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太子妃虐渣录》 第1章 香消玉殒 颜姝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剥离了身体,轻飘飘地往一处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坠去,忽忽悠悠,没着没落的。 不知坠了多久,双脚终于挨了地,本能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鬼门关,领了黄色软纸印做的路引,踏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泉路。 不断有孤魂野鬼凑上来,好奇却又目光空洞地看她一眼,很快又转身离开——小时候她曾听祖母说过,那都是些阳寿未尽的可怜人,他们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更无法入六道轮回,只能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在黄泉路上游荡。 登上奈何桥边的望乡台,三生石上,;早登彼岸四个大字鲜红如血。 ;回头看一眼吧。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颜姝木然地转过身去。 与阳间相连的巨幕天镜上,她短暂而悲苦的一生正如画面般一帧一帧徐徐闪过。 五岁,她身染重疾,母亲去万佛寺为她祈福,返程途中不知为何惊了马,车毁人亡,从那以后,在外人看来她是靖西侯府的嫡长女,可只有自己知道,这些年是如何在继母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讨生活…… 十六岁,按照祖父与先皇定下的婚约,她嫁给了太子,那个有着;京城第一纨绔称号的废物点心,成亲当夜,太子恬不知耻地想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将她那两个如花似玉的陪嫁丫鬟也一并拉到了床榻上,拒绝的话刚一出口便被狠狠甩了几个耳光,逐出喜房,从此沦为太子府乃至整个上京的笑柄…… 十九岁,在太子在数不清第几次醉酒宿在青楼,第二日口歪眼斜、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俨然是中了风之后,陛下震怒,却将太子流连风月场所、不务正业的种种劣迹都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一个月前,她的父亲颜敬颜侯爷携夫人廖氏与小女儿颜娆进宫请罪,二话不说,只恳请陛下废太子妃,显然早有此意的永安帝便顺水推舟,给她安了个罪名,于是,在做了三年多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之后,她又重新被打回了原形。 转而,又坠入了另一重人间炼狱…… 七日前,她刚刚回到靖西侯府,便被廖氏寻了个借口囚禁起来。 她之前竟不知那对母女已嫉恨自己至此,她们恨她占着侯府嫡长女的位置,恨她的优秀掩盖了颜娆的光芒,恨她轻而易举被册封为太子妃,如今哪怕颜娆还有机会再嫁过去,也只能做个续弦…… 恨到想要抽她的筋,剥她的皮…… 她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被这对丧心病狂的母女折磨到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那像块破抹布般的身子被装进麻袋,抬上马车,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抛进一处悬崖底下的水潭里…… ;姑娘,你怨念太深,是过不了这奈何桥的。 依稀记得祖母口中的孟婆是个凶神恶煞的老妪,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少妇倒令颜姝颇感意外。 ;要不然——孟婆翘着兰花指,一点颜姝腕上的两只血玉镯子,;你这镯子,给我一只,我直接带你去见阎罗殿主,如何? 颜姝抬起手腕瞧了瞧,这阴间的歪风邪气也这么明目张胆的么?掌管整个阴间的阎罗殿主……是使点好处就能随便见的? 不过,向来只听说过人糊弄鬼,倒还没听说过鬼糊弄人,颜姝心下想着,毫不犹豫地褪下了左腕上的血玉镯子——人都死了,情况还能坏到哪儿去? 孟婆将那镯子用帕子擦了擦,又对着幽冥鬼火瞧了半晌,这才喜滋滋地仔细收好,命手下的小喽罗守着奈何桥,对颜姝勾了勾手指,亲自将她带到了阎罗殿外。 ;血髓玉?这位年纪不大,看起来同样与凶神恶煞不沾边的阎罗殿主显然比孟婆还要懂行,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颜姝右腕上剩的那只血髓玉镯,;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我娘留给我的。颜姝下意识抬起右腕,横看竖看,除了羊脂玉中嵌了几条不规则的血丝,实在看不出什么旁的门道来,她生在高门,血髓玉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堂堂阎罗殿主,什么宝贝没见过,按理说不该如此目光短浅的啊? 还是果真如祖母所说,阴间的人能看到阳间人看不到的东西? 阎罗殿主抄起手边的生死簿,对照三生石上前世今生的记载翻看起来。 ;颜姝,上京靖西侯府嫡长女,出身倒是不低……阎罗殿主继续往后翻,;啧啧啧……哎哟……咝……啧啧……哎……阎罗殿主合上生死簿,再看颜姝,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你也能忍? 颜姝:;…… 她现在确实是身在阎罗殿吗?面前这个人,果真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阎罗殿主? ;你怨念太深,按理说是过不了奈何桥的,阎罗殿主清了清嗓子,二郎腿一收,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威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路呢,有两条,要么,像黄泉路上那些孤魂野鬼游荡到阳寿尽,要么,跳进三途河中苦等上一千年,方能投胎转世,不过——阎罗殿主身子微微前倾,;你们阳间有句俗话说得好,法理不外乎人情…… 瞧着阎罗殿主定在自己右腕上挪不开的视线,颜姝十分上道儿地褪下那只镯子,状似无意地放在一旁的冥火台上,揉着轻松了不少的手腕,道:;太沉了,戴久了累人得紧……不好意思,您方才说什么? 阎罗殿主兴奋地搓搓手:;本座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遇到这种人神共愤的遭遇总是忍不住要管上一管的,这样,本座即刻送你投胎转世,至于投什么胎,转什么世,你自己挑,如何? 还有这好事呢? 颜姝腹诽,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那阎罗殿主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颜姝来不及多想,生怕多耽搁一会儿,对方便要反悔了。 ;我生在高门,被规矩礼仪束缚了一辈子,极尽所能让自己变得更好,却仍是被所有人厌弃…… ;我谨言慎行,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到头来却还是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颜姝语气悲凉,却又透着股子不愿屈服的韧劲儿。 ;倘若真能重活一次,我只愿生在寻常人家,哪怕身份低微,命途坎坷,哪怕从事这世上人人不齿的营生,只求能活得随心所欲,不守规矩,不尊礼仪,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就这么简单? ;简单? ;这样,阎罗殿主将那血髓玉镯揣进袖子里,摁瓷实了,一路引着颜姝来到位于大殿正中央地面上的往生门旁,伸出指尖点在颜姝眉心,;本座再额外送你一条,要不然这东西本座拿得不踏实…… 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白光自颜姝的眉心发散开来,映得整个阎罗殿光芒万丈,颜姝本能一闭眼,只觉魂魄忽忽悠悠又升了起来,顺着来时的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终落入一栋装饰华丽的建筑,与一具陌生的身体完美地契合到了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魂魄归 ;动了动了,睫毛在颤,快看! ;真的!那六小姐是不是没死? ;废话!闭上你的乌鸦嘴!眼皮都动了,当然没死! 邱珞珞缓缓睁开眼,面前赫然出现了三张被放大了的陌生面孔,额头顶着额头,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她本能想要往后缩,后脑勺却被地板硌得生疼。 ;醒了醒了!六小姐真的醒了!几个姑娘喜极而泣。 邱珞珞一脸茫然地瞧着这几个笃定从未见过的姑娘,什么六小姐?是在唤她?为什么称呼她六小姐? 哦,对了,投胎转世! 刚想到这儿,邱珞珞一愣,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些年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投胎转世,怕不是做了个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的噩梦罢了! 邱珞珞活动了活动身子,疼,浑身上下钻心蚀骨得疼,瞬间就泄了气,世人不常说死了就彻底解脱了,怎么她连死都死得不得安生,这千疮百孔的身子——哎,这是怎么回事? 目光触及那双细嫩白皙、完好如初的手,邱珞珞愈发疑惑起来,这双手不是已经被颜娆—— ;我……邱珞珞斟酌着字眼,;这是在哪儿? ;万花楼呀!六小姐您之前不是隔三差五便要来的?其中一位名叫胭脂的姑娘道,;六小姐您怎么了?您可不要吓我们! ;还能是因为什么?定是被邱大少爷养的那帮看家狗把脑袋给打坏了!另一位琥珀姑娘磨着牙,;邱老爷尸骨未寒,他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六小姐好歹也是老爷的亲骨肉! 听琥珀这么一说,邱珞珞还真觉得自己头顶的皮一阵阵得发紧,下意识抬手摸了上去,刚一碰,便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琥珀忙去拦她:;六小姐您可当心着些!大夫说虽然没落下皮外伤,可就怕里面淤了血块…… 六小姐……万花楼……邱珞珞环顾着打量了一周,难不成她真的是投胎转世了?可投胎转世不是应该从呱呱坠地开始,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么大一姑娘?而且还把上辈子的事儿都记得真真儿的? 脑袋里淤了血块,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邱珞珞顺水推舟地接受了琥珀的说词:;头是还有些晕,脑袋里面也是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们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我又是谁? 此时她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了,眼下这状况怕就是阎罗殿主所说的;额外赠送——为她留下前世的记忆,还贴心地跳过了漫长而又无知的幼年时期,直接魂穿到了另一具陌生而又年轻的身体上。 可听这话里话外,这位;六小姐处境也不怎么乐观啊! 她突然想起之前对阎罗殿主说的那番话,;……只愿生在寻常人家,哪怕身份低微,命途坎坷…… 邱珞珞打了个激灵。 也不知是被她哪句话触动了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年纪最小的藕荷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六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呜呜……胭脂姐姐,今后我们该怎么办啊…… ;哭哭哭,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琥珀最是镇定,不耐烦地拍开藕荷,对邱珞珞道,;您是上京首富邱家的六小姐,邱老爷才刚入了土,夫人便急着分家,邱家那样丰厚的家产,被正房足足分走了九成半,其他庶子庶女只各自得了一两间生意不景气的铺子,段姨娘不服气,嚷着要告官,被夫人关了起来,大少爷将您痛打一顿,丢来了这眼看就要倒闭了的万花楼……六小姐可是想起来了? 上京邱家,她倒是听说过,世代经商,涉及各行各业,几乎遍布整个大历,甚至还做出了海外,印象中邱老板年纪不大,怎么说没就没了?分家倒也无可厚非,可大少爷为什么要打她?还有,这个段姨娘又是谁? 罢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梳理。 邱珞珞环视着这座规模不算小的建筑,足足有三层,一楼大堂正中搭建了一方巨大的舞台,整个铺了厚实的红毯,两侧乱七八糟横着桌椅板凳,看样子有些日子不曾开张了,二楼是雅座,被分割成大大小小十来个隔间,三楼是客房与仓库,装饰虽然俗气,却足够华丽,显然曾经是辉煌过一段日子的。 这就是所谓的万花楼了,听起来像是一座青楼的名字,看装饰也像……这么说,她现在拥有一座青楼了? 青楼?! 想起那番话接下来的半句,;……哪怕从事这世上人人不齿的营生……邱珞珞揉了揉眉心,早知道那阎罗殿主是这样一个实在人,哦不,实在鬼,她说那些话之前就会稍微过一过脑子了…… ;那个,想起来一些……邱珞珞看着被吓坏了的胭脂与藕荷,随口敷衍了几句,又迅速转移了话题,;既然不景气,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们都是小时候从南方逃荒来的,当初邱老爷给我们一口饭吃,那就相当于救了我们的命,除非这万花楼没了,否则我们死也不走!琥珀一手牵着胭脂,一手揽着藕荷,信誓旦旦地道。 邱珞珞视线在三人身上轮流转了一遭,倒是几个有情有义的。 瞧着方才无意中从袖子里扯出来的一纸皱巴巴的房契,邱珞珞叹了口气,从侯府嫡女、曾经的太子妃,摇身一变,成了青楼的掌柜,这落差,着实有点不大好消化…… 然而看着面前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人,又感觉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起来,上京城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她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倒也不难,可明显这仨姑娘还指着自己吃饭呢! 太子妃……太子……邱珞珞默念几遍,眸中渐渐有了光——青楼,这不是太子最最稀罕的地儿么? 此时她才算真正意会到了那阎罗殿主的话中意——君子报仇,越早越好! 邱珞珞此时才开始觉得那两只血髓玉镯子花得值,真值! ;无妨,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这不是还有一间万花楼呢!邱珞珞道,一边就着琥珀的搀扶站起来,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 瞧着前方不远处有一面镶在墙上的巨幅落地琉璃镜,邱珞珞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儿。 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俊俏模样,只不过许是之前在地上滚过,皱巴巴的褶缎裙上蹭了不少泥印子,外罩的罗衫几乎拧成了一股绳,脸上灰扑扑得附了一层尘土,发髻也松散得不成样子。 邱珞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竟也有如此灰头土脸的一日! 只是,总觉着哪里不大对劲…… 邱珞珞瞧了半晌,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除去这些身外的东西,面前站着的活脱脱就是一个换了张面孔的颜姝,脊背挺得笔直,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经过标准化的训练,就连蹙眉时眉心的褶皱、笑起来时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邱珞珞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报复心作祟似的将并拢的脚尖分开了些,永远交叉放在脐下三寸的手也垂了下来,似是还不解气,索性将紧绷的腿、笔挺的脊背与端得平直的肩也放松了些,顿时觉得通体舒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也好,从此这世上再无颜姝,而她,便是这万花楼的新主人,邱珞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从万花楼到璋台柳 理想很丰满,现实——缺银子,很缺银子,十分缺银子! 这几日邱珞珞带着琥珀、胭脂与藕荷将万花楼里里外外搜刮了个遍,但凡值点钱,又用不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拿去典当了,加上各自的首饰与体己,算是勉强凑了二百多两银子。 首当其冲的,便是将这个土得掉渣的招牌给换掉,当然,还有名字。 邱洛洛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差点被金光闪闪的;万花楼三个大字晃瞎了眼。 大历朝的青楼不同于妓院,妓院里的女子卖身不卖艺,虽然也分个三六九等,做的却都是最下贱的皮肉生意,青楼女子则是卖艺不卖身,若有幸成了花魁,更是京城权贵们竞相追捧的角儿,这可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万花楼这个名字,俗,俗不可耐!怪不得那些文人雅士一个个望而却步,本是花前月下的风月场所,却生生将自己与那些花里胡哨的下等买卖拉到了一个档次。 花了整整八十两银子定制的巨幅匾额古色古香,横在正门外的马路牙子上,邱珞珞脑子里灵光一闪,蹲下身来,就着胭脂的手研得了墨舔饱了笔,已经有好奇心重的过路百姓陆陆续续被吸引了过来。 邱珞珞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郑重其事得下了笔,;璋台柳三个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匾上。 ;好字!不知谁带头叫了声好,围观的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这位姑娘,您是? 邱珞珞回头,见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笑得眉眼弯弯:;上京邱家,行六,今后便是这璋台柳的掌柜了。 便是这一笑,晃得那书生一张俊脸从鼻子尖红到了耳朵根。 人群中有好事者起着哄:;这璋台柳倒像是专门为柳秀才量身定做似的!邱掌柜,什么时候开张?柳秀才可是咱们上京出了名的风流才子,想必是一定要来捧场的! 邱珞珞站起身来,接过胭脂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环顾一周,笑着道:;十日之后重新开张,不过各位能否进得来我这璋台柳的大门,又能否会得到自己中意的姑娘,可就要各凭本事了。 ;哦?邱掌柜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开门做生意,竟还有将客人拦在门外的道理? ;什么意思,到时大家来瞧便是。邱珞珞故作神秘地撂下一句,便无论旁人怎么问都不再开口了,只笑吟吟地指挥着送匾额的伙计将匾挂了上去。 这下大家的好奇心彻底被调动了起来,尤其那位姓柳的秀才,眼珠子直勾勾地定在邱珞珞脸上,挪都挪不动。 藕荷一张兴奋的小脸涨得通红,掌柜的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这还没开张,就先三言两语吊足了客人的胃口,看大家一个个兴致高昂,再加上接下来这几日口口相传,想来更多的人都开始想要对这个名字独特、规矩奇葩的青楼一探究竟了! 胭脂则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订了这块死贵死贵的牌匾,买了笔墨纸砚,新的纱帐、窗纸与灯笼,她们几个已经兜比脸都干净了,拿什么来吸引客人?靠她们三个姿色平平,除了端茶倒水什么也不会的丫鬟? 掌柜的应该知道,一座合格的青楼不仅要有响亮的名字,还要有几个能撑得住场面的姑娘……吧? 琥珀与胭脂持怀疑态度地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邱珞珞叫了进去。 ;那个……暂时还没有多余的银子请伙计,所以,呵呵呵呵……邱珞珞从比自己还高了一尺有余的扶梯后面探出头来。 胭脂最是善解人意,忙将那扶梯从邱珞珞手里接了过去:;掌柜的,这种粗活您怎么能亲自上手?咱们几个别的没有,倒是还有把子力气! ;是是是。琥珀与藕荷也后知后觉地迎了上去。 ;这大红纱帐是去年才换的,还新着呢,为什么又要换?琥珀战战兢兢地爬着扶梯,嘴里小声嘀咕着。 邱珞珞的听力却是极好:;大红的门窗,大红的桌椅,大红的栏杆,舞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配上大红的纱帐,晚上再用大红灯笼一照,你不瘆得慌? 胭脂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地道:;我就说怎么客人越来越不喜欢来咱们万花楼,每每夜里一掌了灯,我自己都感觉怪怪的…… ;现在叫‘璋台柳’,可比万花楼好听多了!万花楼一听就是妓院,下等窑子,上不得台面的!藕荷倒是没几天便成了邱珞珞的死忠粉,脑残的那种,邱珞珞说什么都是对的。 ;狗腿子!琥珀嫌弃地剜了她一眼,卸下大红纱帐,换上干净清爽的粉白色。 万花楼为什么落魄邱珞珞不清楚,不过,如何让璋台柳兴旺起来,她可比任何人都有把握,毕竟以当朝太子魏祈昀为首的那些上京城里纨绔公子哥们的喜好,邱珞珞或许不了解,颜姝却是再了解不过的。 邱珞珞站在二楼窗前,一边费劲巴力地给新换的窗纸刷着桐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荷包眼看就见了底,忙完这两日,得先去想办法弄一笔银子来,毕竟这璋台柳怕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将会是她在上京赖以生存的根基了,定要好好经营才是。 正想着,突然外面街上变得嘈杂起来,隐隐约约似是还听到远处有吹吹打打的声音。 推开窗子,邱珞珞这才发现街道两侧不知何时已聚了不少百姓,齐刷刷伸着脖子,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邱珞珞好奇地探出身子去瞧,好巧不巧,一股劲风裹挟着一枚飞舞的纸钱在空中打着旋,不偏不倚,正拍在她肩头,霎时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停灵三日,今天是颜姝出殡的日子。 邱珞珞冷眼望着送葬的队伍逐渐靠近,大多都是昔日熟悉的面孔,而抱着牌位走在最前面的,竟是廖氏的一对双生儿女,刚满十七岁的颜娆与颜崇。 数不清的丧幡绵延了足足一里地,纸钱更是不要钱的往空中撒,如漫天硕大的雪花,棺木选的是最上乘的乌金木,想来分量极重,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杠夫都显得有些吃力,真是好大的排场!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原本可以母仪天下的,真是世事无常…… 人群中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你知道什么?据说这位前太子妃是因为四年无所出,还善妒,才被废的,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母仪天下?自我了结也算是保全了身后的体面! ;颜家的大小姐当初可是整个上京女德的典范,怎么会善妒? ;所以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靖西侯府倒是至仁至义,不但没有嫌弃颜大小姐废妃的身份,将她接回府,还让侯府的嫡子嫡女送葬…… 邱珞珞抓着窗棂的手指节泛白。 那尸体是什么时候打捞上来的?颜侯爷……看到那具被折磨到没有人形的躯体,可是有过片刻的动容与不忍?他让嫡子嫡女亲自送丧,可是出于对长女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而不是仅仅为了博一个仁义的名声? 棺椁缓缓驶过璋台柳,邱珞珞一双眼睛睁得酸涩,似是要将那厚厚的棺盖看穿般。 变故便是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劫棺者 毫无征兆地,不知从何处冒出四五个蒙面的黑衣人,瞬间将送葬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剑锋折射着耀眼的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邱珞珞眯了眯眼,只见一名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在其他人的掩护下轻点脚尖,跃上抬棺的木杠,抽出一把匕首去撬那棺材盖子。 毕竟是加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最靠前的几个杠夫肩头猛地一沉,最先失去重心,径直跪了下去,笨重的棺身也跟着向侧前方倾斜,伴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重重地落到地上,因着之前已经被撬开了两枚钉子,是以这一撞,棺盖棺身应声分离,一套熟悉的衣冠随之滚落出来——衣冠!里面竟只放了一套衣冠! ;有刺客!韩护卫,保护公子和小姐! 混乱之中,颜家的大管家颜忠大声喊了一句,侯府护卫长韩翟第一时间将颜娆与颜崇护在身后,几十名府兵瞬间上前与几名黑衣人拼杀起来。 然而几名黑衣人却并不恋战,见棺椁是空的,没有丝毫犹豫地相继抽身离开,却没想到最先去撬那棺盖的黑衣人仿佛丢了魂般,盯着那套衣物看了片刻,猛地拽过颜忠的前襟,剑锋抵着他的喉咙:;棺材里的人呢? 邱珞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与青筋暴露的手。 ;老奴、老奴只管送葬,别的什、什么也不知道! 眼看韩翟带着府兵又围了上来,几名已脱了身的黑衣人只得又折了回来,正要上前,却见京兆尹莫回正带着两队巡逻的衙役迎面小跑过来,迅速互相使了个眼色,丢出几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弹丸。 弹丸落地,爆出几声闷响,一片烟雾随之弥漫了开来,场面顿时失了控,伴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回过神来的百姓纷纷四处逃窜。 烟雾缭绕中,邱珞珞隐隐瞧见那黑衣人心有不甘地最后望了一眼翻倒在地上的棺椁,一把甩掉颜忠,无意中抬头,在与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拿定了主意,飞身掠了上来。 琥珀素来不爱看热闹,此时正提了一小桶桐油上来帮忙,刚好撞见一陌生的黑衣男子一跃而下,还贴心地顺手关上了窗。 ;掌—— 琥珀刚一开口,那男子手中的匕首便飞了出去,擦着琥珀的头皮,不偏不倚,正钉在琥珀身后的柱子上,与此同时,男子一手卡上了邱珞珞的脖子,吓得琥珀生生将接下来的两个字咽了下去。 ;后门在哪里,带我出去。男子声音清冷,语速飞快。 ;在楼下,邱珞珞咽了口唾沫,;不过你走不了的,京兆尹—— 似是要验证邱珞珞的接下来的话似的,莫回气急败坏的声音适时在外面响了起来:;把这几条街都给本官围起来!立刻!马上!若是放走一只鸟,本官砍了你们的脑袋! 也难怪,莫回在这京兆尹的位子上坐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撞上靖西侯府出事,自然要表现得卖力一些。 ;他们很快便会进来搜,你叫琥珀先下去。邱珞珞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生怕一不小心激怒对方,自己这条刚捡回来没几日的小命便又交代出去了,;我在你手里,她不会乱来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会武功。 见身后的男子没有作声,邱珞珞大着胆子用下巴点了点楼梯的方向:;快去,尽量多拖一会儿。 琥珀虽不放心,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咬了咬唇角,转身下了楼。 ;去楼上客房!楼下已经传来藕荷与衙役们的争吵声,邱珞珞来不及多想,快速道。 那男子显然也听到了,只犹豫了一瞬,便放开了卡在邱珞珞颈间的手,收了扎在柱子上的匕首,跟在邱珞珞身后上了三楼。 邱珞珞轻手轻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把那男子也拽了进来,又将门虚掩了,这才匆匆去到浴室。 浴室很宽敞,正中放着一只硕大的木桶,半桶冷水是午后藕荷备下的,预备晚上混了烧开的水给她沐浴用。 ;躲进去!习武之人,闭气会吧?邱珞珞言简意赅地道,一边作势要解腰带。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那男子脑海中显然已经补出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舌头有些打结。 ;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发挥你的想象力,把眼睛闭上! 见对方仍呆愣着不动,邱珞珞深吸一口气,索性伸手将他整个人按到了桶底,自己则三下两下将上半身脱到只剩了裹胸,刚迈进浴桶坐稳,门外便响起了琥珀刻意抬高了的声音。 ;三楼是我们几个姑娘的住处,几位官爷这样硬闯进来,怕是不合适…… 衙役显然并不买账,一间一间噼里啪啦地搜过来,最后停在邱珞珞的房门外。 ;这是谁的房间? ;是我们掌柜的……琥珀紧张地四下瞟了瞟,方才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他们的影子,十有八九就躲在里面了,;我们掌柜的身子不舒服,用完午膳便睡下了,还没—— 那衙役却没耐心听她废话,二话不说抬脚踹开了门,琥珀只得住了口,跟在衙役身后进了房间。 屋里没人。 琥珀心下正疑惑,邱珞珞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是你吗琥珀?来得正好,替我从柜子里拿套衣服! 衙役一听,忙威胁琥珀不要出声,同时唤了同伴进来,小心翼翼地向浴室靠近。 ;怎么拿个衣服这么费劲!一天天的,还能指望你做点什么?邱珞珞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猛地踹开了浴室的门。 ;啊——邱珞珞闻声回头,尖叫一声,迅速将露在水面上的肩头沉了下去,;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女子的闺房!大历朝还有没有王法了?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顿了顿,似是刚看清来人的着装,邱珞珞话锋陡然一转,;哦,原来就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了?这里可是上京,天子脚下,你们大人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说来也怪,拘了那么多年,邱珞珞一旦下决心放飞自我,竟十分得心应手,短短几日便将颜姝的影子摒弃了七七八八,像是……骨子里自带的、却又被封印已久的烈性突然得到释放,连眼下扮起泼妇来都毫无违和感。 几名衙役原本通红的脸被骂得青一阵白一阵。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滚!邱珞珞又吼了一嗓子,察觉身下之人身子颤了颤,还抽空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 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忙推推搡搡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其中一个憨憨的毛头小子突然停住道:;可我们还没进去搜…… ;你是不是傻?其中一名上了年纪的衙役照着他脑后给了一下子,;你见过哪个婆娘屋里头藏个大男人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洗澡的? 那毛头小子不服气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哪儿见过婆娘洗澡…… ;现在这不是就见过了?另一名衙役吃吃地笑了两声,几个人嘻嘻哈哈打着荤腔下楼去了。 琥珀在后面愤愤地啐了一口,敲了敲浴室的门:;掌柜的,您没事吧,他们走了。 ;我没事,琥珀,你先下去吧,有什么状况提前告诉我。邱珞珞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水中的男子几次三番想探出头来,都被她强行按了回去,;还有,方才的事不要告诉胭脂与藕荷,她俩胆子小,别吓着了。 ;好。 听着琥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邱珞珞系上最后一粒纽扣,这才去到外间,从柜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件还算宽大的中衣扔了进去,对正扒着桶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男子道:;街上都是官兵,我劝你还是在这里等上一阵子,天黑再走。 待那男子换了衣服,一边绞着头发一边优哉游哉地踱出来,邱珞珞已将自己打理齐备,正倚着窗棂,远远地打量着他。 尽管修长的四肢都露了一小截在外面,显得有些滑稽,仍挡不住男子赏心悦目的皮囊,褪去方才的戒备,整个人都显得慵懒了起来,尤其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足以勾得人三魂七魄都乱了章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高手过招 若不是方才见过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狠厉,邱珞珞差点就要被他唬住了。 ;胆子倒不小,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就敢帮? 男子反客为主地往塌上一靠,信手从枕头下面抽了本书翻了起来,翘着的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既没有平白给别人添了麻烦的愧疚,也没有半点身陷困境的窘迫,对她自我毁灭式的仗义相救更没有丝毫的感恩戴德。 你还知道是我帮了你?邱珞珞腹诽。 方才她好不容易得了空,想了又想,笃定上辈子绝没见过此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颜家大小姐的尸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丫头!对方目不斜视地拉着长腔,;人情呢,我记下了,至于今日的事—— ;今日的事我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邱珞珞皮笑肉不笑地道,;可阁下捅了这么大个娄子,靖西侯府岂会善罢甘休?方才那几个衙役明显只是被暂时唬住了,第二轮第三轮的盘查还不知要持续多久,你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我给打发了?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谁知这人情你是还得起,还是还不起! 对方身子一僵,终于慷慨地赏了她一个正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云蘅。 ;云蘅……邱珞珞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水云刹少主,云蘅? 水云刹可谓大历朝江湖第一大门派,能人异士云集,制毒、用药、追踪、暗杀、收集情报……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行事狠绝却自有章法,敛财无数却严守底线,加之从不恃强凌弱,交游广阔又仗义疏财,是以多年来虽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交易,在江湖上却声望极高。 ;所以,天大的人情,只要本少主想还,就一定能还得起。邱珞珞的反应显然令云蘅十分满意,;至于为什么要找颜家大小姐的尸首,告诉你也无妨,八个字,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邱珞珞挑眉:;据我所知,水云刹有三司,各司首座都轻易不会亲自出任务,更何况少主。 ;哟,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云蘅横她一眼,;放在平时,自然是不需要本少主亲自出马,可架不住这次的雇主舍得出银子啊! 听到;银子两个字,邱珞珞心里一动,顾不上去理这其中狗屁不通的逻辑关系,身子往前倾了倾:;出多少? 云蘅神神秘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 ;你瞧不起谁呢!我堂堂水云刹少主就值一千两?云蘅抬高了声音。 ;那就是……一万?这下邱珞珞眼睛都放了光。 云蘅又横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邱珞珞眯了眯眸子,这小子显然没说实话,如果邱家只勉强算得上上京首富的话,那水云刹便足以称得上是大历首富,富可敌国,宗主云起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他若真是少主云蘅,会为了一万两银子铤而走险? 不过—— 谁不知云宗主将膝下这根独苗宠出了天际,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个什么德行,喏,就跟眼前这败家玩意儿一模一样!退一万步讲,这世上敢冒充水云刹少主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毕竟活着不好么? 如今她最迫切需要的便是银子,大笔的银子,原本还打算冒险回一趟靖西侯府,将她埋在后花园的私房钱偷出来,如今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 ;你知不知道颜家大小姐是怎么死的?邱珞珞话锋一转,问道。 云蘅晃动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你问这个干嘛?你认识她? ;有过些交情。 ;哦?云蘅神色带了些玩味,;不知阁下是在颜大小姐在靖西侯府待字闺中的时候,还是封为太子妃之后,与之攀上的交情呢? 云蘅特意咬重了;靖西侯府与;太子妃两个词。 ;你也不用看不起我,邱珞珞笑着道,视线死死钉在云蘅脸上,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不是所有人交朋友都要分个三六九等的,许是她觉得家人也好,枕边人也罢,无一值得信任与托付,反而是我这种身份低微的陌生人倒有几分真性情,更值得信赖呢,毕竟颜大小姐曾与我说过,若是有一日她从这世上消失了—— ;如何?尽管竭力掩饰,云蘅的声音仍带了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邱珞珞戏谑地勾了勾唇角:;我为什么告诉你?你不过是个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 云蘅吊着的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闷得很。 ;不过,若是你能考虑将佣金分我一部分的话—— ;我当是什么……云蘅坐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这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还能叫问题?你要多少? ;就知道云少主是个爽快人!邱珞珞笑眯眯地打了个手势,;八成。 一个;好字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云蘅突然敏感地从邱珞珞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捕捉到一丝危险,此时方才想起来,他现在扮演的角色可是一个生意人! ;想银子想疯了吧你!你怎么不去抢?云蘅又重新躺了下来,;第一,我不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第二,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提供的消息对我来说是否有用还未可知,小丫头,我是钱多,可我人又不傻! 意料之中。 邱珞珞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笑意却未达眼底:;若我可以帮云少主寻到颜大小姐的尸首呢? 云蘅握书的手骤然收紧:;她真的死了? ;死了。邱珞珞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你知道她的尸首在哪里? ;知道。 云蘅猛然起身,一个箭步过来攥住邱珞珞的衣襟:;既然与她有交情,又听她说那样的话,你为何—— ;云少主以为我有几斤几两能凭一己之力护她周全?而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正在意她的死活?望着云蘅愤怒的眸子,邱珞珞笑得愈发苦涩,;云少主,我也不傻,你与颜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管什么关系,都与你无关。云蘅松开邱珞珞,冷冷地道,;告诉我她在哪儿?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 入夜,四匹快马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沿着燕环河一路向北,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燕环山脚下,顺着蜿蜒的山路再走上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赫然出现一处不大不小的平台。 平台边缘呈月牙形,像是被什么东西齐刷刷斩断般,形成一处天然的断崖。 邱珞珞站在崖边,望着脚下缓缓流淌的燕环河,许是断崖形成之后,受地势影响,河水每流到此处,总要打个漩,久而久之,竟冲出一处水湾,任河水如何波涛肆虐,此处却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魅影,下去吧。云蘅侧脸,对身后的黑衣人道。 ;你是魅影?方才只顾着赶路,邱珞珞竟不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个板着一张脸、像是被谁欠了几百两银子不还的壮汉竟是堂堂水云刹地玄司首座魅影,随即又激动地转向另一名同样沉默了一路毫无存在感的、略显瘦弱黑衣人,;那你不会就是—— ;玄宿。此人和颜悦色,倒是看起来十分容易相处的模样。 ;天玄司首座,玄宿?邱珞珞还想说些什么,见那厢魅影已经将绳子捆在腰间,缓缓沉进潭底,便识趣地闭了口。 那水潭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抓在玄宿手中的绳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魅影却始终没有上来。 见云蘅与玄宿皆是抿着唇一言不发,邱珞珞一颗心也不由跟着提了起来。 幼时父亲偶会带她与颜娆、颜崇到燕环山打猎,几乎每次都会到这处平台歇脚。 九岁那年,她不小心将母亲留给她的长命锁掉下了断崖,正哭得不能自已,却被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句:;不过是把上了些年头的破锁,难道还要跳下去捡不成? 她被吼地缩了缩身子,正跪趴在崖边默默地流眼泪,突觉后腰一沉,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她记得那是个晚秋,天气已带了浓浓的寒意,潭水冰冷刺骨,比三日前她躺在潭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还要冷上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颜家的满门荣耀 ;有动静了,少主。察觉绳子猛地绷到了极致,玄宿忙握紧了手中的一端,用尽全力往上提。 只听;哗啦一声,借着月色,邱珞珞瞧见魅影浮出水面,怀里抱着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颇有些吃力。 云蘅怔怔地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玄宿一个人根本拉不动此时负重的魅影,邱珞珞也回了神,忙跟在云蘅身后,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终于将快要脱了力的魅影拽上了断崖。 玄宿掏出火折子,聚拢了些枯枝干草,燃了个小小的火堆。 云蘅则远远地望着那口湿淋淋、鼓鼓囊囊的麻袋,迟迟迈不开脚步上前。 那麻袋硕大无比,身为地玄司首座,魅影的武功极高,几乎在整个大历朝都难能寻到对手,拖起来依然十分吃力。 为什么呢? 邱珞珞冷眼看着,当然会吃力,那日,廖氏院子里的赵管事将她拖下马车,就在这个地方,足足往麻袋里塞了几乎相当于两个成年人重量的石头,只为将她永远封在此处,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见三人谁都不肯动手,邱珞珞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颤着一双手去解那封口的麻绳,不知是心里害怕手便不听使唤,还是那绳子实在系得太紧太复杂,摸索了许久仍是不得要领。 心里越急,手上就愈发用起了蛮力,麻绳又细又糙,邱珞珞手上很快便勒出了血痕,却仿佛毫无知觉般,愈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突然,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邱珞珞的腕上。 邱珞珞下意识抬头望去,四目相对,云蘅一双深邃的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仿若荡漾着星辰大海,瞬间将邱珞珞拉回了现实。 ;我来。 云蘅轻声道,先用剑尖挑开那细麻绳,再沿着表面一剑划到了底,随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稀里哗啦散落一地,颜姝浮肿的、软塌塌的、千疮百孔的身体便露了出来。 玄宿与魅影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望着那具熟悉至极却也陌生至极的身体,邱珞珞反倒平静了下来。 两个膝盖骨都是碎的,小腿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向后翻着,那是被颜娆拿铁榔头一点一点敲碎的,只因她不肯跪。 手指被水泡得几乎粗了一倍,十个指甲光秃秃的,那是廖氏拿着一把精致的金属小钳子一个一个拔下来的,只因她的那双手实在无所不能。 原本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此时也被泡发了起来,白乎乎的,烂肉向外翻着,在月色与火光的映照下,反倒一时分不清与原来相比,哪个更瘆人一些。 这张脸,是为什么呢?邱珞珞努力想了想,哦,是因为比颜娆要美上几分。 目光触及尸体足底与生俱来的三点朱砂记,云蘅绝望地闭了闭眼,默默地跪了下来,对着颜姝的尸体,跪了下来。 玄宿与魅影亦一左一右跪在云蘅身后。 这下邱珞珞愈发想不明白了,靖西侯府不得宠的嫡女,废太子妃,貌似没有哪个身份是值得水云刹少主心甘情愿下跪的…… ;玄宿,送这位邱姑娘回城。不知过了多久,云蘅终于沙哑着嗓音开了口。 返城的路上,邱珞珞内心无比懊恼,方才她怎么就没留心去看看,颜姝手腕上究竟还有没有那两只血髓玉手镯? 难不成真留在了阴曹地府,这事儿也难免太过怪力乱神了些…… 那对镯子是当年娘亲去万佛寺求来的,娘亲的尸首被抬回来的时候,几乎面目全非,唯独怀中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镯子安然无恙,难不成,真有什么渊源? ;玄宿首座,邱珞珞心下想着,收了收马缰,等着玄宿赶上来,;你们家少主与颜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你得问我们少主,玄宿笑着道,;在水云刹,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是要关九层塔的。 ;九层塔?邱珞珞有些好奇,;那是什么塔,有九层? ;塔倒没有九层,不过进去一遭,不扒九层皮是出不来的。 邱珞珞只感觉一阵冷飕飕的阴风从背后袭来。 ;不问了,不问了就是……邱珞珞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云蘅与魅影带着颜姝的尸首离开后不久,一行车马也到了燕环山下。 车上下来两名一身素衣素裙的女子,年长的一位莫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丰腴,尽显富态,另一位则是二八模样,容貌虽说不上惊艳,却也属上乘,正是靖西侯夫人廖氏与嫡次女颜娆。 为首的男子年过四旬,身材消瘦,须发半白,看起来还算精神,只一双眼睛总带了些工于心计的精明,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正是靖西侯爷颜敬。 马车上不了燕环山,又担引人注目,一行人只得一路摸黑走上去。 没走几步,自幼养尊处优的颜娆便有些吃不消了:;娘,这山路也太难走了,我早就说了,就算不让骑马,至少也叫下人们抬一顶辇轿过来…… 颜敬闻言转过身来,逼人的目光看得颜娆声音越来越小,直往廖氏身后缩去。 廖氏勉强扯了扯嘴角,假模假式地在颜娆手臂上拧了一把:;别说话,快走! 颜敬沉着脸,视线在这母女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哼了一声又背过身去。 待几人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的平台,廖氏院子里的赵管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水潭对颜敬道:;侯、侯爷,那日大、大小姐便是从这、这个地方跳下去的…… ;你亲眼看见的? ;是……赵管事下意识看了一眼廖氏,;那日大小姐精神不大好,说是要出府散散心,夫人……夫人不放心,便命奴才远远地跟着……谁知……谁知…… ;侯爷,这都好几日了,河水流得这样急,怕是早就冲走了……廖氏在一旁道。 那日听说颜姝寻了短见,侯爷明明是不在意的,只吩咐体体面面下了葬便好,她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好不容易说动颜娆与颜崇披麻戴孝亲自送葬,本以为这事儿就此翻了篇,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下整个上京城都知道颜家大小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靖西侯府这样名声在外的人家,唾沫星子可是能淹死人的…… 可颜姝终究是侯爷的亲生骨肉,若真将那尸体捞上来,谁也不敢担保侯爷看了是不是会心生动容,就此发难他们母女,她的颜娆好不容易才熬到没了绊脚石,日后可是要母仪天下的…… 韩翟带了十几个府兵,各自将绳子捆在腰间,小心翼翼地下了水潭,足足一个时辰,上上下下无数次,却只摸出了些卵石水草,哪里有人的影子? 廖氏与赵管事对视一眼,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又隐隐生出些不安来,明明坠了那么多石头,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娘,您说大姐姐该不会变成水鬼跑了吧?颜娆吃吃地笑了两声,凑到廖氏耳边轻声道。 ;浑说什么呢!廖氏忙去堵她的嘴。 ;是大姐姐自知无颜活在这世上,寻了短见,娘,娆儿实在不知道您在怕什么?见颜姝的尸体不见了踪影,颜娆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此时,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的韩翟也拉着绳子爬了上来,喘着粗气道:;侯爷,潭底就这么大,确实什么都没有,再往前便是燕环河了,小的们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整个燕环河搜个遍。 颜敬自是知道韩翟说的没错,可疑的是这对母女,从三日前向自己禀报颜姝跳崖便目光游移,闪烁其词,明显是做贼心虚。 颜家是世袭,老国公爷靠着从龙之功挣的爵位,到他这一代已经降成了侯,到颜崇便又会再降一级,如此用不了几年,颜家在上京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幸而,老国公爷当年与先帝定了婚约,虽是酒醉之后的玩笑话,可君无戏言,他只有两个嫡女,唯一的儿子又是个不争气的,即便心下再如何怀疑,颜家的满门荣耀,都只能寄托在他如今唯一的嫡女,颜娆身上了。 ;罢了,颜敬无力地摆了摆手,;回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招兵买马 果然不出邱珞珞所料,从第二天开始,京兆尹便开始了一天三次的地毯式搜索与排查。 胭脂与藕荷不知情,琥珀的口风比她的钱袋子都紧,一轮一轮的排查走访下来,璋台柳倒也相安无事。 只不过那日冲进浴室的衙役们倒像是尝到了甜头,每次来璋台柳几乎都是他们几个,名为公干,实则打的什么主意,邱珞珞心里明镜似的,索性第三日天还没亮便带着琥珀出了门,直奔城西的折枝嬷嬷府上。 折枝嬷嬷是上京最有名气的牙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要那天上的仙女,月里的嫦娥,她也能给薅下凡来,邱家这些年没少跟她打交道,小到洒扫的丫鬟,大到曾经最得宠的姨娘,十有八九都是从她手里买来的,其中便包括之前琥珀提到的;段姨娘。 当然这些都是邱珞珞这两日从琥珀几人与曾经邱家的下人口中打听来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邱珞珞倒也不在意,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人就够了。 既然是最有名气的牙婆,自然也是最费银子的,可谁叫她邱珞珞此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呢! 邱珞珞按了按袖中厚厚的一沓银票,心里踏实了不少,迈着八字步进了折枝嬷嬷位于上京内外城交界处的宅子。 三进的院子看着着实气派,邱珞珞相信,若不是身份限制,折枝嬷嬷绝对有实力住进达官贵人云集的内城,置上一座五进六进的院子也是不嫌大的。 ;邱家六小姐?折枝嬷嬷烟不离手,眉心一颗醒目的黑痣,眼睛不大却十分聚光,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端详着邱珞珞想了许久,到底是叫出了名号。 ;难为折枝嬷嬷还记得珞珞,邱珞珞笑着迎了上去,又命琥珀将见面礼奉上,;许久不见,嬷嬷怎么倒越活越精神了? ;老身记得你个小丫头之前不大像这般懂礼数的。许是马屁拍到位了,折枝嬷嬷脸上终于露了些笑意,;听说邱老爷子去世后便分了家,怎么,大房将你留下了? ;家是分了,可日子总还要过不是?现在珞珞凡事都要靠自己了,这不才登门来向嬷嬷讨几个伶俐点的人儿,也好在上京混口饭吃。 ;讨人……混口饭吃……折枝嬷嬷到底是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琢磨出了邱珞珞话里话外的意味,;没跟大房……那邱家这是把万花楼给你了? 邱珞珞眉眼间的笑意加深了些:;现在叫作‘璋台柳’。 ;璋台柳……真是个好名字,折枝嬷嬷嘬了口烟,;六小姐是知道的,我这儿若是挑不到满意的,整个上京你也挑不到,不过—— 邱珞珞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自小练就的,忙亲手先奉了一张百两的银票过去。 ;邱家老夫人还真是大方!折枝嬷嬷将烟袋放在桌上,拿起银票对着日光照了照,;老身还以为给了你那个半死不活的万花楼,哦不对,璋台柳,就铁定是一毛不拔了呢! 邱珞珞但笑不语。 ;跟着来吧。折枝嬷嬷站起身来,引着邱珞珞与琥珀向最末的一进院子走去,;地方是小了点,不过皮相好的、年纪大些的,都养在我这院子里,你领回去便可以直接用,若是实在没有看上眼的,南郊我还有座院子,再没有,每隔俩月我娘家侄儿都会下趟江南…… 穿过月亮门,邱珞珞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了片刻。 若大的院子被分成了大大小小七八个独立的区域,练字的,作画的,读书的,抚琴的,起舞的,对弈的……女子大多十五六岁的模样,个个才貌俱佳,其中几个教习姑姑颇有些眼熟,竟是之前宫里的熟面孔,怕是到了年纪放出来的。 ;如今上京几个出名的青楼,‘云烟阁’也好,‘秦楼楚馆’也罢,不仅从老身这里挑人,还会不定时将姑娘们送到老身这里来打磨打磨。折枝嬷嬷无不得意地道,;要开青楼,你到老身这里来就对了。 ;那是自然!折枝嬷嬷可是跺一跺脚,整个上京都要颤上一颤的人物。邱珞珞笑眯眯地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些姑娘多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儿,大多有些姿色,为了不沦落到靠出卖身体为生,个个都铆足了劲,或苦读诗书,或苦练琴技,只为有朝一日能靠着一技之长,在这纸醉金迷的上京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再不用为一日三餐而犯愁。 邱珞珞跟在折枝嬷嬷身后缓缓走着,一边听她介绍:;名字都是老身随口按节气取的,且先叫着方便,日后再改也是要得的,这个是黄莺,嗓子跟那黄莺一样,脆生得很,这是谷雨,瞧这身段,啧啧,这个叫白露,自幼跟着兄长读书,出口成章,还有紫菱,弹了一手好琵琶…… 见邱珞珞停在了白露面前,折枝嬷嬷又折了回来,笑着站在一旁。 ;几岁开始读书的? 白露生得瘦瘦小小,五官并不十分精致,却胜在肤色白,抬头迎上邱珞珞的视线,展开一个恰当好处的笑:;四岁。 邱珞珞环视四周,因着昨夜下了场雨,东西厢房的窗纸上皆留了几滴雨点印子,灵机一动,信口出了个上联:;‘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两点’,可是能对? 这是一个拆字联,;冻字可拆成一个;东和两个点,;洒字可拆成一个;西和两个点,可谓十分难为人了。 白露咬了咬唇角。 正在这时,方才得了折枝嬷嬷吩咐的下人正端了茶水与切好的瓜果过来,白露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这下联我对‘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姑娘以为如何? ;切字可拆为;七和;刀,而;分字则可拆为;八和;刀,对得可谓是天衣无缝。 ;好才华!邱珞珞两眼登时便放了光,对折枝嬷嬷道,;嬷嬷,这姑娘我要了。 不知是邱珞珞挑人的方式太过独特,还是冲着其信手拈来的才华,几个之前见来客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便未上心的姑娘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道: ;姑娘是在哪里开场子的? ;可是有当家的台柱子? ;客人的打赏可以得几成? …… 邱珞珞耐心地一一解答,视线却被一名独自拿了根枯树枝在地上涂鸦的白衣姑娘吸引了过去。 ;折枝嬷嬷,那位是? 折枝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她来了没几日,还没来得及取名字,性子有些别扭,要不是看那张脸实在生得好,之前的卖家又有些交情,否则这样的老身轻易是不收的。 邱珞珞瞧了半晌,侧过头对琥珀吩咐了几句。 琥珀会意,从下人手中接了一杯滚烫的热茶,小心翼翼端着往回走,特意经过那白衣姑娘的身旁,突然脚下一滑,本能将手中的茶抛了出去。 只见那茶盏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到琥珀头上,原本蹲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般,倏地站起身来,手中的树枝带着一股劲风,将那茶盏横扫了出去,同时另一手猛地扯住琥珀的手臂向一旁挪了两步,几乎与此同时,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而半杯热茶则洒落到了琥珀之前站的位置。 好身手!邱珞珞暗叹,习武之人自会带了与众不同的气场,方才她一眼就瞧了出来。 ;嬷嬷,这个麻烦,我替你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水清禾 ;六小姐这算盘打得精哟!折枝嬷嬷打趣,;不要以为你这样说,老身就能少收你的银子了! ;放心,该嬷嬷得的,珞珞一文钱都不会少,眼看天气就要转凉了,珞珞再给姑娘们每人添上一件新冬衣,权当是见面礼了。邱珞珞笑得见牙不见眼——反正天上掉下来的银子,花着也不心疼。 见邱珞珞如此慷慨,方才那几个围上来的姑娘更热情了。 最后面一个挤不进来的红衣女子个子不高,急得直跳脚却怎么也挤不上来,眼珠子转了转,飞速折回房间取了把古琴出来,直接拉开架势亮了嗓子。 ;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邱珞珞抬眼望去,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上已然挂上了两行清泪,小小年纪未经世事的女子,竟是将思乡游子的神伤与沧桑演绎得淋漓尽致。 瞧着邱珞珞的神情,折枝嬷嬷便知她这是又动了心了。 ;这孩子虽一把古琴弹得炉火纯青,可若说嗓子,却不及黄莺…… ;这姑娘心思活络,人也伶俐,三两句便唱得人肝肠寸断,这可不是只凭一副好嗓子便能办得到的,嬷嬷这里还真是卧虎藏龙!邱珞珞由衷地感叹道, ;是六小姐慧眼识珠才对。折枝嬷嬷道,;老身亲眼瞧着六小姐挑了三人,大致也摸清了六小姐的喜好,不得不叹一声六小姐眼光实在毒辣,乍看这几个都不是老身这里最出彩的,却是可塑性最强的,若能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必定不可限量,若是六小姐信得过老身,可否叫老身帮你选这最后一个。 ;嬷嬷请。 ;喏,就在里面。 邱珞珞顺着折枝嬷嬷的视线望过去,小厨房内,一名黑衣姑娘袖子挽起一半,头发上挂着草叶子,脸上还留着没洗净的锅底灰,正吆三喝六地与两个小厮打着叶子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素面朝天便已足够惊艳,只是这扮相实在是…… 许是看出邱珞珞的犹豫,折枝嬷嬷意味深长地道:;便是瞧出来六小姐眼光独到,老身才敢将她推出来,要知道,璞玉,才最是难得。 ****** 回到璋台柳,胭脂与藕荷酸溜溜地打量着这几个不但姿色高出她们一大截,据说还个个身怀绝技的年轻姑娘,越看,这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 当然,在琥珀看来,这四个姑娘个个脑门上都顶着;五百两三个大字,天地良心,在上京,寻常人家买上一个丫鬟才不到二十两,大户人家的妾室也不超过一百两,五百两,掌柜的竟还觉得这银子花得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邱珞珞乐呵呵地亲自搬了椅子,伺候着几位姑奶奶落了座,;雪青,年十六,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瑟瑟,年十五,琴技炉火纯青,外加一副余音绕梁的好嗓子!阿茶,年十五,呃…… 对上阿茶挑衅的目光,邱珞珞吭哧吭哧想了半天,一拍桌子:;叶子牌打得非常好!呵呵呵呵,还有这位月白,一身的好功夫—— ;我的房间在哪儿?月白冷冷地打断邱珞珞。 ;在三楼……许是月白的气场太过强大,藕荷下意识接了话茬。 ;我累了,要去休息。月白说着,拎起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自顾自上了楼。 ;那藕荷,你先带几位姑娘上楼休息……邱珞珞笑着缓解尴尬,;胭脂,你马上帮我裁纸研磨,我得拟个告示,咱们璋台柳急需招一名厨娘,人多了,总不能每顿都这样凑合,哦还有,琥珀,明日你去一趟裁缝铺,请两个裁缝过来,记得扯最好的料子,对了,还得添些首饰…… ;哎呀掌柜的,您能不能先坐下来休息?您这一天跟个陀螺似地转,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琥珀不由分说将邱珞珞按在那张太师椅上,吩咐胭脂先去盛一碗灶上煨着的红枣桂圆莲子羹来。 莲子羹喝到一半,邱珞珞才发现阿茶并没有跟着藕荷上楼,正一个人四处溜达。 ;阿茶,你不去休息?饿不饿,要不要来碗莲子羹? 邱珞珞近乎讨好的态度显然并没能打动阿茶半分,她慢慢踱到邱珞珞面前,居高临下地道:;我什么都不会,人也邋遢,你为什么要我? ;因为你叶子牌打得好啊!邱珞珞笑道,;我可喜欢打叶子牌了,可惜她们几个手一个比一个臭,没意思。 ;有病,花五百两找人打牌。阿茶不屑地嘀咕一句,继而冷笑,;挑水劈柴没问题,但是,我是不可能去讨好男人的! ;挑水劈柴?琥珀用刚好能叫阿茶听到的声音跟胭脂咬耳朵,;买个粗使丫头十两银子就够了! 邱珞珞却不以为意:;你看我挑的这些人,有几个像是会讨好男人的? ;不讨好男人,你开什么青楼? ;需要讨好男人的,那叫妓院。邱珞珞托着腮看她,;阿茶,姐姐教你一个与常人认知相悖的道理,这男人呢,不能惯,越惯越混蛋!你信不信,在咱们璋台柳不仅不用去讨好男人,还能活得自在,活得快活,活得有尊严? 阿茶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邱珞珞看了半晌,最终丢下一句;病得不轻便上了楼,走到二楼拐角处,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邱珞珞又加了一句;你看起来还没我年纪大。 邱珞珞咂嘴——她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几岁! 幸而胭脂十分善解人意地宽慰她:;掌柜的莫要听她浑说,您去年底便已经及笄了。 ;我就说嘛!邱珞珞一拍大腿,又笑得没心没肺起来。 ****** 水云刹坐落在距上京不到五百里的刹摩山,隶属澶州,占地极广,宗主云起出自澶州秦、云两大世家之一的云家。 十九年前,先帝亲封的南平郡王水飏慕名而来,与云起联手创办了水云刹,只不过水飏此人闲云野鹤,又碍于与朝廷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露一次面,只每年派人取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分红。 然而三年前,水飏却以;要云游四方,无暇看顾为由,将唯一的女儿水清禾寄养在了水云刹,至于是何用意,那便是天知地知,外加水云刹人人皆知了。 ;云蘅哥哥! 盖在脸上的斗笠突然被人掀开,一道刺眼的光线落下来,云蘅皱了皱眉,将枕在脑后的手抽出一只,覆在眼睛上。 ;云蘅哥哥! 来人明显不开心了,作势又要去扯云蘅的手,却抓了个空。 云蘅眼也不睁:;我说过不止一次了,睡觉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还有,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水清禾显然已经对云蘅这副臭脸司空见惯了,从丫鬟冬灵手中接过一个小碟子,凑到云蘅面前:;清禾与云叔叔在澶州这几日,总担心云蘅哥哥吃不好,睡不好,这不,刚一回来就亲自下厨做了你爱吃的桂花栗饼,闻闻香不香? ;我吃的好,睡的也好,不牢挂心。云蘅耐着性子坐起来,往一边挪了挪,;况且我才用过午膳,吃不下。 ;就只尝一口嘛!水清禾一瘪嘴,不由分说把碟子往云蘅手里一塞,;人家辛辛苦苦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蘅被迫接了,寻思找个什么由头打发了她,正瞧见地玄司的魅忍带了几名暗卫准备上山训练,便招了招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父子 ;少主,有什么吩咐? ;喏,水姑娘犒劳大家的,带着路上吃。云蘅将那碟子随手递给魅忍。 魅忍下意识看了看水清禾,犹豫着不敢去接。 果然,水清禾瞬间就黑了脸:;你什么意思?我不顾舟车劳顿,一回来便给你做吃的,换不来你一个好脸色便也罢了,你也犯不着拿着我的心意去喂狗! ;你说谁是狗?云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一松,那碟子便;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稀碎,满满一碟的桂花栗饼滚了一地。 ;云蘅!水清禾声音打着颤,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你一定要在下人面前给我难堪吗? ;水云刹不是你的郡王府,没有下人。云蘅嫌弃地掸了掸手,冷冷地丢下一句,便转身走开了。 魅忍几人忙识趣地散了去。 望着云蘅决绝的背影,水清禾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自知。 冬灵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上次回京,老爷不是特意叮嘱您,水云刹不比府里,叫小姐千万莫要凡事由着性子来…… ;可是他也太过分了!水清禾望着一地狼藉,越想越委屈。 ;云少主就是那样不羁的性子,小姐您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冬灵扶着水清禾坐下来,;这次云宗主肯带小姐回澶州,那便是打心眼里认准小姐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少主又是再孝顺不过的,他呀,早晚也逃不出小姐您的手掌心! ;就你会说话!水清禾瞪她一眼,神色却缓和了不少,;那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我!更何况还有云叔叔,云叔叔可是最喜欢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水清禾脸色终于转了晴,冬灵不动声色地长吁一口气。 水云刹后山是一片绵延数里的竹林,正值初秋,郁郁葱葱,十分茂盛。 竹林深处,新起了一座小小的坟冢,没有拜台石,没有墓碑,只一左一右栽了两株纤细的樟子松苗,夹在周遭粗壮挺拔的翠竹之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你还是去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云起头也不回地道。 ;爹不也回了澶州。走到云起身边,云蘅蹲下身来,仔细给那两株樟子松培着土。 ;为何不等两日,等我回来? 云蘅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见,也好。 云起闭了闭眼。 ;是颜家做的? ;还不确定。良久,云蘅道,;这两日我会再走一趟上京。 ;不许再去了,接下来的事爹自会安排,你好好在水云刹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爹!云蘅转过身来,;她在上京还有一个相交颇深的朋友,或许知道些什么,我必须要弄清楚—— ;那也不需要你亲自去!云起沉声道,;这次你自作主张去上京,已经犯了忌,既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爹也不想再追究,可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上京都在戒严,全力搜捕劫棺的刺客? ;有什么不好?云蘅冷笑一声,;至少现在整个上京都知道了靖西侯府原是有两副面孔! ;这就是你的打算,指望颜家上下被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蘅儿,这些年爹将你拘在山上,是不是把你养得太过天真了?一口空棺材能说明什么呢?你信不信,过不了几日,靖西侯府就能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词,说不定还能凭空变出一具颜大小姐的尸首来? 云蘅心中一凛。 ;好了,下个月是清禾的生辰,你好好准备准备,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成了亲,清禾为何拖到现在,想必你心里是清楚的,莫要辜负了她。 又来! ;我早说了我不喜欢她,是她自己装聋作哑,自欺欺人,这也要怪到我头上? ;那你倒是带个喜欢的回来,也好绝了她的念头!云起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眼看明年你便要及冠了,要知道,你娘临走前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够早日成亲生子,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好了好了您不要跟我提我娘!眼看云起又要把那套陈芝麻烂谷子的说词搬出来,云蘅非常明智地终止了这场极有可能持续一个时辰以上的说教,;我带,我带,我这就去给您带! ;你给谁带?臭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给我回来!上京不许去,不许去你听到没有! 入夜。 水云刹静悄悄的,两名地玄司巡夜的暗卫正准备交班,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沿着屋顶一路向出口的方向掠去。 ;什——二人刚要开口,两枚裹挟着风声的碎瓦片便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二人小臂上,手中的剑当即便落了地。 地玄司的暗卫本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被人顷刻间卸了兵器,双双大惊失色,正准备放出信号,那黑影已经到了跟前,制止了二人的动作,四下望了望,拉下蒙面的黑巾。 ;少主? ;别嚷!云蘅压低了声音道,;对不住了二位,本少主今儿必须出去—— ;懂!我们懂!见云蘅抬起了剑柄,其中一名暗卫眼疾手快地一个手刀砍倒了同伴,不待云蘅动手,;嘿嘿乐了两声,干净利落地照着自己脑门上给了一下子,生生把自己也给拍晕了过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云蘅挑了挑眉,把那黑巾又拉了上去,转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 这几日邱珞珞将四人的底子摸了个七七八八。 雪青肚子里是实打实的学问,应付上京城那些游手好闲的半吊子公子哥儿们足够了,瑟瑟呢,基本功扎实,多花些心思,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棘手的是月白和阿茶,一个冰美人,一个刺儿头,别说撑场子,不给她砸场子就烧了高香了! 照着邱珞珞默出来的谱子,瑟瑟已经苦练了一个上午的琴。 邱珞珞没骨头似的歪在太师椅上,半闭着眼,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着膝盖,偶尔顿住,瑟瑟便知自己是弹错了。 ;楷书端正,可书写速度太慢,吟诗也好,作对也罢,讲究的是‘手口一致’,音落,笔落,所以,从今日起,改练行书。邱珞珞接过雪青手中的笔,重新取了纸,;我小时候最喜欢临摹的便是王羲之的《兰亭序》,你可以试着也从这一篇开始。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说话间,一篇行云流水的《兰亭序》已是一气呵成。 ;六小姐,我怎么记得您之前最不喜欢读书写字了?又不喜女红,所以才总一个人偷偷溜到万花楼听曲儿……藕荷瞧着那幅简直可以直接拿来当做字帖临摹的《兰亭序》,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呵呵…… 邱珞珞正在脑子里编着说词,街上突然吵吵嚷嚷起来,紧接着,虚掩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进来七八个心口处印着;邱字的小厮,手中各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一个个凶神恶煞,走在最末的,是个二十来岁,脑满肠肥的男子。 ;大少爷!藕荷惊呼一声,被琥珀及时捂住了嘴,瑟瑟缩缩地往邱珞珞身后挪去。 ;大少爷?邱珞珞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到邱斐面前,;有何贵干? 邱斐打量了一番焕然一新的璋台柳,一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六妹妹还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缓过来了?听说要重新开张了? 邱珞珞忍着恶心,又将方才踱的那两步退了回去:;托大少爷的福,没错。 ;这是连声大哥都不肯叫了?邱斐油腻腻的一张脸凑上来,熏得邱珞珞皱起了眉头,;没关系,你不仁,当大哥的却不能不义,这不听说六妹妹要开业,大哥一刻也没耽搁,紧赶着来给六妹妹送贺礼来了,抬上来! 话音刚落,其中四个小厮便折出去抬了一口黑漆杉木棺材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别来无恙,邱掌柜 那棺材尺寸不大,做工粗糙,明显极薄的板材,抬棺的木杠却微微打着弯,很明显,里面不是空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邱珞珞预感有些不好。 ;当然是帮六妹妹母女团聚了,哈哈哈哈……邱斐示意小厮将那棺材放下,冲邱珞珞抬了抬下巴,;不谢谢大哥? ;段、段姨娘!是段姨娘!藕荷捂着嘴巴连连向后退去。 胭脂与琥珀也变了脸色。 邱珞珞这才想起来,刚醒过来的时候,琥珀似乎提过一句,;段姨娘不服气,嚷着要告官,被夫人关了起来。 是她疏忽了,这个段姨娘虽然是她这具身体的生母,可对她来说,到底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所以当时也并未太在意,只想着将手头的事了结了再去与邱家清算,没想到耽搁这几日,便出了事。 显然,邱斐对邱珞珞的反应并不满意。 ;六妹妹看起来似乎不大开心? ;她是怎么死的?邱珞珞声音冷了下来,上去便要掀棺,却被两名小厮拦住。 ;老爷子生前最是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自然是她自己心甘情愿随老爷子去的。邱斐上前两步,龌龊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邱珞珞身上扫来扫去,似是还不过瘾,抬手便要去捏她的下巴,;你别说,以前大哥还真没注意,六妹妹自及笄以来,出落得是愈发标致——啊、啊、啊啊啊—— 月白扣住邱斐一只手腕,以一种极其不合常理的角度缓缓向背后拧去,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邱珞珞甚至能听到骨头在;咔咔作响,邱斐一张扭曲的脸煞白,额上迅速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月白?你什么时候下来的?邱珞珞微讶。 ;刚刚,太吵了。月白秉承一贯;能动手尽量不浪费口舌的作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眼看自己主子已是疼得面无人色,那几个愣在原地的小厮终于回了神,一个个举着棍子便冲了上来。 月白反手将邱斐推给琥珀几个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小厮手中的棍子夺了过来,在空中抡了半圈,一个大横扫,直接撂倒了三个。 邱家这几个小厮,看着人高马大,一打起来才发现都是些空壳子,没一个有真东西的,打架全凭蛮力,也就吓吓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们。 那边月白打得如火如荼,邱珞珞见暂时不需要帮忙,便先将藕荷、雪青与瑟瑟这三个最不经吓的送上了二楼,谁料方才倒在琥珀和胭脂脚下的邱斐活动了活动差点脱了臼的手臂,竟强撑着站了起来。 琥珀毕竟胆子大些,把胭脂往身后一挡,随手抄起桌上的砚台指着邱斐:;你你你别过来…… 邱斐转了转脖子,两眼通红,活像头发了狂的猛兽。 眼看邱斐一步步逼近,琥珀尖叫一声,眼睛一闭,双手握着砚台举过了头顶。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待琥珀与胭脂试探着睁开眼,只见面前的邱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几行殷红的血丝顺着额头蜿蜒而下,随后整个人便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邱珞珞楼梯正下到一半,两眼一翻,差点当场去世。 琥珀一脸不可思议地瞧了瞧手中的砚台,她方才没打到……吧? 阿茶丢掉砸得七零八碎的木椅子,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鄙夷地睨着仍举着一方砚台的琥珀:;这是准备给他也来一篇《兰亭序》?要不要拿支笔给你? 琥珀讪讪地将那砚台放回了桌子上。 于是,接下来便成了流水线作业——月白将人打个七荤八素扔过来,阿茶补上一椅子,待敌人彻底没了招架之力,再由邱珞珞几个人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完美。 没过多久,京兆尹莫回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只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片蠕动的;粽子。 ;这是怎么回事? 邱珞珞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行挤出几滴泪来。 ;莫大人!您可要为小女子做主啊!邱珞珞缩在琥珀怀里,一度游移在晕厥的边缘,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小女子已经被邱家赶了出来,本打算自立门户做点营生糊口,就是他,邱家大少爷,阴魂不散地来找麻烦,还把姨娘的尸体也抬了过来,我可怜的姨娘,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 莫回看看邱斐,又看看邱珞珞,左右为难,这几日为了靖西侯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 邱珞珞自是看出莫回心中所想,虚弱地抬手指了指大堂中央那口棺材:;莫大人,我这璋台柳还没开张,就接二连三得出事,一个两个,都跟棺材过不去,这是造了什么孽,还让不让人活命了…… 棺材? 莫回敏感地捕捉到了邱珞珞话里话外的重点。 璋台柳……棺材……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莫回大手一挥:;把这些人,还有这口棺材,统统给本官带回衙门! ****** 邱珞珞在琥珀的搀扶下回到璋台柳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大堂内灯火通明,桌子上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仍是一口都没人动。 听到门外终于有了动静,胭脂忙迎了上去,见邱珞珞一脸疲惫,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了? ;段姨娘是活活饿死的!琥珀咬牙切齿地道,;他们说是段姨娘茶饭不思,铁了心要跟着邱老爷去。 ;不可能!藕荷尖声道,;段姨娘最疼六小姐了,怎么会明知六小姐被赶出邱家,从此以后在世上无依无靠还狠心去了?分明是邱家人捣鬼,害死了段姨娘! ;没有证据。邱珞珞有气无力地道。 若是当初在得知段姨娘被邱家老夫人关起来的时候,能想办法将她救出来,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现在却是说什么也晚了。 母亲都是伟大的,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她的母亲,也如这位段姨娘,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却没照顾好人家的家人,怕是要成为她这辈子都难迈过去的一道坎了。 ;那那个邱大少爷呢?胭脂又问。 ;我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想叫莫大人肯去查段姨娘的死因,靖西侯府的事与邱家没有半点关系,事情查清楚,自然是将他们放了。邱珞珞道。 ;那段姨娘就白死了? ;不会白死的,邱珞珞顿了顿,又重复一句,;放心,不会白死的。 也不知道是说给旁人,还是说给自己听。 ;先吃饭吧,今天辛苦大家了,我没胃口,先回房休息了。邱珞珞无力地摆了摆手,独自上了楼。 推开房门,邱珞珞也不掌灯,迈着沉重的步子摸到床榻,刚把自己摔上去,一道明显属于男人的声音便幽幽地在头顶响起—— ;别来无恙,邱掌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算你狠 说时迟那时快,邱珞珞根本来不及思考,凭本能摸出压在枕头底下的火钳子,在黑暗中循着声音便抡了过去。 对方显然没想到邱珞珞会来这一出,竟愣在原地忘了闪躲,那火钳子便结结实实地呼到了额头上,脑瓜子嗡嗡的,明明没掌灯,却仿佛整个世界都亮起来了。 邱珞珞一个翻身下了床,摸出火折子掌了灯,待房内一寸一寸亮了起来,才发现云蘅正倚着床围蹲在地上,捂着额头;咝咝地吸着凉气。 ;云少主?邱珞珞一脸惊愕地丢下手中的火钳子。 ;你扶、扶我一把……云蘅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却总也摸不到能借力的东西。 ;这是你们水云刹的传统?还是纯属你个人的癖好?邱珞珞冷嘲热讽地道,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上前将云蘅扶到床边的矮榻上。 ;话不要说那么难听,云蘅疼地龇牙咧嘴,嘴上却半点不落下风,;本少主这也是为你的名声着想,你想想,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被人瞧见了,那谁说得清楚!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邱珞珞翻了个白眼。 ;那倒不必, 云蘅腆着脸道,;帮我处理下伤口就行了。 邱珞珞深吸一口气,忍着将此人从窗户丢下去的欲望,转身把架子上的药箱搬了下来。 ;不用,云蘅暗戳戳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我自己带了! 邱珞珞:;…… ;别乱想,我又不是大仙儿,还能掐会算的!就上次,看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怎么还提这事儿?邱珞珞心虚地望了望门外,压低了声音吼道,;不是叫你闭上眼? ;好好好不提不提,又不是故意的……云蘅指指自己的额头,;赶紧着,出血了都! 邱珞珞愤愤地将那小白瓷瓶接过来,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块纱布,先浸了白酒消毒,将血渍擦拭干净,这才沾了药粉,仔细涂在伤口上。 还别说,这一钳子着实不轻,云蘅半边额头都肿了起来,一张祸国妖民的脸也跟着打了折扣。 ;你不是身手不错的么?不知道躲? ;谁能想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枕头底下藏把火钳子啊!黑灯瞎火的又看不清楚!云蘅没好气地道,;还有,你真的不会武功么? ;自然。邱珞珞心道,颜姝自然是不会,不过这个邱珞珞显然练过一招半式用来防身的拳脚功夫,招式虽然练得稀松,反应速度却快得出奇。 上完了药,邱珞珞又扯了条绷带,将云蘅整个脑袋缠了几圈,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最后在头顶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了。 云蘅倒也不在意,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床,哼哼唧唧矫情了一阵子,这才想起了正事。 ;对了,上次话说到一半,颜大小姐曾与你说,若是有一日她从这世上消失了,到底如何? ;你就为这事来的?邱珞珞将药箱又放回架子上,到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 ;要不然呢? ;那你先告诉我,你跟颜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定要知道? ;一定要知道! ;好,云蘅正襟危坐起来,;按理说逝者为大,本来这事儿本少主是应该叫它烂在肚子里的,不过既然你执意要问,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跟颜大小姐—— 邱珞珞将茶水凑到嘴边,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噗——邱珞珞刚进口的茶水一滴不剩地喷了出来。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邱珞珞扯了帕子胡乱擦着。 ;不信是吧?云蘅睨她一眼,;不信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外人看来,水云刹与靖西侯府本就八竿子打不着,况且她又自幼与太子定过婚约,不过感情这个东西,本就是不受控制的,有时候只一眼,也许就是一生。 邱珞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后来,你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太子了? ;怎么可能!云蘅抬高了声音,;其实她大婚前两日,我们本来是打算私奔的…… 邱珞珞手中的帕子一个没拿稳,差点掉到地上。 ;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没走成,云蘅叹了口气,悲悲戚戚地道,;毕竟事关皇家颜面与整个靖西侯府的存亡,她也是身不由己,从此这段感情,便也只能埋在心里了。 ;真是一对儿苦命的鸳鸯……邱珞珞咂咂嘴,演技真好,不去唱戏可惜了。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邱珞珞盯着云蘅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不管此人究竟抱了什么目的,至少目前来看,并不是敌人。 ;她说,若有一日她从这世上消失了,那一定是在燕环山下的深水潭里。 ;为什么? 为什么呢?邱珞珞想,许是因为九岁那年被颜娆推下水潭,却捡回了一条命,这对颜娆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我不知道,邱珞珞垂眸,;许是冥冥之中,她早有预感吧。 ;那她没有提起过,是什么人想要害她? ;云少主打听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打算去为颜大小姐报仇?自古民不与官斗,水云刹再有本事,是动得了皇家,还是动得了靖西侯府? 云蘅笼在袖中的拳骤然收紧:;是靖西侯府,还有太子? ;我说了,我不知道,时候不早了,随时可能会有人上来,云少主还是请回吧。邱珞珞推开窗,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厮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你姨娘的事,需不需要水云刹帮忙? ;……邱珞珞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她们在下面嚷得太大声了……云蘅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来,;时候确实不早了,借你这地方休息一晚上,不介意吧? ;介意!邱珞珞抄起火钳子,重重地磕在床沿上,吓得云蘅一个哆嗦。 ;不是,我很少来上京的,住客栈又不安全,你也知道,京兆尹的莫大人还在到处抓我—— ;与,我,无,关。邱珞珞一字一顿道,揪着云蘅的脖领子拖到窗前。 ;你这女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哎你干嘛?你来真的啊?哎,哎—— 邱珞珞将云蘅按在窗前,见他两手一左一右死死扒着窗框,大有一副;我就是个无赖你能奈我何的架势,也不恼,笑眯眯地替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突然抬手,照着云蘅额头肿得最高的地方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哎呦—— 云蘅惨叫一声,本能松开扒窗框的手去捂额头,邱珞珞趁机顺势用力一推,云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才反应过来,双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了地,整个人正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倒栽葱姿势从三楼往下坠。 ;算——你——狠—— 云蘅施展轻功,在落地前奋力一个转身,奈何还是晚了半拍,足足在地上滚了一圈半才吭哧吭哧地爬起来。 邱珞珞探出头去瞧了瞧,见他还有力气在那儿跳着脚骂,生龙活虎得很,掸了掸手,关窗,落栓,熄灯,一气呵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月白 不知是被邱珞珞悲惨的身世触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与邱斐那一架打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意味,自这日起,月白与阿茶仿佛突然多出些烟火气似的,至少一日三餐肯按时下楼来用,虽然月白仍是一天到晚说不了几个字,阿茶依然阴阳怪气看谁都不顺眼,整个璋台柳的气氛到底是一日比一日和谐了起来。 毕竟还没有进项,这几日银子哗啦啦流水一般地出去,再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邱珞珞每日坐在柜台后面,一手拨着算盘,一手在账簿上圈圈点点,两个厨娘,两个糕点师傅,三五个跑堂的伙计,十来个上得了台面的舞姬,七八名乐师,外加笔墨纸砚,衣服首饰,酒茶饭食,瓜果点心……怎么算,这讹来的几千两银子都紧巴巴的! 琥珀忙前忙后,正带着几个新招来的伙计,忙前忙后将璋台柳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距离正式开张也就只有不足三日了。 雪青与瑟瑟日复一日苦练技艺腾不出空来,月白与琥珀又不喜欢凑热闹,阿茶是一天不摸牌手就痒,一个人漫无目的溜达了几日之后,终于将主意打到了胭脂与藕荷身上。 诸如叶子牌、推牌九、马吊这类的项目,要打得炉火纯青不容易,入门却不难,不过半日,胭脂与藕荷便已经渐入佳境,虽然输到替阿茶洗衣端水、打扫房间都排到下个月了,兴致依然不减。 月白一个人盘着腿在楼梯上打坐,老神在在,邱珞珞看了半晌,决定还是从至少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的阿茶入手。 ;来一把?阿茶蹲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竹签,斜着眼看邱珞珞,裁缝铺子昨日送来的云锦缎齐胸襦裙下摆胡乱塞进束腰里,皱皱巴巴,看得邱珞珞心一抽一抽得疼。 ;玩得太小了,没意思。邱珞珞故作可惜地摇摇头。 ;口气不小,阿茶抬了抬眼皮,;你会玩什么? ;只要你叫得上名字。 阿茶终于慷慨地给了邱珞珞个正眼,将手中打了一半的牌九撂到了一边,示意胭脂与藕荷让位子。 ;骰子? ;没问题。邱珞珞笑着道,学着阿茶将袖子挽到手肘,果然,舒服多了。 阿茶挑眉,从她那从不离身的褡裢里掏出两只骰盅,递到邱珞珞面前,邱珞珞依次打开瞧了瞧,各五枚骰子,市面上常见的成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拿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摩挲一阵,听了听声响,又掂了掂重量,这才放回去,随便挑了一只骰盅出来。 ;赌什么? 这可把阿茶给问住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杂活儿都被胭脂和藕荷承包了,眼下她身上唯一值点银子的,也就身上这身衣服与头上一支白玉钗,还都是邱珞珞给的。 ;你也别费心思想了,这样,你若赢了,有什么条件随便提,只要我能办到,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真的?阿茶眼睛一亮。 ;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邱珞珞按住阿茶跃跃欲试的手,;若我赢了,三日之后璋台柳开张,一切听我安排,不许出幺蛾子! 阿茶一扬下巴:;那不行,你若叫我坐在男人大腿上陪酒呢? ;呵,邱珞珞轻笑一声,;你想得倒美! 阿茶:;…… 阿茶站起身来,一脚踏上方才坐的木凳,微微弓着身子,四目相对,手中的骰盅晃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花样百出。 邱珞珞则坐得稳如泰山,一只手拿着骰盅,摇得不疾不徐,唇角带着些笑意,坦然迎上阿茶的视线。 场上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众人围了一圈,大气都不敢出,就连一向不爱凑热闹的琥珀也难得凑了上来。 ;啪啪两声,阿茶与邱珞珞一前一后将骰盅扣在了桌子上。 邱珞珞将骰盅掀开一条缝隙,扫了一眼,对阿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茶从自己的骰盅内收回视线,脸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来:;那就不客气了,邱掌柜,五个二,开,还是不开?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一共十枚骰子,五个二的几率实在不算大,因此邱珞珞多半会开,可看阿茶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免又为邱珞珞捏了一把汗。 ;不开。邱珞珞望着阿茶,笑意更甚。 阿茶脸色微不可察得变了变,似乎没想到邱珞珞这么痛快就作了决定。 按照规则,接下来轮到邱珞珞喊了。 ;十个二。 这便是喊到顶了,阿茶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阿茶黑着一张脸,二人同时移开了骰盅,每个骰盅底下赫然都躺着五个二。 ;咝——围观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技术,不练个十年八年怕是很难达到。、 阿茶不信这个邪,上前将邱珞珞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确定没有赌桌上常见的下作计俩,方才咬牙切齿地道:;巧合!三局两胜! 邱珞珞也不恼,耸了耸肩,又将那骰盅扣了回去。 又是;啪啪两声,邱珞珞仍是慢了半拍。 ;你先喊。这次阿茶学聪明了,准备将主动权送到邱珞珞手上,自己再见机行事。 ;五个六。邱珞珞也不推辞,率先开了口。 还是一样的套路!方才果然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阿茶一双狡黠的大眼睛转了转,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不开。阿茶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邱珞珞道,;该我喊了。 邱珞珞笑着点头,又一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个六!阿茶挑衅地望着邱珞珞,不待对方回应,又迫不及待地继续道,;没猜错的话,邱掌柜也是五个六,是又不是?技术不错,练过不少年吧? 邱珞珞但笑不语,二人同时掀了骰盅,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茶面前并列排了五个六,而邱珞珞却一个六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阿茶愣了愣,气急败坏地道,;你耍诈!再来! 邱珞珞一摊手,一副;有本事你就再来搜的模样。 ;别徒劳了!楼梯上打坐的月白突然开了口,;你不过是能将骰子摇出你想要的点数,她却不但能听出你的点数,还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决定自己的点数,你就是再来一百次也赢不了,因为她不仅有技术,还能揣度出你的心思,不像你,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了! ;喂,跟你有什么关系!阿茶撸起袖子便要上去干架,却被琥珀几人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两条腿在空中虚蹬了几下,换来月白一个不屑的白眼。 ;算了,你打不过她的。邱珞珞在后面好心提醒。 ;是,打架我打不过她,骰子我也玩不过你!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阿茶回过头来,竟不知为何红了眼圈。 邱珞珞:;…… 不是吧,输了就哭鼻子,这不像是阿茶的作风啊!好吧,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们了,假象!都是假象!邱珞珞懊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正准备上前去安抚一番,阿茶已经挣开几个人的拉扯,一路小跑着回了房间。 ;你们玩你们玩,我上去看看。邱珞珞尴尬地笑笑,跟着上了楼,却被楼梯上的月白拦住了去路。 ;你玩骰子的本领,跟谁学的? 邱珞珞一时有些拿不准一向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月白突然问这话是几个意思,不过,能主动开口跟她说话毕竟是好事,便信口胡诌道:;自己瞎琢磨着练的,怎么,你也想学? ;没有,月白有些失望,;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姐姐。 ;哦?她也喜欢玩骰子? ;她不喜欢,是为救一个被卖到黑赌场的小姑娘,不得已去学的,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却可以从对方一个细微到寻常人根本难以察觉的表情中洞察他们的心思。月白眸中一片虚无,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最后又缓缓聚焦在邱珞珞的脸上,;就像你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赤子之心 邱珞珞望着月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逐渐与记忆中一张挂满了泪痕的小脸渐渐重叠到一起。 那是约莫八九年前。 她跟着廖氏去万佛寺听经回府的途中,自己那顶小轿走在最末,与廖氏和颜娆的轿子隔得越来越远,快进内城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围一阵打打杀杀的吵闹声,还没来得及掀开帷裳去瞧,便被一个瘦瘦的、小小的、浑身满是伤痕的小姑娘拦住了轿子,求自己救救她。 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被卖到黑赌场的;彩头,说白了就是给那些赌徒们下注用的,赢了就可以带回家,或当做礼物送人,或留在身边伺候,或纯碎当个玩物,取乐也好,泄愤也罢,死了就拿破草席子一裹丢去乱葬岗,也难怪拼了性命也要逃出来了。 后来,她借着侯府大小姐的名号狐假虎威了一把,叫赌场老板将这小丫头给她留着,回去没日没夜地苦练了一个月骰子、叶子牌、马吊、牌九……只要能叫得上名字的,杀到那家黑赌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这小丫头给赢了出来,奈何她自己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任凭那小丫头苦苦哀求留在她身边伺候,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难道那小丫头就是月白? 邱珞珞一阵心疼,为何兜兜转转快十年过去,她还是没能摆脱被卖来卖去的命运?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月白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与疏离,;既然不认识,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过。 ;让你失望了,邱珞珞勉强笑了笑,;不知那位姐姐,现在在何处?改日有机会,或可以切磋切磋。 月白眸子黯了黯:;她死了,就在不久前,死了。 果然是她! 邱珞珞疼惜地望着月白:;那实在太可惜了,不知被她救下的那位小姑娘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月白眼神微动:;她过得……很好。 ;那就好,既是别人拼尽全力换来的重活一次的机会,自然应该好好活下去,至少也要活得开心,活得舒坦,活得,有奔头儿。邱珞珞用帕子沾去月白眼角处的一点湿润,;如此一来,那位好心的姐姐即便到了地下,也可以安心了。 月白望着邱珞珞,不知为何,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年龄、身份与相貌却又统统对不上,但她有句话说得没错,颜姐姐一定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 站在阿茶房门外,才刚叩了两下,邱珞珞便瞧见房内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迎面飞了过来,砸在门框上,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只听;哗啦一声,那东西落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听声音像是前两日刚换的琉璃茶盏,三两银子一套呢,真当她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邱珞珞握了握拳,径直推了门进去,见阿茶正趴在床上,将脸埋到被褥中,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叹了口气,搬了张绣凳在床边坐了下来。 ;谁让你进来的?阿茶回过头来横眉冷对。 ;我敲门了。邱珞珞指了指房门的方向。 ;我没说让你进来! ;可你也没说不让——邱珞珞一脸无辜,戳戳阿茶的腰,;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让着你! ;你恶心谁呢!阿茶翻身坐起来。 邱珞珞吃吃地笑了两声,笑得阿茶跟个输红了眼的斗鸡一样,浑身的毛都支棱起来了。 ;别恼,小孩子才动不动就急眼呢!邱珞珞抬手想要去捋阿茶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却被阿茶一巴掌打在手上,又讪讪地缩了回来,;你恼,就说明被月白的话戳中心窝子了,是又不是? ;你什么意思?我输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你又跟过来做什么?看笑话?还是落井下石?我人是卖给你了,可就一点做人的自由和尊严都没有了么?一定要活得像条狗,给根骨头就要摇着尾巴感恩戴德,不开心也要强颜欢笑你才满意是吗? 邱珞珞一时有些棘手,这阿茶活像只刺猬,浑身是刺,逮谁扎谁! ;这几日,我让琥珀去打探了一番你的身世,邱珞珞斟酌着道,;折枝嬷嬷只说你是南方人,被辗转卖了三五次,一年前才到她手里,她说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丫头一旦收下,就指定要砸在自己手里了,可她最后还是将你留了下来,你可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阿茶瘪着嘴道,不知不觉被邱珞珞牵着思路走了。 ;眼神。邱珞珞望着阿茶那双澄澈得宛如一池清水的眸子,笑了笑,;被反复卖来卖去的孩子,大多目光闪躲,充斥着恐惧、讨好、或是戒备,唯独你的一双眼睛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我行我素,爱憎分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去解读别人的眼色,也不屑揣摩旁人的心思,哪怕为此吃了不少亏,依然不长记性—— 阿茶才刚刚压下去不少的怒火又蹭蹭蹭地冒了出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夸你,夸你呢!邱珞珞忙哄道,;其实,揣摩别人的心思是人自保的一种方式,越是擅长,越说明她可能长期处在一个十分恶劣的环境中,别人能看到的喜怒哀乐,都是她想让别人看到的,就像带了一副面具,而面具后面究竟是什么样子,时间久了,怕是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所以阿茶,你可知在这浑浊嘈杂的尘世,保留一颗赤子之心,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 果然,靖西侯府很快便放了口风出来——因着颜大小姐的死乃自戕,为超度亡灵,需做上七七四十九天法事方能下葬,奈何前侯夫人日日托梦思念女儿,颜侯爷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先办一场葬礼,将放了颜大小姐衣物的棺椁葬入墓地,以告慰亡母,待法事做毕,再正式将颜大小姐入殓。 至于这个说法,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不过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颜大小姐生前居住的院子里设了灵堂,诵经声昼夜不息,上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便包括太子,人人亲眼得见,灵堂正中镇了冰的棺椁里,确实躺着一位;颜大小姐,脸上的妆容极浓,发髻、衣饰皆是颜大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的款式,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至于那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颜大小姐,又有谁会去细究呢? 水云刹。 九层塔的第一层,被分成了方方正正十几个禁闭室,只有门,没有窗,夏天热,冬天凉,云蘅面对着墙壁跪在最里面一间禁闭室,一双耳朵警惕地竖着,待在门外定了许久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方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打了个暗号,没过多久,铁门上的小窗口外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少主,我还没活够。魅影一本正经地道,不是在假借故作正经之名行玩笑之实,而是真正在陈述一件极其严肃的事实的那种,正经。 ;放心,你就是想死,我爹也舍不得让你死,你一个人顶着水云刹半边天呢!云蘅好言哄着,脸上挂着标准的云式笑容,;我刚把我爹惹毛了,估计这三天他都不会想搭理我,你就找个身形跟我差不多的,换上我的衣服跪在这里就可以了,你看,多简单,是不是? 活像个和颜悦色的教唆犯。 ;风险太大了,魅影一口回绝下来,;这些都不过是少主您的推测,而这种推测本身就包含了太多不可掌控的因素,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三日之内的某个时间宗主突然想起了您,会有什么后果,想必少主您比属下更清楚。 云蘅揉了揉太阳穴。 若不是玄宿此时不在水云刹,他怎么会跟这个一根筋在这里浪费口舌? ;行了,没事了,你先去忙吧。云蘅认命地摆了摆手。 ;是,少主您有什么吩咐,随时唤属下!魅影抱了抱拳,刚一转身,便听云蘅在背后喊他,忙又折了回去。 ;你去替我请堂兄过来。不知想到什么,云蘅一双好看的眸子又重新亮了起来,抬头瞧了瞧从小窗口落下来的日光,又加了一句,;这个时辰,他多半是在后山的断崖边练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开张 穿过水云刹后山的竹林,天然形成的断崖边,一抹白色的身影上下翻飞,袍裾飘逸,剑光凛冽,在郁郁葱葱的背景下宛如一幅被赋予了生命的画。 魅影静静地候在一旁,待那画中人手中的利剑入了鞘,方上前一步:;深公子,少主想要见您。 云深接过侍从适时递上来的汗巾,拭了拭额上的细汗,无奈地摇头笑道:;得知阿蘅又被叔父关了禁闭,我便躲来这后山,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 魅影垂着头,脸上是万年不动的面无表情。 云深笑容僵了僵,自知这个玩笑是开错人了,也不甚在意,只将手中的汗巾又递还给侍从,随着魅影来到九层塔。 云蘅正扒着小窗口望眼欲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忙站直了身子。 ;受伤了?云深瞧着云蘅额上尚未褪下去的淤青,忍不住责备道,;阿蘅,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怎能如此不计后果?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叔父怎么活!说着又偏过头对身后的侍从道,;淮生,去鸩羽司取消肿化瘀的药来。 ;不必了堂兄!云蘅用手势制止了那侍从,;已经上过药了,不打紧,不过确实有件要紧事需要堂兄帮忙…… ;何事? 云蘅扭捏了半天,方吞吞吐吐地道:;我在上京与人约了明日见面,你知道的,人无信不立,更何况我水云刹的人——眼看云深眉心又蹙了起来,云蘅近乎哀求道,;就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发誓! ;从小到大,你保过的证、发过的誓能把后山的断崖给填平了!云深叹了口气,字里行间却满是宠溺,;但这次真的行不通,以前叔父将你关在房中闭门思过,为兄还能想想法子,这次可是九层塔! 云蘅下巴抵在窗棂上,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堂兄,你常读的那本诗集中,这句话有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想来阿蘅的苦,堂兄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云深面色微变,从耳根到颈间,泛了些淡淡的红晕,更笃定了云蘅心中的猜想。 ;你究竟跟什么人约了见面? 见云深有了妥协的趋势,云蘅趁热打铁:;自然是入了眼、上了心的人。 ;阿蘅,叔父已经开始着手张罗你与清禾的亲事了,你可不要胡来! ;什么?云蘅惊得差点跳起来,这老头儿怎么一点道德都不讲的?上次还嚷着叫他带一个喜欢的回来,怎么转脸就偷摸给他张罗亲事! 这水云刹真是没法待了! ;阿蘅,清禾……不好么? ;她好与不好,都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堂兄,你若觉得她好,大可去求我爹和水伯伯为你做主,我看她平日里眼高于顶,也就与你还能说上几句话,说不定就成全了一段上好的姻缘,但是现在,能不能先救一救你可怜的弟弟? ;阿蘅,闺阁女子的清誉岂是能拿来玩笑的?以后莫要再浑说了!云深脸一沉,到底是架不住云蘅的软磨硬泡,;罢了,你去吧,叔父那里我自会应付,带上魅影,还有,不要再受伤了。 ;真的?堂兄你真是我的—— ;打住,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叔父正在前面见客,要走就赶紧走!云深说着,取出钥匙,又在石墙上的机关处摸索一阵,开了禁闭室的门。 ;明白!大恩不言谢!门刚打开一条缝,云蘅便跟条泥鳅似的钻了出来,正要走,又惴惴不安地回头,;堂兄,若是我爹罚你,待我回来—— ;你回来能如何?云深笑,;行了,叔父什么时候真正罚过我?快走吧。 ;那倒也是,爹也太偏心了,整日里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对你却总要宽容许多,走了! 望着云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云深脸上的温和的笑意一寸一寸敛了起来,先是眼底,再是唇角,最后仿若给一张本就清冷的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 今儿是璋台柳重新开张的大日子。 上京雅人多,富人多,闲人更多,酒足饭饱,乏味的生活中便只剩下找乐子了。 上京首富邱老爷子暴毙是大事儿,邱家一夜间分崩离析,一座眼瞧着就要倒了的青楼落在邱老板生前颇是疼爱的庶女六小姐手里,就更成了大事儿中的稀罕事儿,毕竟即便是庶女,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娇小姐,抛头露面做生意已属罕见,更何况开的,还是这种风月场所。 一大早,吉时还未到,璋台柳门口便挤了个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有,看笑话的也有,更多则是冲着十日前邱珞珞那番令人浮想联翩的说词解好奇心来的,放眼整个上京的青楼花馆,无论高低贵贱,只听说过进门需要使银子的,却没见过还得凭本事的。 辰时刚过,七张长桌便依次在门前摆开,一张连着一张,足足连了三丈有余,一一备了笔墨纸砚,将璋台柳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热闹的人群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起哄,冲里面扬声嚷了起来:;掌柜这就把门给堵了,是要咱们从桌子底下钻进去不成? ;你若有本事,飞过去也行啊!不知谁回了一句,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 正说着,胭脂与琥珀一人抱了一卷红毯出来,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一左一右分别铺满了长桌与璋台柳之间特意空出来的夹道,又另取了一卷放在正当中的那张桌子上,最后在桌前悬了一面小小的铜锣,这才退到一边,笑盈盈地垂手立着。 ;这是做什么?从两侧绕过去? ;也可能是从中间这张桌子上翻过去…… ;当初这位邱掌柜便说,开张那日能不能进去璋台柳可要各凭本事,瞧着吧,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一切准备就绪,邱珞珞一身银红色衣裙,特意梳了个简易的堕马髻,只在鬓边衬了朵同色海棠,干净利落却又不惹人注目,在琥珀几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用手势将议论声压了下去。 ;今日璋台柳开张,十分感谢大家前来捧场,为表诚意,今日所有的美酒佳肴、点心茶水都算在敝店账上,大家只管尽兴便好。 邱珞珞话音未落,人群便开始沸腾起来。 ;邱掌柜此话当真? ;自然! ;如此一来,怕是整个上京的百姓都要一窝蜂地涌来了,邱掌柜就不怕还没开张,便要关门大吉了? 邱珞珞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两圈,笑着道:;所以,今日我这璋台柳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诸位能不能进,又是以哪种方式进——邱珞珞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手中的锦囊,;便都在这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飞花令 邱珞珞瞧着藕荷取了一只垫了红绸子的木匣子,将锦囊中几个折起来的纸片倒了进去。 ;今日前来的,想必多为饱读诗书的风雅之人,飞花令,可是听过? 飞花令乃读书人素来推崇的一种饮酒行令,按照规定的格律对出含有规定关键字的诗句即可,可背诵前人的诗句,也可临场现作,看似简单,可一旦对格律有了硬性规定之后,难度便会陡然上升几个台阶。 ;自然是听过,邱掌柜好雅兴,难不成今日璋台柳的门槛便是飞花令? 说话之人有些眼熟,邱珞珞依稀记得似是被人称作;柳秀才的。 ;没记错的话,公子是姓柳? ;在下柳士卿。柳士卿的耳根又开始红了起来。 ;柳公子说得没错,今日璋台柳的门槛,正是飞花令,这里有几个关键字,稍后我将从中随机选一个,先击响铜锣者先对,过程中格律可能随时会改变,能够准确、流畅对出者,方可从两端绕进去。 邱珞珞说着,双手按住正当中的那张桌子。 ;人有高低贵贱,学问自然也分个三六九等,我璋台柳有一位唤作雪青的才女,在诸位飞花令的过程中,会不间断地有写好的对子送出来,能够口中对出飞花令的同时,笔下还能对出雪青姑娘所出的上联者,我邱珞珞便会为他撤了这张桌子,铺上红毯,还留出了楼上位置最好的隔间。 读书人,尤其是家里还有些地位的读书人,在意的从来不是省下的那几两银子,而是邱珞珞口中;学问的三六九等,是以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便个个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吉时已到,邱珞珞接过胭脂手中的剪刀,剪断了悬在璋台柳正门两端的红绸,转身从木匣子里抽了一张纸条出来,展开:;话不多说,第一个关键字——‘月’,格律则是关键字在诗句中位置的推移,谁先来? 人群中那些心气高的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退,显然是在等里面的对子,但并不影响更多的人已经争先恐后地挤了上去。 ;我来我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第一个击响铜锣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哥,见邱珞珞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冲同伴做了个鬼脸,欢天喜地地带着贴身小厮从长桌的一端绕过去了。 第二位紧接着对了上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正在这时,胭脂托着写好的对子从里面出来,暂时打断了眼看就要结束了的第一轮飞花令,原本退到一边的几位公子来了兴致,纷纷凑了上去。 ;日在东,月在西,天生成明字。 那厢几人刚将上联念出声来,便闻铜锣声响,回头一看,柳士卿已经下了笔。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柳士卿口中缓缓对出飞花令的最后一句,与此同时,一副完美的下联跃然纸上——;子在左,女在右,世配定好人。 ;柳公子好才华!邱珞珞发自内心地叹道,并按照承诺,亲手挪开中间的桌子,铺了红毯,将柳士卿迎了进去。 柳士卿本就没有寻常世家公子的倨傲,被邱珞珞这一夸,脸涨得微红,飞速对着身后众人作了一揖,垂着头匆匆躲进璋台柳去了。 一阵哈哈大笑之后,现场的气氛也愈发沸腾了起来,人越聚越多,皆望眼欲穿地盯着邱珞珞再次抽取关键字的手。 ;‘花’,邱珞珞将抽出的字条展示给大家,;而这次的格律是,关键字在诗句中不止一个,哪位先开始? ;我来试试!人群中站出一位蓝衣书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随后一位白衣公子收起手中的折扇,上前一步:;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 ;花……花……花……几轮过后,一位小公子终于抢到锣锤,却‘花’了半天也没花出个所以然来。 非常好,终于逮着个浑水摸鱼的! 邱珞珞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抓耳挠腮的小公子,面熟得很,正是与靖西侯府交好的威远伯府的二公子聂无忧,此人人如其名,不知愁为何物,仗着出身好,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便起了逗一逗他的兴致。 ;花什么?这位公子,怕是要多花点时间来读书了! ;哈哈哈……有好事者接了一句,;邱掌柜久在闺阁,怕是没听说过,前有秦始皇‘焚书坑儒’,后有聂二公子‘焚书明志’,有传言说,就算把威远伯府翻过来,也找不出一本书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聂二公子? 这典故邱珞珞当然听说过,聂家满门武将,一家子加起来大字不识一个,原本打算让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儿子走条不一样的路,也给聂家光耀光耀门楣,谁知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废柴,书读了不到三日,便一把火把书房给点了, 许是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家当众下了面子,聂无忧面红耳赤,倔强地扬着下巴,十分不服气的模样。 ;我我我我聂无忧背不出书上那些句子,还不会自己作么!飞花令是可以临场现作不是? ;自然,邱珞珞笑着点头,;不过俗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不知聂二公子这笔下的神从何来? 聂无忧眼珠子转了转,透过人群的缝隙,无意中瞥见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正歪在墙根底下抓虱子晒太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吭哧吭哧地笑了两声。 ;若是本公子今日能作出一首句句带‘花’的七言绝句来,邱掌柜当如何? ;哦?邱珞珞与在场众人一样,被吊足了胃口,拍了拍面前的桌子,;若是聂二公子果然能做到,不必对对子,我便也亲手撤了这桌子! ;那在下便献丑了!聂无忧顿时眉开眼笑,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斟酌着缓缓开了口—— ;昔日花楼开张日, 对花对月对对子, 花魁不是叫花子, 不花银子花心思! ;哈哈哈哈……在场众人一个个捧腹大笑起来,有些甚至笑到地上打起了滚,连琥珀几人也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唯有聂无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转着圈冲众人作起揖来。 ;聂二公子,此‘花’非彼‘花’,您这也太投机取巧了吧!邱珞珞强忍着笑道。 ;哎,这就是邱掌柜的不是了,本公子只说能句句带‘花’,可没保证带的是菊花、桃花还是杏花,是又不是? ;罢了罢了,聂无忧的同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邱掌柜就放聂二这一马吧?毕竟他毕生的学问,可都在这首七、言、绝、句里面了! 聂无忧自是听不出其中打趣的意味,得意洋洋地冲对方抱了抱拳,颇有一番大恩不言谢的架势。 ;好,好,好,邱珞珞笑着撤了那桌子,;能逼得聂二公子七步成诗,也算我这璋台柳功德无量了。 瞧着聂无忧一撩衣摆,大摇大摆带着两名随侍进了璋台柳,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飞花令继续。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 很快,又一副上联被藕荷捧了出来。 ;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 几位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公子瞬间凑了上去,却一时没人轻易去抢那锣锤,一心二用,想来并非易事。 正胶着着,只听;当的一声,一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铜锣上,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从最末走上来一位身形颀长的紫衣男子,看服饰不像上京本地人,却周身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半路杀出程咬金 ;初到上京,方知果然是天子脚下,人杰地灵。男子笑着对邱珞珞微微颔了颔首,提笔蘸墨,不假思索地下了笔。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音落。笔落。 ;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流洲不流。 ;对得妙啊……邱珞珞叹道,;不知公子从哪儿来? ;湖广。男子将笔放回原处,笑得愈发温和,;居处正巧邻着吴江,每每泛舟江上,登上江心的鹦鹉洲,总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震撼,也算是有感而发。 ;湖广依山傍水,人才辈出,难怪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了!邱珞珞笑着道,正要挪桌子,却被那男子虚伸了伸手,拦了下来。 ;在下只是碰巧路过,瞧了一会儿热闹,一时忍不住手痒,献丑了,只是今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了。那男子说着,对邱珞珞微微颔了颔首,刚转过身去,突然又想到什么,笑着回过头来,;他日若有机会登门,邱掌柜再将今日这笔账补上也不迟。 说罢也不待邱珞珞回应,大步流星穿过人群,登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转眼间便湮没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人群中有人叹服其过人的才华,自然也有那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嗤之以鼻,;臭显摆、;哗众取宠之类的字眼接二连三冒了出来。 邱珞珞收回视线,只觉此人面相有些眼熟,可具体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男子的出现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被众人抛诸脑后。 一轮又一轮激烈而精彩的飞花令下来,璋台柳门口依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路过的行人不断凑上来,偶尔从里面传出阵阵扣人心弦的丝竹声,撩得人愈发心里痒得难耐。 胭脂进去转了一圈,出来与邱珞珞耳语几句。 邱珞珞点点头,用手势将众人高涨的情绪暂且压了压:;实在抱歉,没想到这小小的把戏竟如此受大家喜爱,只是眼看璋台柳两层楼的座位已经所剩无几,准备的酒水小食也已经临时加了一倍,因此,接下来我们进行的,将是最后一轮的飞花令—— 话音未落,人群已经开始躁动起来,或连连摇头以示惋惜,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最后的一博。 邱珞珞笑着将手伸进那匣子,抽了最后一张纸条。 ;这最后一轮的关键字,是数字,格律则是依次递增,想来于各位饱读诗书的公子而言不在话下,哪位先来? 一位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挤开人群,一个箭步上前敲响了铜锣:;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邱珞珞笑吟吟地示意琥珀将那壮汉迎进去。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 终于,几轮过后,雪青的最后一副上联被琥珀送了出来。 ;不屈不挠不低头,也不趋炎附势,若谈气节,它列第二无花能居第一。 虽是个谜面对,却并不难猜,格式也是常见的,最靠近铜锣的一位白衣公子稍作思索,眼睛一亮,快速抢了锣锤,谁知没来得及抬手,突然一道墨色的身影从街对面一家茶楼二楼的窗口掠了出来,一个前空翻,在众人头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脚踢在在白衣公子手腕上,锣锤脱手而出,堪堪向半空中抛去,那人又一个翻身,在邱珞珞面前的长桌上轻点脚尖,借力向空中一跃,稳稳地将锣锤抓在手里,双脚落地的同时,;当的一声,敲在了铜锣之上。 ;啪嗒——待看清那男子的相貌,琥珀一惊,手中的对子落了地。 邱珞珞磨了磨牙。 云蘅弯腰捡起地上的对子,笑眯眯地递还给琥珀:;不用谢。旋即在对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提起了笔。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 与此同时,在仅剩的一纸空白联上落了笔:;无情无义无道德,更无菩萨心肠,要论心狠,她称徒弟没人敢当师父。 邱珞珞一张脸便更黑了。 众人一边叹惜最后一席雅座被抢,一边纷纷围上来,有些是被云蘅行云流水的字迹所吸引,更多的则是对这副明显蕴含了更深层意味的对联充满了好奇,尤其当中一个;她字,可谓十分耐人寻味了。 云蘅抽身出去,在邱珞珞面前的桌子上扣了三下,挑眉:;邱掌柜,等什么呢? ;你——琥珀脸色发白,正要上前,却被邱珞珞抬手拦了下来。 云蘅坦然对视着邱珞珞微微眯起的眸子,见对方半晌不言语,多半是在心里骂自己,不过,他!不!在!乎!反正方才自己已经骂爽了! 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见自知今日无缘进去一饱眼福的余下众人已经开始各自散去,邱珞珞这才将中间的桌子挪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请! 魅影也不知为何,夏末秋初如此舒爽的季节,竟莫名打了个寒颤,忙跟在志得意满的云蘅身后进了璋台柳。 ;掌柜的,那个人,可是——琥珀攥着邱珞珞的袖子,紧张地语无伦次。 ;我知道,无妨。邱珞珞安抚着她,深吸一口气,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附在琥珀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咬着唇,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作困惑状,最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给了邱珞珞一个;放心的眼神,朝里面看了一眼,匆匆贴着墙根离开了璋台柳,很快便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处。 舞台上正上演着当下上京最流行的舞曲《长相思》。 未免一开始便在上京树敌,不管舞姬还是乐师,邱珞珞都没有挖其他青楼的墙角,而是特意托折枝嬷嬷高价从外地请来的,此时幕后丝竹管弦齐奏,台上云袖轻招,纤腰慢拧,裙摆荡漾如风中芙蕖,眉梢一抹笑,额间一点红,端的是千种妩媚,万般风情。 藕荷看看台上美轮美奂的舞姬,又看看台下的座无虚席,简直兴奋到飞起,曾经的万花楼何时有这般风光过? ;先叫瑟瑟与雪青预备着,半个时辰以后出场,还有,方才小路子说之前备下的‘桂花弄’就快没了,去我房里把桂花汁取来,我现在就去仓库里调,对了,月白的妆可是上了?看这架势今日未必需要出场,先上了吧,有备无患……邱珞珞脚下生风,一边侧着脸跟身后的胭脂有条不紊地交代着,路过藕荷,睨她一眼,速度却丝毫没有放缓,;嘴角的哈喇子擦一擦,都快掉地上了。 云蘅坐在二楼雅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视线却始终追随着楼下那抹忙得脚不沾地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试探 ;怎么样? ;什么?魅影原本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见云蘅开口,下意识快速往舞台上扫了一眼,;乐曲动听,舞姿优美,酒气袭人,点心可口,总的来说,还不错。 ;啧——云蘅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看他一眼,;真当自己逛青楼来了是吧? ;哦哦,魅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瞧了两眼从胭脂手中接过桂花汁、又快步上了三楼的邱珞珞,;少主,这个邱掌柜的,怕是没有想象中好对付! ;用你提醒!云蘅又一脸鄙夷地背过身去,;还有,在外面叫公子,说过多少次了。 ;是,少主。 云蘅:;…… 没过多久,邱珞珞又从三楼折了下来,胭脂随即带了几个伙计去上面搬酒,邱珞珞捶了捶一上午走得酸痛的腿,转身进了二楼最末留给自己的隔间,还没坐稳,便听身后的门被人从外面叩了三下。 ;进来。邱珞珞给自己斟了壶茶,头也不回地道,待看清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对面的云蘅,登时便进入了戒备状态,若是一只斗鸡,此时怕是全身的毛都支棱起来了。 ;阴魂不散,对吧?云蘅笑眯眯地接过邱珞珞手中的茶壶,先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累坏了吧,喝茶。 ;不是,云少主,我跟你很熟么? ;一回生,二回熟,咱这都第三次见面了——云蘅的脸皮显然已经超出了邱珞珞的认知范畴,淡定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还煞有介事地与邱珞珞还未拿起来的茶杯碰了一下,;交个朋友也是要得的。 邱珞珞简直要被气笑了。 ;那么敢问云少主,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什么? ;诚心?有!诚得不能再诚了! ;更贴切得说,是坦诚!邱珞珞不置可否,;云少主,您坦诚了么? 云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云少主接近我,无非就是为了打探颜家大小姐的事,可是从一开始,您嘴里就一句实话都没有,既如此,又凭什么要求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云蘅干巴巴地笑道:;邱掌柜这话是从何说起……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青梅竹马的恋人’?‘私奔’?邱珞珞嗤笑一声,;云少主,在确定我与颜大小姐的交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之前,您至少编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 云蘅盯着邱珞珞的脸看了半晌,忽而一笑:;水云刹在上京的势力,邱掌柜了解多少? 邱珞珞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云蘅往她面前凑了凑,;本少主只用了三日,便将邱家六小姐邱珞珞从出生到现在打听得一清二楚,清楚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十五年又七个月零三日的时间之内,你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本少主都能报上生辰八字。 邱珞珞心里;咯噔一下。 这副表情令云蘅十分满意,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楼上楼下得环视一圈,又在邱珞珞心窝上扎了一刀:;且据说之前在邱家,邱掌柜可远没有如今这般……能干,若非姨娘得宠,又有邱老板庇护,能否活到今日都是个未知数,怎得突然就性情大改,还对从未接触过的人和事都能够了如指掌呢? 邱珞珞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差点以为云蘅知道了些什么。 ;所以,你究竟是谁?云蘅陡然收起之前的玩世不恭,神色一凛,;或者换句话说,你是谁的人?邱家,还有靖西侯府,又有哪些是你的人? 邱珞珞不动声色地吐出哽在喉头的一口气,缓缓松开捏得指节泛白的手。 ;云少主可是在替朝廷,抑或是官府办事?不待云蘅回答,邱珞珞冷笑一声,继续道,;如果是,大可仗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去衙门里告上一状,如若不是,云少主说的这番话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邱掌柜急什么?云蘅笑了,眸中的凌厉褪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吊儿郎当,;我就是随口一猜,若是猜错了,冒犯了邱掌柜,那云蘅先在这里给邱掌柜赔个不是。 说着,就着手边的酒壶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此时楼下一曲舞罢,观众显然还没过瘾,呼声一潮高过一潮,本就不大的隔间三面围了屏风,只正面是三尺来高的栏杆,此时被铺天盖地的起哄声填得满满当当,倒也不显得十分逼仄。 ;掌柜的,时间差不多了,可是要叫瑟瑟与雪青下来?琥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琥珀来得及时,邱珞珞几乎绝处逢生般松了口气。 越过栏杆往下面瞥了一眼,舞姬与乐师陆续退了场,藕荷正带着几个伙计清理舞台,胭脂则仔细检查着每一桌的酒水与笔墨纸砚,有不足的适时续上。 ;好。邱珞珞口里应着,见对面的云蘅志得意满地笑着往后一仰,十分慷慨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内心愈发懊恼,她自认为在靖西侯府摸爬滚打十几载,早已将意志打磨得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谁知在此人面前依然落了下乘。 这家伙活脱脱一条修炼成人形的蛇精,说话弯弯绕绕,虚虚实实,说不定还带毒,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不知何时设下的套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简直防不胜防! ;掌柜的,买回来了。等邱珞珞关上隔间的门,琥珀压低了声音,摊开手掌,露出一枚小小的白瓷瓶。 见瑟瑟已经抱着古琴,正与雪青一前一后下楼来,邱珞珞抿了抿唇,快速接过那白瓷瓶揣进袖子里,来到楼下大堂。 聂无忧原本正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见邱珞珞出现,忙激动地令周遭的人都闭了嘴,扒着二楼的栏杆扬声道:;邱掌柜,听说璋台柳有四位惊才绝艳的奇女子,可是真的?何时出来给大家饱饱眼福? ;聂二公子怕是忘了,在璋台柳,想要见到心仪的姑娘,可是要各凭本事的。邱珞珞笑着道,一边命人在舞台一左一右放了两张长矮几。 瑟瑟一身烟粉色曳地长裙,坐在左边矮几后放置的蒲团上,薄纱遮了大半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乌发一半挽起,一半则柔顺地垂在身后,额间一朵淡粉色的桃花可谓点睛之笔,愈发将一双本就灵动的眸子衬出了几分妩媚与风情,薄纱下樱唇若隐若现,引得人浮想联翩。 ;我本以为月白生得最美,没想到瑟瑟经掌柜的一打扮,竟也不遑多让!胭脂往琥珀身边凑了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掌柜的那双手也太神了吧!尤其调制的这桃花色,竟跟真的一般! ;犹抱琵琶半遮面,也不过如此了。琥珀叹了一声。 相较之下,右侧矮几后的雪青在容貌上就稍显逊色了,鸭卵青的窄袖襦裙,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剔透,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却总少了些青楼女子独有的风情,尤其是在大红的舞台与漫天飞舞的粉白色纱帐的烘托下,显得遗世而独立,仿佛——沦落入凡尘的高门千金,对,就是出身显赫的千金小姐! 想到此处,台下众人的目光反而变得炽烈起来。 邱珞珞笑得热情,眼底却越发冷漠,混迹上京权贵圈这么多年,什么才能真正刺中这些纨绔子弟早已被酒色财气所麻木的神经,她实在是太了解了,几乎百发百中。 ;有意思……云蘅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将邱珞珞唇角那抹带着嘲讽的笑意尽收眼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打茶围 见瑟瑟与雪青先后落了座,邱珞珞又取来一个蒲团,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瑟瑟的对面。 ;既然聂二公子提到了璋台柳四绝,那么现下大家看到的,便是四绝中的两位,瑟瑟姑娘与雪青姑娘,对,就是进门之前为大家出题目对对子的雪青姑娘,今日打茶围的题目同样由雪青来出,拔得头筹者,便可上前来,与瑟瑟姑娘相对而坐,听上一曲,如何? ;当真?聂无忧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方才瑟瑟一上来,这厮眼睛都放了光,恨不得隔得大老远都能将那薄薄的一层纱给看穿了,好一睹庐山真面目。 ;聂二公子,你行不行啊? ;方才那首打油诗浑水摸摸鱼还成,打茶围可是要真功夫的! 哄笑声中,聂无忧羞了个脸红脖子粗,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瑟瑟,许是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又扭捏着坐了回去。 ;那诸位公子,雪青便开始出题目了。雪青的声音轻而细,却不知为何,顿时将满堂哄闹声都压了下来。 ;今日打茶围的形式是,回文诗。雪青继续道,一边用笔在矮几上已经备下的四张白纸上分别写下春、夏、秋、冬四个大字,洋洋洒洒的行书,才练了几日,便已经颇有了些邱珞珞的神韵,;便以四季为题,一炷香为限,而最终的评判权则会交给在场众人。 说罢,雪青抛砖引玉,先以;春为题,作了一首回文诗——;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藕荷颠颠地上去,接过雪青写罢的纸张,绕台一周展示给众人看。 ;莺啼岸柳弄春晴, 柳弄春晴夜月明, 明月夜晴春弄柳, 晴春弄柳岸啼莺。 ;姑娘好才华!台下已经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将雪青所作的回文诗诵了出来。 ;承让承让,接下来便看诸位公子的了。雪青笑着道,示意藕荷将那张还空了大半的纸张从一侧传了下去。 邱珞珞见场面热度不减,且尽在掌握之中,便不多作停留,又折回二楼的隔间。 只是一推开门,方才好不容易松快一些的心情顿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云蘅显然是拿她这里当自个儿家了,已经从桌子旁边挪到了靠栏杆的软塌上,懒洋洋地倚着软枕,正看得津津有味。 ;云少主凭本事挣来的雅座,既宽敞,视野又好,放着不用岂不浪费? 云蘅像是丝毫听不出她的逐客令,以及话里话外的讽刺,回头抓了把瓜子:;不会,方才楼下有个米商出高价买了。 ;……邱珞珞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一锭银子,足足十两。 ;不用谢。云蘅唇角一勾,又转过身去瞧热闹了。 邱珞珞磨了磨牙,自打初次见面以来这厮的种种劣行排着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拦都拦不住,终于打定主意坐了下来,一边镇定自若地斟着茶,一边趁其不备,掀开那白瓷瓶的塞子,借着衣袖的遮挡,将瓶中无味无色的粉末洒了一些到云蘅的茶盏里。 一炷香燃尽,纸张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雪青手中,已被填得满满当当。 藕荷命伙计抬了块木板上来,固定在舞台的一侧,将那硕大的纸张挂了上去。 雪青执笔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在纸前站了半晌,笑着回头道:;实在太多了,雪青只得斗胆春夏秋冬各选出一首,再由大家决定头筹花落谁家,可好? 轻风拂面的笑容,春风化雨的声音,只叫人全身都酥酥麻麻起来,自然无人有异议,雪青便圈圈点点,选出四首相对而言比较出色的回文诗来。 ;花枝弄影照窗纱,映照窗纱映日斜,斜日映纱窗照影,纱窗照影弄枝花。 ;夏沼风荷翠叶长,沼风荷翠叶长香,风荷翠叶长香满,荷翠叶长香满塘。 ;悠云白雁过南楼,雁过南楼半色秋,秋色半楼南过雁,楼南过雁白云悠。 ;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上京果然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诸位公子如此才华横溢,叫雪青实在自愧不如!雪青回到矮几旁,一遍念着,一边将四首回文诗重新誊抄一遍,覆在之前的纸张上,;每张桌上都有红黄蓝绿四张绸缎制成的牌子,分别代表这春、夏、秋、冬四首回文诗,现在,大家中意哪一首,便可以将面前代表这一首的牌子竖起来了。 话音刚落,瑟瑟信手拂过古琴,一道动听的滑音过后,楼上楼下齐刷刷竖起了五颜六色的牌子,众人的情绪也空前高涨起来。 藕荷与胭脂分别清点着楼上楼下,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蓝色,秋。雪青笑着冲胭脂点点头,转而面向众人,;‘悠云白雁过南楼’,是哪位公子所作? ;柳公子,是柳公子!楼上一位白衣小公子倏地跳起来,拍了拍身边脸色微红的柳士卿。 ;可是柳公子?雪青抬着头问。 柳士卿脸又浮了一层红晕,站起来冲她作了一揖:;确是在下。 ;那柳公子,请吧。雪青站起身来退到一侧。 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柳士卿略带羞涩地上了台,又冲众人抱了抱拳,才在瑟瑟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柳公子可是有中意的曲子?瑟瑟一开口,整个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若说雪青的声音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瑟瑟的嗓音便足以绕梁三日,令人魂牵梦系。 ;没、没……瑟瑟姑娘随意便好……柳士卿狼狈地闪躲着瑟瑟那双撩人的秋水剪瞳,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离人怨》可好?瑟瑟莞尔一笑,也不待柳士卿点头,便一抬水袖,轻轻滑过古琴,素手纤纤,光滑如凝脂,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抹复挑,在场众人便皆被那绕梁如天籁般的琴音吸引了去。 ;犹见阑干一点愁,兀云低结乱山秋,霜来百草堪如是,雁去离人怨不休…… 待瑟瑟一张口,之前足以震颤人心的琴音反倒成了衬托,柳士卿甚至不知不觉中将无处安放的视线逐渐移到了瑟瑟的脸上,若隐若现的轮廓,似有若无的香气,摄人心魄的嗓音,唱到伤心处,一双眸子像是蓄了一汪清澈的池水,看得久了,便容易令人沉溺其中。 ;几日前还不是这般模样,邱掌柜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云蘅收回视线,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而坐的邱珞珞。 算你有眼光……邱珞珞腹诽,不无得意。 短短七八日,她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将看家的本领都使了出来,那时在靖西侯府,侯爷与夫人靠不住,为了在上京的上流圈子里占得一席之地,也为了日后不被冠以;草包太子妃的名号,除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还靠着书房里的藏书自学了数十种用得着用不着的技能,制香、调色、上妆、下棋、女红,甚至烹饪、酿酒等等寻常千金小姐甚至根本不会染指的东西都有所涉及。 效果自然也很显著,她调出来的香、绾出来的发髻、研究出来的妆容,每每推陈出新,总会引得上京小姐夫人们竞相追捧与效仿,只是,有什么用呢?太子新婚当夜的几个耳光,便轻而易举将她十多年的努力彻底否定了…… 不过好在如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果然是,世事无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利 利用 ;云少主过奖了。邱珞珞敛起眸中转瞬即逝的悲凉,揉了揉眉心,;我有些累了,麻烦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谁说本少主要走了?云蘅斜着眼睛睨她。 ;不是,你很闲么?邱珞珞本已躺倒了一半,又耐着性子坐起来,;家里那么大产业不需要帮着打理?冤有头债有主,要查颜大小姐的死因,您去靖西侯府也好,太子府也罢,老在我这儿耗着算是怎么一回事? 邱珞珞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每个字都跟刀子似的扎在云蘅心尖尖上,刀刀见血,使得这位自打出生起便游手好闲惯了、脸皮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比上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还要纨绔的子弟竟莫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云蘅心里一惊,赶紧把这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羞愧感给压了下去。 ;邱掌柜,自古民不与官斗,你明知水云刹势力再大,手也是伸不到靖西侯府与太子府里去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对不对?邱珞珞端起面前的茶盏,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沫子,抿了一口,眼皮也不抬地道,;端茶送客,非要我说出来么? 云蘅盯着邱珞珞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来前打了几遍腹稿的话给咽了下去,站起身来。 ;总有法子伸进去的。云蘅的手刚按住门把手,便听身后邱珞珞突然开口道,;靖西侯府只用家生子,可家生子却并不能代表绝对的忠诚。见云蘅钉在那里,耳朵明显竖了起来,邱珞珞继续道,;侯夫人屋里的丫鬟桑叶与紫苏面和心不和,桑叶负责采买,这些年克扣了不少银钱首饰,就寄存在城东的四海钱庄,这在靖西侯府是大忌,紫苏是侯夫人院子里赵管事的女儿,与护卫长韩翟有染,在侯夫人那里同样是死罪。 云蘅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邱珞珞双手捧着茶盏,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桌面,她脊背挺得笔直,只留给他一个端庄的侧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与方才那个言笑晏晏、左右逢源的邱掌柜判若两人。 ;谢了。云蘅视线在邱珞珞手中的茶盏上打了个转,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有些狼狈地逃出了隔间。 不知过了多久,瑟瑟一曲结束,漫长的寂静过后,台下像是被引爆了般,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才将邱珞珞的思绪拉了回来。 君子报仇,越早越好。 ;对不住了,她望着云蘅茶盏中剩下一半已经冷了的茶水,轻声自言自语道,;既然都是为了颜姝,小小得利用一下,不要紧吧? 果然如邱珞珞所料,回文诗作了一轮又一轮,瑟瑟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夜幕降临,大家的热度依然不减,阿茶乐得清闲,吃饱睡足,手里盘着两枚骰子,百无聊赖地躲在三楼屏风后面瞧,虽然这些酸掉牙的词儿啊曲儿的听不甚懂,倒也好像没想象中那样无趣。 ;手又痒了?月白从房里出来。 几日前到底是因为她忍不住多管闲事,出言不逊惹毛了阿茶,每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此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奈何她实在不是个善于找话题的人,本只想打个招呼,谁知话一出口,连自己听起来都别别扭扭的。 ;这里是青楼,又不是赌场!阿茶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看不顺眼,;没有公主命,就别得那公主病,人都已经在青楼了,整日里端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扮清高给谁看呢,恶不恶心? 月白并不想与她起争执,当然,也不屑与她争执。 阿茶却显然并不想就此偃旗息鼓,推搡了一把月白的手臂:;怎么不说话了,不是伶牙俐齿能说得很么?以为自己抱上了掌柜的大腿就能压我一头了?都是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谁又比谁高贵了! ;我说什么了?月白皱眉,;我要回房了,你别不依不饶的。 ;我怎么不依不饶—— ;你们干嘛呢?吵什么吵!邱珞珞突然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方才睡了一会儿,怕是受了凉,肚子不大舒服,正准备去楼上方便一下,便见这俩人怕是闲得发慌,竟在这里打起嘴仗来了。 ;掌柜的。月白垂首站着,阿茶则;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自打上次与邱珞珞那番对话之后,不知是因为总会有意无意地在邱珞珞身上寻到几分颜姝的影子,还是她最后那句;既是别人拼尽全力换来的重活一次的机会,自然应该好好活下去起了作用,月白的态度不能说天翻地覆,至少也是肉眼可见得缓和了不少,就连说服她预备着今日登台都没费邱珞珞什么口舌。 至于阿茶便有些棘手了,虽说被邱珞珞的牌技收拾得还算服帖,可一言不合就炸毛的性子却是丝毫没改,是以邱珞珞短时间内并没打算把她推出来,只将她圈在楼上研习棋艺,毕竟能把赌技练得如此得心应手,棋艺想来也不在话下,谁知这才开张头一日,便要闹幺蛾子来了。 ;妆卸了吧,今日不必上场了。邱珞珞对月白道,又转向阿茶,;我给你的棋谱可是看完了? ;还没…… ;那这是在做什么?我花大价钱把你们挖过来,不是为了当菩萨供着的! 邱珞珞扫了一眼阿茶手中的骰子,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紧,话便不知不觉说得重了些,;你们知道,我只是个被家里赶出来的庶女,所有家当都砸在这座如今唯一能傍身的青楼上了,但我邱珞珞自知并非自私自利之人,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便不会饿着你们,真将这璋台柳搅散了,到时候都给我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 说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剜了二人一眼,便提着裙子匆匆进了房间。 阿茶有些心虚地将攥着骰子的手背到身后,头微微垂着,脚尖在地上没有章法地划来划去。 半晌,月白先开了口:;那日是我失言了,抱歉,我对你没有恶意。 阿茶脚上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瞥见月白闪进房间的背影,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不知为何,竟生平第一次在与人掐架的时候没有占了上风的得意。 从房内出来,邱珞珞长舒一口气,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亲自下去收个尾,没想到刚下到一楼大堂,还没轻松多久的肚子便又咕噜噜响了起来,只得强忍着唤来琥珀,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又白着一张脸上了楼。 琥珀姿色平平,却胜在稳重,这些日子跟着邱珞珞跑前跑后,之前那股子生涩一点点褪去,愈发显得干练起来,她登上舞台,示意瑟瑟与雪青先下去休息。 ;今日是璋台柳开张的日子,感谢诸位公子前来捧场,眼下也到了打烊的时辰,诸位公子,不管是尽了兴的,还是没能尽兴的,若还想与咱们璋台柳的姑娘们切磋技艺,也只能明日—— ;明日,明日璋台柳四绝的其他两位姑娘可是会露面?不待琥珀说完,台下一道高亢的声音便打断了她。 ;会不会露面,公子明日来了不就晓得了?琥珀如今颇得邱珞珞的真传,话说一半,留一半,主动权便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果然,消磨了整整一日,已经乏了的公子哥们又隐隐有些兴奋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2水飏 ;璋台柳开张,为讨个吉利,今日诸位公子的所有花销,我们掌柜的便请了,指望大家今后多多捧场。 台下又是一阵躁动。 待重新安静下来,琥珀继续道:;从明日起,璋台柳便算是正式营业了,午时开门,戌时打烊,每月逢七休息,还请诸位莫要跑空了。 这时,喝得醉醺醺的聂无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们那个桂、桂花弄,还有没有?给本、本公子拿两坛……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琥珀笑着道:;璋台柳所有的吃食、酒水,都是我们邱掌柜潜心研制的,定时定量,在外面吃不着,在里面也买不到,聂二公子便是再馋我们的桂花弄,也只能待明日了。 ;无奸不商!聂无忧讨了个没趣,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们掌柜的,不愧是邱家出来的,什么都给她算计到了,不过,本公子喜欢!大成子,明日……明日还来,还来…… 应付了整整一日,瑟瑟与雪青早已是身心俱疲,匆匆扒拉了几口晚膳,便跟着藕荷上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去了。 胭脂在柜台后面盘着账,几个伙计正楼上楼下洒扫收拾,琥珀刚忙里偷闲钻进隔间喝了口茶,便见邱珞珞两眼发直、步履虚浮地飘了进来。 ;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 邱珞珞摆摆手,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缓了好一阵子,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琥珀,白日里我用过的杯子,可是收了? 方才跑第三次茅房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普通的着凉,哪有这么严重,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还没,琥珀一脸疑惑,指了指桌上的两个茶盏,;这个是您的,对面那个是云少主的——想到邱珞珞一个劲儿地往楼上跑,琥珀想到了什么,一捂嘴巴,;掌柜的,您不会把药给下错了吧? 因着之前被云蘅当众骂了,邱珞珞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命琥珀偷偷买了些泻药回来,可她又不傻,明明当时是把药下到云蘅杯子里的,怎么会——难道是不小心洒了一些进自己的杯子? ;大夫可是说过,这药如何验出来? 琥珀点了点头:;那药药性过于霸道,所以里面还配了一味麻粟子,麻粟子本身无色无味,可若遇明矾便会变色。 ;拿明矾来!邱珞珞咬牙切齿地道。 琥珀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去后厨乖乖取了一小块明矾过来。 邱珞珞将明矾一分为二,分别放进两个茶盏中,没过多久,自己那一杯原本呈淡黄色的茶水颜色逐渐加深,最后竟变成了有些浑浊的深褐色,而云蘅的那一杯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真下错了?琥珀再看她的眼神便莫名有些心疼。 ;怎么会下错!!邱珞珞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怎么给忘了,水云刹第三司乃鸩羽司,最擅制毒与用药,这位云少主,显然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琥珀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怕是云少主早就暗中将两杯茶掉了个个儿,自家掌柜的明显不是对手啊!于是非常明智地寻个借口离开了,以免邱珞珞体内足以燎原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 云蘅回到刹摩山,已是三日后。 水云刹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停在入口处那辆看起来颇为眼熟但又明显不属于水云刹的马车。 ;这是——云蘅若有所思地盯着马车顶上的红穗子瞧了半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正准备拉着魅影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蘅儿! ;呵呵呵呵……云蘅一顿,讪笑着回过身来,;水伯伯,您什么时候来的? 水飏比云起长上几岁,不知是不是常年云游在外,看起来气色反倒更好一些,因着水家祖上对皇家有大恩,被破格封了世袭罔替的异姓郡王,虽没有封地,却在上京享有五百户食邑,世世代代也算衣食无忧,奈何水飏此人最好云游,为人也大方,乐善好施,时间久了,五百户的食邑便显得有些紧巴了,于是当年主动到澶州寻到云起,共同创办了水云刹,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虽不怎么参与,却也靠着每年的分红不仅游便了大江南北,还攒了一份极为可观的家业。 ;刚到,这不给你爹和你,还有清禾带了些稀罕玩意儿。水飏说着,一边叮嘱搬东西的贴身随从庆佑仔细着些,;我看你爹心情可不大好,怎么,又闯祸了? ;我爹那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属炮仗的,一点就着。云蘅打着哈哈,眼疾手快地从水飏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便向里面溜去。 水飏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还没进云起的流云阁,便听到水清禾叽叽喳喳的声音,云蘅不觉一阵头痛。 以前水飏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两次水云刹,他对水清禾的印象,大致是个;被娇养得有些跋扈的小妹妹,直到三年前水飏将水清禾寄养在水云刹,朝夕相处起来,才知这根本就不是跋扈不跋扈的问题。 他们父子都比较随性,平日里与大家相处起来更像是一家人,而在郡王府长大的水清禾却等级意识强烈到令人发指,不管是天玄司的使者,还是地玄司的暗卫,抑或是鸩羽司的医使,就连三司的首座,在她眼里都统统只有一个名称——下人。 而在她看来,下人贱如草芥,称之为人都是抬举了他们,实际上与牲畜没有任何区别,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心情不好了,一言不合就杖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是以三年来云蘅都对这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大小姐敬而远之,奈何无论是水飏,还是水清禾自己,甚至连云起都笃定了自己早晚有一日是要娶这个女人过门的,实在是——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云蘅哥哥,你回来了?见到云蘅,水清禾绽开一个可以称得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托着一枚桂圆大小的东珠举到他面前,;看,我爹从北疆带回来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东珠!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云蘅敷衍着,来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云起面前,有些心虚地垂着头,;爹。 云起冷哼一声:;你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到底是碍于水飏和水清禾在场,云起不好发作,只沉声道,;深儿还替你在九层塔跪着,你去叫他出来吧。 ;什么?云蘅大惊,之前他只想着云深这些年数不清多少次明里暗里得帮他,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被罚抄上几遍戒律,这次竟足足在九层塔跪了四五天! 看来这老头儿是真的动了气了…… 不就是偷偷去趟上京,至于么…… 顾不上与水飏打个招呼,云蘅拔腿便往九层塔跑。 幸而是初秋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可从禁闭室出来的云深依然脸色苍白,脚下也虚浮地有些站不稳。 ;堂兄,实在是对不住……云蘅搀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无妨,不疼不痒的,你若真心疼你堂兄,下次就莫要这么任性了。云深故作轻松地道,眼前却一个劲儿得发黑。 ;先叫淮生带你回房休息,我去吩咐灶上给你熬个鸡汤补一补。云蘅越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对了,水伯伯还带了株上好的老山参,我也去给你拿过来! ;南平郡王来了?云深一怔,;那我先去打个招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