得这次去文判院内和稀泥的,你父子二人定要给本王将他看严实。”他心中颇为赞同,可脸上却一脸无所谓,走到案牍后,提笔继续方才没写完的。 崔珏笑了笑,应了下来。 “对了,你派些鬼差……罢了,让无常去查查,这些日子他去了何处,做过哪些事。定要查清楚,若是不查清楚,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他写了两行字,忽然又停笔,抬起头看着他道,他眉间微微皱起,虽说方才他瞧着不大在意,实际对阎奕晟的行踪却存了心思。 “是。” “对了,方才你说的事本王想过了,那些人本就不该出现在人世间,这些年过去了,也该让他们回来了才是。” “谨遵王爷吩咐。” “还有……” …… 且说阎奕晟从阎启书房中回来后,并未回自己院子中,反倒朝外走去。他才回来不久,又再次出去,府中众人只当他回归了正途,转了性子,心中颇为震惊。 阎奕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的心思,牵过下人递过来的马绳,策马向锦书楼而去。 方才阎启说的那些,若是以前,他定然只当故事听了便罢了,可如今走了一遭黄泉路,他却开始好奇起来,他好奇册楼内所记录的名字,也好奇所谓的锁魂阵往生林。 而这些,对于以前的他来说,都是十分嫌麻烦,不愿去碰的事情。 可现在嘛……除去阎启和地府的原因,更多的,他心中对于孟曦所看到的风景,多了些好奇。亦或许是……他想让自己与她匹配些。<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一章 抢占先机 且说阎奕晟正周旋在朝阳内,在祖母河的另一头,孟曦也忙着处理各类庶务,忙得不可开交。 孟韫灵自中毒后,昏迷了四五日才悠悠转醒。她昏迷这几日所有庶务皆由孟曦代理,醒来后又以身子不适为由,让她继续做着,只除一些大事外自己亲自拿主意外,其余事情都有她全权决定。 她中毒一事一开始对外宣称是染病,此乃宫内外皆知。孟曦暗中封锁消息后,命人去查如何下的毒又是何人下毒,不过一晚便有了眉目。 第二日,人就在膳房中悄然带走,刑剑将人带到孟曦面前时,那人尚且咬紧牙关不认,直到赵信阳装模作样喂了颗“毒药”,又威逼利诱了一番,那人撑不住了才松了口。 那人只道孟韫灵命人杖毙了他弟弟,他报仇心切,这才在孟韫灵饭菜中下了毒。至于醉无这味毒,他乃机缘巧合得来。 说的是他父母健在时,救了一人,那时他家有一仇家,无论如何都奈何不得,那人闻言,为报救命之恩,便将这毒赠给了他父亲。 孟曦听罢,沉默不语,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波&#xe863;,只令人将他关了起来。至于他方才的说辞,她心中冷笑,难不成那些人都当她好糊弄不曾? 不说孟韫灵入嘴之物都有人先试毒,便是那醉无,也是寻常人家说得就得的? 孟曦从不轻易相信世上有这般巧的事,但现在查到这里线索再次断开,她只能细细盘问起跟在孟韫灵身边从不离身的无忧。 显然,无忧虽将孟韫灵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说了个清清楚楚,可范围太大,来来去去的人也多,根本无从查起,更何况一味不知何时下的毒。 谁知到了第二日午间,刑剑便带着证据再次入宫,手中拿着一个瓷瓶,他解释说,里面装的,恰是醉无。 东西是在厉狄府中的暗格内找到的,费了刑剑不少功夫。不过也算快,不过一日一夜,便查了出来。 孟曦当时拿着那个瓷瓶,清冷的目光反复观摩着手中拇指大小的瓷瓶,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抓不住何处奇怪。 她隐隐觉得,此事与王政报于她 的那黑袍人脱不了干系。 可那黑袍人又是谁?为何城中查不到半点他的消息?当真是藏的太深? 孟韫灵中毒一事到了第二日时,孟曦就将这件事大肆宣扬了出去,刑剑不解她为何这般做,分明昨日还费尽心力地隐瞒下来,今日却担心闹得不够大,连侍卫也装作酒客茶客去谈论此事。 不仅如此,若是孟韫灵中毒一事闹开,黄泉路中人心&#xe863;荡,又该如何收场?即便一干人等相信孟曦,可若是背后之人挑拨,黄泉路彻底乱了,又该如何是好? 她这么一做,属实令众人迷惑。 刑剑也不明白,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谁知孟曦却淡淡瞥了他一眼,浅声道:“与其背后之人捣乱,倒不如主&#xe863;出击,抢占先机。” 她心中清楚知道,孟韫灵中毒,何时醒来还尚未可知,要是她们一味将众人瞒在鼓里,不说后面不好收场,便是背后之人,又岂会任由你瞒下这些事? 那人给孟韫灵下毒的目的虽然不甚明了,可要是他率先放出消息,说出孟韫灵中毒一事,届时被牵制的只会是她们。 与其这般,倒不如他们这边先将消息放出去。 刑剑听罢也跟着沉默了许久,眼看着孟曦立于窗棂处,目光幽深地看着外面繁花簇锦,脊背挺立,体内仿佛蕴藏着极大力量,肩膀分明纤瘦,却又带着坚韧,在这黄泉宫内,周旋在不同人之间,似不知疲惫般。 他跟在孟曦身边多年,知道自己跟的是何种模样的人,也明白孟曦自出生起,便肩负许多。但他作为被挑选出来的侍卫,除了无条件执行主子派给的任务,便是保护主子,免受主子受到伤害。 这些都是他年轻时的想法,知道被调任至孟曦身边后,所有一切都变了。 按理来说,历来少主都是高高在上,鲜少有顾及下边人的,可孟曦不一样,她开蒙乃是沈君开的启蒙,又受教于昏阔天门下,后来沈君不幸离世后,便是孟韫灵带在身边教养。 当虽是这么说,但也多是昏阔天在教授知识,只因那时,孟韫灵有了孟宁。 孟宁是沈君的遗腹子,他离世后孟韫灵痛不欲生,便将一半心神放在了她身上,外人都传,若不是二小姐,只怕大人难 以熬过那段时日。 孟曦虽看着冷淡,可待他们这些人却极好,也十分明事理,向来奖罚分明。他手下的兄弟曾说,遇到这样一个少主,他们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他也常常感叹,的确,遇到这样的主子,他们还真是三生有幸。也不知,远在异世的沈司马,可曾看到? 他昔日那般骄傲的长女,长成了行事有度端正有方的女子。虽是待人冷淡,心中却是最是柔软。 一如当年的那人。 孟曦未开口令他退下,他只能站在原地。 刑剑兀自出了片刻的神,直到外面人来报,说是少君府的吴副统领求见。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孟曦似乎在听到“吴副统领”几字时,身子僵了僵。他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他想起,吴武英被留在城外,送阎奕晟离开,得了孟曦吩咐十日后再回城,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去了十日吗? 这些日子孟曦忙着处理各种杂务,他何尝不是四处奔波,查孟韫灵中毒一事。 原来已经过去了十日吗? 孟曦闻言,沉声让他进来。 此处是昔日孟曦行宫的书房内,自从孟韫灵中毒后她为了方便,便暂时住了进来,虽说搬出去多年,好在这里日日扫洒,并未落灰,便是宫内的一草一木,除了变得高大繁茂以外,都是当初她出宫时的模样。 孟曦走到一旁,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水呷了一口,却不知,平静的面容下,心中是何等的颤抖、担忧、害怕。 这些,都无人可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二章 定然回去了罢 吴武英进来时,刑剑立在一旁,见他进来,朝他宽慰地笑了笑。他知道当初阎奕晟在时,与吴武英感情最是要好,而今阎奕晟离世,想来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吴武英又黑了不少,当初的白玉贵公子,现在除了乌溜溜的双目,便是那张脸也黑了不少。一看便知是赶路而归,不过来见孟曦时,显然已经梳洗过了。 可身上还是透着几分风尘仆仆。 这一次,也许不只是身体劳累,便是心中对阎奕晟的死,打击也大。 少君府的人,最是重情,虽说是半路做的兄弟,可也足以怀念一辈子。 阎奕晟的死,刑剑何尝不惋惜,更何况那人还是为了救孟曦。这般一想,心中也颇为不好受。 自吴武英进来后,刑剑就打量着他,毕竟自从吴武英进了少君府,可一直跟在他身边,说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也不算过分,他将他当做兄弟,自然也担心他的情绪。 好在他脸上虽带着疲惫,可眼中却恢复了些神采。 孟曦没让他行礼,反倒让他坐下说话,至于刑剑,则去了廊下守着,未免有人进来,打断了几人说话。 “这些时日辛苦了。”孟曦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她压下心中的颤抖,脸色清冷地道。 吴武英咧着嘴接过,与十日前在城外红着眼哽咽的少年相差甚远:“能为少主分忧,何来辛苦一说?” 他的确渴了,在家中换下脏衣后便急匆匆朝宫内赶来,还一口水没喝上呢。无怪乎他不去少君府,虽说他不在黄泉城内,但孟韫灵中毒后,孟曦就让人传了消息去,命他们小心行事。 再加上没两日就传出路守大人中毒一事,这样大的事,莫说是官场了,便是乡野也有所耳闻。 他将杯盏放下,忽然立直身子,脸色一肃,眉眼全是认真:“少主那日吩咐的事,属下照做了,可……” 随着他停下,孟曦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不&#xe863;声色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心神却全部都在他身上。 “可是,属下并未发现……”他顿了顿,脸上多了几分犹豫,又像是疑惑,“难不成那河……” 当初 孟曦让他留在那里时,他尚且不明是何意。他作为孟曦身边得力手下,作为她盲目的追随者,必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仅如此,她在离开之前,还吩咐了一些奇奇怪怪之事。例如,过个三五日之后便潜下水寻一寻他的尸身,定要找仔细。 若是找到了便不必理会,若是没有找到……便让他们沿河寻一寻,寻不到再回城复命。 孟曦给了他们十日时间。 彼时他一面沉浸在阎奕晟离世的伤心中,一面听完却忍不住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以至于孟曦离开后,他每日都会细想一番,孟曦吩咐的事,是为何? 他一面缅怀阎奕晟,一面思考着孟曦话中的意思,心中纠结极了。 难不成……当初阎奕晟将孟曦得罪了太狠,以至于现在他死了,孟曦还不放过他? 不不不! 他跟在孟曦身边不过短短几年,但值得他追随的人,又怎会如此小心眼呢? 他家少主气量最是大,自不会因为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恨上谁。 更何况,在他眼中,这些日子以来,阿晟哥与少主的关系瞧着颇好的模样,又怎会因为以前的事记恨他呢? 再说了,阎奕晟也未做过什么得罪孟曦的事。 他越想越不搞不懂,也越想越心惊,心中的纠结连跟着留下的人都能轻易看出来。 一边是待他极好的好兄弟,一边是一直崇仰的少主,他在百般纠结下,还是决定听从少主之命,却也决定在能力之内,不毁阎奕晟的尸身。 这样,也不算辜负孟曦的信任,更不会觉得对不起阎奕晟。 他决定后,听从孟曦的安排,带着人下去打捞阎奕晟的尸身,可谁知,他下去了好几次,都未见到本该在河里的尸身。 心中却嘀咕,孟曦说的没找到……难不成她早已料到会是那般境况? 他不信邪,又潜下去了好几次,可上来时,一看身边一同上来的人,都是摇摇头,根本不见人。 他只能按照孟曦说的,沿着河仔细找了找,也并未寻到人。 他心中嘀咕,难不成被鱼虾吃了不成? 可一个人便是肉身被吃了,骨头却非一朝一夕能克化的,他们找了一路,也未见到人骨一类的东西,不过倒是在 里面找到了不少兽骨。 他一想到阎奕晟恐已入鱼虾腹中,便忍不住心中悲痛,可即便痛,也要先将孟曦交代的事做好才是。 于是众人一面跟着他打捞寻找,一面忍着哀伤。 直至孟曦约定之日,他们才放弃搜寻,朝黄泉城内赶来。 吴武英说完后,孟曦却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浅笑,眉目变得温柔许多,看着十分不合时宜,惹得吴武英忍不住窥了一眼。 孟曦并未对他解释,此事说来复杂,和他多说无益。况且,此事涉及黄泉之谜,她又为何要与外人说道呢? 可不知为何,想到吴武英那日猩红的眼眶,只怕不好受,她沉默了片刻,看着外面逐渐西垂的日光,她道:“放心罢,你阿晟哥无碍。” 他消失在河中,又恰逢河中再出异&#xe863;,定然……回去了罢。 也好,他一个世家公子,何必委屈自己,留在黄泉路中做个小小司马,为她效力? 话音刚落,吴武英却蓦然眼神一亮,嘴唇微微颤抖:“少……少主这话是……是何意?” 他心中不信,更多的却是激&#xe863;,一开口,便忍不住结巴起来。 他不知孟曦的意思是阎奕晟尸身无事,还是他人无事,他一时分不清,却觉得她说的无碍,是指后一种。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阎奕晟死在他们面前,连他也去悼念过,十分确定他已没了生息,但现在却为什么…… 孟曦没回答他的话,反倒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河中又出了乱子,城中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宫走不开,你随良珣替我走一趟。”<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三章 的确进步了 其实说这话时,孟曦内心是有犹豫的,可放眼望去,唯有吴武英是最好人选。 一开始她是准备外派林峰,但林峰对那边的事一无所知。看来看去,唯有当初一同过去的吴武英是最好的人选。 不仅因他对那边熟悉,更是因比起林峰,吴武英于良珣来说更为得力些,能协同他更快处理好那边的事。 当初吴武英和良珣在那边呆了许久,无论是河中的司马还是诸人,对他们来说都不算陌生,这远比派出一个新的巡游来得方便。 听到此话,果不其然他被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没有片刻犹豫便答应了下来:“那属下回去收拾收拾就走。” 孟曦抬手拦住他:“你今日先回去好生休整休整,明日再走也不迟。” “是属下一人前去?”他摸了摸头,露出疑惑的神情,说出这话时,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良珣五日前已出发了。”她呷了一口茶水,眉头一挑,显然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何心思。 吴武英“嘿嘿”一笑,被她一眼看穿有些不好意思,遂也跟着灌了一口茶,茶水微凉,倒是让脸上的燥热退了几分。 孟曦放下杯盏,叮嘱起了此行他要注意之事:“你到河中后,切勿贸然行事,听你良大哥安排便是。” 吴武英点点头。 “无论身在何处,保护好自己。” 他依旧点点头,朝孟曦咧嘴一笑。孟曦还欲说什么,被他那明晃晃的门牙闪了眼,她闭了闭眼睛,抬手按向额角,没了交代的心思。 她原本该说的都与良珣交代了,但吴武英这边,她让他去也存了其他心思。 她看了看门口,快速交代了两句:“你去后,注意两件事,看好良珣以及去一趟淼河,其余想知道些什么,自去问刑剑。” 说完,素手指了指外间,示意他出去。 吴武英一脸懵,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孟曦,却也乖乖地退了出来。 他出去后孟曦又坐了片刻,手边放着好几册折子,都是近日来的未处理的公事,本处理的好好的,外面却传来脚步声,随后就听到孟宁的声音:“我煮 了些绿豆汤,天气炎热,刑大哥你们都尝尝,消消暑气。” 孟曦提笔的手一顿,敛下眸色落在折子上,若无其事般,只是嘴角多了抹浅浅笑意,暗暗摇了摇头。 给刑剑等人送绿豆汤,也只有她才做得出来。她等了片刻,就听见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软糯的声音:“阿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折子上,看完后又提笔改了改。这些年她也是看过不少折子的人,对于官场中的事处理起来也颇为顺手,这也是为何孟韫灵会如此放心将事情交给她的原因。 孟宁进来后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绿豆汤,她将东西放在孟曦面前,嘴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阿姐,你试试,我新学的。” 听见是她新学的孟曦也不惊讶,随意瞥了一眼,白色玉碗内盛着浅淡的绿色汤水,那汤味浓郁,刚一靠近自己,便闻到了一股子绿豆的味道。 光是闻着,便觉得胃口大开,她一目十行看完折子,一面在上面写着什么,一面点点头:“放着罢。” 孟宁除了琴棋书画外,对厨艺也有些研究,只是鲜少下厨做东西罢了,此前也给她送了不少自己做的吃食,连带着她身边的侍卫也有份。 况且,她留在宫中的这几日,她更是每日都会做些东西给她送来。因此对于她今日的举&#xe863;,孟曦并不感觉奇怪。 放倒是放下了,可没见着孟曦吃,孟宁便有些不高兴了,但她不敢在孟曦处理公务时造次,她张了张嘴,一脸郁结地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她。 即便孟曦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所含的委屈,她感觉额角又痛了起来,她干脆将折子放到一边,端起了那碗散着甜腻味道的绿豆汤。 她先是放在鼻间闻了闻,赞道:“阿宁手艺进步了不少。” 闻言,孟宁“噗嗤”笑出声:“阿姐,你都还未尝过,又怎知我手艺进步了?莫不是逗我开心?” 说话间,孟曦已经拿起瓷勺喝了些,虽味道浓郁,可入口却十分清凉,实乃解暑圣物。 她也跟着笑了笑,眉间松散了不少:“的确进步了。” “可去过咸啸殿了?” 孟宁点点头,换了 只手继续撑着下巴,弯弯的眉眼透着高兴:“我去时母亲正在庭院中散步,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前几日孟韫灵出事,她担心了许久,便是夜间也难得忤逆孟曦,硬是要留下守着孟韫灵。那时孟韫灵还正在昏迷之中,孟曦知道她担心,便也不强迫她走,姐妹二人一同守了她大半夜,直到孟宁熬不住,沉沉睡去才作罢。 那几日,孟曦却是忙的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几次,白日要应付前堂的人,夜间要处理众人留下的公务,不过三日,便又瘦了一圈。 不说是孟曦,便是孟宁也担心的吃不下饭,也生生瘦了不少,可看着孟曦眼下的乌黑,孟宁更是心疼。 她不知怎么帮她,便想到了下厨,好在她也不是那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一些小菜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而为了让孟曦好生吃顿饭,她除了守在咸啸殿内,便是往膳房中跑,做些东西,有时是刚学的糕点,有时是一碗补汤。 孟曦微微颔首,她早间也去看过了,的确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解药一时找不到,只能按着赵信阳的方子,暂且压制毒药,等他制出解药再说。 可百年前的毒药,当时本就没有解药,现在想要制出解药,只怕是…… 她不敢想象此后的场景,更不敢告诉孟宁。 孟韫灵知道后,即便没说,但孟曦也明白她的与她想法一样,明显想要瞒着她,母女二人第一次这般默契。 好在孟宁性子单纯,并未多想。 她站起身,走到孟宁身边,摸了摸她的发顶,嘴边含着温婉笑意:“母亲可有说今日想吃什么?” “母亲说没什么想吃的,但是母亲身子弱,我便熬了些汤,现在正在温着呢。”她朝她璀璨一笑,眼底藏不住的狡黠。<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四章 可有心仪之人? 说完,她又幽幽叹了口气,拉下孟曦的手,目光透着心疼:“母亲染病后,阿姐也跟着瘦了一圈,阿姐待会儿也要多吃些。” 孟曦含笑点点头,心中却多了欣慰,暗叹以前只会在她们面前撒娇的小姑娘,也慢慢开始懂得关心人了。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耳边孟宁还在絮絮叨叨:“无忧姐姐这些日子照顾母亲也颇为辛苦,我吩咐了膳房,也做了些吃的,届时给她送去。” “桑嬷嬷近日来也没睡好,我也让阿水姐姐多看顾些。”阿水是照顾桑嬷嬷的贴身侍女。 …… 孟曦静静听着,却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脑海中却转的飞快,她故作不经意地笑道:“阿宁长大了,可有想过要嫁个何等模样的人?” 此话一出,孟宁脸色顷刻间便红了起来,连同耳根子,眼神闪闪躲躲的,模样十分可爱,她躲开孟曦的触碰,转过身去,声音娇娇软软,如细蚊般,听不大清楚。 “嗯?”孟曦干脆坐在她身边,目光却一直没有挪开,含着清浅笑意,悠悠开口,“你早已及笄,也是时候定下来了。” “阿姐都未成婚,我……我……我也不想。”她低下头,独留红透的耳根给孟曦,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任谁瞧了,都忍不住软了心思。 谁知孟曦听罢却轻笑一声,半开玩笑般道:“阿姐莫约今年便要成亲了,届时说不定母亲也会将你定下。” “阿宁若是有心仪之人,可要先与阿姐说,我也好帮着你些。”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孟宁,但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告诉她:我与你是一伙的,要是有心意之人,要先和我说,我才能帮你。 孟宁喏喏地张了张嘴,目光中透着几分可怜,像是挣扎,脸颊红彤彤地如苹果般。孟曦目光温柔的看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就在她以为孟宁会和她说白艾之事时,她却轻轻咬了咬唇,一面站起身跺跺脚一面说道:“阿姐欺负我,我不与阿姐说了,我去寻母亲。” 说完,提着裙摆跑了。 孟曦也不拦着,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心中轻叹,而后移过目光落在方才处理公务的案牍之上,那里放着白艾的所有事情,都是前些日子刑剑调查来的,颇为详细。 儿时在山中长大,年至十五出山门,此后时时出山历练,家事倒也清白,只是不知人如何……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中暗忖要不要试探一番,又如何试探。 就像她说的那般,孟韫灵今年定然是不许她再拖下去,而人选……无疑是良珣。 那个人……不提也罢。 她这一生,大约也就如此了,可她却希望孟宁比她好一些,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心仪之人,携手共度一生。 想来这般日子,阿宁定然会欢喜的。 她低头看了看指尖,嘴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良久,她缓缓吐了口气,蓦然站起身来向案牍走去,拿起折本像是掩饰般,压下心中徒然生出的苦涩。 另一边,跑出去的孟宁直到走到偌大花园内才堪堪停下脚步。她脸上红霞依旧,扇了许久也没消下去。 彩屏眼看着自家小姐从少主书房内跑出来,愣了愣,也跟着追了出来,好不容易追上了,却见她脸上红的宛若夕阳云彩,不由怔了怔:“小姐?” 孟宁摆摆手,扶了扶发髻,又看了看衣摆,见没什么不妥后才慢慢向前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回想着方才孟曦说的话,她脑海中忍不住浮现白艾的脸,却又不知为何,脸上又热了起来。 阿姐问她有没有心仪之人,阿姐说她会成亲,阿姐说……她会帮着她…… 可是……可是她都还没有心仪的人,何来成亲?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白艾的模样。 她摇摇头,试图赶出去,谁知心却越跳越快。她抬手压了压,心跳如鼓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又忍不住红了脸庞,彩屏蓦然睁大眼睛,看着孟宁欲言又止。 这小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害羞? “小姐?少主与你说了什么?”怎么出来了就是这般娇羞的模样? 她心中嘿嘿笑了两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边跟在她身边,一边如是问道。可孟宁尚且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又怎么会听到彩屏的说话声? 彩屏喊了两声,才勉强将她的心神拉回来。 “啊?哦 ……没……没什么。”她摆了摆手,目光闪了闪,脸上红霞依旧,她提起裙摆,像是转移话题般,说道,“彩屏姐姐,我们快些去膳房看看,再做些小菜?” 彩屏像是知道了什么,也不戳破,连忙跟了上去。 孟宁端着熬的汤走到咸啸殿中时,孟韫灵与孟曦两人正在隔壁屋子中说话,她也不去打扰,坐在一旁出起神来。 孟曦看完折子后,有些东西是需过问孟韫灵的,遂就拿了过来,她看过之后,脸色隐隐沉了下去,低声呵斥了一声:“荒唐!” “西州那边虽远黄泉城,可也是通商要塞,素来富余,又岂是他们随意消减的?”她说完,又低声咳了两声。 见此,孟曦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边,谁知孟韫灵并不接,呵斥她:“你也是,这等事直接驳了便是,何需我来定夺。” 孟韫灵手中拿着的是西州司马上报的折子,折本中说,西州因着去年河中出事,今年征收赋税实在艰难,万望大人能宽限些时日,也希望她能减些赋税。 孟曦是亲眼去看过的,自然知道其中内情,可对于孟韫灵来说,却认为那西州司马忒狡猾,以此为借口来中饱私囊。 “母亲,去年河中发水,还发了好几次,那边田地被淹了不少,加上修筑城墙、淼河改道,河中与西州之间的路被堵,不少东西被拦,里面物资匮乏,坊间难免艰难……” “不必说了,对于西州来说,这些根本不是由头。”她说着又低低咳了几声,“西州那边的商贾盘踞多年,那西州司马是何人我比你更为清楚,你真当他们没在河中捞财?” 孟韫灵说的,孟曦如何不知,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想到了河中和西州的子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五章 何必将他推开? 知子莫若母,孟韫灵如何不知孟曦心中想法,可即便如此,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步。 孟曦说的情况她如何不知,只是其中利益冲突,远比她想的要复杂。见她沉默不语,她缓了缓语气,又道:“西州偏远,商贾与司马之间的勾结你当真我以为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要是早二十年前,她和孟曦何尝不是一样的,满腔热情赋予坊间百姓,可坐到高位后才会发现,人之间的利益牵扯,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 “良珣前几日去了河中,不若让他再去看看罢。”沉默了良久,孟曦面无表情地如是说道。 见她坚持,孟韫灵也不想拂了她的意,想着也正好借机敲打敲打那边,免得司马行事太过张扬。 遂点点头,随她去了。 良珣的能力,她倒还放心。 “说起来,子风那孩子也不知现在到了何处,何时回来。”她说着,不&#xe863;声色地观察长女的神色,不过显然,鲜少有情绪波&#xe863;的人,现在也没什么表情。 孟曦从未和她提过昏垣来信一事,她自然不知。至于孟韫灵是何意,她心中如何不知? 这些日子孟韫灵一直在思虑她的亲事,她想,她不该继续忤逆下去了才是。她心中深吸了口气,故作不知。 果然不等她开口,孟韫灵又接着说道:“嘉翊是个好的,日后定然能助你良多。” 良珣或是昏垣,于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辅佐她的左右手,便如最初为她选夫一事,也是存了让人尽早熟悉官场事宜的心思。当然,若是在此过程中,她与其中一人有了情感,自然是再好不过。 孟曦没说话,她从未忤逆过孟韫灵什么,除了上次坦露对阎奕晟的心思外,她说什么,孟曦便应承什么。 当初沈君离开,孟韫灵也受了不小的打击,当初若不是腹中有了孟宁,只怕要让她振作起来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听说前些日子嘉翊常送东西到少君府?”她偏过头压了压喉间的不适,接着道,“他既然有心,对你定然也是存了心思,何必将他推开?” 孟曦立在一侧,脸上依旧没 什么情绪,眼神清冷,对她说的不置可否,她打定主意不理会,便是孟韫灵说破了天,她也不会多言。 “说来,阿宁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她定下了,你那边可有好的人选?” 本以为孟韫灵会继续说她的亲事,却听她话头一转,说起了孟宁的亲事。早些时候她还在和孟宁说此事,不料她问的这么快。 孟曦想到上次她去见的那个男子,沉默了片刻,她轻轻摇了摇头,不&#xe863;声色地开口劝慰:“阿宁年纪尚小,母亲何不再留她两年?” “可以先定下,过两年在成亲也不迟。”更何况,她体内的毒,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时,与其这样,倒不如她先做主将人定下,如此这般就是她去了,也好在见到沈君时,有个交代。 想到沈君,她心神不由恍惚起来,旋即她定了定神,垂下眼睑:“前些日子她总往宫外跑,可是有了什么心仪之人?” 白艾之事,孟曦帮她瞒着,便是孟宁身边有她的人,有些事也传不到她耳中来。 她从未与孟宁说过白艾的事,可她却能从她眼底的欢喜看出,孟宁对他的欢喜。她本欲拦着,心中却不忍,甚至还为二人隐瞒。 她在心中笑了笑,大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觉得,她还是应当和阿宁聊一聊。 “女儿也不知。” “说起来,吴家那个孩子似乎是在你手下当差?就是吴将知的儿子。” 孟曦想了想,这才想起她说的是谁。 “母亲说的是武英?” 孟韫灵点点头,印象中好像的确是这个名字:“你觉得那孩子如何?” 前些日子她去少君府时,见过他好几次,她自认为看人极准,一看吴武英,便觉得是个可靠之人,今日又提起孟宁的亲事,忽然便想起了他来。 孟曦一时没说话,于她来说,吴武英自然是不错的,年纪虽不大,却做事细致,功夫也好,肯吃苦,这也是为何他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少君府副统领。 “性子活泛,行事稳妥,是个上进的。”她沉吟了片刻,这般说道,孟韫灵越听越满意,谁知她忽然话锋一转,“但他性子与阿宁差不多,若是在一起,恐怕城中也是鸡犬不宁。” 不管她心中如何想的,但吴 武英在她眼中的确是个上进稳靠的人,可他却顾及不了孟宁。 她身为长姐,多看顾些倒也没什么,但若是两个性子差不多的聚在一起,岂不是要将黄泉城给掀翻?况且…… “况且阿宁对武英,恐怕没有男女之情。” 闻言,孟韫灵倒是犯起了难,她叹了口气,一时竟然找不到其他适合的人选,她还想问孟曦,可有其他人选,却听她开口:“阿宁不过十六,年岁尚小,母亲也可以再看看。” 孟韫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她虽中了毒,许是没多少活头了,可即便是撑着,她也要将此事定下了才有脸面去见沈君。 思及此,她也就不再多言了。 “时辰不早了,先用膳罢。”她摆了摆,压下喉间的咳嗽。孟曦闻言,将折子收入一旁,扶起她朝隔壁行去。 孟宁端着熬的汤走到咸啸殿中时,孟韫灵与孟曦两人正在书房之中说话,她也不去打扰,坐下开始出神。 等母女二人说完公事进来时,就看见孟宁目光落在某处,连她们进来都没发现。 “咳咳。” 孟韫灵的咳嗽唤回了她的思绪,见她们二人,她蓦然朝二人扬起一个笑,几步走到孟韫灵身边,挽住她另一边:“母亲,我今日熬了汤,待会儿你可要多用一些。” 方才还一脸肃然的人,似乎也被她那笑感染了般,嘴边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意。 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最是活泼的孟宁,在用膳时也变得安静下来。母女三人用完饭后,孟韫灵被无忧扶去休息去了。 至于孟宁,在孟韫灵离开的下一刻,便跑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六章 非他不嫁 孟曦心知她尚且害羞,并未拦她,可想到孟韫灵方才和她说的话,暗忖了片刻,起身去了宁安宫。 此时日头早已落山,只留下一朵朵红霞,映衬了半片天,便是地上,也落下一层浅黄色的光。 孟宁从咸啸殿回来后,倒也未做什么,而是安静地做着绣活儿,以往分明不大喜欢的事情,现在却时常见她拿着针线篓子。 其间变化不言而喻。 她立在廊下,被孟宁赶出门的彩屏彩明守在外面,忽然抬头,便见她缓步朝着边而来,正欲开口请安,却见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便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彩屏彩明眼看着她悄声走了进去,心中不由担心起孟宁来。 她进去时不闻丝毫声音,屋内早已点灯,晕黄光线照映在她身上,比之白日的灵&#xe863;,现在的孟宁,更为温柔。 也不知她在绣什么,嘴边带着笑意,在灯光中穿针引线,&#xe863;作间已然很是熟练。 孟曦悄悄立在她身后,一眼便看清了她手中的物件,是一块绣着青竹的锦帕。 许是孟宁沉浸其间,她站了片刻也没见孟宁发现她,她轻咳一声,而后从后面走上前来:“阿宁在做什么?” 孟宁听见声响,转过头去便看到孟曦站在身后,她被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愣神,直到孟曦坐在自己面前,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东西藏好。 “阿……阿姐,你……你何时来的?” 孟曦故作沉吟地“嗯”了一声,余光见小姑娘一脸紧张地注视她,手下意识捏紧了篓子,可孟曦却像是故意逗她一般,就是不给她一个痛快。 “有些时候了。”良久,她这样说道,她也没去拿孟宁手中的东西,反倒从一边拿过画纸,打量起来,“青竹绣的不错。” 孟宁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成了苦瓜脸,眼神不由闪躲起来,没有说话。 “阿宁给何人做的?” 孟宁移过目光,心中紧了紧,轻轻咬着唇:“阿姐在说什么?阿宁不懂。” 孟曦颔首点了点她方才藏起来的绣品,脸上没什么表情,清冷地恍若风雨欲来:“母亲与我向来不佩戴青竹样式 的物件,阿宁做的帕子,难不成当真是给心上人?” 闻言,孟宁下意识咬了咬唇角,听到“心上人”三字,脸色蓦然红透,如熟透的苹果。她像是澄清般,摇摇头,急着解释:“阿姐我……” “阿宁,阿姐说过,我站在你这边。”她抬手打断她,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笑意,仿佛的清冷面庞乃错觉一般。 “阿……阿姐……” 她抬手摸了摸孟宁柔软的发顶,目光温柔似水,带着几分安抚:“方才用膳前,母亲问我:阿宁可有心仪之人?你猜猜阿姐如何说的?” 孟宁猛地抬头看她,脸上带着几分可怜,眼中是藏不住的着急。 孟曦知道,她一贯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便是不高兴。 “阿姐你……如何说的?” 见她着急,孟曦也不卖关子,她道:“我说,阿宁年岁尚小,不如再等两年?” 孟宁也跟着点点头,她虽过了及笄,可她也的确年岁小,若要嫁人,她如何乐意?更何况她早已心仪之人。 “可母亲说,想为你先定下,过两年再成亲不迟。”她说完,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眼见她脸色瞬间惨白,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无端有些心疼。 “阿宁,你若是有心仪之人,定要告诉阿姐才是。” “阿姐……” 她轻轻“嗯”了一声,静静坐着,手中抚过那些画纸,这些都是孟宁画的花色,有花有草,也有鸟兽。她的画技是孟曦教的,学的还算不错,虽未达到栩栩如生的境界,却也自由一股灵气。 “阿姐……”就在孟曦翻看画册间,孟宁长长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阿姐,我心中已有心仪之人,今生……今生非那人不嫁……” 她说出这话时,一边窥着孟曦,生怕惹了她生气,却只要想到孟韫灵要将她嫁给他人,她便无端生出无限勇气。 可她说完,坐在自己对面的孟曦依旧一&#xe863;不&#xe863;,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惊讶,就像是……像是早就料到般。 她心中一惊,压下心里头的不安,她伸手去捉她的衣角,放低声音,怯生生开口:“阿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孟曦没回答,而是抬手先拍了拍她的脑袋,唇角 带着温婉笑意,与平日的疏离截然相反。她在孟宁面前,一直是温柔的,鲜少会有疾言厉色的时候。 她不说话,于孟宁来说便是最好的答案,她脸色又变了变,也不知是羞还是怕,捏着孟曦的衣角下意识用力,喏喏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 “我知道阿宁心悦他,但他可有和你说过,他心悦你?”孟曦声音轻柔,仿佛怕吓到她一般,带着几分诱哄。 在孟宁面前,已然是她所有的温柔,孟曦不愿吓着她,甚至比起孟韫灵的纵容,只多不少。 这也是为何,她在知道孟宁和白艾二人的事后,并未阻止,反倒还为她隐瞒下来的原因。 听到“心悦”二字,孟宁脸庞下意识烧了起来,她眼神跟着飘忽:“他……他……” “他”了好几次,却没有任何下文。不说是孟曦,便是孟宁也有些摇摆起来。 细想她与白艾之间的相处,他们从未做过逾矩之事。 他待她极好,可他待其他人也温柔。 他会在她做错时,轻声呵斥她。却也会在她难过时,笨拙地哄着她。 可是……他从未和她说过欢喜二字。 想到这里,她脸上有些支撑不住,看向孟曦的目光中也带着不知所措。 孟曦握住她的手,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阿宁的目光极好,阿姐会站在你这边。” 不说她早已见过白艾,知道白艾不是个简单之人,哪怕他是个性子单纯之人,孟曦也有把握护他们二人周全。 重要的是,她能护住孟宁的周全。 “可……若是他不喜欢我……该如何是好?” “阿宁这样好,他会喜欢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七章 择日成婚 阿宁这样好,他会喜欢的。 短短两句话分明是极平凡,从孟曦嘴里说出来,就如同春日和煦的风吹来,并未察觉有什么不适,反倒溢出淡淡娴静,带着无限勇气。 孟宁蓦然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颊依旧红彤彤的,狠狠地点点头,反手抓住她的手,想要从她身上汲取更多力量。 “那……阿姐,若是母亲不同意怎么办?” 白艾没有官身,出身亦不富贵,若要孟韫灵同意,只怕难于登天。孟宁虽说性子单纯,可毕竟还是有几分了解自己的母亲,思及此,嘴角慢慢瘪了下去。 孟曦一边握住她的手,一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缓缓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目光轻柔地注视她,缓声说道: “同意与否不是你我决定的。”而是看他对你究竟用情到什么样的地步。 后半句她没说,却见孟宁一脸疑惑地看她,她笑了笑,假装不经意地瞥过她藏丝帕的地方,又道:“母亲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你多陪陪她。” 孟宁一向懂事,见她不再说方才的事,却也乖巧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韫灵中毒一事众人皆知,可他们并不知是醉无,只当是普通毒药,解了毒便罢了。一开始是孟曦自己的主意,但后来孟韫灵知道,也并未说什么。 醉无之所以被不少人畏惧,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它毒发有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那便是它不知何时会夺去人的性命。 也许上一刻正与人畅聊,但下一刻便吐血晕倒,再也醒不过来。 孟韫灵自然是知道自己身子状况的,不然也不会忽然提起姐妹二人的亲事,孟曦心中有预感,莫约再过不久,自己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孟曦去咸啸殿时,孟韫灵指了指案牍,她不&#xe863;声色地走过去,便看到一道明黄被铺开放在桌面上。 ……闻良家长子珣,儒雅俊朗,卓尔不群,吾甚悦之,今吾之长女曦,已至婚嫁之时,当择贤以配之…… 看到“择日成婚”四字时,她顿觉眼睛一痛,仿佛进了异物般,扎的难受,她偏过头,深吸了口气,在转过头 来时,脸上已恢复了一派清冷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异状。 “本宫问过了,十月初六便是个好日子。”孟韫灵压低声音咳了两声,这般说道。 孟曦绷着脸,连嘴角也紧紧抿着,可闻言却并未说出半句话。 她早就料到了,可心中为何还是止不住的难过,如千万只蝼蚁在心口啃噬,&#xe863;一下便牵&#xe863;全身的疼痛。 她想问问她,在她心中是不是只有权势重要,无论是昏垣还是良珣,都是因为他们才能不凡,能辅佐她帮助她,更快压下黄泉路一众狐狸。 可事实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她不愿承认。 孟韫灵给过她机会的,只是她不愿接受罢了。 她对昏垣生不出情谊,对良珣亦是一样,但无论她对他们是否有情谊,都注定了与她纠缠不清。 她从不曾忤逆孟韫灵,这一次也不会,即便她心中早已有人。 “母亲安排便是。” 良久,屋内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那声音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应下的不过是一件小事,与喝茶用膳一般平常。 本该是一件高兴之事,孟曦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她闭了闭眼,眼前忽然冒出一个人来,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如沉沉黑夜,带着神秘,说话时,极尽不羁风流,无端惹眼。 她猛地睁开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人赶出自己的脑海,可无论她如何做,那道身影都始终留在了心间,如何也挥不去。 孟韫灵体内余毒未清,全靠着赵信阳的药膳压制着,可即便如此,她精神头已然好了不少,没过多久,她便重新回到了前堂。 自那日她将昭旨放下去后,许是拖了太久,听闻孟曦与良珣的日子定了,众人心中一片感慨,更有甚者,激&#xe863;的落下热泪。而此后,风雅堂也跟着忙活开了。 现如今已经七月,距二人成亲还有不足三月时间,再不准备,只怕届时来不及。 日子定下后,孟曦越发忙碌,盖因孟韫灵在逐步将一些事务移交给她做。以前也有不少事情,可现在也只多不少,甚至每日登门寻她的人,也多了不少人。 良珣去了河中,只余下昏阔天一人帮衬着,即便如此,也显然有些吃力,而她 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孟韫灵不过四十,鬓角便生了华发。 好在此时除了河中一事,并非多事之秋,倒也能妥帖应对。虽是如此,她还是忘了时间。以至于到了乞巧这日,孟宁在府中等她时,她才惊觉时日飞快。 “阿姐,母亲说今日放我出来走走,你快些去换衣裳,陪我一道出去可好?” 孟宁此时正站在屋外,从外面露出一个头来,嘴边带着甜腻笑意,眉眼弯弯的模样,喜人极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孟韫灵将她拘在了宫中学规矩,她难免坐不住,可每次寻由头出来时,孟韫灵都不许,但她也不敢惹她生气,她知道自己母亲自中毒后,便一直身子不适,即便心中不满,也规规矩矩地窝在宫内。 而这次好不容易灯会,得了孟韫灵的首肯能出来了,不必她吩咐,她也明白自己出宫游玩,必定少不了与孟曦结伴。 她心中念着白艾,可这些日子孟曦的忙碌辛苦也看在眼中,也想同她出去散散心。 心上人重要,自小伴她长大的阿姐也同样重要。 孟曦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暗下来耽误天色,按了按眉角,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看她心情颇好的模样,笑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闻言,孟宁反倒一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当真不知,想到这些日子她忙的不见人,于是解释道:“阿姐,今日乞巧。” 话一出口,孟曦蓦地愣住。 今日……乞巧?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八章 比之前更好 “阿姐的确忘了,”她摸了摸孟宁的头,有些恍惚地开口,旋即她又道,“既如此,阿宁等我片刻。” 孟宁再次扬起一个笑,点点头。孟曦随手从小柜中拿出一些零嘴,放在她面前,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笑着离开。 那些零嘴都是孟曦特地为孟宁备下的,几乎每间屋子都有,芳兰估摸着时间换一次,也不担心因放的时日太久,导致吃坏肚子等。 每过一会儿,孟曦便带着孟宁去了黄泉城中最热闹的集市,比之一年前在河中时,更为繁华。 人声鼎沸,不同的叫卖声、说话声不绝于耳,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谁是谁。 姐妹二人弃了马车,随着大流走在路上,孟曦一边护着人,一面注意着四周。 她没问孟宁关于白艾的事,想来这段时日二人也断了联系,她心中思忖,该去见一见人了。 若他……当真对孟宁有意,便该做些什么才是,莫等将来后悔。 往往到了这个日子,结伴出游的都是些适婚男女,像是姐妹二人出游的倒也有,只是少不说,身边也是有男子跟着。 黄泉城民风开化,平日也有男女同游,更不必提这般重大的节日了。放眼看去,男女之间谈笑风生,皆是愉悦。 此时正是热闹时候,孟宁被拘久了,看见这般热闹的场面,恨不得长有四只脚,穿过人群看热闹,好在孟曦早已习惯她那活泼跳&#xe863;的性子,注意力也一直在她身上,如若不然,也不知现在人去了哪里。 “阿姐阿姐,那处热闹,我们去那里。”孟宁指了指前面,孟曦看去,的确比这边更热闹些,叫好声也一阵一阵传来。 不等她回答,孟宁便拉着她的手朝那边挤了过去。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她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幕,原来是戏班子在此表演,难怪这么多人围着。 这一看,便仿佛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孟宁瞧得起劲,看到精彩之处也忍不住和周围人一同鼓起手来,手中的花灯跟着左右摇晃。 那是方才孟曦为她买下的兔儿灯,她喜欢得很,孟曦想要为她拿着也不肯。 这里人多,想到一直未抓住的黑 袍人,她心中警惕,只抽了一分心神落在面前的表演上,更多的是在注意孟宁。 孟宁的确兴奋极了,看见什么都想去看看。这头散了后,她又跑到另一边,停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她正拿着兔儿和猴子的面具对比着,神情之间全是纠结。 孟曦看的好笑,也不催她,只静静站着,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各色面具,她一下子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场面像是格外熟悉,仿佛不久之前也有过。 只不过身边的人不是孟宁,而是另一人。 那日繁华深处,他立在灯下,长身玉立,嘴边噙着笑,那目光与四周柔和的灯火一样,带着暖意。他故意惹她,想在她脸上看到别的情绪,殊不知,多年的伪装早已成了天然的面具。 长这么大,唯一一次脱掉面具,想来便是在那日换上狐狸面具后,只有那么一小刻,她似乎看到了儿时爱笑的孟曦。 那人恶劣,却从未真正伤害她。那人不正经,却多在自己面前耍宝。甚至功夫分明不弱,却一直赖在少君府不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少君府中多少人知道他的心思,一开始对他多为排挤,可后来却见他与众人相处甚好的模样,大约是性子使然,很快他便与少君府众人打成了一片。 她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一向眼光高,能服众,也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的离开,府里的人虽没说什么,可他们私底下为他悄悄送行,眼睛通红的样子,她也瞧见过。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应当谢谢他的,只是……两人再也不复相见。 不过一个人罢了,却偏偏这个人像是存在于各个地方,每个角落,便是买个面具,也能想到那人。 她叹了一口气,取下右下侧的狐狸面具,嘴边露出一丝浅笑。 孟宁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有选出来,转头想让孟曦帮着看看,却看见她嘴边的那丝笑意,她愣了愣,也顾不得手里的面具,而是伸手挽住她,双眼闪着光。 “阿姐,我好久没有见你笑的这般开怀了。”虽说平日和她说话也在笑,可那笑极为端庄,不似现在这般,当真像个未出阁的女子,就像是她想到了白艾那样开心。 孟曦嘴角顿住,疑惑地 看向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有吗?” 孟宁点了点头,目光转了转,拖长声音:“有,现在的阿姐,比之前更好。”以前的阿姐都太端庄了,和孟韫灵颇为相似,只有现在,才和她一样。 谁知她刚说完,额角就传来痛意,她惊呼了一声,捂住额角,水灵灵的双眸看她,带着控诉。 “可挑好了?挑好了便陪我去忘川楼坐坐。”说着,她示意了一旁的忘川楼。 孟宁跟着看去,不知为何忽然捏紧了手中的面具,眼神也跟着闪躲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她本来想着,想个办法去见白艾,可孟曦要带她去忘川楼,进去了若是想要越过她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要是和孟曦说,她也一定不会放心她独自出来游玩。 孟宁忽然便惆怅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白艾现在在何处。 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孟曦如何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她有些好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嘱咐:“今日人多,你莫要乱跑,若是出了事,母亲又要担心了。” 孟宁现在心中满心都是白艾,只要一想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见不到心上人,总觉得提不起兴致来。闻言也只是怏怏地“哦”了一声。 可当她在忘川楼内看见白艾时,那一点子不高兴也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快要溢出来的满足。 她一面偷瞄那边风姿卓越的男子,一面拖拖拉拉地移向雅间,她本以为自己做的隐晦,殊不知孟曦将这些都看在眼中。 懒得拆穿而已,还真当她什么也瞧不见?<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九章 莫哭了 许是出于护犊子的心情,孟曦心中格外复杂,一面是因看到孟宁面对心上人时那小女儿的模样,一面是因不远处那男子。 她与他的目光,越过热闹的大堂,穿过吵闹的人群,遥遥相撞,他朝她点点头,她脸色下意识又冷了几分,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而后她率先移开眸子。 孟宁扭扭捏捏地走进雅间,脸颊染上了几分绯红。孟曦朝她招了招手,故作没看见她脸上的红色,她道:“你先用些东西,不要乱跑,我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儿来接你。” 孟宁巴不得她能离开片刻,也好给自己时间见心上人,于是她一脸乖巧地应承下来,点了点头。 见此,孟曦将一些吃食放在她面前,而后提步走了出去,可孟宁哪会当真乖巧等她?好不容易见着了心上人,怎么说也要去见一面。 等门一关上,她便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悄悄开一个缝,眼看着孟曦从视线内离开,她又谨慎地等了片刻,而后小心地拉开门,探出头去。 有路过的小二奇怪地盯着她,她朝对方露出一个笑,随即大胆地拉开门,提起裙摆朝方才白艾所在的地方跑去。 谁知她还没有跑几步,迎面便撞上了一人,不是白艾又是谁? “白大哥!” 白艾扶住她,轻轻颔首:“跑这么急,可是出了何事?” 孟宁自然不会和他说是为了去找他,于是笑着摇摇头,眼眸弯弯,如月牙般,唇角怎么也止不住笑意。 见她站稳,白艾正欲收回手,但孟宁显然要快一些,她反手捉住他的衣角,轻轻捏在手心,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白艾心中失笑,脸上却疏离模样:“怎么跑出来了,你阿姐呢?” “阿姐说过会儿再来接我,叫我别乱跑……”说道后面,她忽然心虚起来,摸了摸鼻间,眼神也跟着飘忽。 好在今日是乞巧,二人站在这里说话并不打眼,但这里来来往往的却是有些不便,于是他问了雅间,将她带了回去。 “既然你阿姐让你莫要乱跑,便不要出去。”她胆子一向大,当初从忘川楼跑出去寻她,也是孤身一人,要不是暗处有人 护着,非得将他吓出个好歹。 可一次有人护着,二次三次呢?能保证暗处那些人能一直这般细心?若是暗处的人一时疏忽,跟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了沉,面色不善地开口:“下次莫要这般冒冒失了,若是出事怎么办?” 孟宁以往最怕便是他生气,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想到自己许久没出宫与他见面,又被拘在宫内学这学那的,好不容易出来了,满心欢喜地去寻他,他不问她这些日子好不好,便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心中忽然便生出气来。 她到底是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何时受过这等气,闻言,笑容缓缓退去,拉着衣摆的手也跟着松开,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迅速撇过头去,眼圈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白艾像平日那般,想到小姑娘活泼又好骗,要是真遇上心怀不轨之人,她又怎么摆脱得了? “世上复杂的人多,不是所有人都会护着你,要是遇到危险,你该如何?” “万一方才撞上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旁人见你好欺负,说不定会……” 白艾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只是还没说完,旁边便传来一道抽泣声,那声音极小,被外面的繁华热闹所掩盖。若不是他自来耳聪目明,心神也全在她身上,也不会听到。 他抬眼看去,却见小姑娘坐在一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xe863;着,双手下意识绞着衣角。 这是她特有的小&#xe863;作,有时是无聊,有时是紧张,而有时又是因为心中有事。 他与她相处这么久,自是了解她的。 “阿宁?”他想去拉她,却见她微微一闪,躲开了他的触碰,只是抽泣声似乎大了一些。 他心中叹了口气,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她,却被她再次躲开。 小姑娘第一次对他闹脾气,他忽然生出些无措来,不知何为,心中一下子便紧张起来。 “阿宁,莫哭了。” 孟宁还是没有理会他,抽泣声已经变成了细小的哽咽声,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融在浅红的衣裙上,不过一瞬落泪的地方就多了一道深印。 白艾见她还是止不住哭,深吸了口气,而后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一面抚着她的青丝,一面放 柔嗓音,轻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莫哭了好不好?” 本以为他道歉了会好些,谁知他说完,孟宁反倒更加伤心,从小声抽泣哽咽,到嘤嘤细哭,还一面埋怨他道: “你就知道教训我,你都不知我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你从未问我好不好,只知我四处乱跑,可我从未闯过祸,你为何要这样说我?”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阿宁莫要哭了,嗯?” 孟宁想到自二人相识以来,似乎一直是她主&#xe863;寻他,从来没有一次是他来找她的,前些日子她还信誓旦旦与自家阿姐说他喜欢她,可如今一看,许是她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她伸手推开他,眼前一片雾水,连眼前的白艾也被分成了好多个,看不真切。 她仍然细哭着,眼泪宛如珍珠般往下掉,她看着地面,抬手擦了擦,哽咽道:“白大哥,在你心中,我便这般不懂事?” 她生在宫中,礼教最是看重,可一遇见他,她便通通将这些抛到一边,为了什么?无非是心中有他,这才学着死皮赖脸的模样,而在他眼中,她竟是这样不堪。 白艾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看着她,她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她故作不知,他越是沉默,她心中越是难过,心口像是被堵住般,难以呼吸。 可她不敢表现出来,狠狠地咬住唇角,压下哭泣声,默默地擦着眼角的泪水。 “不是,阿宁在我心中,千好万好,无人可及。”<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章 无人可及 白艾看着这样的小姑娘,心中心疼极了,他走上前一步,从袖间拿出帕子,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轻声道:“不是,阿宁在我心中,千好万好,无人可及。” 此话一出,孟宁呼吸顿了顿,连哭泣也忘了,她像是听到了耳边的吵杂声慢慢远去,只剩下白艾的呼吸声。她抬起头看他,他脸上依旧疏离淡漠,可眼底有什么东西清晰地收入眼中。 她知道,那是心疼。 儿时她在宫内养了一只鹦鹉,是孟曦特意寻来陪她的,可后来却无缘无故死了,她哭的撕心裂肺,任谁去劝都不听,直到后来孟曦将她带出宫去。 那时她哭的时候,孟曦与孟韫灵便是这样看她的,满脸都是心疼,却又不知怎么办,只能不断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原来,白大哥是心疼她的吗? 那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孟宁忘记了哭,脑海中反倒开始纠结起白艾纠结喜不喜欢她的事情。 白艾却见她不回答,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以为她还未消气,只能不断地抚着她的长发,细声道歉安慰。 良久,孟宁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还在他怀中,她忍不住脸色一红,眼角的泪水衬得更加娇俏,她朝后退了两步,退出他的包围圈。 “阿宁莫要生气了,嗯?”他怀中一空,愣了愣,下意识朝前跟了一步,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生生止步。 孟宁现在哪还会再哭,胡乱地点点头。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他或许心中有她,她就忍不住雀跃,可她才哭过,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低下头,留下染上红色的耳根,以及细腻的颈脖。 见她如此,不由吐了口气,心中定了一半。他隔着衣物拉她坐下,手心的炽热传到她手腕上,竟然烧得慌,顺着手臂慢慢爬到脸上,孟宁似有所感,越发不敢抬起头来。 方才才在他面前哭了好大一通,说实话,她此刻忽然觉得有些丢脸。 白艾不是话多之人,平日与孟宁在一起,多是她在说,而他在听,眼下他不说话了,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了想,目光触及到桌面上的零嘴 点心等物,柔声开口道:“可要吃东西?” 孟宁缓缓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白艾默了默,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他脑中似乎想到方才她说他从未关心过她,他又开口道:“这些日子在家中做些什么?” 其实他是知道的,路守大人中毒,修养了好一段时日,她这些日子没有出来,定然是在照顾孟韫灵。可孟宁从未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他也只装作不知,反正,他至始至终,在乎的唯有眼前这一人。 “母亲生病了,在照顾母亲。”想到孟韫灵病好后逼着她开始学规矩,她又闷闷补充道,“学规矩,学算账学管家。” 前面倒还在意料之中,谁知她后面又不急不缓地继续补充,她一说完,他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更是少有的烦躁郁结。 偏偏孟宁像是什么都不明白般,而是说起了她学这些东西的无用之处。 “这些事分明有彩屏彩明姐姐看着,为何还要我看?既要我学,又为何儿时不教?”她现在反倒忘记了方才闹脾气的尴尬,又恢复成了灵&#xe863;的鸟儿,在枝头肆意欢闹。 她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惆怅,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学这些,是为了她日后成亲的事。可从未有人和她说过,成亲之前要学这些,她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母亲……可有……”白艾喉间开始干涩,看着一派天真的孟宁,他连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孟宁抬目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眸子里全是不解。 “你母亲可有……可有和你说过成亲一事?”白艾眼一闭,利落地问道。 “啪嗒。” 听见声音,白艾睁眼,就看到孟宁手中拿着的玩意儿倏然落在桌面上,发出细微声响。至于孟宁,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 她双眸瞪得大大的,连转&#xe863;都忘记了。 见他这副模样,白艾心中莫约清楚了。想来孟韫灵还未和她提过,但既然在学这些,定然也在找合适人选了,只是还没有定下。 可孟宁却不知为何要学这些,显然还蒙在鼓中。他正欲说话,却见雅间的门被忽然推开,孟曦一脸黑色地站在外面。 孟宁这头才回过神来,另一头又见孟曦,惊吓可想而知,她猛地站起 身来,看了看白艾又看了看她,喏喏开口唤了一声“阿姐”。 孟曦目光沉沉地瞥过她,在看到她红红的眼眶时,周身气息又变了变,更加冷漠了些,她移过目光落在白艾身上,嘴角紧紧抿着。 见她似乎要发怒的样子,孟宁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站在白艾身前,讨好似的又喊了一声“阿姐”。 孟曦不知为何,见到这般举&#xe863;的孟宁,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将门关上后,脸色紧紧绷着,干脆绕开她,坐到一边去。 好在白艾还有些作为男子的尊严,他温柔地拉过孟宁,将她护在身后,朝她微微颔首:“少主。” 端是冲她特意将他引过来与孟宁见面,他对她客气些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孟曦还是孟宁的长姐,自然,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黄泉路少主。 他一开口,孟宁却惊了,只因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那他又如何认识自己阿姐的?又如何知道眼前之人是堂堂少主呢? “白大哥……你怎么?” 白艾默了默,并未告诉她,他与孟曦早已见过面一事。可孟宁显然是误会了,只当孟曦以前办案或者出门时被认出了身份,他这才知道而已。 孟宁也没有追问,而是朝孟曦走了两步,想说什么,却听孟曦缓缓开口道:“阿宁,你去隔壁稍坐片刻,我与你白大哥说说话。” “阿姐我不去。”听到孟曦要单独留下他,她忽然就紧张起来。虽然知道孟曦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可一旦事情沾上自己心仪之人,便是再清醒也难免糊涂。<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一章 再无半点可能 “我不出去,阿姐,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她干脆坐在了她身边,即便孟曦现在有些吓人,可比起让白艾一人面对,她反倒胆子大了起来。 孟曦隐隐觉得额角有些疼。 “阿宁,我说出去!”她脸色又沉了沉,仿佛风雨欲来,孟宁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正想梗着不愿离开,却听白艾说道:“阿宁,你先出去,我与你阿姐聊两句,别担心,嗯?” 孟宁看向他,或许是被他眼中的镇静所感染,她抿了抿嘴,看了看身边极力压着怒气的孟曦,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一步三回头,每回头一次,白艾都会投以一个淡然轻柔的目光,反倒逐渐让她心静了下来。旋即对上孟曦那带着丝丝凉意的视线,她蓦然缩了缩头,加快了几步,几步退了出去,不等她关门,那门就已经自己合上了。 孟宁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个高大身影,视线被阻,她朝二人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而后飞快闪身进了隔壁雅间。 进去后直奔靠近孟曦所在的雅间的那面墙,将耳朵贴在墙上,眸子灵&#xe863;的转&#xe863;着,可是也不知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孟曦他们说话小声,孟宁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一发现令她挫败不已。 另一面,孟宁出去后白艾不急不缓地坐到一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微微垂眸而后才开口道:“不知少主今日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孟曦拨弄着手中的茶盏,自孟宁出去后连眼神都未分给他一个,闻言,手上&#xe863;作未停,反而说了个题外话:“近来城中才俊的画像都被送入了宫中,想来阁下也知道罢。” “阿宁即将定亲,日后你可莫要出现在她面前。”说着她顿了顿,终于抬起头,却不是看他,而是落在一派繁荣的街道,声声吵闹不绝于耳。 “今日叫你过来,不过是断她念想。” 话音刚落,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幽深,又隐晦不明,难以看出眼神是何种意味。 两人都不是话多之人,可现在连接二人的,却是孟宁。 他忽然轻笑一声,将杯盏放在一旁,他道:“既 如此,少主何必大费周章地引在下来此?大可切断我与阿宁之间的联系便是,何必特意将在下寻来?” “自然是想让你自己与阿宁说清楚,本宫不是喜欢麻烦之人。”孟曦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眸色随着跳&#xe863;的烛火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 她虽没有明说,可白艾心中却懂了。 他想说什么,可一想到方才她说城中才俊的画像都送入了宫中,便忍不住顿了顿,心中难免开始紧张起来。 他自问做何事都满腹自信,可在面对孟宁时,总有些忍不住小心,即便他心中清楚,孟曦此举,不过是试探。 今日早间他在家门前捡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他自来谨慎,并未将它拿起,而是直接越了过去,可过些时候他回来时,那封信笺已经在他桌上。 信中只有三个字忘川楼。 他在黄泉城内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亲近,更没有朋友,这信早些时候在门口,晚些时候便出现在了家中。他在自己家装了些小机关,而今那些机关全是完好的,信无端到了屋内。 来人是谁,不言而喻。 如孟曦所说,若是要切断他和孟宁之间的牵连,对堂堂黄泉路少主来说,易如反掌。可她没有这般做,反倒命人给他送信,将他引来这里。 他忽然有些看不懂孟曦了。 白艾&#xe863;了&#xe863;唇,眼眸半闭,再睁开时,眼底清明一片。 “少主的意思,白艾明白了。”他说完,便站起了身子,不卑不亢地朝她拱拱手,准备提步离开。 “再走一步,你与阿宁就再无半点可能。”还没等他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止了他欲开门的手。 “白艾,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与你一样,绝不会看着阿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在黄泉路,尤其是生在孟家,无论是嫁人还是其他,都没有自己的选择。 即便孟韫灵宠爱孟宁。 对孟韫灵来说,为孟宁挑选一门合适的亲事,保她岁月无忧,便是最好的宠爱。可孟曦知道,不该是这样的。 即便孟宁嫁的那人极尽宠爱,可那也是在她未喜欢上其他人之前,现如今她心上有了人,她却要为她择亲。 孟宁目前尚且还不知这些日子被拘在宫 中,便是为着成亲一事做准备。可知道真相的孟曦却不忍心将她这般随意便嫁出去,即便那在孟韫灵看来,是为了孟宁好。 甚至还有一个她不想去承认,可她依旧要认清的事实。孟宁出嫁后,那她夫家势必与孟家绑在一起,孟家给予恩泽,他们则帮扶孟家。 孟曦从来不屑用这些手段来坐稳自己的位置,更何况被利用的人还是自己从小疼大的胞妹。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孟宁嫁给自己心悦之人。 白艾果然立在了原地,闻言转过头看向孟曦,但她目光却在手中的杯盏上,她似乎在研究杯盏上的花纹,又似乎在看其他。 他一下沉默了下来,自从知道近日孟韫灵在为孟宁挑选夫君一事后,他心便不静了。 “堂堂茶南主人,却甘于平淡,倒是自在得很。”孟曦说完,白艾更加沉默。他不惊讶孟曦能查到他是茶南背后的主子,他不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罢了。 他自诩不拙,可现在却越发不明白孟曦究竟想要说什么。 “母亲一直在查茶南背后的主子,想来你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她微微偏头,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隔壁。 茶南向来神秘,看似普通,其实并非外人看到那般简单。外人都说茶南非请不可入非客不能入,却不知,真正原因是因自古以来,茶南便不是一个喝茶论道之地。 那里的人来来往往,其间所能得的情报,远比忘川楼和仙上居。孟韫灵想将茶南据为所有,与手中另一底牌融合,便于更好掌控那些有异心之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二章 绝不退让 孟曦带着孟宁回宫时,在忘川楼的屋顶迎风而立一人,身姿欣长,一轮月华落了满身。 孟宁并未回宫,而是将她送回了少君府内,孟曦则被孟韫灵叫回了宫中。 这次侍女并未将她带去书房,而是去了孟韫灵的寝殿,刚一进去,她便感觉到了里面的异常。 夜深了,月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内,寝殿内并未放置冰鉴,却无端冒着寒气。里面点着灯,恍若白昼。 孟曦垂眼入内,低声请安。 只是她还未说完,就被孟韫灵打断,隐含怒气的声音传遍大殿:“你今日带着阿宁去见了何人!” 立在下首的孟曦闻言,并未感觉有何不妥,甚至对于她将她叫入宫来也像是早就有所预料。 她带孟宁去见白艾之前,并非察觉到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但在白艾离开后,她恍惚看见了一人,一开始并未多想,但后来频频遇见那人,再加上那人身边还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稍一思忖,前后因果便存于心间。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孟宁今日之行,想来也是有意为之。孟韫灵放她出宫赏灯,若她没猜错,定然会让她在人群里遇到她安排好的人。 那人不必想也能猜到是她选出来,定然是她千挑万选出来,想让她嫁入的某家公子。 只是跟着孟宁的人可能没有料到,孟曦会将她直接带去忘川楼,并且还是许多人不得入的三楼。孟宁不下去来,他们自然也上不去,只能看着三楼暗暗着急。 孟韫灵本以为将孟曦引开,孟宁贪玩,说不定下去还能遇上,谁知那二人却连衣角都瞧不见,就更不必提相识了。 “你可知你毁了本宫的安排?嗯?” 孟韫灵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孟曦走近,许是夜色隐晦,又许是气到极点,她脸色黑沉如墨,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 “母亲说的可是王堂主的儿子王以?”闻言,孟曦倏然抬头,与孟韫灵对视上,神情自若,毫不畏惧,“母亲若是想让阿宁嫁给他,女儿便是违背母意,也要为阿宁争一争。” “母亲许是不知,此子早有了心爱之人,阿宁嫁给他,不是个好选择。” 王以乃王尚安之子,自小受教在王尚安面前,倒是教的很好,不过弱冠,却已然有了名气,虽不似良珣和昏垣这般大,可提起他,大家也是赞不绝口。 模样生的不错,性情也好,能文善武,也被人称为少年儒将。城中不少女子芳心暗许。 他成名也早,只是在昏垣和良珣衬托下,便没有那么耀眼罢了。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看,都是适合孟宁的,男子端方洒脱,与孟宁的活泼灵&#xe863;倒也相配。可坏就坏在,王以早有了心仪之人,并非卿不娶。 “放肆!” 孟韫灵脸上又是一沉,压了压脾气,许是气极,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孟曦想上前,却见她退了两步,分明是不要她触碰的意思。 “重臣之子,岂容你随意探查!” “母亲想来也查过,王以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定然也知道二人相慕已久,若是母亲贸然赐婚,便不担心阿宁与他成了怨偶?” 与以前的步步退让不同,今日的孟曦仿佛初露的刀锋,面对面前的危险威胁,毫不退让。 孟宁是她亲妹,也是她心中的亮堂,她不愿这抹光亮熄灭。 她与她不同,她早就习惯了在黑夜中步步为营,不惧风雪不惧人,唯一在乎的,唯有放在心上的几个人。 孟韫灵是,即便她对她总是严苛,从未在乎她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只关心事情的结果,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将她放在心上。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忤逆,只因她心中也曾对她有所期待。 但那也是曾经罢了。 现在,许是麻木了罢。 可为何,心中还是有丝难过? 孟宁在她心中与孟韫灵一样,却又有所不同,若说孟韫灵是火,那么孟宁便是月光。在她走过的黑路中,与她作伴,是她为数不多的珍宝。 孟韫灵并不言语,神情带着无谓,在她心中,不过是个女子,她赐了亲,他们还能违背不成? 更何况孟宁身份尊贵,她能下嫁,也是他们的福分。 更何况,她选定王家,也是有所企图。 她疼爱孟宁,可生在孟家,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她早晚会明白的。 见她这副模样,孟曦蓦然想笑,却扯了扯嘴角,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所 谓的疼爱,便是知道对方有心仪之人,也要活生生拆散不说,还要让阿宁来承担这一切? 如果是这样,那这疼爱,想来阿宁也要不起。 如此这般,倒不如不要。 孟曦闭了闭眼,心中下定决心般,她抬起头道:“母亲这么晚让我进宫,应当也收到了消息……” “阿宁也有了心仪之人,且那人还一直是母亲想要追查的茶南主人。” 她说完,定定地看着她,果不其然,孟曦说完,便看到她脸色又变了变,她猛地上前两步,又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生生停了下来,她缓了缓,压低声音开口:“是谁?” “母亲问的是茶南主人,还是阿宁的心上人?”她微微偏头,眉间带着不解。 “孟曦!” 见她着急,孟曦眼神飞快闪了闪,抿了抿嘴:“女儿不敢保证,但三日内,那人便会登门,母亲是选王家还是选阿宁,与女儿无关。”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不远处的妇人:“但女儿,势必站在阿宁这边。” 不知何时起,眼前的妇人眉间多了皱纹,便是披肩的青丝也藏着几缕花白,眼中不再似从前那般锐利,反倒多了三分疲惫。 从前教她习文断字的风华女子,也满身风霜。是走过春夏,开始迎来寒冬了吗? 孟曦垂了垂眸子,压下心底的异样,她吐了口气:“母亲,夜深了,早些歇息罢,若是教训女儿,明日也不迟。若是气坏了身子,阿宁也会心疼的。” 这些日子中毒后,她食欲不振,大多时候都是阿宁哄着她用膳,她没胃口,却为了陪阿宁,勉强多用了些,如若不然,只怕瘦的更厉害。 她&#xe863;了&#xe863;唇,眼睁睁地看着孟曦行过礼后,转身走了出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三章 执棋人 孟曦出来后直接往西南角而去,望着影影绰绰的黑夜,脚步沉稳,在静谧黑夜里独行,恍若隔世。 偶尔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是夜里巡逻的人走过,与空中不知名的鸟鸣,是夜色最为常见的声鸣。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停在一座宫殿门口。 孟祠二字在夜里隐约可见。 门口的人并未拦她,她进去后一言未发,直接跪在了正龛前。祠堂内点着烛火,将整个屋子照的通明。 孟曦目光直直地落在沈君的牌位上,看不清眼底存着何种情感,可脸上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父亲,若你还在,应当也会站在曦儿这边是吗? 定然不会如母亲那样,用阿宁后半生幸福,去拴住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吗? 屋内静成一片,除了烛火偶尔爆出的响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更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笑着和她说:曦儿做得极是。 王尚安家中握有兵符,王以年纪轻轻,虽不及良珣,可在云霄堂内也是赫赫有名的司马,当年西州出了拐卖女子一事,前去平定的也有他的身影。 也正是那一次,他因解救成功,还抓了其中一个领头的,被封赏顺利进了云霄堂。 父子本不该同在一堂,可王尚安每每遇到王以的事,不是避开便是不理,若是实在没办法避开,便用比旁人更为严苛的法子,试图劝退他。 偏偏王以是个强的,不仅没有被吓退,反倒每次都咬牙撑了下来。几年过去了,少年儒将,凭借自己的努力升了司马。 名头也是越来越响。 只不过这名头,被掩盖在昏垣和良珣之下罢了。 可即便如此,孟韫灵还是不放心王家。 一开始她企图让昏垣暂代云霄堂的事,昏垣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自不用多说,她信得过。 正是因为如此,昏垣才会被调入禁卫军内做事,为的便是日后去云霄堂不被轻视。 谁知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昏垣会忽然一走了之?半点不考虑后果? 这些打算孟韫灵从未和孟曦说过,可孟曦不笨,也能猜出几分来。 现在昏垣走了,良珣与她定亲,平官 场文政诸事,而武政兵权,也必须找个靠谱之人接手。 思来想去,现如今正值&#xe863;乱,先是一堂之主被斩,后是黄泉路左使被流放,堂堂路守大人又中毒在身…… 但无论如何,孟曦不想利用孟宁。 即便她艰难些,费的时日多些,她相信,这波涛暗涌的官场,迟早会被她收入囊内,而不是借着利用自己亲妹,以此更快达到目的。 这边孟曦跪在正龛前一&#xe863;不&#xe863;,而咸啸殿内,在她走后许久,孟韫灵忽然被喉间的痒意惊醒。 她偏过头低声咳了两声,外面无忧听见,倒了杯茶水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面还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她回去了?”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无忧知道,她说的是谁。 无忧垂下眸子,扶着孟韫灵去床边,低声回道:“去了祠堂。” 孟韫灵恍惚了一下,靠在床上闭上了双眸,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人良苦用心,何不让少主知道呢?”无忧站在一边,轻轻问道。 她跟在孟韫灵身边多年,这些话或许别人不好说,可对她来说,并未有什么不妥。 “我做的她未必不知,知道的未必会做。那丫头啊,心太善了,惦记的人太多。” 她教她护黄泉人守黄泉路,她记得很好,可就是记得太好,才让她装了太多人在心里面。可孟曦忘了,在黄泉路黄泉人之前,她须得先是孟家人。 这些年想要反了孟家的不在少数,可为何没有成功?是因他们即便登上了这个位置,也去不了黄泉禁地,去不了那里,自然不能维持黄泉路的安稳。 她自小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知为何是孟家,为何是她,她只知,为了完成使命,利用也好,合作也罢,她都是那个执棋人。 唯一的意外,或许就是沈君了…… 想到沈君,她又忽然想起孟曦说的话。 阿宁有了心上人…… 昔日在她怀里嗷嗷待脯的小婴儿,在她怀中撒娇或哭泣的小姑娘,在她烦心时为她带去欢笑的小姑娘,而今也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啊…… 罢了…… 或许阿曦说得对。 没过多久,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无忧小心地扶着她躺下去,确定人未醒过来后掖好被角 ,看着一脸憔悴如老了十岁的孟韫灵,想说什么,终究不忍心吵醒她,稍站了片刻,便关门出去了。 外间的月色又被乌云挡了去,夜深了,风也开始变大了。 孟曦在孟祠跪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便出了宫,吩咐了两句,而后换上少主服饰,率先走进了议政殿内。 她昨日和白艾的谈话最后不了了之,而她信誓旦旦和孟韫灵说三日内,是莫名来得信心,笃定他会来,只不知是何时。这三日,是给他时间,也是给孟宁给她最后的期限。 若是他不来,她便是做一回恶人,也绝不会放心将孟宁交到那样的人手上。 心爱之人和茶南,看他如何选择罢了。 本以为再如何,白艾也会拖个一二日,谁知议会散后,远远地便见那人立在宫门前。 他并未说什么,而是让她带他去见孟韫灵。 孟曦虽然脸上不显,可心底到底被抚平了几分,连看他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孟韫灵许是早就知道来客了,他们刚走进一道门,就见孟韫灵身边另一个侍女无双来接人了。 她想要跟去,谁知无双笑着说:“少主昨夜一夜未睡,大人吩咐少主先回去休息一日,今日不必来宫中了。” 话一说完,孟曦心中疑虑更甚,正欲以身份压她,却见她笑吟吟地拿出了孟韫灵的贴身玉牌。 玉牌乃世代路守大人象征,见玉牌者任何人不得违背,便是孟曦,对这块玉牌也诸多敬意。 对孟家的人来说,那不是玉牌,也不是身份象征,而是上千年前,祖先们的命令。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出宫后干脆坐在马车里等他出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四章 给他送把伞罢 白艾出来时有些狼狈,不过精神头到还算不错。见孟曦的马车没走,他粗粗一瞥,便打算从旁边越过,就在这时,马车内的帘子被略略半掀,里面的人淡淡吐出两个字:“上来。” 白艾神情漠然,身形停了下来,与马车不过一臂距离,他眼神落在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上,像是在想什么,良久,他道:“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 像是在验证他的话,空中的乌云迅速聚在一起,天空片刻就沉了下来,将整座宫羽笼罩其间,仿佛巨大的狮子,张着血淋淋的大口,稍不注意,整座宫羽便被吞噬其间。 孟曦闻言,心中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那异样飞快闪过,根本抓不住。可即便如此,她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沉。 “这是什么意思?” “少主天资聪颖,想来很快便能明白。”白艾微微偏头,他道,“少主小心行事,暗处有人时刻看着孟家。” 他说完,撒手离去,也不理会欲来的风雨。 白艾的话似乎在昭示着什么,闻言,孟曦忍不住眼皮一跳。 外面又起风了,分明正值夏日,日头正盛时,却忽然变了天,也不知是否上天也在昭示着什么。 “给那位公子送把伞。” “是。” 白艾离开后,她直接去了忘川楼,她现在心中有一件事,必须要搞清楚。 那边是昨日她在孟韫灵面前提到茶南主人一事时,她的表情为何那般奇怪。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窥探了母亲的秘密,所以她才变了脸,可早间白艾说的那些话,即便没头没脑,可她依旧觉得奇怪。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查清楚了白艾的底细,可有没有可能,她所拿到的,不过是白艾放出来特意给她的? 他是何时制的假?又是何时防着她的? 这些孟曦都不知,但现在看来,白艾此人,绝非看到的那么简单,便如同茶南一样,看似简单,却缠绕着千万丝线,寻不到头绪。 他心思深沉,也不知她做的对不对…… 若是……那她岂不是将孟宁推入了另一个火坑? 想到孟宁,她手心蓦然握紧,她绝不允许那些事发生。 唯一让她欣慰的,大约就是她对孟宁的心思了,只是不知道,这份心思是真是假。 万一……他是刻意接近孟宁,又该如何是好? 孟曦不敢再想,是她没查清楚,现在她要做的,便是从头开始。她就不信,白艾当真如表面那般清白,毫无半点隐瞒? 她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便一人独坐在雅间内,细细沉思起来。白艾与孟韫灵说了什么尚未可知,但她来忘川楼没多久,就收到了宫中的消息,说是孟韫灵默许了白艾与孟宁的事。 此事他不奇怪,奇怪的却是白艾从宫内出来后,和她说的那几句话。 话没问题,可其中的深意……反倒让她迷惑起来。 暗处有人盯着? 是何人?上次的黑袍人?还是自己母亲的人,亦或是官场中的人? 不,他说的是有人盯着孟家! 孟家! 孟曦猛地站起身来,她忽然记起一件事,从袖间拿出那本已经老旧地不成样子的书,她飞快地翻阅着,将里面的内容映入脑海,也不知她在找什么,只知道她看的快,直到她翻了大半本书,指尖突然一顿。 指尖划过那几个字,她越往下看,指尖越不稳,直到最后一字落入眼底,处变不惊如她,此刻也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般,牙齿止不住打颤。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些年来,飞鱼堂的人走南闯北,不知在找什么,原来是这样吗? 孟曦缓缓闭上眼,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孟家,原来是这样,天定孟家原来是这样。 那么,白艾又是什么身份? 她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只是太过荒谬,她不愿去信。 这边孟曦陷入了怪圈之内,另一边吴武英也经过几日的赶路,及时与他汇合了去。 自从那日异&#xe863;后,淼河再次安静下来。良珣也去查了,可最后,仍一无所获。好在他来河中也不全为了淼河,一面命人注意着,一面则处理起其他事来。 他来之后,周边的司马也须得拜见,他现在的身份不仅是特派督查使,还是黄泉路左使,于情于理,都该前来拜见的。 吴武英将众人送走后,看着天边高悬得明月,长长叹了口气,总算是能放松些了。 他最是不 耐烦应付这些人了,偏偏这几日来了一波又一波,他一面幸灾乐祸地看着良珣和他们你来我往,一面苦哈哈地帮着他招待。 不过他再怎么说也是少君府的副统领,也不用他如何招呼,顶多就是为了以表重视送人离开罢了,全程他只需要偶尔点头应两声。 他一路朝书房走去,就见长安迎面而来,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他拦住他,随意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包袱,开口问了一句:“长安你去何处这么急?” 长安挠了挠头,朝他笑了笑,晕黄烛火下,衬得更加稚嫩。说起来长安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在一众侍卫里,年纪算小的,便是吴武英也比他大个两岁。 “再过几日不是鬼节吗?我想着给阿晟哥烧些纸钱。”说到阎奕晟,嘴边的笑意浅淡了不少,当初那股悲痛之意散了不少,可提起时,还是止不住难过。 吴武英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他们去年这时来河中时,刚认识不久,但却对他们颇多照顾,想来也是应该的。 他抬手拍了拍长安的肩膀,沉声道:“你等我片刻,我也去。” 长安笑着点点头。 吴武英提步去了良珣书房内,禀报了方才他送走那几人的行踪后,转身就走了,没过多久就在门口牵着马的长安。 那装着香火纸钱等物的包袱被他挎在背上,见他回来将其中一匹马得马绳递给他。 “我们去何处?” “城外怎样?”他当初是在淼河不远处第一次与阎奕晟认识,可现在哪里被筑起了高高的城墙,唯有城外适合些。 “走。”说着,二人夹紧马腹,轻喝一声,马蹄声便传遍街道。<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五章 “梦回黄泉” 淼河自从被改了道后,那里被填平种上了树植,再不远处就是一堵高墙,那是孟曦当初命人修筑的,如今反倒将不少附近的村落迁了进去,无形之中,河中的范围倒是变大了不少。 两人寻了个路口,将带来的香火点燃,一簇昏黄星火在黑夜中跳&#xe863;,一阵风吹过,带走燃尽的尘末,火光打在面前的两道身影上,显得更加凄清冷寂。 吴武英从旁边拿出一坛酒,先撒了些倒在地上,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目光沉沉,看着沉稳不少。 两人都没说话,此情此景下,竟不知说些什么,一年前长安还是个初出茅庐,得了侥幸才跟在孟曦左右,而后遇到阎奕晟。 这一年来,身边人都颇为照顾他,阎奕晟更是,一年前孟曦让他跟他身边,看着他,他当真是不错眼的看着,许是他那副样子太傻,竟是连阎奕晟也看不下去了,便正大光明带着他。 在这陌生的河中,二人都是第一次来,明明该是陌生至极,但他却如同来了许多遍,每个角落都了然于胸,带着他走在大街小巷,吃了不少东西。 若说一开始他还拘谨着,后来也就放开了去,阿晟哥阿晟哥地跟在他身后。 想到当初他带他游走在大街小巷,长安眼睛干涩,忍不住低声哽咽了一声。吴武英微微偏头,看到满脸泪痕的长安,顿了顿,而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他从孟曦那里得了一个不可能的消息后,他觉得心中隐隐有了个希望,当初的难过也消退了不少。 他想,说不定他们的阿晟哥正在何处躲着,看他们笑话,他们不该如此才是。 可这些话他没办法和长安说,不说孟曦当初行事如何隐秘,便是他去见她时,也一副他多问多提的模样。 他看着不聪明,但父母是司马,多少也耳濡目染些,隐隐猜到在这件事上,孟曦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不知何时天空竟然多了几颗星星。老人都说天上的星星都是人化的,也不知其中有一颗,是否就是阎奕晟。 黑夜越来越沉,一望无际的天空宛若 一条安静沉寂的河流,星辰也变成了一叶扁舟,那小舟上仰躺着一人,俊逸的脸庞,嘴边噙着一抹笑,仿佛入梦。 不远处是万家灯火,熙熙攘攘的声音不断传来,忽小忽大,河面上一派平静,只有那一叶小舟在上面漂浮,与闹市相隔甚远。 今日灯会,空中已然放了不少天灯,有的飘远了,如星辰般,有的晃晃悠悠落到了地面河中,不过一瞬便灭了个干干净净,寻不到痕迹。 阎奕晟躺在小舟上,脑海中回忆起一年前在河中未送出去的花灯,心中惋惜异常,天上的星辰与天灯融合一处,到最后再也分不清那些是灯那些是星辰。 昨夜看了不少奇谈,早间又起得早,白日听着崔尚在耳边念念叨叨,到了现在实在犯困的紧,他一面看着繁星点点的半空,眼皮忍不住下垂。 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传来的阵阵吵闹,那声声叫卖喝彩声仿佛近在眼前,鼻尖传来的味道,像极了当初他与孟曦在街尾说心事时,对面传来的阵阵面香。 像是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街道上忙碌的夫妻。 那时她眼底带着认真,慎重地告诉他: 你既自小得了旁人没有的,自然也要承受他们所没有的。尊荣是你的,那些个需担着的担子也自该是你的。 既要尊荣,却又不为坊间百姓谋来安乐,何不自请离去? 何不自请离去……吗? 此前他本无心这些,无论是阎启的野心抱负,还是地府对他的评价,他统统都不在乎。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真有人为了所谓的众生,会将自己逼迫至此。 而他开始接触地府内的庶务后,大约是明白了孟曦的执着。 他没有孟曦的抱负,没有她的博爱,也就注定了他不会困在这里面。 不过,这些日子倒是让他发现了个好玩的,即便阎启没有明说,可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地府早就出了问题,现在不过是强撑罢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瞒着阎启是件正确的事。 依着阎启的野心,此时又正值内患,他怎么可能放过和平安宁的黄泉路。 可是现在……阎奕晟迷迷糊糊中,像是在做梦,梦里出现了一片水膜,除了眼底的水膜,一切都 那么真实。 他眼前出现了一座楼,上面高高悬挂着一块横木,上面写着“忘川楼”。 阎奕晟一惊,抬手揉了揉眼,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一幕,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叫卖声,喝彩声,还有小二的吆喝声,一切都像是在眼前,格外真实。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街边的东西,可一伸手,碰到的全是水。 他想了想,决定先去忘川楼内,许久没有见孟曦了,说不想念是假的,便是梦里,他也想看看。 只是他还没有走进去,就见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人,那人身姿纤细高挑,一派利落打扮,与以往无异。他瞧着,似乎瘦了一些,他有些心疼,可是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贪恋的目光在孟曦脸上打转,那边孟曦似有所觉,走到他身边时,下意识停了停,微微侧头看向他,眉角轻轻蹙起,仿佛发现他了一般,目光准确地锁在他脸上,眼底带着震惊以及微不可见的欣喜。 那一刻,阎奕晟感觉呼吸仿佛停止,他猛地朝她走了两步,向她伸出手,想去捉她的,谁知刚碰上衣角,便感觉有一股吸力,将他从她身边拉开,越过街海,穿过森林,最后停在了郊外。 隔着很远,阎奕晟迷茫地看向周围,四周除了虫鸣鸟叫,没有一点声响,回想到刚才自己方才离开时,孟曦追上前的脚步,以及焦急,心中不由暗恼。 他再次闭上眼下来,想要回去。 总归是梦里,该是让他心想事成才是,可就在他闭眼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呼叫。<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六章 快,救他! 阎奕晟猛地睁眼,朝那道声音寻去,无他,只因那道声音十分熟悉。 只见一处角落,竟然躺着一人,而出声的人赫然是吴武英。 他猛地一惊,想要跑过去看清楚,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走不过去,随后,胸口如同被堵住了般,呼吸也越发困难起来。 阎奕晟猛地惊醒,从小舟里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一摸额头,上面居然罕见地出了细汗。 他随意摸了一把,看起四周来。他依旧在祖母河漂浮,不远处的吵闹声依旧,说话声不断传入耳中。 抬手压了压不断跳&#xe863;的胸膛,回想起梦里吴武英抱着的那人,夜里根本看不大清楚,何况他离得远,那人又被吴武英抱在怀里,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但能让吴武英情绪那般起伏的,定然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好在,都是梦。 他这般安慰自己。 他正欲起身,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当触及手掌时,他不由脸色一正,脸色紧紧崩了起来。 只见掌心握着的,是一根细穗,是他方才碰到孟曦衣角上的东西。他刚才一碰到,就被吸力吸走,慌乱间,她腰间的细穗被吹起,竟然被他抓在了手中! 他看得一阵失魂,呼吸比刚才还要不顺,更加急促了几分,阎奕晟紧紧握着手中的细穗,眼色比黑夜还要沉上不少。 如果他方才不小心真的回到了黄泉路,那么,他在野外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也是真的? 吴武英怀中抱着的那人又是谁? 他现在或许唯一能安慰的便是,孟曦尚且安全。 回想起孟曦那个眼神,他忽然忆起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孟曦时,她说了什么? 她说他能看出自己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后来他又说每个人身上的气是不同的。既如此,她方才一定是看到他了! 所以才会露出那般神情。 他一时心绪复杂,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阎奕晟再次倒回小舟上,想再回去一次,他方才莫名其妙回去了,可又莫名其妙回来,他实在费解。 当初他觉得是和祖母河以及忘川河的河底有关,可现在他不过是在河面上小憩,竟然也能 回去。 如此,他就再试一试。 他躺了回去,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再回去一次。可无论他怎么回想街道繁华,也不见得自己所处环境有什么改变。 反复试了许多次,可他依旧在原地打转,他猛地起身,忍不住一拳打在小舟上,而被他拍打的地方,顷刻间便留下一个大洞。 他索性不再尝试,反倒细细思索自己方才的一举一&#xe863;,甚至回想方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怎地就忽然回去了。 他方才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就是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了过去…… 他回忆起当初陈孝飞过去时,他说他以为自己死了,但又看到了繁华景致。 所以……是心? 耳边的繁华声,慢慢与黄泉城内重合,眼前的黑夜繁星也相似,那是不是,他们本就在一个地方,只是看不见而已? 可随即他就否定了这个可能,不说景致不一样,便是人也不一样。 黄泉路他所看到的,都是与人世间一样的人,地府却多是没有腿的鬼魅,哪里来的相似? 他一顿,他从未见过人世间的人,为何会那般笃定黄泉路中的人与人世间一样? 阎奕晟将手抚在胸膛上,那里跳&#xe863;如常,他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究竟那里才是关键。 等等! 他好像知悉了其中关键! 想到方才吴武英,他干脆坐了起来,将眼闭上,深深吐了一口气,可不等他检验自己心中的可能,便传来暗一的声音。 “公子,王爷忽然晕倒了,让属下寻公子回去主持大局!”河边不远处,立着一人,不是陈林又是谁? 阎奕晟倏然睁眼,眉心一皱:“出了何事?” “公子回去便是。” 陈林抱拳,立在河边,想到方才阎启忽然吐血,撑着晕倒前,让他来寻阎奕晟,他请来了大夫照看。今日还有贵客至,他也不犹豫,寻了好久,才在河边找到人。 阎奕晟想到吴武英,犹豫了一瞬,看到陈林脸上的焦急不死作假,他稳了稳,站起身来,足尖一点便到了河边。 “走。” 他看见的吴武英,他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应当是没有危险的。 他脸色一沉,嘴边的笑意也收敛了下去,大步朝丢在一边的马匹走去 。 另一边,一匹马飞快穿过街道,踢哒踢哒的马蹄声透着着急,前面的人一手紧紧握着马绳,一手反手扶住身后背着的那人。 吴武英一脸焦急,眼圈微红,嘴里念叨着:“长安别睡,长安!” 长安的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血,他想说话,却半句说不出来。他喉间被裹上了厚厚的棉布,可那血渍还是慢慢渗透出来,濡湿一片。 吴武英停在一家医馆前,飞快带着长安停在门前,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门上:“开门!快点开门!来人!有没有人!” “快些开门!开门!” 他完全不顾及任何人,也不在意此时夜深会吵醒其他人。很快,门内就传来一阵响&#xe863;,门还没有完全开,吴武英一个闪身进去。 “快,救他!” 长安还在大口大口吐着血,甚至身子还是抽搐,看着吴武英焦急的模样,眼底透着淡然。 那医者刚看清,摸了摸长安的脉搏,又见他嘴里的血吐个不停,那脉搏已然慢慢薄弱,便是手脚也变得冰冷。 他摇摇头,正欲说没救了,就见吴武英红着眼眶将刀子架在了脖间:“给我治,若是治不好,我便拆了你这医馆!” “这位公子,当真救不了啊!他失血过多,胸口又有致命伤,喉管也被割破,根本回天无术啊!您饶了我吧!”那医者说着,跪了下去,额间冷汗直流,生怕他真的砍了自己。 “你……” 吴武英抬手,可衣袖却传来一道极轻的力道,若不是他心神在长安身上,根本察觉不出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七章 你别睡 长安刚一张口,嘴里的血便吐了出来,血不断地从嘴里流出来,从下巴到颈脖再到身下,一点点蔓延开来,如一朵盛开的血花。 他眼神已然开始散涣,连眸光也聚不齐,浑身力气在逐渐消失,想去拉吴武英,发现根本就抬不起手来。 吴武英见了,顺势握住他的手,半蹲下来,光是见到他这个模样,他眼眶便已经迅速红了起来。 他不该让他一个人走开,不该的。 “长安……对不起……”他握住长安的手,眼中有泪光闪过,声音忍不住哽咽,“对不起……我不该……对不起长安。” 长安想要安慰他,可是一张嘴便全是血,根本不容他开口,不过就是他想说什么,也根本说不出来,他的喉已经被隔断,别说说话,就是开口也难,何况他眼前已经散涣,连人也看不清。 耳边是吴武英的哽咽声,可是他看不到。 分明是七月正盛的夏季,他却感觉浑身泛寒,仿佛置身冰窖。 胸口和颈脖的疼痛感也变得麻木,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耳边恍惚间传来母亲的叮嘱,让他好生跟着少主,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他能成长些。 他家中对于他投身少君府门下本就不大赞同,现在他丧命,也不知多伤心。 “长安,你告诉我,是谁伤了你……我给你报仇,长安,你别睡!长安?”吴武英抬手抱住他的头,一遍遍将擦掉他嘴边溢出来的鲜血,眼看着他眼神无光,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冷,眼中泪水滑了下来。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他有想起了一月前阎奕晟离开的场景,悲从中来 长安想和吴武英说话,一张口却吐出更多的血来,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耳边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慢慢变得模糊。 他好困…… 他好想和吴武英说,替他带句话给家中人,告诉他们,孩儿不孝,令他们伤心失望了…… 可他喉管已破,根本发不出如何声音。 吴武英的哽咽越来越大声,长安嘴里的血越来越多,仿佛吐不完般,吴武英身上的衣袍早已染成了血色,可他像是没看到, 拿着衣袖去擦他嘴边的血,可那衣袖早就被血染透,他只能拿手去接。 长安吐着血,朝他露出一个笑,目光也终于落在他身上,只是一偏头,一口鲜血又顺着嘴角留了出来。 吴武英嘴里还在喊着长安别睡,可长安早已听不见,眼睛也缓缓闭上,任凭他怎么喊,也没有丝毫反应。 吴武英见他闭上了眼,心中一急,又朝他那边走了两步,轻轻拍打他的脸:“长安?长安?你快醒醒,你不是说你日后要做去云霄堂做事?跟着我一同走南闯北?你快起来,别吓我……” “长安……” 他眼底带着哀伤,身体仿佛脱力,无论他怎么喊,长安就像是睡着了般,一&#xe863;不&#xe863;,喉间和胸膛的鲜血还在往外渗,他分明刚才以已经锁了他的穴道,给他喂了救命药丸,为何……为何会成这般? 他若是早知他由此一难,说什么也不让他出来。 吴武英闭了闭眼,眼角的泪水滴落在长安的血衣上,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一旁的医者锁在一边,伸头看了看,叹了口气,人送来时就已经不行了,现在想来…… 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竟是这般残忍,胸膛那一剑致命,喉间那一剑封喉,那小公子能撑到现在,已然是极限。 即便知道人死了,可他还是不敢开口赶人,一看便知两人不是简单人物,只希望自己不要惹上什么麻烦才是。 …… 吴武英带着一身是血的长安回去时,吓坏了一群人,虽然已经过了子时,可两人好端端的出去,回来时却少了一人,偏偏两人都带着血。 本来见到二人这般模样心中就一沉,怎料长安会没,一群大老爷们,又忍不住生生红了眼,随后便追问起怎么回事的。 吴武英现在早已麻木,任凭他们怎么说,只是愣愣地坐在地上,目光看着长安。 他一直对长安都如同弟弟般,二人出门前,他还朝他笑的一脸天真,虽然快到弱冠,心智却如同孩子般。 不止是他,就连一同来的兄弟也是时常拿他调侃,对他也是如家中弟弟那样照顾,他这一死,比之前阎奕晟中毒身亡更加难过。 众人都聚在大堂之中,有人拿了长安的衣服,一边红着眼一边为他换 下了血衣,将他的伤口重新缝合包扎。 即便是人没了,也要让他舒服体面些。 可看到伤口时,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只因那凶手太过残忍,观伤口便知那人有多心狠,那受伤的地方早已血肉模糊,根本没有要给他活命的机会。 此事不是小事,虽然已过子时,却还是惊&#xe863;了早就休息了良珣,他走进来时,大堂中没有一人说话,都十分安静地守在长安身边,他的血衣被成了一件干净衣裳,身上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 而吴武英则被众人扶着坐在椅子上,眼神却木愣愣地,失了光彩。 良珣像是被人叫醒的,发冠未束,寝衣的束带还系错了,脚步匆匆,踉跄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大堂中间,没了气息的长安。 不过一瞬,他眼圈便红了起来,他走到长安身边,摸了摸长安身上的脉搏,转过头来看向众人,眼底全是不敢置信:“出了何事?” 可众人也尚在迷雾之中,唯一知道出了何事的吴武英,自从回来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良珣走到他身边,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武英,出了何事?” 吴武英还是没有说话,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话般。 此时此刻,他根本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心底只剩下自责,若是他没有同意他出去,也没有去城外,定然也不会出事。 可偏偏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他和他去了城外,也在二人喝完酒后,他去小解时让他离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八章 多谢左使 “吴武英!你清醒一些!长安已经走了!” 良珣蓦然放大声量,脸上不似以往那般和煦,目光罕见地吓人,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态,大多时候良珣都是亲和有礼的,无论是上位之人还是平凡人,端是亲和平静。 众人只当良珣是因长安之死,才会这样失态。 许是那声音穿耳,吴武英似有所闻般,目光慢慢从长安身上收回来,落在他身上,眼底还带着一丝迷茫。 不知为何,现在的吴武英像是个孩童般,眼底的脆弱被众人收入眼底,莫名令人心疼。 良珣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亲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他心中伤心,但这件事却不得不问清楚,先是好端端出去,回来时就变成了两个血人。 吴武英紧紧绷着脸,脸上带着几分坚韧,眼底带着红血丝,他&#xe863;了&#xe863;干涉的唇角:“良大哥,长安没了。” 良珣低低应了一声,眉间松了松,轻轻嗯了一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如春日和煦的风,心间不由得放松。 “和良大哥说说,出了什么事?” 原来,吴武英和长安祭拜了阎奕晟后,带去的酒不能浪费,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了,本来是要离开的,长安内急,让他稍等些时候,他去解决一下。 他应了,可过了许久,还不等人回来,他便顺着长安走的方向寻了过去,可他走了一段,不说没有发现人,连影子也没有找到。 他以为长安害羞,走的远了些,于是有继续往远处走去,也不知离他原来的地方走了多远,发现还是没有人,可鼻尖却传来一道浅淡的血腥味。 那时,他就发现不对劲,绕开草木一看,长安躺在血泊中,一阵一阵地抽搐,嘴里,颈脖,甚至胸膛都在不断渗着血。 他一边试图和他说话,一边给他匆匆包扎了一下,又喂了颗药,结果还是没能留住人。 吴武英说着,眼底的猩红又重了两分,他捶打着自己的头,言语中全是自责:“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不该让他出府的,若不是我……” “武英,不是你的错。 ”良珣拉住他捶打脑袋的双手,安抚道,“不要这样想,要不是你去寻他,要不是你跟着他去,他或许现在还躺在野外,长安命中有这一劫,你没法子阻止,更不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吴武英闻言,呆呆地看着他。 “想来长安也不希望你自责难过,不要想了,回去好好洗洗,然后休息。” 再简单不过的言语,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却宛若冬日里的太阳,莫名让人安定。见他不反对,眼神也松了松,他朝旁边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人待下去。 等吴武英离开后,他转过身看了看没了气息的长安,轻叹一口气,他道:“将长安装入冰棺内,送回黄泉城罢……” “就由……”他顿了顿,目光看过在场之人,摇了摇头,“就由刘全护送回去罢。” 闻言,众人心中不由惊诧。他们知道良珣心地向来良善,虽然现在已官至左使,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拿乔摆过架子,仿佛一如当初他在少君府做司马时,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举止,没有半点变化。 甚至还比以前,更为谦逊了不少。 也正是他这些举&#xe863;,才让他们对他,多了不少好感。 至于那出身…… 当一个人身上所有的才能足以得到众人认可时,出身于他们来说,什么也不是。何况他们中大多数人,出身也不高。 现如今的良珣,在他们眼中便是出身低微,却有大才能的人。 即便他们中有比他出身高的,但与良珣相比,实在不够看。 在众人眼中,他们是少君府的侍卫,是一把不起眼的刀,身份远不如司马上面的人,也不知何时会丧命,可若是有人在你死后,对你妥善安置,倒也不枉出生入死一场。 即便是最不起眼的人,也给了极大的尊重,便像现在,长安家中虽说也有人官至司马,可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多年,却一直没什么建树,现在人没了,他也没有半点轻视的意思,特意让人去寻冰棺,生怕在这夏日里,尸身有所损毁。 以冰棺运人,将他运回黄泉城。可是那冰棺实在珍贵,又从哪里找呢? “左使,只怕河中没有冰棺。”一人看了看躺着的长安,轻叹了口气,站出来说道。 良珣顿了顿,掩下眼中神色,他没说话,大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良珣想去摸腰间的玉珏,才发现自己只着了寝衣,寝衣的系带还系错了,看起来皱皱巴巴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微微握了握拳,忍了许久,才没有下一步的&#xe863;作。 “既如此……快马加鞭带着人回去罢……”片刻后,大堂内的安静被打破,良珣喃喃道,“总要落叶归根的,想来他家中父母也想看到他……” “我会写信与少主,会厚葬长安……”毕竟跟了孟曦这么多年,“长安的死也要查,定要抓住凶手,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闻言,大堂内和长安走的近的人蓦然红了红眼,忍不住给他跪下,磕了两个头,嘴里说道:“多谢左使,多谢左使……” 他们做侍卫的,本就是将头挂在腰间,每次出去,都会有那么几个人不会回去的,他们心中明白,找到人后孟曦也会吩咐厚葬,照顾好其家人。 当初少君府的两位司马,分明官高一职,却从不摆谱,甚至时常与他们走在一起,吃穿住行皆是一样。 他们有的是出身官宦之家,但那也不过是少数,大多数都出身远房,即便与所谓的官宦之家沾亲带故,却也是好几辈以上。若真论起来,说他们白衣出身更是恰当些。 可他们从不嫌弃他们,就像孟曦对他们也颇多顾念,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愿意死心塌地地跟在孟曦身边。 别说是保护她,便是出生入死上刀山下油锅也是愿意的。 他们中许多人身世贫苦,可他们也遇到了像孟曦这样的主子,像良珣昏垣这样的上司。 便是死,也算是死得其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十九章 岂不快哉 良珣连忙走过去扶起他:“大家兄弟一场,不必如此,若是少主在这里,定然也与我的决定一样。” “少主说过,绝不让少君府任何人枉死。”他看着众人,眉间带着坚韧,一字一顿带着千金重,这般说道。 下面人握紧了拳头,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孟曦当年和他们说那些话时,脸上的笃定和坚持,掷地有声,如敲打在他们心上。 话不多说,一同来的人都和长安告别后,连夜从河中离开,至于留下的,则开始调查是何人杀了他,没过天明,便见出去的人,带回来了一个蓬头垢面之人。 一番审问之下,或者说并未如何审问,那人便交代,他本是山中的匪徒,昨夜从河中回去,路过淼河,看长安一副贵公子模样便起了歹意,想将他绑回去,谁知他是个会武的,只可惜他技高一筹,不过片刻就将人捉住。 他说当时长安似乎要喊人,虽然是在野外,可他也怕此人招来家人护卫,于是一个失手,便割了他的喉,眼看着鲜血从他脖子不断渗出来,他知道人定然活不成了,于是为了泄愤,又在他胸口插了几剑。 他一边说一边求饶,可在场之人每一个人理会他,只觉心中恨极,其中一人气不过,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废了他满身功夫。 饶了他,不可能,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想到在屋内修养的吴武英,知道他对于长安逝世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一商量,请示过良珣后,便将人带到了吴武英面前。 随即,良珣略一思忖,上奏了折子,提及河中匪患成灾,望大人派些人马给他,一剿匪患。而后没过多久,就有一支兵马听命而来,一举歼灭了河中附近的匪徒。 而良珣此举,再一次赢得了河中百姓的欢心,言语间更是赞叹。加上孟曦与他结亲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众人对他更是赞美有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良珣却坐在锦塌上,手中拿着一物,另一只手拿着白色丝帕,正缓缓擦拭着,烛火时不时跳&#xe863;,他眼底的神色也跟着昏暗不明,但眉眼间的认真却是清晰可见。 也不知 过了多久,他忽地将手中的玉珏扔在小几之上,发出叮当响声,丝帕也跟着丢在一边,只见那块白色巾帕上,带着丝丝红痕,在烛火照射下,如鲜血般妖艳。 良珣盯着那玉珏看了片刻,而后再次拿起,放在手中细细摩擦把玩,他指尖染了些红色,他注意到了,手不由一顿,眼底极快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又见他缓缓笑了出来,仿佛看到了一件极高兴的事情。 他未开窗,河中入夜后不改白日的炎热,反倒更加闷热,屋内冰鉴传来一阵阵寒气。良珣忽然就觉得手脏,他行至盥洗处,将手伸进去,不急不缓地洗了起来。 他洗得任志强,仿佛要搓下一层皮,将每根手指揉的通红。他想是不满意,目光沉沉看着清澈的水面,倒印出他那张显得有些阴翳的神情。 呵! 罢了,就如此罢。 良珣将手拿了出来,抽过巾帕擦了擦,不看小几上那枚玉珏,而是从一边拿出笔墨纸砚,似乎想写些什么。 不过片刻,纸笔便被一一铺展开来,他提起狼毫点了点黑墨,落笔写下四字:子风吾弟。 短短四字,端的是行云流水笔劲苍穹。 他眼神落在宣纸上,一眼不错落地看着,手上&#xe863;作微停,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他写着写着,时而愁苦时而欢喜,嘴边也跟着露出浅淡笑意来,便是眼底也多了几分方才没有的温和。 莫约过了三柱香,他总算是收了狼毫,他将笔搁下,伸手将窗户微微推开,夜晚的热分也跟着吹了进来,不过片刻,那纸上的墨汁就干了, 将信装入信封中封好后,他又从床边去过一个木质小盒,打开,只见里面放了不少信笺,且都一一规整好,错落有致地放着。他将方才写得,放在了最上面,而后盯着看了片刻,轻笑一声,这才又将小盒合上。 手中怀抱着小盒,他一步步走到窗边,今日不见月亮,只是空中繁星点点,倒也别有一番意境。良珣又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那盒子,嘴角喊着浅淡笑意,怀中之物,如同珍宝。 夜色沉静,恰似他屋中一般。 他想,此情此景,若是子风在便好了。 二人一同煮茶论剑,岂不快哉…… 可他不见了…… 既如此……那他何不将他找出来?他这样的人,不该远官场才是。 …… 与此同时黄泉城中,当长安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孟曦正在批改奏章,一开始她是不信的,那般单纯善良的孩子,又怎会落地一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一时间她忍不住失神。 直到刘全将人带了回来,带去了长安家中,她看到了满目的白色,耳边传来一阵阵悲恸,所有人都止不住的落泪,痛苦到了极点。 那一刻,她似乎信了。 长安有家人,他的丧事自然由家中人办,孟曦也亲自去上香,她眼底沉沉,清冷的脸上更加冷漠。 随后她吩咐邢剑好生安排他的家人。 按理来说,长安进了少君府就是少君府的人,他的一切事宜都以少君府为主,可良珣体恤他,孟曦也体恤他。 更何况少君府有规矩,若有家中人存在者,无论身死何处,都会将尸身带回家中操办丧事,若无人者,则葬入少君府特意为府内之人所定下的墓穴中。 总归是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些日子孟韫灵中毒后不久,揪出了不少心怀鬼胎的人,孟曦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不少人。下毒之人也找到了,可那黑袍人,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仿佛消失了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说中毒的人抓到了,可孟曦始终觉得此事不简单,非是处置一两个司马主谋便能解决的。 好在然儿和立月带来了好消息我,只是,那消息她实在不敢相信…… 眼下看到长安没了生息,被这般送了回来,心中怎么也不是滋味。想到当初因她一点的关注,便傻笑高兴半日的孩子,现如今永远睡了过去,心就止不住地发痛。 长安又比孟宁大多少呢? 似乎也没有多少…… 可现在那孩子没了,她如何心不痛?<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章 怎会是他? 阎奕晟回去时,府中倒还没有乱套,反倒井然有序,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这一年,阎启身子便不大好了,时而感到头晕目眩,却没有想现在这般毫无预兆的晕过去。 索性他在有所察觉之前,让陈林去寻阎奕晟。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无非是些什么操劳过度等小毛病,再多的也诊不出来了。人有大夫和下人照料着,陈林将他引入一旁书房。 阎奕晟大老爷似的捡了地方坐下,眉角微微一挑,好整以暇地看他:“既然府中没有乱套,所以……叫本公子回来作甚?” 他看着他,脸上瞧着十分随意,可眼底却带着淡淡压迫,仿佛他不说个一二三便不罢休。 陈林身为阎启的心腹,虽说他晕倒前不过呢喃了阎奕晟的名字,他便明白了阎启的心思,何况前两日阎启还在说,现如今的地府,也是该交到他手上了。 所谓交到他手上,最重要的不过是往生林的秘密。 他不过迟疑了一息,先是屏退了左右,阎奕晟见此,并未多言,而是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他。 “公子以前应当听过往生林,想来也知道往生林的重要性。” 阎奕晟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说话,眼底却飞快闪了闪。 他刚计划着如何去往生林,没想到刚有了睡意,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可谓是真真好。 “自古以来,往生林乃是重地,它是通往人间世的通道。”陈林说着,长叹了一口气,“人间世哪里是那般好去的……” 其实陈林对于往生林中的状况也不甚明了,他也不过是听着阎启提过几句,现在和他说的,就是当初阎启在他面前提过的话。 “在往生林之中,有专人负责其中运作,只是……只是近日来,往生林似乎……不大好。” 陈林一边说,一边寻着恰当的言语,他说的吞吐,阎奕晟却是明白了,与其说“不大好”,恐怕比陈林说的还要糟糕许多,他按耐住心性,不&#xe863;声色地问道:“怎么个不大好法?” 谁料陈林轻轻摇摇头,直言道:“原本今日王爷要接见往生林中的人,可谁知王爷他会……所以陈林斗胆 ,希望公子能代替王爷……” “等等。”他还没有说完,就见阎奕晟抬手打断,“我代替他作甚?本公子就是一纨绔,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值得陈统领的高看。” 他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微微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细尘,准备离开。 陈林并不知这是阎奕晟故意以退为进,他极快地挡在他面前,拱了拱手,语气沉沉,甚至还带着几分急切:“公子!” 闻言,阎奕晟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 陈林深吸了口气,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响&#xe863;,他不由拧了拧眉,余光看向外面,阎奕晟也跟着抬眼看过去,心知应当是方才陈林说的人来了。 陈林见此,心中一沉,飞快说道:“公子,即便您再如何不愿碰地府庶务,却也不得不挑起担子。” “可本公子什么也不知道。” 他说的格外坦然,即便他已经从崔尚处知道了些只言片语,加上他自己近日瞧了不少奇谈怪论,根据那些个东西,也猜出了不少东西,但在陈林面前,却装的和小白兔般单纯。 说到底,陈林虽然一直跟着阎启身边,对阎奕晟却实在缺少了解,譬如现在,便看不穿阎奕晟此时的行为,便是故意为之。 为得便是日后他查往生林时,少些阻碍。 何况以他的性子,若是他一口答应下来,陈林才是该奇怪了。 “人已经到府中,公子想知道的事,那人会与公子说的。” 陈林其实也没有把握来者会不会告诉他,但转念一想,阎奕晟乃是阎王府正统,日后也是要继承衣钵的,既然阎启临晕倒前命他找阎奕晟,定然也是存了让他知道的心思。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先稳住阎奕晟,让他代替阎启,去见往生林中的人。 往生林不大好进出,要见面更是难上加难,时而是阎启去见人,时而是他们出来寻阎启,每月总有那么一两次,机会来之不易。 何况那些人出来后并不能停留太久,阎启正昏迷不醒,总不能随意寻一个人与那些人交涉,亦或是让他们等着。 思来想去,唯有未来的阎王更为适当。 再说了,这也算是阎启的安排,并非他的主意,所以无论如何,阎奕晟 今日都必须留下,与那些人见上一面。 殊不知,他心中盘算着如何留下阎奕晟,阎奕晟却也计划着如何见这些人,探查往生林之谜。 陈林离开后,很快便有人走了进来,那人头戴兜帽,宽大的披风下看不清样貌。阎奕晟没有&#xe863;作,而是坐在一旁,细细观察着来人。 随后那人将披风脱下,挂在一旁,他这才看清,花白的头发,满是褶皱的脸,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仿佛只剩骨架般,眼神瞧着也十分浑浊,阎奕晟都怀疑,他是否能看清自己长何模样。 谁料不等他出声,那人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阎奕晟不大喜欢这种目光,仿佛在打量商品般,实在令人厌恶。他正与讥诮两声,那人却忽然开口了。 “阎大公子?”不等阎奕晟回答,他便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般,“怎会是他?”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阎奕晟耳尖,听的十分真切,闻言,轻笑出声,懒懒道:“怎地?老人家见过我不曾?” 其实他在打量之间,也在脑海中思索,自己是否在何处见过眼前的人,过了片刻,他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之人。 便是连见也未见过。 若是见过,他定然有印象。 可眼前这人的语气,似乎是见过他,亦或是认识他。 难不成是自家那老头子?他在他面前提过自己?那人这才认识自己? 可这也说不通,他们并未见过,哪里来的认识?顶多也不过是听说过。<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一章 再寻一章个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自己倒了一盏茶:“公子多虑了,从不曾见过。” 他呷了一口茶,理了理袍子,一举一&#xe863;下如皮包骨般的手看着十分可怖。阎奕晟一直投以懒懒的目光,带着打量和探究,他也不急,仿佛入定。 老者出来的时辰有限,自然不会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道:“阎王今日既然让公子过来,小人大约心中有数了,只是他为何还未来?” “真是不巧,阁下来之前,父亲他身子有恙,特别命我等候。” 他言语懒惰,话中带着敬意,可&#xe863;作间却不见有丝毫敬畏。 老者点点头,倒是没有说其他,只是道:“既如此,还望公子皆时将你我二人的话转告给王爷。” 事关往生林内部之事,便是深得信任的崔珏崔判官也是没有资格听的,唯有阎王一脉,有权去知道其中真相。 说道这里,又不得不再次提及地府内的十王。自古以来,阎王一脉手中所掌握的权利远比其他九王,往生林中的秘密一直都是受阎王殿管辖。 不止是往生林,便是地府中的各路判官以及无常路使,也是听命于阎王殿,其中许多辛秘虽说其他九王也知晓,但却没有丝毫插手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阎启身子抱恙后执意让人寻阎奕晟来主持大局的原因。 “前些日子阎王命我等寻的新灵口,已经找到了,只是那灵口也至多能承载一千余人,许是能用三两次,只是那处地势偏僻,公子请看。” 老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发光的水晶球,黑布落下,那水晶球发出淡淡光辉,很快里面便映出一个地方。 阎奕晟不知他嘴里说的灵口是什么,也不知承载千余人是何意,可他没有说话,跟着老者站起来,行至水晶球旁,目光淡淡地落在上面。 那水晶球内映出一处地方,他从未见过,那地方昏暗,四周一片黑沉沉,唯有一处地面露着微微亮光,将周围环境照亮,这才让人看清。 “这个地方处于崖口,西南角没有支撑,很难做阵,便是做成了,也唯恐阵法开启时,恐不能承受。” “既如此,何不再寻一个?” 阎奕晟此话一处,那老者便投以了一个奇怪的目光,大约是在想,阎奕晟究竟知不知道寻找一个新的灵口,花费的时日与精力有多少?可这样的想法不过一瞬,他就压了下去,笑着解释: “公子说笑了,要找一个新的灵口谈何容易?不说时间,便是旧的灵口也等不了这么长的时日了。” 阎奕晟也不介意他那奇怪的目光,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听他这么一说,他心中略一思忖便明了了。 前些日子知道的锁魂阵,想来是这阵是需要所谓的灵口催&#xe863;,才能将地府内的鬼魅送入人间世。 只不过这灵口难寻,且以往的灵口已濒临最大承受能力,即将不能再用,而现在找到的这个,则缺少一个方位,若是做成锁魂阵,只怕又发生意外。 阎奕晟点点头,随意又瞥了一眼那水晶球,一个计谋在心中飞快形成,只见他故作沉思,看似在考虑他的话,实际却是在打腹稿。 他该如何理直气壮正大光明进去往生林的腹稿。 “父亲现在已经将许多庶务交给我了,不若我与先生走一趟如何?我先去看看,届时再与父亲商讨灵口一事。” 他有一点说错了,阎启并未将许多庶务交给他,他不过是知了皮毛的外行人,可偏偏就是这个外行人,知道了不少旁人所不知道的。 何况他过目难忘,许多事情前后一联系,便会发现其中有共通点。这也是为何,他会在阎启没有与他提过锁魂阵时,知道老者说的阵法,指的是锁魂阵。 “锁魂阵的阵法威力想来阁下比我还清楚几分,就不必我多言了,这水晶球内虽看得清楚,但本公子觉得,还是需得自己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他刚一开口,余光紧紧地盯着老者,只要他一有不对,他便立马换个说法,谁知直到他说完,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天经地义般。 发现这一点后,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心道果然如此。 老者似乎在思考他的话里的可行性,照理来说,去往生林必须是阎王带着入内,这一点并不是在他的权利范围。 自然,若是地府的鬼魅,则有阴兵押着进去投生。 像阎奕晟这般,让他带他进去的,上百年来 ,他是第一个。 他本还在犹豫,旋即看到阎奕晟头上与地府之气有所区别的其他气,他呼吸不由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有接方才那话,而是拧眉问道:“敢问公子,这些日子你去过何处?”为何会染上生人气息? 地府之中,除了刚来地府的,身上带着生人气息外,其他人都是没有的,可偏偏他身上不仅有,似乎还有不少。 阎奕晟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他嘴角的笑一凝,淡了几分:“本公子去过何地,与你无关。” 那老者也不恼,而是抬手掐指算了起来,眼神半眯,过了片刻后,他忽然大呼:“天意啊!天意!” 阎奕晟目光落在他手上,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等等,似乎有变数……”也不知算了多久,那人眉头越拧越紧,直到他猛地睁大眼睛,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他说完,像是不死心地又算了一遍,见此,阎奕晟忽然挑眉一笑,虽然不知他算到了什么,可见他那模样,心中忽然安定下来,他道: “想不到我地府之中能人会的不少啊,不仅能寻灵口,还能掐指算八卦,实在令我等钦佩。” 那人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阎奕晟也不催他,而是端起茶盏,缓缓饮起茶来。 过了片刻,老者总算是死心了,他脸上带着灰白,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为何算不到?为何会算不到?不可能……怎么可能……” 阎奕晟轻轻吹了吹茶里的浮沫,还是不理会。谁知他正喝着,那人却说道:“时辰到了,公子与我走罢。” 阎奕晟猛地呛出声,咳嗽声在屋内响起。<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第三百二二章 最讨厌别人威胁 阎奕晟平息咳嗽后,斜眼看他:“阁下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着我去赴死,啧,也亏得本公子不计较。” 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取下披风兜罩,一一穿戴好,不等阎奕晟&#xe863;作,便直接开门而出。 阎奕晟见讨了个没趣,也不计较,站起身跟了出去,没有丝毫犹豫。 他早就想见识一番所谓的往生林,更是好奇他嘴中的灵口,甚至是锁魂阵,去一趟,也值得。 往生林虽是叫做往生林,可它却没有多少树木,而是一片十分普通的山峦,在外人看来与其他地方无异。 莫约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尽是黑暗。 自从阎奕晟进入这里开始,入眼的尽是黑沉沉,他夜视尚可,倒也看得真切。 这里面全是横七竖八的小道,一开始阎奕晟也未放在心上,可直到那人饶了一遍又一遍,他才品出些味道来。 这些小道看似普通,可若是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大的八卦阵法。 这一发现令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迅速在脑海中回忆方才一路行来的路途。 他轻啧一声,继续跟在后面,那老者似乎知道他明白了,回首朝他点了点头,目光中竟含着淡淡欣慰。 看得阎奕晟一阵莫名其妙。 两人快到所谓的新灵口时,还没走进,阎奕晟便感觉到一股强大吸力似在召唤,恍惚一个不慎,就会被吸入其间。 就是阎奕晟自问定力不错,也被那强大的吸力所震撼,可眼前的老者呢?他像是没有丝毫感觉,脚步依旧稳健,阎奕晟忍不住微微挑眉。 越是走近,那股吸力就越是强大,阎奕晟勉强立在一边,那老者见了,倒是颇感意外,阎奕晟也投之一笑,只是那笑并未到达眼底。 那老者走近他,一抬手压在他左肩,阎奕晟顿时感觉身边的吸力少了不少,身上顿觉一轻。 “公子还未开生眼,既然来了,可愿意一试?” 阎奕晟一听,心中忍不住一乐,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来时便盘算着如何从他嘴里套出开生眼的法子,没曾想他居然会主&#xe863;提及。 他心中虽然乐翻了天,但脸上却不显丝毫,反 而露出一股子嫌弃:“不开,谁知是不是有危险,本公子从来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是开个生眼罢了,哪里有公子说的那般恐怖。”说着他顿了顿,再次看他,眼底带着几丝困惑,“阎王当真说,允你进来?” 阎奕晟一挑眉,懒洋洋道:“离开前,先生不是问过陈林?” 老者自然知道陈林是阎启的心腹,他去阎王殿时,都能在阎启身边见到此人,他信的,他自然也信。 不过老者转念一下偌大地府总归是要落在阎奕晟手中的,何况上一次阎启见面,也提过阎奕晟,还让他多看顾些,是以,阎奕晟开生眼,来往生林,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他却不知,有些人,天生就喜欢坏规矩。 不等阎奕晟拒绝,他手中便出现了几根银针,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不等阎奕晟有所&#xe863;作,在后面猛地推了一把,就见阎奕晟踉跄了两步,转眼就被推入了那漩涡中间。 阎奕晟刚一进去,就觉得里面吸力更甚,那吸力从脚上传来,脚下踩的是实地,但却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一片。 “公子可莫要乱&#xe863;,小人眼神儿不大好,万一扎错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就见老者忽地一抬手,他手中的银针就朝他飞了过来。转眼间就从他眼前划过,落在他头顶发间。 阎奕晟感觉脑海中像有什么要炸开般,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意,他心底猛地一沉。这是他从未预料到的,他未见过眼前此人,便轻易与他走进往生林,是因为他有把握全身而退。 可现在他却莫名将他推入眼前这个漩涡里,走不出&#xe863;不了,甚至脚底的吸力像是要将他吸入地底。 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实在糟糕。 他正欲&#xe863;作,那老者像是看穿他般,笑道:“公子莫要胡乱&#xe863;作,若是半途而废,只怕会伤了你。” 他在威胁他。 阎奕晟眯了眯眼,那目光不似以往那样懒散,而是如夜般黑沉,压迫感也随之而来,铺满了整个漩涡。 阎奕晟强忍着脑海的不适,一步步朝他走近,宛如一个正常人,丝毫不受其影响。 “你可知,本公子最是讨厌别人威胁我。” 见他&#xe863;作,老者似乎有些急了,他脸色也跟着沉下去:“公子,莫要再&#xe863;了,再给小人半刻钟,只需半刻钟生眼便能开了。” 他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阎奕晟眯着眼,见他额间虚汗,略一思索,而后轻哼一声:“本公子信你一次。” 他说完,干脆盘腿坐在了原地,打起坐来。 老者见此,松了口气,额间的虚汗也越来越多,控制着银针的手跟着微微颤抖。 莫约半刻钟后,阎奕晟忽然感觉身边的气息变了,若说有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重新睁开眼后,入眼的便是漂浮在空中的各类颜色,如彩虹般炫目。 老者早就收了手,正靠着一颗高大树木喘气,见阎奕晟打量着四周,他白着脸笑了笑:“公子可看见了?” “你是说从地上发出来的光还是空中漂浮的颜色?” 老者笑而不语。 阎奕晟却是明白了,他看向老者,却发现老者身边的气息与常人无异,却又区别于四周。 他心中一&#xe863;,忽而想起当初孟曦说的“气”。 难不成孟曦天生阴阳眼? 如此说来,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何她会看出自己的不同。 生眼开了,他也能查出生死簿上的秘密,进入往生林的目的达到了,他也无需停留,朝老者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丝毫不理会老者在后面跳脚,问他这个灵口怎么办。 “过两日我请示父亲后再决定罢,本公子还有事,行先一步。” 说完,头也不会地离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第三章 锁魂阵 阎奕晟回去后,似乎才回过味来,他怎么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阎启的圈套里? 便是身子不适,大夫瞧过了也该好了才是,何须让他来主持大局? 还有那个老者,仅仅因为自己三言两语便带着自己去了往生林,甚至还阴差阳错给自己开了生眼,若说这其中没有阎启的推&#xe863;,他死也不信。 因此他回府后,直接就去了阎启的寝殿。 一进去,就看见阎启靠坐在床上,精神也不大好,手中正端着药碗往嘴里送。见他不等禀报便进来了也不奇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今日是你安排的?” 阎启将药送入嘴里后,又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清水簌了簌口,一边擦嘴,一边问道:“何事是我安排的?” “往生林,开生眼。” “你不是一直好奇吗?怎么现在如愿了反倒不高兴了?”阎启缓缓从床上起身,走到锦榻旁坐下。 即便病着,也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气。 与他相比,阎奕晟身上却浑身散发着懒散,乍眼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 阎启并未否认,阎奕晟好奇,他不过是推&#xe863;了一下罢了,与他安排有何干系?他知道阎奕晟要的他自会去做,要什么也会自己争取,而不是他去插手他的事。 阎奕晟压下心中的不爽,他的确是如愿了,可回过味来后才知自己心中的憋屈。 可他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他挑了挑眉,坐在他对面,下人送来热茶,他倒了一杯,自顾自斟饮起来。 “所以,父亲有何目的?” 他是不信阎启忽然改了性子这般好说话的,毕竟从小到大,他专横惯了,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他可是从未答应过。 如今不仅做局引自己入局,还将自己算计进去了,若不是他心中急切想要去往生林,也不会这般轻易入套。 “生眼开了?”阎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开口问了一个好不相关的问题。 阎奕晟不知他是何用心,想到在漩涡中开生眼的难受,嘴角扯了扯,算是回答了。 “既如此……那我们便来谈谈这一年你去了哪里?”阎启说着,微微一抬手,屋内的人便尽数 退了下去。 阎启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前些日子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 阎奕晟与他对视,空气中忽然变得安静,交汇的目光里像是爆出火花,父子二人暗中较着劲,谁也不让谁。 过了片刻,阎奕晟微微偏过头,撇了撇嘴,轻啧了一声,拨弄着手边的茶盏。 “无可奉告。” “你可知,你身上的气有所变化?”阎启刚一说完,就见阎奕晟手微微一顿,幅度太小,若不是他注意着他,倒也发现不了。 见此,阎启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阿晟,你今日去看过了往生林,可知往生林有何用?” 阎奕晟原本是想走的,见他又提起往生林,忽然来了兴致,他玩味地看他,并不说话,眼底的兴趣却表明他愿意听听。 “外人都说往生林是人间世与地府的通道,这一点倒是不错,殊不知离开的关键,是你看见的灵口。在灵口的地方设阵,只有走过去的人,才能真正从地府离开。” “等等,不是说那灵口与锁魂阵才是离开的通道?”阎奕晟抬手打断他,眉间轻轻皱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就他这些日子所知道的而言,就有好几个说法出现。先是灵口是通道,后又说锁魂阵的钥匙,现在又说往生林是通道。 他在离开往生林前,倒是在里面饶了几圈,四处观察了一番,倒是没有见到类似于通往人间世道路的地方,难不成,往生林还有其他地方被藏起来了不曾? 阎启瞥了一眼他,神色淡淡,继续说道:“我不知你所知道的说法是什么,但如今你想知道,我也断然没有瞒你骗你的意思。” “你总归要知道,才能继承我的衣钵,才能打理好整个地府的运作。” 这么多年来,父子二人从未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过这么多话,倒是今日,不仅没有剑拔弩张,甚至还未争吵。 阎奕晟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目光盯着茶水,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灵口实际是锁魂阵的引子,你也去过了灵口,应当有所感受,那灵口的吸力,是为了洗去鬼魅的记忆。” 话音一落,阎奕晟瞬间便明了了。 难怪他刚一靠近,脑海中便感觉有些混乱,身子也 不大受控制,而那老者将他推入漩涡里后,感觉更甚。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开生眼的原因,原来那灵口当真在扰乱他的思绪。 那时锁魂阵并未定下的情况下也有这般威力,若是定下,也不知要将那些鬼魅折磨成什么样。 不过,这也符合,毕竟威力不大,如何洗记忆? 洗去记忆才能投胎,他是知道的。 地府是以灵口做阵,而后才将人送入往生林,他忽然就好奇起黄泉路来。 不知黄泉路是如何运作。 他原本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阎启介绍起往生林来,一面出神回忆黄泉路的点点滴滴。猛地,他忽然一顿,他想起一件事来,便是眼底,也跟着染上了慎重。 不过,阎启说的那些,一些他知道,一些却与他有所出入。 比如,生死簿上所记录的名簿。 “父亲是说,有些人被我们送走后,过去了几百年也未归来?” 阎启没回答,而是伸手扶了扶披着的衣衫。也恰是这样的无声,让阎奕晟眉间紧紧皱起,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眼中更是带着莫名的严肃和慎重。 人间世的人不过活个百年,这还是长寿,若是不长寿,不惑而立也有一命呜呼的。可有些人离开了,可地府中却并没有见那人回来,既然没有回来,那又去了何处? 答案不言而喻。 想到这个可能,阎奕晟呼吸也变得轻了不少。 可是……这也说不通,若是黄泉路中有人自人间世来,为何他们都不知人间世是何等模样,甚至所有人都说,称人间世乃是流放之地? 或者说…… 黄泉路所有人都被骗了! 被谁骗了?自然是孟家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