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海盗》 第一章 让女人当海盗船长 “对不起……杀了你……对不起……杀了你……” 什么?谁在说话?泠九香?觉得头晕目眩,全身乏力,耳边有一女子絮叨个不住。 “对不起,请你安息。” 泠九香猛然睁开双眼,唯见一把明晃晃的白刃直刺向自己,电光火石间,她双双合十抵住刀尖,一脚踹开身前女子。 泠九香起身扶着旁边木墙,忽然天旋地转,连带着自己也晃动起来,耳边浪击阵阵,透过舷窗,只见波涛翻涌,海天一线。 原来她身在一艘船的船舱里。可是她不是逃出一场爆炸,却阴差阳错死在一辆货车下吗?怎么会出现在此? 她低头一觑,自己居然穿着古装长裙,而她身旁尸骸遍地,腥味翻涌,旁边四个与她年级相仿的少女手握利刃相互厮杀,青丝散乱,衣冠不整,哭喊声震天。不远处站着一个胖男人,他穿着马褂,手握长鞭、浑身黝黑,笑容狰狞,高喊道:“不许停,都给我上!谁杀的人最多,老子就放了谁!” 泠九香倏然一惊,望着猩红的双手思忖,难不成她穿越了?穿越成什么人了? 不等她多想,方才被泠九香一脚踢开的少女撑着膝盖艰难站起,又握起匕首踉踉跄跄冲向她。 泠九香冷哼一声,一个手刀打落她的匕首,反将匕首捏住,抵在女子喉间。 “别动,我不想杀你,告诉我那男的是谁?为什么让我们自相残杀?”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面上血泪交融。“我不知道,只听说他……是个海贼船的船长,屠尽全村男女老少,又把咱们都抓了来,让我们互相厮杀。” “他的目的是什么?”泠九香柳眉一蹙。 女孩攮丧不止,颤声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只有杀光所有人才能走……” 原来这是个喜欢看别人自相残杀的变态啊。 泠九香思忖片刻,身后一阵剧痛,那个胖男人一鞭抽在她身上,后背登时血淋淋一片。 “不许停!谁若敢停下,现在就死!” “呵,就凭你也敢动我?”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顶级杀手会怕你区区小卒? 泠九香冷眼看去,一个俯 冲自他跨下钻过,顺势攥紧长鞭勒住他小腿,自他身后脚窝狠命一踹,又往后勾起他两条肥硕的胳膊,用长鞭捆住。 胖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反手欲拧她脖颈,泠九香更为眼疾手快,反扣住他手,翻出袖中利刃,一刀割下他三指。 “啊!你这贱娘们儿,居然……”他哀嚎一声,疼得面色煞白,龇牙咧嘴。 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还咄咄逼人的胖子被泠九香踩在脚下,几个惊恐万状的女子纷纷立在原地,血泪尽流。 “得……得救了?”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居然把一个臭名昭著的海盗制服了? 姑娘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泠九香,惊魂未定。 胖子狠命咬着牙,许久才发狠叫嚣道:“贱人你死定了,这船上里里外外全是老子的人,老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啊,黄泉路上我再杀你一次如何?”?说罢,泠九香一刀架在他脖子上,忽地听见清脆掌声响起。 一男子撩开舱门间?帘栊,自暗处踱来,嗓音温柔沙哑。 “真叫人大开眼界。” “李烨总督!”胖子抻着脖子喊道,“总督大人救我!” 泠九香上下打量着这位总督大人,?眼眸微震。他面若温玉,眉如画,鼻如山,清冷高傲仿佛不似常人,黑色劲装衬得他身形修长,月色下泛着寒光。 倒是个帅哥,却不想和这油腻的胖子是一伙恶人,不知实力如何。思及此,她拨下妙鬘间发簪,猛地朝他掷去。 “总督!”身后小厮大骇。 岂料发簪稳稳擦过他面颊,划出一道血痕,“噌”一声深插进他身后的木板里。 泠九香亦震惊,此人丝毫没有躲开的举措,这个总督,居然毫无武功。 李烨不动声色地擦去面颊血迹,仍旧赔笑道:“姑娘若是解气了,可愿高抬贵手,让在下清理门户?” 泠九香身侧的女孩们早吓傻了,纷纷缩在她身后战栗。 泠九香冷硬道:“不愿,除非你让我们下船。” “这是自然,”李烨对女孩们打了个千儿道,“今夜之事,万分抱歉,我们虽为海盗,但并非暴戾狂徒,稍后靠岸自然会命人各送黄金十两让几位姑娘各自回家。” “真 的?”众女子止了哭泣,呆滞惊疑,眼见一个小厮抬上一箱黄金,登时眼冒金星。 泠九香瞥一眼脚下呜咽不停的胖子,冷嗤一声,一脚将他踹到李烨面前。 “总督大人,我……” 泠九香没好气道:“敢问这位总督大人如何处置他,如何给我们一个交待?” “生者大可自怜,至于死者,生在乱世中,枉死者无数,无需交待。但是……”他温柔笑着,神色却是冰冷一片,“抢掠女子,掳其上船,迫其自相残杀,暴虐已极,这般畜牲,无需再用。” 李烨大手一挥,两个小厮走进来,抬起胖子往外走。 胖子惊恐不已,“大人,我只是……只是抓了几个女人而已,大人……” 落水声訇然响起,眼见王胖子死于非命,泠九香面露欣慰之色,李烨笑问:“你一个女人,不怕死人?” “有什么怕的,我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姓李,单名一个烨字,是整个乾洋一带海贼的总督,敢问姑娘芳名。” 海贼的总督?泠九香眉毛一拧,这人大抵是这伙海盗的头目。她自小便听说古代海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料居然上了海贼的船。 “我叫泠九香。” 不等李烨再问,门外一个圆脸小厮探身问:“总督大人,发落了王胖子,谁来统领永深号呢?” 李烨勾着唇,纤细食指点了点被簇拥的泠九香扬声道:“她。” “什么?”?圆脸小厮惊诧莫名,“您让一个女人,当海盗船的船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震慑下属 夜深了,轮船靠岸,五个女子皆揾泪而叹,战战兢兢下了船。泠九香远远觑着她们背影,眼神飘忽李烨看着泠九香,笑得意味深长。 泠九香下了船,就海水洗面,容貌光洁,杏眼如水,两弯黛眉如月,其下高鼻珠唇,脖颈如玉。 “我方才询问一番,那些女子皆说不识得你,只知道你是外村来的。”李烨道。 “没错,我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不如跟我走,我给你一个家,一个身份。”说着,李烨递给泠九香一个精致的匣子,启开一瞧,满满一盒青黛。 “我出生在海边,幼时也屡次出海捕鱼,虽是女子,但也知晓海盗船上不能有女人,”泠九香倚着船身,冷冷一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况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如何能信你?” 李烨气定神闲道:“你不能信我,那你可信得过旁人?你瞧那五个女子,举家灭亡,纵使离了船又归于何处?你今后画粗眉,束长发,假扮男子,况且在我麾下,无人敢疑你。” “海盗皆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徒,我不可能与你们同行。” “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内外忧患,沿海倭寇不绝,若非我们海贼守卫疆土,沿海百姓无法幸免于难。况且我们只征收赋税,从不对无辜百姓下手。你若不信大可前来,倘若我骗你,你大可一走了之。” “总督,”一旁的圆脸小厮踌躇道,“你跟她废什么话?区区一介女流如何能驾驭永深号十八个大男人啊?” “如果总督没有别的吩咐,我想知道我的船和船员在哪儿?”泠九香瞪小厮一眼道。 李烨轻笑,“果真是聪明人不说暗话。” 小厮携泠九香登上主船永深号,船体宽阔,桅杆上黑旗飘扬。泠九香束长发、涂黑眉,换马褂,双手背在身后踱进去。 只见船舱内烟雾弥漫,异味浓郁,十几个大男人或吃酒猜拳,或耍牌吵嚷,醴酪满桌,玉斝遍地,锦罽乱挂。小厮刚入门便面色青白,一时攥住泠九香衣袂干呕不止。 “慌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没见过吗?” “那王胖子跟他的船员实在 死有余辜!”小厮狠狠啐道,“总督大人部下何时有过这帮萎靡不振的混账!” “看样子,李烨是让我来替他清理门户了!”泠九香按几下手,径直来到案几前,一眼望向案几旁边块头最大、长相最凶煞的男子。 “哪来的小白脸,滚!”那男人一吼,身侧众人纷纷看热闹般觑着泠九香,恨不得她当场被暴揍。 岂料她站定了说:“我乃是才刚上任的永深号船长阿九,今后便由我来统领永深号的诸位。” 众人纷纷呆住,旋即嗤笑道:“就凭你这身板?” 那胖子笑得尤为大声,抬手指着泠九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下一秒,泠九香将他宽如枝干的手腕往案几上一按,另只手掏出尖刀,猛地扎下去。 “啊——” 胖子哀嚎不止,顷刻间手掌被扎了个对穿。众人惊骇不已,屯邅瞪眼,待反应过来时,泠九香已擦拭着尖刀血迹,冷笑道:“还有谁不服?” “你他娘的!”一个玉斝自旁边砸来,泠九香歪歪脑袋躲过去,又单手接住那人一拳,反手一掌将他推去数米远。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看似娇娇弱弱的小白脸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打退了两名大将。 人群中略有窸窸窣窣之声,“未曾听说有新人入伍,他……到底是什么人?” 亦有人壮着胆子嚷道:“你是个新人,无功无过,凭什么当咱们的船长?” “第一,我实力不俗,乃是李烨总督钦点的船长。第二,我打败了王胖子,若谁有不服,大可与我单挑。” “李烨”二字一出,众人纷纷惊骇,说起王胖子,众人愈发吃惊忐忑。 王胖子利欲熏心,虐待下属,众人对他不满已久,可是任谁都无法单挑胜于他,谋反者亦被投海而死。众人得知王胖子死去,纷纷摆酒庆贺,谁知新来的船长是个更为狠厉的角色,往后的日子恐怕更为难过。 泠九香见众人垂眸不语,笑了一笑才道:“第三,我并非苛责下属之人,但是军纪散漫者不留、无故烧杀抢掠者不留、欺凌老人妇孺者更罪无可恕。今后若有检举者,赏银票一张。” 众人缄默许久后,才有人悄声问:“真的?” “第四,王胖子留 下的细软金银不少,五成分给诸位,便充做是今日新官上任之喜。还有今后获得的钱财,除却上缴的税金外,我只要三成,剩下的统统分给你们如何?” “什……么?”众人登时痴了。 王胖子在时会暗地里抢走七成财物,只留三成给他们整整十八人分摊,如今新船长却只要三成。 钱财乃身外之物,但偏偏是这身外之物,海盗们却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要。 泠九香言罢,转身踱出船舱,忽听得有人起身吼道:“阿九船长万岁!” 霎时间,旁侧十几人连带那个手掌被刺穿的大块头也不顾伤痛跳起来吼道:“阿九船长万岁!阿九船长万岁!” 然而船舱角落里上一个黝黑瘦小的男子听到呼声后,抚着怀中利刃冷嗤一声。 “一帮见钱眼开的蠢货,连她是女人都看不出来。” 船舱内喝彩声此起彼伏,无人听见他的话。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森然笑了笑,又轻轻呢喃道:“等着,下一任船长只有可能是我。” 永深号上阵阵回荡的呐喊声划破寂静的海岸。 圆脸小厮忙不迭跑下船,对李烨道:“总督,您没有看错人,那个女人真的……” “我已经听见了。”李烨双手环胸,嘴角噙着笑意。 小厮错愕片刻。这位时常皮笑肉不笑的总督大人已经许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夜深了,轮船靠岸,五个女子皆揾泪而叹,战战兢兢下了船。泠九香远远觑着她们背影,眼神飘忽李烨看着泠九香,笑得意味深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突生变故 天水俱黑,波涛翻涌,如山如峦,永深号与两艘船同驶于海中。 李烨于榻上就寝,翻身时眼眸倏然一睁,才欲起身,一道纤细身影坐在他床边。 “不知阿九船长有何贵干?”?李烨问。 泠九香定晴看他片刻,“我已考虑清楚,我没有亲人朋友,唯自己一人,生逢乱世必要寻栖身之所,做个海盗也不错,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她自顾自说着,他却盯着她鬓边冒出的几绺头发,噗嗤一笑。 泠九香抬手理了理鬓发,愈发乱了,索性拨下玉冠和簪子,妙鬘散散乱乱披于身后,月光落于其上,细看之下恍若淩澌流泻。 李烨怔愣半晌,心下思忖,真是奇了,山村里掳来的女子为何生得这般俊俏? “第一,不许让任何人知晓我的女子身份。第二,我一向爱憎分明,行事泼辣果决,谁敢让我受委屈,我就叫他全家死光光。你可以利用我,但你若是欺骗我,我会杀了你。” “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两个条件。第一,服从我。第二,万不得已时,背叛我。” 泠九香柳眉一挑,“背叛你?” “平日里服侍我的圆脸蛋小厮名叫阿圆,海上之事你有疑窦也可以问他,他是这世上第三个知晓你女子身份的人。你若肯答应我,从今以后……”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訇然而起。 “总督!”?圆脸小厮掀开?帘栊道,“出大事了,有敌军偷袭!” 言罢,又是一声巨响,硝烟滚滚,出了船舱才见永深号上已隐隐有火光。 永深号体型最大,可容纳二十人就寝用餐,旁边两艘轮船通常用于放置来往贸易金银细软及海外奇珍异宝,体型较小,因而免受炮火袭击。 李烨和泠九香正身处最末的船上,眼见近旁的永深号上乱作一团,圆脸小厮疑惑不解道:“难道是官府的人?” “不可能,”李烨斩钉截铁道,“官府暂时不会对我们下手,看样子是咱们和另一帮海盗在海上偶遇了。” 泠九香瞥一眼二人,对小厮道:“你扶总督回去躺着,我来解决。” “你?” 泠九香撇 下二人,飞身跃至永深号船上,众人虽慌乱无错,但也知道搬出火炮和弹药预备迎击。泠九香见敌方连发两炮后迟迟不开火,便高声喝道:“全体听命!船体受损,两位舵手调转船头,左侧十人开火炮迎击前方,右侧六人预备弹药。” “得令!” 海盗们训练有素,一时呼声震天,纷纷?转头各自行事。泠九香捡起地上一个镜头被碾碎的望远镜,遥遥看去,硝烟中隐隐可见一艘轮船横于波澜起伏的海面,既无桅杆也无明显特质,船上甚至没有人影。 几声炮火后,泠九香察觉事有蹊跷,连忙叫人停火,驱使永深号靠近那艘船,又命人启开一艘小木船,自己带着两个船员划桨前去。 “阿九!”?李烨于船上喊道,“万事多加小心。” “知道了。”?泠九香头也不回地道。 木船划至敌船前,三人顺利上船,于船身观测片刻后,泠九香径直走进船舱内,不由得放慢脚步。 船舱里一定有人,但?他为何迟迟不做行动? 谁知泠九香绕到厨房,?一眼看见两个黑黑的小男孩,身披裀褥,依偎蜷缩,惶惶然噤声,惊惧地打量着她。 泠九香亮出明晃晃的匕首,二人登时一颤,吓得涕泪横流。 “哭什么,我说,你们答就是了。”泠九香沉声道,“船上只有你们吗?” 两个孩子点头如捣蒜。 “刚才开炮的是你们吗?” 他们依旧点点头。 “什么理由?” “我们……”?他们对视一眼,红着眼大喘气道,“我们要见李烨,老大说只有在海上放火炮才能见到他。” 泠九香听罢,柳眉一蹙,戏谑道:“我就是李烨,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你?”?两人圆眼睛一瞪,松开对方,连滚带爬扑过来道,“你就是李烨?” 泠九香挑眉示意二人继续说。 “李烨大人,对不起……”?两个男孩抱住她的脚,双双脱掉披在身上的裀褥,露出缠满全身的霹雳**! “对不起,我们必须这样……” 泠九香倏然一惊,要拔剑已是不及,便踢开二人扭头?猛冲出去,几欲飞出船舱,对两个守在外面的船员道:“快……” “跑”字未出,整个轮船訇然炸响。千钧一发之际,泠九香深吸一口气,跳离甲板,被**冲击炸出去十几米远后一头栽进茫茫大海中,脑海混沌一片,不省人事。 该死的,她终究是大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假扮李烨 “你一定要远走高飞,别再回来找我。” 谁?谁在说话? “记住,藏好它,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它,我若死了,这世上唯有你一个人知道……” 知道什么? “快走,走!” 一道血光乍然出现,泠九香猛然惊醒,从榻上爬起来。 “船长,你没事?”?阿圆侍候在旁,关切地问。 天地摇晃,涛声不绝,只是全身濡湿,想来是刚被人从海里捞出来。 “看样子是没事了,”阿圆撇嘴,“你也真是不小心,自己险些被炸死,还连累永深号船体受损,总督不得不紧急寻找就近岛屿靠岸。” “李烨在哪儿?” 阿圆眉毛一拧,“他是总督,你怎可直呼其名?” “别废话,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泠九香一把攥过他衣领,“他还在船上吗?” “船只靠岸,总督已然带着十个船员下船寻找村落了,你昏迷不醒,所以留我在船上侍候,想来他们现在应该……” “该死!”?泠九香松开他,猛冲出去。 阿圆连忙跟在后头,“急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我留着八人看守船只,你快跟我一起找李烨,有人想要他的命!” 晨光熹微,海光渐曈朦。海边一家小小村落里升起袅袅炊烟。炊烟处住着一对夫妇,一个正欲杀猪宰羊,另一个正待端茶倒水。 李烨制止?二人,淡笑着与他们攀谈起来。 沿海小岛边境大多海贼盛行,各处村落渔民皆习以为常,海贼每家每户收一锭银子做保护费便可保卫一带沿海边境的平民安居乐业,其声势浩大甚至胜于中央官府,故而平民百姓大多对海贼毕恭毕敬。 此刻夫妻俩双双打千道:“咱夫妻俩不知,竟是几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我们不过略坐坐便走。敢问此处可有修缮船只的工匠或者新制的轮船?” 妇人点点头道:“工匠倒有,此去几十里外有个灯塔,那修船的住在灯塔下。不知这位大人要去往何处?姓甚名谁?” “我是……” “我乃是整个乾洋流的水师总督李烨 ,特来体察民情。”清脆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数十人错愕地看着来人,只见泠九香身姿挺拔,径直走向众人,又对两个夫妻道:“方才与你们言谈的是我麾下的得力干将阿九,我是总督李烨。” 泠九香神色自若,李烨蹙眉不语,身后阿圆和十个船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个阿九船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夫妻俩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泠九香道:“你……你就是那位总督大人?” 泠九香笑而不语。 妇人乐道:“哎呀,真真是老天有眼,这么偏僻的小岛也能让总督大人亲自驾临。我要赶紧去王妈家里拿几块蚌肉,给李大人尝尝鲜!” 那男人也开怀道:“诸位大人,里边请。” “总督,阿九船长到底是……”船员问。 “别管他,静观其变。” 众人乌泱泱挤满小屋,其乐融融,独独角落里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冷啐一声,缄默许久。 妇人回来后,夫妻二人预备满桌佳肴款待众人。众人虽感念其热情好客,仍取了银簪试了食物,确认无毒后才大块朵颐起来。 泠九香手脚轻慢地跟着众人试毒,只饮酒却不进食,与夫妻二人畅谈。不到半刻,夫妻忽然面露难色,起身冲泠九香行叩拜大礼。 “你这是何意?”泠九香探身问。 那男子颤巍巍道:“小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总督大人单独随小民上楼细说。” 泠九香望一眼黑黢黢的旋转木石楼梯,对他说:“没问题,但我有个侍卫与我形影不离,可否带他一同去?” 说罢,泠九香指了指李烨。 莫说永深号众人,就连整片乾洋所有往来船只都要敬李烨三分,何人敢当着平民百姓的面这般指着他?众人惊疑不定,生怕李烨当场发怒要取了阿九的命,谁知李烨只浅浅一笑,颔首低眉,自动跟在泠九香后头。 真是奇了怪了,这个新来的船长到底什么身价?连总督都偏袒他? 三人踱至楼上隔间,室大却无家具安置,唯见中间一台案几,案上一盏孤灯寂寥旁置一张卷轴。 平民深深一跪,神色隐在昏暗中,不辩其喜怒,只听他说:“请总督大人替小民寻回遗失的爱子!” 李烨和泠九香对 视一眼,这才放下心中警惕。 泠九香撇嘴道:“既然如此为何要把我单独叫来此地?” “这卷轴记载着小儿遗失之地,但我夫妻二人寻遍四方贤者不能解其中真意,烦请总督大人赐教。” 看书?我最不会了。泠九香腹诽几句,面上敷衍道:“你展开让我看看。” 三人走到案前,男子翻开卷轴,只见上面皆是些涂涂改改的记号,并无特别之处,翻至末了,而那男子口中低低念着什么。 “你说什么?大点声。”泠九香道。 “我说……” 滋啦一声,烛火燃尽,他眸低寒光一闪,卷轴尾端翻出一把刀。他猛然抄起,一刀刺向泠九香面门。 “受死,李总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真特么烦人 “小心!”李烨大喊一声。 哐当一声,灯盏案几尽数倒地。泠九香?弓起手臂堪堪扣住那男子的手腕,匕首自她面颊划过一道血痕。 她?啼笑不住,沉吟道:“图穷匕见这一招,玩得不赖。” “是嘛?”?只见他咧嘴一笑,另只手翻转过来,现出一把袖剑,只插向泠九香。 “去死!” 泠九香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竟有两把匕首同时插进那男子的后背,一把深,一把浅。他身上登时血流如注,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泠九香自他背后拔出两把匕首,看向李烨,疑惑道:“怎么会有两把刀?” “自然是我。” 一个瘦弱的少年自楼阁阴影中走来。泠九香眯眼打量他片刻,忆起他也是海贼一员,只是方才在席间少言寡语,不吃不喝,独坐一旁,想来是个怪人。 奇怪的少年对李烨道:“属下救驾来迟,请总督大人见谅。” “无邪,快去看看弟兄们。” “不必瞧了,”?他不屑地笑了笑,“那食物里虽无毒,却有**。这家里夫妻二人都是乔装打扮来哄骗我们,这帮蠢货不听我劝阻,纵使送了命又有何可惜?”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说?”泠九香怒道,“夫妻两个狼狈为奸,你还不快下去将妇人捉起来。” “已经晚了。”?李烨垂眸思忖片刻,抬眼便见乌泱泱十来号黑衣人冲进屋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无邪和泠九香双双拔剑相对,为首的黑衣人对泠九香道:“我们奉大哥之命来取李烨的人头,其余无关之人,切莫多管闲事。” 泠九香正欲说什么,李烨按住她肩膀道:“既然你要杀我们总督,总不至于让他做个枉死鬼。” 泠九香会意,冷嗤道:“连自家姓名都不敢告诉,可见是个昏懦无能的匹夫,怎配杀我?” “住口!”?黑衣人怒不可遏,“你滥杀无辜,罄竹难书,不配得知我大哥姓名,只消一句‘南来秋暑,北往冬生’尽可去。” 泠九香不解其意,岂料李烨听得这句俗语竟然怔怔良久才回神。无邪冷冷瞥众人一眼道:“一群 乌合之众也想拦我?真以为凭我们三人无法冲出重围吗?” “你们大可一试。” 不待众人动手,李烨忽然掷出一条项链于黑衣人手中。 “这是……”?黑衣人错愕地道。 “这是你大哥毕生所寻之物,这条项链的主人还活着,而且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里。”?李烨说罢,指了指泠九香。 领头黑衣人大骇,一时间恨得牙痒痒,身后的人道:“咱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才逮到李烨,怎么能让他活着,现在就杀了他!” “不可以!”黑衣人气红了眼,斩钉截铁道,“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一定要为大哥找着他!” 泠九香眼见敌方动摇,便扬声道:“你就拿这条项链去问问你家大哥,他若还想见项链的主人,就得留我一条命,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黑衣人垂眸思忖片刻,冷冷地道:“你的船员中了**,生死皆在我们手中,你跟我们走,我们放他们一条生路。” 泠九香大方回应,“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须给我置办一艘新船,且不许伤害我任何船员。” “可以,西南方向自有一艘商船,你们最好自行离去,若敢伤了此处居民半分,我们绝不饶恕。” “一言为定。” 黑衣人正要拿绳索将泠九香捆起来,谁知下一刻一把刀忽然架在她脖子上,身后的人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怒目沉声道:“李烨在我手里,你们所有人统统给我退下!” 卧槽…… 泠九香愕然转头,一眼看见李烨冷峻的脸。什么鬼,有生之年她居然被李烨这个小白脸威胁了? 李烨的匕首紧紧抵在泠九香喉间,嘴上却悄声说:“阿九,相信我。” 要不是泠九香感受不到他的杀意早就一巴掌拍死他了,她只想问这男人到底他妈的要干什么! 一旁的无邪也傻眼了,低低呢喃道:“你……你俩这又是唱的哪出……” “鬼知道他……” “我要见你们老大,”李烨对黑衣人斩钉截铁地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你……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李烨冷笑一声,低头说:“只要能达到目的,无论是谁我都能背叛。我要见你们老大,你 们统统退出去,半个时辰后,我在西南角灯塔等他,只有他一人能来,否则李烨将性命不保。” 说着,李烨长指一勾,匕首一动,泠九香脖颈处划出一道冗长的血痕。 为首黑衣人斟酌一番道:“算你小子有种,岛上皆是我们的人,李烨若是死了,我们就算掀翻整座岛也要拉你同归于尽。” 黑衣人愤愤然而去,泠九香这才被松开,狐疑地觑着李烨。 “抱歉,情急之下不得不如此。”李烨垂眸道。 “总督,你到底要……”无邪才发问,李烨便抬手示意他噤声。 “无邪,下楼去保护弟兄们,也别忘了此行目的是寻一艘新船。” “可是……” “总督使唤不动你,船长也使唤不动你吗?还不快去!”泠九香瞪他一眼。 无邪才转身下楼,泠九香毫不客气地推了李烨一掌。 “抱歉,方才不得已才借你一用,他老大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我会独自去赴约,你领着无邪寻一艘新船离去。” 李烨话虽诚恳,眼中却全无愧意,说罢便独自转身离开。 泠九香扬声叫住他道:“李烨,你确定你不打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吗?” 李烨顿了顿,头也不回,语气冷淡道:“阿九,你若再装作是我,一定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能连累你。” “那好,如果你死了回不来,我就带着一船的金银财宝逃走,反正我跟这些人没什么直接利益。”泠九香双手叉腰,冷蔑道。 他嘴角噙着淡笑,“我不会死,你也不会走,你假扮成我,是因为你知道有人要谋害我,阿九,谢谢你保护我。” 嘀嗒几声,窗外落雨。他踱下木楼梯的脚步声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涌进她心里。她抚了抚脖子上的伤痕,气不打一出来,腹诽道,李烨真他 妈烦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歃血为盟 天理十一年,朝廷内外忧患,乱臣贼子当道,沿海一带倭寇肆虐,国内自有贼寇名曰“赵竞舟”,带领沿海百姓称王称霸,此去十年,赵竞舟建立起海上王朝,在川海一带的威岛设立总部,又命手下两名弟兄与他共同掌管两万海上大军。其中一个弟兄名为“田虎”,号称瀚海将军,掌管军队操守纪律,而另一个弟兄名为“李烨”,机敏聪慧过人,号称水师总督,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泠九香合上话本,冷嗤一声,脑中浮现出李烨临走前笃定的模样。 李烨不会出事,绝不会。但为何她心内不安? 船员们仍旧酣睡不醒,无邪抱着剑百无聊赖坐在角落。 “无邪,”泠九香唤他,“你去把西南方向的商船开过来,待他们醒后,把永深号的金银细软和一应武器搬到商船上。” 说罢,泠九香提剑转身,无邪却哼声道:“我不会做的,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要去把李烨带回来。”说罢,她起身推开门,奔向灯塔。 灯塔立于海角,高耸入云,?其下海浪拍岸,波涛汹涌。 李烨伫立于塔中,嘴里哼歌,忽地听见?耳边一声巨响,随之是一声怒骂,再就是一只碎了一半的酒坛滚进灯塔,一路滚至他脚边。 他方才在灯塔边埋了**,如果真有人冒死前来,会炸得粉身碎骨,只有那个人打小和他玩游戏时便懂得防他这一招。 抬眼?望去,一个身体结实壮硕,身穿短马甲的寸头男人一瘸一拐走到门边,双眼如炬死盯着李烨。 “杨颂,好久不见。”李烨平静地说。 杨颂定晴看他几眼才骂道:“妈的,你这张脸整这么好看,老子还真认不出来。” 李烨半张脸匿在影里看不真切,半张脸曝在阳光下,俊美如仙,不似凡人。 “我还记得你脸上那块疤,丑得跟王八似的。”?杨颂脸颊黑红,手里提着一只酒葫芦,摇头晃脑走进来,嘴里嘟嘟囔囔道,“难怪老子找李辰夜,四处找不着你……薄情寡义的小子,明明那帮海盗杀了你全家,你却……” “是了,那帮海盗杀我夫,辱我母,毁了我的 脸,即便如此……”?他望向遥远的海面,渐渐咬紧后槽牙。 “即便如此你还改头换面,义无反顾加入了他们。”?杨颂张口大笑,面上落下两行泪,“李辰夜啊李辰夜,我是信你的,可我没想到,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能狠下心,把我亲妹妹,交出去。” 说着?,杨颂两眼射出寒光,把葫芦一掷,美酒尽数洒出,宛如在二人面前横出一道鸿沟。 杨颂自袖中掏出一盒火柴,点着了,犹自笑着。 “李烨,今天你要是不告诉我妍儿在哪儿,我就跟你死一块,咱俩一起死……” “我邀你前来正是为着此事。杨妍没死,她过得很好,你可愿随我前去看她?” “你说什么?”?杨颂脸上笑意更浓,却嚓一声点着了火柴,欲要扔进酒中。 “杨颂,你别冲动,我这么做都是……” “放你妈的屁!”杨颂恶喉一声,撇了火柴,徒手冲到李烨面前攥着他单薄的衣领。 “你以为老子还会信你?你说过要保护妍儿,却把她保护到海贼窝里了吗?” 李烨冷哼一声,猛地推开他,厉声道:“若非如此,她如何能在乱世活下来?你一去便是三年,我和她无法自处,只能出此下策,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回来,谁知你一回来就送我一份大礼。” “好说好说,李总督不也杀了我雇的两个人吗?” 李烨眼眸一抬,倏然道:“你不想滥杀无辜,连我的船员都没有伤害,危害要害两个孩子?” “孩子?”杨颂微微一愣。 “要不是两个孩子自己引爆了**炸烂永深号,我断然不会出现在此。” “什么?”杨颂错愕片刻,才缓缓道,“怎么会这样?昨夜我路过一间客栈,听到两个百姓提起你今日或许会来一事,这才让弟兄雇人假扮渔夫诱你上钩。” 李烨神色凝重,略略点头,唇瓣微抿,“我就知道不会是你,你绝不会牺牲无辜孩子的性命。看样子有个高人妄图借你的手除掉我,而且那位高人恰好与你我熟识。” “艹……老子被人利用了?” 杨颂还未回神,李烨拾起地上的酒葫芦远远抛给他。 “跟我走,杨颂,跟我去见妍儿。” “我凭 什么相信你?” 李烨不动声色地掀开衣袂,露出细长腕下一道红色圆形伤口。 “歃血为盟。” 杨颂倒吸一口气,咬牙应下。 所谓歃血为盟是海盗团伙中人人信奉的契约建立方式,旨在用尖刀在建立契约的二人身上刻下相同的伤口并以墨水浇灌,直至伤口变黑。黑色伤疤会留在身上一生一世,即代表不能忘却的誓言。 李烨拔出匕首,咬牙在手心割开一个倒三角,又将匕首扔给杨颂。 “李辰夜,你真的没有……” “我叫李烨。”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杨颂割下一个更大的倒三角,手掌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次你要再敢骗我,我带着妍儿跟你同归于尽!” 李烨垂眸不语,杨颂伸出那只带伤的手与他相握。 “因为你,我耽误了太多时间,明日是朝贡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川海。” “朝贡日?” “每月十五日,我都要择几样四处搜略的精品宝物进献给赵竞舟。” 杨颂粗眉一拧,“赵竞舟?就是你的君主,那个海洋霸主?你总不至于把我进献给一个男的?” 李烨仰头爽朗一笑,“放心,这一次我要进献的是个……” 杨颂听了半晌,震惊道:“是个女子?” 话音刚落,灯塔外狂风大作,站在塔外那人衣袂翻飞,发丝凌乱,双眼猩红。 她呆望着起伏摇摆的浪花片刻?,旋即转身,决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女人真麻烦 一个时辰过去,船员们早已苏醒,无邪按照泠九香的嘱咐,带领众人将永深号的一应器物搬至商船上。 众人才瘫坐着歇息片刻,泠九香风风火火地跳进来,阿圆赶忙起身问:“怎么样?你可找着总督了吗?” “找着了,不过他要我们先行离去。”泠九香神色自若,对一干船员道:“赶紧收拾东西开船,我们要去往川海。”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阿圆扑到泠九香身侧,“总督真是这么说的?他让我们先行离去?可是这座岛上并没有其他船只,他孑然一身如何能……” “你不是总说他智勇双全,可以决胜千里吗?”泠九香白了阿圆一眼,“他此番遇上了重要的人,想来此时此刻谋划之事比明日朝贡还要重要,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赶紧回来带你们去往川海。” “不可能!”无邪斩钉截铁道,“总督没有船如何能走?你休要胡说八道,说不定是你谋逆,妄想取代总督得到整个永深号。” “住口!”泠九香大喝一声,“别忘了李烨临走前对你说了什么。他让你无论如何别忘了此行目的,我且问你们,此行目的是什么?” 众人哑口无言,神色各异,无邪心有不甘,阿圆更是忧心忡忡。 “我们要得到一艘船替代永深号,然后尽快回去川海,如若不然,明日朝贡如何觐见洋王?” 无邪双拳紧攥,低声呢喃道:“你……你不过是个女……” 泠九香狠瞪他一眼,赶忙截住话头,“我不过是个新船长,也许经验不足仍需历练,但我是李总督一手提拔上来的,比谁都担心他。只是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以大局为重。谁若是不服,现在便下船,谁若是肯跟我,咱们现在就走。” 船舱内一片沉默,无人应和,也无人敢挪动脚步。少顷,一个瘦瘦高高的船员冒出来对泠九香道:“阿九船长,我听你的,我现在就去开船。” 其余人等要么附和,要么沉默不语,各自散了去。 她独自走上甲板,就望远镜遥遥看去,隐约见李烨携着杨颂急急赶来。 泠九香冷笑一声,回头嚷道:“舵手加大马力,我们加快速度。” 三艘轮船破风而去,泠九香心满意足地转身,谁知才入了船舱,就有船员急忙来报。 “船长,右侧船只无法移动,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带我去看。” 泠九香还未出舱门,忽然听阿圆扬声高喊道:“调头停船!快停船!总督大人回来了!” 听得李烨回归,船员纷纷奔上甲板,喜笑颜开,独独泠九香柳眉倒竖,攥紧双拳,恼恨不止。 李烨和杨颂站在码头,后者手中握着一件圆形器具,其中射出一道连着钢丝线的飞爪插进船身,又用钢丝线在岸边巨石上绕了一圈,这才迫使巨轮骤停。 三艘船立刻靠岸,迎接李烨。李烨领着杨颂登船并对众人介绍了一番,泠九香愤愤不平地瞅着李烨整整一分钟,旋即冷嗤一声,默然转身入了船舱。 眼见泠九香不在场,无邪赶忙对李烨道:“总督大人,属下要向您禀报一件事。” “你说。” “方才阿九船长力排众议,非要我们起航,我们都道您不在,谁料到前脚才走后脚您来了。” “没错,”?阿圆也不满道,“总督,难道您真的吩咐阿九船长带我们先行离开?” 李烨的掩去眸低的疑惑,抬眼看无邪,“阿九方才一直在船上吗?” 无邪摇头,“她去找您了。” “她人呢?” 一个船员道:“方才黑着脸进去了。” 先前被阿九扎穿手的胖子啧啧几声道:“这阿九船长脾气暴躁得像个女的,有事就往屋里钻,娘们儿唧唧的。” 李烨神色平静道,“是你们误会她了,方才我原以为我走不了,才命她先一步前往川海。” “这……”无邪气结,“可阿九分明是忤逆!” “无邪,”李烨冷然道,“你现在就是在忤逆。” “我擦,”一个船员嘀咕道,“这分明是包庇纵容,总督也太护着他了。” “废话少说,想掉脑袋吗……” 他垂眸思忖片刻,对众人道:“接下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船舱。” 说罢,?他掀开?厚重的帘栊踱入船舱,只见泠九香收了几样金银细软放于一 块摊开的粗布中央,又将粗布两角交叠在肩膀打了个结,背着包袱,不瞧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 李烨忙扯住她,她猛甩开,他反攥得更紧,轻声问:“你怎么了?” “我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她恶狠狠瞅他片刻又垂眸阴沉沉笑了一笑,“还以为能找个靠山,没想到是个人贩子。” “你方才都听见了?” “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我没蠢到那种地步,我现在就走,这个船长老娘不当了!” 李烨难得气得拧眉瞪目,按住她肩膀道:“你闹什么脾气?把话说清楚!” 泠九香怒不可遏,眼见无人进舱,转头掰过他手臂,抽出匕首顶向他脖颈,将他逼至角落。 可他仍是那般冷静的模样,平淡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我说过,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我何时骗过你?”?他苦笑一声,握住她持刀的手,“洋王赵竞舟统领成千上万的海盗大军,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也要嫁给他,我为你安排了绝佳的归宿,你却要杀我,天底下哪有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荒谬!”?她冷啐一声,“嫁人就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吗?你这个封建迷信的直男癌,老娘才不嫁给什么海王呢!” “你不愿意?”?李烨露出极诧异莫名的神色,“这是为何?嫁给他,保你一世荣华富贵,保你不受风刀霜剑,你当真不愿?” 泠九香冷冷收了刀势道:“因为我相信这世上除了我自己以外,谁也靠不住,我生来属于我自己,而不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她顿了顿,透过舷窗望向那片海,“况且我不爱他,不爱他就不能嫁给他,你们男人可以娶很多个,但女子不同,如果要我摇尾乞怜讨男人的欢心,我宁愿一生茕茕孑立。” 李烨默然半晌,抬手解开她肩上的包袱说:“我本打算今日回来便与你商议,既然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逼迫你,你留下继续做永深号的船长。” “李烨,”泠九香没有回头,只抱着臂咬牙切齿道,“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下一次我真会杀了你!” 他踱出船舱,只见海盗们稀稀散散聚在一块猜拳打赌,阿圆和无邪远远 打量着他。 “总督大人,”无邪凑过来道,“明日朝贡,我们要进献什么宝物?” 李烨深吸一口气,“就……从南海的夜明珠。” “寻常宝物想来洋王也见多了,我们不如……”?无邪细长的眼滴溜溜转向某处,“不如献给他一个女人。” 李烨垂眸觑他一眼,“无邪,你可以住口了。” “大人,无邪说过此生为你所用,今时今日亦是如此,她定然不愿意,但若是到了川海,她还能逃到哪儿去?” 李烨思忖片刻,沉默不语地走了。 传闻中赵竞舟统领?十万民众集成海上王朝,乾洋万里内岛屿大小各异,尽数归于赵竞舟旗下,驻扎海盗军团三万人,岛内安家立业的渔民更有四万人不等。 乾洋岛民赋税不多,各家富庶?,因多年流亡海外不受朝廷所控,而赵竞舟五年前自红海与朝廷一战大获全胜后更得鼓舞,自诩为王,在乾洋中心川海一带建立重重宫殿,效仿京城中的紫禁城,建起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享帝王之福。 此去川海并不十分遥远,且众人兴致勃勃,?对今日朝贡庆典万分期待。永深号人群中独有杨颂坐在案几旁,两手把弄着一个有棱有角的六面正方体。 先前被泠九香一刀戳穿手掌的胖子挪到他旁边,眯着眼巴望片刻,张口便冒出酒气。 “新来的,讲讲这是啥玩意儿。” “一个玩器。”杨颂将正方体搁置在桌上,往中间按钮一点,正方体中间自动凹进去,弹出一个拇指大的布偶来。 “有意思,让老子耍耍……” “别碰老子东西!”杨颂把它藏进怀里。 那胖子才要伸手去抓,杨颂一掌挥开他。胖子本就胆大,如今又醉了,脾气更躁,猛站起来吼道:“老子碰一下怎的?啥破玩意儿还不让碰了?” 杨颂也是个暴脾气糙汉子,起身和他对峙。两个大男人头碰头,手拽手,一脚踢开案几,滚在地上扭打起来。 海盗们见状纷纷乱喊:“好样的!揍他……揍他……”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喧闹声戛然而止,杨颂和胖子循着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舱门,只见泠九香双手环胸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 模样。 完了完了,聚众打架被船长看见,少不了一顿臭骂。众人正垂着头不知所措,忽然听见泠九香拍了拍手。 “你们愣着干吗?过来下注啊!”泠九香边拍手边笑道,“我赌新来的赢!”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我也赌新来的!” “我赌胖子!” “胖子干翻他!” 永深号欢呼声更盛,杨颂和胖子面面相觑,反倒拘束起来,象征性往对方肚子上来几拳便罢了。 胖子接了众人的酒,屁颠屁颠跑到泠九香跟前,“船长,你看我刚才表现如何?” 泠九香瞥他一眼,懒得说话,接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船舱内响起一阵汹涌的喝彩声。 “好!船长威武!” “不愧是船长!” “老子这辈子就跟会喝酒的混!” 那胖子又笑嘻嘻倒满了酒,泠九香却将杯盏一推,咧开嘴挑挑眉道:“你们这么有能耐,光劝我喝酒,怎么不去劝李烨?” 众人顿时噤声,许久后无邪才冷蔑道:“总督大人威严无双,我们常人如何能染指?” “他有那么厉害?”?泠九香和杨颂不约而同反问道。 无邪慢悠悠地说:“岂止是厉害,李烨总督精通药理,不仅能指挥作战还能在后方照料伤兵,两年前一场瘟疫爆发,咱们死伤惨重,总督不分昼夜研究出治病良药,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 泠九香冷嗤一声,“可是他那么武功菜,你们就没对他动过手?” “这……”海员们面面相觑,窸窸窣窣道,“就算动手了,谁敢打赢他?” 就连胖子也垂头叹道:“总督心思缜密,太难伺候了!上次我不过就偷拿几两碎银,他命人重打我十大板。嘶……疼到现在。” 一个瘦高的海员也苦着脸说:“总督极其重视军纪,要求我们七日内只有三日可以豪饮彻夜,其余四日皆要恪尽职守,不得有片刻怠慢。” 泠九香柳眉一蹙,“永深号一直归他所管?” “非也,整个乾洋的海盗船他都能管,否则……”?胖子吐着舌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众人方才还闷头不快,现下又肆意开怀起来。 “那赵竞舟岂不是更厉害……”泠 九香低低呢喃道。 她正思忖着,耳边忽然响起锣鼓唢呐交错的乐声。 “到川海了!” 即将归乡的海盗们笑得更烈,纷纷跑出船舱,泠九香?探头出去,眼前恢宏之景恍若走在梦中。 永深号和两艘小船行于两处狭窄逼仄的海岸?中,两旁渔民欢歌载舞,为永深号上的海盗们欢呼喝彩。妇女们纷纷自家中抛出绫罗绸缎,渔船上的渔夫们纷纷挥手致谢。而正前方乃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岸上有海盗们整齐划一地站成一列,旁有鼓手乐手齐声奏乐,彩带四处飘扬,热闹非凡。 正是深夜,月朗星稀,海岛上空烟火绚烂,五光十色,声震云霄。海盗上灯火通明,一派欢歌笑语。 泠九香难以想象聚集在乾洋中心的海盗们广受渔民爱戴,日子过得这般滋润。众生欢歌的一幕刻进她黝黑的瞳仁里,而她倚船远望的一幕被李烨尽收眼底。 李烨坐在右侧行船的甲板上,修长的十指摇晃着玉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许久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女人真是麻烦……” “总督大人,您想好了吗?”阿圆沉默许久才悄声问,“这一棋下去便不能再回头了。” “我知道……”他话音刚落,听得杯盏落地之声,泠九香刚换上的白马褂上染出一片红艳艳的酒渍,她只好撇撇嘴,拎着包袱飞身来到李烨的船上。 “酒沾衣服上了,那边人太多不方便,我来你这边换个衣服。” “阿圆,你在船舱外边守着。”李烨说罢便掀开帘栊请泠九香进去。 “你要是敢偷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泠九香说完,脸不红心不跳地解开马褂和外衣,李烨连忙转过去,却听见她低呼一声。 “蝴蝶……?”泠九香低垂着脑袋抚摸着自己的腰身。 李烨全身一震,猛然转头问:“什么蝴蝶?” “你转过来干什么?”泠九香恼羞成怒,忙抱住双肩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转头,不许看我!” 谁知这个死男人不仅不转头还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按住她肩膀,嘴里振振有词,“什么蝴蝶,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我靠,你干什么!你个死变态!”泠九香死死掩住腰腹,还是被他一 眼瞥见右边腰腹上的一只红蝶。 泠九香穿越而来时并未检查过自己身上有何异常,只觉得手脚完好,神清气爽,没想到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是个酷girl,居然在身上纹了个翩跹的蝴蝶,还是醒目的红色。 李烨只看一眼便松开她转身,双眸震颤,十指紧握成拳,心跳剧烈加速。 泠九香深感异常,连忙穿好衣物问:“怎么了?这蝴蝶是什么?” “歃血为盟,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听你和杨颂说过,难道……这只蝴蝶就是歃血为盟?是有人在我的腰上用刀刻的?” “没错,花纹越精细就表示这个盟约越重要。”李烨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阿九,保护好这只蝴蝶,切记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它,否则……天下大乱。” “这么严重?那你知不知道这个盟约是什么?” 李烨沉重地摇头,“只有你和这世上另一个刻有同样一只红蝶的人知道。” 泠九香思绪纷乱,匆匆离开船舱。她走后阿圆询问李烨方才船舱内为何响动,李烨低语道:“阿圆,你通知无邪,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卖阿九。” “我明白了,”阿圆松一口气道,“大人,你想通了吗?” “想通了,”李烨沉吟道,“从今以后,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她。” 阿圆听罢,大吃一惊,久久不能回神。 泠九香跟随永深号众人下了船,迎面而来一条海滩在金灿灿的沙滩延伸,直直铺向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胖子在一旁嘟嘟囔囔道:“这便是洋王平日里接见总督和将军的宫殿,怎么样,够气派?” 泠九香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奏乐声戛然而止,只见红毯尽头几个海盗簇拥着一个男子走来。他龙袍加身,头顶皇冠耀目,脚步急促而沉稳,身材健硕,丰神俊朗,远远看去犹如天人。 “他就是赵竞舟。”她正恍惚时,李烨已至她身边,对她低声道,“待会儿朝贡时你就待在我身边,莫要走散了。” “知道了。” 赵竞舟开口发言,声如洪钟,“诸位兄弟们横跨千万里乾洋保家卫国,我有你们守卫疆土,实乃天耀我福,有请水师总督李烨和水师将军田虎带领各位船长们登上大 殿,庆典正式开始!” 此话一出,锣鼓喧天,唢呐高亢。众人各自散开,杨颂本该跟随永深号的海盗随处走动,心里又记挂杨妍,偏要去寻李烨,李烨只好露出手心里的黑色圆形疤痕,示意他安心。 朝贡即将开始,李烨和田虎身后?各自有数百位船长跟随。泠九香粗略计算一下,一位船长大概有三十个海盗追随,田虎和李烨带领的两支军团也不过一百多艘船一万来号人,如何能撑起整个乾洋? 李烨扫一眼乖乖跟在她身后的泠九香,悄声道:“这些船长是我和田虎择选的精英,其余虾兵蟹将登不上大台面,仍需多加操练。” “原来如此,我一上来就是精英船长,难怪无邪那小子心不甘情不愿。” 泠九香正要跟着李烨踏进大殿,一只黑黢黢的手忽然拽住她。她扭头去瞧,只见一个皮肤黝黑宛如非洲人的男人恶狠狠瞪着自己。 “你谁?”泠九香没好气地问。 “你又是谁?”他双手叉腰,“这一季你奉上什么好东西了?凭什么跟在总督的后面?” “胡勇,不要乱说。”李烨皱着眉道。 紧接着,胡勇身后也有几个船长叫嚷道:“对啊,总督,您看我这金丝滚边锦罽!” “您看我的青尊鼎!” “还有我的古书正传,他手上啥也没拿,凭什么……” “住口!”李烨冷着脸沉声道,“谁敢无理统统拉出去重打十大板!” 几人顿时噤声,极不服气地看着他。 李烨拉着泠九香对几人说:“这是新上任的阿九船长,跟你们相比,她缺乏经验,你们理应教导她、包容她,而不是在这里起内讧,让旁人看笑话。” “可她手里什么也没有……”胡勇忍不住小声逼逼。 李烨二话不说把手里的一个木匣子递给泠九香,又徐徐看向挑事的几个人。 “现在不就有了?” 这下不说闹事的几个人,就连百来个船长亲耳听见李烨这么说,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老天爷下红雨了……这个冷漠无情、一板一眼、爱摆架子还很要面子的李烨总督居然这么偏袒一个新来的小船长? 他们不是眼瞎了? 不等目瞪口呆的众人回魂,李烨已经拽着泠九香往大殿里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突然变成他老婆 大殿内宽阔宏伟,红毯两侧分别配置两条长坐席可供百人同坐,众人入座完毕,赵竞舟才坐上龙椅。李烨和田虎各自祝酒,一段寒暄之后,田虎带着十二位船长进献了十二生肖瓷瓶。 田虎大大方方赞扬道:“大王,您看这瓷瓶光泽透亮,烛光之下光彩夺目,若是放在日光下恍若琉璃之色,寻常瓷瓶断断不能相比。” “不错。”?赵竞舟点头。 李烨也带着另一个船长起身道:“属下赠予大王之物乃是十八子手串,此手串上的宝石需打造数十个月才得,价值不菲。” “也很不错。” 赵竞舟才说完,田虎就指着李烨的手串笑道,“你就爱送这娘们儿玩的东西,乾洋是咱们男人的天下,谁会戴它?” “田兄此言差矣,”?李烨笑道,“并非男子皆醉心于兵器,亦有男子珍藏如此文物,赠予妻女才是一段佳话。” “笑话,你问问在场的有谁把它戴在手上?” “啪”的一声重响,泠九香重重地把杯盏搁置在桌上,众人哗然。 “我戴,我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儿。田将军择的瓷瓶极好,何必为难总督的手串,莫不是你对我们总督有什么偏见?” 田虎从未见哪个面生的小船长敢当众反驳自己,愣了一下才道:“你一个小矮个子急着为总督出头,想来也有好东西要献给大王,还不拿出来瞧瞧?” 第九章 泠九香抱着木匣子,走到赵竞舟面前,方要打开木匣,右后方一根银针飞出,泠九香转身躲闪,银针擦过她头顶堪堪刺进赵竞舟身前的案几上。 “有刺客!”?泠九香大喊一声,拔剑转身,却见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震惊万分。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李烨,后者唇瓣微启,眉头紧锁。 赵竞舟也拧眉怔愣片刻才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 泠九香预感到什么,抬手抚上长发,才知道那枚银针方才顶开了她的发簪,此时她乌发散乱,女儿之态尽显。 该死的,她被人摆了一道,难道这是李烨安排的? 她徐徐看向李烨,眸中含着恨意。 田虎本来也傻了 ,原先见泠九香身材瘦弱,如今细看之下倒也有娉婷之姿,便恍然大悟道:“李烨,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个女子献给大王?” 众船长中有人领惶惑有人震惊,更有甚者暗暗称奇。 把女人献给洋王并不是奇事,可是当着所有下属的面送女人倒是闻所未闻。 赵竞舟冷哼一声,起身拔剑指向泠九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王息怒,”李烨不急不躁,缓缓走到泠九香身边,对百位海盗船长及赵竞舟作揖道,“这位是永深号的船长阿九,同时也是……也是我的妻子。” “什么鬼?!”?泠九香一脸懵逼。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李烨旗下的船长更是懵逼,嘴长得老大,恨不得往里塞一个西瓜。 胡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总督大人的妻子?她?” “李总督让一个女子当船长?还将她带进宫殿?” “竟敢把女人带上海盗船,这才是真男人!” “我看不见得,他是为色所迷?” “他何时娶妻?还以为她不近女色呢……” “都给我住口!”?赵竞舟大喝一声,指着李烨斥道,“你堂堂水师总督,怎能不思进取,贪恋女色,还敢让区区一个女人做船长,你莫不是疯了吗?” “大王息怒,请我一言。”?李烨不慌不忙,垂眸沉思片刻道,“我让阿九成为永深号的船长并非出于私心,而是看中她智勇双全,武艺高强的本事。” 胡勇忍不住大声反驳道:“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呢……” “大王可是永深号先前的船长王猛不仅剥削船员军饷,心怀僭越,还杀人如麻,残害女子,实在不配为人,这般冷血残酷之人却被一个女子打败,此女正是阿九。” “荒唐!”?田虎冷斥道,“一个女子再厉害又能如何?你要立女子为船长,也该同大王汇报,如何能以一己之私行不轨之事?” “当时有人要谋害我性命,阿九机智应敌,指挥船员时不急不躁,聪慧过人,我想给她一个机会,故而将船长之位赐给她。” “那你又为何说她是你的妻子?”田虎双手叉腰道,“你何时婚娶,我们怎能不知?” “如今四 海未定,男子汉大丈夫会以平定天下为先,大王的嘱咐我万万不敢忘记。我并不曾正式娶她过门,只是我深知她心中有我,而我心中有她,如此这般她便是我的妻子。” 赵竞舟听罢,虽触动了情肠,仍狐疑地打量着二人。 泠九香心里把这套腻腻歪歪的说辞吐槽了八百遍,心头也知李烨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故而也对赵竞舟作揖道:“我和李总督确实相互倾慕,但并未逾越,至于我的实力能否担得起一船之长……大王你若是不信,大可找人试我一试,如若我失败,永深号船长一职可拱手让人,我也随你们处置。” 赵竞舟缄默不语,田虎欲言又止,满座寂静。 “李烨,你当真是……” 李烨的头又低下去一寸。 田虎斟酌再三,起身作揖道:“大王,李烨心心念念为的是乾洋,男女私情乃人之常情,并非不可原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狐狸精一时迷惑。” 泠九香狠狠瞪田虎一眼?,见他身材魁梧,鼻梁一道刀疤深深横过,厚唇皲裂,眼神凶悍,遇着这样的男人,只怕连狐狸精都吓得屁滚尿流! “田兄怎么看?”?赵竞舟问。 田虎摸着下巴说:“依我看不如让这个女人在川海做个下人,也算无愧于李烨一片情真。” “什么?”泠九香暴跳如雷,“老娘我逼逼叨叨这么长时间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你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如你跟我打一架啊!”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这个女人……啧啧啧……凶悍啊。 田虎何时受过女人的挑衅,登时拍案而起道:“大王,她嘴巴不干净,我愿意替李兄清理门户。” 泠九香不甘示弱,“大王,他没有脑子,我也愿意替您清理门户。” “都住口,”赵竞舟低吼道,“阿九,你当真要证明自己?” “大王该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好,传我号令,即刻将永深号船长阿九送去荒芜岛,不许携带任何吃食和淡水,三日之内,你若能通过考验,我免你欺君之罪,让你继续当这个船长,如若不然……” 李烨截住话头,“如若阿九失败,我愿与她共同受罚 。”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连田虎都急急忙忙道:“大王,那岛上荒无人烟,山林遍布,常有野兽出没,山涧更是险峻陡峭,寻常男子都无法活下去,女子更是……” 其他船长也纷纷进言:“是啊大王,况且总督待民如子,恳请大王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稍加宽恕。” 宫殿内窸窸窣窣之声不绝如缕,泠九香咬咬牙,对赵竞舟道:“请大王听小的一言。” “你说。” “如果我能在荒芜岛上存活五日,恳请大王蠲除对李总督的惩罚,后果我一人以死承担。” 没水没吃的待五日?这个女人怕不是疯了? “你?”赵竞舟疑惑道,“一个女人竟有这般胆识。” “阿九,你疯了!”李烨拉住她的手。 泠九香反按住他手,继续说道:“是我一意孤行要他给我船长一职,我不想牵连他。” “好,你们二人有情有义,我允准了。”?赵竞舟两眼一眯,大手一挥,“两个时辰后把阿九送往荒芜岛接受考验,阿九,这下你可满意?” 泠九香笑意嫣然,牵着李烨转身返回坐席。 她以一己之力保住了他,哪成想李烨非但不感动反而冷瞥她一眼道:“你太冲动了,你此番前去孤身一人整整五日,如何能活?” “山人自有妙计,你安安心心在这里等我便是。” 两个时辰后,?亥时三刻刚过,泠九香来到码头边。清冷月光勾勒出海天一线的银边,一艘普通的商船停在岸边。阿圆走下船对泠九香道:“总督大人安排我来送你去荒芜岛。” 泠九香环顾四周,大海茫茫一片,沙滩上空空荡荡,几个站岗的海盗离得老远。 “他人呢?”?泠九香问。 “谁?” “李烨,”?泠九香不快地伸脚踢开一滩散碎的沙子,“就因为我没听他的,他连送都不肯送我?” “说了多少次,要叫总督大人!” 泠九香白他一眼,径直走上船去,“就你一个人,怎么开船?” “舵手在后面。” “让他开船,早去早回。” 商船启开,泠九香走入船舱内倒头大睡,鼾声轻微。 阿圆掀开帘栊见她已然睡着,转头对正在开船的舵手说: “你瞧,明日就到荒芜岛了,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她还能睡得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白费你这般为着她。” 那舵手一笑,斗笠下一双清冷的眼也泛着暖意。 “由她睡,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 荒芜岛地处乾洋北面最深处,远远看去状若圆盘,丛林茂密,围着中间一座陡峭山峦,且地理位置极其偏远。赵竞舟曾命人将几个妄图逃走的叛徒丢于此岛,当时叛徒们肩并肩踏入密林,船行远去不过数十米,海盗们便听见岛上响起一片尖叫声及野兽的长啸,故此后四处流传荒芜岛野兽凶残、横行霸道之说。 商场才靠岸,泠九香便悠悠转醒,跳下商船,头也不回地往密林中走去。 “阿九!”阿圆在船上朝她喊,“你千万要小心,里面有野兽……” “知道啦!”?泠九香不耐道,“你若是害怕就回去。” “还有……这个你带上!”?阿圆抛给她一把长剑。 泠九香一手接过,转头觑着他道:“还有要带的吗?” “带上我。” 话音刚落,只见舵手解开黑色斗篷,往船上一丢,径直走到泠九香面前。 他身板瘦削却笔挺如墨竹,目光如炬,唇瓣微勾,身后浪拍金沙,皎皎月光播撒万里浮沫。 她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不想见我吗?” “不想见你就由得你在岛上自生自灭,何苦来呢。” “咳咳!”?阿圆重重咳嗽几声说,“总督,我先撤了,五日后我再来迎你们二人。” “轮船需要舵手行船,更需要另一个船员辨明方向,他一个人怎么驾船?”?泠九香问。 “放心,他们若知道另一个舵手不慎葬身鱼腹才使得阿圆多日无法返回川海,这才不会对我们起疑心。” “整整五天,”?泠九香清清淡淡白了他一眼,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我要自己找吃的,还要照顾你这个身娇体弱的小白脸,容易吗?” “你有计划?” “没有。”?泠九香伸了个懒腰,蹑手蹑脚走到一从矮林旁折下一片翠叶。 她望着夜色下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树林,嗓音幽遂。“待我探一探这密林中到底有 什么好东西。” 她朝密林深处掷出一叶,“噌”一声,树叶刻进什么坚实的物体中,紧接着,乌鸦惊起,林中隐有哼哼声响。 “好大的喘息声,不像是人。”?李烨蹙眉道。 “你躲远点儿,这家伙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只庞大的豪猪?自林中猛冲出来,它两眼猩红,皮肤棕红,长着大口,背上布满长达三十厘米的白色尖刺,左耳被一根木制尖刺贯穿,血流不止。 它欲要冲向李烨,泠九香冷哼一声,朝它脸上踢了一大片尘沙,它便吼叫着朝泠九香冲过来,泠九香挥剑砍过去,那柄剑只砍掉他一小截刺,它往后一跳躲开。 豪猪向来是个难缠的生物,一旦遇见敌人就会竖起全身尖刺保护自己,莫说普通人,就连猛虎遇上它的尖刺也无法全身而退。 “阿九,不能跟它硬碰硬。” “明白。”?泠九香牵制着它,远远跑开。她环顾四周,沙滩上几乎空无一物,唯有一只搁浅损毁的小木船,和木船上一块网状破布。 “有了,李烨,那块布!”?泠九香边挥剑边喊道。 李烨心领神会,忙走到那木船边,将破布在木船中间展开,又把匕首放在破布底下,匕首刺穿破布而立起。 他准备完毕才远远躲开,喊一声阿九,泠九香便朝那艘木船飞去,站在木船边上又朝豪猪扬起一把尘沙。豪猪哪里受得了这般挑衅,猛冲进木船,泠九香?转身一跳,豪猪柔软白嫩的腹部被匕首深深扎进去,它俞是挣扎,扎得俞深。 站在一旁的泠九香正欲挥剑砍瞎它双眼,忽然见它两眼流下泪来,身下粘稠猩红的血液源源不绝,整个狭小的木船皆被染红。 久而久之,豪猪放弃挣扎,倒在木船上。 李烨见泠九香挥剑又止,面露诧异,便走过去问:“阿九,怎么了?” “它刚才哭了。”?泠九香见豪猪死绝,挑剑将豪猪身体一翻,露出被隔开的猩红的腹部,以及腹中一个巴掌大的、蜷缩的幼崽。 “这是……”泠九香渐渐放下刀,伸手去触那只血淋淋的幼体,没想到豪猪回光返照,提起最后一口气抻脖咬了泠九香一口。 泠九香甩开豪猪,按着受伤的 手背,默默不语。 豪猪两眼一翻,彻底没了气息。 “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李烨扯过她手臂,被她制止。 泠九香摇头说:“几乎没几滴流血,因为它已经没力气了。” “你看看你,这般打草惊蛇。” “如若出现的是老虎,我倒不怕了,没想到是这家伙,更没想到的是她为了保护孩子,放弃挣扎。” 李烨似有动容,俯身淡淡扫一眼豪猪腹中的幼体才道:“可惜这孩子太小,救不活了。” “确实可惜。” 她收剑转身,一言不发拾起两根木头摩擦生热。 “被打动了?”李烨揶揄道。 “没有。我是在想如果她没有孩子,就不会为了保护孩子从林子里冲出来,最后也不会死。任何生物都一样,如果有了情感,就会出现软肋。” 木头中间燃起小火,照亮了两人周身半米的距离,也照亮他复杂的眼神。 “别用这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我。”泠九香扫他一眼,托着木头往林中走去。 “你……没有亲人吗?” “无可奉告。” 她陷进林中的黑暗里,微弱的火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匀称的双腿。李烨跟上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又将锦囊中的粉末倒出来洒在泠九香身上。 “这是雄黄,密林中毒蛇众多,千万小心。” 泠九香没有说话,一手托着火源,另一手用剑扒开葳蕤灌木,往更深处走。走了不一会儿,行至两座山中间,只见前方一条蜿蜒之径伸进大山中间,沿途山壁青苔藤蔓遍布。 “看来我们走对了,只要到山上就安个家就好办了。” 李烨拧眉不语,才走两步忽然一脚踩到什么,顿时定在原地。 “怎么了?”她转身问。 “你来看这个。”?李烨蹲下身指着脚边黑色异物。泠九香拿火一照,惊讶地发现这是半截火把,火把前端隐隐有火光微弱地闪烁。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人类懂得使用明火。难道…… “难道这座岛上另有其人?”泠九香惊诧不已。 “难道当年那些流落在荒芜岛的叛徒没死?” “倘若敌人在明,那我们就只能……”泠九香呵一口气吹灭了火 苗,领着李烨沿着山壁猫腰往前腾挪。 走了没一会儿,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泠九香隐隐约约望见前方的交错缠绕的树后有红光闪烁,她示意李烨噤声,轻轻扒开一从枝叶,瞳孔倏然放大。 只见那段布满崎岖怪石的空地上,一圈熊熊燃烧篝火?旁有八个身着奇装异服的成年男子在跳舞。他们头发散乱而蓬松,上身和下身缠着两片巨大的芭蕉叶,黝黑的脸上画满怪异的红白黑圆圈。他们时而舞蹈、时而吼叫,构成这片山林里近乎诡异的奇景。 “这……”泠九香久久不能动,按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李烨也惊叹道:“有点像昆仑奴……却比他们更具野性。” “那是野人。他们不识得人语,与我们无法沟通交流,而且多数聚在一处进行捕猎和进食,我们还是绕开他们,免得跟这帮家伙发生争执。” 泠九香正要起身,流转的眼神忽然一滞。只见那帮野人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抱着其他人的臂膀,扭动着腰肢旋转起来。他身上的芭蕉叶也随着他的转动一开一合,火光映出它精瘦的腰肢和右侧腰腹上的某个红色花纹…… 泠九香和李烨不约而同地低呼:“是红蝶!” 他们瞪着眼怔怔看了许久,那红蝶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位置都与泠九香腰上的红蝶一模一样。 “他身上怎么会有红蝶?”泠九香茫然失措地看着李烨,后者咬着唇,眉头紧锁。 “他一定不是普通的野人,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你疯了?”李烨忙握住她的手,“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况且寡不敌众,你这般冲出去他们一定会把你误以为是敌人。” “那咱们就想办法,把那个身上刻蝴蝶的男人单独抓出来。”?泠九香死死瞪着那个火光中的男人,咬牙切齿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李烨低头思忖片刻,捡起地上几片树叶塞进泠九香手里说:“有办法了,声东击西。” 泠九香会意,绕着篝火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射出八片叶,八个野人耳聪目明,听得这般响动,便小心翼翼抓起武器,每两个人一组往四个方向走去。 泠九香蹑手蹑脚回到李烨身边,“你可看清楚了没有?那个红蝶老大哥往哪边去了?” 李烨指向北面,“我继续转移南面和东面的注意力,你往北去,事成之后我们在方才杀死豪猪的地方会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你骗了我 泠九香独自走向北面,?跟着两个野人走进密林。野人耳力极好,泠九香踏入密林恍惚间踩碎某片残叶,两人齐齐回头,提着棍子扑向泠九香。 泠九香暗叫不好,躲过左边人的攻击,一脚踢向右边人,又徒手和左边人搏斗起来。这伙人常年在野外生存,身体机能优秀得超乎常人想象,泠九香险些被野人一脚踢翻,只好拔剑应对,一刀削开野人绑在身上的芭蕉叶。 哪成想这两个野人身上都没有红蝶,泠九香忍不住咒骂一声,暗道白费工夫,一时无法脱身,只好蓄力一剑削掉二人的武器,又给了二人两个回旋踢,转身往山上逃。 她生来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没抓到想要的人怎么会走?她三下五除二爬上一座矮山上的小山坡,俯瞰这片密林环绕的岛屿,见矮山下几处空地都闪着篝火,原来所谓的荒芜岛已经是野人的天下,那些被送来荒芜岛的叛徒大抵是被野人所杀。 她倚着嶙峋怪石歇息片刻,正欲下山去找人,忽然看见远处水天一线之地,有一艘商船隔着云雾远远开过来。 泠九香呆呆看了一会儿,见那渺小的商船靠得越来越近,再一次察觉自己并非眼花,?真的有船只进入了荒芜岛! 她赶忙跑下山?,藏在密林中远远看那艘豪华的大船顺利着陆。这艘船的样式与寻常船只相仿,唯独不一样的是桅杆上迎风飘扬的金黄色旗帜。 李烨曾对她说过,赵竞舟的海盗船上绝不可能出现金黄色旗帜,?只因为金黄色乃是中原的皇家专属。 泠九香定晴一看,只见那船上走下来的人皆带着乌纱帽,为首的男人穿着广袖红色官袍?,跟在后头的十来个侍从身着青色劲装,腰间悬剑。 她深吸一口气,一瞬不瞬盯着他们。 错不了,这就是真正的官府船只!可是荒芜岛地理位置极其偏远,这种荒无人烟的山旮旯地方官府为什么要派人来? 来不及多想,那个红衣服的头儿已经派了两个侍卫走进来探路。泠九香屏气凝神蹲在林中,等二人靠近时,她猛地站起身,一个手刀劈下打晕一个,另一个还来不 及叫唤便被她从后扣住脖颈捂住嘴,他挣扎几下便晕过去。 那个红袍官员在海滩上踱来踱去,半柱香的功夫后见两人有去无回,只好自己打头阵带人走进密林。 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泠九香两脚勾住枝干藏身于树上,见他带人走近了,俯身往下一跳,左手勾住他脖颈,右手抽出匕首抵在他喉间,动作一气呵成,防不胜防。 几个侍卫才抽出刀,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是什么人?”?那个官员惊恐得大气不敢出,颤抖着转头去看她。 泠九香近一些看他,见他?皮相生得不错,鼻翼小巧圆润,眼睛虽小眼型却好,那两弯睫毛也如刷子般轻轻开合。 那个人痴痴呆呆地望着她,眸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九……九儿?”?他喊道。 泠九香惊诧地看着他。 这个人居然认识她?! “九儿,是我啊,我是白蹁!没想到随便找一个岛屿歇歇脚还能遇见你。”他笑着拍拍她握住刀柄的手背说,“你不记得我了?” 泠九香狐疑地觑着他,“让他们把刀放下。” 白蹁立刻看向几个侍卫说:“都把刀放下,她不是坏人,是我的旧相识。” 侍卫们面面相觑,收刀入鞘。泠九香也收了匕首,眉头紧锁。 “九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你曾经说过,将来一定要来找我。” “抱歉,”?她无奈地揉揉眉心,“我失忆了,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你……从前是我什么人?” “怎么会这样?”?白蹁想拉她的手,被她退半步躲开,便尴尬地收回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为何要对我刀剑相加?” “我……”泠九香踌躇片刻才道,“我被人打晕后就带上这座岛,我以为你们是坏人才想要挟你们将我带走。” “原来如此,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侍郎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个侍从提醒他说,“不妨找个安全之地再与人叙旧。” “九儿,不如你到我的船上歇息。” “不行,”?泠九香斩钉截铁道,“我要找一个人,若是找不到他,我哪儿也不去。” “这有何难?以我们 的交情,我替你找就是。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岛上?” “侍郎大人!” 有两个侍卫扒开灌木从旁边走来道:“我们方才在海滩边看见一个人,那似乎是……” “什么?” “是举国通缉的海盗头目——李烨。” 泠九香暗自咬牙。 白蹁轻哼一声,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九儿,你到船上等我,待我捉了这个十恶不赦的暴徒再替你找人。” “不用了,”?泠九香敛眸幽幽道,“我陪你一起去。” 李烨坐在死去的豪猪身旁,仰头望着凄凉惨淡的月光,勾唇一笑,轻阖双眸,再抬眼时,白蹁已经带领侍卫围成一大圈,以他为中心迅速逼近。 李烨默默看着他,不发一言。 白蹁负手而立,对李烨冷冷道:“李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烨神色未变,依旧沉默,只是目光越过白蹁看向他身后的泠九香。 他在试探她,她也是。她为何不出手救他,他心知肚明。 泠九香眼见那些侍卫的剑刃齐刷刷指向李烨,却不为所动,双手抱臂,挑衅地看着他。 谁让他刚才看花了眼,害她白费功夫还?没找到红蝶男人的,现在凉了,活该! “侍郎大人,无需跟他废话,将他捉起来送回朝廷便是大功一件。” “侍郎大人,万万不可,”另一个侍卫急忙说,“整个乾洋都是他们的人,倘若我们带走了李烨,要想回京少不了遇上那帮海盗,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们掳走了李烨,杀心一起,只怕……” “那你说如何?” “依我看不如将李烨的人头砍下来,皇上若知道我们献给他一个海盗头目的头颅,定能封官加爵,保一世荣华富贵!” 这么狠?泠九香暗暗朝李烨挑眉。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干他们呀! 谁知李烨依旧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她。他似乎笃定了无论如何她都会出手救他。 我干不动,你替我干。 泠九香冷笑,想得美,死到临头老娘不信你不服软。 “你说得对,”白蹁蹲下来看着李烨道,“李总督,你可有遗言?” 李烨的眼神宁静得如同月光 下的小溪流。 白蹁拔出腰间佩剑,那刀光一闪,射得泠九香两眼一眯,李烨仍旧纹丝不动。 唉,这个男人真特么烦人!只是白蹁对她还有用,此时此刻不能贸然营救,否则会失去白蹁这个帮手,那就只能…… 白蹁正欲手起刀落,泠九香突然拔剑挡下他这一招。 “九儿,你……”?白蹁震惊地看着她。 “白蹁,你别误会,他不是什么李烨。”?泠九香跑到李烨身边,揽过他的肩膀说,“他是我相公,名叫叶离。” “什么?你相公?”?白蹁目瞪口呆,其余人等也目瞪口呆。 李烨低头,死死藏住眼底的笑意,握住泠九香的手,拇指在她手心摩挲。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按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 “怎么可能?”侍卫嚷叫起来,“这分明就是李烨,与通缉令上画的一模一样!” “如果他是李烨,你们现在就活不了了。”?泠九香瞪他一眼,“你们也知道李烨不止是个普通的犯人,他可是整个海盗军团的总指挥,传闻他嗜血残暴,杀人成性,我们这些沿海边境的百姓无一不畏惧他。他若是现身,定有海盗时刻保护,哪里会一个人呆呆坐在这里等你们来抓?”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低下头,白蹁也思虑不出个所以然,瞧见眼前这个男子生得俊美非凡,比通缉令上的画像还俊逸几分,兴许真是自己认错了。 “九儿,你何时成亲了?” “我失去了儿时的记忆,是他一直照料我至今,他什么都好,只不过是个聋哑人。” 李烨满头黑线地看着她。好家伙,不愧是他亲媳妇,太会讲话了。 泠九香见众人无话,又絮絮说道:“我和他成亲后遭遇了绑匪,绑匪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便不知所踪,我们夫妻俩相依为命,你们都是朝廷的好官,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九儿,你……”白蹁唉声叹气道,“我祝福你们,我也答应你一定将你们带出去,你方才说要找寻的人便是他对吗?” “不是……”?泠九香话未出口,李烨按住了她。 山上一声巨响,一块滚石自山顶跌落,重重砸在密林中,惊起飞鸟一片。众人不 明所以,纷纷拔剑指向响动之处。 只见山上冒出火光点点,紧接着十几个野人举着火把嚎叫着往山下冲,白蹁吩咐众人警戒,护在泠九香面前。 “那些都是什么人?”?侍卫问道。 “似乎是野人,他们不会说话,无法和我们沟通,但是他们这般暴动一定事出有因。”?泠九香道。 “侍郎大人,船行速度较慢,现在开船离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能硬碰硬。”?白蹁大手一挥,“咱们先撤回船上,移出火炮,倘若来者不善,我们定然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纷纷跑上商船。船上十几个箱子几乎占了?半个船舱,白蹁将二人安顿在船舱内,指挥侍卫腾挪火炮。 泠九香和李烨挤在一起,透过舷窗往外瞧。只见为首的野人领着大队人马风风火火跑到沙滩上时,白蹁站在船头,众人严阵以待。 野人头目喘着粗气,手中握着粗壮的枝干,如狼一般凶恶的目光扫过来。白蹁强装镇定,对野人们说:“诸位兄弟们,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发作,我们初来贵地并无恶意,还请兄弟们多多海涵,放我们离去。” “乌鲁乌鲁。” 白蹁以为他会说话,只是声音太小自己没听见,便大喊道:“我们绝无恶意,还请多多包含,放我们离去!” 船里的泠九香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声对李烨说:“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鸡同鸭讲了。” “我们与野人之间恐怕要有一场恶战。” “怕什么,我们趁乱溜出去。” 野人头目不为所动,白蹁更大声地喊道:“请放我们走!” 此话一处,顷刻间所有野人都仰脖长啸,眸中闪着凶光,张牙舞爪地朝他们袭来。 一个侍卫吓傻了,稍不留神,一个炮弹飞出去,正好砸中山头。一时硝烟四起,碎石乱飞,视线也模糊不清。 “该死!”?白蹁骂道,“快,火炮对准敌人!” 视线模糊,众人手忙脚乱,那些野人行动迅速,灵巧地爬上商船,和侍卫们撕打起来。 白蹁只好带领他们拔刀应对,野人们虽然四肢发达但是头脑简单,更没有先进的武器对付,不一会儿,爬上船的五个野人纷纷被杀 ,其余人等眼见同伴遇害,不仅不退缩反而愈挫愈勇,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该死的。”泠九香咬牙骂了句,正要拔剑冲出去,被李烨按住。 “你要帮他?” “我要去找那个身上有红蝶的男人,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别找了,没用。” 他话音刚落,泠九香冷笑一声,刀锋一转,对准他动脉处。 “李烨,你骗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说他去了北面,可是去往北面的两个人身上分明没有红蝶。” “阿九……”?他眼神未变,面色却很苍白。 “别那样叫我,我觉得恶心。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瞒着我,独自去找那个男子然后呢?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骗了你,但我不得不骗你……因为我要保护你……”他皱着眉,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发颤地握住她的手。 “李烨?” 他狠狠呼吸几下,狠狠握住她,最终脱力般倒在她怀里。 “阿九,对不起,左山……山顶……” “李烨!”?泠九香连忙把他扶正了,伸手试探他鼻息。 他还活着,只是呼吸微弱,嘴角溢出白沫,即使闭着眼,眼皮也止不住发颤。 “怎么会这样!” 泠九香放下李烨,冲出船舱,一剑砍死白蹁身旁的几个野人,急急忙忙道:“白蹁,我相公他出事了,求你救救他!” “什么?可是船上并没有草药,只有晕船药啊。”白蹁急于应付敌人,只得把泠九香往船舱里推。 泠九香寻药未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看着李烨如画般的侧颜和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冷嗤一声。 “你自己不是懂药理吗?不是很有能耐吗?此时此刻怎么会……” 等等,他方才说什么?左山山顶?他精通医术,兴许有办法救自己,答案就在左面山峰的山顶上。 泠九香连忙背起李烨,趁乱从商船后方跳下去。那帮野人暂时只攻击正面,她从背面绕开,步履匆匆地赶进密林。 左边有一座最为矮小的小山,她循着山路跑上去,才跑出灌木丛,林中一声长啸让她不由得立住脚步。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她轻放下李烨,?拔 出剑屏气凝神,果不其然,一只美洲虎从灌木丛中弓着背走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杀人她在行,但是和猛兽搏斗可就不是她的强项了。 美洲虎一跃而起扑向泠九香,后者往右一闪,凝成剑气往它身上一劈,美洲虎灵活地躲开,又是一跃,她堪堪躲开,撞在树上。 美洲虎体力充沛,再一次弓着背发动进攻,泠九香本打算豪赌一把,在他扑食的瞬间猛然躲开,谁知他尚未起跳,忽然浑身一悚。它猛地转身,泠九香瞧见一把匕首扎在它屁股上。 李烨仍保持着投掷匕首的姿势靠着大树,面色惨白,唇色青紫。 “快!”?他艰难地喊。 美洲豹转身的空挡,泠九香起跳挥剑,一刀劈向它毛茸茸的脑袋。 月光下,两人累得气喘吁吁,望向对方的目光中满是疲惫。 “活过来了?还是回光返照?”她没好气地问。 “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先上山去找那个男人。”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她嘀咕道。 “阿九,”他虚弱地说,“你相信吗?你想要我的命,随时都可以。所以你不必懂我,也不必疑心我。” 她收刀入鞘,向他?伸出手,他坚定地握住,她回复他一个字——“好”。 她希望这种感觉,可以把别人的性命握住手里的感觉。这让她得以原谅,甚至原谅这个人的欺骗。 泠九香搀扶着李烨,走上左面山顶。期间李烨险些栽倒在地,泠九香赶忙去扶,他推开她,示意她往山上走。 “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泠九香放下他,独自上山。天色昏暗,山顶依旧是黑漆漆一片。遥遥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皮肤的男子被藤蔓绑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泠九香走过去,拍拍他的面颊,“你认识我吗?” 野人凶恶地朝她吼叫几声。 泠九香白了他一眼,自己这不是在对牛弹琴么,一个野人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可她实在想知道红蝶的秘密,不如五日后把他一起带走,**个十天八天再看看情形。 泠九香打量着他的眉眼,倒觉得有几分熟悉,甚至于和她自己长 得有点像。泠九香灵机一动,掀开衣服,面对他露出腰间的红蝶,又把他的芭蕉叶掀开,指了指他的红蝶。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她低低呢喃道。 那个野人本来毫无意识,在瞥到泠九香腰上的蝴蝶时,瞳孔一缩,紧接着,他怔怔望着泠九香,眼里流出泪水。 泠九香欣喜若狂,摇着他的肩膀说:“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他只是流着泪呜咽,说不出话来。泠九香连忙砍断藤蔓,哪成想野人忽然紧紧地抱住她,力道却不大,她嗅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汗臭味,眉头一皱。 她正要推开他,他突然拽着她往外跑。他风风火火地领着她跑下山,又抄小路拐出雨林,站在一片空地上,指着远处的硝烟弥漫的商船呜呜乱叫。 “什么意思?你让我开船走?” 他点点头。 “你能听得懂我的话?” 他再次点头。 泠九香喜出望外,旋即问:“那你告诉我那个蝴蝶是什么。” 他皱着眉,不解地看着她。 她指着自己的腰,慢慢地道:“蝴蝶是什么?” 他还是苦着脸看她,扯扯她的衣服示意她把蝴蝶盖住,张开嘴艰难地发音,“我……你……” “什么?” “你……保……”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直直穿过他脑袋,野人当场毙命,倒在她面前。 泠九香呆若木鸡,后边传来白蹁的嚷叫。 “九儿,你没事。”?白蹁放下弓箭,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泠九香却狠狠推开他,怒目圆睁。 “怎么了?” “你杀了他!”?泠九香涨红脸,咬牙吼道,“你怎么能杀他!” “我怕他会伤害你,我当然要抢先出手。” 一股强烈的悲伤漫上她心间。她捂着心口蹲下来,呆呆望着野人,眼中泛着酸涩。 “你怎么了?你没事?” “他是谁……”?泠九香喃喃道,“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死了,她会感觉悲伤?这种可怕的、扰人心智的情绪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 “九儿,是不是吓着你了?带上你的夫君,跟我们走。” “走?”?她看见远处商船边有几个侍卫在清理野人的尸身,又看向眉清目秀的白蹁,心内愤恨不平,却难以发泄。 她深呼吸几下控制情绪,这才开口问:“白蹁,你听说过红蝶吗?” “什么……蝴蝶?”?白蹁愣住。 “那你以前是我的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毒杀 “我是你的朋友,你真的不记得吗?”?白蹁握住她,急忙道,“你说你居无定所,是个旅人,当时我被我爹罚跪在门口,是你救了高烧不退的我,临走前你还说一定会回来找我,虽然我们有五年不曾相见,但我仍记得你的模样。” “你……喜欢我?”泠九香扫他一眼,他的脸却在她冷冰冰的视线下一点点红起来。 “我知道你有夫君了,绝不会强人所难。” “抱歉,让你失望了。”?她沉声打断他,“现在的我,不可能跟你走。” “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吗?因为我跟海盗有约,在这里活过五日,五日后他们便来接我,那之后我便是一个真正的海盗了。” “什么……”?白蹁双眸睁大,傻乎乎地看着她,“九儿,你说什么?” “我是个海盗,我不会跟你走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方才骗了你,我的夫君就是李烨。” “怎么可能……九儿你怎么可能去做海盗!”他摇晃她双肩,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可能会是那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歹徒?为什么?” “白蹁,海盗真的无恶不作吗?我只用这双眼睛看见沿海百姓对他们敬爱有加,我只知道他们循规蹈矩,上级爱民如子。我失忆前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被恶徒掳走,官府在哪里?朝廷在哪里?如果铲除不了‘恶’,那便只能成为凌驾在‘恶’之上的魔鬼,你凭什么让一个魔鬼跟你走?” 泠九香一席话让白蹁震慑许久,他松开她,恼恨地捶着自己。 “说起来是我没用,是我当时没能留下你,是我的错……” “我并非要怪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白蹁,我不能跟你走,我不想害你。” “那你留下来做海盗不也是在伤害自己吗?”他紧咬着牙呜咽几声,旋即深吸一口气道,“也罢也罢,你总有你的路要走。你的夫君是李烨,他也一定能保护你。” “这座岛不安全,你们快走。” “此去山长水远,不知何时能再见。”?他双手抱拳,掷地有声道,“万望保重。” 泠九香淡漠地道:“你也是。” 白蹁往商场走去,泠九香以为他不会回来?,谁知他提了两个酒葫芦跑来,一把塞进她怀里。 “这是淡水,你和李烨省着用。”?白蹁气喘吁吁,目光闪烁,“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抓李烨,但是来日若被我知道他的行踪,我断然不会放过。” “你是不是傻,”?泠九香把葫芦推回他手上,“你从此处回京少说也要十天,你把两壶淡水都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方才盘点过,船上还有米酒,足够了,况且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你收下。” 白蹁情深义重,方才他一箭射死野人之事泠九香也渐渐释然。她拍拍白蹁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保重。” “你也是。” 湖色浓荡漾,海光渐曈朦。孤帆远影随海而去。 泠九香转身欲走,目光瞥到死去的野人。 他的脑袋被一箭射穿,?嘴里流下的却不是血,而是白沫。她天灵盖一震,俯身去看。 口吐白沫,说明他不止是死于箭伤,还死于毒发! 李烨迷迷糊糊转醒,阳光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四周空旷安静,近处有小溪潺潺,远处是草木葳蕤,花繁叶茂。他坐起身,摸到身上一张血淋淋的虎皮,苦笑一声。 泠九香这个傻丫头,怕他冻着居然还把虎皮扒下来盖在他身上。 “醒了?” 泠九香拎着两条鲜活的海鱼走过来,往篝火旁一甩,两条鱼还在地上活蹦乱跳。 “大清早的就去抓鱼?” “饿了。”?泠九香随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木棍,将海鱼串在一起,放在火上炙烤。 他细细盯着她,只见她小嘴撅着,两弯柳眉拧着,鼻头微耸,愠怒的模样比平时漫不经心的时候可爱几分。 尽管他知道,这份可爱是暴风雨前的征兆。 “你怎么认识白蹁的?看他那副样子,大概是中原不小的官。” “他说他和我是旧相识,可惜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也不知道蝴蝶的事。” “他好像蛮喜欢你。” 泠九香没搭理他,右手烤鱼,左手捡起一根长木棍撩拨着火苗。 “礼部侍郎倒不错,有权有钱,如果是嫁给他,你会 不会……” 话没说完,泠九香面无表情地挑起一根点燃的?小木棍甩向李烨,好在后者迅速躲开,否则虎皮就点着了。 “生气了?”?他戏谑地笑。 “气的不是这个。”她脸色冷下来。 他常听说女人不好惹,鸡毛蒜皮点事儿闹腾半天,现在想来她还是在为昨夜他骗她的事费神费心。 “我不是故意的。” 呵,渣男开场白。 “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他一定认得我,如果让他见见我,兴许……” “认得你?”?泠九香冷笑,“你是什么讨人喜欢的香饽饽吗?哦我忘了,鼎鼎大名的李烨总督大人对?阻止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阿九,很抱歉我隐瞒了许多。你的蝴蝶印记是皇氏所有的图腾,并且是外戚皇族世代传承的图案。我料想与你缔结盟约之人定然也是皇族中人,如今普天之下没有一个皇族中人不识得海贼李烨。” “所以呢?他不认得你,你就将他绑起来?” “没错,我想将他绑起来,让你上山来见他,谁知道你和另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合伙要杀我。” “打住,别转移话题。”?泠九香双眸一眯,将烤鱼递给他,“说下去,你还瞒了我什么?” “我瞧那野人神志不清,想来不会正常沟通,索性……”他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道,“索性配置****杀了他,否则留着也是个祸害。” 泠九香目光一凛。 果然,野人口吐白沫就是李烨干的,白蹁是个正人君子,也不可能在箭上涂毒。 他坦白得干净,她支着下巴好奇地问:“你还会当场配毒?” “略懂一二。”?他撕下一片鱼肉,“我拿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所以昨夜才会中毒,不过用量轻微,余毒散得很快。” 泠九香冷哼一声,“你杀他的动机我无法理解。” “他身上有红蝶的秘密,倘若他被别人发现,我该怎么保住你?” 她冷瞥他一眼。他心思很危险,她决然不敢轻易相信他,但他好歹是她临时队友,此刻杀了他绝无好处。 李烨一眼看穿她,耸耸肩笑说:“你若是想杀我就动手,我若是死了,你一人也能走 出这座岛。” 她扫他一眼,直起身,拨开灌木丛往外走。 他收起虎皮,直起腰时仿佛听她轻声念叨一句,“我不想当寡妇。” 李烨愣住,脸上一热,连忙把篝火扑灭了,拍拍脸跟上泠九香。 这火烧得太旺了,他的脸都烧烫了…… 野人部落一夜之间被白蹁抄家灭族。决定走上最高山的山顶,打探部落里是否还有人。 山路崎岖,百转千回,但是沿途风景别致,山云缭绕,朝霞漫天。二人登顶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泠九香累得香汗淋漓,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难道方才我睡觉时你没吃?” “吃了四条鱼。” “你……真的是女子?” 泠九香恶狠狠瞪他,“你病怏怏的,我背了你一路,你也算男人?” 旋即她又小声嘀咕道:“恐怕床上都硬不起来。” 谁知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娘子可以试试。” 这天真是没法聊。 二人来到山顶,抬眼见一棵极其庞大的古树坐落于正中间。古树下?堆满了生肉和柴火,旁边放置着木棍和巨大的石块,想来是他们平日里打猎所用的武器。 “我们发财了,”?泠九香喜笑颜开,“这下子不用四处打鱼啦!倘若赵竞舟知道这座荒芜岛其实就是野人岛,恐怕早就派兵将野人剿灭了。” “不会,”?李烨淡然地说,“赵竞舟行事必要得益,几个野人的战利品根本不足以让他派兵出征。” 泠九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捡起树下的生肉打量,垂涎三尺。她又仰头张望着庞大的古树,后退几步,脚下踩到什么,往后一跌,手掌竟然卡在地缝里,险些无法拔出。 “地……地裂?”泠九香震惊地看着她身后的奇景。 只见一道深深的沟壑自小而大深深割开这座山,里面是黑洞洞的石壁。她趴在一旁细听,沟壑里有叮咚落水声。 “这是什么?”?李烨踱过来细看。 古树上一条粗壮的长藤蔓垂下来,落在沟壑里,深不见底。 泠九香见状激动不已,摩拳擦掌。 李烨深知她爱冒险的脾性,叮嘱她小心行事后便不再管了。 泠九香顺着藤蔓一点点挪下去,眼前景象也渐渐开阔。?沟壑里居然像个天然的山洞,山洞里没有阳光,点着篝火照明,而沟壑的底部居然还有几个黑黢黢野人。 泠九香攀着藤蔓,听见几个女人的**声和孩子的哭声,?终于明白野人的后代如何繁衍生息。 她们的老公老爹都不太好惹,她们自己应该也不好惹。泠九香决定爬上去再思忖对策,哪成想藤蔓居然咔嚓一声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恩将仇报 扑通一声,她狠狠摔进野人窝里,眼冒金星。 女野人吓得四散奔逃,抱着孩子在山沟里来回叫嚷,喊声震天。泠九香被她们吵得头疼,四下环顾寻找安全出口,一根粗壮的藤蔓忽然垂下来。 泠九香松一口气,攀上藤蔓,心想李烨这家伙还算懂事,?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凄厉的女声。 “救救我……救救我……” 泠九香回眸,堪堪对上一双颤抖的海蓝色双眼。一个双手双脚都被藤蔓绑在岩石上的女孩无助地看着她。 泠九香松开藤蔓,跑到她面前。那个女孩与她年龄相仿,皮肤惨白,头发蓬乱,下身还往外淌血。她死死瞪着眼,机械般重复着几个字。 “主啊……救我……” 泠九香连忙拔剑砍断藤蔓,托着她四下环顾地形。 藤蔓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况且背着她也不可能灵活运动,只能另寻他路了。 “别睡,告诉我这里有没有什么出口?”?泠九香拍着她的脸问。 “左边……左边……” 泠九香望向左方,见隐隐有光亮,便背起她要往外走,撞到某个乱喊的女野人,女野人定晴打量她一番,指着她大声吼叫起来。 霎时间,洞里所有女野人都扑向泠九香。?野人们并未攻击她,只是抓住她背上的女孩,狠命往下拽。 女孩在泠九香背上惊恐地大喊:“不!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泠九香一脚踢开前方的野人,拔剑砍向另一个。女野人被砍伤,浓厚的血腥味?却反而让她们士气大增,八个女野人一齐涌上来扯泠九香的头发。 泠九香一剑把长发削掉一半,又一跃而起,凝神聚气对准插在石壁间的火把,火把滚落在地上,烧着了她们的毛皮衣料,野人们又尖叫着跑去灭火。 泠九香三两下打翻几个野人,再次背起女孩往左跑。越是往前光亮就越发充沛,她在洞口立住,半山腰处视野开阔,有一条山路蜿蜒至山顶。原来野人窝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她托着女孩臀部的双手,此刻已是一片粘稠,垂首一瞧才惊觉女孩两腿间满是鲜血。 泠九香把女 孩放下,撕开衣物按住她下身,急切地问:“你怎么了?你没事?” “疼……好疼……主啊,救救我……”女孩紧咬下唇,面色煞白,筛糠般颤抖不住。 泠九香只好打横抱起她往山上跑,一路跑得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幸好李烨仍在山顶等着她,见泠九香从山下跑上来,背上还背着个野人,他一脸疑惑。 “救她!她是个人!”泠九香嚷嚷着,轻轻把女孩放在树下。 李烨赶忙替她把脉,瞥见她下身流血不止,眉头紧蹙。 “怎么样?” “恐怕很难活命,不过并非无药可医。”?李烨环顾四周,“山顶上应该就有药草,你去采松针、止血草、甘草和七巧叶来。” “说人话。” “罢了,你在这看着她,我去采药来。” 李烨说罢,转身就走。泠九香无奈地拍着脑袋,双手按着女孩的虎口。 “疼……好疼……” “你别动,听我说。我夫君……哦不,我上司是个很厉害的医师,他说你有救。” “我不会死,主会救我!”蓝眼睛少女颤颤巍巍双手合十抵在胸前,紧闭双目。 “止血草来了,按在她受伤的地方。” “我自己来。”少女接过止血草,咬着牙,按在下身。 “我帮你。”泠九香皱着眉说。 “不,主要我守护我的身子!”少女咬紧牙关,纤纤玉指扣进身下的泥地里。 李烨递给她一个混合几类草药的水瓢,她猛地接过,一饮而尽,昏死过去。 “她怎么了?”泠九香疑惑道。 “这是七巧叶的副作用,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两日了。” 泠九香忆起那双蓝湛湛的眼睛,“她不像是我们一类人,倒像是……” “她是基恩人,基恩人在多年前就被当朝皇帝王夼灭尽了,这个女孩应该是当今天下为数不多的基恩人了。” “原来如此,她若能挺过去,倒是命大。”泠九香若有所思道。 李烨扫她一眼,坐在篝火边,“我做了烤肉,一块吃。” 她无声无息地坐下,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他也沉默着,把止血草放在她手里。 “干什么?” “你腿受伤了。” 泠九香低头按着腿 ,这才发觉脚踝有些红肿,想来是背着云淇跑上山时太着急,扭到了。 她粗鲁地把草药按在脚踝上,神色未变。 “为什么要冒险救她?”?李烨冷不丁问。 “那双眼睛里有求生的意志,让我想起了故人。” “故人?”他双眸微眯,旋即扭头道,“罢了,我问你也不会说,记得夜里入睡前再敷一次,免得落下病根。”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亲人吗?我有个师傅。” 他闪烁的目光探向她,她觑他一眼,接着说:“我师傅临死前也是这样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你师傅为何而死?” “因为……”?她冰冷的眼神直直射向他,“我杀了她。” 两天两夜的煎熬过后,蓝眼女孩醒了。 她悠悠转醒时天色已晚,泠九香和李烨都靠在树下沉沉睡去了。女孩靠着大树,凝神望着那一道沟壑旁的篝火,掀开身上的虎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那道沟壑前。 她眼里闪着恨意,抬轿一踢,把几根燃着火的木柴狠狠揣下去。 底下的女野人们开始大嚷大叫起来。 蓝眼睛又折了几根树枝,首尾都燃上火,一根一根甩下去。 洞里哀嚎声不止不休,她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深。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时辰,沟壑上方浓烟滚滚。 死去,一群畜牲。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双手合十,对着天边圆月深深鞠躬致谢。 “我尊敬的主啊,感谢您让我获得重生。” 她一转头,对上泠九香清冷的双眼。 “身体怎么样?” “已无大碍,多谢关心。”?她朝泠九香深深鞠躬。 “要谢就谢他,”?泠九香瞥一眼熟睡的李烨,“是他四处救寻找草药了你。” 女孩轻轻摇头,面色淡漠,望向天空,“是主救了我,这一切都是主的安排。” 泠九香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么接下来你的主有什么打算?” “还不清楚,但我要先洗个澡。” “走。”?泠九香打着哈欠,主动负担起引路人的义务。 泠九香将她带去一条小溪边,她解开破破烂烂的衣裤,露出光洁的后背和臀部,宛如凝 脂白玉。 泠九香嗅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也解开上衣泡进深潭之中,正欲静坐运功调养生息,却见那个女孩眨巴着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怎么了?”泠九香扭头问。 “蝴蝶。”她指着泠九香的腰说。 “你认识?”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说:“很漂亮。” 泠九香没再理会她,照旧运功调息。半个时辰后,她睁眼时少女已经不见了。泠九香在深潭边没找到她,回到山顶时,见她坐在篝火边,旁边放着两个水瓢。 泠九香不快地撇撇嘴,没说什么。 “一起喝。”?少女拿起水瓢,递给泠九香。 泠九香没接,久久未动。 “方才是我鲁莽了,我向你道歉,我叫贝沙,你呢?” “阿九。” 两个女子席地而坐,望着眼前灼灼燃烧的火焰,各怀心事。 “那只蝴蝶,我好像听说过。”?贝沙忽然说。 泠九香皱着眉看向她。 她用水瓢碰了碰泠九香的水瓢说:“你们汉人都说这是示好之意,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泠九香拿起水瓢,一饮而尽,贝沙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 泠九香抹了抹嘴,“关于蝴蝶你都知道些什么,你说下去。” 贝沙嗯了一声,抱住双膝,“我阿玛说那是你们中原贵族的标志,类似于图腾,刻在身上名曰‘歃血为盟’,象征着永不摧毁的誓约。” “这些我都知道。” “你身上这只蝴蝶的样式极其繁复,想来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过我与你说这些也没用……” “为什么?” 泠九香看向贝沙,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顿觉头昏脑胀。 只听贝沙冷着脸,一字一句道:“因为你的死期到了。” 泠九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贝沙掀开她衣衫一瞧,火光下的红蝶好似正翩跹流连,栩栩如生。 霎时间,贝沙眸中满是恨意,拔出泠九香的佩剑,恶狠狠道:“中原皇族的人,都该死!” 她正欲一刀砍向泠九香,忽然一颗石子飞来砸中她手臂经脉,她吃痛喊一声,佩剑掉在地上。 贝沙捂着手腕,恼恨地转头去看来人,只见李烨把玩着手里几颗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没睡?”贝沙冷冷啐道,“中原人真是虚伪。” “贝沙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合格的绑匪 “这是主的吩咐,不要拦着我!” 李烨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番,“看样子你不是普通的基恩人,莫非是数年前逃亡至今的那位基恩皇族?” “你们中原人阴险狡诈,作恶多端,灭我全族杀我全家,我流落荒岛,本以为必死无疑,今日却得了主的恩赐侥幸逃生,主让我活下去就是为了报仇雪恨!此刻皇族的人就在我眼前,我怎能不杀?你若识相就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除掉!” “皇族的人?难道……” “身有红蝶之人莫若皇亲国戚,我岂能不知?我苟活至今,皇族中人能杀一个便是一个!”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掌风袭来,一把掐住贝沙的脖颈,贝沙惊愕地泠九香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力道也渐渐变强。 她嗓音低沉沙哑,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狮。 “杀我?你试试……” “……主啊……” 泠九香?猛地收力,贝沙窒息而死,被她甩在一边。 李烨走过来替她把脉,又看向已经断气的贝沙说:“她只是往水里下了安眠草,没想到你服下了安眠草也没有睡过去。” 泠九香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双手撑地,“是因为我偷偷往手上割了一刀,让疼痛阻隔睡意,我不会死在这种恩将仇报的女人手上。” 李烨扶起泠九香,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贝沙方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泠九香淡淡一笑,“我竟不知自己居然还能跟皇家沾亲带故。” “没想到一只蝴蝶能引发这等祸事,今后你定要将它藏得严严实实,切莫让任何人看见。” “你去将篝火烧得更旺一些,不要让任何野兽靠近,我真要困死过去了。”?话音未落,泠九香两眼一闭,一头栽进李烨怀里。 李烨搂住她,撩开她鬓边的碎发,在她耳边温声细语地说:“晚安。” 他扫一眼贝沙的尸身,不觉勾起唇角。他怀中的女子出手果断干脆,既不拖泥带水也从不拖后腿。 很好,他要的就是这样能为他办事的女子。 泠九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拧眉从松软的 草皮上坐起身,四下环顾不见李烨,那张虎皮被洗净了,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 她嘟嘟囔囔地往山下走去,转头瞧见李烨站在一条溪水边。他脱掉鞋袜和外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挽起裤脚和衣袂,在清溪里捞着什么。 泠九香噗嗤一笑,“行为艺术?” “过来,”?李烨转头朝她招招手,“教我抓鱼。” “不用教。” 泠九香懒洋洋地折下一根树枝,瞅准一条灵巧的小鱼,往水中往地一扎,鱼的身体登时被树枝刺穿。 李烨满头黑线,“没有温和一点的法子?” “如果有鱼竿或者渔网就行。”?泠九香坐下,拿白眼翻他,“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怎么突然想抓鱼?”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寻一处静谧之地,开一家医馆救济百姓,偶尔同渔民一起外出打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是你当初走上海盗这条路时就该明白,一切都没有回头路可言。”泠九香嗤笑一声说,“在官府眼中,我们是强盗,只要朝廷在一日,我们的地位始终岌岌可危。倘若赵竞舟现在带着十万海盗集体向朝廷投降,他们会接受吗?” “不会。”李烨不假思索道。 “这便是了。”?泠九香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与其羡慕平民百姓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如活在当下,建功立业逍遥快活一世。” 他垂眸望她手中活蹦乱跳的鱼,懒散地笑了笑说:“阿九,谢谢你。” 泠九香在荒芜岛的最后一夜,李烨决定提前离去。 “谁来接你?”她耷拉着眼皮问。 “无邪。” “那小子隔应我,但是对你挺忠心的。”?她不咸不淡地说。 “他是个苦命孩子,不必和他多计较。大概一个时辰后,无邪和阿圆就到了,你不必送我。” “我也没打算送你。” 泠九香说罢,?一个轱辘翻过身去睡了。梦里她又做了一个怪梦,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着什么。 “我一生唯有此愿,保护好它,切莫让自己落入奸人手中……” “切莫相信任何人,今后便只有你自己……” 那个男人伸手?触了触她,她推开, 他扑上去,摇晃她的双肩。 摇着摇着,泠九香从梦中惊醒,醒来时侧躺在凹凸不平的木船内,双手双脚都被细绳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她惊诧不已,自己被什么人抓走了? 她扭动身子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戴着面罩的男人埋头将木船推进大海。 木船一瞬间被汹涌澎湃的海浪卷进去,浮浪泡沫拍在她身上,她撑开腿,咬牙用船身顶开自己窄袖里的一把匕首,割开绳索的瞬间,手腕也随之皮开肉绽。 她顾不上腕上的伤口,连忙拧身解开脚上的绳子,以手作浆卯足了劲儿往岸上划去。那个黑衣人没有走,站得很远,如鬼魅一般眼神死死盯着她。 小船里岸边越发近了,泠九香咧开嘴朝他一笑,在?他错愕之际,她暴跳而起,一掌劈向他。他身形极快,闪身躲过,又冲上去和她扭打在一起。 两招之间,泠九香看出他身手敏捷,但是出手力度远远不够。他以长剑相对,她却以匕首轻松相接,他速度极快,她便二指捏住刀刃,一刀刺向他,他反手顶开她腰腹,她便松开匕首紧攥他手臂,长腿一伸踢向他下巴。 黑衣人被远远?踹出去,泠九香飞身上前,压在他身上将他双手双脚扣在身后。 “你挺不错的,可惜碰上了我。”泠九香一把扯下他的面罩,不禁大吃一惊。 无邪咬牙冷着脸,目光满是恨意。 她用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问:“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让你消失。” 她冷哼一声,匕首末入他脖颈,丝丝鲜血渗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无邪也冷笑,梗着脖子道:“我不会屈服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泠九香深知他嘴上不饶人,便幽幽道:“李烨这个混蛋,果然是他一直想杀我,待我杀了你就去找他寻仇!” 无邪听罢厉声骂道:“放你的屁!总督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怀疑他要杀你,他若是要杀你便丢你一个人在荒芜岛好了,何必偷偷摸摸跟过来保护你?” 泠九香?勾唇一笑,“一说起李烨你就急,你要杀我果然是为了他。怎么?恨我抢了你船长的位置不成?” “他救了我 的命,我愿意誓死效忠于他,而你顽劣固执,三番四次叫他难堪,他还对你处处照顾,你根本不配做他的下属,更不配做船长。我本想当众揭穿你的身份,谁知你命大,总督又对你百般相护,我奈何不了你,本以为你到这荒芜岛上只会自生自灭,谁知总督又为了你而来。” “所以你就大半夜把我绑起来扔到小船上让我在大海里自生自灭?” 无邪不理她。 “说说看,你是怎么近我身的?”泠九香用刀面拍拍他冷白冷白的脸,“寻常人靠近我两米以内我都会有所感应,你是怎么做到的?” “笑话,我轻功绝佳,况且事先点了迷香,总督最擅用药,却也无法在没有药典的情况下破解我的迷香,你更不必说了。” “李烨呢?你也把他抛在荒郊野岭了?” “我把他迷晕,送到商船去了,阿圆在船上看着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他,”无邪顿了顿,接着说,“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你。” “你也并非一无是处,我就直说了,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让你做船长。” “为什么?”他不服气地问。 “这个男人冷漠无情,唯利是图。他要的是对他有用的人,你还不够有用,回去修理去!” 说完,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泠九香松开他,照着他屁股恶狠狠踹了一脚道,“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你和阿圆抓紧时间回去送李烨。” “为什么?”他错愕地回头看着她。 “为了李烨啊。”她眨巴着眼睛觑他,旋即忍俊不禁。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李烨,是为了你,你对我本就存有戒心,方才本可以杀我却偏要费尽心思把我送到船上,你再恨我也给了我一线生机,我何必赶尽杀绝?” 他茫然失措,愣了片刻才徐徐道:“我这般对你,你不恨我?”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一个都值得我恨,你既然是李烨的人就应该明白,万事不能做绝。这是我唯一一次放过你,如若再有下一次,我会十倍奉还!”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把玩着匕首,拇指指腹轻轻擦去刀刃上的血丝。 他深吸一口气,扬声道:“阿九,谢谢你。” 嗖的一声,黑影消弭在沙滩上,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足迹。 天幕低垂,星河皓月,波涛如怒。泠九香深深凝望着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低低说了一句。 “李烨,这次可是你欠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绿茶现身 隔日清晨,一艘战船自朝阳升起之处缓缓驶来。 赵竞舟走出船舱,一眼望见荒芜岛群山起伏,雨林茂密。 一个下属踌躇道:“大王,她不过是个小士卒,就算通过了考验也只是三百个船长中的一个,您何必要亲自来接她?况且我猜她恐怕已经被山中的猛虎野兽……” “荒芜岛凶险异常,她一个女人若是能通过,今后定能为我立下战功赫赫,若是不能,我便是白费心思,今后若再遇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我二话不说直接丢去荒芜岛,叫她自生自灭。” “大王英明。” “大……大王……”?船上的瞭望手举着望远镜大声嚷嚷道,“她……她好像还活着!” “果真?”赵竞舟喜出望外,接过望远镜遥遥看去,果然见到一个人佝偻着背躺在树边。 赵竞舟连忙吩咐战船靠岸,瞭望手正要喊,赵竞舟抬手示意他噤声。 “大王这是何意?” “她若能活着,今后便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对她加以优待。” 赵竞舟决定亲自下船去迎接泠九香,便缓缓走向那道人影,轻咳几声,沉声道:“阿九,你已经通过考验,今后你便是我麾下第一位女船长。” 那个人一动不动。 “阿九?”赵竞舟又唤一声,以为她身子不适,往她肩膀一推,谁知她竟倒在沙地上,细看才发现已死去多时了。 “大王小心!”?侍从忙飞奔到赵竞舟身侧道。 “慢着,”赵竞舟沉声道,“此人不是阿九。” 侍从见此女双眼紧闭,双手合十,掀开她破破烂烂的衣物,瞧她肤若凝脂,便对赵竞舟道:“大王,这女人似乎是基恩人。” “基恩人?”?赵竞舟疑惑道,“这座岛上竟然有基恩人?那阿九处境艰辛,此刻究竟是死是活?” “大王,传闻基恩人身强力壮,就连女人都比我们中原女子强壮有力,恐怕阿九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扭头看去,见到一个身材高挑匀称、面容娇俏、麦色肌肤,背上还背着一块老虎皮的女子逆光而来。 泠九香风风火火地把虎皮 往地上一撂,双手抱拳对赵竞舟道:“大王,您亲自来迎接我吗?” 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居然活下来了,还活得生龙活虎,精神状态比之初次见面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九,”?赵竞舟欣慰地笑了笑,“你果然通过了我的考验,今后你便是我麾下第一位女船长。” “但凭大王差遣!”?泠九香俯首称臣,将虎皮捧起来道,“大王,这虎皮是我前几日扒下来的,打算孝敬给您,不知大王满意否?” 虎皮表面上绵软柔顺,内里却是实打实的厚重,可见那只老虎凶猛可怖,亦足可见制服它的人本领高强。 赵竞舟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周公吐脯,天下归心。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礼物。传令下去,即刻返回川海,庆贺阿九船长归来,今夜宴席摆酒以贺!” 今日午时,川海宫殿内大摆筵席,庆祝阿九船长归来。得知赵竞舟亲自去接回阿九,上下众人无不惊诧万分,先前十分蔑视女子者不敢狂言,时常耻笑女子者更是不可置信,非要入殿去亲眼一观。 宴席上众位船长纷纷对泠九香道贺,觥筹交错间婀娜奉承之词不绝于耳。?泠九香听得头皮发麻,耳朵生茧,草草应和几句便光顾着吃了。 用餐时,泠九香总觉得有一道狠厉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便抬头迎上去,那人却匆匆扭头避开视线。泠九香笑了一笑,拿起玉斝绕过众人,径直来到田虎面前。 “不知田将军有何赐教?”泠九香巧笑倩兮。 “你确实厉害。”他轻哼一声,“但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女人能成什么大气候。” “好,那便请将军等着瞧好了。”泠九香淡定转身,拂袖而去。 宴席开始半个时辰后,李烨携永深号众人入殿。永深号的船员们亲眼看见平日里与他们喝酒吃肉、同床而眠的船长是个女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船长,您……”?胖子上下打量着她,摸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您真是个女的?” 泠九香满头黑线,索性抄起玉斝将白酒一饮而尽,重重嗑在案上。 “女的不服?” 众人哄笑不止,纷纷叫好。 “服,太服了!” “阿九船长威武霸气!” 泠九香垂眸一笑,又盛满一杯,举酒看向赵竞舟。 “我阿九能有今日全靠大王一手栽培,我敬大王一杯。” “好!”?众人纷纷鼓掌应和。 赵竞舟喜笑颜开,“如此快活之日,怎能没有美酒相贺,来人,取我珍藏的美酒来!” 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唯有无邪和杨颂远远坐在一旁,面上闷闷不乐。 杨颂思虑再三,绕过众人走向李烨,后者知晓他急躁不过,只好再三劝慰。 “如今杨妍是大王的侍女,并非我想见就能见。” “你这不是废话嘛!你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让她去当别人的侍女,你怎么能让她陷于这般境地……” 杨颂的喊声戛然而止,目光越过李烨,直直地?望向他身后。只见一个身着淡粉色侍女服的女子,托着金色圆盘轻轻巧巧地走进来。 她眉目如画,明眸善睐,薄而小的红唇微微勾着,身材瘦弱,平添弱柳扶风之意。 “妍儿……”?杨颂低声呼喊道。 兄妹俩三年不见,?他恨不能马上将她带走一诉衷肠。杨妍根本没瞧见杨颂,只一心走到一旁为赵竞舟斟酒。 然而赵竞舟?没有察觉,拿起玉斝转身的空挡碰到杨妍,红酒洒出半杯,落在赵竞舟的马甲上。 “啊!”?杨妍惊呼,看着赵竞舟马甲上一滩酒渍,顿时放下酒杯跪地求饶。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杨妍接连磕头求饶道。 赵竞舟本是不拘小节的粗人,此刻却拍案起身,指着杨妍道:“你做事竟这么不小心!” “大王,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一定替您洗净了。”?杨妍哭得梨花带雨。 赵竞舟分毫不动容,挥手唤道:“来人啊,把这个女人……” 杨颂正要发作,李烨赶忙按住他。 “大王!”?李烨立时赶到他面前,俯身叩首道,“大王请息怒,今日良辰美景俱在,何苦为一介小小奴婢动气伤身。” 泠九香侧头悄声问旁边的无邪:“不就是一件马甲吗?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你懂什么?”?无邪白她一眼,“那件马甲是大王结发之妻临终所做,是大王的心爱之物。如今他发妻已去,他 只能睹物思人,自然把马甲当宝贝供着。” “那就不穿呗。”?泠九香吐吐舌头,“衣服穿在身上肯定是要脏的。” 赵竞舟眼神一凛,冷然道:“照你说,她笨手笨脚,难道不该罚?” “大王,总督并非此意,只是关心大王的身体。一个小奴婢,随意打发了便是,依我看不如把她送去醉花楼……” “不如罚她浣洗衣服并克扣几个月俸禄如何?”?泠九香截过话头道,“依我看念在她是初犯,又时值今日大王欢欣,何不以慈悲为怀,让乾洋万民同乐?” 赵竞舟环视一圈,紧蹙的眉头才渐渐松了。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便……” “奴婢愿受大王处罚,还请大王切勿怪罪无关之人。” 泠九香眉头一皱。 这话说的,茶里茶气。 杨妍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无助地看向赵竞舟,又自顾自说道:“奴婢知道自己卑贱之身,不该让大王费心费神,奴婢也万般感念田将军和阿九船长。李总督待奴婢情义深重,也请让奴婢来世再报。” 此话一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众人疑惑地看向李烨,赵竞舟更是直接黑了一张脸。 吃瓜吃到自己家,吃到自家房子塌。泠九香看着李烨,眨巴着大眼睛仿佛在问:你特么啥时候跟她有一腿? 李烨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哪知道? 赵竞舟眼见二人眉来眼去,沉声问:“李烨,你不是早就与阿九结为夫妻,怎么跟她搞在了一起?” “大王息怒,这不干总督大人的事,奴婢也并非存了私情,只是奴婢与总督大人因一场机缘巧合相识,总督大人对奴婢照顾有加,奴婢心生感激,愿意一生一世做奴婢侍奉总督大人。” 田虎抱着臂,看热闹不嫌事大,索性轻哼一声道:“大王,这小丫头片子好似对咱们总督情有独钟,总督也有情有义,不如赏给他,也算成全一桩姻缘。” 李烨连忙道:“属下本就有妻室,众人皆知,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何苦再娶妾,耽误一个好姑娘?” 赵竞舟拧着眉,沉默不语。 泠九香打量着杨妍,心下思忖她还能爆出什么茶言茶语,谁知她见好就收, 颤颤巍巍道:“田将军实在误会了,奴婢只愿下人服侍大王,还请大王成全。” 赵竞舟冷呵一声,脱下马甲,杨妍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接过。 “既然如此,罚你半年俸禄,你就去浣洗房好好思过。” “奴婢遵命。”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泠九香和杨颂才离了宫殿便去浣洗房见了杨妍。 浣洗房外,杨颂对泠九香抱拳道:“方才小妹并非恋慕总督之意,烦请夫人见谅。” “夫人?”?泠九香瞪他一眼,“谁是你夫人?老娘是你船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施舍给你们 杨颂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船长,我并非是海盗,我来到川海就是为了看我妹妹。谢谢你方才在席间为我妹妹说话。” “不必客气,我来只是十分好奇她和李烨究竟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完了呀,”?泠九香啧啧几声,自顾自地说,“毕竟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 杨颂不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见垂头洗衣的杨妍孤零零在叹气,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妍儿!”?他喊道。 杨妍听见亲昵的呼唤,顿时回头。 “哥哥!” 她扑过去抱住杨颂,泪如泉涌。 “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妍儿,是哥哥对不起你。”?杨颂搂着她,眼里蓄着两泡泪。 二人相拥而泣,许久后,杨妍瞥见身旁的泠九香,忙红着脸收手。 “阿九船长,您怎么来了?” “我……” 泠九香话音未落,李烨突然走进来。 “阿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杨妍,我的朋友。杨妍,这是阿九,我的妻子。” 虽然泠九香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听见妻子这俩字仍旧觉得天雷滚滚,脑壳子疼。 “抱歉阿九船长,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泠九香正想说没关系,李烨却厉声道:“打住,杨妍,你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吗?” “我……”?杨妍脖子一缩,水汪汪的双眼又泛起泪花。 “你可知道赵竞舟最恨得陇望蜀、三心二意之人?若再有下次,我断断不会救你。” “你说的是人话吗?”?杨颂把杨妍护在身后,指着李烨道,“姓李的,若不是你把杨妍带到这儿来,她会受这种罪吗? “哥哥,别怪他,他说得没错,都是我不好。” “妍儿你别护着他,我最看不惯就是这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小人。” 泠九香冷嗤一声,“他要不做这个小人,你们兄妹俩能有今天?” “你什么意思?”杨颂质问道。 “你这么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带走杨妍啊,没有李烨,你恐怕连浣洗房都出不去。”?泠九 香扫一眼缩成一团的杨妍,翻了个白眼,“还有你,装什么装,你喜欢他不如直说,依我看来偷偷摸摸纳个妾也没什么。” “阿九,别说了。”李烨瞥了一眼兄妹俩,拉起泠九香的手道,“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杨颂,究竟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清楚。” 李烨牵着泠九香大步流星地走了。泠九香摇晃摇晃他的手,他没好气地问:“怎么?” 泠九香笑了笑,“你跟他们置气做什么?杨妍是小丫头片子,杨颂是傻大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怎么能跟杨妍说那种话?”李烨蹙眉道,“你是我的夫人,代表我发言,她若是以为我同意娶她该如何?” “那你就娶……” 泠九香漠不关心的话渐渐沉下去了。 “阿九,你记住,我不可能纳妾。” 泠九香无语,“不是阿Sir,咱俩挂个虚名罢了,你又何必搞什么忠贞不渝的鬼把戏?” 李烨无奈道:“不是我忠贞,是赵竞舟不同意。赵竞舟与他的妻子恩爱非常,自发妻为救他而死后,他沉痛数年,为延续香火才不得已纳妾,在他眼中所有家中有妻室还要纳妾的男子皆不可任用。” “原来如此。”?泠九香若有所思道,“真没想到他是个情种,不过咱俩还得在他手底下干几十年,迟早要被他发现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娶。” “我自有安排。对了,我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这两日好生歇息,按照规定两日后永深号全体船员要去往乾洋北面巡逻。” “收到。”泠九香懒洋洋地说。 朗朗晴空之下海面风平浪静,黑色骷髅旗帜迎风飘扬。永深号停靠在岸,沙滩上两边人马气势汹汹、针锋相对。 田虎手下的海盗黄泉指着身后的物资道:“两箱酒,三桶淡水,三箱瓜果,其余咸肉不等。这已经是田将军格外开恩了。” “你放屁!”?胖子大声嚷嚷道,“寻常船只开船巡逻都有五桶水,凭什么我们永深号就只有三桶水?况且此行巡逻起码要整整五日,三箱瓜果如何够我们三十来号人分?” “田将军说了,你们船长神通广大,连荒芜岛那样鸟不生蛋的鬼地方都 能活,想必这点小事她也能自行解决。” 杨颂早就不满田虎,此时也咋咋呼呼道:“我看你们田虎将军也就这点气量,大王对阿九船长青睐有加,他就处处刁难,实在是小人!” “就是,你们田将军唯恐天下不乱,蛮横无理。” 紧接着,永深号众人纷纷跳出来吵嚷。 “小气!” “废物!” “连女人都不如!” 黄泉见状暴跳如雷,带着数十号人纷纷拔出腰间利剑。永深号众人也不甘示弱,拔剑相迎。剑拔弩张之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阿九船长来了!” 众人纷纷退避三舍,让出一条路。 泠九香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两波人,轻哼一声道:“怎么?这是要造反?” “船长,这帮小人欺人太甚,竟然只给我们三桶淡水就打发我们去巡逻。”?绿豆芽喊道。 黄泉对泠九香道:“你的船员方才对田将军出言不逊,你就是这样教导船员的?” “放肆!”?泠九香厉喝一声,吓得众人俱惊。 “区区两桶淡水也值得你们如此聒噪?”?泠九香环视一圈,阴冷的视线落在黄泉脸上,后者没来由地一颤。 “怎么?你们田将军要克扣我们永深号的淡水拿去喂饱你们这些人的肚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泉冷哼一声,“难道你在质疑我们田将军的英明神武?” “非也非也,那两桶淡水和两箱瓜果,我大发慈悲送你们了,你回去告诉你的田将军……”?泠九香踩上酒桶,掰过黄泉的下巴让他仰视自己,他眸中闪烁的慌张显而易见。 “这两箱东西是我阿九施舍给你们的,你们就缩在川海感恩戴德。”她狠狠松开他,招呼自己的船员们上船准备出发。 泠九香看向杨颂,后者却垂着头不看她。 她凑上去问:“你怎么来了?不用陪杨妍吗?”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根本保护不了她,所以……”杨颂咬咬牙,坚定地看着她,“我一定要建功立业,像你一样得到大王的认可,这样才能保护我妹妹。” “那你加油。”泠九香云淡风轻地转身,被杨颂喊住。 “等等,如果我是你,方才一定 会誓死捍卫我们的吃食,可你居然力排众议让给别人,你可知此举不妥?” 泠九香放眼望去,只见船员们情绪低落,萎靡不振。 他们本以为泠九香出马定能要回淡水,谁知竟如此大方、拱手让人,即使在气势上取胜,终究也失了本有的美味佳肴。 思及此,众人不禁悻悻然坐着,连舵手都懒洋洋地挪到驾驶处。 “你们怎么了?”?泠九香双手抱臂,悠悠然地问。 “船长你也忒大方了,难不成每次别人要跟咱们抢,咱们都‘施舍’出去?”?绿豆芽嘟囔道。 其余人等也哔哔赖赖起来。 “长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咱们塞牙缝呢。” “船长莫不是怕得罪了田将军将来不好升官……” “咳咳……”?泠九香重重咳嗽几声说,“胖子,你去瞧瞧那几个木桶里装了什么。” 胖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腾腾走过去,掀开盖子一瞧,不禁喜出望外,捧起一掬道:“这是奕州出产的燕麦!” 众人纷纷好奇地凑过去,又打开旁边三个木桶,第一个桶里装满牛奶,另外两个桶里装满圆滚滚的椰果。 “船长,这是……” “怎么样?这下知道我为何要施舍给他们了?”?泠九香意得志满道,“椰果是其他船长相赠,还有牛奶是大王特意赏给我,我愿和大家一起分享。” 胖子伸出黑黢黢的手指点了点牛奶,含入口中,登时激动得双眼含泪。 “船长,”?胖子拍拍壮实的胸脯,郑重其事道,“我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好的东西,我愿意一辈子跟着船长,将来为船长吐心吐血……” “那是呕心沥血,你个没文化的。”?绿豆芽白了他一眼。 众人哄笑起来。 “甭管我有没有文化,我这辈子跟定船长了!” “我也是!” “臣附议!” 众人纷纷应和,杨颂自知打脸,默默躲到角落,泠九香笑得合不拢嘴。她正要唤舵手开船,却没见到无邪,便向众人询问无邪的下落。 “他?”?绿豆芽摸摸光秃秃的脑袋,摇摇头道,“他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无人得知他在哪儿,他也习惯独处,不过……” “怎么?” “胖子总看不惯他。”绿豆芽压低了声儿道。 “绿豆芽,你说谁坏话呢!”?胖子吼叫扑过来,绿豆芽转头就跑。 泠九香踱出船舱,永深号以及左右两艘战船皆已启开。她遥遥望去,见到无邪那道黑色的身影窝在右船的桅杆旁,一动不动,像一只小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黑蝎子王 午膳时分,杨颂变戏法般从兜里拿出来几个冷包子。众人吃得正欢,无邪最后走入舱内,?杨颂讪笑着道:“抱歉,没有了。” 无邪没说什么,转身就走,绿豆芽突然用胳膊肘顶顶胖子道,“胖子,你方才不是吃了两个吗?” 胖子撇撇嘴道:“鬼知道他也吃,一天到晚神出鬼没,还以为他喝西北风就能活呢。” “胖子,你说什么呢?”杨颂义愤填膺道,“你吃了无邪那份,还不跟他道歉?” “道歉?”?胖子瞪大双眸道,“凭什么?他也配?” “杨颂,”?泠九香厉声喊住他,“既然你吃掉了无邪的包子,便把明日的干粮分给无邪一份,不过分。” 胖子愤慨道:“船长,你怎么也偏心他?” “本船长帮理不帮亲,再说是你不对在先,若能肯将功补过,我相信无邪不会计较。” 胖子凶巴巴地掏出一块干粮拍在案上,“你自己过来拿。” 无邪瞪了他一眼,没动。 “胖子!”?泠九香斥他一声,“我宣布今天开始,永深号上绝不允许有相互欺凌的行为存在,有违者痛打十大板。” 胖子无奈,灰溜溜地拿起干粮抛向无邪,?无邪接过,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胖子见状呿一声道:“船长你瞧,你帮了一头白眼狼。” 泠九香点点头道:“知道,你是肥胖狼。” 几个人低低笑起来。 泠九香走出舱门,一眼瞧见无邪坐在船头,捧着那份干粮若有所思。 她屏气凝神走过去,未至三米内就听见他一声:“谢谢你。” 她倚着船栏,轻笑一声说:“不客气。” 他冷不丁问:“总督为什么没来?” “他?”?泠九香双眸一眯,“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 无邪沉沉地说:“那天我都听见了,他本要来的,被你拒绝了。” 她一愣,回想起与杨妍初始那一夜。他牵着她走出浣洗房,和她说起两日后永深号出海巡逻一事,随后又说他会破格申请同行,而她果断拒绝。 她拒绝得太狠厉,转身就走,也没给他挽留的机会。 “为 什么要拒绝他?”?无邪闷闷不乐地掰开那块干粮,碎碎的渣子落进海里,“我跟他两年了,从未见过有船员拒绝他,只有你。” “我不想让他来。”?泠九香双手环胸,“出海巡逻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何苦让他跟着?” 无邪冷笑一声,耸耸肩道:“我起初一直在想为何他偏偏对你青眼有加,现在我明白了。” 无邪侧头看她?,她也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你聪明、强势、能说能打,最重要的是你不在乎他。也许总督需要的正是一个无情的下属。” 泠九香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跟着他?” “因为我是被他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人。”?午后海风裹挟暖意扑面而来,无邪扯了扯宽松的衣襟,长长呼一口气。 “垃圾堆……”泠九香圆圆的杏眼射出两道寒光,“垃圾堆就能让你一眼认出我是个女人?” 他干笑几声,“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打小被妓 院的女人当成女婴捡回去了,谁知道我是个男孩,她们就凑合养大了,她们想让我侍奉男人,我死活不愿意,就让我在里边打杂。” 泠九香看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怜悯,他回眸的瞬间,她眨巴着眼恢复了冷淡的眼神。 “不用可怜我,我唯一懂的就是女人,尽管我厌恶她们,所以我一开始就讨厌你。”?他仰头把干粮的碎末倒进嘴里,咬得嘎吱响。 “是李烨带走了你对吗?” “有一日我偷了一个客人的钱袋,谁料到他是个海盗,恼羞成怒把整个醉花楼翻遍,最后从我那儿找到了。”?无邪苦笑一声,屈起双膝抱住自己,“我以为我死定了,李烨突然驾到,救了我一命,替我赎身还问我要不要跟他走。他发掘了我最大的潜力,助我速度,还让我学着做刺客,他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恩人。” “原来如此。” 泠九香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杨颂的声音:“你们在这儿,我正找你们呢。” 无邪见杨颂要来,转头要走,杨颂一把拽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一块芝麻饼。 “这是……?” “这是我妹子给我的芝麻饼。”杨颂乐呵呵地说,“你快吃,我看你瘦得像个猴儿 ,平时肯定没少挨饿。” “谢谢。”?无邪愣愣地说。 “船长,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聊……”?泠九香点着下巴道,“做海盗的理由。” “这样啊,”?杨颂抬起粗糙的手掌摸摸自己宽大的后脑勺,笑道,“我没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就想着能在大王面前说上话,能保护我妹妹杨妍。” 无邪抿嘴,小声道:“我想保护自己的尊严。” “保护……”?泠九香低声呢喃着,眼前忽然浮现出朝阳下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俯身捉鱼时局促不安的画面。 她摇摇头,心猛地提起来,又背过身去不让二人察觉自己的异样。 她……怎么会想到李烨呢?一定是这几日睡眠不足,脑子混沌了。 一天一夜过后,永深号已行至乾洋西北方位,半日后到达最北面时即可往回调头。 这一日午膳过后,天空渐有阴云,泠九香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绿豆芽急急忙忙跑过来嚷:“船长,正前方有敌船!” “什么?”?泠九香跳起来,接过望远镜看向正前方,只见海浪间一艘巨轮缓缓驶来,鲜艳的红绿色旗帜迎风而展。 “这是黑蝎子的船,”?绿豆芽在一旁说,“黑蝎子势单力薄,却凭借高超的武艺和我们较量多次,要么是我方惨败,要么是两败俱伤。” “总之我们没赢过,但是今天只要有我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泠九香大步流星跑向船舱,对众位船员扬声道:“全体出击,与我一同迎战黑蝎子!” 永深号呼声震天。 “得令!” 李烨昨天穿对她说,行船遇官府则绕路,遇商船则抢掠,而两方不同势力的海盗相遇则会主动接近,在甲板上展开殊死搏斗,直到有一方全员倒下为止。 黑蝎子的海盗船离得愈发近了,无邪忽然凑过来低声说:“咱们海盗的规矩,需要由两位船长先进行搏斗,直到其中一个人死去。” 泠九香冷冷一笑,“是嘛?那黑蝎子死定了。” “可是……” 话音未落,黑蝎子船已接近,两船相碰的瞬间,众人垂着头扛着木板搭在两船的缝隙间,铺过木板后抬眸的瞬间,眸低恍若迸发出火花烈焰。 一场恶战拉开序幕。 黑蝎号?的船舱里走出来一个身体结实、皮肤黝黑的男子,他瞎了一只眼,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如蝎子般蜿蜒的刀疤;他穿着泛黄的白色短马褂和裤脚松垮的长裤,趾高气昂地站在船员们面前。 “你们船长是谁?” “永深号船长阿九在此。”?泠九香厉声高喊,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到黑蝎子面前。 黑蝎子体型宽大,又比泠九香高一个头,?见到比自己矮一截的小个子,他冷笑一声。 “怎么?你们赵竞舟手底下没人了?这么个矮个子也能当船长?” 泠九香嗤笑一声,踮起脚往他身后看,“怎么?你黑蝎子手底下就这么点人?以貌取人的老王八也配当船长?” 自赵竞舟打造出一整个海上王朝以后,黑蝎子麾下大多数人都逃到川海,故而黑蝎子生平最恨敌手说他人少。 他怒目圆睁,一掌拍向泠九香,后者偏头躲开,还以一掌,他反手扣住,她翻掌退后。两招之间,他们顿时察觉对方功力深厚,与自己不相上下。 “来!”黑蝎子解开扣子,脱掉马褂,赤 裸着上身,长吼一声,身后的船员也随他一起仰脖高喊。 泠九香被震得连连翻白眼,?“打架就打架,脱什么衣服啊。” “船长你不知道,自古以来海盗相遇必须赤着上身进行缠斗,否则视为对这场决斗的轻蔑,会遭人非议。”?无邪说。 泠九香柳眉一蹙,看着气势汹汹的黑蝎子,轻吐一口气。杨颂犹豫片刻,决定拨开泠九香站上去时,无邪忽然走上去,挡在众人面前。 无邪手脚利索地脱掉上衣,露出白花花的瘦弱躯体。泠九香无奈地按住太阳穴,心说这孩子瘦得吓人,快赶上刚洗净炖好的排骨。 只听无邪重重咳嗽几声,大喊道:“相较于我们船长,我更有实力。今日我与你一战,你可敢来迎?” 黑蝎子哈哈大笑,指着无邪道:“好家伙,来了个更瘦的,来!” 黑蝎子出招迅猛而有力,?出拳快狠准,而无邪速度极快,本是以拳脚功夫应对,忽然扭转身体,一脚蹬向黑蝎子的下巴,又从他腋下钻过,于他身后出击。黑蝎子堪堪躲过,多次捉他不得,恼羞成怒,索性揪住他衣角按在地上,一拳砸向他脑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被女人打败 “无邪!”?杨颂颇为担心,嚷叫出声,一旁作壁上观的泠九香忍不住咬唇。 无邪偏头躲过,那一拳砸在甲板上,竟砸出一个大坑。无邪拽住他伸出的右拳,双腿缠上他粗壮的手臂,倒转身体,转眼间骑在他脖子上,挥刀砍下去。 然而黑蝎子仿佛背后长眼,双手合十按住他刀刃,又往后一翻,和无邪一同重重摔在地上。无邪是速攻型,消耗越久越不利,泠九香深知他这一点,又看黑蝎子攻势凶猛,不禁悄悄按住自己袖中匕首。 杨颂似乎看穿她意图,低声道:“放心,船长。” 说罢,他悄悄拉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袖箭,对准黑蝎子的手腕射出一根银针,黑蝎子本要一拳砸向无邪,被银针刺中穴位,手腕一歪,被无邪躲过。黑蝎子又是一个扫堂腿,被杨颂一针射中膝盖,只踹到无邪的双腿而非腰腹。 泠九香细看了那针,只觉得微不可查,扎入黑蝎子体内仿佛没有痛感,却能阻碍他的种种招式。这般看来,杨颂最大的可取之处并非那一身腱子肉,而是精通器械手工,可制得精妙暗器,伤人于无形。 不等黑蝎子再次出击,无邪又一次借势攀他身体,一刀挥向他脖颈,黑蝎子曲臂扼住他细细的手腕,没想到无邪顺势丢了匕首,直捣他双眼。黑蝎子惨叫一声,用尽浑身解数将无邪甩开,无邪体力不支,被摔回甲板上,**几声,全身被打得青紫交加。 下属们纷纷扶起黑蝎子,说时迟那时快,杨颂射出金爪飞龙绳勾住对面的船。泠九香踏在那根绳上飞身上去,两腿叉开踹飞黑蝎子身旁两个海盗,一刀砍向他,黑蝎子伸手挡住左眼,只听一声痛号,三根手指被泠九香砍断,掉进海里,染就海水猩红一片。 “永深号听令!”?泠九香大喊一声,“上贼船!杀贼人!抢财宝!” 众人登时如狂浪般涌上去,?敌人纷纷拆掉甲板,可惜杨颂已经用了数根金爪飞龙绳将两船栓在一处。 两边海盗血战一场,泠九香先发制人,和受伤的黑蝎子对峙。他虽被她割去两指,但出招力度不减,泠九香仍斗 得有些吃力。 泠九香正欲拔剑相对,黑蝎子忽然抬起受伤的右手甩她一脸鲜血,她眯起眼睛下意识双手交叠在前,果然中了他一脚。她往后滑几步,又飞速上前,擒住他挥舞的拳头,倒挂其身,自他胯下钻过,并一刀割在他大腿内侧。黑蝎子痛得眉目狰狞,又被她从背后反扣住双手和脖颈。 黑蝎子往后一倒,她灵巧一跃,跳至他胸前,他被自己砸得头晕眼花,又迎头接下泠九香几下重拳,鼻血汩汩直冒。 “船长!”?杨颂抛给泠九香一条长绳,后者火速用绳将他双手连同双脚紧紧捆住。 敌船海盗见黑蝎子被制服,个个惊慌失措,再加上杨颂的暗器和泠九香的补刀,敌方死伤惨重,而永深号却几乎没有伤亡。 没一会儿的功夫,敌船全军覆没,永深号众人斗志昂扬,举刀齐呼万岁。无邪扶着脑袋坐起来,颤抖的瞳仁映出日光之下踩着黑蝎子的少女那窈窕的身影。 雄霸一方的黑蝎子海盗团居然被永深号,被泠九香打败了。 就连田虎手底下最信任的船长刘克胜都被黑蝎子砍下头颅当球踢,他们却胜利了。 无邪此刻才明白这个自大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子究竟有何魔力足以让人肝脑涂地。 泠九香正要把黑蝎子打包好丢进永深号上,忽然听见他哑着嗓音艰难地说:“你……你不讲武德。” “知道为什么我能赢吗?”?泠九香轻声笑了笑,“因为我是个女人,女人不用守你们男人的规矩。” “女的……?”?黑蝎子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特娘的输给一个女的?” 黑蝎子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泠九香回到永深号,对无邪伸出手,后者抿着唇,颤颤巍巍抬起来,泠九香嫌他麻烦,直接拽着他手肘一把拉起来。 “嘶……”?无邪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多谢你方才为我解围,”?泠九香有些不自在地说,“也多谢你消耗了他的体力。” 无邪摇头,“我根本打不过他。” “往后单打独斗的事还是我来,”?泠九香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说过你最懂女人,那你怎么不懂女人有一万种不守规矩的办法 ?” 无邪腼腆地笑了笑,杨颂也凑过来问候。泠九香打量着杨颂的袖箭,啧啧几声道:“真是一件好宝贝,若非有它,无邪可就危险了。” “还是你英明神武,我这些破玩意儿,有了速度便没有攻击力,有了攻击力便没有速度,还得继续改良。” “你既要改,不如改些大玩意儿?”?泠九香揽过杨颂的肩膀说,“我们船上有火炮,给你玩玩儿如何?” 杨颂笑颜逐开,和泠九香勾肩搭背地走了。 无邪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间又忘了她是个女子。 泠九香吩咐舵手调转船头,打道回府。众人不解其意,她却捏着一绺发丝扬声笑了笑。 “我们出航巡逻为的不就是搜寻并歼灭敌船吗?再说黑蝎子是川海头号通缉人,若能把他的人头亲自奉给大王,你们说会如何?” 众人恍然大悟,回到船舱里美滋滋地喝起酒庆祝大战告捷。 永深号又行驶了将近一天一夜?才回到川海附近,期间遇上暴雨将至,泠九香不得不安排众人寻找最近的岛屿着陆。她们在张渔民家借宿一晚,张渔民见了被五花大绑的黑蝎子,惊得胡须乱颤。 杨颂忙安慰他道:“老伯别怕,黑蝎子是我们手下败将。” “这……”?张渔民年逾古稀,眯着老花眼上下观察许久才连连颔首,“确实是黑大王啊,这要是换作两年前,我见了黑大王还不得磕头奉礼,再三叩拜相送。” 泠九香呷一口茶,瞪黑蝎子一眼道:“看不出来,你挺会造孽啊。” 黑蝎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朝泠九香咧一咧嘴,“虎落平阳被犬欺,等我逃出生天,再拉起一支队伍,早晚有一日会重振旗鼓,到时候……” 他垂涎的目光瞟着泠九香,又舔舔唇瓣道:“到时候我不会让你当船长,我会让你当我的女人……” 话音未落,泠九香把玩着匕首往他嘴上一划,登时割出一道纤长的血痕,?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桌子上。 “抱歉,老人家,弄脏了您的桌子。”泠九香朝海员们一伸手,几个大男人懵了,只有无邪伶俐地扔了一块抹布给她。泠九香也不客气,用抹布往黑蝎子嘴上使劲抹了抹。 泠 九香巧笑嫣兮,“嘴太脏没关系,我帮你擦干净。”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感觉寒风凛冽,冷汗直冒。 此女过于锋利,谁惹她谁倒霉。 黑蝎子疼得头冒冷汗,咬紧牙关,喘着粗气瞪她。 张渔民结结巴巴地道:“这位女侠是……” “我叫阿九,黑蝎子是我们永深号所有人的战利品,也就是说,他和他的所有船员都是被我们打败的。” “原来如此,各位大人真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请受老朽一拜。”说着,张渔民便要拜下去,泠九香连忙将他扶起来。 “老人家放心,海盗并非尽是烧杀抢掠之徒,况且我们赵竞舟大王决定今后凡是鳏寡孤独者皆不用上交税金,你尽可安心养老。” “大王英明,只是……”?张渔民踌躇片刻,轻嘶一声,“只是我昨日瞧见八艘战船驶过,那战船上的战旗似乎并非我们赵大王所有。” “什么?”?泠九香错愕片刻。 “老朽年轻时曾去过西边一个叫缇斯国的国度,那儿的船只战旗似乎与我昨日见到的船只战旗相仿,皆是一只灰色的松鼠。” “缇斯国?”?泠九香很是疑惑。 “缇斯国是西边的一个小国,军事发达,但是占地面积不广,而且统治者酷爱四处征战其他边境小国,民生不安。”?绿豆芽摸着下巴,慢悠悠地道,“可是缇斯国与我们赵大王多年来交往深厚,我们提供人力财力,他们提供武力。照理来说,他们没那个胆子冒犯我们。” “这……老朽便不知了。” “倘若老人所言如是,八艘战船齐齐开往川海,咱们岂不是处境危险?”?杨颂说。 “咋可能呢?”?胖子大大咧咧道,“留在川海的战船少说也有五百艘,除非……” 坐在角落的无邪小声道:“除非川海戒备松懈,我若是那些战船想要接近川海,会先解决掉几艘来往的巡逻船只,卸下他们的战旗,方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川海。” 泠九香捏住酒杯的手一紧,旋即她起身踱至窗前,窗外天空乌云密布,狂风骤雨,大海巨浪滔天。 “此时决不能出航,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她斩钉截铁道,“兄弟们先调养生息,一旦天气晴好,我们马上开船返乡,兴许有一场恶战即将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船毁人亡 众人在岛上待了整整四个时辰,从下午一直待到夜晚,倾盆大雨终于有停歇之势。泠九香即刻吩咐众人谢过张渔民后赶上船,舵手火速开船行驶,众人各怀心事,连喝酒吃肉的心情都无。 杨颂在船舱内走来走去,半个时辰后他满头大汗,又独自往船舱深处走去。 “杨颂去干哈?”胖子问。 “我去研究研究火炮,说不定能帮上忙。” 绿豆芽薅几下自己快秃了的头发嘟哝道:“那我们能干什么?若川海真的出事了……” “不可能!”?泠九香胸有成竹道,“你们李总督和田将军绝不会让川海出事,再说了,你们这般慌乱,对战况绝无益处。” 众人迫于压力,只得面面相觑,熬过整整一晚后,无邪体力不支,先行睡下,众人纷纷小憩,舵手和瞭望手换了好几批,唯有泠九香仍站在甲板上思忖着什么。 胖子过来招呼她去歇息,却听到她呢喃:“但愿他无事……” “船长,你说啥?” “没什么,你快去睡。” 永深号又行驶了两个时辰,终于开进川海。众人睡意全无,纷纷跑出船舱仰脖子张望。 瞭望手举着望远镜,颤颤巍巍地道:“火……岛上各处都是火光……” 泠九香心头一紧,忙夺过望远镜,前方海域忽然一声炮轰响起,永深号重心不稳,左右剧烈摇晃,众人紧紧挨着东倒西歪。杨颂用金爪飞龙稳定身体,及时护住泠九香。 胖子大呼道:“我靠,真的有劲敌来犯!” 泠九香举着望远镜,只见正前方赵竞舟所住岛屿上火光满天、狼烟四起,周围众多船只朝四面八方射击火炮,附近岛屿平民百姓有的举家灭亡、有的四处逃窜、更有尸横遍野、哭天喊地者。主岛损失惨重,赵竞舟的宫殿大门被彻底炸碎,十几个我方船靠得过于密集,无法及时开炮,即使开炮也难敌对方火炮攻势凶猛,且敌方人马神出鬼没,有的出现在岛上提刀与守卫厮杀,亦有人进入宫殿肆意行掠,我方守卫死伤惨重,竟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会这样?”?泠九香惊诧道,“平日 里川海守卫森严,怎么会让缇斯国的人贸然进去?又怎么能轻而易举深入川海腹地进行大范围攻击呢?” “船长,咱们现在怎么办?”?众人火急火燎地问。 “船长,咱们现在就冲进去,大家都有火炮,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胖子攥紧双拳道。 “万万不可,”?杨颂急急道,“船长,敌方手头上的火炮是巨型重击火炮,咱们的火炮实在没有这样的攻击力,万不能匹敌,这样一去只能白白送死。” “船长……” “都闭嘴!”?泠九香大喝一声,抬头望见敌方船上竟然没有战旗,猛地一震。她吩咐舵手飞速靠近左边一座平民居住的岛屿,跳上桅杆,眯眼一瞧,竟然看见敌方的战船上掉下来两面战旗,一面是我方战旗,另一面灰色战旗上画了一只松鼠。 原来如此,原来这帮混蛋是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船上的战旗混进来了。 泠九香立马对手下说:“全体听令!舵手停船靠岸,降战旗,出火炮。胖子带领十人下船入左右两侧岛屿救助平民藏身,我带领剩下的人下船救出大王。杨颂,你和绿豆芽留在船上,往南边射出火炮虚张声势。” 杨颂踌躇道:“等等,船长,我想……” “我知道你忧心杨妍,我向你发誓一定救她出来。还有你们要找出**和硫磺,到时候你们看见敌人来了,记得送他们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泠九香压低声音道:“船毁人亡的大礼。” 泠九香交待完毕,才下了船,便拉住欲要闪身离去的无邪,后者蹙眉瞪她。 “总督为你殚精竭虑,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却是大王,你若还有点良心,便让我去救他。” “如果前几日不是杨颂救了你,你早就没命了,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去救他最珍视的妹妹杨妍。至于李烨,一定会跟赵竞舟在一起,我现在就去救下他们。” “川海危险至极,如何应对不明来历的敌人?你可有计划?”无邪急忙问。 “他们混成我们的人进入川海,我们就混成他们的人来个一网打尽!” 无邪拧眉思忖片刻,点点头便去了。 没了永深号,泠九香只好带领二十人潜水 进入主岛。黑茫茫的海中炮火声震耳欲聋,厮杀不断,血腥味涌入鼻腔。泠九香指挥十五人登上悄悄贼船帮助友军,剩下几人进入主岛搜寻赵竞舟,而自己却堂堂正正从主岛正前方进入,入眼便是敌方的精兵干将正在斩杀宫殿外为数不多的守卫。 泠九香躲在一棵大树后张望片刻,居然看见先前对她意见很大的胡勇船长正在和敌方交锋,敌方经验充足,手断老辣,几招就将胡勇逼退。 胡勇屡败屡战,正欲从怀中掏出****与敌手同归于尽,泠九香猛冲上前,?一脚踢翻胡勇,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敌方说:“我们不要跟这些虾兵蟹将纠缠,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那个敌手还以为泠九香和他是一伙人,便道:“可是我们围着川海主岛寻了半日也不知赵竞舟在何处。” 原来他们的目的是赵竞舟。泠九香想也不想便指着后方已经降下战旗的永深号说:“知道为什么川海上找不着赵竞舟吗?我们方才看见他已经降下战旗,坐着船从南岛离去,所以一直在用火炮攻击,但他们火势太猛,我们……” 泠九香话音未落,南岛突然响起猛烈的轰炸声。敌方信以为真?,便招呼身边的弟兄们道:“兄弟们,赵竞舟在南岛上,我们杀过去。” 众人听闻“赵竞舟”三个字,顿时心潮彭拜。他们不再恋战,而是重新登上战船,八艘战船中有四艘往南岛开去,另外四艘留下断后,船上嘶喊声不绝如缕。泠九香只身踏入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宫殿,四处寻人却不见踪影。 她走近一间尚未被炸毁的耳房,竟瞧见无邪背着杨妍出现在门口。 “船长!”?无邪和杨妍双双喊道。 泠九香急切地问:“杨妍,李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杨妍哭得梨花带雨,“出事时他好像还在西偏殿里议事,现在西偏殿四面塌方,他恐怕出不来。” 泠九香听罢,马不停蹄赶往西偏殿。只见西偏殿四面塌陷,门窗不知所踪,墙体石灰四处散碎?,只在中间形成凸起,兴许可供几人苟活。 “李烨!你在里面吗?”?泠九香边挖开旁边的石块边喊。 倏忽间,南海上空出现一颗绿色信号弹。而 此时敌军的四艘战船只剩下两艘,两艘船不愿恋战,急急忙忙往南岛驶去,临走前,两艘船分别往主岛投下两颗**。 其中一颗**不偏不倚砸中西偏殿,千钧一发之际,无邪闪身前来,一把搂过泠九香往旁边扑去,**把西偏殿炸得粉身碎骨,又让二人滚出去数十米远才停。 泠九香和无邪痛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浑身被磨出红痕,躺在沙滩上**不住。 杨妍连忙跑过来将他们挨个扶起来。 “总督……”无邪和杨妍看着一片废墟,心中哀恸。 泠九香缓缓坐起身,接连喘着气看着被炸成废墟的宫殿,视线被蒙上水雾,愈发模糊。 他……死了吗? 为什么脑子有些乱,心更乱? 南岛附近訇然响起一声巨响。永深号和周围四艘战船一齐炸了个粉碎,海面上漂浮着粉碎的甲板木屑和尸身肉骨。 其余两艘敌船被余震波及,险些被海浪吞噬,又遭海潮推向岸边,我方海盗齐齐上阵,瞄准剩下两艘战船发动炮火攻击。 胜负已分,宫殿旁边的三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直到一个人脚步急促地走过来,远远看见三人便担忧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没事?” 杨妍和无邪双双回头,顿时喜出望外地大嚷道:“总督!” 他们一齐扑上去,兴奋地抱住李烨,?开怀大笑起来。 而李烨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一个人身上。泠九香回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他微蹙的眉、清冷的眼、苍白的脸和瘦削的身影。 他们看着对方,?忽然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直到泠九香一点点挪到李烨面前,直到田虎带着大批海盗身着戎装铠甲出现,直到赵竞舟的声音涌入他们耳畔…… “田虎,李烨,你们给我跪下!” 她怔怔看着神色不一的众人,这才明白梦醒了。 半个时辰后,亲兵护卫再次寻觅一圈,回到赵竞舟身边躬身谢罪。 “卑职无能,本想留下几个活口拷问,谁知道那几个敌人事先早有准备,我们一靠近便服毒自尽了。” 赵竞舟沉痛地闭上双眼,嘴边溢出长长一声叹息。 顷刻间,由田虎和李烨带头,所有船长齐刷刷往下跪,船员们自然不敢闲着,也纷纷伏跪在地。偌大的川海顷刻间只有赵竞舟一人坐在龙椅上。 昔日金碧辉煌的龙椅此时此刻沾满泥泞尘土,污浊不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内奸 “都起来!”赵竞舟眉头紧蹙,指着李烨道:“你说,半个时辰前你在做什么?今日守卫川海的是你手底下的人,他们为什么没有察觉敌船入侵?” 李烨敛眸垂首,难得变成了个结巴。“臣……” 泠九香起身道:“启禀大王,方才我赶回川海时观察到敌船十分狡猾,船上拥有好几面战旗,想来是进入川海前击败了我们巡逻的战船,并夺下我们的战旗进入,如此这般,我们的守卫便以为是巡逻船只回归,放松警惕,于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那么川海附近数百艘的战船又为何敌不过敌人区区八艘船?” 胡勇起身道:“启禀大王,事发时我们以为是巡逻船只和侍卫发生口角并非多想,直到他们开启火炮,我们数十艘战船相隔太近无法一同启开,而且……” 李烨截下话头,“而且敌船所用火炮为巨型重击炮,此乃缇斯国新制大炮,射程很远且威力巨大,我们并未有所接触,没有丝毫防备,所以此番伤亡惨重。” 赵竞舟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田虎道:“田虎,事发时你又在哪里?” “我……”?田虎咬咬牙,支支吾吾道,“臣身体不适,故而未能及时赶来统领将士们迎击,臣失职了。” “一群废物!”?赵竞舟望着满眼废墟,灰尘漫天飞舞,冷嗤一声说,“我养你们有何用?” 李烨思忖片刻,抬手作揖道:“大王莫要生气,此事事发突然,而且敌船来得蹊跷,莫后黑手仍然逍遥法外,恳请大王派遣属下前去取证。” “取证?如何取证?” 李烨面不改色,压低声音道:“请大王恩准属下前往缇斯国,引进新型战船火炮并且试探其国主忠心与否。” 赵竞舟眉心一跳,走到李烨面前,拧眉注视他片刻。 “缇斯国远在天边,你当真愿意?” “为大王效犬马之劳,臣不胜荣幸。” 李烨坚定不移,赵竞舟沉默不语,田虎双手抱拳,满面愧色。 “臣多有失职,请大王重重责罚,以效军纪。” “好,既然如此我便罚你……” 赵竞舟话 音未落,杨颂和胖子忽然从海面上冒出头,侍卫警惕地提刀逼向二人,泠九香连忙厉声喝住。 “这二人是永深号的船员,并非敌方之人。” 杨颂和胖子见到乌泱泱一大片人,又见赵竞舟满面怒意,便恭恭敬敬地跪地参拜。 “参加大王。” 泠九香对二人道:“你们总算回来了,方才可有看见敌方是何人,敌船又有何特征?” 二人面面相觑,杨颂说:“我们只是按照你的吩咐,用火炮冲击将敌人引到南岛,又在船上放置了**,但我们事先弃船离去,并非近距离与敌人交战。” 赵竞舟听罢,眉头舒展,望向泠九香道:“这么说,敌方全军覆没是你的功劳。” “大王言重了,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冒充我们的人才得以进入川海,我们也可以以此智取。我当时踢了胡勇船长一脚,装作是他们的人,将他们引入南岛,由此来个一网打尽。” 谈及此,就连田虎都不禁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李烨认真打量着这个一身伤痕、满脸污泥的女子,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 “可是你不是往北巡逻了吗?”胡勇揉着被她踹过一脚的部位,疑惑道,“这才几天怎么就回来了?” “我会回来是因为我们捉到了黑蝎子,迫不及待要献给大王。” 黑蝎子?这个女人捉到了黑蝎子?众人目瞪口呆,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绿豆芽战战兢兢地站出来说:“船长,抱歉,方才黑蝎子趁乱逃跑了。” 赵竞舟重重鼓掌,轻哼一声道:“他入了川海亦无处藏身,今后统统给我加强防备,活捉黑蝎子者赏黄金百两!这一次我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泠九香听罢,得意洋洋地朝李烨挑挑眉,后者忍俊不禁。众人正暗自松一口气,以为赵竞舟再不追究敌船之事,下一刻却仿佛被雷轰得外焦里嫩。 只听赵竞舟扬声高喝道:“传我号令,田将军及李总督职责有失,罚三月俸禄,船长阿九智勇双全,赏三月俸禄,赐总军一职,品级高于田将军和李总督二人。” 此话一出,全员震颤。?泠九香正欲兴高采烈地领旨,忽然想起“登高跌重”四个字,又瞥见李烨 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泠九香轻吐一口气,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烦请大王收回成命,阿九实在是资历浅薄,担不起此等大任。” 赵竞舟听罢,眉宇间露出满意的神色,面上仍道:“你此番功劳极大,我手底下最大的两位功臣都不及你,我自然要用最大的职位嘉奖你。” 泠九香连忙颔首谢恩,“大王谬赞了,阿九纵使再厉害,没有大王抬举,断不成今日之事,阿九并非爱慕虚荣、贪慕权贵之人,大王的信任正是阿九此生最大的嘉奖。” 这番获奖感言说得头头是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皆是官场上你来我往之道。 赵竞舟赞许地点点头,悠然说:“你成此大功,我定然要赏些什么,不如就许你提督一职,仅次于总督,永深号所有船员赐三个月俸禄,如何?” 泠九香抬眸见李烨眨了眨眼,便起身道:“谢大王恩典,属下不胜感激!” “主岛重建宫殿就交由田将军来办,这几日我会局住在北岛,每日晨昏操练不能停,巡逻防范更要加紧。” 讨伐大会终于结束,待赵竞舟离去后众人纷纷挤着僵硬的笑容向泠九香道贺,泠九香随意应和几句便打发他们离去。 李烨和田虎面面相觑,?双双叹息。 “你方才不是在西偏殿议事吗?躲到哪里去了?我和无邪找遍宫殿也找不到你。”泠九香对李烨说。 “当时情势危急,大王命人将我带出西偏殿,进入了川海的地道。” “川海还有地道?”泠九香和田虎齐声惊叹。 “我亦是今天才知道。” 田虎黑着脸喊道:“那刚才你在西偏殿议事,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能不知道呢?幸好大王不在主殿,若是大王伤着一星半点,你我如何自处?” 李烨无奈地摇着头道:“也不知怎的,与几位船长议会时我总觉得头昏目眩,注意力难以集中,险些晕厥。你又有何身体不适?为何没能及时来救驾?” “我……”?田虎黑黢黢的脸上难得露出窘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顿早餐上吐下泻,亲卫队在茅厕外面催促我出去时,我还以为是那些个船长又起了什么争执,谁知道竟是敌军闯入,这 一次也是我太大意了。” “你田将军岂止大意,能力不大,脾气却大,我们永深号可算见识了。”?泠九香双手叉腰,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克扣我们的淡水和食粮?” 田虎疑惑不解地睁着眯缝眼,黑黝黝的嘴张得老大。他指着泠九香,许久才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克扣过你们永深号的物资?” 泠九香冷冷一笑,“别装了,你敢说黄泉不是你的人?我们出航当日他扣下我们的淡水和水果,若非我未雨绸缪,先前摘了椰果给众海员解渴,我们恐怕连三日都撑不到便死在海里了。” “胡诌八扯!我现在就找黄泉说道说道!”田虎转头对一个手下说,“你快去给我把黄泉叫来!” 泠九香和田虎二人怒火中烧,大眼瞪小眼。李烨笑呵呵地拍拍泠九香的背说:“你放心,他并非公报私仇、小肚鸡肠之人,想来你们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将军,”?那个手下跑回来慌张道,“黄泉船长……方才在与敌人交战时牺牲了。”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敛眸沉默了。死者为大,生前所做之事死无对证,泠九香也懒得计较了。 “这件事颇有蹊跷,”?泠九香说,“怎么对手这般幸运,偏偏挑中这种时机进攻了呢?” 田虎附和道:“我也搞不懂,我身子骨硬朗得很,吃了两快黑面包喝几口水就闹肚子,咋可能呢?” “我多年研究药理,方才头晕时总觉得是气味所致。” “气味?”?泠九香说着便凑到他身上轻轻嗅了嗅,“说起来我才走了几日,你衣服上的味道怎么就变了。” “有吗?” 泠九香不由分说要扒李烨的外衣,李烨推三阻四,田虎嫌弃地看着两人。 “你们要腻歪就赶紧找个耳房腻歪,别大庭广众的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呢……”李烨埋怨地瞧了他一眼。 泠九香灵光一闪,见四周过路人不少,便拽着二人躲进一间耳房。 田虎拍开泠九香的手,愤懑道:“你们还真不害臊,说来就来,来就罢了,你们要行房事拉我进来做什么?” “行你个大头鬼,给我闭嘴好好看着!” 泠九香扒下李烨的外衣重重嗅几下,顿时柳眉紧蹙。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冲?闻着不头晕才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自尽 田虎接过外衣闻了闻,也点点头。 “你的衣物都是由谁来保管的?” “自然是我自己保管,需要浣洗时便拿去给浣洗房。” “浣洗房?”?泠九香瞪大双眸道,“杨妍不正是在浣洗房工作吗?我现在就去找她问问。” “等等,”?李烨连忙拉住泠九香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倘若真有疑窦,切勿打草惊蛇。” “你们怀疑杨妍?就是那个把红酒洒在大王衣袖上的……”田虎话音未落,李烨扯过他的手,搭在他腕上。 “怎么了?”田虎问。 “你的腹泻并非肠胃所致,倒像是食物相克……”李烨若有所思道。 泠九香微微一怔,“看样子川海有个内奸。” 三人的神情登时严肃起来,狭小的耳房内涌动着诡异的安静。 李烨垂眸思忖片刻,对二人道:“田将军,我去太医院瞧瞧取药薄,你在花园里等着。阿九,你先让杨颂带着杨妍去花园散心,再让无邪悄悄去寻找杨妍的卧铺是否有奇怪之物。倘若真如我心中所料,不出半个时辰答案就会揭晓。” 说干就干,三人踱出耳房去往不同的方向。 田虎伸出粗糙黝黑的手捏了捏李烨白花花的里衣,嗤笑一声。 “干什么?”李烨斜眼看他。 “瞧你一身骨头,老子一拳就能给你打翻。难怪你要找阿九做媳妇,她连黑蝎子都捉来了,骂人又凶狠,彪悍得跟头母狮子一样,当你媳妇正正好。” “别瞎说,”李烨温和地道,“不过母狮子确实不错。” 田虎懒洋洋翻了个白眼,“连母狮子都喜欢,完喽,你人傻喽。” 泠九香在沙滩上找到无邪时,他正和杨颂、杨妍在一块。 她招呼无邪过来,杨妍也屁颠屁颠跑过来。 “阿九船长,我方才听我哥哥说起你。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有你这般智慧和胆识。”?杨妍拉起泠九香的手,却被她轻轻抽开。 “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泠九香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满怀深意地觑着她,“或许你也是这样的人。” “船长,你怎 么来了?”杨颂问。 “无邪,借一步说话。”?泠九香呢喃道。 “你说什么?”无邪没听见,疑惑地问。 泠九香往前走两步,转身说:“我说你为李烨效忠的时刻到了。对了杨颂,待会儿花园里有一场表演,我请客,你和杨妍一起来看。” 杨颂点头说好,杨妍看见他们二人远去的身影,瘪着嘴嘟囔道:“这儿又没有别人,何必借一步说话呢。” 半个时辰后,李烨拿着取药薄来到花园。泠九香悠然自得品着牛乳茶,田虎正在凉亭中来回踱步,瞧见李烨来了,才安心坐下。 “结果怎么样?” “黄太医说了,泻药在川海乃禁药是也,寻常奴婢无法取得,只不过,杨妍取的是五星草。” “五星草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可以治疗头晕的良药,但是配合面粉会产生腹泻作用。” “面粉?”?田虎惊讶道,“我早晨所食的是黑面包,里面自然有面粉了。” “这么说来真是杨妍……”?泠九香呢喃道,“可是我方才试探她时她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与我相谈甚欢,这又是为何?” “哼,”?田虎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奸细的想法,你们怎么可能明白?依我看现在就该把她绑过来,严刑拷打,看她招不招。” “不可造次,”?李烨拦下田虎,“倘若杨妍并非内奸,或者杨妍背后另有人指使那该怎么办?” “咱们都已经查到这个份上,难道要任由她个贱人逍遥法外?”?田虎扯着嗓子吼道。 泠九香把杯盏一撂,拽住田虎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她来了,我们一试便知。” “哎呀,你们俩口子一天到晚尽知道劝我。”田虎甩开二人,又烦躁地走来走去。 话音刚落,三人便看见杨家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途中杨妍还摘下一朵花别在自己鬓边,偏着头问杨颂好不好看,杨颂笑着说像个村姑,杨妍就气鼓鼓地把花摘下来往他身上砸。 见到此情此景,田虎青筋暴起,双拳紧攥,不由得道:“就因为这臭娘们儿,咱们既要挨骂又要受罚,而她却乐得逍遥自在。” 泠九香无动于衷,侧头去瞧李 烨,竟察觉他眼底饱含愧意。 他在对杨妍愧疚? 泠九香正欲问什么,杨妍和杨颂已经走过来,对李烨和田虎行礼。 “总督和将军也是来看表演的?” 李烨轻轻嗯了一声。 “表演在哪儿呢?” “杨妍,”?泠九香挤出一抹淡笑,“这是李烨的外衣,你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杨妍接过外衣,铺展开在阳光下仔细打量?着,又捧到面前仔细闻过一遍,皱着眉头说:“似乎有什么臭味,兴许是汗味。” “汗味?你不觉得这种味道让人头晕?” 杨妍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么一说还真是,怎么了?需要我再洗一遍吗?” 泠九香和田虎面面相觑,李烨冷静地道:“杨颂,你先下去,我们有事要问她。” “不,”杨颂察觉三人神色异样,连忙上前一步握住杨妍的手,“她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老子受不了你们了,一天天搁着磨磨唧唧的。”?田虎猛地一拍石桌,厉声道,“你他娘的自己说,你要五星草来干什么用?” “我……”?杨妍咬着唇,一时间吓得面色煞白,“五星草可以提神醒脑,总督近日总说他神思倦怠,我只是想为总督拿一些,不知哪里惹到将军,还请将军明白告诉。” 杨颂连忙说:“将军,杨妍对总督一片真心,为何要遭你如此盘问?” “可是我问过御膳房的人,为什么你一个浣洗房的侍女今日早晨进去过呢?”?李烨问。 “五星草可以提神醒脑,我自然是想加在总督的膳食里。” “放屁!”?田虎指着杨妍道,“你怎么能把五星草放在面包盘里?你难道不知道面粉和五星草可以致人腹泻?” 杨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对面三人仍然冷着脸觑她。 “将军冤枉,奴婢当真不知,总督大人,我和你相识多年,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说着,杨妍便走向李烨,哪成想一把利剑从天而降横插在她和李烨中间。 众人抬头,只见无邪从凉亭上飞身而下,冷冷瞥一眼杨妍,拔出利剑收回腰间,又从怀中取出两包药粉递给李烨。 “总督大人,属下从杨妍的枕头底 下翻出来两包药粉。” 李烨将药粉打开扫一眼又递给身边的泠九香,他深吸一口气道:“一包是五星草,还有一包是气味极重的**,杨妍,你要怎么解释?” “**?”?杨妍愣了片刻,慌忙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的枕头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泠九香冷哼一声,“你撒谎,**的气味和李烨衣服上的气味一模一样。杨妍,你究竟为什么要害李烨和田虎?为什么要帮助敌船趁虚而入?” “我没有!”?杨妍哭喊道,“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田虎怒不可遏,拔刀指向杨妍,大怒道:“你还敢狡辩,不说出幕后主使,我现在就砍掉你的手脚,看你如何再造次?” “不行!”?杨颂立马张开双臂挡在杨妍面前,慌乱地看着旁边三人,“李烨,她可是杨妍啊,她怎么可能会害你?船长,我敬你信你,你也怀疑我的妹妹吗?还有无邪,枉我拿你当兄弟,你怎么能……” “事实摆在面前,你让我们如何信她?”?李烨闭上双眼,旋即冷冰冰地看向杨妍,“你可还有解释?” “我没法解释,五星草是我误下的,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既然没法解释,就到慎刑司解释……” “杨颂,事已至此,你不能再一味偏袒你妹妹了。”?无邪拉住杨颂,被他一把甩开。 杨颂双眼猩红,火冒三丈,拔剑指向众人道:“杨妍绝不可能是内奸,今天谁也不许碰她!” “哥哥……你们……”杨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抬头望着苍蓝的天空,又看着凉亭前气势汹汹的众人,霎时间眼泪再次决堤。 杨妍撇开众人飞奔出去,泠九香立刻飞身上前。 “杨妍,你要去哪儿?” “我……要为川海尽忠了!” 说罢,杨妍猛地撞向一棵古树。 她眩晕不止,后退几步,倒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流。 众人无不震颤呆滞,许久后才听得一声吼叫。 杨颂猛地推开?泠九香扑到杨妍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这叫爱情 “她没事。” 太医院内,黄太医为杨妍诊脉后,取下杨妍手腕上的白色手帕,说了这句话。 几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杨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头上缠了几层白色纱布。 田虎仍然心有不满,大步流星地迈出太医院,泠九香和无邪沉着脸不言不语,李烨面色淡漠,杨颂脸上的泪痕已然风干。 黄太医犹豫片刻道:“总督大人,老奴知道您也会医理,方才为何不直接为她把脉,还要送来太医院呢。” “还不是因为某人死都不让李烨靠近?”无邪小声嘟囔道。 “无邪,我们出去。”泠九香说。 四人各怀心事,退出了太医院。 杨颂才出了门,忽然对李烨挥起拳头,泠九香眼疾手快,从旁一把扣住杨颂将他?抵在门边。 “你冷静点。” 杨颂红着脸怒吼:“还冷静什么?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知道杨妍是清白的了,她若是死了,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杨妍何来清白一说?”李烨瞅着杨颂,冷淡地道,“纵使她以死明志,那两包药粉她也无法解释,你是她哥哥自然无条件信任她,我们与她并无血缘之亲,如何相信?” “旁人不信就罢了,但你曾对我发过誓要保护她一辈子。”?杨颂挣开泠九香,张开自己手掌露出黑色的倒三角印记。 这是半个月前,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歃血为盟。 “哥哥……哥哥……”一阵阵低呼吸引了四人。 杨颂率先冲回去,扑到杨妍床边,握住她颤抖的手。 “妍儿,你哪里疼?别害怕,我马上帮你把太医找来。” “哥哥,没关系我不疼。现在大家愿意相信我吗?”杨妍说罢,目光炯炯看向三人。 无邪和泠九香面面相觑,又看向李烨,后者说:“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晚点再来看你。” 杨妍不可置信道:“总督,难道您还是怀疑我?” “抱歉,我们想要相信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泠九香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拉着李烨和无邪往外走。 临走前,李烨静静凝视着杨颂,许久后才说:“杨颂,我愿意相 信杨妍,也请你相信我。” 李烨才离开太医院,转头对两人说:“你们走,我一个人待着。” 无邪乖乖离去,泠九香却跟着李烨往前走,直到他停下来,有些烦躁地转身看她,她?不动声色地扯过他手上的外衣,退开几步。 “难道你还敢让浣洗房的人给你洗衣服?”?泠九香瞥他一眼,别扭地说,“我帮你洗。” 他一怔,流转的目光经停片刻,旋即长长松了一口气。 “阿九,谢谢你。” 她轻咳几声转移视线,方才瞥到他深邃的眼神,她心里好像有一团火烧起来,俞烧俞旺,难受得紧。 她随口说:“不客气,我本来还以为你要死了。” 她转身要走,谁知道他忽然凑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搭在她脉上。 “此番大战不易,好在你没有内伤,我有许多治疗外伤的药物,明日你拿去用……嗯?阿九你怎么了?” 她慌乱不已,双眼不自觉地乱瞟,最终忐忑不安地扒开他的手。 “没怎么,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好生歇息,过几日我便要去缇斯国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什么?”宛如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口,方才熊熊燃烧的大火顷刻间扑灭。 “你不打算带我去?”她震惊地问。 “这……你不是不喜欢我同你一起去巡逻吗?”李烨小声叮咛道,“上次还拒绝了我……” 可惜泠九香压根没听见,光顾着喊:“你不想带我去?” “此去山长水远,大概一个月才能回来,我不想让你受苦……” “你不带我去!” “阿九,你到底听见没有?”李烨不耐烦地蹙眉。 “我听见了,你就是不想带我去。”泠九香顿时火冒三丈,把方才抢过来的衣物丢进李烨怀里,“好你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我马不停蹄赶回来保护你,你倒好,出远门都不想带我。我问你,你跟赵竞舟申请去缇斯国,要带几个船长?” “此去不过是试探情报,无需示威施压,我只带三个船长六艘船去便是。你何必生气?我并非不愿带你,只是担心你……” 泠九香气势汹汹地打断他,“不用跟我解释了,你早有决断,我才懒得管你。” 刚才 还嘟着嘴生闷气,现在又不听解释,女人怎么那么难哄?李烨全然摸不着头脑,只好强行转移话题。 “那个……我不打算再追究杨妍的事了。” 泠九香深感意外,不禁诧异地瞅他一眼。 “那田虎那边……” “我自有办法,只有稳住杨妍才能稳住杨颂。杨颂技艺精湛,是我们改良武器的最佳人选,我们不能失去这个人才。” “这样啊,”?泠九香仍在发火,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衣物,故意咧嘴笑道,“其实我有个办法能更好地拉拢杨颂。” “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你娶她啊。” 他眉头一皱,“我说过,我不可能……” “我又不是让你昭告天下,反正你对她既自责又怜惜,给她一个承诺就能护她一世,你又自然而然地成了杨颂的妹夫,他们兄妹俩此后便任由你摆布了,这便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她仍旧笑着,双手环胸,眼神紧盯着他,像在试探,也像在调侃。 他盯着她嘴角僵硬的笑容,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这种破办法也能想得出来,且不论杨妍和杨颂是否愿意,就算他将她纳为侍妾,她和泠九香又如何相处?杨妍又是赵竞舟的侍女,若是在赵竞舟面前露馅可如何是好? 阿九这般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连这些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顷刻间,李烨的脑子里好似塞满浆糊,于是越发觉得泠九香脑子里也塞满了浆糊。 “觉得这个方法不好吗?”泠九香食指点着下巴,“那不我们主动去跟赵竞舟说,我们已经和离,今生今世好聚好散……” “泠九香!”他厉声一喝,双眼布满寒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一分钟才各自收回目光。 泠九香拔腿要走,李烨突然说:“等等,你说好了帮我洗。” 她轻哼一声,“不洗了,你爱找谁洗找谁去!” 不洗?那我不要了!思及此,李烨把外衣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泠九香错愕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已经把他的衣服拿在手上了。 杀千刀的李烨,真特 么烦人! 三日后,下属给泠九香送来一套干净的朝服,泠九香试穿过后便身着朝服前去参拜赵竞舟。 每日卯时三刻,赵竞舟于南岛的宫殿内与总督及将军召开议会,自泠九香成为提督后,殿里便摆上另一个座椅。 赵竞舟述说了自敌船闯入后大举扫荡侵犯,民心动荡不安,田虎主动请缨,愿带领船长们广施粮食救助平民。赵竞舟默许后对三人强调一番航海巡逻的重要性并提起李烨远航缇斯国一事。 说到此处,本就沉默不语的泠九香抿紧双唇,李烨神色平静,郑重地将自己所带物资以及人员一一禀告。 赵竞舟本无动于衷,听得李烨丝毫未提及身旁的人,便挑挑眉问:“你们二人怎么了?” “嗯?”两人纷纷抬头。 田虎撇撇嘴说:“大王,这一看就是他们小两口闹别扭,这点劳什子事儿不劳您挂心。” 赵竞舟轻笑一声,柔和地说:“李烨,前往缇斯国的人员名单你可得再确认一遍。” 李烨愣了片刻,扫一眼身侧的可人儿,见她无动于衷,他沉着脸便双手抱拳,一本正经道:“禀报大王,我已经确认名单无误,还请大王恩准。” 赵竞舟摇头叹道:“人们常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话我便赠予你们二人,好自为之。” 他摆摆手,示意散会。 李烨和泠九香各自品着这句话,回到自己寝殿。 泠九香算着日子,才想起他们已经三日不曾说过一句话。她深知他对自己极好,可他这份好又要几分真心?几日来她习武、训练、教导下属,一闲下来就想到他的事。思来想去没有个解答,又不肯拉下脸来找他。 她一向随性洒脱,可是一见到李烨却心跳得厉害,她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与弟兄们一起训练时,泠九香?没吃几口午饭便撂下碗筷走了,众人看在眼里很是疑惑,倒是胖子胆子大,上去勾住她肩膀问:“船长这是咋啦?饭都吃不香。” 泠九香灵机一动,也许这帮人能解答她的困惑。 “兄弟们,我问你们,心脏跳得很快是为啥?” 三十个大老爷们儿全是24k纯黄金单身汉,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为啥?受内伤了?”?胖子傻愣愣地说。 “狗屁!我听醉花楼里的女人说过,这叫……” “叫啥?” “爱情!” “噗!”?泠九香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把衣服脱了 “噗!”?泠九香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众人都知道泠九香和李烨的夫妻关系,便哄笑起来。 “别吵了,都给我闭嘴!”?泠九香暴躁地跳起来,一脚把胖子踢开。 “算了算了,你们这帮登徒子啥也不会,我不问你们了。” 她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无邪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她走到沙滩上,一脚踩碎一个贝壳,满面愁容。 “船长,”?无邪说,“你何时会心跳加速?” 泠九香想也不想道:“见到李烨的时候。” 旋即她转头不耐烦地看着无邪说:“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跟着我……” 无邪白白净净一张小脸渐渐露出姨母笑。 “笑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对总督没有感情,原来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不可能!”?泠九香斩钉截铁道,“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可是我昨日去找你,你寝殿里还挂着他的外衣,难道你们已经有夫妻之实……” “打住!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船长,你对我说这些没用,你既然不喜欢总督便要亲自对总督说一声。” “为什么?” “因为你们女子总是如此,”?无邪耸耸肩道,“我以前见到那些女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总要对有过一腿的男人说一声。” “你特么说谁跟男人有一腿。”?泠九香气愤不已,提着剑就想砍人,无邪嘿嘿一笑躲开了。 “船长,在我看来,你并非是会为这种事烦恼的女子,让你不安的想必另有其事。”无邪歪着脑袋说。 泠九香点点头,嘴里振振有词。“没错,重点不是李烨,而是他不肯带我,既然如此,那我就……” “什么?” “我有办法了!”?泠九香兴高采烈,一掌拍向无邪的脑门,后者被拍得晕头转向,险些一头撞在树上。 “谢谢无邪!” 是夜,月朗星稀。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李烨仍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案几上点一盏油灯,手边一本早已卷边泛黄的《孙子兵法》。 阿圆托着另一盏油灯走进来,“总督大人,这么晚了 ,该睡了。” 李烨放下书,揉着眉心,刚要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静谧的月光,忽然问:“阿圆,你说女人为什么会生气?” “啊?”?阿圆一脸懵逼,摸着脑袋说,“我……我也不知道啊。” “没事,你下去。”?李烨长叹一声。 阿圆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大人,最近阿九船长每日习武训练,没什么异常举动。” “知道了。” “大人,如果你想问阿九船长为什么生气,何不直接问她呢?” 李烨眼神一滞,随即瞪了阿圆一眼,后者顿时一溜烟跑了。 然而阿圆才走到正殿没几步,忽然拔剑大喊道:“谁在那里!” 李烨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正殿。正殿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阿圆已经拔剑冲向那个黑影,后者二指一伸,竟然徒手捏住刀刃,冷然一笑。 “大人快跑!”阿圆回头大叫。 李烨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不用跑了,阿圆你退下。” “为什么?!” “你看看清楚这人是谁。” 阿圆收剑,捡起地上的油灯,泠九香翘着二郎腿坐在正殿的雕花木椅上,斜眼看他。 李烨笑说:“武艺高强,神不知鬼不觉躲过所有守卫顺利进入寝殿里的人,整个川海怕是只有你和无邪了。” 泠九香撇撇嘴不说话。 阿圆见状,连忙放下灯盏,脚底抹油一般跑掉了。 李烨挂着笑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身侧,“终于知道来找我了?” “我只是觉得出国旅游这么好的事情必须带上我,所以想在你的名单上多添几个字。”?她拿起李烨放在公文底下的那张人员名单,喜滋滋地说,“没想到你早就想带上我了。”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永深号全员?”五个字清晰地印在她和他的眼中,这是李烨的亲笔。她看过以后再没能忍住上翘的嘴角。 二人相视一笑,又移开目光。 李烨笑吟吟地看着她说:“也不知道某人生什么气,多加几个字的事却连说几句好听的话都不愿意。” “那我现在说好了,总督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明察秋毫,文韬武略… …” 泠九香微微一笑,放肆地吹着李烨的彩虹屁。 “那你先前生气是何缘故?”他冷不丁问。 她苦着脸思来想去,最后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杨妍的缘故。” 他嬉笑的神情渐渐变了,眼神透着复杂。 “我没有别的意思,反正我是个没感情的杀手,你若真的喜欢她我绝不会……” “阿九,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妻子,你明白吗?” 他深深凝视她,她呆住了。她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几分虚情假意,但只是此刻,这十七年的岁月里只有他一个人让她的心跳变速脱轨。 月光交织成一块软绵绵的轻纱盖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柔美的面容和唇边一个小小的梨涡。 原来她有梨涡。 破天荒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细腻柔滑的脸。?破天荒的,她脑海里闪过一万种砍手砍脚过肩摔的反抗姿势,最终却纹丝不动。 直到烛光滋啦一声响,他们回过神来。泠九香按住他的手问:“你干嘛?” 他站起身,局促地转身说:“不早了,快回去睡。” “确实确实,”?她也飞速站起来,尴尬地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过几日就要启程,你记得去看看杨妍,免得杨颂不乐意。” “我方才可说了,我只有一个妻子,你若是再吃醋……” “打住,回去睡觉!” 泠九香回到自己的寝殿,躺在榻上,翘着脚沉思。 她哪有什么狗屁感情,她只是对李烨的虚伪不满而已,现下真相大白,她只觉得浑身舒爽,翻个身便睡过去了。 然而她不知道,李烨在她离开后便只身去了侍女的耳房外。侍女们皆在酣睡,李烨连敲房门三下,片刻后杨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可还记得我们昨日的约定?”李烨的眸中一片冰冷。 “记得。”?杨妍咬咬牙,故作镇定道,“你设法让田虎不再追究我的过错,而我随你处置。” “杨妍,只要你愿意助我,我便相信你,今后待你也和从前一样。” “我该怎么做?” 他面无表情,眸子里是一片深邃。 “把衣服脱了。” 泠九香睡得很沉,寅时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 梦中惊醒。 她提剑走出寝殿,几个侍卫仍在殿外守着,见到她正要问安,她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随后她自己四处踱步,正纳闷为何离了寝殿血腥味便消失了,忽然走到一间放置废弃物的耳房外,血腥味顿时充斥着整个鼻腔。 她连忙推开门进去,惨淡的月光映出眼前可怕的一幕。 杨妍穿着黑衣黑裤,紧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起。她面色苍白,双唇颤抖,忐忑不安地看着泠九香。 “船长,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泠九香立马要抱起杨妍,见她颤抖不断,扒开她黑色的衣物,却见她身上鲜血淋漓。 “我带你去找太医。” “别,求求你!”?杨妍死死攥着门把手,哭喊道,“求求你,我答应过总督,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现在却被你看见了……” 泠九香把杨妍放下,急不可待地问:“李烨?这跟李烨有什么关系?” “船长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他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你。” 靠,又是这种茶言茶语。 “那你现在不让我带你去看太医,失血过多怎么办?” “没关系,总督给了我这个……”杨妍从怀中掏出紧握着的药瓶,将药粉往腰上洒。 她疼得咬紧牙关,额头冒汗,泠九香连忙扶她坐起来替她上药。 “看这架势……李烨不会把你砍了?” 杨妍蹙眉不说话。 “看样子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也罢,我自己去问他。” “求求你不要,我不想再被他冤枉,船长,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今日此举亦是为了自证清白。”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怜惜,求你不要问他更不要再追问我,今日被你发现我已经酿成大祸,更不要说今后……” 杨妍忍着痛支支吾吾说了一堆,泠九香一个字没听进去。晨光熹微,杨妍昏睡过去,泠九香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一边,只身离开。 泠九香走后,杨妍倏然睁开双眼,目送前者远去的背影,后者痛得指尖都在颤抖。 “李烨,真想不到你能做到这一步。既然你不喊停,我是不会停的,你就等着瞧好了。”杨妍咬牙切齿地道。 杨妍艰难地爬起来,倚着窗吹一声口哨,一只小巧可爱的红色鸽子飞过来,落在窗前,无人得知,这是缇斯国皇家独有的信鸽。 “是时候告诉缇斯国那帮人了,无论如何都要把李烨留下。”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卷纸塞进白鸽栓在脚上的小筒里,抬手顺了顺白鸽的毛,白鸽便扑着翅膀飞走了。 杨妍吐着气缓缓坐下,眸中充斥着恨意,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对不住了阿九船长,我一定会杀了李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新婚份子钱 泠九香伸出手指盖住冉冉升起的朝阳,阳光却从她指缝间一寸寸漏下。她心神不宁,返回寝殿,下属来报今日无需议会,且远航缇斯国一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到李烨一声令下,永深号、永无号以及永宁号便能出海。 辰时已至,李烨召见了泠九香、胡勇以及王剑三人并要求三人马上带领所有船员上船等待指令。 三人领命后各自离去,泠九香扫一眼身旁两人,胡勇依旧黑黢黢的像煤球,他旁边的王剑长相倒是清秀端庄,只是二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友好,见了她也只是随口打招呼,尤其是胡勇,不知为何总喜欢瞪她,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泠九香也不是小心眼的人,照旧无视他的不敬。 永深号众人行动迅速,清点完毕物资后便上船等候。泠九香本以为杨颂告假,谁知道后者脚步虚浮地走上船。 泠九香问:“杨颂,你不用陪杨妍?” “陪啥啊?”?杨颂挎着脸说,“姑娘大了,由不得哥了,今个儿我要去看她,她死死堵着门不让我进去,我能怎么办?” 众人忍俊不禁,胖子嘿嘿一笑说:“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月,你一个月见不着你妹妹不得疯了?” “你懂什么?”?无邪扫他一眼,“女人呐,你宠她一日她对你撒娇,你宠她两日她对你撒泼,你宠她三日上房揭瓦,可了不得。” 泠九香重重咳嗽几声:“无邪,你说谁呢?” “没说你。” 众人正闹着,李烨忽然掀开帘栊走进船舱。 “总督大人。”众人纷纷站起来。 阿圆从李烨身后冒出来吩咐:“舵手准备开船,由永深号打头阵,我们即刻前往缇斯国。” 众人立刻应和,气势磅礴,排山倒海。永深号为主船,旁边携带左右两艘战船,永深号其后为永宁号和永无号,也各自携带两艘战船。九艘战船先后启开,远远看去,仿佛在波浪翻涌的海面上牵起一条浮动的白色缎带。 海员们纷纷坐在船舱内谈天说地,而泠九香看见李烨,忆起昨晚的窘迫,却也忆起今晨杨妍说过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到底 该不该相信这个男人? 航海的日子无趣而漫长,而且伴随着摇晃颠簸,众人身经百战,早已习惯了,泠九香生前总是四处奔波,适应能力强,倒是杨颂看似孔武有力,实则体质不佳,遇上大浪时双手掰着案几才可稳定身体。 晚间吃饭时分,众人纷纷领取自己的咸肉和淡水狼吞虎咽起来。两个舵手交替换班,换下来的舵手揉着胳膊从外面走进船舱,嘟囔道:“永无号和永宁号不知怎的,总是吵吵嚷嚷的,总督调停了一次,还是吵。” “可有听见他们吵什么?”?泠九香随口问。 “这倒没有,不过……总督似乎很疲惫。”?舵手小心翼翼觑着泠九香说。 泠九香心说关我什么事,嘴里的肉却越嚼越没味道,没吃几口就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他。” 她刚要走出船舱,一个船员忽然也站起来,不由分说拽着她往角落走。 那个船员长相寻常,浑然天成的两撇小胡子挺有喜感,故而队友们常常唤他“两撇胡”?。 两撇胡刚松开泠九香便把手伸进怀里掏来掏去,后者嫌弃地问:“你干哈?” 他掏出两块稍显劣质的玉佩?塞进泠九香怀里。 “昨日俺娶媳妇了,”?两撇胡摸着后脑勺笑嘻嘻地说,“俺媳妇儿说把玉佩送过另外两个新婚夫妻就能讨个好彩头,俺没什么亲朋好友娶媳妇,想到船长您,所以就……” “原来是这样,”?泠九香看着他认真的滑稽样,忍俊不禁,立刻把玉佩收好,郑重其事道,“谢谢你的祝福。” 一只手搭上两撇胡的肩膀,下一秒胖子圆滚滚的大脑袋就探出来问:“你俩搁这儿干哈呢?” “我在补交提督和总督新婚的份子钱。” 此话一出,胖子登时哑然。他们自以为跟船长关系铁,明知道船长和总督是新婚夫妻,偏偏就忘了?份子钱的事儿,总督又是文化人,如今两人的夫妻关系又得大王的肯定,这要是得罪了哪一个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胖子转身大喊道:“兄弟们,咱们船长新婚,还没交过份子钱呢!”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起身去翻自己的箱子。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泠九香气 得跳脚,“什么份子钱啊,别听胖子胡说,我们根本不要。” “要的要的。”?一时间,绿豆芽屁颠屁颠跑过来把两双银筷子递给泠九香。 “船长,我祝你和总督天天在一块吃饭。” 又有人递上两个金杯,“船长,我祝你和总督天天在一块喝水。” “我祝你和总督天天在一起花钱。” “祝你们天天在一块睡觉……” 泠九香着急忙慌地摇头,“打住!停!你们都放什么屁啊!” 一阵轻咳,众人?顿时噤声,扭头看见李烨走进船舱内,满面怒气。 “大晚上的,吵什么?”?他冷淡地问。 “没啥,”?无邪笑呵呵地说,“我们在交份子钱。” 胖子使了个眼色,众人机敏地把泠九香推到李烨身边,捧着一大堆金银珠宝,跪在地上,大声嚷道:“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尤其是泠九香,已经彻底尬在原地,一口闷气憋在肚子里吐不出来。 这帮天杀的混蛋都给我下海喂鲨鱼去!阿西! 她还在苦苦思考怎么跟李烨解释这一切,后者突然噗嗤一笑,一一把人扶起来,接过众人的随礼,郑重其事道:“多谢大家伙的祝福,至于要不要早生贵子,还得问你们船长愿不愿意。” “啊?”泠九香一脸懵逼地看着李烨。 连你也疯了? 李烨像带孩子一眼把泠九香带到右船上。他吩咐阿圆备上牛乳茶和咸肉,拉着泠九香坐在案几前。 “方才吃饱了吗?” “气饱了,”?泠九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何要陪他们胡闹?” “航海生活非常枯燥,若不任由他们玩闹,岂不累坏了。” 泠九香这才察觉他眼里布满血丝,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懒怠困倦。 “吃完早点睡,瞧他们多贴心,枕巾都给你备好了。”泠九香从礼物堆里抽出来一块金线织就的枕巾。 “你也睡这儿。”他喝一口牛乳茶,平静地说。 “什么?”?她压低嗓音埋怨道,“你不会假戏真做了?” “他们都以为你我是新婚夫妻,你可有见过新婚夫妻分房睡?”?他狡黠地觑她一眼。 “啊这,”?泠九香气结,“行,不就是跟男人睡一窝嘛,你若敢碰我,我就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切下来泡酒。” 他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吃饱喝足后两人简单洗漱一下便上床。? 李烨坐在床头,点起烛火,扔在看他的书。她凑过去,呼吸声融在他耳后,酥**麻,好似一道电流窜过去。 “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她小声念着书上的字,他惊讶地瞧着她。 “你居然识字?” “很奇怪吗?”?她瞪他。 “我从未见过识字的女子。” 泠九香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在我的家乡,无论男女都是识字的。” “你的家乡在哪儿?” 她打了个哈欠,望向窗外很远的天空。 “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没关系,我会带你去。”?李烨拍拍她肩膀,柔声细语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你想去哪儿我便能带你去哪儿。”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翻了个身,蒙着被子假寐。 他仍然坐着翻书,她想起方才第一眼看见他的画面,天啊,心跳又开始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真的患了什么心脏病? 思及此,泠九香弹坐起来,惶惶不安地对李烨说:“李……李烨,我好像生病了。” “什么?”?李烨猛然回头,“把手伸出来。” 她伸手,他把脉,许久后他沉着脸把她的手甩开。 “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是,我最近真的很奇怪。我总是觉得心跳特别快,而且脸上烫得像发烧。该不会……古代人没法查出心脏病。” 他沉默地看着她许久,“阿九,你何时会有这种感觉?” 她冥思苦想良久,忽然间右拳敲在左手心,恍然大悟道:“大抵是……看见你的时候。” “……” “我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她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 李烨接过枕头,忽然笑起来。他笑声很好听,磁性的嗓音轻灵悦耳。 他吹灭灯盏,凑到她面前,没有灯光,他眼睛就像两团幽火。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问:“这样呢?这样也会加速吗?” 她呆呆地说:“会。” “阿九,你该不是……”?他轻轻抵着她额头,两唇近在咫尺。 “迷上我了?” “总督!”阿圆跑进来,瞅见两人又赶紧闭眼转身,“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事?”?李烨迅速松开泠九香,又恢复了一贯冷漠的神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直接动手吧 “永宁号和永无号两位船长又开始了……” “怎么了?”?泠九香问。 李烨镇静地整理好衣襟?,递给她一杯牛乳茶,柔声说:“没事,船长之间一点口角罢了,你喝完这杯就睡,我去去就回。” 阿圆瞪圆了眼睛怔怔望着李烨。他跟着总督整整五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李烨回来时,薄被歪歪斜斜地横在泠九香身上,她呼吸均匀,身体起伏平稳。 他躺下,瞅着她安静的睡颜,啧啧几声说:“没心没肺的野丫头。”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捻起她一绺发丝,“不知道这样玩暧昧能不能让你相信我……毕竟我也是第一次。” 她没有丝毫动静,那杯牛乳茶里他下了足够的安眠药,保她一觉到天亮。他?凑近,食指点了点她的梨涡,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凑得更近了。 微风乍起,帘栊摇摆不定,阿圆正担心李烨睡不踏实,舱门帘栊被吹开的刹那间,他恰巧看见船舱内令人窒息的一幕。 阿圆捂着嘴,慌慌忙忙蹲下来,震颤呆滞。 李烨在她的头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吻,旋即勾着嘴角,转过身入睡了。 天啊,总督亲她了!总督对她动真情了! 阿圆看向角落里成堆的金银珠宝,托着腮暗暗想,我是不是也应该准备点份子钱? 好巧不巧,航行不过一日,暴雨倾盆,李烨吩咐船长带领众人于一座平民居住的微容岛上休憩。 时值正午,天空乌云密布,波涛如怒,乌泱泱百来号?人找了两间空屋子,各自打好地铺,拿出咸肉和淡水狼吞虎咽起来。 泠九香和李烨坐在空屋的隔间里,默默无言,阿圆走过来说:“总督,胡勇船长和王剑船长要见你。” 又是他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泠九香疑惑不解地看着李烨,后者眉头微蹙?,起身说:“别让他们进来,我出去……” 话音未落,王剑已经拖着胡勇走进来。泠九香这才发觉胡勇的步伐缓而重,神情也不似从前骄纵,只是瞥见她时却比平日里更嫌恶。 李烨转头对阿圆说:“这里不 关你们的事,你带她下去。” “我不走,”泠九香斩钉截铁道,“这两个家伙来势汹汹,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掀什么风什么浪。” “总督,您最好别费心了,今天不讨一个公道我们是不会走的。”王剑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 胡勇拦住王剑说:“总督,我们来就想问问,公道自在人心,是不是你教我们的。” 李烨拧眉不语。 “就算是上级领袖,不服从军纪管教是否可以问责?”?胡勇接着问。 “问责?”?泠九香皱着眉头问,“你们要问谁的责?” “你还没告诉她?”?王剑看着李烨,深感意外地指着泠九香,“你说过要还给胡勇一个公道,就是这么还的?” 李烨冷冷觑着二人,“提督为大局计,又有何错处?” “我愿意为大局牺牲自己,”?王剑深吸一口气,红着眼大喊道,“但我死也不愿被自己的同伴踢至腰伤复发,终日疼痛难忍。” 说罢,王剑瞥一眼胡勇,胡勇亦双目猩红,满面委屈。 泠九香愣了片刻,旋即嗤笑道:“原来就为了这事啊,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 “你还有闲心玩笑,”?王剑指着泠九香喊道,“要不是总督拦着,我们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丢进海里喂鱼了。” “好厉害啊,”?泠九香抱着怀,咯咯笑起来,“那你前几天在川海为什么不敢对我动手?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顾着总督的面子?我是大王刚刚任命的提督,比你们高一等,你们在川海不敢动我,所以故意等到现在才嚷嚷着讨回公道对不对?” 泠九香一针见血,两人的脸色白了几分。她牙尖嘴利,分毫不留情面,胡勇便把矛头指向李烨,“总督,这就是你说的,会帮我讨回公道?世人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妻子就徇私枉法。” 王剑立刻附和:“是啊,我们兄弟俩找到您来主持公道就是为了治理川海的不正之风,阿九咄咄逼人,你仍旧坐视不理吗?” 泠九香冷冷一笑,“是我踢伤了你,你有本事就冲我来,跟李烨有什么关系?” “住嘴,你这个毫无仁义道德的疯女人,别以为这里是你的地盘,我 们人数是你的两倍,你看看鹿死谁手。” “想打架?好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动手了!”泠九香摩拳擦掌,正要大干一番,李烨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推。 “提条件。”?李烨平静地说,“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的腰伤恐怕治不好了。” 胡勇咬牙切齿,指着泠九香说:“我要她跪下来道歉。” 泠九香面无表情,李烨扫了她一眼,松开她,懒洋洋地说:“算了,还是动手,动静小一点,待会儿别耽误大家上路。” “好嘞。” 泠九香愉快地应一声,马上冲到二人面前,胡勇出拳,她转身拽住他手臂,过肩狠狠一摔,胡勇登时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王剑正要拔剑,泠九香按住他右手,转头躲开他挥出的左拳,一拳打在他鼻梁上,又抬脚踢至他腹部,王剑被她踢飞,疼得龇牙咧嘴。 “动作还不赖。”李烨说。 胡勇喘着粗气,眼冒金星,隐隐约约见泠九香凑过来,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她伸手把他挨着墙扶起来。 “总督,他的腰伤真的治不好?”?泠九香问。 “可以缓解,但是不能治愈。” “那便帮帮他,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胡勇诧异地看着泠九香,后者居然恭敬地朝他鞠躬,?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 胡勇瞪大眼睛,连喊痛都忘了。李烨也颇为意外,唇瓣轻抿。 “那时候看你要和敌人同归于尽,为了拉拢敌人,也为了救你,情急之下我就给了你一脚。不管你是否原谅我,我郑重向你道歉。” “你……”胡勇支支吾吾半天,扶着腰说,“我原谅你了。” 泠九香柳眉倒竖。虽然她道歉了,但她觉得这句原谅十分气人,莫名很想再揍他一顿。 “王剑是怕我吃亏才会来的,总督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胡勇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我无话可说,夫人怎么看?” “既然没话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泠九香走到王剑面前,“你不会也被我踢出腰伤了?” 王剑捂着肚子,哭丧着脸说:“腰伤不至于,但你力气也太大了。” 泠九香和李烨相视一笑,不约 而同地往外走。 他们不会追究这次过节,海盗们偶尔会起内讧,看谁不爽就跟谁打一架,打完了仍可以结伴同行、勾肩搭背。 王剑和胡勇看着他们远去,双双痛呼起来。 “这臭娘们儿打人是真的痛啊!” “哎你说……他俩在床上嘿咻的时候谁在上边啊。” “鬼知道呢,那娘们儿这么狠肯定在上边,那总督不就……” “在下边不挺爽的吗?” 二人聊着污言秽语,不知不觉忘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半个时辰后暴雨停了,众人又拾掇起来继续前行。 夜深了,泠九香躺在榻上阖眼。李烨上榻前替她掩好被角,她忽然温柔地拉住他,嘴里梦呓般嘟囔道:“你是为了我对不对?” 他顿了顿,反握住她的手,她接着说:“什么都不告诉我,怕我吃亏,所以让那两个傻逼提条件。” 他摩挲着她的手,没有言语。 “你还为我做了什么,不如一次性告诉我。” “我没那么伟大。”他柔柔地笑,躺下来,搂着她,“阿九,我没有那么好,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谢谢你。”她耷拉着眼皮,嘴里哼出长长一声叹息。 “那我就相信你。” 这回轮到他长长松一口气。 历时十五天,途径大大小小各处岛屿,众人终于来到缇斯国境内。缇斯国国主?早听闻李烨前来访问,便亲自到码头来迎。 码头铺起红毯,两边站着手捧花篮的孩童。泠九香站在船上环顾一圈,心下思忖,缇斯国人?有点像现代的非洲人,牛鼻子大眼睛,皮肤黝黑,笑起来时露出两排大白牙。她本以为胡勇已经够黑了,没想到站在缇斯国人旁边都白了好几个度。 海盗们纷纷下船,礼炮声骤起,红毯旁边两排女童手捧鲜花唱起民歌。李烨优先下船,泠九香紧随其后,国主缓步来迎。 只听缇斯国国王扬声道:“众位乾洋英雄们大驾光临,小国蓬荜生辉,原诸位到此吃好喝好,小国与贵国同沐恩泽。” 泠九香听罢,不由得笑道:“缇斯国人说的是中文?” 无邪说:“缇斯国与乾洋多年有贸易往来,为此缇斯国皇室贵族皆通中文,正如我们大王也懂缇斯国的语言。” “原来如此。”泠九香若有所思道。 李烨携众人鞠躬致谢,国主连忙扶起,招呼众人坐马车前往首都特里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直男隔绝桃花运 海盗们终日航海行船?,何时享受过坐马车的待遇。眼见三十辆马车齐刷刷排在眼前的林荫道上,众人大开眼界,私下里纷纷挑挑拣拣起来。李烨深知这伙人放纵肆意的脾性,由得他们去,自己带着泠九香、胡勇以及王剑坐上最前边的檀木镶银马车。 胡勇和王剑面面相觑,电光火石间确认对方不想当千百瓦的电灯泡,不约而同地作揖告别,换下一辆马车去了。 国主掀开帷裳,笑起来露出两排大板牙和眼角拧在一处的皱纹。他年俞五十,统治缇斯国也不过二十余年。国主经验有方却不见国力昌盛,且缇斯国地广人稀,生产力较少,凭一己之力无法与天朝抗衡,而川海与缇斯国最寻常的交易往来便是以健壮男丁换来最先进的武器。 “总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辛苦谈不上,也不是头一次来,还要国主这般挂心,小臣不胜荣幸。” 国主深邃的眸光望向泠九香,后者抱着臂,面无表情地说:“国主,您好。” “想必这位便是赵王新晋的提督大人。”?国主笑吟吟道,“我竟不知赵王的提督大人是个妙龄女子,失敬失敬!” 泠九香扯出一抹笑,“不敢不敢,此行路途遥远,责任重大,况且我又是头一回来,接下来这几日若有言行举止冒犯之处还请国主多多指教。” “这是自然。” 话毕,泠九香懒洋洋地抱着臂,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国主介绍沿途人文风情以及缇斯国人的秉性习俗。李烨笑盈盈地听着,时不时和国主探讨两句,又开怀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手足情深、久别重逢。 马车赶了一日的路,众人原本情绪高亢,掀开帷裳左顾右盼,对周遭景致细细品读,现下却懒洋洋塌着,眼皮子都不抬。 清晨着陆,亥时四刻才抵达缇斯国首都的皇宫。为确保安全,国主安排李烨、三位船长以及船长各自携带的三个亲信入皇宫庆贺,其余人等住在皇宫外最大的客栈里,好吃好喝供着。 此处皇宫和赵竞舟所筑宫殿风格差异颇大。缇斯国皇宫以黄金造就,虽然低矮狭小 、与寻常百姓所居茅屋体型相差不大,但胜在宫殿错落有致,每一面宫墙上皆有名家画师精心画就的彩图,远远看去宛如一场盛大的名画展览。 国主先是安排李烨与他观赏书卷,又安排其余人等在各处宫殿内随意观赏。 “这个国家的人应该很有绘画细胞。”泠九香环顾四周,自言自语。 “可不是嘛,”?杨颂也是头一回瞧见这般大场面,不禁连声叹道,“原来别国的皇宫这般精致,让人大开眼界。” “你们也太夸张了,”?无邪翻了个白眼,“别整这出,让别人误以为咱们家里穷。” “嚷嚷谁穷呢臭小子!”胖子咧着嘴揽过无邪的肩膀说,“上次是谁大半夜不睡觉搁角落里头数银子,数了半天银子掉满地都是还以为咱不知道呢。” “你……” 泠九香正笑着看两人打闹,忽然看见胡勇和王剑双双站在一副巨型壁画前单手托着下巴蹙眉思忖。 泠九香随口问:“怎么了?” “这国主也太客气了点儿,半年前我们跟着总督来,他可没有领我们观赏宫殿。” “何止啊,他还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这里不许碰那里不许摸,小肚鸡肠。”王剑撇嘴。 几个人正闹着,忽然几个戴头巾、围面纱的妙龄女郎出现在拐角,对几人道:“几位贵客,这边请。” 女郎把他们带进主殿,殿内已经摆好了金齑玉脍,国主坐于正前方,而李烨坐于右方,剩下两排位置让众人自由挑选。 众人入席后,国主便单刀直入:“不知总督从此前来有何要事?” “不瞒您说,我此番前来是为前几日川海遇袭一事。袭击川海的战船乃缇斯国船队,而且船上的新型火炮亦是缇斯国量产,我代赵王询问一番,这火炮和战船究竟是从何而来?” 国主震惊地看着李烨,摇晃着玉斝,沉默片刻道:“这么说赵王是怀疑我们缇斯国用心叵测?” “不敢,”李烨淡定自若道,“只是此番遇袭川海损失惨重,还望国主谅解。” 国主渐渐蹙眉,抚着胡须道,“你也知道我国一向有战斗族的美称,量产船只和大炮通常是送往各个国家进行贸易往来,新型火炮更是游历过大大小小十 个国家,如何能查清楚呢?” 李烨敛眸,泠九香笑了笑说:“我们并未生出怀疑国主之意,国主也知道我们最大的对手只有一个——中原。倘若国主与中原人多有来往,我们赵王避之不及,往后川海与您的来往自然会减少。” “原来如此,”国主笑呵呵道,“既然赵王心有顾虑,寡人倒是有个好办法。” “李某洗耳恭听。” 国主对身边一个随从低语几句,随从领命,不一会儿便带上一个囚犯。 那囚犯一身脏污白衣,手脚皆被粗绳捆缚,头发散乱,面容憔悴,黑眼圈极其严重,几乎瞧不出本来模样,但他被带入大殿的瞬间,李烨和泠九香握住玉斝的手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白蹁?他们面面相觑,眯着眼打量他一番。 白蹁居然落到了缇斯国国主的手上! 国主徐徐说:“这个人名叫白蹁,是中原朝廷的礼部侍郎,前几日奉旨前来与我国进行贸易,但寡人得知川海遇袭一事,想来赵王心有不快,寡人便将这位朝廷官员的身家性命交给赵王,以得赵王欢心如何?” “李某代赵王谢过国主。”?李烨起身祝酒,淡然问,“敢问是否可以将他送入我的住处,我想仔仔细细审问他一番。” “自然可以,先前允诺的十五艘战船以及五十门巨型火炮也一并奉上。” 李烨怔愣片刻,拱手作揖道:“万分感念国主厚爱,只是此番前来李某并未携带男丁……” “不必客气,这些就当成是我赠予提督的见面礼。”国主举起玉斝对李烨和泠九香道,“请。” 李烨和泠九香举酒回应:“请。” 宴席结束,众人各自散去。白蹁被押送到李烨的住处,泠九香和李烨遣散了众人,连忙给白蹁松绑。 白蹁抬眸,疲倦地看着二人,重重舒了一口气。 “真想不到,我最后竟是被你们救了。” 李烨在白蹁腕上搭脉,对泠九香说:“身体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泠九香问他。 白蹁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落到缇斯国人的手上?你的侍卫呢?”?泠九香接着问。 “船队遭遇海难,侍卫死伤大半 ,我们漂泊到缇斯国,本以为亮出中原朝廷的身份便能获救,哪成想国主为了讨好赵竞舟,把我抓入大牢,接着你们就来了。” 泠九香对李烨说:“又是送俘虏又是送武器,看样子这个国主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川海结盟。” “那倒也未必。” 李烨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敲门,泠九香开了门,接过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递给白蹁。 “你身体机能尚未恢复,所食清淡才能增强体力。” 白蹁起身要作揖,泠九香连忙按住他,他只得吐着气说:“多谢二位。” “谢什么,多亏了你当初愿意把淡水留给我们。”?泠九香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就在这里好生休养生息,我们有机会再把你送回中原。” 白蹁长叹一声,无奈地说:“我已经不指望能回去了,只是这位国主恐怕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阿九,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让白蹁住在我这里。” “好。” 泠九香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轻轻关上房门。泠九香一走,李烨的面色就沉下来,白蹁瘫坐在榻上,?冷冷地瞅着他。 “前几日有船只袭击川海,川海与周边小国一向有所往来,想必此番袭击者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你怀疑我?”?白蹁冷然一笑,“我若有这种本事,早就把你们海盗团伙剿灭了,哪里由得你们在川海兴风作浪。” “最好不是你。听说你和我夫人乃是旧相识,关于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与你何干?”?白蹁狠狠瞪他一眼,“若非她失忆,怎会被你这等小人欺瞒,我知道她从前的性子绝不会去做什么海盗,更不会与蝇营狗苟狼狈为奸。” 李烨唇角一勾,轻蔑地笑了笑,“难怪那日在荒芜岛她说什么也不愿同你走。” “什么?”?白蹁眉头一蹙。 “你既不了解她又无法保护她,如何让她心甘情愿跟你走?”?李烨转身往红木椅上一坐,支着下巴道,“这床便让给你,好好歇息。” 白蹁气得牙痒痒,却对他无可奈何,想起今日路过宫殿时几个侍女所言,心内又平静下来。 李 烨自作聪明,岂会知道他自己也是别人手中一枚棋子? 翌日清晨,?国主再次召见众人摆酒席庆贺,一段不必要的寒暄过后,殿内乘上新鲜的葡萄酒。几个年轻漂亮的侍女端着酒杯走入宫殿,泠九香和无邪眼尖地注意到最后那位紫色衣衫的侍女步履缓慢,左顾右盼,神色异样。 “有情况。”泠九香小声对无邪说。 侍女们走到她们身边,一一奉酒,紫衣侍女却光顾着看李烨和国主,葡萄酒尽数洒出也没有回神。 “寡人听闻总督谋略得当,赵王更是治理有方,不知寡人何时能受邀参观川海奇景?” “赵王亦有此心,只是国主朝政繁忙,不知何时有空……” 话音未落,无邪忽然握住身旁紫衣侍女的手,那个侍女挣扎两下无用,惊叫出声,被无邪一手按倒在地。 泠九香立刻转头禀报:“这个女人方才鬼鬼祟祟跟着一干侍女走进来并探听国主与总督交流,很是奇怪。” “何人赶擅自闯入大殿!”国主猛地一拍案几,“把她的面纱摘下来,看看她是谁!” 无邪揪下她面罩,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只见她娇弱似玉,一双秋水明眸泛着泪花,哭喊道:“父皇,是我啊!” 缇斯国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国主更是诧异道:“阿卡丽,你来干什么?” “阿……”?无邪连忙松开她,她瞪了无邪一眼,飞快地跑到国主身边。 “父皇,人家手好疼啊。”?阿卡丽摸着手腕嘟囔道。 国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又轻咳几声,对众人道:“诸位,万分抱歉,这是我的女儿阿卡丽。阿卡丽,你惊扰了远方来客,快跟大家道歉。” 阿卡丽撅着小嘴对众人盈盈行礼:“大家伙,我乃缇斯国三公主阿卡丽。” 李烨连忙起身祝酒,“原来是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那为了表示歉意,你能让我坐你旁边吗?”?阿卡丽眨巴着眼睛,指向李烨左手边的位置。 李烨微笑颔首,“不胜荣幸。” 泠九香觑了阿卡丽一眼,两个侍女抬上一张椅子放置在李烨身旁,阿卡丽喜滋滋地坐过去,双手搭在案几上,撑着下巴,一双水灵灵 的大眼眨巴眨巴。 “总督大人,久仰大名,我五岁的时候就崇拜你了。” “李某记得公主正值二八芳华,”?李烨淡淡一笑,“十年前小臣还不晓得川海。” 泠九香忍不住噗嗤一笑。阿卡丽嘴角一抽,戳戳李烨的胳膊肘说:“那不是恰巧说明我们有缘吗?” “公主抬举了,李某万不敢当。” 泠九香嘴边笑意更甚。不愧是她的直男老公,主动规避一切桃花运。 “哼,”?阿卡丽小嘴一撅,白眼一翻,又跑到国主身侧嘟囔道:“父皇,他好没意思,我要出去玩。” “不得无礼,”?国主呵斥,“这些都是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哪里容得你这般粗鲁对待。” “国主误会了,公主玉雪可爱,李某得公主青睐,不胜荣幸。” 阿卡丽顿时眉开眼笑,“既然如此,我罚你陪我去花园里逛逛,将功折罪。” 国主扫了李烨一眼,故作无奈地说:“阿卡丽,不得胡闹……” 李烨见状,只好起身作揖,瞧这架势只能应下了。泠九香柳眉一拧,旁边的胖子立马紧张兮兮地凑过来说:“船长,他要接受那个什么公主了,你快拦着他啊!” “拦个屁!”泠九香咬牙切齿道,“什么臭男人,爱跟谁走跟谁走,我才不稀罕呢。” 无邪听罢,垂眸低低一笑,“女人就是爱口是心非。” 泠九香正要狠狠给无邪一脚,哪成想李烨已经对公主说:“公主殿下,李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主允诺。” 阿卡丽笑意嫣然,“你说,只要你陪我去花园,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某的妻室阿九愿一同前往。” 此话一出,阿卡丽和国主震惊不已。?国主徐徐看向泠九香,少顷才道:“我竟不知,提督大人居然是总督大人的妻室。” 阿卡丽震颤地指着泠九香道:“她是你的妻子?你娶妻了?” “不瞒公主所说,李某与阿九一见钟情,况且李某也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之诺,故而无论走到哪儿都要带上她。” 李烨瞥一眼泠九香,后者不慌不忙地起身道:“我和他新婚燕尔,自然不愿分离,还望公主海涵。” “你……他 ……”?阿卡丽气得脸绿,只得道,“行,带上就带上!” 国主见状,与众人闲话几句后便结束宴席。?阿卡丽带着李烨和泠九香往外走,杨颂啧啧几声说:“鸿门宴啊鸿门宴……” “公主也太漂亮了,一看就让人流口水,”?胖子说,“总督还能为咱们船长守身如玉吗?” 李烨和泠九香走出主殿,抬眼见阿卡丽候在石阶上,李烨不动声色握住泠九香的手。 阿卡丽假装没看见泠九香,一蹦一跳走过来,挽住李烨另一只手对泠九香说:“提督姐姐,我听说你能力超群,又心胸宽阔,想必不会介意。” 哪成想泠九香微微一笑,“我介意。 ” 李烨也淡笑着抽走手说:“请公主殿下带路。” 阿卡丽气得不行,只能领着二人在花园中兜圈子。三人走过一条石子路,阿卡丽故意踩上一颗鹅卵石,脚底一滑,顺势倒进李烨怀里,泠九香眼疾手快,猛地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这么拙劣的把戏也想勾搭我老公,下辈子!泠九香冷笑。 李烨轻咳几声说:“看样子花园里有很多绊脚石,危险得很,不如我们择日再逛。” “别啊,”阿卡丽连忙说,“我方才是与你们开玩笑呢,没想到提督姐姐这么厉害。” “谁是你姐姐?”泠九香挑了挑眉,“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乃皇室贵族。阿九乃平民出身,这一声姐姐我可担当不起,叫我阿九就是了。” “阿九姐姐可真会说笑。” 阿卡丽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带着他们继续闲逛。 拐角处有一湾清澈见底湖水,阿卡丽提着裙子兴致勃勃地冲上去,指着水底的鱼虾说:“哥哥姐姐你们快看,这里有鱼!” 泠九香百无聊赖地瞧了一眼,抱着怀不言不语。 这么绿豆大点鱼还用得着看?他俩平日里乘风破浪,什么鲨鱼海豚都瞧过,眼见几条金鱼懒洋洋地游来摆去,自然全无性质。 泠九香打了个哈欠,李烨连忙说:“这园子里风景甚好,但是昨日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今日仍旧疲惫不堪,不如择日再看。” “等等……”阿卡丽说,“我要跟阿九姐姐单独聊两句。” “没问题,到假山后面去 聊怎么样?”泠九香打着哈欠往假山后走。 阿卡丽?深吸一口气,“我给你钱,你要几两金子才能离开他?” “啥?”?泠九香瞪大双眸,“你疯了?” 这种霸道总裁小说剧情也会出现在她身上?可真是奇了。 “或者你愿不愿意做小?”?阿卡丽食指点着下巴,自顾自道,“反正我是铁定要做大的,况且他长得那么帅,将来肯定会纳妾……” “打住,你在想什么呢?”?泠九香没好气道,“你以为你有机会吗?他已经是我夫君了。” “阿九姐姐,我愿意喊你一声姐姐那是因为我客气。”?阿卡丽轻哼一声说,“你自己也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对?你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又怎么敢跟我抢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勾引我男人 泠九香翻了个白眼,“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要么我给你金子,你离开他,要么你做小。” “免谈。”?泠九香转身要走,阿卡丽拉住她,被她狠狠甩开。 “你拒绝我也没用,父皇说了不会让他走的。”?阿卡丽嚷嚷道。 “你说什么?”泠九香柳眉一拧,“你父皇要做什么?” 阿卡丽咬着下唇,连忙说:“我喜欢他的,所以我一定会让父皇留下他,至于你,你要是再敢凶我,等我做了大,你做小,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泠九香懒得理阿卡丽,转身去找李烨,后者茫然地被她拽着走。 “怎么了?” “此地不宜久留。”?泠九香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花园四条小路尽头皆有侍卫把守。 李烨心领神会,反握住她的手说:“别着急,我心里有数。” 被晾在一边的阿卡丽凑过来说:“烨哥哥,阿九姐姐好像生气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别装绿茶了,看着就烦。” “你……” 李烨拉住泠九香,对阿卡丽恭敬道:“公主殿下,万分抱歉,我与夫人昨日舟车劳顿,实在体力不支需要休息。” 三人闹得并不愉快,阿卡丽没再说什么,领着二人进了住处便悻悻然离去。 “你们怎么了?”白蹁问,“神色异常,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李烨拉住欲要说话的泠九香,温和道,“只是她累了而已。” “可是……” “你们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李烨揉揉泠九香的头发,后者本想扯下他的手,碍于白蹁在场,只好作罢。 泠九香还未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李大人,国主安排了节目招待您,敢问我们现在可否进去?” “进来。” “您是否一个人在呢?” 三人面面相觑,泠九香连忙领着白蹁躲到屏风后面。 “是的。” 片刻后,侍女领着三个黄白黑三种肤色的妙龄女郎进入。他们纷纷对李烨盈盈下拜,齐声道:“给李大人请安。” “免礼。” 三个女子 不等李烨发话,便各自展示了一番绝技。?第一个黑皮肤女子在大殿里于一张白纸上点燃一把火,仰头将纸片一抛,又张嘴把纸片吞入口中。表演完毕,她朝李烨微微一笑,掩着面退后。 “这……这是……”白蹁看得目瞪口呆,泠九香却说:“这是魔术,民间大抵也流传许多口吞火焰之术。” 第二个黄皮肤的女子摆上一张琴,坐于琴前舞动轻巧纤细的双手演奏起来。琴声忽而如小桥流水静谧安然,忽然又如沙场点兵铿锵有力。一曲终了,李烨微笑着点了点头。 “早听闻缇斯国有许多貌美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下看来果真如此。”白蹁啧啧叹道。 “别着急,估计下一个更厉害。” 第三个白皮肤女子生得妩媚动人,她把外衣一脱,露出短短的上衣和宽阔的长裤,当场边唱边跳来了一段肚皮舞,媚眼如丝,目光如电,身段如那三月杨柳,柔软而修长。一舞结束,她对李烨眨巴眨巴眼睛,后者面不改色,轻轻鼓掌。 然而屏风后面的白蹁早就看呆了,傻傻地呢喃着:“世间竟有这等绝色女子……” “醒醒,哈喇子流出来了。”泠九香瞥他一眼。 李烨起身恭恭敬敬道:“三位姑娘非常优秀,请姑娘们代李某感谢国主恩泽。” 侍女连忙说:“李大人别着急,我们国主说了,这三位姑娘是特意赐给大人这几日解闷用的,大人喜欢便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李烨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 我靠!泠九香一掌拍在大腿上,险些惊叫出声。这个国主摆明了要勾引她男人啊! “我们国主说了,李大人高风亮节,想来并不喜爱珠宝首饰,不知李大人对三位佳人作何感想?” “李某感谢国主厚爱,只是李某已有妻室,实在不该与三位姑娘有更多来往,否则难免败坏彼此名声。” 那个侍女轻笑几声说:“瞧您这话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那是理所应当,况且您这几日单独居住,夫人又岂会知道?” 泠九香气得攥紧双拳,心想,夫人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把你和你国主碎尸万段。 “九儿,你一定要冷静啊。”白 蹁附在她耳边说。 “请代我感谢国主好意,只是李某实在不需要。” “李大人……” “事不过三,还望海涵。” 三个姑娘和侍女热脸贴冷屁股,沉着脸出去了。 李烨松了一口气,对泠九香和白蹁说:“出来。” 不知怎的,看见泠九香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变得气鼓鼓,李烨郁闷的心情登时烟消云散。 他走上前抚着她的背说:“我这不是拒绝了吗?别生气了。” “不生气就不是人,他到底什么意思啊?先是那什么阿卡丽又是三个……整整三个美女,他到底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我也不清楚,所以我决定亲自去问他。无论是什么答案,我们明日就走。” “这么快?”?白蹁疑惑道,“可是他允诺的火炮和战船……” “那是空头支票,”?泠九香抱着怀,“我原以为他是想拉拢我们,没想到他要拉拢的只是李烨。” “阿九,你马上飞鸽传书给皇宫外的船员,吩咐他们明日收拾行囊,我们要回川海。” “这么着急吗?” “还不是为你,”?李烨笑了笑,“你这两日吃不好也睡不香,又一天到晚发脾气,我还让你留在这里受罪吗?” 这话说的,泠九香紧张的心情忽然松懈了。 “我马上就去。” 泠九香匆匆走了,白蹁注视着她渐行渐远,忽然低沉地说:“你很好……” “什么?”?李烨一愣。 白蹁闷闷不乐地说:“你很好,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当日中午,李烨本想参拜国主,国主的贴身侍女却以国主政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他。李烨无功而返,路上遇见阿卡丽,又被她缠了半天。 阿卡丽有些泄气地问:“烨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公主殿下,感情之事是万万强求不来的。” “那你喜欢那个阿九什么?”?阿卡丽嘟囔道,“她凶巴巴的,成日冷着脸,你喜欢她哪里?我去学好不好。” 此话一出,李烨竟眯着眼开始回味起泠九香的好来。她哪儿好呢?她个急脾气,不爱说话却爱动手,她武功高强也冲动易怒,天不怕地不怕谁敢惹她谁受死,还有她熟睡时挺 可爱的……? “烨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我先回去了,公主殿下自便。”?李烨匆匆忙忙回到自己住处,阿卡丽又一次认栽,愤愤不平地回到自己宫殿里。 “我好像失败了。”?她对门口正襟危坐的一个侍女说,“李烨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黑衣侍女点点头,“今日早晨送去的三个女子也被谢绝了。看来这位李大人不近女色。” “可他明明有个女人的,”?阿卡丽忍不住嘟着嘴抱怨,“再这样下去,父皇会不会……” “公主殿下请放心,国主说过会留他一条性命。” “什么?那其他人呢?” “国主似乎无心管旁人之事,也请公主殿下莫要多虑。” “可是……”?阿卡丽颓唐地坐在地上,托着腮道,“可是他心不在我身上,我得到他没有意义,他心不在缇斯国,父皇得到他更没有意义。” 辰时刚至,李烨和一干人等用膳完毕,又被国主单独于紫宸殿内召见。 紫宸殿内灯火昏暗,国主点燃一盏明灯,于一个长长的案几前俯身注视着什么。 “国主。”?李烨淡然地唤了一声。 “是李大人啊,快来。”?国主朝他招招手,他走上前,这才发觉国主在看的乃是缇斯国的地图。 “李大人瞧瞧,这条柳回河以北的城市是不是风水宝地?” “嗯?”?李烨垂眸,细细查看了一番,旋即笑道,“南靠水,北靠山,自然是好地方,不过话说回来,贵国风景宜人,江山如画,每一处都是极好的。” “既然如此,总督可愿意留下来,为这片秀丽江山添砖加瓦?” 李烨顿了顿,正要开口,国主连忙说:“你别忙着拒绝我,我知道总督在川海深得人心,但你在我这里能得到非凡的待遇。” 国主提笔于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抬眼笑着望向他。 “若是总督愿意,这柳回河以北的都城就赐给你,从今以后你便做我的左丞相,与我共同治理天下如何?” 李烨笑了笑,不假思索道:“国主实在是太抬举李某了,李某天资平庸,如何能担得起如此重任。” “不仅如此,你也知道我的女儿阿卡丽待你情深义重,你 若留下我便让你做我的女婿,今后你于缇斯国掌权,万万不会亏待你。” “李某已有妻室,不敢再对公主有非分之想。”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你若当真放不下提督,便让她也跟着你一块留下来,只不过我女儿乃一国公主,必须让她做大,你现在的妻子只能做小。” 李烨冷笑一声,“国主怕不是在说笑,李某深知自己绝不可担此重任,再者说,李某早已是川海的人,如何能在贵国长住?还请国主海涵。” 国主的脸顷刻间便拉下来,“李烨,你当真不愿意?” 李烨躬身作揖,姿势谦卑,眸中却是一片冷寂,“李烨万万不敢答应,明日我将带领川海所有人启程返乡,届时我们会和国主道别。李某此番前来并未携带男丁,故而国主曾允诺的火炮和战船也不必作数。” “好,既然如此,你休怪我无情。”?国主怒不可遏,拂袖离去。 李烨本以为他会派人出手将他软禁,没想到他只身离开,而李烨轻而易举便走出了紫宸殿。 离殿前,李烨忽然看见一扇屏风后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低声吼道:“什么人,出来!” 紫宸殿内灯火昏暗,若不提着灯去瞧便无法看清。保险起见,他推开紫宸殿门,迎头看见无邪。 原来李烨早已派无邪躲藏在暗处,一旦发生不测便出手相助,哪成想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 “无邪,你去瞧瞧那扇屏风后有什么东西。” “好。” 无邪提灯去看,见到一个小男孩蜷缩在一起。 “总督,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李烨双眸一眯,连忙喊,“无邪,快出来。我们喊侍女进去看。” 无邪老老实实走出来对李烨说:“总督,我方才在外边偷听到了,国主他……” “不必再说了,我们走。” 李烨和无邪各自回到住处。李烨才进门,白蹁便迎上来。 “白日里有侍女进来,我便躲起来,看见她往你枕头底下塞了个锦囊,我拿出来看了半日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香料。” 李烨接过香囊来一嗅,冷笑道:“这是混香,香气幽微不容易察觉,若是放在枕头下入睡整整 一夜,便会连续昏睡三日无法醒来。” “所以她这是……” “看样子这帮人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我了。”?李烨把玩着香囊说,“你收拾收拾,明日与我们一同回川海。” “你让我一个朝廷官员去你们海贼的老巢?” “去了你也不能拿我们怎样。”?李烨耸耸肩。 “姓李的,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我还是要说,我听这里的侍女说过,国主无论如何都会把你留下来,你要小心。” 李烨听后,默默不语。 翌日清晨,众人已经收拾好行囊,即刻便要启程返乡。泠九香精神焕发,早起便打了一整套拳法,刚要跑去找李烨,险些和阿卡丽撞了个满怀。 “怎么又是你?”泠九香嫌弃地说,“我们都快走了,你还寻思勾引我夫君?” “你们不能走。”?阿卡丽扯着泠九香说,“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走,否则……” “否则如何?”?泠九香轻哼一声,“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今天风和日丽,船也马上就能开。” “可是父皇他……”?话音刚落,李烨推开房门,阿卡丽连忙扑进他怀里。 “烨哥哥,你……你怎么没事啊?你不要走好不好,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阿卡丽这话信息量不小,泠九香来不及吃醋,已然思绪万千。李烨连忙拨开阿卡丽说:“公主殿下请你自重。” “你若是再拒绝我,我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公主殿下,”?李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您可能不信,但是李某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李某必须自己承受。” “烨哥哥……” “好了好了,别在这跟她腻腻歪歪的。”?泠九香拽着李烨的胳膊往外走,回头瞥一眼阿卡丽说,“我们要走了,你若是舍不得,就跟你父皇来送我们最后一程。” 阿卡丽攥紧双拳,轻吐一口气,幽幽道:“只怕还真是最后一程呢。” 李烨、泠九香、王剑和胡勇以及一干下属在紫宸殿内和国主拜别。 国主面带笑意地挥别众人,?又对李烨笑吟吟地道:“昨夜寡人喝高了,对总督大人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国主太客气了,李某从未放在心 上。” 人生地不熟的待了两日终于要返乡,众人兴致勃勃。杨颂环视一圈,冷不丁问:“怎么不见那个什么公主啊,我记得她一天到晚总爱黏着总督。” “谁知道呢,我还以为总督会把她要了呢……”胖子上一秒还笑嘻嘻的,下一秒屁股就被泠九香狠狠踹一脚。 胖子立马赔笑脸,“我瞎说的,那小姑娘毛都没长齐怎么能跟船长你比啊,她不就是漂亮了点儿,温柔了点儿,可爱了点儿……” 话音未落,泠九香又狠狠踢了他另一边屁股。 “胖子,”杨颂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现在闭嘴还能保住半条命。” 国主领着众人,前脚刚走出宫殿,后脚一个侍卫突然跑过来,大声喊道:“报——小世子……小世子他殁了。” “你说什么?!”?国主勃然大怒,“您再说一次,小世子在哪儿?发生什么了?” “小世子在紫宸殿,殁了已有约莫六个时辰了。” 六个时辰?李烨猛然响起昨夜辰时他去紫宸殿的时间和今晨恰巧相隔六个时辰,而他脑海里也浮现出当时那一道黑影。 李烨和无邪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荒谬,我皇宫内一向太平,怎么会有这种事!”?国主怒发冲冠,连忙命令侍卫带他去紫宸殿。 紫宸殿内寂静一片,只有几个侍女尖锐的啜泣声刺痛?着众人的耳膜。 小世子不过六岁,蜷缩着身体在一扇屏风后,口吐白沫,?死相凄惨。 “孩儿……孩儿啊!”?国主抱着他的尸身,悲痛欲绝,长吼一声道,“是谁干的!” 一个侍女颤颤巍巍道:“不知道……侍卫们还在调查昨晚进入紫宸殿的人。” 话音刚落,一个侍卫忽然站出来说:“下属有要事禀报。” “你说。” 泠九香眉心一跳,下意识握住李烨的手,李烨淡定自若地反握住她。 “属下昨晚看见李烨总督是最后一个从紫宸殿里出来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烨脸上。李烨无奈地笑了笑说:“六个时辰前,我确乎进入过紫宸殿,但那是国主邀我进去闲话,我并非擅自闯入。” “可是……”侍卫支支吾吾道,“可是国主 离开后,我看见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也进去了,就是他……” 侍卫说罢,手指指向无邪。 “我确实进去过,”?无邪立马站出来,坦坦荡荡地说,“但那是为了看清楚屏风后的人是谁,我本以为是恶人作怪,哪里会料到这么个小孩子是世子殿下?” 泠九香问:“无邪,当时你可有看见世子殿下身旁有侍女或者随从?” “没有,偌大的紫宸殿只有世子,那之后我便护送总督回去。对了,路上我还告诉了一个侍女,说紫宸殿里面有个小孩子,也不知那个侍女进去了没有。” “你现在能不能认出那个侍女是谁?”国主问。 “当时月黑风高,我根本看不清,国主,我们总督与您往来绝非一次两次,难道他是什么性子您不了解吗?” “放肆!”一个侍卫壮着胆子大喊,“你是何等小人物,怎么敢跟我们国主这般无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劫狱 “确实无礼,”?泠九香附和,旋即对国主说,“但是我们川海与缇斯国和睦相处已久,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对世子下手。” “对啊,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王剑说。 “国主,世子之死有诸多疑点,还请国主多加查问,莫要冤枉好人。”?胡勇说。 国主沉默片刻,徐徐看向李烨,顷刻间眸中闪着凶恶的光。 “李烨,我昨夜不过与你玩笑几句,你不乐意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伤害世子?” 李烨面色一沉,“国主你误会了,我绝无可能残害世子,还请国主……” “不必说了,无论你是否有这等心思,世子已死,所有嫌疑人等皆不能放过。”国主瞅着李烨,眸中泛着冷光。 话音刚落,侍卫们涌上前来,把紫宸殿围个水泄不通。泠九香拔剑护在李烨面前,胡勇和王剑对视一眼,也双双拔剑,其余人等围成一圈把李烨护在中间。 “怎么?”李烨冷哼一声,“国主这是要把我软禁起来?” “这是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原以为我们川海与缇斯国来往甚密,国主也对我们另眼相看,原来你早就等着此刻。”?泠九香啐一口道,“兄弟们,咱们誓死守卫总督,这帮歹人胡作非为,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阿九,不可造次。”李烨厉声道,“国主要我留下,那我留下便是。” “李烨!你……”?泠九香焦急地扯住他衣摆,李烨握住她的手,低声说:“稍安勿躁,他不会对我痛下杀手,你安安心心等着便是。” 国主冷眼瞅着众人,轻蔑地笑道:“李烨,你可想好了,究竟是你自己进大牢,还是我把你送进去。” 李烨松开泠九香,抬脚要走,泠九香在后面呢喃道:“混蛋李烨,难道举手投降就是你的计策吗?” 王剑和胡勇面面相觑,欲要拦住李烨,被无邪劝住。 “总督不让我们和国主起纷争,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照做便是。” “可是他……”?胖子气得牙痒痒,摩拳擦掌道,“可恶,总督咋可能干这破事 ,这老头可真能瞎扯。” 泠九香死死盯着国主小人得志的面孔,咬牙切齿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救李烨出来。” 胡勇连忙问:“阿九,你有什么对策?” 只见泠九香不动声色地拨开众人,对国主行礼,掷地有声道:“国主,我们的总督无法回到川海,我们愿留下直到他洗清嫌疑为止,不知国主是否愿意让我们长住?” “怎么?”?国主嗤笑一声,“少了李烨你们连船也开不了了?” “这不是怕我们大王怪罪下来,整个乾洋都得翻过来嘛,”?泠九香双手抱臂,挑衅般笑了一笑,“况且我们相信国主一定会给我们总督一个公道,也许过几日真相大白时,我们便能带着总督一块走。” 国主粗眉一拧,冷冷笑道:“好啊,那你们留下来。” 他满面怒容,拂袖离去。泠九香转身对王剑和胡勇低声说:“我们劫狱。” “劫狱?”?众人大眼瞪小眼,“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泠九香深吸一口气,“等。” 此话一出,众人当真在缇斯国偃旗息鼓,等候了整整八日,直到世子死亡一事正式结案,国主仍未松口,依旧把李烨当真罪人处置,押送进刑部天牢。 王剑和胡勇再也按耐不住,急匆匆赶到泠九香住处,却见她悠闲地擦着剑身,嘴里嘟囔道:“不着急。” “还不急?这十天半个月不回川海,再等下去恐怕要惊动我们大王。” “我今天派无邪潜入紫宸殿,听见那个皇帝老头儿在商议处置李烨的事情。三日后他们要秘密处死李烨,来个狸猫换太子之计,让真正的李烨改头换面,此后留在缇斯国为他们效力。” “处死李烨?”王剑怒目圆睁,“他们就不怕我们大王一声令下召集乾洋所有船队把缇斯国掀翻吗?” “我若是他们,就会聪明一点把李烨的死制造成一场意外,人死不能复生,到时就算赵竞舟来了也无力回天,再以狸猫换太子之计找人替他死,最后把真正的李烨换走,到时候李烨也就任他们宰割了。” “我不明白,”胡勇咬着牙跺脚,“川海和缇斯国交好多年,这国主的驴脑袋是有多不开窍才会干出 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来。” “想来这段时日缇斯国并不好过,四处讨伐导致民众不满,而国库空虚急需人才,却受制于乾洋。方才还有个侍女来告诉我,国主准备把李烨放出去,让我安心,我装睡糊弄过去了。总而言之缇斯国要鱼死网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时此刻李烨命悬一线,只有我们能救他。” “说了半天,到底该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把皇宫外住在客栈里头的兄弟们也召集进来,大家伙一块劫狱,胜算更大。” 泠九香摇摇头,“不必如此,让兄弟们保护好我们停靠在缇斯国码头的战船,以免出差错,至于劫狱一事,有我们就够了。” “何时劫狱?” “今夜。”泠九香眸中寒光一闪,她忽然踢开房门,长剑掷出,不偏不倚地插进门外偷听的那个侍女胸口。 胡勇和王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泠九香的敬佩又添了几分。 “你是如何发现的?”胡勇不由得问。 泠九香拔剑擦拭,头也不回地道:“我警惕性很强,再说这个女子躲得并不隐蔽,未免打草惊蛇,这个女人的尸身就放进屋里。这几日我派无邪潜入牢房附近探查,想必能摸清楚牢房外巡逻队伍的时间。” “那么牢房内地形如何?” 泠九香胸有成竹道:“到时候自有人带我们进去。” 胡勇和王剑面面相觑,终于咬着牙,单膝跪地,双双道:“我等听从提督吩咐!” 好家伙,这俩人终于肯服了。 泠九香不冷不淡道:“起来,等无邪回来,我们叫上宫里头所有兄弟再好好商议一番。”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二十几个黑衣侍卫们在一座大牢前巡逻,动作井然有序。为首的侍卫乃缇斯国国主亲信,其余几人本想趁换班的空挡打个盹偷懒,见了他纷纷肃然起敬。 “大人,”几个小侍卫在他身后问,“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别贫嘴,上头有令,这几日一定要看好牢房里的那一位,否则咱们都得掉脑袋。” “大人就放一万个心,今早我们悄悄去看了那个提督阿九,她还在榻上呼呼大睡,我让侍女去告诉她我们准备放了李烨,她 居然信以为真。” 后面的侍卫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蠢货,还真以为我们放人,她就等着守活寡。” 话音刚落,忽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一刀把那个侍卫劈成两半,旁边一个侍卫来不及发声,又被黑影一剑断喉,为首的侍卫连忙拔剑,猛然察觉自己后颈中了一针,?动作稍有迟缓,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边从草丛中冒出来将他按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艰难地翻动眼珠,这才察觉周遭守卫大牢的侍卫?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泠九香冷哼一声,在他屁股上狠狠一蹬。“我守不守活寡,轮不到你们来操心。” “阿九!”?胡勇提着剑跑过来说,“前门的侍卫已经清理干净,王剑正去往后门,暂时没有惊动其他人,你快进去救总督。” “好。”?泠九香转头对三个船员说,“无邪和杨颂随我进入天牢,胖子负责清楚天牢内的杂兵。还有白蹁,你清楚地牢的地形,你带我们进去。” 四人立时道:“明白!” 泠九香又转头对胡勇说:“对了,无邪说过,天牢周围的侍卫半个时辰换一批,如果半个时辰内我没出来,你们就杀光所有人然后撤退,记住,要清理现场,绝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什么?”胡勇震惊道,“那倘若你无法成功逃脱……” “车到山前必有路,届时我另想办法,总之我们要保证牺牲人数最小。” 说罢,泠九香带着四人冲进天牢,只见天牢内潮湿阴暗,火光幽微,沿途走来路面高低不平,虫蛇鼠蚁众多,好在白蹁对天牢的地形有些许印象,带着几人七拐八拐躲过许多官兵。 走至拐角处,三个守卫正倚在门边上喝酒吃肉。白蹁悄声说:“这三人身上有霹雳弹,倘若惊动他们,霹雳弹掷出起雾,会招来更多士兵。” “那就来个引蛇出洞。”泠九香说。 泠九香示意众人停下,站稳脚跟,练起一颗石子,往那三个守卫身边砸去。 三个守卫听到动静,往拐角处扫一眼,其中一人挺着啤酒肚懒洋洋道:“我去瞧瞧。” 他摇摇晃晃走到胖子面前,被胖子用手肘箍住脖颈往后拖,一口气卡在喉间无法吐出,没几下便 瞪着眼窒息了。 眼见胖子轻轻松松解决了一个,?无邪和杨颂不由得松一口气。 另外俩个士兵见第三个人没回来,便结伴而来,无邪早就攀上天花板,待二人出现便一刀劈死一人,另一刀却劈歪了,堪堪砍中他双臀而未至死。 “你们……”?他正要喊叫,泠九香拔剑相向,一刀毙命。 来不及擦拭身上的血迹,五人继续前进。可是一盏茶功夫过去,他们却仿佛一直在空空荡荡的大牢里兜圈子,全无半点人影。 “你到底行不行啊?”胖子问白蹁,“会不会是你记错路了,说来也奇怪,总督和船长为什么都相信你这个朝廷命官呢。” “我只走过一次,并不十分清楚。”白蹁气喘吁吁地说,“我虽是朝廷命官,但我也是阿九的朋友,绝不会害她。” “也许李烨已经被送走了?”?杨颂对泠九香说。 泠九香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否则外边不可能有那么多人看守。” 胖子累得满头大汗,往旁边一挨,一块石壁忽然陷进去,连带整面墙都晃动起来。 “快躲开!”?杨颂朝胖子扑过去,搂着他滚到一边,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险些将二人砸个粉身碎骨。 “你们没事?”泠九香急忙问。 墙体消失后,巨石后面竟然显出一条长廊。 “果真是别有洞天啊。”?泠九香皱着眉叹道。 “你们还不快进来。”?无邪对两个糙汉子说。 巨石和两边墙体的罅隙不小,但每次只容得一人进出,泠九香、白蹁和无邪身材瘦长,轻而易举便钻进去,杨颂身材壮实,深吸一口气才?压着肚子挤进去,而胖子却卡在中间,吸得两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身体也不曾挪动半分。 胖子精疲力尽,摊在地上,看着顺利通过的四人,摆摆手说:“不行,太累了。” “胖子,男人可不可能说自己不行啊。”?杨颂说。 “这特么……”?胖子气得跳脚,嘟嘟囔囔道,“冲锋陷阵老子在行,这破事儿老子整不了,你们仨赶紧去找总督,我在这儿把风。” 泠九香点点头,示意二人跟着她一起走。 三人穿过黑暗的长廊,眼前?景致豁然开朗。一间宽阔的牢房 ,其中四角各点四盏灯,中间放置床榻,床榻边还有楠木案几。李烨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书卷,抬眼看见泠九香带着杨颂、白蹁和无邪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他挑了挑眉。 “你们来了。” 她有时候还挺讨厌他说肯定句,更讨厌所有事情都掌控在他手中。此时此刻他好像也料定她会带人闯进来救他,所以淡定地跳下榻,拿起一盏灯说:“杨颂,帮我把牢房门锁撬开,咱们走。” “你这小子看着也不像有事。”杨颂嘴里嘟囔着,手上解锁动作不停。 “总督,您没事?”无邪关切地问。 泠九香连翻好几个白眼,“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他能有什么事,他不需要我们殚精竭虑地想办法救。” “你何出此言?”?李烨歪着脑袋觑她。 “这里有吃有喝有书看,你出去干什么?” 无邪看这俩人好似要吵起来,连忙说:“船长,总督,现在情势紧张,有什么出去再说。” 杨颂把锁撬开,李烨顺利走出牢房。他伸手去拍泠九香的肩膀,被她躲开了。 泠九香转头就走,无邪觑了李烨一眼,李烨抬眼示意跟上她。 众人跑出长廊,胖子一看见李烨便在巨石堵住的门口?大声嚷嚷起来。 “总督,您没事儿?” “没事……胖子小心!” 话音刚落,一只飞镖射过来,胖子侧身一躲,飞镖擦过他肩膀扎进旁边的石壁里。 “胖子怎么样?”杨颂问。 胖子粗眉一拧,竟痛得说不出话来,李烨往他脉上一搭,沉声道:“那镖上有毒,我们要尽快离开。” 牢房内忽然想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又有几只飞镖从四面八方射出,胖子躲闪不及,泠九香一跃而起,挥剑将大大小小的飞镖尽数劈开。 “看样子是被人发现了,我们只能拼死一搏了。”?杨颂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泠九香闭上眼睛,耳朵靠在石壁上听声辩位,指着右边的岔路说:“我们往右边走,尽量躲开他们。” 六人刚拐向右侧,一只手忽然搭在?泠九香肩膀上,泠九香倏然瞪大双眸,按住那只手往地上撩。只听哎哟一声,众人循声望去,阿卡丽娇小的身躯蜷在地 上。 “公主殿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嚷起来。 李烨拧眉,“你怎么会在此?” “我来救你们!”?阿卡丽嘟嘟囔囔道,“我本来就是想来看看李烨,没想到你们这帮人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公然劫狱,不怕我父皇砍你们的头吗?” “怎么救?追兵就要来了。” 阿卡丽从地上爬起来,往旁边墙上一撞,那面墙突然陷进去,一条七拐八拐的长廊现出来。 “还不走?” “你救了我们,那你自己怎么办?”?白蹁问。 她双手叉腰,撇嘴道:“我可是缇斯国的公主,那帮人能拿我怎样?” 李烨沉默片刻,柔声道:“你父皇定会怪罪你,他出此下策留下李烨已是孤注一掷,届时就算你是他的女儿他恐怕也会雷霆大怒,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 “烨哥哥,”?阿卡丽听此,眸子如火苗般顷刻间亮了,“你是在邀请我吗?” 泠九香疑惑不解地瞪他一眼,嘴上没说什么。 “是的,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李烨诚挚地向她伸出自己的双手。 莫说泠九香,就连胖子、白蹁、无邪和杨颂都震惊地瞪大双眸,人都吓傻了。 总督大人就算要泡妞也不至于在这个当口,当着他老婆的面? 阿卡丽看着他的脸,忽然间双眸泛起泪花。她在他手掌心里拍了一下,踮起脚趴在他肩上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他脸色一沉,她便松开他,指着那条长廊。 “还不走?等着被抓吗?” “我们走。” 李烨带着四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泠九香回眸觑了阿卡丽一眼,后者笑得阳光灿烂,前者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有些钝痛。 六人一齐离开天牢,?于天牢后门,王剑眼见李烨现身,连忙收剑抱拳。 “总督,您……” “马上通知胡勇,我们即刻前往码头,离开缇斯国。缇斯国皇宫外,我托人准备了三十匹马,我们马上就走。” 王剑领命,即刻跑去天牢正门通知胡勇。 天色已晚,六人从天牢旁边的树林里穿过去。泠九香走在李烨身侧,阴沉沉地问:“马匹你是何时准备好的?” “入天牢前我便准备好了,我料想我们离 开不会如此顺利,倘若没有国主帮助,那便只有自行策马离去。” “原来你什么都准备好了……”?泠九香呢喃道,“即使没有我也没关系,反正你还有公主……” “什么?” “没什么。” 逃亡过程并不顺利,树林中偶尔有蟒蛇出没,五人把李烨围成一圈,慢腾腾地向前挪动。天亮时分,众人才找到马厩,王剑和胡勇带着六人候?在马厩附近,李烨远远对二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纷纷骑上马,骑着马往小路?赶去。 王剑和胡勇走在最前面,泠九香本是和李烨走在一起,她渐渐放缓了速度,和无邪并肩。李烨没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想,我又哪儿得罪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无邪觑了她一眼,小声说:“你和总督有什么话,等我们安全了再说。” 泠九香瞥他一眼,?闷闷不乐道:“我无话可说。” “女人的情绪总是写在眼睛里,可惜我只懂瞎看,你和总督之间的事,我不太懂。” 泠九香默默无言,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了整整一夜的路。 第二天?卯时,天刚蒙蒙亮,胖子在赶路途中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众人连忙下马查看他伤势,李烨双眸微眯,抬眼问王剑:“我们离缇斯国的码头还有多远?” 王剑忧心忡忡道:“快马加鞭,最快也得整整六个时辰才能赶到。” “总督,别管我,”胖子按住肩部的伤口,狠咬着牙,提起一口气道,“你们先走,我为你们断后!” 无邪冷嗤一声说:“胖子你别说傻话,要死也得死在川海。” “没错,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人。”李烨转头对胡勇说,“通知守在码头的弟兄们,让他们即刻寻找寻常百姓家暂住,绝不能在码头干等,更不能回客栈。” “明白。” 泠九香立刻吹哨子唤来一只白鸽,?扯下一块衣襟,咬破手指在衣襟上写下什么。 “让胡勇通知就是了,你通知什么?”?李烨问。 “我要让绿豆芽机灵点儿,”?泠九香皱着眉头说,“他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会全军覆没,如若国主派人去追踪他们,我就要他们制造混乱,随时准备逃走,免得发生祸端。” “做得好。” 李烨环顾四周,只见四处是荒无人烟的山野和荒草,便吩咐王剑和胡勇带领下属分别于几棵大树下休憩。 “各位小憩一会儿,一柱香的功夫后,我们继续赶路。”李烨说罢,翻身下马,自己往草丛中走去。 白蹁、无邪和杨颂把胖子扶到一棵树下。无邪揪下一片肥厚的芭蕉叶给胖子扇风,白蹁望了泠九香一眼,后者神情严肃,而杨颂则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递给胖子。 胖子往木盒子中间一按,木盒子里登时蹦出来一只玩偶。胖子扯起嘴皮子勉强笑了笑,“你给我这玩意儿干哈?” “分散注意力,”杨颂叹了一口气说,“想想当初在永深号上,我跟你居然还为这个小玩意儿大打出手,当真是……” “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无邪悻悻然道,“现下我们连打闹的功夫也没有了。” “无邪,”?胖子抬手往他头发上一碰,无邪没躲,胖子嘻嘻笑了一声,“以前很多事,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我早就不怪你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芝麻绿豆大点事儿不会放在心上。”?杨颂笑说。 “是啊,男子汉大丈夫,骨头就要硬!知道老子以前为啥看不起你吗?你老是佝着背,跟个小女人似的。”胖子扫了无邪一眼,抬眸望向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不过现在我觉得像女人也不错,毕竟……咱们这儿有个比男人还硬的女人。” “你是说船长?”杨颂眯着眼沉思,“其实船长她……” “她挺温柔的,”?白蹁嘟囔道,“你们不明白,她是个温柔的女子……” “啥?”在场三人无不呆滞两秒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温柔?这个词居然能用在她身上?”胖子伸出完好的左手一掌拍在白蹁肩上,“你小子不是受虐狂?”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白蹁在三人的哄笑声中彻底憋红了脸。 大笑过后,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泠九香,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注视着草丛里身着灰色囚服的李烨。 关在牢里几日,他好像瘦了许多,指节越发分明,下颌线条如画里勾勒一般收得恰到好处,一双清冷高傲的眼下乌青显而易见。 她常听别人说他身体状况并不好,?时常会因为冷热交替而感冒发烧,好在他自己便是医者,懂得如何照料自己。他不会武功,甚至于骑马都比旁人费力,但他几乎从不让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站在人前,他便是最光鲜亮丽的乾洋总督。 她走过去,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双手托腮,借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光望着他修长的手指。 为什么突然讨厌他来着?因为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算清楚了?包括泠九香在内,他们这伙人仿佛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在他的控制下一步步 腾挪,殊不知与他博弈的人究竟是谁。 泠九香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他们必能化险为夷,不为别的,只为眼前这个男人。他仿佛总是目光坚定,好像在对她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输。 李烨摘了几片叶子和几棵野草,转身堪堪对上她明亮的眸光。 他微笑,走上前挽起她鬓角一绺发丝。 她下意识躲开,他也不恼,浅笑一声说:“方才是权宜之计,不为别的,只为顺利逃脱,倘若阿卡丽跟我们走……” “那她就会成为我们的挟持对象是吗?”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喜欢谁我又不在乎,况且我能猜到这个结果,毕竟任何人在你眼里只分有有利可图和无利可图,对不对?” “你说得没错,所以只有你才配得上做我的夫人。” 她敛眸沉思片刻,旋即说:“我们接着赶路,免得缇斯国那帮人找上来。” “不着急,他们不会来的,纵使来了,也不过是些虾兵蟹将。”?李烨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垂眸看向泠九香,温和地问:“赶一晚的路,饿了吗?” 泠九香带着李烨来到胖子身边,李烨把草和叶子搅和在一起,敷到胖子肩上。胖子呜咽一声,双眼猩红。 “这样就没事了?”?泠九香问。 “这只是简单的止血,祛毒需要去药房寻找专门的草药,等我们进了城再找。” “总督大人,谢谢您。”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泠九香接着问:“还能继续前进吗?” “没问题。”?胖子咬牙说。 泠九香吹一声口哨,不远处的王剑和胡勇立刻召集下属上马,一行人继续往码头赶去。 “李烨,”泠九香远远喊他,“你已经准备好了对吗?” 他瞅她一眼,眸中似有深意,垂眸时他淡然道:“你放心。” 她策马跑到他前面,他嘴角勾起,悄悄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她后面。 他好似听见她轻飘飘地说:“我总听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是个精明人,能跟你在一块还挺幸运的。” 旋即他面色一沉,思绪飘转到昨晚天牢内,阿卡丽凑到他耳边?说过的话。 “真以为我那么 傻,猜不出你的意图吗?你想让我跟你走,利用我威胁我父皇。李烨,你太虚伪了,我承受不起,跟着你的人要倒大霉。” 思及此,他轻哼一声,看向泠九香窈窕的背影。 只要她跟着我就够了。他心说。 午时三刻,李烨一行人为掩人耳目选择分批次入城,李烨和泠九香先带人入城,王剑和胡勇后带人入城,分别住在城南城北两个不同地方的客栈,如有不测则通过信号弹交流。 李烨来不及歇息?,开了几间客服后便匆匆去往药房抓药,泠九香随他同去。一路上形形**的百姓与他们擦肩而过,泠九香这才发觉,自己穿越而来已有数月,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正正经经地看见古代人的生活。 百姓们大多穿着宽大的粗布麻衣,?而她图方便则是穿着短马褂,李烨为了掩盖身上的囚服,大夏天还披着外套,可谓是苦不堪言。但他像是没有体感温度一样,照样神色自若,面上看来毫无影响。 李烨往药房里走,泠九香小声说:“你先去抓药,我去买点东西,你就在药房门口等我。” 泠九香走进一家名为“锦绣阁”?的店铺,一眼望见里面各式各样的布料。她随手挑了一件白色羽毛纹样的布料,老板笑容满面地取下来问:“这可是上好的瑜洲布料,从中原引进,要足足十俩银子,敢问客官何时要呢?” “立刻要。” “啊?”?店铺老板娘尴尬地笑了笑,“客官,这只是一块布料,还没做成衣服呢,纵使现做也要半个时辰,怎么可能立刻就有。” “这么麻烦。”?泠九香柳眉倒竖,“那不用你做衣服了,直接卖给我如何?” “可是……” 泠九香大大方方掏出十两银子塞进她怀里,“卖不卖?” 老板娘顿时喜笑颜开,把布料叠得整整齐齐,打包好递给泠九香,还在她走后喊道:“客官慢走,有空常来!” 泠九香去找李烨,后者扫她一眼,来不及看她买了什么,拎着几包药便急急忙忙往客栈里走。 由于白蹁和海盗们完全不熟,泠九香安排他独住一间房,剩下三个海盗挤在一间房里相互照料。 胖子肩上的毒上未好,疼得咿呀乱嚷 ,李烨亲自煎药又盯着他服下,众人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这下没事了?”?泠九香问。 “没事了。”李烨伸手在胖子腕上搭脉,“脉象平稳,想必药效也极快,胖子可以安心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杨颂说。 “多谢总督大人,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小人义不容辞,定为大人赴汤蹈火!” “行了,大家都是一伙的,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泠九香噗嗤一笑,拉着李烨便往外走,“你为他忙活了一日,是时候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好。”?李烨笑着应她。 “哎哟,”?胖子捂着肚子夸张地喊道,“我好像又复发了。” “什么?”?李烨眉头一皱。 “你们俩太腻歪了,我药都要吐出来了。” 此话一出,无邪和杨颂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但在看到泠九香憋红的脸后顿时笑不出来了。 哪成想李烨还添油加醋,揽过泠九香的肩膀说:“你们船长脸皮薄,别笑了。” “你……”?泠九香气结。 这个男人变得好骚啊,他以前是这样的吗? 不等李烨休息半个时辰,店家开始招呼客栈众人下去吃午饭。泠九香多掏了些银子吩咐小二把吃食都送到房里。胖子大病初愈,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杨颂也是大胃王,和他猜拳喝酒好不快活,无邪却是名副其实的小鸟胃,咽两口便吃饱了,据说李烨曾夸过他好养活。 泠九香虽是女子,用膳时却全无女子风度,而且几乎不吃菜只吃肉,看见一盘盘牛羊肉端上来便大快朵颐,吃到最后才猛然想起身旁的李烨。 李烨看了看她糟糕的吃相,忍俊不禁,拿起手帕擦了擦她嘴角。 “别着急,慢点。” “当然急了,”?泠九香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湛蓝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国主就带人找来了,届时又会是一场恶战。” “放心,他们大概率不会找来。”?李烨气定神闲,斟酒一杯递给泠九香。 泠九香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你怎么知道?” 他轻呷一口茶,悠然道:“缇斯国人口少,官兵更少,前些日 子甚至因为征兵数量甚少,国主下旨命令所有弱冠男子充兵五年,这些人训练时日不多,毫无经验,不过是虾兵蟹将不必畏惧。” “难道缇斯国没有精兵了?” “倘若你是国主,面对地广人稀的国情,要想捉住四处逃窜的李烨和泠九香,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从源头入手,往人逃窜的地方去查……”?泠九香脑中灵光一闪,“所以你才让我们的人远离码头,因为你知道官兵一定会严查码头!” “没错,”?李烨轻笑,“他们一定以为我们着急出航返回川海,可是我们根本不用着急,在城郭中安安心心住下便是。” “但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查过来的。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需要相信我。” 泠九香默然片刻,忽然瞪他一眼,“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 “嗯?”?李烨探寻的目光望向她。 “你总说我与你是夫妻,可是我不懂你……”?她冷冰冰的眼神直直射向他,“你现在坐在我身边,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不懂怎么才能帮到你。” 李烨唇角一扬,故作无奈道:“我不懂你,而你也不懂我,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吗?你明明已经猜到了。” “猜不到。” 他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凝神望着酒水如一面镜子般映出他们的倒影。一个清冷如坚冰,另一个炙热如火焰。 “我始终猜不到你为什么杀了你的师傅。” 听得李烨忽然这么说,泠九香不由得一愣。 原来这件事他还记着呢。 “你想知道吗?”?泠九香猛然起身,“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眼下的问题怎么解决,我再告诉你我的秘密。” 她转身就走,他忽然扯住她衣角,力道不大,她轻易便能挣脱了去,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平静。 “阿九,何必让你我为难呢?你不想说的话,我从来不会逼你的。” 她暗自攥紧双拳。也是,他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是这般,他却是那般,面对这个男人不需要有心,更不需要有感情。 好在她本身就不是个有感情的人。 她扯出一抹笑容,用一贯 嘲弄的语气问:“我知道了,总督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他松开她,她转身离开。 他看一眼尚早的天色,坐上榻,沉沉入睡。 酉时四刻,李烨吩咐无邪去通知胡勇和王剑离去。三波人又骑上马,去往另一个城郭寻找客栈。这一回,他们在接头看见了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花了两张脸,一张是李烨,而另一张是泠九香。无邪见状,连忙去集市买了两个斗笠给二人戴上。 好在缇斯国百姓并不热衷于此,他们顺利走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家客栈。这一回李烨很聪明地买了六间房,意为一人一间。 胖子摸摸头问:“之前不是买的四间房吗?船长和总督要分房睡吗?” 话音刚落,无邪踩了他一脚。 泠九香瞪他一眼说:“你记错了,我们一向是分房睡。” 说罢,她转身往楼上去。 无邪看着她默默离去的背影,对李烨说:“总督大人,女人有时候就这么离谱,您别往心里去。” 李烨没说话,杨颂反应很大。 “没错,杨妍有时候就这样,早上还高高兴兴地说最喜欢我,晚上就垮着脸说我不懂她。” “知足,能有个女的,甭管是姐妹还是贱内都好……”?胖子嘟囔道,“我不会打光棍一辈子,我看这架势,总督恐怕也要被迫打光棍……” “闭嘴!”?杨颂和无邪齐声道。 白蹁看着李烨的背影,低声呢喃道:“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李烨?走进自己房间里,重重关上门,在案几上放下行李,踱至敞开的窗边,吹一声口哨,一只白鸽便翩翩飞过来。 李烨一伸手,白鸽落在他手上,?绑在白鸽脚上的小筒里有一小张白纸。他捏起白纸,用二指展开,旋即捏碎了纸片,露出笑容。 他从房间内的抽屉?里取出白纸,写了什么,又将白纸折叠好塞入白鸽脚上的小筒里。他抚了抚白鸽的背,白鸽便飞出去,转瞬间消失在天际。 李烨坐在案几前,?嘴角仍挂着笑意,殊不知此情此景正透过窗纸上的一个小孔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泠九香收回目光,不再趴在李门前,而是步伐轻巧地回到自己房间内。 她躺在榻 上,心头思绪万千。 果然,这个男人绝不是因为跟她怄气才开了六间房,是因为有事要瞒着她。他总是这般冷静自持,无论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分心,而她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自然不会为小事而烦忧,有关于女子的事往往都是小事。倘若有女子对这样的男子动了真情,也不知是福是祸。 几人在客栈里待了不到一个时辰,李烨便召集众人带上干粮出城。 王剑、胡勇以及在城西集结,李烨带着泠九香他们往城西赶,忽然看见绿色信号弹?炸响在黑色天幕。 “看样子敌人来了!”泠九香立刻在马上狠狠一抽,策马往前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生死逃亡 “等等!”?李烨拉住她的缰绳,皱着眉道,“怎么会是绿色信号弹呢?” 李烨和王剑、胡勇二人约定,倘若发生紧急情况便用红色信号弹,紧急情况解除后便用绿色信号弹。然而此前并未看见红色信号弹绿色信号弹便出现了,李烨不由得勒马止步。 “这有啥奇怪的?”胖子说,“也许是遇见追兵一时慌乱所以射错了颜色。” 杨颂说:“那个信号弹发射器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改装完成的,使用起来极其简单,理应不会有错。” 无邪说:“再者说了,如此情形之下还能认错颜色,他们也不配当什么船长。” “况且一旦发现信号有错可以即使射出正确颜色的信号更改,这也是我们的规定。”?李烨垂眸思忖片刻,“我们先策马去往城郭中心寻找客栈掩护,切莫因为打草惊蛇出差错。” “可是……” 泠九香忧心忡忡地看向发射信号弹的方向,又一声巨响,五人纷纷看向城南,那里也射出一发绿色信号弹。 “怎么城南也有……”?白蹁吃惊地说。 话音刚落,城北又有绿色信号弹射出。 “怎么城北也……” 李烨看着两颗几乎同时发出的信号弹,双眸一眯,调转马头对旁边几人说:“走,我们往城东去。” 几人面面相觑,终是策马往城东走。然而到达城东门后却并未看见任何熟悉的人影,来往的路人不过是些即将收摊的小摊小贩。 泠九香正兀自出神,忽然一道稚气的声音问:“哥哥,买礼花吗?” 又被认成哥哥了,她失笑,低头看见一个小孩以及他面前的烟花铺子。 “烟花?”泠九香不由得问,“这个时节怎么卖这些?” “哥哥不知道吗?明天就是烟火节了,城里要放好大的烟火,可漂亮了。” 泠九香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众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胖子忍不住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李烨说:“不用管他们了,下一个城郭里码头最近,我们便在那边和他们接应。” “什么?”?众人震惊道。 “我们不再集合了? ”?无邪问,“那胡勇和王剑他们若真的遭遇了不测该怎么办?” “不会。”?李烨咬咬牙说,“我相信他们不会。”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三个方向发射信号弹?”?杨颂急忙说,“我认为我们还是该派人去看一看……” “不必了,我猜也许发射信号弹的不止有我们的人,还有敌人。”?李烨冷哼一声。 “难道敌人已经发现我们了?”无邪担忧地问。 “怕什么,真要打起来,我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胖子拍着胸脯说,“你小子若是怕了,躲在我后面,我保护你就是了。” “可惜,他们太小瞧我们了。”李烨扫一眼泠九香,把信号弹发射器递给她。 泠九香捂着耳朵,往天空发射绿色信号弹。 无邪轻笑一声说:“我明白了,这下城郭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信号弹了,让敌人挨个来追。” 五人齐刷刷策马往前奔,只有胖子摸不着头脑,跟在后面嘟嘟囔囔。 “到底是啥意思啊?” “等你见了胡勇和王剑就知道了。”?无邪说。 一行人跑了一夜,天蒙蒙亮时终于来到了离码头最近的那座城池,城池名曰“海城”,是缇斯国与其他各个国家贸易往来之都,海城里各类奇装异服者众多,与他们相比,这一伙人的马褂和短裤都显得稀松平常。 海城内一共有三间客栈,其中最大的客栈位于海城中间,人流密集,摊贩更是多得数不胜数。李烨没有丝毫犹豫便带他们走入客栈,果不其然一眼看见王剑和胡勇在客栈内穿着便装喝茶。 眼见李烨和泠九香走进来,他们眸中的仓皇失措瞬间消弭。 泠九香让杨颂去开房,自己和李烨走过去会胡、王二人。?杨颂张张嘴想对泠九香说什么,却始终没说。 “你方才想问什么?”?白蹁道。 “开四间还是五间?”?杨颂撇嘴,指着泠九香和李烨问,“他俩和好了吗?” “天知道。”?无邪瞥一眼白蹁,后者的目光一直落在泠九香身上。 杨颂拍拍白蹁的肩膀说:“兄弟,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白蹁“啊”了一声,羞赧地收回目光。无邪双手环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原来总督是有情敌的。 泠九香和李烨刚坐下,胖子也凑过去大大咧咧地问:“咱们到底是怎么汇合的?我咋啥也不懂呢?” 四人噗嗤一笑。王剑不疾不徐道:“抱歉总督,我有个下属把他的绿色信号弹弄丢了,也许正巧被敌人捡走了。” 泠九香点点头,“难怪第一发是绿色而不是红色,想来敌人不知如何使用所以射错了。” 胡勇接着说:“敌人可能猜到这是我们的交流工具,所以我们就拿它来混淆视听。王剑在城北,我在城南,挨个发出绿色信号弹让敌人来追,然后再往北边绕,这样便能将敌人引开。” “我本来担心总督会看见绿色信号弹便会即刻赶过来,还好我多虑了。”?王剑笑道。 胖子长长哦了一声,拍拍脑袋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发三个绿色信号弹的意思是我们要分三个人往三个方向走呢,幸好有总督在。” 李烨看向窗外,对几人道:“这几日天气晴朗,想必明日也是艳阳天,要逃走就在今日。” “今日?” 王剑和胡勇面面相觑,“可是方才我们路过成衣店时发现有许多官兵巡查,想来码头更有众多官兵巡逻,恐怕……” “放心,我们依旧可以用信号弹料理,况且今日可是缇斯国一年一度的烟火节。阿九,你用飞鸽传书通知绿豆芽,让他召集永深号、永无号以及永宁号所有人在码头潜伏,记住,千万要隐藏身份,不能叫官兵们察觉。” “没问题。” “这次行动我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四人不约而同地问。 “杨颂。” 众人徐徐看向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同一时间,绿豆芽收到了泠九香的飞鸽传书,即刻飞奔去召集众人前往码头。 众人早就在缇斯国待腻了,盘缠也快用光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川海。两撇胡得知要离开,兴冲冲地问:“绿豆芽,船长可有告诉你我们为何今日才能走吗?” “没有,天威难测。”绿豆芽神秘兮兮地说。 他们躲藏在码头附近寻找三搜战船,一盏茶的功夫便找到了,绿豆芽故作不经意地四处盘查一番,没觉出船体有何 异常,不觉松了一口气。 码头附近有一茅草屋,茅草屋内一个老头探出来,看见绿豆芽便问:“小兄弟,这是在干什么?” 绿豆芽觉得这个老头有点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便道:“我四处逛逛,老人家别见怪。” “不怪,”老人笑起来慈祥和蔼,“看你不像本地人,随口一问罢了。” 绿豆芽也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走了。 已至巳时,海城内四处烟火燃起,挨家挨户门口都挂着爆竹,正待深夜来临时一齐点燃。 海城中心点燃了五光十色的礼炮,烟火直冲云霄,在天幕绽开一幕幕绮丽的图画,忽而如金蛇狂舞,忽而如天女散花。天幕被一点点花火点缀,街市孩童们四处耍玩,官兵仍整齐划一地进行搜捕。 他们正往城南走去,霎时间在一众烟花海洋中,城北有一道绿色的烟花闪过。官兵们登时收住脚步,提刀往城北飞奔过去。 城北绿色信号弹接连射出,登时整个海城的官兵都往城北跑去。然而抵达城北之事他们才发觉,竟是一群小孩握着信号枪对着天空乱射。 “这东西是从何而来?”一个官兵拉住一个小孩问。 “捡的。”?孩童们异口同声道。 官兵们直叫晦气,又见城南有红色信号弹发射,便马上赶去,这回却又是一群小孩举着信号枪嘻嘻哈哈乱嚷。 不等官兵们停下来喘气,城东城西又有颜色各异的信号弹发射。他们纷纷对为首官兵说:“头儿,恐怕李烨的计策便是让我们累死,再这般找下去,到时候就算李烨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我们也没有力气抓拿归案了。” 为首官兵厉声道:“分成两队人马,一前一后从主街道穿过去,即刻去往城东和城西!” 官兵们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眼皮子都不抬。 “上头吩咐了,今天要是被李烨逃了,我们都得掉脑袋!” 此话一出,官兵们登时麻利地爬起来,骑上马往主街道跑。 一大帮人风风火火跑上主街道此时此刻正值焰火晚会的**。一个长相貌美的女子来到主街道中心,在一座雕塑下点燃了今晚最盛大的烟火。女子刚点着火便跑到一边捂着耳朵蹲下 。 一声巨大的炮响几乎震碎了众人的耳朵。那个巨大的礼炮被点燃后,从四面八方射出铺天盖地?的火星子,杀伤力不大,可是恰恰好点着了挨家挨户门前挂着的爆竹。爆竹声噼里啪啦炸响一片,滚落到马脚边,官兵们的马匹登时四处乱蹿,把他们摔个四仰八叉。 孩童们还以为这是什么新鲜的庆祝方式,也加入了这场混战,拎着几串爆竹往马腿下扔,场面壮观且混乱。海城的官兵们被困在中心街道,苦不堪言。 早就躲藏在城北的众人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功臣杨颂拍着胸脯,自豪地挺起胸膛,胖子殷勤地捶几下他的背。 “杨哥,真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连烟火都可以改造。” “那是自然,不过还是总督的法子好。” “你可有通知绿豆芽他们出城?”李烨转头问泠九香。 泠九香说:“他们今天中午便躲在码头准备见机行事了。” “城北离码头最近,我们不能再耽误片刻,即刻启程。” 李烨一声令下,一行人策马向码头跑去。 众人寻到永深号、永宁号和永无号时,潜伏在码头的绿豆芽他们也猫着腰溜出来。 “总督,你们可算来了!”?绿豆芽叫道。 “三艘船都没问题。”?泠九香说。 “随时可以启程。” “好,那我们……”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身后一声厉喝:“今天你们一个人也走不了!” 他们猛然回头,缇斯国国主带着二十名弓箭手从码头旁边的茅草屋里走出来。国主一声令下,弓箭手们整装待发,举剑对准李烨一伙人。 “我靠,”?绿豆芽傻愣愣地看着国主,忆起今日问候他的那个老人,咬牙切齿道,“我竟然完全没发现他就是国主,之前还以为是普通百姓。” 杨颂说:“你们与国主只有一面之缘,难怪不曾识得他。” 泠九香拔出利剑,冷哼一声说:“亲自带人留在码头等我们,国主真是有心了。” “我这般有心,只为留下李烨,不过经此一事我突然发现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不如你们和李烨一起留下来如何?” 李烨上前一步,扬声道:“痴人 说梦,我们想走,没人拦得住!” “是吗?给我放箭!” “嗡……” 号角声入耳,连带海浪拍岸声?在众人心里激荡。 国主身旁的侍卫指着海面大声喊道:“国主您瞧,海上有好多艘船!” 众人不约而同地眺望远方,只见?数艘巨轮劈波斩浪,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为首的船只乃整个乾洋为有一艘的巨轮——威武号。 王剑和胡勇看见威武号的瞬间,瞳孔倏然放大。国主也震颤呆滞,连忙命弓箭手们收箭。众人就这般呆若木鸡,直到巨轮靠岸,赵竞舟身穿赤色长袍,脚踏祥云靴站在甲板之上,声如洪钟。 “好久不见,缇斯王。” “大……大王!”?除却李烨外的众人无不阵阵惊呼。 赵竞舟居然亲自来了缇斯国! 李烨单膝下跪?,沉声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霎时间,众人齐齐下跪大呼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竞舟没有下船迎接,只站在甲板上,威严的双目紧紧盯着缇斯国国主。?国主深呼吸几下,不得不拱手作揖,“赵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无妨,我此番前来所带船只不多,不过是抽取了川海三百艘战船内的一百五十艘,此行也不过一个目的——迎回总督李烨。” 赵竞舟所言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他心头。国主赔着笑脸道:“我深知赵王看重李总督,便想着多留他几日在缇斯国内游山玩水,不想惊动赵王,失敬失敬。” “既然如此,我便接回总督,改日若有空闲,我们便再聚好了。” “那是自然。” 胖子和杨颂笑嘻嘻地回头,对国主射出两道挑衅的目光,而后者面色铁青,咬紧牙关,攥紧双拳。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国主自然怒不可遏,无奈赵竞舟居然为李烨出动了一百五十艘战船,可是李烨这几日一直被困在天牢里,赵竞舟究竟是何时知道李烨被困的?难道…… 国主看向李烨,只见李烨面带微笑,在众人的搀扶下走上威武号。 难道李烨从一开始?就料定了今日,所以抵达缇斯国之时就飞鸽传书告知赵竞舟?这几日他派人大面积却 始终找不到李烨的下落,且今夜又借烟火节逃走,这般聪慧之人,他是断断不想放过,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旁的侍卫说:“国主,我们……” “送客。”?他抬眸,沉沉泄气。 泠九香嘱咐杨颂和无邪看好永深号众人,并叮嘱白蹁藏在永深号里切勿暴露身份,随后她跟着李烨走上威武号。赵竞舟在船上等着二人,李烨一上船便道:“李烨自身无能,叨扰大王相救,实乃重罪,恳请大王见谅。” 赵竞舟连忙扶起来他道:“快起来,此事绝不能怨怼于你。你为川海而行,却险些被困死他乡,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大王,我已经试探过国主,他并未有所异常,想来袭击川海的敌船并非出自缇斯国之手,而是其他小国。” 赵竞舟轻哼一声说:“这么些年过去,我们确实与许多小国结怨,倒也无妨,往后再三注意便是。” “大王,我们离开这些时日川海可好?”?泠九香问。 “一切都好,田将军不分日夜地对海员们训练,如今已是颇有成效。来,我们进船舱去,我要好好听听你们在缇斯国的经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公主 夜已深,月朗星稀,风平浪静。赵竞舟搂着李烨的肩膀?与他痛饮美酒,前者昏昏沉沉直喝到三更半夜。眼见赵竞舟喝酒有停不下来的趋势,李烨假装不胜酒力,让侍卫把赵竞舟扶到床榻上。 泠九香双手环胸站在一边,隐隐约约听见赵竞舟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李烨,乾洋有你……我放心……” 李烨已经起身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 海面空气清新,偶尔也有鱼腥味充斥鼻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身旁的可人儿。 泠九香走到他旁边,伸了个懒腰。 “原来你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人是大王,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她侧头觑他,美眸一眨一眨。 李烨轻轻一笑,“秘密就像开闸的水,一旦挤出来哪怕一分一毫,其余的水花也会接二连三地涌出。” “所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说说你自己,”?李烨打量着她,“你已经知道我的计划了,你呢?” “我有什么好说……”?泠九香撅着嘴转身,不等她抬脚,他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过来。 “公平一点,你说一件,我说一件。” 他喝醉酒了。她看着他酡红的脸色,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渐渐收拢,他们靠得很近。她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紧张发热,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片寂静。 他的意识有些涣散,也许这是唯一一次能从他嘴里撬点什么东西出来的机会,她冷静地想。 “你……申请来缇斯国真的是为了试探国主吗?” 他一愣,哼笑起来,“来一趟,我收获了什么,你说说看。” “缇斯国国主想挖我们的墙角,威信大减,以后川海应该不会再和他合作了,除掉了一个隐患,但最重要的是让大**任你,对不对?” 他嗯了一声说:“阿九冰雪聪明……” “可是此行数度危险重重,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得赵竞舟的信任?像田虎一样老老实实待在川海不好吗?” “他是君,我是臣。君要护臣,臣要为君分忧。早晚有一天,你会懂的。” “不,”?她连着说了几个不,“我不懂你,绝不 会懂你。” 他默然许久,松开她说:“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会杀自己的师傅。” 她扭头看他,轻声问:“你这么在意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比你想象中还要更在意一点。” 她看着他,沉沉道:“我从小没有爹娘,是被师傅养大,我师傅是天字一号杀手,她教导我千万不能感情用事,但她自己却因为一个男人,误食剧毒,全身皮肤溃烂,却无法伤及肺腑,她求生不得,恳求我杀了她。” 他侧头与她对视,她笑了笑说:“我照做了,她临死前对我说,也许感情是躲不掉的,或许对女人来说感情是躲不掉的。可我偏不信,我不会拥有感情,绝不。” “可你……明明拥有同伴,拥有我们。难道不会对同伴产生友情?” 她自信地笑,“也许会,但我会保证任何人都不能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不错,这便是你了。” 他松开她,她心情不错,嘴角翘起,而他如墨的眼睛看向天空,认真地说:“我本来很担心你,因为你就像无根浮萍,不知何时便随波逐流。” “不会的,我答应你,我要跟着你一步一步往上爬。不管是你还是赵竞舟都值得我跟随,我相信你们。”?她仰起头,用手比划着天边的圆月。 他盯着她笑了一声,“我本来还想……” “嗯?” “还想用感情让你留下来呢,多照顾你一些,多安慰你一些,倘若你恋上我就不会走了。”?他的呼吸声变重,气息一点点蚕食她脸颊的肌肤。 霎时间,她的身体冷硬如同坚冰。 “还好你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我浪费感情,女人都太麻烦了。”?他说这话时口气里满是无奈和疲惫。 她呆住,深呼吸几下,僵硬地转头看着远处海天一线,旋即她重重地“嗯”了一声。 原来所有温柔的暧昧不过是他为了留住自己的手段罢了。她本该猜到个大概,只是不愿意相信,两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怎么会有温度呢? 他许久没说话,她扭头去看才发觉他已经挨在她身上沉沉地睡着了。她想推开他,无奈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她摸到自己怀里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布料,拿出来一瞧才发现,那 是在缇斯国时她为他买的羽毛纹样衣料。她单手把衣料铺开,盖在他和自己身上。 他们依偎着度过一夜,他身上暖意渐融,而她身上自始至终冷得像块冰。 第二日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挣扎着升起时,阳光剥落千山万水的黑色,他条件发射般睁开眼,身旁的她依旧在熟睡,他触到她冰凉得彻骨的手,温柔地把她放在一边,把衣物盖在她身上,起身离去。 她深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此后她也是。 他们最终不欢而散了,她想。 不知为何,此次返航老天爷格外眷顾众人,途中没有一场大风大雨,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空气湿度温和。而且赵竞舟出行,各个船只带足了干粮和净水,不愁吃不愁穿,船员们都欢欣雀跃。 历经十五日的海上之路,一百五十九艘战船顺利返回川海。返航之时田虎正安排一百艘战船在川海周围操练,李烨本想通报一声让战船们让出空位以便他们驶进去,赵竞舟却道无妨,并传令众人出舱观看海军演练。 远远看去,只见碧海之上,远山两边战船?队伍整齐划一,相隔数十米远,从左至右每个海员都挺直腰板,手握尖刀,只听山头上一声哨响,两边船只启开,劈波斩浪般往前冲,两边战船相接,海盗们在甲板上开启了混战。 海盗们的战斗毫无章法可言,周遭可以利用的东西均能成为武器。我方海盗把对方海盗丢下海即可算作胜利,每一艘战船都要奋战到对方战船无人可用为止,而两艘战船上留下的最后一个人即为胜利者。不消一柱香的功夫,战船上胜者已出,他们有的脱掉上衣呐喊,有的拿起身边的酒壶举酒庆贺,更有甚者跳进海里与方才相互过招的海盗们相拥。 泠九香见状,不由得感慨万分。田虎深知这帮海盗们的优势所在,并且懂得指挥百来艘船进行演练,可谓是有智谋的武将,可惜他性子过于焦躁,否则此刻站在赵竞舟身边的也许就不是李烨了。 “阿九,你觉得如何?”?李烨问她。 “甚好。” 赵竞舟对泠九香说:“改日阿九你也要率领船队进行操练,操练方式你自己来选。” 泠九香奋力点了点头,“大王如此厚爱 ,阿九感激不尽。” “报——” 一个侍卫跑过来,对赵竞舟说:“大王,方才有个渔夫说有人在川海主岛上捉到黑蝎子了,现在正等着大王回去呢。” “什么?”?泠九香和李烨面面相觑。 “哦?”?赵竞舟不由得挑眉,“此话当真?” “属下也不知道,只听人说是昨夜捉拿到的,十几个侍卫都盯着他,生怕他溜了。” “那好,马上开船返回,一刻不得有误。”?赵竞舟扬声道。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泠九香看向李烨,疑惑不解道,“黑蝎子多么狡猾一个人,怎么会自投罗网,跑到川海主岛上呢?” 李烨徐徐望向主岛上的花草树木,默默不语。 赵竞舟一声令下,行船速度加快,一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回到川海。 赵竞舟难掩兴奋,才下了船便急急忙忙走入宫殿,来往侍卫恭恭敬敬道:“大王,黑蝎子在偏殿内。” 赵竞舟嘴角翘起,走进偏殿一瞧,果然是黑蝎子被堵上嘴绑在柱子上。黑蝎子唔唔乱叫,被绑在柱子后的双手不断摩挲着圆柱,腕上一片血痕。 “很好,”?赵竞舟绕着黑蝎子走了两圈,旋即大喝道,“捉到黑蝎子的功臣赏黄金百两及官位一品。” “那么大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此人在我川海兴风作浪多年,今日我便要在主岛中心街将他斩首示众。来人,把他抬到中心街,叫上所有侍女侍卫,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见他的死亡。” 泠九香忧心忡忡地觑着黑蝎子,后者见了她和李烨,嚷叫声更凶,无奈嘴里堵着一块抹布,无法言语。 “怎么了?”?李烨问她。 “黑蝎子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不管是什么话都不重要,将死之人罢了。”李烨伸手去揽泠九香的肩膀,被她躲开。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回眸朝他浅浅一笑,“太热了,别跟我靠那么近。” 他讪笑,没说什么,她眼里的淡漠和疏离却被他瞧了个大概。 半个时辰后,黑蝎子被拖到集市口,一干侍女和侍卫以他为中心形成巨大的包围圈,对着他指指点点。 刽子手已经上场,扛着一把银晃晃的大刀对准他的脖颈。黑蝎子呜咽一声, 不似人声,倒似狼嚎。 赵竞舟眉峰一拧,厉声道:“等等!” 他缓缓走上前,凑近黑蝎子的脸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黑蝎子疯狂点头。 田虎双手抱拳:“大王,此人在川海躲藏了数日,想来是有什么发现。” 思及此,赵竞舟命人取下他嘴里的抹布,不料黑蝎子大喊一声:“歃血为盟!我看见有个女人身上有歃血为盟!” 身侧众人被这一嗓子吼得久久不能平静,赵竞舟双手背在身后道:“女人身上有歃血为盟也不稀奇,兴许乾洋内亦有女子如阿九一般女扮男装成为海盗。” 黑蝎子双眼猩红,大口喘着气,旋即瞪着眼沉声道:“红蝶出,宝物现,乱世中,何处寻。大王,你不会不知道这句口诀。” 黑蝎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以及他身后的泠九香、李烨和田虎四人听见。四人听此话,脸上露出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黑蝎子瞅着赵竞舟震惊的模样,不禁得意洋洋地开口大笑:“哈哈,现在你还要杀……” 话未收音,赵竞舟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经掐上黑蝎子的脖颈,后者憋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前者。 “她在哪儿……”?赵竞舟紧盯着他问,“那个女子在哪儿?” “杀了我,”?黑蝎子生命垂危,仍笑嘻嘻地说,“杀了我就再没人知晓她的去处。” 赵竞舟双眸若冰,手中力道更甚。田虎连忙道:“大王,若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不如先留他一条命。” 赵竞舟冷哼一声,松开黑蝎子,对一旁的侍卫说:“将他带入大牢进行严刑拷打,我就不信问不出一句话来。” “没用!”?黑蝎子大叫,“因为老子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老子见过她的脸,我敢担保,那个女子就在这些侍女里边!” 他指着旁边一干侍女,她们吓得纷纷后退。赵竞舟环视一圈,语气不耐道:“黑蝎子,你可听好了,你若敢耍我,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蝎子高高仰着头,胸有成竹道:“你这川海少说也有上百来个侍女,让她们一一到我跟前来认,我必定能认出来。” 赵竞舟气急攻心,竟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黑蝎子得意更甚,鬼鬼祟祟地 笑了几声,可是当他看见某个走上前给赵竞舟批上外套的侍女时,笑声戛然而止。 “是她!”黑蝎子大喝一声,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方才走上来的侍女,“昨日我看见她换衣服了!” 众人闪电般的目光纷纷射向她,李烨和泠九香霎时间?瞠目结舌。 眼见众人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杨妍缩着脖子,弱小可怜又无助。她咬咬下唇,双手在胸前紧握,小声问:“大家……都怎么了?” “来人啊……”?赵竞舟双眸一眯,声音沙哑,指着杨妍说,“把她给我带下去。” 不等旁边侍卫?动手,泠九香冲上去押着杨妍便往人群外走。 “阿九,把她送到西偏殿。”?说罢,赵竞舟转头看向侍卫,眼神示意他们带上黑蝎子,旋即他转身往西偏殿走去。 围观的侍女们和侍卫们被晾在一边,?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要当众斩首黑蝎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走杨妍,难道大王……大王看上杨妍了?” “不可能,大王怎么会……” “我看杨妍怕不是勾引了黑蝎子,被大王发现了。” “对啊,黑蝎子不是说看见她换衣服吗?” “别瞎说,她可是大王的贴身侍女。” 侍女侍卫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李烨重重咳嗽几声,冰冷的眸光直扫众人面庞。 “还不散了?” 只听李烨轻飘飘一句话,众人立时四散而去。 李烨和田虎对视一眼,跟着赵竞舟走入偏殿。 “杨颂不在场?”田虎悄声问。 “一定不在,否则现在便跟上来了。” 田虎长长吐出一口气,撅着嘴道:“这都什么事儿啊,那黑蝎子说的什么红蝶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按照黑蝎子那句口诀,身上有红蝶图案作为歃血为盟的女子恐怕有什么秘密。” 田虎惶惶不安地点头,“现在看来此事和大王息息相关。” 入了殿,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赵竞舟?冷峻的目光瞅着杨妍,又瞟一眼泠九香道:“动手。” 泠九香眸中有些许不忍,心下忐忑不安,手上动作却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扒开杨妍身上的衣服,衣衫脱至腰部,露出一只翩翩飞舞的红蝶。 在场几人瞳孔倏然放大,泠九香更是双目震颤,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才咽下胸中的惶惑不安。 黑蝎子见状,禁不住大叫起来:“看见了?我说得没错?” 杨妍身上的红蝶居然跟她的一模一样! 泠九香的大脑忽然如同电影闪回般浮现出离开川海前一日,杨妍的模样。那时候杨妍通身是血,既不愿就医也不愿说实话。 杨妍说李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泠九香僵硬地站起身,缓缓走到李烨面前,震惊的目光触道他眼底的平静时,她心跳剧烈加速。 这一波,李烨玩得很大。 赵竞舟走近杨妍,细看着她腰上的红蝶纹样,仰头大笑几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妍尚且是个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何时被陌生男子这般看过身体。她不由得红着脸低下头,然而下一刻她的尖下巴被赵竞舟单手猛地抬起。 “杨妍,你到底是谁?” 杨妍羞愧不安,眸中含泪,“我是大王您的侍女。” “我在问你以前究竟是谁。”赵竞舟耐心有限,按着她下巴的力道一点点收紧。 “我……”?杨妍咬着牙环顾四周,李烨眸色一黯,朝她略略点头,她终于流下眼泪。 “我自小便被杨家收养,直到十岁,我养父母才告诉我,我并非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的真实身份是遗落多年的朝廷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惶惶不安 赵竞舟松开杨妍,探寻的目光望向李烨。李烨点点头,“我确实自小与她一起长大。” “天下拥有这种红蝶的女子只有一个……”赵竞舟抬手抚摸着杨妍的脸颊,沉吟道,“很好,有了你,今后所有一切都能手到擒来。” “大王,”田虎忍不住问,“敢问您能否告知我们,这红蝶究竟是什么东西?” “红蝶是中原朝廷皇族的图腾。如今掌管中原天下的皇帝名为王夼,但在数十年前,他并非是太子。” 泠九香道:“也就是说,他登上这个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不错,在上位以前,王夼一路追杀真正的太子王淼,而这世上只有王淼知道历朝历代传承的皇家秘宝在何处。王淼为了保护秘宝,将宝藏的秘密以歃血为盟之誓刻在自己五岁的亲妹妹——殷雪公主身上。” “殷雪公主……”?泠九香呢喃道。 “那之后王淼去了何处?”?李烨问。 “王淼深知自己大限将至,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遭人胁迫,故而投海自尽,再无踪迹。而殷雪公主被侍女带出宫,自此隐姓埋名,流落人间。” “这么厉害?”?田虎惊呼道,“意思是说杨妍正是那个流落人间的公主,这天下唯有她知道皇家秘宝在何处。” “不错。” 田虎摩拳擦掌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即刻就借杨妍找到宝物,朝廷找了十年都找不着的女人轻而易举被我找着了,他们的宝藏也归我们所有,我们正好借此挫挫那帮蠢货的锐气!” 李烨连忙说:“不可鲁莽,此事断不能再让旁人知晓,一旦传入朝廷耳中,恐怕川海和中原会发生一场恶战。” “你怕了?那帮卵仔来了川海分明只有死路一条。” 赵竞舟思忖片刻,见泠九香默默不语,便问:“阿九,你怎么看?” 泠九香回过神来,双手徐徐抱拳,迟疑片刻才道:“阿九没有想法,只能听从大王吩咐。” 赵竞舟眉头一蹙,双手负在身后绕着大殿踱起来,“我与朝廷结怨多年,若能借此良机把朝廷遗失多年的公主送还,想必自此朝廷也会对我改观。” “大王,你说什么呢?”?田虎大吃一惊,“你不是在开玩笑?” “田将军,我何时与你开过玩笑?这殷雪公主乃是王夼失散多年的妹妹,身上又藏着皇家宝藏的秘密,若能把她献给王夼,他对我的态度或许可以改观。如今我们失去了缇斯国这个盟友国,此后中原若能与乾洋永结同心、相辅相成不是好事吗?” 田虎立刻摇头说:“中原鼠辈阴险狡诈、蛇蝎心肠,如何能与我们结盟?大王,你可千万要三思啊!” 赵竞舟深吸一口气,看向李烨。李烨会意,思忖片刻后拱手作揖道:“我曾听闻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想来如今正是如此,大王若让乾洋与朝廷结盟并非不可,只是恐怕还需要给予他们更大的利益。” “哦?那依你看此番如何是好?” “朝廷苦苦寻求公主多年,正是为了宝藏,倘若我们自行寻找宝藏并且将宝藏和公主一并献给朝廷,那么……” “不行!”?田虎斩钉截铁道,“我们做牛做马寻找宝藏难道就为了请求中原人往后分我们一杯羹?这等屈辱之事如何使得?” “倘若我们找到宝藏,纵使不为朝廷也可以为我们自己,到时纵使朝廷不愿,宝藏也归我们所有,公主又可以作为我们挟制王夼的工具,岂不是一举两得?” “如此说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宝藏。” 赵竞舟背过身去细细思忖,李烨迅速给杨妍投去一个眼色,杨妍会意,颤颤巍巍道:“禀告大王,我记得好似有人跟我说过,以黑墨水泼于红蝶之上,即可显出宝物所在之地。” “嗯?”赵竞舟眉头一蹙,“阿九,你去把我柜中的墨水找出来。” 泠九香领命,迅速翻出一小罐墨水,开封倒水,黑墨流在杨妍腰间,与红色融为一体,红蝶的翅膀处凝成巨大的黑点。 “这是何意?”赵竞舟问。 “奴婢也不知道。” “这红蝶的形状……”李烨摸着下巴道,“倒像是乾洋。” 赵竞舟立马走到案几前,铺开一张乾洋地图细细查看,旋即他大笑一声,扬声道:“不错,这红蝶和乾洋的形状分毫不差,想来这皇家秘宝就藏在乾洋。” “难道这蝴蝶上的黑点就是宝物所在地?”田虎怔怔地问,“若是如此,那宝物便藏在三个地方,短时间内我们恐怕难以寻得。” “而且川海内外前几日才遭遇不测,现下不能疏于防守。”李烨说。 “此话甚是有理。”赵竞舟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扫射,旋即徐徐道,“阿九和李烨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自然不能分离,不如你们随我前去寻找宝物,田虎留在川海守岛,乾洋内一应巡逻船只照旧。” “大王圣明。”李烨和泠九香齐齐道。 田虎没有应声,只呆呆看着赵竞舟眼中迸发出的明光。 在场五人神色各异。李烨俯身拉起杨妍的手,柔声细语道:“杨妍姑娘,今后还请你多多配合我们。” 李烨如此温柔,眸中却仿佛结了三尺冰霜。 杨妍颤抖不断,轻声应道:“好。” 赵竞舟遣散几人,田虎却执拗地留下,待三人离开后躬身作揖道:“大王,臣有一事不明,还望大王告知。”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赵竞舟此刻红光满面,愉悦地道:“你说。” “您是否还在为当年被贬之事耿耿于怀?又或者……您是否还记着夫人那句话?” 此话一出,赵竞舟顿时沉了脸色。 “当年您在中原做官,中原人却疑神疑鬼,冤枉好人,害得您流离失所,他们肤浅无能,不配让您惦念多年,而夫人之言虽然一片赤诚真心,但妇人之仁终不可信。” “田虎!”?赵竞舟厉声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田虎默默不语,眸虽敛着,眉目中却隐隐有怒意。 “我只是想说,大王如今在乾洋为万人之王,成此大功实属不易。小的不才,恳请大王三思。” “退下!” “大王……” “我说退下!” 赵竞舟怒吼一声,田虎咬牙不语,转身离去。 另一边,泠九香怀揣心事回到寝殿,李烨走在泠九香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泠九香遣散殿内侍女,关上殿门,黝黑的双眼幽幽望向李烨,“这都是你安排的?” “是。” “杨妍只是个替罪羊,我才是真正的殷雪公主对不对?”?她扯出一抹苦笑。 他按住她双肩柔声道:“阿九,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 “可你明知道会发生今天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泠九香红着眼质问,“你可知道我听见红蝶两个字的时候有多忐忑,你怎么敢保证我当着杨妍的面看见红蝶的时候不会震惊到无法言语?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接的上你脑回路吗?” “冷静点,今天为止我也不知道红蝶有什么用。若非方才赵竞舟对我们解释一番,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鬼话连篇,若你不知道又为何要找杨妍假扮成公主?而且她还恰巧被黑蝎子发现,被推上风口浪尖。” 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她肩头说:“还记得我们在荒芜岛时遇见的基恩人贝沙吗?她一看见你身上的红蝶便对你起了杀心,我不能保证下一次被人发现时还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护着你,所以我必须找个人替代你,进而引出红蝶的秘密。” “荒芜岛……”?泠九香呢喃着,思绪猛然扯到荒芜岛上腰间刻有红蝶的男人。 “歃血为盟,荒芜岛上那个野人跟我一样拥有红蝶。赵竞舟方才说本该登基为帝的皇子王淼把秘密交给自己的亲妹妹随后跳海自尽,那个野人会不会就是本该立为皇帝的太子,就是我的亲哥哥王淼……” “阿九,不要去想那些了。无论如何王淼已死,而你要传承他的意志,守护好皇家秘宝,也保护好自己。”?李烨摇晃着她,眼神平静而坚定。 “就为了这个无聊的纹样,要死这么多人……” “阿九!”李烨搂住她,一字一句道,“阿九,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她瞳孔震颤,呆呆望着他,“你做这些……单纯是为了保护我?” “是。”?他斩钉截铁道,“我说过,要用生命来保护你。” 她轻轻推开他,漠然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李烨顿了顿,沉沉地道,“你是我的妻子。” 他的眼神冷静而坚毅,她看着他,却始终无法看穿那双大海般深邃的双眼。 “阿九,我们是夫妻……” “不用跟我打感情牌了,”?她背过身去,冷硬地说,“我不是用感情就能圈住的人,你为保护我殚精竭虑,我也可以为保护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往后你需要什么,一声令下就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愠怒,下意识攥紧双拳。 “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她冷哼一声,“别装了,我对你一点好感也没有,你完全不必跟我谈感情,我们不是夫妻,只是上下级,你随意使唤我就行。” 李烨咬咬牙,“既然如此,你要去稳定杨颂的情绪,此番杨妍怕是再不能回去,既然杨妍的身份是公主,并非是杨颂的亲妹妹,和杨颂恐怕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相处。” “你……”泠九香侧头睨他一眼,“你曾经亲口答应过杨颂要保护好杨妍,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李烨毫不犹豫地道:“乱世之中,没有任何承诺可信,况且杨妍也并非你想象中的纯良之人。” “那你的承诺我又如何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算违背所有誓言,我也会保护你。” 她双手紧紧交叠,这才确保他不会察觉她的颤抖,嘴上仍旧风轻云淡地道:“我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正当她以为他已经离开时,他闷闷不乐道:“你今日对我十分冷淡,这是为什么?还有你方才的话……” 她心内一跳,随后耸耸肩打断他道:“我一直如此,不劳总督费心。” 李烨沉默半晌,“你若有什么不安和不解,随时来找我。往后不用三更半夜潜入,报上你的名字,我的侍卫随时为你开门。” 他离开时的关门声,掩盖住她沉沉的叹息。她望向屋外刺眼的正午艳阳,思忖整整半个时辰,终于决定起身去找赵竞舟。 还有一件事,她不能不告诉赵竞舟。 下午寅时四刻,杨颂、无邪带着白蹁赶来找泠九香。守门侍卫见了这三人,立马放行。杨颂着急忙慌跑进殿里,泠九香盘腿坐在榻上,似是在等他。 杨颂不等泠九香发话,气喘吁吁道:“船长,想必您也知道我来是为什么。” “杨妍很好,暂时没有危险。” “暂时?可我下午听说她中午在集市内被强行带走,当时你和李烨都在场,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蹁,无邪,你们先下去。” 白蹁连忙说:“阿九,请你相信我们,无邪是你忠实的船员,而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绝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这不是泄露的问题,只是……” 泠九香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有侍女敲门。 “发生什么事了?”?泠九香沉声问。 “提督大人,方才传来消息,大王向所有人放出了消息,说是找到了中原朝廷的公主。” “知道了,下去。” 杨颂、无邪和白蹁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她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们,那个被发现的朝廷公主就是杨妍。” “你们疯了,杨妍是我妹妹,怎么可能是什么公主呢?”?杨颂急切地道。 “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无邪也诧异地问。 误会?自然是个天大的误会,可惜她一个字也不能透漏。 “你们可知道红蝶的传说?红蝶出,宝物现,乱世中,何处寻。身上有红蝶纹样的女子则是中原朝廷流落民间的殷雪公主,而杨妍正是身上有红蝶的那个女子。” “这不可能!”?杨颂震颤道,“我与她自小长大,从未见过她身上有什么红蝶。” 泠九香瞪他一眼道:“你妹妹亲口承认,我带你去问她便是。” 说罢,泠九香起身要往外走,白蹁拦住她紧张地问:“那么赵竞舟可有说明该如何处置殷雪公主?” “放心,他不会伤害公主,只是要利用公主找到皇家秘宝而已,说不准这个公主是我们和朝廷往来的秘密武器。” “你们把杨妍当成什么了?”?杨颂愤懑道,“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你们凭什么……” “情势所迫,我们都无可奈何。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见她?” 杨颂咬紧牙关点头,泠九香让无邪和白蹁等着,自己带杨颂去往赵竞舟的寝殿。 赵竞舟把杨妍安置在寝殿旁边的偏殿中。有几个侍卫看守在外,泠九香掏出几个碎银对侍卫说:“记得吗?我方才来找过大王,他准我带人进入。” 侍卫乐呵呵接过碎银子,放两人进入。 杨颂走进去,看见杨妍便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 杨妍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杨颂抱着她,触到她瘦弱的肩膀,泪水登时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是我没用……” “别说这种话,是我一直骗了你。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中原的殷雪公主,打小我便在外流浪,侍女因故去逝后我来到了杨家,爹娘收留了我,我也拥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形势所迫我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可是如今……我的身份还是被发现了……”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无论你真实身份是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泠九香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她在外面双手抱臂,等了一盏茶功夫,待身后脚步声近了,她转身,杨颂走出来。 “船长,我求你帮我一个忙。”他说。 泠九香眉毛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我要带杨妍走,可以借我一艘船吗?” 泠九香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杨颂张开嘴要说什么,泠九香决然道:“这里是川海,是海盗们的地盘,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海盗,就算离开川海,乾洋万里成百上千座岛屿上的渔民也都归属于海盗的管辖,你以为你能逃的出去吗?” 杨颂嗤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当初上了李烨的贼船,便无法再离去了。终究……是被这个混小子摆了一道。方才我去找他,竟还被他拒之门外。” “倘若他能帮你,他怎么会不帮?你妹妹现在可谓是整个乾洋里,赵竞舟最看中的人,只要有了杨妍,我们便有进入朝廷的敲门砖。” “我不想要什么敲门砖,我只要她平安。”?杨颂垂眸,悻悻然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今后杨妍会怎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触怒 泠九香沉默不语,杨颂颤抖的肩膀渐渐平息。 “抱歉,打扰了。”?杨颂绕过泠九香往前走,听她在身后唤自己,他不由得顿住。 “杨颂,无论何时只有强者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杨颂愣了片刻,“我明白了,谢谢你,船长。” 那之后五日,川海上上下下都在为赵竞舟亲自出行一事忙乱。除却永深号几个人以及李烨、田虎、泠九香和杨妍以外,再无人知晓赵竞舟的计划。五日里,李烨并未腾出时间去看泠九香,后者也尽量躲着他。 临行前那一夜,泠九香几乎一夜未眠。隔日晨起操练,碰上亲卫队收拾食材上船,永深号的众人也被派去搬运行李。 此番缇斯国之旅,阿圆被李烨留在川海,多日挂心不已,得知李烨顺利返航,手头上却闲着,恨不能找点事做,本身又是出了名的好记性,两眼就能看出手底下的海盗有没有偷工减料,故而自告奋勇干起分配食材的活儿。 阿圆刚清点完毕,把一箱蔬果递给白蹁,后者哎哟一声,险些抱着蔬果箱子一头栽倒在地。 阿圆笑了笑说:“平日里乘风破浪的海贼连一箱果都扛不动,传出去羞死人。” 白蹁摸着后脑勺乐呵呵笑了,阿圆的脸色反而肃穆起来。 “你……是谁啊?” “啊?我是永深号的人。” “永深号?”?阿圆满面疑惑,“我怎么不曾见过你?” “这……”?白蹁涨得满脸通红,像个大姑娘似的嗫嚅。 好在泠九香凑过来,拍拍白蹁的肩膀对阿圆说:“这是新来的,脸皮子薄,别跟他一般见识。” “提督。”?阿圆连忙叫道,“您怎么来了?” “随便逛逛,你们继续。” 泠九香转身欲走,白蹁急急喊住她。 “九儿……哦不,提督大人,我有事要问。” “过来。” 他们寻了一处隐秘之地,白蹁急不可耐地道:“船上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瞒不住。” “等我们集体出动寻宝之时会路过中原的北岭,到时候给你一些盘缠,你自己回去可好?” “可我认为,我应该把殷雪公主一同带回。” 他目光炯炯,闪着坚毅的光。她看着他,拧眉不语。 白蹁接着说:“殷雪公主属于中原,她应该回家。” “你疯了。”?她淡然地说,“你以为照现在这个情形你能带她去哪儿?” 白蹁一时语塞,“赵竞舟会拿她怎么样?” “无外乎不就是做人质威胁朝廷。” “殷雪公主处境危险,我作为臣子如何能……” “荒谬!” 泠九香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多日来的焦躁更让她如**桶般一点就着。她抬手狠狠推开白蹁,后者撞在一棵树上,不解地看着她。 “知道这是哪儿吗?海盗的老窝,不是你的锦绣中原。我是海盗,是海上的土匪,更是赵竞舟的下属,你堂而皇之地对我说这些,怕不是疯了。” 白蹁也好,杨颂也罢,为何总是冒出逃跑这么些荒唐的想法?况且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她一起商议。 难道她脸上贴了“我是好人”几个字? “阿九,抱歉,我总是让你为难。” “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等着回家便是了。”?泠九香冷冷淡淡觑了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白蹁靠着树,长叹一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并未察觉一棵树后?闪过一片粉色的裙角,随着两人离去,躲在树后偷听的女子也悄悄远去。 此番寻宝计划,赵竞舟决定带领五十艘战船出航。其中包括李烨麾下十艘船以及四十艘航海经验十足的船队。李烨亲自检点出航所需的食物和果蔬,众人扛了好几个大箱子上船,为确保食物储备充足,李烨还安排了一艘商船放置杂物,而这艘商船由阿圆以及李烨的两个心腹轮流驾驶。 登船时,在众多箱子中,李烨命人放入一个木桶。那木桶非常沉重,阿圆气喘吁吁地搬上去,趴在木桶上歇了好一会儿才问:“总督,这木桶里是什么?” 李烨兀自出神,并未理睬他。阿圆深知他近日万分疲累,时常心神不宁,便不再多嘴。 威武号扬帆起航,赵竞舟风光满面,站在甲板上吹风。按照红蝶的黑点标示,他们要先前往最近的一个藏宝地点——乾洋南面的琼华岛和丰盈岛。 这两座岛屿靠得最近,岛上物产丰富,岛民也安居乐业,早些年得海盗庇护,对赵竞舟这个乾洋海盗王更是奉若神明,如今得知赵竞舟亲自带领百艘巨船而来,两岛海民具划着小舟出海来迎,远远见到赵竞舟,纷纷大呼万岁。 霎时间,海上飘荡着阵阵呼声。 泠九香指点舵手减速航船,胖子凑过来,指着小岛上一户平房道:“哎,你们瞧见没,那是我家,我家!” 其他船员纷纷乐起来,泠九香不由得扭头问:“这里是你的故乡?” 胖子乐呵得直点头,“对对对,我家就在这座琼华岛上,漂亮?” “船长,大王为啥带咱们来琼华岛啊?” “寻宝。”泠九香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寻啥呀?”胖子大大咧咧地拍着肚皮道,“老子打小在这儿长大,小时候这里荒无人烟,大王带来一批渔民后才渐渐有了人气,都多少年了,从未听闻此处有什么稀罕物。” “谁知道呢。”泠九香幽幽地望向远处的李烨,后者和赵竞舟在一艘船上,此时此刻正眉飞色舞地和他说着什么。 “我已查过史书,据说皇家秘宝每隔二十年便转移一次,既然如此,只需寻找二十年不曾动过之物便是了。” 李烨抿唇片刻,“只是此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只怕……” “琼华岛和丰盈岛都是我的地盘,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赵竞舟一声令下,战船纷纷靠岸,众人接二连三走下船。岛上的村长拄着拐杖,带着村中老老少少来迎接赵竞舟,?赵竞舟对众人简单说明来意,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村长头发花白、身子骨瘦得都快散了架,听闻赵竞舟来此寻宝,徐徐道:“启禀大王,老朽自小便在琼华岛,从未听说过什么宝物啊。” “这个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只需告知我这两座岛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已经二十余年没有大兴土木。” “二十余年未变……”?老人抚摸着胡须,摇了摇头,“自此您来了以后,两岛蓬荜生辉,各处建起大大小小的楼屋,基本没有一处地带不曾动过土。” “有啊,明明就有。”胖子从人群中探出头,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赵竞舟面前。 “胖子,别胡闹!”泠九香在他身后厉声道。 胖子嘟嘟囔囔道:“我没有胡闹,我打小就在这儿了,有个地方自打我出生起便没再动过。” “何处?”?李烨问。 “古树。” 琼华岛村民们脸色陡然一变。 赵竞舟皱着眉问胖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大王若不信便带人去瞧瞧。” 李烨问村长:“老人家,敢问他口中说的古树在何地?” “古树就在琼华岛的高山上,那是一棵参天大树,似乎是二十几年前种下的。” “还请老人家带我们前去。” 村长迟疑片刻,对赵竞舟道:?“请大王移步。” 赵竞舟点点头,对李烨说:“你找一部分人留下看守船只,其余人等随我一同上山寻找古树。” 李烨回头对十个领头船长道:“你们带着船员留在岸上看守船只。” 紧接着,他又转头对泠九香说:“你留在这里等着。” 泠九香难得没有忤逆他,点了点头,轻声说:“你要小心。” 泠九香乖顺平静,李烨反倒不自在起来,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放心,不会有事的。”?他悄声说。 泠九香是同意了,哪成想胖子不服气道:“总督,为何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这里可是我家,那棵树上几根枝干几个鸟窝我了如指掌。” 泠九香安抚他说:“正因为你太了解琼华岛,所以才要把参观古树的机会让给别人。” “胖子,时辰尚早,不如你给我们讲讲这岛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杨颂说。 “行。”胖子拍着胸脯应答。 于是乎李烨和赵竞舟带着三百来人?往山上走。村长拄着拐杖不方便,吩咐一个少年带他们上去。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快快活活地在前面走。 众人走了一段山路来到山顶,果然望见一棵参天古树直入云霄。 “启禀大王,这是咱们两岛唯一的古树,它虽然只存活了二十年,但是长速飞快,而且无需精心栽培,日晒雨淋便是它的养料。” 赵竞舟绕着古树走了一圈,少年人心高气傲,眼见这位海盗王兴致勃勃,他便愈发热心地介绍起来:“琼华岛和丰盈岛的岛民们都对这棵树青睐有加,每季的节庆日我们都会相聚在这棵树下摆宴祈福,围着树载歌载舞,旁侧还有烟火爆竹齐响。那场面真叫一绝,大王若是喜欢,几日后我们便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好生庆祝一番。” 李烨抬头,眯眼望着那棵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这古树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少年微微蹙眉,茫然道:“若说特别的……除却三个鸟窝以外别无他物。” 赵竞舟若有所思道:“既然是秘宝,怎么可能藏在树上,定是在树下。” 说罢,他大手一挥,旁边两个侍卫躬身上前。 “吩咐几个弟兄下山去把工具拿上来,弟兄们齐心协力把这棵树挖出来。” “什么?!” 不等侍卫回应,少年目瞪口呆。 “大王,您说什么?” “这棵树有古怪,我要将它挖出来一探究竟。” “不行!”?少年大呼道,“这古树是我们全村人的宝物,怎能说挖便挖。” 赵竞舟的下属见状,厉声喝道,“我们大王说挖得那便是挖得,你一个小兔崽子怎敢对大王不敬!” “你们……” 李烨上前道:“孩子,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此事我们亦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绝无转圜余地,你不必多言。” 赵竞舟瞥一眼下属,“还不快去?” “是。” 短短一柱香的功夫,下属带着一帮人来回上下山一趟。 “这是咋了?”?胖子问。 下属瞅胖子一眼没说话,见了泠九香就拱手作揖道:“提督大人,大王命我上船拿工具。” “要做什么?” “伐木。” 泠九香眉心一跳,旁边的胖子立时震颤道:“什么?伐什么木?大王要砍掉那棵古树?” 泠九香低声呢喃道:“难道宝物埋在古树下……” 下属带人绕过泠九香走上船,拿下来一应铁斧,装入麻袋,几个人一起扛着往山上走。 “等等!”?胖子挡在他们面前大喊,“究竟是不是大王要砍掉古树?” 侍卫指着胖子吼道:“区区小卒,与你无关,还不快滚。” “好,你们不告诉我,那我上去找他讨说法去!”胖子怒目切齿,转头往山上跑。 “胖子!”杨颂和无邪齐声喊,也跟着跑上去。 这一帮不省心的家伙。泠九香在心里嘀咕一句,飞身上前,挡在胖子面前。 “船长,那棵古树乃是我们村中二十年来的吉祥之物,我打小便把树当成自己的小家,村中百姓更是常常聚在树下乘凉躲雨,若是骤然没了树,如何跟他们交待?” “你别着急,也许大王要砍的并非古树。” “可是方才大王问的不就是古树所在地吗?船长,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杨颂也帮腔道:“船长,胖子救树心切,你就让他上去看看,兴许真是误会一场。” 泠九香长叹一口气,郑重其事道:“胖子,你千万不要惹事,否则……” 胖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攥拳,呆呆望着山顶的参天大树说:“船长,放心,真要是出了事,你不必护着我什么……” 不等侍卫们扛着工具上山,胖子他们已经走上山去。李烨看见来人,登时眉头一皱。 胖子正欲开口,泠九香拦在他面前开口:“大王,您迟迟不归,我们实在不放心您,故而上来一探究竟,恳请大王宽恕。” “无妨。”?赵竞舟看着古树,淡漠道。 胖子忐忑不安,泠九香又抢先一步问:“敢问总督,下一步有什么指令?” 李烨思忖片刻道:“你们不必多问,下山去等候便是。” 胖子急不可耐地问:“为什么?大王为什么要拿出斧头?” 赵竞舟扫他一眼,冷嗤一声:“我要做什么事,无需跟你汇报。” “胖子,不得无礼!”?泠九香喝道。 杨颂和无邪一人挽住胖子一只手,生怕他性急生事,胖子不顾泠九香劝阻,朝赵竞舟喊道:“大王,你可知这棵古树对村中百姓有多重要,倘若没了它……” 赵竞舟旁侧的侍卫说:“一棵树而已,砍了便砍了,你们这些刁民怎敢屡次以下犯上,谁再敢多言,拖出去砍了!” 胖子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一声苍老年迈的喊声。 “大王!” 老村长带着村里人拄着拐杖走来,他的身旁站着方才那位带领赵竞舟参观古树的少年。 赵竞舟冷着脸,耐着性子问:“老人家,您还有什么事?” “老朽活了八十载,数年间对大王的英明神武略有耳闻。琼华岛和丰盈岛村民上下无不敬您、爱您。我们的地产富饶,安居乐业,归功于您治理有方,但恳求您不要砍去这棵树。” 赵竞舟眉头紧锁,李烨见状连忙道:“老人家误会了,我们并非匪徒,今日砍了您一棵树,改日我们定派人种上一棵更名贵的树,精心栽培,到时定能比这棵树长势更好。” “总督大人有所不知,这树据说乃是二十几年前一位神仙下凡所植,岛中上下无不将它供奉为神树,如今骤然要无故砍去神树,这……如何使得?” “这树下有我要的东西,”?赵竞舟厉声道,“不过老人家你放心,亏欠你们的我自会偿还,今日这树改日我亦会奉还。” 话音刚落,侍卫们已经扛着麻袋走上来。他们气喘吁吁地道:“大王,斧头来了。” “大……大王!”?村长急得胡须都在发抖,旁边的少年疾首蹙额,恨不能冲上去护在古树前。 “多有冒犯,还请老人家见谅。”赵竞舟朝村长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他,命令十来号人拿起斧子,朝那棵巨树砍过去。 “你们!”少年环视一圈,眯着眼瞅着胖子的瞬间,大声嚷叫道,“是胖子吗?你是不是我们琼华岛的李胖子?” 胖子转头,堪堪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眸。 少年义愤填膺道:“你加入海盗团两年,许久不曾回来,如今一回来就要跟着他们砍掉古树,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我没有!”?胖子大叫道,“我只是……” 不等他说完,赵竞舟大手一挥道:“给我动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处死下属 “蹭蹭”几声,十个海盗围着古树挥动板斧。古树庞大而沉重,没次颤身时大地撼动,落叶满地。 没一会儿的功夫,古树树干上?满是斧头砍伐的痕迹。村长双目含泪,嗙啷一声松开拐杖,跪在地上,少年也红着眼跪地不起。 砍树声巨响,引来了琼华岛和丰盈岛的各处村民。他们眼见古树遭砍,忙要上前阻止,却被几个海盗一眼蹬回去。他们转头又瞧见村长竟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索性也跪地不起,连连磕头叩拜。 一柱香的时辰过去,跪拜哀求之人只多不少,而古树庞大的躯干早已伤痕累累。 胖子不禁热泪盈眶,泪眼朦胧中忽然瞧见自己年迈的母亲也被搀扶着慢悠悠地走到树下跪着,他立时扑过去扶住她。 “娘,您怎么来了?” 母亲一把推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造孽,几年回来不要你回来侍奉我身前,你反倒忘恩负义,和你的人一起砍伐古树,你这个混账东西!” 胖子登时泪如泉涌,抱着母亲哭嚎,“娘,孩儿不孝……” 旋即他徐徐伏跪着挪到赵竞舟面前,拽着他白色的衣角道:“求大王开恩,古树乃天上神树,乃天神赐给我们两岛的至宝,万万砍不得啊!” 赵竞舟眼神复杂,环视着岛上百来个痛哭流涕的村民,长叹一声,终究没有出声。 “大王,”?李烨心有不忍道,“古树乃是村民们平安祥和的象征,或许咱们暂且为岛民着想,先安抚村民们的情绪再……” “不必多言,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可能停下的。”?赵竞舟冷着脸说,“你们继续。” “大王……”胖子环顾四周,“船长……总督……” 三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他目光。 杨颂走上前拉住胖子,悄声说:“胖子,你别激动,现在不是忤逆他们的好时机,我们只能静静等待。” “要等到什么时候,古树已经……” 话音未落,忽听得少年一声——“村长”?。 众人徐徐看向那位年迈的老人,不知他从哪儿来的力气推开砍树的海盗,一头撞在古树上。 顷刻间,村长头顶血流如注,?古瘦嶙峋的身体倒下。 “村长!”?村民们猛地站起身,胖子率先冲过去一把揽过村长的身体,霎时间,围观村民纷纷扑上去推开砍树的海盗,把村长和古树护在一起。 “村长……”胖子啜泣着呼唤他。 村长疼痛难忍,嘴角却轻轻勾起,只见他仰头看着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呢喃道:“古树……我为古树……效忠了。” 说罢,他两眼一翻,再不省人事。 “村长!” 村民们的哭喊惊天动地。 无邪和杨颂站在一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向冷漠的泠九香移开视线,双手抱臂掩饰异样,而李烨终是于心不忍,对赵竞舟说:“大王,暂且住手。” 赵竞舟远远望着那个老人家的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天真烂漫、阳光开朗。她临死前靠在他的怀抱里说:“答应我,你要回中原去,一定要回去,只有回到中原才能重新开始。” 他允诺了,泪流不止,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再然后她便走了,从此丢下他孤单一人,看山不是山,观海不是海,就连躺在别的女子肚皮上,想的都是她的脸。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爱人——他的发妻。 可是田虎说,她的话荒诞无稽,她的梦想更是不值一提。 不,绝非如此。 赵竞舟摇摇头。他拥有了全部,他理应实现她的全部。无论如何,他要实现她最后的心愿。 赵竞舟双手紧紧攥拳,眼眸一眯,对着古树下目瞪口呆的海盗们大吼道:“给我继续砍,谁若是敢停,就地斩首!” 众人何曾见过他这般暴戾恣睢,吓得赶忙恶狠狠推攘开四周村民们,又朝着大树砍下去。胖子的母亲早已年迈,亲眼看见村长暴毙,吓晕过去。 胖子见状,赶忙站起身大喝:“村长已经走了,还不够吗!” “阿九!” 泠九香愣神之际,忽然听见赵竞舟厉声喊自己,瞬间回神。 “大王有何吩咐。” “你的船员三番四次阻挠本王,现在命你立刻将他就地斩首示众!” 众人一惊,心内登时慌乱不已。?赵竞舟冷言冷语,目光毫不犹豫。 泠九香咬咬牙,?拔出利剑,缓步走向胖子。 胖子双眼猩红,仇恨的目光穿过泠九香射向赵竞舟。 他没有丝毫反抗,眼睁睁看着泠九香走到自己跟前。 泠九香目光平静,如一潭死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胖子,对不住了。”?她悄声说。 胖子没有应答,死死盯着赵竞舟。杨颂和无邪慌张地拦在泠九香面前,后者冷冷一语:“让开!” “船长,你真的要杀他?”?杨颂惊异惶惑,拽着泠九香的手说,“船长……” 无邪绕过泠九香跪倒在赵竞舟面前,颤声说:“大王,胖子他绝非故意忤逆,只是眼见村长死在面前,心烦意乱难以平复,这才对大王出言不逊,还请大王饶恕他这一次。” 赵竞舟垂眸看着无邪,默默不语。李烨深知赵竞舟心中甚是不满,对无邪厉声喝道:“无邪,杨颂,你们给我退下!” “总督大人……”?无邪和杨颂齐声道。 泠九香看准时机,一掌推开杨颂,一剑刺进胖子肋下三寸的部位,血溅四方。胖子睁大双目,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她冷哼一声,收了剑势,对着众人扬声道:“谁敢再求情,跟他一个下场。” 无邪和杨颂怔怔看着泠九香,半晌没有反应。 李烨眼中闪过片刻的惊诧,旋即走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你们小心点,把胖子的尸身带下去。此处是他的故乡,便找个地界把他埋了。” “胖子……她居然真的杀了胖子……”无邪垂眸呢喃。 杨颂眼含热泪,恶狠狠地看了泠九香和赵竞舟几眼,终是没再说什么,扛起胖子的身躯,对无邪低声说:“我们走,这里是人间地狱。” 杀鸡儆猴,一招见效。村民们本是一腔愤慨,眼见赵竞舟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照杀不误,纷纷躲开。 孩子们都被吓傻了,哭声震天。妇女们连忙抱着孩子哄,生怕惹得赵竞舟一个不快?便遭来生死之祸。 李烨对村民们柔声细语道:“大家快回去,我们要的只有这棵树,别无他物。” 泠九香回到赵竞舟身侧,低声道:“大王,我的船员都在山下,我可否……” “去,”?赵竞舟不冷不淡地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必再上来了。” 泠九香颔首低眉,转身欲走,临走前听见赵竞舟低低说了句什么。 大抵是嘲讽她教出来了好船员,把赵竞舟的脸都丢尽了。 她拖着步伐下山,永深号众人把胖子的尸身簇拥着,在沙滩上叹息。 自打成为海盗?的那一日起他们便深知自己命如蝼蚁,或死在海中,或死在鱼腹,又或者死于敌手。 但他们循规蹈矩,只待上级一声令下便可浴血奋战、在所不辞,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终有一日会死在船长的手上。 泠九香靠近时,船员们的目光放着寒意。 “你来干什么?”两撇胡擦干眼泪,没好气地问,“大王还要你处置我们中的谁?” “你住口,”?绿豆芽瞪他一眼,“船长定是迫不得已。” “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杨颂轻哼一声,斜眼看向泠九香,“她没有分毫求情的意思,现在也没有分毫安慰的意思。她和赵竞舟一个样,都没把自己人当回事儿。” “杨颂,你别说了。”绿豆芽拉住他。 杨颂耿直鲁莽,从不听劝,冷冷地嗤笑一声说:“赵竞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 泠九香默不作声,杨颂本就义形于色,此刻更是变本加厉道:“说不出话来了?还是说你是奉命来查看他也没有死透。” “别说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无邪看着胖子的尸身,沉声道,“他说过他儿时最爱后山一处沙石地,把他埋在那里。” 无邪说完,杨颂便要将他抬起来扛在肩上。泠九香抬手,往胖子脉搏上轻轻一按,旋即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帮猪队友。”?泠九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胖子没事。” “什么?!”?众人惊呼。 泠九香生怕其他人听见,连忙伸出食指抵在唇边。 “他呼吸微弱,脉搏尚在。因为肋下三寸不足致死,况且他这人皮糙肉厚又经打,这点小伤很快就恢复了。”?泠九香双手叉腰,口气淡然地说,“把他送回家,真正的家。” 杨颂和无邪彻底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么说方才是做戏?”?无邪说。 “那你为何不早点告知我们,”杨颂懊恼地拍着脑袋,“早知如此,我们方才便不说那些气话了,哎呀,船长可真是……” “怪我?”?泠九香戏谑地问。 几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船员顿时泄了气,垂着脑袋说:“船长,对不起,我们方才……” “打住,此事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我们整个永深号的人头都保不住。” “船长,以后我们都听你的,绝不再生事了。”?杨颂吸吸鼻子道。 “那我现在命你和两撇胡悄悄地把胖子送回家去。” “是!”杨颂和两撇胡在众人的掩护下,避开其他船长的视线,把胖子扛走。 “白蹁呢?”泠九香压低嗓音问无邪。 “这里人多,我让他躲到船上了。”无邪目送他们远去,细声细语地问:“船长,你从未想过杀害胖子对吗?” 她也远远望着他们,胸中荡漾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你们都是我的人,我会尽量保护你们。” 绿豆芽在一边笑出两颗大板牙,“有船长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 安心……吗?泠九香长叹一口气,?仰头看向山顶的那棵参天古树。古树訇然倒塌,整个大地都随之震动,海潮忽然上涨,又骤然褪去。船员们还以为是地震来临,纷纷缩成一团,而泠九香神色黯然,心绪不宁。 那棵树下究竟有什么呢??她想。 一个时辰之后,赵竞舟和李烨带着众人从山下?走下来。泠九香赶忙招呼众人挺直腰板站成一排,恭迎大王回归。 上山时男女老少高呼欢迎,下山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琼华岛和丰盈岛恐怕再也不会对赵竞舟心生崇敬了。 赵竞舟出现时面色铁青,话不说一声直接走上威武号。李烨吩咐大家开船前往西部海域,船员们纷纷上船等着,舵手们依次调转船头。 永深号的舵手顾忌胖子伤势,迟迟不开船,久而久之,永深号居然落到最后。好在杨颂和两撇胡及时赶回来,步伐匆忙地上了船。 “船长,胖子一直没醒,我们便把他留在他家里了。” “做得好。”?泠九香淡然地说。 “那他……他以后……” “从此以后,永深号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泠九香看着众人,沉声道,“他不再是我们的同伴,但是这个世上会多一个渔夫。” 众人轻声笑了,有的不舍,有的遗憾,有的释然。?无论什么情绪,终将融化在浩瀚无垠的沧海之中。 晚膳过后,泠九香独自走上甲板吹风,听得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侧头迎上来人的目光,微微叹气。 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还以为来的人会是李烨。他现如今正在威武号上和赵竞舟高谈阔论,又怎会找她呢? “在想什么?”?白蹁柔声细语道。 “没什么。”?泠九香看他一眼,“何事?” “你好像心情不好。” “没有。” “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 “不清楚。” “那……” “白蹁,”?泠九香皱着眉道,“谢谢你关心我,但我没心情想这些。” 他默然片刻,随机悻悻然道:“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关心殷雪公主。”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忆起昨日胖子倒在她面前时眸中的怒火,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连船员都保护不了,如何能保护眼前这个朝廷官员? 思及此,她冷然一笑,“你什么也不用关心了。下一个目的地我虽不知具体在哪里,但也知道离中原非常近。到时候把你放在那里,你自己回去便是。” “我不会走的。”?他郑重其事地说,“公主一日不回,我便哪儿也不去。” 泠九香狠狠瞪他,他在她锐利的目光下转头离去。 当天深夜,乌云聚散,赵竞舟即刻命令舵手寻找附近岛屿靠岸,最终他们停在北安岛。 北安岛邻近中原,不仅有许多以捕鱼为生的渔民,更有许多往来游客以及贸易商贩。 五十艘战船风风火火地来到此岛,岛民又惊又喜,纷纷站在码头指指点点,待到赵竞舟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威武号船头之时,岛民们无不震颤惊愕,纷纷缩着脖子躲开。 船只靠岸,赵竞舟带领下属下船。村长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他已经疏散往来村民,躬身对赵竞舟请安。 “大王光临北安岛,小岛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免礼,今夜风雨大作,路过宝地借宿一晚。” “村中有客栈可住,请大王移步。” 赵竞舟对李烨说:“你找人把杨妍带下船,再吩咐阿九和杨妍同住,两个女子待在一处比较方便。” 李烨思忖片刻道:“可是永深号上的杨颂乃是杨妍的长兄,我担心杨颂知道后会生事。” 赵竞舟轻哼一声,“让她小心点便是,再有,你告诉她,若下回再发生这种事,这个船长就不要当了。” “是。” 永深号最后一个靠岸。下船时,?李烨等候在码头,泠九香下船后走到他身侧,轻声问:“可是大王有何吩咐?” “大王安排你和杨妍住在一起,你直接去找她,不要和你的船员提及此事。” “知道了。” 泠九香转头对绿豆芽说:“你带着他们去客栈里开几间房。” “九……船长,您要去哪儿?”?白蹁忍不住问。 “秘密行动,别多问了。” 泠九香转身离开。白蹁望着她的背影,神情失落。 绿豆芽扫他一眼,啧啧几声说:“差不多得了,那是总督夫人。” 白蹁斜睨他一眼说:“可是我也没瞧见总督对她上心过。” “你懂什么……爱要放在心里。”?绿豆芽装模作样地揽过无邪的肩膀说,“无邪,你说,总督爱不爱我们船长?” 无邪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另一头,泠九香来到杨妍面前,两个侍卫守着她,而她蒙着面,换了一身便衣,长发高高扎起,混在人群中恍若是个瘦弱的?男子。 “我看着她便是,你们退下。”?泠九香对两个侍卫说完,便领着杨妍走在前面。 前往客栈途中,杨妍一语不发,盯着泠九香的背影出神。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小心”,一匹不受控制的烈马在集市上猛冲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分道扬镳 集市上一片狼藉,马主人赶过来,连声道歉。李烨用眼神询问泠九香是否受伤,后者摇了摇头。随后李烨替马主人偿还了集市摊主的损失费用,转头去查看几个行人的伤势。 泠九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一看,大街上哪里还有杨妍的影子? 杨妍,去哪儿了? 此时此刻的杨妍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见四周漆黑一片,而她被陌生人捂着嘴抵在门边。 她分明伪装成男儿身,途中也不曾被行人发现,甚至杨颂从她身边走过都认不出她来,?究竟是谁掳走了她? 方才泠九香转身牵制马的功夫,就有个人冒出来,捂着她的嘴将她拖进旁边的屋子里。这黑屋子里没有灯火,只有门和地板的罅隙漏出光。 杨妍咬着下唇,?浑身冰凉。她听见泠九香在门外喊了她几声,却没有推开这扇近在咫尺的门来寻她。泠九香的喊声飘远了,陌生人也松开捂住她的手。 杨妍惊恐地睁着大眼,耳边却听见那人温柔地说:“公主殿下别急,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带着她摸到黑屋的后门,轻轻推开,一地扬尘,杨妍不禁轻咳几声。 她眯眼,看轻了这人的长相。他长得端正,小鼻子小眼,眼睫毛却长,眉宇间浑然一股正气,倒不像是平常与她有接触的海盗们。 只见他朝杨妍微微一笑,拉着她道:“公主殿下,我乃是中原的礼部尚书白蹁,是来救你回去的。” “回去?”?杨妍心念一动,迅速平静下来,轻声反问他,“岛上四处皆是海盗,你如何救我?” 白蹁没说话,拉着她往外走。两人才行两步,忽然听见几间茅屋后面有人窸窸窣窣说着什么。 “这是弄丢了谁啊,这么大架势……” “不知道,一路上都在喊,怕是要出事儿,赶紧回家。” 白蹁微微叹气,愈发攥紧了杨妍的手腕。 “你……真的能救我出去吗?”?杨妍问。 “如若不能,我便死在这里。”白蹁心一横道,“索性这里离中原也近,不算客死他乡。” 白蹁深知不可能坐上轮船带杨妍离开,更不可能去码头找船,便只好去找码头附近的船家。 “船家,请问从这里去往中原要多久?” “啥?”?那船家顶着斗笠手里拎着一壶酒,诧异道,“你说啥?中原?” “没错。” “少说也要两三天。” “那太好了,多少银子才能载我们去?”?白蹁搓搓手说。 “公子,你闹呢?”?船家食指指着天说,“今夜要下一场大雨,哪儿有船夫敢出航?你瞧瞧刚才是不是有半百来艘船都靠岸了。” “他们竟是因为这个才靠岸的?我还以为……”?白蹁呢喃着。 他还以为这伙人是想在陆地休憩才靠岸停船,没想到是因为今夜的大雨。果然,他一个旱鸭子全然不知航海行船之事,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无法驾船带公主回去。况且现在海盗们一定四处搜捕杨妍的下落,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处耽搁时间。 白蹁思忖良久,“船家,请问您可愿意收留我一晚?” “啥?我是打鱼的,不是管客栈的。”?船夫没好气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外乡的逃犯?” “不不不,我是想借住一晚,而船家您也知道今夜北安岛上来了五十艘船,约莫百来号人把整个客栈都包下了,我带着朋友实在无处可去,又无法出航,只能在您这儿借宿了。” 说罢,白蹁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船夫手里。 “我就借宿一夜,仅仅一夜而已。”?白蹁恳请道。 船夫收了银子,不情不愿道:“好,但你要带几个朋友?” “就一个,拜托了。” “那你身后这两个,不用管了?” 白蹁猛然回头,堪堪对上泠九香冰冷的眼神。无邪站在泠九香身侧,怒视着白蹁。 “阿九船长!”?杨妍激动不已,忙躲到泠九香身后指着白蹁说,“船长,你终于来了,这个人好生奇怪,将我掳来此地,我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白蹁垂下眼眸,“船长,我……” 泠九香不理睬他,转头对船夫说:“这位白公子说话算数,既然您收了银子便收留白公子借住一晚。” 说完,她又扭头对白蹁恭敬道:“白公子,今夜过后你不必再来找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这一袋盘缠给你,你自己回去便是。” 她把盘缠扔进白蹁怀中,后者傻愣愣地看着她。 “九儿!”?他沉声唤她,“你当真要向着这帮海盗吗?” 泠九香心绪复杂,阖眼不语。 身后这个男子是她前生的友人,他不仅忧国忧民,怀一身浩然正气,更为朋友肝胆相照,实乃正人君子。可惜他智谋不足,在官场定也屡次遭遇滑铁卢,又与她立场不同,注定背道而驰。 她索性一咬牙一狠心,冷漠道:“我与你仁至义尽,殊途不归。你若是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我绝不会手软。” 说罢,她领着无邪和杨妍离去。?白蹁长长叹了一口气,本想抬眸再看一眼泠九香的背影,竟然看见杨妍走在最后,慢悠悠回头,摘下面罩,张着嘴对他比唇形。 杨妍在说,别走,寅时,客栈下,找我。 半个时辰后泠九香带杨妍和无邪走入客栈。客栈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小二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泠九香对小二点头示意,带着杨妍榻上楼梯。无邪扫了杨妍一样,跟在她们后面,轻手轻脚走上楼梯。 泠九香看着无邪滑稽的模样,忍俊不禁。 “半个时辰前李烨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住所,在二楼第三间房。”?说罢,泠九香瞥无邪一眼,“你可以告诉杨颂,但你告诫他,来的时候动静小一点。” 无邪一愣,讪笑着道:“被你发现了。” 杨妍抿着唇,忍不住问:“船长,大王不希望我跟哥哥见面,你真的同意吗?” 泠九香沉默片刻说:“如果连至亲之人都不能见,他这个哥哥未免太憋屈,你这个妹妹未免太可怜。” 无邪默默回到房间去找杨颂,泠九香领着杨妍走到房门前。 “总督住在哪儿?”?杨妍打着哈欠问。 “隔壁。”泠九香打开房门,杨妍才上榻,前者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声,“怎么?想他了?” “嗯,想啊。”?杨妍笑了笑,戏谑道,“提督大人别生气,我是在想他今晚会不会说梦话。” “什么梦话?” “大王为了看住我,让我住在威武号上,与总督分榻而眠。每夜寅时,总督总会呓语,甚至有时候身上还会冒冷汗,然后从梦中惊醒。” “这么严重?” “提督若不信大可亲眼瞧瞧。” 泠九香踢掉鞋子坐在榻上,“我才不去,他的事与我无关。” 杨妍托着腮问:“提督是怎么知道白公子把我带去找船夫的?” “他不会开船,自然无法自己雇船离去,况且今夜风雨大作,他也不可能雇人离开,四处碰壁的他定会找人借住,而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敢找客栈,只能找渔夫。” “原来如此,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杨妍衷心赞叹。 可惜,她还远远不够聪明。 “赶紧睡,唯恐明天要起很早。” 杨妍没再言语,慢悠悠解下面罩。借着窗外昏暗幽微的月光,泠九香隐约看清她左脸颊上一道?深深的巴掌印。 “脸怎么了?”?泠九香不由得问。 “这个啊……”?杨妍羞赧地抚着自己面颊,微微一笑,“大王不是有意的,也不是很疼。” “大王打你了?”?泠九香略略吃惊,深吸一口气。 她从不觉得赵竞舟是个轻易对女人动手的男子,况且他也不屑于对杨妍这样柔弱无力的女子动手。 “大王从琼华岛上回来,看见我二话不说便给我一掌,又狠狠推了我一下,现在屁股还疼。当时我都吓傻了,全然不知是何缘故,若非总督及时拦着,也不知我身上还会有几处伤口。”杨妍苦涩地笑了笑。 “为什么打你?”泠九香蹙眉。 “我也不知道,大王说他很失望,可我不知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失望。” “你可有看见大王从琼华岛上拿回来什么?” “好像是一壶尘封许多年的酒。” “酒?”?泠九香挑挑眉,“仅此而已?” “总督说那酒的质地很差,甚至连寻常集市上买到的酒都比不上。” “他也太过分了。”泠九香呢喃道。 “你别怪大王,他后来对我表示歉意,又送了我许多珠宝首饰。” “我说的不是赵竞舟,是李烨。” “为什么?”杨妍不解地问。 “没有为什么,”?泠九香翻个身替杨妍盖好被褥,疲惫地说,“睡。” 这一晚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睡着。泠九香在等,等李烨说梦话;而杨妍也在等,等两个男人的到来。 接近寅时,屋外风雨大作,树枝在窗边沙沙作响。泠九香轻轻掀开被褥,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推开虚掩的房门走出去。杨妍睁开眼睛,眸中射出寒光。 她猜得没错,泠九香果然很关心李烨,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 杨妍轻手轻脚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一眼望见客栈下的白蹁。他还穿着那一身白衣,周身被雨水浇溉湿透,手脚冻得通红,身板却挺得笔直。 杨妍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一页一页往楼下丢。白蹁果然被吸引过来,她紧张得不住喘气,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猛地往他怀中掷去。 那封信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皇上亲启”。白蹁看一眼信封,震惊得浑身如遭雷击,又忙不迭塞进自己衣襟里。 她需要一个人替她传信,?白蹁是最佳选择。 她低头对他比唇形说:快走。 随后不等白蹁离开,杨妍急急关上窗,躺回床上。 下一秒,杨颂轻轻推门而入,一眼看见榻上包裹得如同粽子的杨妍,杨颂柔声笑了。 “就知道哥哥会来看我。”她调皮地笑了笑。 杨颂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这几日你过得可还好?” “挺好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杨妍目光的躲闪被杨颂逮个正着。 他细细打量着她,忙不迭问:“你……脸怎么了?” “这是……”杨妍咬着唇,捂着脸含糊不清道,“别看,什么都没有。” “让我看看!”杨颂拿开她的手,瞧见她面上的红痕,登时怒发冲冠。 “谁干的!” “没有人……” “我在问你是谁干的,”他按着她肩膀,愤怒道,“到底是谁打了你?我定要他百倍偿还!” “我就是说了你也没办法,”杨妍泫然欲泣,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是大王……但是大王已经对我道歉了……” “赵竞舟……”杨颂咬牙切齿道,“又是他!他不仅下令逼迫阿九杀害我们的同伴,还敢这样对你。他这般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混蛋凭什么称王称霸?” 杨妍泪如雨下,搂着杨颂一抽一抽地道:“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要你好好的,千万别因为我对他产生任何不满,你还要升官发财,要在川海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颂搂着她,重重叹气,“我连亲妹妹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成家立业?我只想和你过平静的生活,可偏偏……可你怎么会是当朝公主,可你怎么会受这么大委屈,还不敢告诉我……” 杨颂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眼眶里也冒出泪花来。 “我真没用,我是个废物!” “哥哥,你别说了……”杨妍松开他,胡乱抹干眼泪,“你快走,大王本是不允许我们见面的,若非阿九船长通融,我今夜哪有机会跟你说这些。” “妍儿……我……”杨颂深吸一口气,狠狠握住她的手说,“我会救你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把你救出来。” 她也看着他,坚定不移地说:“有你这句话,杨妍死而无憾。” 杨颂走后,杨妍坐在榻上,敛眸思量,呢喃道:“哥哥,实在对不住,杨妍再也不能跟你过什么平静的生活了。” 随后她躺下,泠九香推门而入。 “杨颂走了?” “刚走你就回来了。” 泠九香点点头,“睡。” 旋即泠九香坐在榻上整理衣物,回眸瞧见杨妍还睁着眼。 “你睡不着?” 被褥盖在杨妍胸部,她伸出一双莲藕般白嫩的胳膊,鼓着眼说:“太紧张了。” 泠九香难得有耐心地问:“紧张什么?” “第一次和你睡在一起,以前只能远远看着你,现在却能靠得这么近。” 话虽如此,杨妍目光中并未流露出一丝敬意。 泠九香双眸微眯,没有说话。她猜不透眼前这个女孩,杨妍看似柔软善良,内里却缜密?多心。泠九香不喜虚伪之人,但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怪罪杨妍表里不一,毕竟杨妍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倘若没有杨妍,现在挨巴掌受眼色的人也许就是泠九香了。说起来,杨妍被迫成为了她的替罪羊。 杨妍突然冷不丁地问:“我很可怜吗?” “不。”泠九香摇头,“比你可怜的人还有很多。” “那你为何用怜悯的目光看我?”杨妍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阿九船长,我累了,你也睡。” 那之后,她们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大雨停息,赵竞舟吩咐众人返回战船。杨妍又戴上面罩,船上便服,跟着赵竞舟走上威武号。?杨颂站得远,在坡上看了许久,在无邪的催促下走上永深号。 无邪深知他在找谁,不由得劝他:“不会让你看见的,别白费心思了。” “你有家人吗?”?杨颂冷不丁地问。 “没有。” “倘若你有,定能明了我的心思。” 无邪的目光在起伏的海平面上来回涌动。 他连家也没有,哪里来的家人? 永深号预备起航,船员们休息一夜精力十足,刚上船便相互叽叽喳喳闹着。 绿豆芽眼瞅着泠九香不在,嘟嘟囔囔道:“我都好几日没瞧见总督大人和船长在一处了。” “我也是。”?两撇胡立刻举起双手表示赞同,“我觉着新婚贺礼算白送了。” “为啥呀?” “我媳妇说这新婚贺礼自然是祝愿夫妻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总督和船长都好几日不见亲近,想必是……” “是什么,你快说啊!”?绿豆芽在两撇胡圆圆鼓鼓的肚皮上掐了一把,后者顿时捂着肚子求饶。 “想必是总督在外头有女人了!” “啊?!”?一时间全场震惊。 古时男子三妻四妾并不十分稀奇,但泠九香和李烨乃是赵竞舟钦点的夫妻,李烨要纳妾并不容易,况且泠九香的高超武艺无人不知,传闻李烨对泠九香言听计从,妥妥妻管严一枚,这都能纳妾,那还了得? “你瞎说啥?”无邪白他一眼,“总督对船长一心一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岂会……” “谁知道呢,再说了你难道不喜欢新鲜的?”?两撇胡朝无邪轻哼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矛盾 “可是川海哪来的漂亮姑娘?”绿豆芽眯着眼,单手支着下巴说,“难道总督能看上婢女?” “先前就有个叫杨妍的婢女,据说是跟大王和黑蝎子都有一腿。” “真的假的?” 话音未落,舱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你们说完了吗?”?泠九香双手环胸,倚着门不耐烦地问。 “完了完了……哦不,咱们啥也没说。”?绿豆芽乐呵呵地说。 “舵手呢?快去开船。” 舵手立马起身,泠九香也冷着脸走进来,还未坐下,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那人环视一圈,扬声道:“大家都在,很好。” 泠九香猛然回头,堪堪对上那双清冷的眼。 舱内众人纷纷站起来,“总督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说罢,李烨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泠九香身上。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绿豆芽拽着两撇胡的胳膊说:“你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感情好着呢!” 泠九香扫李烨一眼,扭头说:“想必大王对总督还有别的吩咐,永深号狭**仄,容不下这尊大佛,不如我们把总督请回威武号上。” “啊?”船员们面面相觑。 这唱的是哪一出,当众吵架? 李烨笑了笑,也不反驳,“既然如此,便把提督大人一齐请过去。又或者,永深号诸位与我们一同去参拜大王。” 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摇头摆手道:“别别别,我们吃罪不起。” 杨颂见状,连忙揽着身边船员的肩膀对大家说:“甲板上阳光正好,风也很大,咱们去转转?” 众人连忙点头回应:“没错没错,去转转。” 一溜烟的功夫,偌大的船舱内只剩下两人。 泠九香瞥他一眼,他笑着走来,坐在她身边。 “这几日一直没空与你说什么,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她瞪他一眼,“这都是应该的,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小人佩服至极。” 他无奈地说:“这便是又生气了,说说看,生什么气。” “我说了没生气,你何必多心?” “那今夜你同我睡在一处。” “不行。”?她斩钉截铁道,“李烨,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你的下属,不是你的夫人。” “你是。”?他深邃的目光直直穿透了她。 她心里猛地一跳,转过头去。 他接着说:“阿九,无论在谁眼里,你都是我的夫人。” 她摇头,“我不畏人言,再者说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根本不敢对我和你的关系说三道四。即使你这几日一直和杨妍住在一起,他们也没发现……” 她话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如蚊子般叮咛,她才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你……嫉妒了?”?他喜上眉梢,不禁凑过去。 “不是,”?她迅速平复心情,看着他冷然道,“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对外你是我的夫君,那你就要洁身自好,你自己也说过,赵竞舟绝不会允许你纳妾,你心里有分寸。” 她一番劝解他好似全然没有听见,只怔怔注视她。 “阿九,你是怎么看我的?” 面对这类死亡问题,?泠九香发动直女技能,双手托腮,认真地说:“我把你当人看。” 他好脾气地道:“我是你的夫君。” “说了你不是!”?她愠怒,心跳得更快,忆起他醉酒那一夜的话,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目光不变,睫毛如刷子般微动,她深吸几口气道:“你这人要不要脸了?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你还要我说几次?” 他垂眸,毫无求生欲地说:“你何必如此生气,我不过一句玩笑而已。” “对,玩笑,我知道很多话对你来说就是个玩笑,我们的关系也是个笑话。平日里在大家面前我不介意和你做做戏,但是私下里你就不用跟我搞什么虚情假意。” 她背过身,大口大口呼吸着。忽然间,她产生强烈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像是当年师傅死去的那一日。她也是这般眼睁睁看着,无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去,那是她头一回无法克制住自己。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屡次失去自己。 “阿九,我们没有真情可言吗?”?他的话在她背后幽幽响起。 她沉默,胸口起伏着。 “一丝真情也没有吗?” “没有。”?她回答得强硬。 “那么昨夜在我房门纸糊上戳了一个洞的人是你。” 她浑身一震。 “我知道是你,因为你会来找我。”李烨抬手,虚虚揽着她。 她没有拒绝,红唇压在他肩头呢喃:“为什么……” “嗯?”?他手指摩挲着她后背的衣料。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抬眸看着他,她的脸近在咫尺,坚毅而又复杂的神情。 他鬼使神差般托起她下颌,她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李烨,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瞳孔倏然放大,注视她烈焰般的唇,他忽然抱紧了她。她窝在他怀里,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她只想听他告诉她。 他刚刚想做什么来着?面对她的时候,他竟然险些不受自己控制。?此刻紧紧抱着她,他身上的反应强烈得骇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在她耳边呢喃。 他不可能拥有她,?他还有计划,他还要复仇,日日夜夜行走于刀尖之上,不能把她卷入风波之中。 他不能这么自私,他能给她唯一的承诺就是守护。 他依旧沉默,依旧用他的方式抗拒她,而她从来不是大度的人,苦楚往肚里咽下去,张开一张利嘴。 “既然如此,你放开我,以后不要再碰我。” 他停了停,松开她说:“好。” 他转眼间恢复寻常神色,她也是。他们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他们以后还是同事,只是这份友情注定不能纯粹。 他们松开对方那一刻起,又变成了无欲无求的两个人。 泠九香?沉吟片刻道:“杨妍告诉我,赵竞舟从古树底下挖出来的是一壶酒。” 李烨“嗯”?了一声,看她表情怪异,补充说:“跟我没关系。” 她压低嗓音道:“那只红蝶是照着我刻的吗?” 李烨苦笑,“我没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 “那该怎么办?赵竞舟折腾这么多天便是白费了,他对待皇家秘宝非常上心,稍有不慎,你和杨妍会死。” “放心,就算只有杨妍的一条胳膊,朝廷也会同意招安。”?他笃定地说。 “这又是为什么?” “我曾是中原人,家中有亲属在朝廷做官。皇家秘宝是当今皇帝寻求数年而不得的宝物,求得秘宝不止是为了填充国库,更是为了更改当年谋朝篡位的事实。倘若殷雪公主回归朝廷,替皇帝在言官面前作证,皇帝便可一改往日骂名,翻身做贤帝。” “原来如此。所以只要得知殷雪公主的下落,皇帝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找。可是你为何不直接劝诫赵竞舟献上公主,反而要劝他寻宝呢?” “他多年来一直渴望被朝廷招安,但是朝廷迟迟未动,他又岂敢轻举妄动?他对朝廷很是敬重,自然要有好物献上。” “可是那壶平平无奇的酒……” 李烨勾唇一笑,“经我这张嘴一劝,什么垃圾都能说成稀罕物。” “不愧是夫……”她轻咳几声,“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 “在白络,是中原人管辖的地区。” 泠九香眉毛一挑,“那我们便要隐藏海盗身份。” 李烨点头,“此番前去不能让任何中原人起疑,故而大王派遣四十五艘战船前往白络附近的小岛靠岸,其余五艘战船分批进入白络码头。” 泠九香眸中有瞬间的黯然,“所以你才会来。” “白络市是个风水宝地,也是我遇见无邪之地,着陆后,你可以让他询问是否有二十年未动之处。” “二十年未动……何须这般麻烦,既然是糊弄人用的,随便指什么古代文物加上去便是了。” “赵竞舟不是好糊弄的,一次失利不代表三次皆失利。倘若三次寻宝只拿来三样浊物,赵竞舟恐怕会气得发狂。” 泠九香瞧他说得随性,便戏谑道:“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上级?他可是咱们的大王,你这般糊弄他,该不会……” “我全无谋逆之心,只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我可不稀罕什么在其位谋其职,”?泠九香轻笑一声,“唯有爬得更高才能享受更大的权力,才能保护队友,痛打敌手。” “小心登高跌重。” “用不着你费心。” “对了,我方才没看见白蹁。” “我昨夜便让他走了。” “那就好,他待在我们船上实在不方便,而且……” 而且他看泠九香的眼神实在炙热,他有些受不了。 “而且什么?”泠九香懒洋洋地问。 “没什么。” 之后李烨略坐坐便出去,甲板上的船员们看见他出来统统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跑进船舱里。 绿豆芽贼兮兮地跑过来问泠九香:“船长,你们方才聊什么了?” “想知道?”?泠九香挑眉。 两撇胡急不可耐地问:“总督大人不会真的纳妾了?” “他敢?”?泠九香冷哼一声。 无邪眉开眼笑,瞪了两撇胡一眼。?他就说嘛,总督日理万机,又对船长上心,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 他正兀自得意着,?泠九香忽然走到他面前。 “无邪,你可记得你故乡在哪儿?” 无邪不假思索地说:“白络。” 旋即他瞪着眼说:“我们的目的地该不会是白络?” “bi go。” “白络?”?绿豆芽惊呼,“那儿可是朝廷地界啊。” “所以此番着陆后你们不能与行人说起你们的真实身份,若真问到,便说外乡人,来此游历。” 两撇胡搓着手说:“这么刺激,在中原的地盘上闹。” “谁跟你闹了,我们是去那儿寻宝的。”?绿豆芽一手搭在杨颂肩膀上,渐渐察觉后者异样,便在他胸脯上一拍。 “兄弟,这是咋了,愁眉苦脸的。” 杨颂苦笑,“没什么,想我妹了。” “别人是妻管严,你是妹管严。” 他笑笑,脑海里止不住地?想,倘若没有李烨,倘若他当初没有走,是否现在他和杨妍还在中原某处过着快活的日子? 可惜没有如果。 傍晚时分,威武号和永深号着陆。无邪看着曾经几年前最熟悉的地界,做了一个深呼吸。 泠九香站在他旁边,他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过自己。 “我曾经痛恨这里,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忍不住思念。” “思念什么?”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为思念。”?他展颜一笑,“我去问问那个老人家,这里有什么东西存留了二十载。” 说罢,他像只灵巧的猴儿般蹿过去。船员们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好像变了,变得活泼好动。”?绿豆芽说。 “可惜胖子看不见了。”?杨颂说。 “大家伙别这么悲观,胖子又不是不在了,等哪一日我们靠近了琼华岛再去见他也不迟。”?两撇胡扬声道。 泠九香冷笑。琼华岛上的人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赵竞舟的船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无邪踏着小碎步回来。 “船长,我打听到了。这里有许多老宅和庙宇几乎皆是二十载不曾动过,不知该从何找起。” 泠九香眉头一皱。难不成要让赵竞舟带人把整个白络踏平了再去寻宝吗? 她正思忖着,赵竞舟已从威武号上走下来。 “可有眉目?” “回禀大王,白络繁华街巷不少,老旧城区也多,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赵竞舟说:“不急,我们暂且先在白络住下便是。” 无邪也说:“宝物不会长着翅膀飞,况且只有我们有寻宝条件,船长别急。” 这时,旁边一个提着酒葫芦的醉鬼正从他们身侧走过,听见无邪所言,醉鬼偏头哼了声:“宝物?” 泠九香扫他一眼,皱皱鼻子。 醉鬼仰头把酒尽数倒入喉中,打了个饱嗝。 “要想寻宝,岂能不去醉仙楼呢?”他咧着臭烘烘的大嘴,摇头晃脑往前去。赵竞舟看向醉鬼,李烨会意,拦在醉鬼面前。 “你干啥?让开!” “您方才说宝物要去何处寻?” “醉仙楼!那儿什么好玩意儿都有!”?醉鬼大喊。 听得“醉仙楼”?三个字,无邪和李烨都不由得皱眉。 毕竟那儿可不是什么正常去处。 “醉仙楼?听着倒是挺风韵雅致的。”泠九香说。 “那是青楼。”无邪嘴角一抽。 “不管是哪儿,既然路人都这般说,我们便去看看。”?赵竞舟说。 无邪连忙说:“大王,那种地方,庸俗难耐,何须大王贵步临贱地?” “无非不就是烟花女子所在之地吗?你何必多虑,进去一问便是。李烨,召集诸位前往醉仙楼。” 李烨说:“大王,这醉仙楼……” “怎么?难道连你也认为不该去?” “我并非此意,只是我数年前曾去过醉仙楼,那里并非寻常百姓往来之地,而且楼外守卫颇多,我们五艘战船少说亦有百八十人,如此大张旗鼓地进入醉仙楼,恐怕会遭人非议。况且二十载不曾动过的宝物也并非只有醉仙楼才有,古董店中亦有许多此类宝物。” “原来如此……” “况且烟火女子之地阴气太重,大王若是去了难免阳气受损不如……” 无邪话音未落,赵竞舟便说:“既然李烨去过醉仙楼,那你便和阿九带上几个得力的弟兄前去一探究竟,我便带人去往古董店,事成之后码头汇合。” “啊?” 赵竞舟一掌轻轻拍在无邪后脑勺上,“啊什么啊,你这毛头小子奇奇怪怪,莫不是怕了那帮烟花女子?” “自然不是。” “那你便随同李烨他们一起去。” 李烨和泠九香接下任务,决定带上胡勇、王剑两位船长,其他船员原地待命,谁成想无邪也梗着脖子,嚷嚷着要跟去。 “无邪,我知道你不想去,即使你不去大王也不会知道。” “我必须要去,我熟悉那里的一切,没有任何不去的缘由。” “但你……” “不必说了,我无所畏惧。”?无邪耸耸肩,越过他们走在前面。 “他……对醉仙楼那么熟,以前该不会是个男……”?胡勇支支吾吾地问李烨。 “不是。”泠九香瞪胡勇一眼,跟在无邪身后。 醉仙楼并不难寻,往白络集市中心走,最高的一层楼便是醉仙楼。无邪站在楼下,深吸一口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他已经说不出对待这里是什么感觉了。 “进去。”?泠九香对他说。 无邪和泠九香肩并肩踏入,门口迎客的几个姑娘看见无邪便露出笑颜,其中一个年长的姑娘目光在泠九香脸上绕了一圈,发自内心地笑了。 “姑娘,这儿可是醉仙楼,你走错了。” 泠九香眉头一紧。她平日里喜欢穿便装,长发高束,又喜浓眉,常人从不把她当女子看,眼前这个女子竟然一眼便认出她的真实性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假扮花魁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假扮花魁 那个女子见她眉头紧皱,摇着团扇说:“姑娘,像你这般乔装打扮一下进来捉奸的妻妾,我见多了,不稀奇。” “可我不是为了来捉奸。” 女子又将泠九香上下打量一番,“那你为何而来?今晚可是我们醉仙楼的欢乐夜,不管你是谁都不能坏我们的事。” 泠九香微微一笑,把那女子拽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敢问姐姐可否知道醉仙楼的宝物?” “宝物?”?她鼓着眼思索一番,“宝物嘛……今夜就有。” “什么意思?” “今夜醉仙楼大摆筵席,请出了头牌清倌人舒悦,届时全城富豪都会来此,千金换美人一夜,你说这可是不是宝物啊?” “这算个屁。”?无邪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头昏脑胀,不由得揉着眉心。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说:“你可别小看了这舒悦姑娘,她身上有一件好宝贝,乃是江湖中人人渴慕的紫云衣。” “紫云衣是什么?” “紫云衣套在身上,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碰你一根汗毛。否则那舒悦姑娘怎么可能一连数年还只是个清倌人呢。” 泠九香又摸出几两银子塞进她手中说:“好姐姐,你可知道这紫云衣在舒悦姑娘手中多久了?” “巧了,我与舒悦姑娘还说得上几句话,她说自她出生之日起家中便有那件紫云衣。” 泠九香和无邪对视一眼,无邪连忙问:“敢问舒悦姑娘几年芳龄几何?” “二十。” 泠九香和无邪激动得开始击掌。 “你们说了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今夜一定参加,不为别的,就为会一会这位舒悦姑娘。” 他们刚问完,李烨、王剑和胡勇便走来。 “我们进去吧,方才问过了,醉仙楼里有个宝贝叫紫云衣,穿上它便再无人敢碰,想来这便是我们要找的宝贝。” “这么神奇?”?王剑和胡勇齐声道。 “你可问过这件宝物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来?”?李烨问。 “这就难说了。”?无邪说,“这件宝物在一个烟花女子身上,今夜达官贵人蜂拥而至,就为一掷千金买她一夜,想来也能得到那件紫云衣。” 王剑张大嘴巴,胡勇瞪圆眼睛。二人看着门口的几位美貌女子,不由得想入非非。 “那还等什么,我们进去瞧瞧。” 李烨注视着醉仙楼,思忖片刻后道:“我们进去以后,一人带一个姑娘,免得别人怀疑。” 此话一出,王剑和胡勇登时眼冒金光。无邪脸色一白,而泠九香双手环胸,无动于衷。 胡勇和王剑急不可耐地冲进去,李烨见泠九香一动不动,轻声问:“怎么了?” “门口那人发现我是女子了,我进不去。” “那你寻个客栈吃晚膳,在客栈内等我们便是。” 泠九香瞥他一眼,双手抱臂。“王剑和胡勇一看见女人就疯,无邪一看见女人就怕,我若是不在,出了事你一个人怎么应付?” “放心,区区醉仙楼能奈我何。” “这句话原封不动交给我。”?泠九香踌躇满志道,“区区醉仙楼能奈我何。” 李烨领着无邪走进醉仙楼。泠九香趁门口的女子不注意,飞速溜进去。 在一楼达官贵人喝酒玩乐,姑娘们的闺房在二楼。她躲在一根柱子后,双手在脑后胡乱把发冠摘下来,又解开马甲和松松垮垮的外裤,露出白色的里衣和水裩,把脱下来的衣服一脚踢散。 随后她猫着腰,披头散发地往楼上走,迎面撞见一个淡紫色衣裳的姑娘。两声哎哟,泠九香应声倒地。那个姑娘扭着水蛇腰,嫌恶地瞥泠九香一眼。 “你是哪个房里的姑娘?这么不懂事,客人都来了还敢穿成这样,妆也不化,我现在就找妈妈教训你。” “哎等等,”?泠九香起身,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玉镯子,梨花带雨地道,“对不起姐姐,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冲撞了姐姐,刚才还来了个无礼的客人把我的衣服带走了,丢在外头。敢问姐姐能否借我一身衣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哪个房里的?” 这特么谁答得上来啊,泠九香只好嘟着嘴扮可爱:“对不起姐姐,我是新来的,记不得自己是哪个房里的。” “要死了,你怕不是个傻子吧。”?她嘴上嫌弃,转眼瞥到腕上那只玉镯却惊奇地发现质地不错,碍于拿人手短,她只好带泠九香往楼上走。 房间隔音效果奇佳,屋门一关,外头人声鼎沸再传不进屋子里来。 她敞开衣柜,随手将一套长裙丢到泠九香手上不耐烦地说:“还不快穿,穿完了好去接客。” “姐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房里?妹妹改日报答姐姐。” “我叫依兰,跟舒悦住在这间水云阁。” 泠九香眼神一亮,“舒悦?就是那个头牌舒悦姐姐?” “什么头牌啊,在我面前不许提她,我比她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好不好!”?依兰重重哼一声,没好气道,“舒悦算什么,今晚我就让你们知道厉害,别愣着啊,快点换,换完了赶紧滚。” 依兰本以为泠九香会急急忙忙换衣,谁知道后者摩拳擦掌,一脸不爽地打量着自己。 “你……你要干什么?”?依兰吓得连连后退。 “揍你。”?泠九香说完,一把掐住依兰的脖子。 依兰看起来凶悍嚣张,?内里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在泠九香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片刻后就被掐晕。泠九香把她抬起来丢上榻,旋即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自己的脸。 看样子要想在这青楼待下去就只能装扮成烟花女子了,可是打架她在行,化妆可就一窍不通了。泠九香伸了个懒腰,看着满桌胭脂水粉,壮士断腕般吐了口气。 这次她豁出去了! 戌时已至,醉仙楼内满座宾客皆翘首以盼。白络城中大小富商齐聚一堂,只为亲眼一观传闻中貌若天仙的醉仙楼头牌舒悦。 醉仙楼中间安置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周围两圈满座宾客皆为白络中有头有脸的富豪。他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粗糙的手掌抚上身侧女子的腰肌。姑娘们笑盈盈地靠在宾客身上,纤纤玉手,接连斟酒。 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裳的蒙面女子带着侍女走过,宾客?只见她身姿妙曼,露出一双水柔柔的双瞳,肌肤莹白似雪,行动时清香阵阵。 达官贵人垂涎三尺,紫衣女子身边的侍女柔声细语:“在此与诸位宾客祝酒,愿宾客们称心如意。” 随后那位气质非凡的紫衣美女手握酒壶,翩翩然踱至宾客面前一一斟酒。宾客们笑脸相迎,纷纷赞她气质出尘,乃绝世佳人,而她只是微笑相对,并未多作表态。 紫衣女子路过一位身材发福的富商,同样微笑斟酒,那富商肥大的嘴唇一勾,忽然握住她斟酒的皓腕。 “姑娘如此温婉动人,想必比那传闻中的头牌舒悦姑娘还要漂亮,老子我有的是钱,舒悦姑娘我就不要了,不如你从了我吧。” 紫衣姑娘轻摆玉手,慌乱道:“客官,请您不要无礼。” “得了吧,出来卖还装什么蒜。”?说完,富商又伸出一只手探向姑娘的肩膀,岂料一把刀忽然悬在富商的脖颈边,电光火石间富商头冒冷汗,刀刃也迅速收回。 王剑握着刀柄,怒视富商,而李烨慢悠悠走上前,把姑娘护在身后。 李烨长身玉立,白衣翩翩,修长的食指拢着折扇,对富商说:“这位朋友,大庭广众之下还请高抬贵手,免得冒犯了姑娘。” “你……”?富商心有不甘,念及方才脖间一晃而过的刀刃又心有余悸,只好重重哼一声,暴躁入座。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紫衣姑娘盈盈下拜,李烨将她扶起。 “姑娘客气了。” 紫衣女子动作轻缓地为李烨斟酒,附在他耳边柔声道:“小女想问客官一事。” “姑娘请讲。” “小女感念客官相救,又只您是心善之人,小女恳请客官今夜为小女赎身。” 李烨浅浅一笑,“在下不才,身上所带银两不多,恐怕……” 话音未落,紫衣女子迅速从袖中翻出一袋金子塞进李烨手中。 “这是我多年积蓄,倘若客官愿意为我赎身,我和金子都归你所有。” 李烨诧异地瞅她一眼,把金子推给她。 “请恕在下不能要。” “公子……” “此事不关乎金银珠宝,只在冥冥中的机缘巧合,姑娘才貌双全,想必会寻得更好的夫家。” 紫衣姑娘叹了一口气,收起金子便走了。 李烨环视一圈,王剑已然坐在胡勇身边与他饮酒作乐,偶尔调戏调戏身旁的陪侍女子,而无邪终是难以忍受这帮胭脂俗粉?,不得不掩着口鼻伏在案上装醉。 李烨并未在醉仙楼内发现泠九香的身影,但他深知,她绝不会轻言放弃。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泠九香才梳妆完毕。她望着镜中的女子,心下感慨万千。 她成日和一帮大老爷们儿住在一起吃喝拉撒睡,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没想到现下细细打扮一番倒别有风味。如今这……应该算得上是好看了吧??最起码不至于被人识破吧? 思及此,她迅速扒掉依兰身上的紫色轻纱,胡乱套在自己身上,又随便抽几根发簪往头上挽。 突然间响起的敲门声让泠九香心神一震。 “谁啊?”?她连忙从衣柜里翻出一个白色面纱蒙住脸,掐着嗓子问。 外头沉默片刻,压低嗓音说:“是我啊。” 是个男子,想必是哪个打扫房间的小厮。 “进来吧。”?泠九香说。 外面那人急急忙忙进来,又火速关上门。他穿着粗布衫和长裤,倒也像个寻常小厮的打扮,可是还未等泠九香发话便将手往自己衣服里伸。 不会吧,这人是要脱衣服?难道?这是依兰的情郎不成? “你干什么?”?泠九香警惕地往后退。 岂料他从衣襟里翻出一包药粉递给泠九香说:“给你。” “这……”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把这药粉倒入香炉中,等舒悦姑娘回来了,便出去会客,舒悦姑娘回来梳妆的空挡便会吸入迷香晕厥,你便替她上场。” 泠九香震惊万分。原来这个依兰姑娘长得一般,野心倒不小,今夜是舒悦千金换一夜的日子,依兰竟想代替她上场做花魁,好一出狸猫换太子。 那个小厮见她表情怪异,不禁问:“怎么?你反悔了?” “没有,谢谢了。”?泠九香若有所思道。 反正他们的目标便是取得舒悦姑娘身上的紫云衣,若是把舒悦迷晕了再带走,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泠九香正兀自得意着,小厮啧啧几声说:“钱呢?” 她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银元递给他。 “就这么点……” “足够了。事成之后翻倍给你。” “好说好说,”?小厮搓着手收银子,忽然在她眉眼间定晴一看。 “依兰,你今天可真漂亮。” “什么?” 小厮绕着她走了一圈,惊叹不已。 “太漂亮了,原来你没有骗我,仔细打扮一番便能与舒悦一较高下。” 泠九香生怕他察觉自己并非依兰,赶忙推他出去。 “别看了,赶紧走。” 小厮刚走,泠九香火急火燎地打开香炉,把香粉尽数倒入炉中。随即她走出去,迎面撞上另一个穿紫衣的姑娘。 “依兰,你怎么才出来?”?她声音轻柔婉转,如出谷黄鹂般动听。 “舒……悦?” “怎么了?”?舒悦笑了笑,“莫不是你也和我一起紧张了?” 原来她就是舒悦,泠九香上下打量她一番,果真是个清丽标志的大美人,难怪达官贵人千金一掷买她一夜呢。 不等泠九香回话,舒悦又道:“方才我戴着面纱下楼去给宾客们斟酒,遇见了一个无礼的富商,可惜没有穿上紫云衣,不然让他尝尝我的厉害,不过我还遇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泠九香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李烨的身影。 舒悦悻悻然地道:“我请求那位公子为我赎身,可惜他待我礼貌疏离。我方才远远瞧了几眼,他根本无心与身边的陪侍女子说笑,或许他已有心上人,来此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 “太可惜了,”泠九香嘟囔,“他有老婆了。” “什么?” “没什么。”?她估摸着香粉已经起作用了,便把舒悦推进屋里,自己掩上屋门。 “你好好装扮装扮,一会儿上场时切莫慌张。” 泠九香站在门外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忽然听见器皿落地的清脆声。她推门而入,果然看见舒悦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正要把舒悦搬到床上,触到她身上衣物时忽觉手掌一阵刺痛,便猛地松手。 难道她身上所穿的便是传说中的紫云衣?果真是个好宝贝。可是倘若如此,该怎么把舒悦带走呢? 泠九香思索一番,走到床边,掀起一床被褥,把舒悦裹得严严实实,再一把抱起,这一次手掌无任何不适。 看样子紫云衣只能保护青楼女子的身体不受男子残害罢了。 她正准备扛着舒悦跳窗逃走,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舒悦,你准备好了没有,宾客们都等不及了。”?老鸨带着几个姑娘在外头问。 “马上!”眼见她们要夺门而入,泠九香只好把舒悦往榻上一丢,放下重重帷裳,在铜镜前稍作整理,便清清嗓子出门迎接。 “你这孩子,可莫要让来客们等急了。”老鸨和几个姑娘们簇拥着她往楼下走。 泠九香本想挣脱,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七八个人围着她,四下皆是宾客和小厮,全无隐藏之处。 况且这帮二货把她认成了舒悦,她今夜势必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老鸨把她推上舞台,推攘中不知是谁摘下了她的面罩。 “都要登台了还带什么面纱……嗯?” “你是……你谁啊?” 姑娘们震惊万状,眼前这个女子虽不是舒悦,美貌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神色闲适而轻慢,既有美人风姿,又有男子的傲气凛然。 老鸨从未见过此等佳人,一时目瞪口呆。泠九香朝她们笑了笑,?假装毫不慌张地走上舞台。 镇定,一定要镇定?。泠九香这般劝慰着自己,可是看见台下诸位宾客无不翘首以盼,又瞥见那四个熟人时,只有汗颜。 众宾客忽然瞧得一佳人翩然而至,举酒的手不约而同地愣在半空,痴痴地望着台上的女子。 只见她一袭紫衣,肤白赛雪,柳眉轻挑,杏眸含光,唇若娇花,贝齿微张,美目流盼间更有桀骜英气,不似寻常女子般娇弱。 众人不由得念起《神女赋》中几句。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 莫说生人,就连王剑和胡勇都看傻了,只低低呢喃道:“这便是……传闻中的舒悦姑娘罢。” “果真是名不虚传,惊为天人!” 李烨亦是怔愣许久,好半晌才举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再去看台上丽人时,心不由得猛提起来,面上也浮现出两坨红晕。?</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被迫营业现场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被迫营业现场 无邪扫一眼台上的泠九香,并未对她的美貌加以评价,只转头对李烨道:“总督,咱们要找的便是这位女子吧……总督?” “嗯?”李烨回过神来,“何事?” “……总督,您不会动了凡心吧?” 李烨被戳中心思,不由得垂下脸。 无邪在心中连连叹气,“您可是有妻室的人啊……” 李烨轻轻咳嗽几声说:“你没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无邪徐徐望向台上女子,许久后才张着嘴磕巴地说:“啊……阿九?” 一旁的王剑和胡勇险些握不住酒杯。 “啥玩意儿?那是阿九?!” 破天荒的,四个大老爷们儿都紧张起来。 众宾客神色各异,台下的姑娘们忐忑不安地挨着老鸨问:“她……能行吗?” “咱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不如赶她下来吧。” 老鸨摇摇头,“罢了,便看看她有什么本事吧。” 按照醉仙楼规定,头牌在竞拍之前需得通过表演节目来取悦宾客们。 泠九香正纠结着,老鸨摇着手绢喊道:“有请我们的舒悦献上一曲《花云间》。” 霎时间,掌声雷鸣般轰动。一张古琴被几个小厮抬上舞台。掌声经久不息,泠九香眼巴巴看着古琴,心里一团乱麻。 她哪里会弹琴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等等……花云间? 思及此,泠九香忽然走下台,众人不由得再次惊呼。哪成想她走向最近的一位剑客,拔出他悬在腰间的剑刃。 “这位公子,借剑一用。” “好……好的。”?剑客红着脸说。 她纵身一跃,跳上舞台,双手抱拳对众人道:“感谢诸位抬爱,小女要表演一曲《花云剑》。” 说罢,泠九香手握长剑,挥剑自如,窈窕身姿随剑光起舞,剑身倒映烛光摇曳,闪电般吸人眼球。她广袖翩飞,裙裾下的一双长腿翩然舞动,天上忽然落下片片淡粉色花瓣,更衬出她紫色轻纱高贵典雅。 随后?挥剑起风,花瓣落了满地,飘落进台下众人的怀中。他们却痴痴望着她,任花瓣拂过衣衫落在杯中。 一舞毕,泠九香再次双手抱拳以致谢,随后亲手将剑柄还给剑客。剑客接过剑,细细抚摸着剑身,只觉花香阵阵沁人心脾,一时爱不释手。 掌声雷动,众人恨不能冲上去将她揽入怀中。老鸨和众位风尘女子更是喜出望外,何曾想过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美貌女子才是醉仙楼的花魁王。 “今日乃是舒悦姑娘献身之日,还望诸位客官莫要吝惜,以一千两银子为起拍……” 不等老鸨说完,人群中便有人叫道:“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慢着!”?泠九香大喝一声,众人纷纷看向她。 泠九香本想痛快拒绝,然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又想起白络市内接中原,醉仙楼外巡逻官兵众多,此番前来为了避人耳目,赵竞舟甚至只带了五艘战船,若此刻大摇大摆地离去,难免引人注目。 思及此,泠九香露出一抹笑容,毕恭毕敬道:“还请诸位爷稍作等候,小女子更衣一番再来相会。” 说罢,她对老鸨微微一笑,后者忙点点头。 她扫一眼李烨所在的位置,后者对她比了一个唇形——“走”。她心领神会,对他也比了一个唇形——“得手了”。随后泠九香缓步走下台。 泠九香才走下台,老鸨便带领姑娘们把她围起来。 “你一个女人居然还会舞刀弄枪,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从哪来的?真厉害!” “你是谁啊?为何要代替舒悦妹妹上台?”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只听一阵轻咳,老鸨拨开众人走到泠九香面前,一双皱纹横生的眼细细打量她。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进了醉仙楼,又代替花魁上台表演,那你只能献身于今夜出价最高的男子,你不会想走吧?” 泠九香乖觉地笑了笑,“小女不敢,小女乃是舒悦姑娘的友人,因舒悦姑娘身体不适故而前来代替表演,小女知道醉仙楼的规矩,定不会叫妈妈难办。” 老鸨满意地点点头,又推攘她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更衣?别让他们久等了。” 泠九香在众位女孩们的簇拥下回到依兰和舒悦的房间。她把众人拒之门外,屏气凝神,飞速倒掉了香炉中的药粉,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舒悦和依兰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泠九香用厚被褥裹住舒悦,打开窗户,纵身一跃,一路顺着屋檐往下滑,滑至醉仙楼侧面,她颠了颠背上的舒悦,转身瞟了一眼醉仙楼,往码头飞奔过去。 醉仙楼内人声鼎沸,宾客们迫不及待地搓着手,眼中冒出绿光,就连泠九香握过的剑刃都抢过来挨个抚摸一遍。老鸨带着姑娘们在屋外等候许久,终于按耐不住,轻推几下门,却察觉门被硬物顶住无法推开。一时急了,老鸨和几个女子猛踹几下才把屋门踹开。 屋内哪有什么美人,只有依兰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睡得正酣,而那窗棂敞着,狂风灌入,吹得女孩们乌发纷乱,心神不安。 “跑了,她一定是跑了!”老鸨气急败坏道,“快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跑过来说:“一楼有人生事,打起来了!” “反了反了,今天都是怎么了!”?老鸨连忙带人往楼下走。 无邪正扛着椅子往一个肥头大耳的宾客身上砸去,后者踉踉跄跄后退撞到门柱上,又被王剑一脚踹回去。 老鸨摊开手,掐着嗓子喊道:“诸位爷,这是怎么了……” 胡勇觑了无邪一眼,只见他骑在那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身上,挥拳往他脸上狠命砸去。那个男子外强中干,不一会儿便鲜血直流,不省人事。 王剑和胡勇见状,连忙走上前一人拽住无邪一条胳膊往后拖。 “别打了,要出人命。” “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没必要!” “这到底是怎么了……”老鸨无可奈何地看着几人。 一个小厮凑过来跟老鸨低声说:“原是那个胖子不对,把那个瘦瘦弱弱的矮个子当成男 妓了,那矮个子二话不说扑上去就打,下手老狠了。” “这个矮子……”?老鸨打量着无邪,忽然瞪圆了眼睛。 “我莫不是在哪儿见过。” 不等她细想,李烨出声制止无邪,又丢下一袋银子说:“今日醉仙楼内的损失由我们来付,无邪,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可是我们还没……”?胡勇说。 “走吧。” 李烨?一声令下,王剑和胡勇架着无邪随他走出醉仙楼。醉仙楼内众位宾客不觉哼笑一声,只因霎时间少了整整五个竞争对手。尔后他们又忙问老鸨舒悦姑娘何时出现,老鸨支支吾吾招呼他们吃茶,总也不敢道出实情。 李烨四人往码头走,路上无邪不发一言,许久后才颓唐道:“抱歉,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不怪你,是那个胖子欺人太甚。”?王剑说,“换作是我早就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胡勇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大王那边该如何交待?而且不知阿九船长可有没有顺利脱险。” 李烨不发一言。四人至码头,见到泠九香托着舒悦靠在一艘系在木桩的船上。 “来了?” “得手了?”?无邪喜不自胜,奔过去一瞧,只见那女子样貌清纯,静静躺着便如画上的美人般赏心悦目。 “原来她才是舒悦,我还以为……”?王剑尴尬地笑了。 三人的目光在舒悦和泠九香脸上来回打转,心情难以言说,只道难分伯仲。 泠九香还未来得及换上便装,一袭紫衣飘飘,两腮嫣红娇艳,两鬓发钗微松,慵懒恣意地斜靠在船上,风情万种。 四人不由得感慨,原来她生得这般貌美,从前竟未曾察觉。 舒悦悠悠转醒,睁眼便是个唇红齿白的美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生出亲切感。 “你是谁?这是哪儿?”?舒悦环顾四周,最后看向身下的小舟,吓得缩成一团。 “别害怕,我们找姑娘是为了你这件紫云衣。舒悦姑娘,我们替你赎身,你可否把紫云衣交给我们?” “你们?”舒悦扭头看见岸上四个男子。李烨冲她点头示意,舒悦一时眉开眼笑。 “是你?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 “没错,”?李烨诚恳点头,“我们从外乡来,寻了数日才寻到这件紫云衣,姑娘若是愿意,无论出价多少我们都要买下它。” “我只要赎身,我只想做个清白女子好好活着。这件紫云衣乃是我母亲交于我,为的就是让我在醉仙楼里保护清白之身。” 无邪问:“那今夜你又为何……” “我本想赚足银子为自己赎身,老鸨却狮子大开口,要我拿出五千两白银,我就算一生耗在醉仙楼也拿不出这些银子,我便想着借今夜找一个好人与我共度一生。”?舒悦哭得梨花带雨,美目含情望向李烨。 “你若是愿意为我赎身,莫说紫云衣,我今生今世便跟了你。” 三个男子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舒悦和李烨之间来回转。泠九香暗暗咬牙,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忍,我忍还不行吗,不就是当面被绿吗。 李烨愣了片刻,不假思索道:“抱歉,舒悦姑娘,我已经有妻室了。” “我可以做你的妾。” “抱歉,我不可以。”李烨指着泠九香说,“这便是我的妻子,我对她一心一意,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舒悦含着泪笑了笑,看向泠九香,她呢喃道:“真好,你们是一对有情人,方才是我唐突了,实在抱歉。” 泠九香朝李烨挑挑眉,后者递给她一袋金子,她转手塞进舒悦手中说:“舒悦,这些金子给你,你今夜就渡船离去,今后天大地大任你漂泊,你定能找到属于你的真命天子。” “谢谢,谢谢你们……” 舒悦说着,脱下了紫云衣,郑重其事地递给泠九香,泠九香瞧见舒悦还穿着一件带棉的白色衣衫,便说:“我替你拿一套便装可好?” “不必了,待我找到安顿之处,再好好打扮自己。舒悦在此谢过几位大恩大德。” 说罢,舒悦起身去寻找船夫,泠九香捧着那件紫云衣,心中感慨万千。 “终于到手了,咱们快去跟大王汇合吧。” “你们三人带着紫云衣去找大王,我有事要对阿九说。” 三人面面相觑,很乖觉地接过紫云衣走了。 泠九香跳上岸,走到李烨面前,稍显不自在地问:“什么事?” “换衣服。”李烨扭过头,冷冷淡淡地说,“总不能叫大王看见你这副样子。” “嗯?”?泠九香这才发觉自己还穿着那身裙子,不由得一拍脑门。“该死的,我的衣服还留在醉仙楼里。” “你先回永深号,大王那里我会跟他说。” “麻烦你了。” 她扭头要走,却见他自始至终背着身不看她。也许是她的话过于礼貌惹他不快,她抬手拍他一下说:“那我走了?” “走吧。”他转身,目光乱扫,就是不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回事?”?她全当他患了斜眼病,不由得问。 一向巧舌如簧的李总督突然按住脸,从指尖的罅隙间看着她,吞吞吐吐说:“太……太好看了。” “什么?”?她竖起耳朵,“听不见。” “我说你今晚太好看了。” 他语气里毫无波动,分明捂着脸,眼神却还躲躲闪闪。 她辨不清他的眼色,只是侧身时瞥见他耳朵熟了。码头冷风拂过,泠九香不觉打了个激灵,浑身不自在,心又震得厉害。 又要因为他一句话失礼了。 思及此,泠九香冷嗤一声,转身走了。 李烨拍着脑门,深深阖眼。 你在干什么?此时此刻绝不是沉溺于情爱的时候!但是想起她含苞待放的面容,他又转身朝她大喊起来。 “赶紧回去,别穿这身到处晃悠,不许下船了!” 泠九香的声音隔得老远透过来——“知道了!” 李烨强压下心头悸动,看了看天色,将拇指和食指伸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随后一只白鸽飞来,落在他身边。 李烨拿出早就藏在袖中的字条放进白鸽绑在脚上的小木筒,抚摸着白鸽背上的软毛,眸中寒光骤然闪过。 “成败在此一举!” 白鸽飞掠而去,李烨走至码头边停驻的商船。此行白络赵竞舟只带了五艘船,除却永深号、永无号和永宁号以外,还有一艘赵竞舟麾下的船队以及储备粮食的商船。 李烨在商船下喊了一声,阿圆便从船舱中探出脑袋。 “总督,有什么需要吗?” “你可还记得登船时我特意命你放进去的木桶?”李烨压着嗓音,眸光如炬。 阿圆听罢,连忙招呼两个船员把木桶扛出来。那两个船员都是受过李烨大恩,是他的心腹。二人手脚麻利地把木桶扛到李烨面前,随后恭恭敬敬地退下。 “做得好,你们继续看守船只,有事我再找你们。” 李烨抬脚把那个圆圆鼓鼓的木桶往远处踢,阿圆忍不住问:“总督,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有用的东西。”李烨眼神示意阿圆退回去,阿圆只好老老实实地缩进船舱里。 那木桶被李烨踢远了,撞在一栋破旧的瓦屋边。李烨慢腾腾地踱过去,四处张望,确保此处隐秘,随后蹲下身来解开木桶盖。 黑蝎子按着脑袋,从木桶里钻出来。他被撞得晕头转向,一出了木桶便扶在墙角吐个昏天地暗。 李烨冷眼看他呕吐不止,随后他胡乱抹干嘴,埋怨地说:“够了吧,这一天天颠来倒去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你确定你在白络还有旧部?” 黑蝎子冷哼一声:“老子神通广大,当年可是在白络起家,兄弟不多,遍布乾洋,在白络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把他们叫出来,跟赵竞舟打一架,结束后我自会找你。” “我凭什么听你的……”黑蝎子说完,小腹忽然一阵钻心的痛,倏忽间,他重重咳嗽起来,竟在墙边咳出一滩鲜血。 李烨阴沉沉笑着,“毒与药本为一体,你知我医术高超,又是否知我善用毒药?这血魔丸若是没有解药,两日便能叫你全身溃烂至死。” “赵竞舟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找我袭击他?” “你不必知道。” 黑蝎子紧蹙着眉猛咳嗽几声,又大口喘着气道,“你小子,狼心狗肺,诡计多端,栽在你手里,老子也算不得亏。” “事成之后,我会把解药放在这间屋子里,届时你来拿便是。” “好,给我一刻钟的功夫。”黑蝎子咬着牙,一瘸一拐往外走。 “等等。” 黑蝎子不耐烦地回头瞪他。 “认识阿九吗?就是把你抓获的那个女子。” “她?”黑蝎子念起自己断裂的手指,冷嗤一声说,“老子就算化成灰都认识她。” “记住,你本人不能出现在赵竞舟面前,而你的人不能动阿九一分一毫,否则……”李烨面若寒霜,唇瓣轻启,声音轻柔沙哑,却如同梦魇中的鬼魅,“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怀恨在心 泠九香回到永深号,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件黑色劲装。她迅速换上,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了心情。她坐了许久也不见有船员登船,便走出船舱遥遥而望。 片刻后,一个衣衫褴褛,面色黝黑的瘦弱船员奔过来,对泠九香大喊:“船长,出事儿了!” 泠九香定晴一看,这才发现他是绿豆芽。 “绿豆芽?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绿豆芽着急忙慌道:“我们跟随大王在古董店里和老板谈古董价格,不知哪里起火了,整个古董店都烧起来,大王命我赶去找你和总督,我跑去醉仙楼却不见你们,只好来码头寻你们。” 泠九香连忙问:“大王没事?” “本来火已经灭了,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海贼,据说是黑蝎子的旧部。两撇胡……他为大王挡下一刀,当场走了……” 泠九香不禁咬牙,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下永深号,冲到绿豆芽面前,“古董店在哪儿?我马上赶过去!” “在……” 话音未落,绿豆芽忽然浑身一颤。泠九香望着他,目光下移,只见他身上淌出汩汩鲜血,绿豆芽被人从背后一箭贯穿,死在她面前。 泠九香连忙抬手接住他放在地上,他身后的贼人又放出一箭,泠九香灵巧地扭动身子躲过,愤恨的目光射向来者。 共有八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子,其中三个举着弓箭,剩下五个提着大刀,虎视眈眈望向她。 泠九香拔出腰间利刃,重重哼一声,眼中露出凶光。 当着她的面杀她的人,找死! 她俯冲过去,三支箭无一不与她擦肩而过,并未能伤她分毫。她本是一刀砍向其中一人的弓箭,贼人将弓箭藏于身后,没想到泠九香手起刀落,直接砍断他手指。旁边的弓箭手马上将弓箭瞄准泠九香,后者俯身一个扫堂腿直将他踢翻在地。最后一个弓箭手见状,吓得噤声,电光火石间,泠九香举着利刃扑向他,长剑直直插进他心肺。 霎时间,八个人中有三个人败北。其余?五人只当弓箭手不适合近战,连忙把泠九香团团围住。泠九香冷笑一声,月光洒在她美丽而冷漠的脸颊,她毫不畏惧眼前人,还嫌弃地擦拭着剑上的血水,五个人望着她,不由得心生恐惧。 泠九香蓄势待发,正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忽然听见远处一声:“阿九!” 众人猛然回头看,李烨?站在远处,眉头紧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眼见此人跟泠九香认识,方才摔个狗啃泥的弓箭手从地上爬起来,拉弓瞄准李烨。泠九香立马挥剑和五人过招,瞄准最瘦弱的男子一刀拉开从肩部蔓延至腹部的长长一道血肉,随后以他的身体为垫脚石翻跳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刀砍向弓箭手。 可惜弓箭手已然射出弓箭,泠九香怔愣片刻,说时迟那时快,快要射中李烨命门的弓箭被一刀斩断。无邪握着长剑挡在李烨面前,唇角微挑。 “总督,终于轮到我来保护你。” 泠九香松了一口气,?随手给了弓箭手一箭,后者血流如注,瞬间毙命。她又跑到那断指的弓箭手面前,恶狠狠地给他一刀。 其余五人见状,纷纷迟疑着不敢上前。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响起,他们纷纷逃也似的离开码头。 李烨扫一眼已经毙命的绿豆芽,无邪默不作声走过去,抬起手轻柔地替他合上眼,长叹一声。 李烨面色沉重地问:“出什么事了?” “大事不好,大王的古董店遇袭,绿豆芽来找我报信时被一箭射死,这伙贼人来路不明,大王处境危险,我现在要马上赶过去。” “这些人大抵是黑蝎子的旧部。”李烨说,“看样子他们是想来打劫过往船只,好巧不巧碰上了大王。黑蝎子被我们俘虏并昭告天下,他们定然怀恨在心。” “这帮混蛋,”?无邪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你和王剑胡勇不是一起来了吗?他们人呢?” “我回来之时并未见到大王,于是就把紫云衣藏在永深号上,又与王剑、胡勇分头去找大王,然后我便遇见了总督。” “但愿王剑和胡勇已经找到了……”泠九香对无邪说:“无邪,你不能去,方才有贼人来袭,杨妍还在威武号上,你要留下来保护她和李烨。” “可是……” “杨妍现在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保护对象,况且失去了杨妍,杨颂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此地若没有我信得过的人看守,我万不能放心离去。” “那好,我……我留下,你一定要帮弟兄们报仇。” 泠九香点点头,飞身离去。 李烨看着无邪,目光沉静。 无邪跟随李烨多年,深知他脾性,便问:“总督大人,有什么吩咐?” 李烨从袖中掏出一小瓶药丸塞进无邪手中。 “帮我将此物放入那间破屋子的桌上。” “这是……什么?” “那间屋子里有个人患病,这里面是治疗病痛的药方,这种病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传染。” 无邪愣愣地点着头,“总督大人还真是医者仁心,既然如此,我马上就去。” 李烨默默看着无邪匆匆跑去的身影。 黑夜之中万物皆在隐秘生长,唯有月光割裂而过时,露出苍白的一幕。 赵竞舟带着永深号十来个海盗以及贴身侍卫,眼前三十来号人出现在街坊?四周,堵截了他们的去路。 他深知这伙人是黑蝎子的旧部,黑蝎子与他积怨已久,只是全然没料到他们竟会在中原人管辖之下的白络对他大开杀戒。赵竞舟的脚边躺着两具尸体,一具乃是永深号的船员两撇胡,另一具乃是古董店老板。 古董店老板已经死去多时,古董店着火时他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中保护自己最爱惜的青瓷瓶,最后和青瓷瓶一起葬身火海。 而其余十几人为了保护赵竞舟,要么被火烧伤,要么被敌方暗中砍伤。杨颂的胳膊被大火烧伤一块,火辣辣地疼,他瞥一眼身旁的众人,心生忧虑。绿豆芽已经去找总督和提督相助,也不知是否能找到。眼下唯有拖延时间这一个方法可行,但是敌方来势汹汹,显然是要夺走他们的性命。 正当众人着急万分之际,敌方海贼两声惨叫,王剑和胡勇站在房檐上,把死去的两个海贼往天上一抛。两具尸体被高高抛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敌方人按耐不住,立刻冲到二人面前,王剑和胡勇背靠着背抵挡攻势,低头对众人说:“大王快走,我们断后!” 侍卫连忙挥剑杀出重围,众人也拔剑相对,一时间惨叫声震天。赵竞舟被一个壮汉堵住去路,两个侍卫猛扑上去双剑相逼,同时不忘对赵竞舟说:“大王快走!” 赵竞舟猛提一口气,一刀砍断一个小卒的喉咙,越过他往外跑。杨颂和几个弟兄们靠在一处浴血奋战,他不断接住敌手的刀锋,眼神却时不时瞟着渐渐远去的赵竞舟。 他们还在刀尖上行走,他却独自跑了。他殴打杨妍,他处死胖子,他不顾他们死活,而他们为什么还要为了他卖命? 赵竞舟跑过一间客栈,那客栈两边悬挂着两壶空酒罐子。杨颂越想越气愤,索性一脚踢开眼前死缠着自己的敌手,鬼使神差般朝那两壶酒罐射出袖箭。 袖箭割断悬挂酒罐?的细绳,嗙啷一声,恰巧酒罐子砸碎在赵竞舟脑袋上。破碎的瓦片四下弹飞,赵竞舟晕倒在地,后背被瓦片扎得鲜血淋漓。 “大王!”?众人齐声大喊。 敌方气焰高涨,几个小卒登时扑上去捉拿赵竞舟,谁成想一把长剑破云而来,猛扎在其中一人的脑袋上。众人仰头一看,只见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在夜空中跑来。 几个小卒眼见来人乌发纷乱,以为是个娇弱女子,便提刀冲上去?,哪成想泠九香不用武器,俯身一个扫堂腿就把几人撩到,又在另一个小卒拔刀之际箍住他右手,一通乱拳打得他鼻血直流。 泠九香将长剑从小卒的脑袋上拔出,挡在不省人事的赵竞舟面前,大喝道:“有我在此,谁敢放肆!” 区区小女子,竟能在瞬息间把七八个男子打得落花流水。敌方不由得被唬住,其中一人对领头人说:“她便是……那个阿九?” 领头人苦着脸说:“老大说过,绝对不能伤害阿九,可是瞧她这架势,谁能动得了她啊?” “那该怎么办?” 领头人高举长剑,大喊道:“众将听令,围剿剩下的人,一个不留!” 说罢,领头人指着古董店旁边的十几个永深号船员。黑蝎子的部下们便冲向他们,泠九香一跃而起,跳进包围圈众,三下两下便打退几人。 “你们有种就试试?” 领头人脸色苦闷,旁边的小卒烦躁地揪着头发,“这下可咋整?” 不等他做决定,远处一阵马蹄声忽然响起。听见马蹄声,黑蝎子的人登时脸色惨白,连连后腿。 “官府,是官府的人来了。走,快走!”?领头人马上对手下说。 黑蝎子的手下顿时四散奔逃,王剑马上说:“官府的人来了,咱们也要赶快离开!” 说罢,王剑和胡勇收剑跳下屋檐。泠九香对他们二人说:“你们背上大王,其余人等随我一起冲出重围!” 马蹄声渐渐逼近,泠九香带着众人一路狂奔。身后官府的人举着火把大喊:“夜间宵禁,谁敢在此造次!” 眼看人马就要赶来,泠九香对王剑说:“王剑,你和胡勇带着大家前往码头,我来断后。” “不行,太危险。”?胡勇急急道,“你可知道官府都是一群什么人?任何海盗落入他们手里便再没有逃生之机。” 泠九香轻哼一声:“放心,能捉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她减缓步速跑到最后,杨颂也跟着她慢下来。身后马匹将近,杨颂甩出几根银针,刺中几匹马的脚踝,几匹马受了惊吓,登时?抬起双腿往后仰,连带这后面几匹马也不得不停下来。 “真酷。”?泠九香由衷赞叹。 “小意思。”?杨颂气喘吁吁地说。 “他们跟得很紧,得像个办法叫他们跟不上来。” “什么办法?” 泠九香边跑边环顾四周,只见一间店铺前摆着一排十几个木桶,她顿时眉开眼笑。 “就它了!” 说罢,泠九香飞身上前,一脚踹过去两个木桶,木桶便滚下去,连人带马撞倒一大片。杨颂直呼好主意,也学着泠九香踢出去几个木桶。十几个官府守卫人仰马翻,?惨不忍睹。 杨颂和泠九香来不及庆祝,卯足了劲儿飞奔向码头。五艘船只已经启开,永深号还在最后等着他们,?无邪和几个船员站在甲板上朝他们招手。泠九香和杨颂飞扑过去,二人精疲力尽,双手正好扒在甲板上。船员们连忙将二人拉上去。 泠九香大口喘着气,马上站起身问:“大家的伤势怎么样?” “大多数是轻伤,船长不必着急,只是大王他……”?一个船员哑着嗓子说,“大王他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情况十分危急,总督命令我们即刻寻一座小岛为大王疗伤。” “舵手可知道小岛在哪儿?” “知道!”?舵手抻着脖子说,“船长放心,咱们上了船便安全了。” 永深号扬帆起航,泠九香远远望着白络里的一片火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经意间看向身边的杨颂,只见他目光低沉,粗大的手掌摩挲着衣襟,活像个待字闺中的小媳妇。 “杨颂,你干什么呢?”泠九香问,“你这副样子倒像个女孩。” 杨颂轻轻啊了一声,旋即道:“我在想绿豆芽去哪儿了。” 众人早知道两撇胡殒命,却不知绿豆芽的下落,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得竖起耳朵。 泠九香咬咬牙,唇齿开合,“他死了。” 大片大片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揽着谁的肩膀,嚷嚷着要进船舱里喝酒,随后大家都闹起来,吵嚷着喝酒吃饭,谁也没拒绝,谁也没异议,勾肩搭背地进去了。 她分明看到他们猩红的眼和眼中的泪,只是长叹一声,在甲板上吹了许久的风。 他们闹了整整一夜,期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又和强行发出的笑声揉在一起,尖锐又刺耳。 待赵竞舟的战船全部离开后,码头边的小破屋里出现一群黑色人影,为首的自然是黑蝎子。李烨说过事成之后自然会把解药放置在破屋内,果然讲信用,一开门便瞧见了。 黑蝎子迫不及待地把药丸放入口中,旁边的下属忧心忡忡地问:“老大,这药真是解药吗?” “废话,不然还能是什么?”黑蝎子服药过后感觉通体舒畅,这才松一口气,望着浓稠夜色,喜滋滋地咧起嘴角。 “先前被赵竞舟那伙人掳走,眼下我又可以在白络寻到兄弟们,到时候再拉起几支队伍,我们直捣黄龙,打赵竞舟个措手不……” 话音未落,突然一口鲜血从黑蝎子口中喷涌而出。 “老大!”下属纷纷围过来,黑蝎子却已经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手脚抽搐,只余最后一口气了。 黑蝎子仰躺望天,死不瞑目。 “原来……根本就没有解药……李烨,你好狠啊!” 第二天清晨,船只来到乾洋边境的一座名叫“普罗岛”的狭小岛屿。岛民们不算富裕,岛上没有客栈亦没有多少人家。李烨纷纷王剑把赵竞舟背到一处破屋里,在破屋内给他换药。 “岛上纵使没有客栈也会有医馆,我亲自去抓药,你们看护好大王,我去去就来。” 赵竞舟昏迷不醒,李烨忙了整整一夜,不停地熬药换药,如今眼下一圈乌青极其严重。 泠九香不放心,纵使他抓药也跟去,在集市上远远跟着他,生怕他遇见危险。好在一路顺顺利利,李烨即将离开药铺时,一只小手搭上泠九香的肩膀。 泠九香回头,是一个小女孩傻笑着看她。 “姐姐,早上好。” “姐姐?”?泠九香猛然想起自己自昨天起便没有打理长发,现在的她并非女扮男装,而是活生生的女子。 小女孩指着李烨说:“姐姐,你跟踪那个帅哥哥,被我发现了。” 泠九香撇嘴,俯身揉揉小女孩奶团似的脸蛋,“什么啊,别乱说……” 哪成想身后有一道浅浅的笑声,旋即李烨的声音响起。 “小姑娘所言不虚,你便是在跟踪我了。” 泠九香直起腰,没好气地瞪着他,“抓好药了?” 他点点头,拉起她的手说:“回去。” “哇!”?小女孩捂着眼大呼,“哥哥姐姐你们不害臊!” 随后这小屁孩一溜烟跑远了。 泠九香瞥一眼李烨,接过他手里的药。 “大王到底怎样了?” “不好说,”?李烨微微叹气,“瓦片砸中头部,所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我们要不要回川海找御医看看?” “现在回去最起码要八日,海上颠簸不断,大王身上处处是伤,恐怕无法继续出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谋反 泠九香冷嗤一声:“真脆!你们男人的身体怎么脆成这样,一掰就碎了。” 她想起胖子、两撇胡和在她面前被人一箭穿心的绿豆芽,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以为到了一个全是男人的地方,她便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便是,没想到人人都不叫她省心。 李烨深知她此番话另有所指,柔声说:“不是我们太脆,是你太厉害,阿九,我活了二十载,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女子。” 她强大、坚韧、理智、果敢,最致命的是她偏偏是个女子。女子本该柔弱无骨,楚楚动人,但她把属于女子的个性通通藏起来,外人纵使想窥探,也要被她刺伤。 但她绝不会刺伤他,他坚信她对自己是怜爱的。所以她才会屡次保护他,从无怨言。 也许,他能够拥有她也说不定? 李烨凝神望着她,直到泠九香露出嫌弃的目光。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有啊,你眼睛里有东西。”?他抚上她的脸。 “有什么?”泠九香眨巴着眼问。 他轻笑,捧着她的脸,忽然在她双眼间烙下深深一吻。 “有我。” 清晨的阳光好像很烈,她和他的脸颊被烘烤熟透了。 她轻咳几声拉开距离。 “别闹了,赵竞舟还在受伤,你就拉着我谈这些有的没的,我俩也太不厚道了。” 李烨也清清嗓子,“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什么结束?”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那一路上,泠九香再问他什么,他一个字也不答了。 赵竞舟昏迷了整整三日,普罗岛上的众人一一给李烨看过伤势。李烨每日都在忙乱中度过,工作到深夜才伏在案几上沉沉睡去。除却几个轮流值班的侍卫,只有泠九香自始至终在破屋里陪着李烨。 这一夜他替赵竞舟把脉后,竟然靠在墙边站着睡着了,她轻轻托着他脑袋放在案几上,随后踱出去,望着黑天里几颗闪闪烁烁的繁星。 无邪的声音在旁边幽幽响起,“总督睡了吗?” “刚趴下。”她伸了个懒腰。 “我本想陪他的,可是他只需要你。现在看来,你虽是个凶悍的女子,但也能把他照顾好。” “这话听着不像夸我。” 两人相视一笑,无邪说:“半个时辰前我去找他,他开口便问我你有没有去休息,看样子他待你是真心的,看你们二人这般恩爱,我也放心了。” “别说了,”?泠九香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你不明白,真心只会变成绊脚石,我跟他没有这些,也不需要。” 她往前走,许久后才听他在背后无奈地说:“阿九,你和他为什么总是要骗自己呢?” 她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走向永深号。无邪撇撇嘴,也跟上去。 待两人离去后,李烨从案几上起身,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单手支在案几上,揉揉眉间?,缓缓站起身往破屋外走。 他本想看看海景舒缓心情,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哨响。李烨眼眸微眯,缓步走上威武号。甲板上,杨妍手里捧着一只鸽子,从鸽子脚边的小筒里取出一张字条。 随后她咬牙叹气,把纸条捏碎了往海里洒去。一转头,迎面撞上李烨的目光。 “夜色已深,公主殿下还未歇息吗?” “总督大人。”?杨妍的脸色极其难堪,僵硬地行礼,双眸乱瞟,思绪万千。 “方才你看的是什么呢?”?李烨歪着脑袋,幽幽问她。 “是……是……”?杨妍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烨冷哼一声。 “你也不必说了,我本以为你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是吗?” “是,自然是。”?杨妍脸色煞白,眸中恨意滔滔,恨不能冲上去撕碎李烨伪善的面具。 可是现在不行,缇斯国人刚刚来信说缇斯国内风波不断,民众时常游行示威?,而且邻国倭撅屡次来犯。再没有人能帮她了,除了她自己,眼下她唯一的底牌就是那封让白蹁带去给朝廷的书信,倘若白蹁失败了,她下半辈子恐怕也只能任由李烨控制。 “总督大人,你知道杨妍的,你是杨妍的恩人,杨妍此生不忘,为总督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那便就是了,既然杨妍这么听话,我又怎会心生疑虑。”李烨温柔地笑了笑,将一瓶药递给她。 “总督,这是……” “可以治疗你脸上伤口的灵丹妙药。” 杨妍颤颤巍巍接过药瓶,深呼吸几下,咬着下唇,忐忑的目光紧盯着它。 “多谢总督一片好意。” “你现在便吃下去,杨妍,我保证,只要你愿意服下这药,以后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哥哥。” 杨妍柳眉一蹙,不解地看着他。 难道李烨想用杨颂威胁她? “我料想兴许你并不在意这点子兄妹恩情,但杨颂无论如何都是你兄长,最近他心情浮躁,为了你想来也会屡次得罪大王。” 杨妍眉心一跳,念起当初杨颂在客栈内所言,不由得咬紧牙关。她深知杨颂的脾性冲动易怒,而她也曾多次利用他这一点达成所愿,眼下反被李烨拿来胁迫于她。 “杨妍,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好好考虑。” “不用考虑了。”?杨妍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把药丸吞入口中,随后微笑相对。 “我相信总督是不会骗我的。” 这个当口她只能把戏演下去,尽管明知道眼前人已经多次怀疑自己,但她万万不能在这个当口跟他撕破脸皮。 杨妍岂会不知,自己被赵竞舟挨了那一巴掌有不少功劳归于李烨的煽风点火。 这么多日的酸楚都忍下来,更何况是今后她还要一举反击。 “你果然是最乖巧的。”?李烨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妍,川海之上,你是最懂事的女子,可惜……若非大王厌恶三心二意、妻妾成群之人,我定会娶你为妾,让你留在我身边。” 深秋时节,秋风过耳,只道是阴风彻骨,心惊胆跳。杨妍深知李烨的气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然他表示要将她留在身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有利用价值,二是她知道太多。 这个男人隐藏得太深,纵使她派遣缇斯国数人仔细调查他真实身份也无法调查出来。杨妍只能当他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以为他唯一的弱点便是和杨颂熟知。 所以杨妍在最开始便利用?杨颂对李烨的恨意,甚至花了整整一箱金子买下两个小孩,命令他们身上绑上**去找李烨同归于尽。哪成想李烨不仅没有半寸伤口,还在被杨颂追杀时说服了杨颂。 他命硬,兴许真是老天不让他死呢?杨妍望着李烨离去的背影,恨入骨髓。 纵使天意要留他,她也要杀了他,杀了这个诡计多端的负心小人。 杨妍浑身颤抖,正要回到船舱,忽然发觉喉头涌上一阵血腥味。她捂着嘴跑到甲板上,将满口鲜血尽数吐进大海里。 “李烨!”她朝他背影大吼,“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血魔丸。”?李烨耸耸肩道,“每夜子时需要服用解药,倘若没有解药则会在三个时辰内口吐鲜血而死。” “你……”?杨妍气急败坏,“我是何等相信你,你居然……” “傻瓜,”?李烨温和地勾起唇角,“我也是相信你,所以才让你服下这近日才调配的好药。” 杨妍捂着胸口,?怒目切齿,一字一句道:“万分感谢总督大人的一片赤诚真心,敢问总督大人何时将解药赠我?” “今夜子时你自然会见到解药在何处,公主殿下,夜已深,你该歇息了,晚安。” 李烨回到赵竞舟身边,伏在案几上做了一个好梦。 隔日晨起,李烨睁开双目时堪堪对上迷迷糊糊转醒的赵竞舟。李烨立刻惊喜地大叫起来。 “来人,送些水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拿水进来,将赵竞舟在榻上扶起,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赵竞舟眨几下眼睛,慢慢下榻舒缓着筋骨,望着破屋外云卷云舒,哑声问:“这是哪儿?” “我们已经在乾洋境内的普罗岛上,大王可以心安了。” 赵竞舟长舒一口气,“那便好。”?旋即他拍拍李烨的手掌说:“我负伤这几日定是你在悉心照料,难为你了。” “李烨本就该对大王尽心尽力。” “我再休息一日,明日便启程出发,前往最后一个藏宝地点。” 李烨听罢,支支吾吾道:“大王,依我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您已经昏迷数日,一时无法恢复状态,下一个地点乃乾洋和外国边境,倘若再出差错,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我伤得这般严重?”?赵竞舟皱眉,猛地扭头看向李烨时脑部和后颈忽而一阵剧痛。 他扶着脑袋,李烨扶着他坐下。 “你所言极是,那我便再调养几日。对了,你马上召集剩下四十五艘船队,免得他们流落在外无人指挥。” “好。” 李烨刚步出破屋,泠九香便进来。瞧见赵竞舟坐在榻上,精神抖擞,泠九香悬着的心也彻底落下。 二人寒暄几句,说起那一日在白络的后续经历,赵竞舟连连夸赞泠九香骁勇善战,而泠九香心下万分赞同,手上却抱拳自谦。 “要说骁勇善战,这世间无人能比得上田将军。” “他?”?忆起临走前田虎多次劝诫自己远离朝廷、端坐乾洋,赵竞舟心生不悦,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用跟我提他,对了,杨妍可怎么样?” “她一直在威武号上好生待着,我今日早晨才去看过她,想来是不适应远航的缘故,她脸色有些苍白。” 赵竞舟大大咧咧地说:“没死就成,不必在乎这些。” 话不投机半句多,泠九香见赵竞舟心情不悦,略坐坐便走了。 待正午时分,赵竞舟走出屋子出门按压筋骨,竟远远瞧见李烨站在海边,手里捧着一只羽毛鲜亮的白鸽。 赵竞舟认识这只白鸽,那是他分配给李烨和田虎在海上的通讯之物,以白鸽传信,往往比海航速度要快。 赵竞舟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瞥见李烨神色凝重,不由得也蹙眉。 “这是什么?”?他张口便问。 李烨下意识地把信藏在身后,尴尬一笑,“这是臣和田将军的玩笑话,大王看了唯恐要笑话臣。” “拿来。”?赵竞舟冷着脸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 李烨一向对他唯命是从,可今日却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将信递给他。 赵竞舟诧异地接过信,只消看一眼便火冒三丈,恨不得离开把信撕成碎片。 “这是田虎写给你的?”?他怒目而视,又一次查阅信件内容,再三确认田虎的字迹,心中恨意滔滔。 李烨垂眸不语,赵竞舟怒发冲冠,把信狠狠撂在地上,大吼道:“反了反了!他这是要反了!” 不远处泠九香听闻二人似有争议,连忙走过来,连问怎么了。李烨沉默不语,赵竞舟怒气冲天,泠九香只好自己捡起地上的信件,只消一眼便震惊万分,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那信上只有廖廖数语:倘若大王誓要与朝廷为盟,我纵使断绝兄弟关系,纵使命令大军进攻中原,纵使以川海数万人血染乾洋,也绝不妥协! 书信的末尾还留有田虎的血掌印,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恐惧。 “这……这是田将军的笔迹吗?” “我与他相识数年,怎能不知他字迹?纵使不是他写的,还有人能按着他带伤的手在纸上不成?” “大王息怒,您旧伤还未痊愈,切不可动如此大气……” “息怒?”赵竞舟充斥恨意的目光直射李烨,“若非我今日恰巧看见这封信,你打算瞒我到何年何月啊?” “臣并无此意。” “我看你和田虎一个样!”?赵竞舟指着李烨,又重重喘息几声,恶狠狠扫一眼泠九香道,“恐怕你们早就在算计我,利用我,随时准备背叛我对不对?” 李烨和泠九香立马双膝跪地,泠九香说:“大王,我和李烨对您忠心耿耿,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赵竞舟面色铁青,双手负在身后,背过身去,远眺沧海。 “乾洋……我的乾洋,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拱手让人。”?他低声呢喃道,“谁若是敢坏我大计,毁我念想,夺我千兵万马,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泠九香和李烨侧耳听着,对视一眼,不敢言语,只待赵竞舟一声“起来”?,他们才缓缓起身。 “即刻返航回川海,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大王,您……”?泠九香不由得问,“您打算怎么处置田虎?” 赵竞舟冷哼一声,“重则削去兵权,将他贬于荒岛随他自生自灭,轻则当众痛打两百大板。” 泠九香冷汗直流,这何来轻重,要么丢人,要么丢命,看样子赵竞舟此番雷霆大怒,田虎小命不保。 赵竞舟拂袖而去,亲自命随从召集众人登船返航。泠九香手上还握着那封信,李烨走到她身边,重重握了握她的手。 “田虎虽然不喜欢我,但他对大王的忠心,我万不能及。”泠九香说。 “我知道,他与我共事多年,我亦不想让他出事,眼下他凶多吉少,我却什么也无法为他……” “别说了,我们要冷静。”?泠九香远远望着赵竞舟的背影,沉声道,“失意愤慨,唯有他一个就够了,他情绪起伏极大,我们一起登上威武号陪着他,一定要避免多话。” 他默然片刻,忽然道:“阿九,田虎的事,你千万别插手。” “难道你要插手?”泠九香疑惑地侧头看他。 李烨沉沉叹气,“我若不插手便不再是他的弟兄了。” 赵竞舟虽然恼恨不已,但并没有马上集结岛上的海盗们返航,只因余下四十五艘战船未至,而他愤慨一场后深深察觉自己气力不足,唯恐难以远渡重洋。于是他重新回到破屋里,强压不快,每日按时用膳、锻炼、休息以及服药。 不过三日,赵竞舟的身子骨迅速复。?田虎与他手足情深,那封信责意味着自断手足以保来日,赵竞舟很快便从悲愤中走出并且隐藏起真是情绪,在下属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泠九香惊叹于此。 又是半日后,?赵竞舟从川海带出的五十艘战船皆准备完毕,众人立刻返航。 整整五日,赵竞舟面色阴沉,莫说吃饭睡觉,就连饮酒时都抿唇不语,脸上毫无笑意。下属们瞧他如此阴晴不定,纷纷避而远之,杨妍更是多日来忐忑不安,唯恐他对自己动手,不敢与他单独见面。 唯有李烨和泠九香面面相觑,微微叹气,尔后缄默不语。 众人返航用了整整五日。威武号进入川海时,四周岛屿寂静得可怖。听闻威武号号角声将至,挨家挨户门户紧闭,就连本在街上戏耍的孩童都四下逃窜,如见洪水猛兽。 赵竞舟脸色沉静,目光中毫无波澜,即将抵达主岛时,他才嗤笑一声。 “田将军到底有什么本事,且让我看看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鏖战 主岛近在咫尺,威武号率先开入,两边群山挤过来时,忽然一声炮响,火炮弹炸碎在威武号附近的海面上,船体顿时摇晃起来,威武号上众人不受控制地来回摇晃。 泠九香本在甲板上双手环胸,一时没站稳,险些摔下船去。幸好李烨拽着船舱门边帷裳,一把揽过泠九香的腰。 舵手紧急把着舵盘,控制船只缓缓前行,渡过群山后,威武号上视野开阔,众人看到惊人一幕——大大小小数百来号船只密密匝匝围着主岛,战船上颜色各异的骷髅战旗迎风飘扬,气势汹汹,排山倒海般驶过来。对面船上所有海盗昂首挺胸沾成一排,冒着火的目光紧紧锁在威武号上。 “誓死守卫川海!此生不做中原奴!”他们响亮地喊着口号,声声震彻天地。 泠九香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田虎他居然来真的!” 赵竞舟脸色更黑了几分,李烨急忙说:“田虎他……” “都到了这个关头你还在为他说话!”?赵竞舟大手一挥,厉声道,“所有人,搬出火炮,我倒要看看谁比谁更厉害。” 下属们不知其故,只能默默听从,搬出火炮对准主岛。主岛上本有大大小小数个宫殿,多日前被敌军入侵导致宫殿尽数毁灭,谁能料到如今又要把炮火对准宫殿的不是旁人,而是赵竞舟自己。 赵竞舟沉沉叹一口气,终是不忍心下令开炮,而眼前田虎的船聚在一处,火炮接二连三瞄准威武号近侧的海域,虽不伤及船体,但是海面余震难平,无法继续前进。 “妈的,田虎!”赵竞舟咬牙切齿,“他真要置我于死地吗!他们……他旗下的人居然敢背叛我!” 泠九香说:“大王,我们不能受困于此,不如弃船而去,找清楚田虎具体所在地,然后再做打算。” “不必!既然他要背叛我,我便来个鱼死网破!”?赵竞舟拿起号角,亲自吹响。号角声悠悠然而去,似嚎叫也似哀鸣,仿佛穿透了整个川海。 霎时间,川海后方响起一片号角声。海浪层层翻涌,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川海后方足足三百艘亲卫队战船一齐开往前方,不等赵竞舟指挥,自行发起轰炸。霎时间,沧海咆哮,大地撼动。 田虎船队背后受敌,却并不调转船头积极应战,自始至终冲着威武号以及其后的四十九艘战船发动火炮攻击。赵竞舟不得已而为之,终于下令应敌。 然而不一会儿,海面上出现数只小舟。小舟们不顾猛烈炮火纷纷向威武号以及威武号身后的四十九艘战船驶去。 赵竞舟大喝一声:“各个船只瞄准海上小舟,开炮!” 莫说一脸懵逼的船员,就连船长们都犹豫许久。那些驾舟而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平日里一起训练的同伴。 “开炮!通通给我开炮!”?赵竞舟怒不可遏,众人只好依照吩咐行事。 火炮齐发,主岛与左右两岛的海面上战火不断,硝烟弥漫。而生活在左右二岛的岛民难免遭殃,甚至有炮弹弹射到岛民家门口,顷刻间举家被轰个稀碎。 赵竞舟红着眼,在硝烟中攥紧双拳。驾舟而来的海盗们死的死,伤的伤,要么四散奔逃,要么爬上船和船上海盗打起来。 “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赵竞舟红着眼呢喃起来。 泠九香焦虑不安,烟雾中辨不清方向。她这才开始心惊胆战,察觉到所有人都不太对劲,事情开始往无法控制的方向极速发展。 “我要下船,火炮攻击绝不是办法,还会伤及无辜村民。” “你不能走,现在太危险了!”?李烨赶忙拉住泠九香。 “不然该怎么办?有了,永深号……等我登上永深号,一定能带他们杀出重围。” “阿九!”?李烨按住泠九香的双肩说,“你没必要拿你船员们的性命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最讨厌坐以待毙。”?泠九香挣开李烨,后者反而紧紧抱住她,单手抚慰她后背。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田虎他不会伤害我们。”?他贴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他都敢炮轰威武号,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泠九香说着,眼里竟闪着泪光,“胖子走了,绿豆芽和两撇胡都死了,我到底还要死几个弟兄?为什么……我们死在敌人手里的弟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我们还要自相残杀?” 李烨仍旧拍着她,像是抚慰她也像是抚慰自己,“田虎现下不能现身,只有一个可能——他无法确定我们的态度。田虎也知道大王隐藏在川海的亲卫队始终整装待发,况且我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旦打起来,他毫无胜算。所以这家伙一定在前几日便把我麾下的船只派去巡逻,只留下他的人。” “那该怎么办?”?泠九香愁眉苦脸地问。 话音刚落,空中忽然有一只苍鹰破云而来,直直飞到威武号上。 “那是……” “那是大王养在川海的苍鹰,自小便机灵,一见着大王便飞过去,苍鹰是田虎喂大的,只听从大王和田虎的吩咐,难道……” 赵竞舟一眼看见苍鹰,急忙走过去,果然在苍鹰脚边看见一个小筒,筒中有一张白纸。赵竞舟取出白纸,觑了一眼,将白纸揉作一团,恼怒地扔给李烨。 李烨展开纸团,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停止攻击,愿四人于左岛宫殿内和谈。” “果然,他是要与我们和谈的。”?李烨收起纸团对泠九香说。 听此一言,泠九香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赵竞舟给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吹响号角,霎时间,炮火停止。硝烟渐渐散去,两岛已然千疮百孔,海面仍旧掀起巨大浪涛。百艘战船渐渐靠岸,田虎的船队也偃旗息鼓,往后退却。 赵竞舟立在船头,扫一眼满目疮痍的岛屿,深深阖眼。 许久后,他扭头对泠九香说:“阿九,你有多大本事?” “什么?”泠九香轻声问。 “你……你若和田虎独处一室,可否在几招之内将他制服?” 泠九香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不能?”?赵竞舟气愤地说,“都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想到我养了这么久的武将无半点用处,真是白费心思。” 泠九香吐吐舌头,这赵竞舟还真是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前几日他还夸她骁勇善战,今日便无半点用了。 话虽如此,泠九香还是双手抱拳,言辞恳切道:“不是不能,是不清楚,臣并未和田虎交过手,不知他武功路数,更不知他是否有底牌。” 李烨说:“双拳难敌四手,阿九就算再不济,也有我和大王从旁协助。况且我相信田虎并非要鱼死网破。” 赵竞舟略一点头,率先走下威武号,沉声道:“那便试试。” “等等,我有办法。”?泠九香灵光一闪,对李烨和赵竞舟说:“你们等我片刻,我回一趟永深号。” 半个时辰后,四人齐聚在左岛偏殿中。偏殿正中央铺设一个长长的案几,田虎坐在案几边上,闭目沉思,双手握拳抵在唇边。赵竞舟三人进入时,田虎表情不变,只是嘴边溢出浅浅一声:“来了?” 赵竞舟冷着脸拉开椅子坐下,?其他二人也入座。赵竞舟抬眼看着田虎,田虎垂眸,李烨和泠九香面面相觑。 田虎长叹一口气,突然起身离席,面对赵竞舟深深跪下去。 “田虎不敬,恳求大王受我一拜。” “免了,受不起。”?赵竞舟面无表情,田虎恭恭敬敬行了三拜叩礼,才缓缓起身。 “我此番求你们来,只为一件事。我乃罪臣是也,但无论我罪孽多么深重,始终无法接受一点。”田虎徐徐看向赵竞舟,“我绝不让川海落入朝廷手中。” 赵竞舟拍案而起,沉声道:“我劝过你多次,我不过是要与朝廷结盟,并非归降,你为什么如此是非不分、冥顽不灵?” “大王!若非你不听我劝阻,我又怎会出此下策?”?田虎也抬高声音,走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乾洋不只属于你,更属于海上劳作的黎明百姓,如若你领所有船只前往中原,只会被杀个片甲不留。” “你这是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大王,”?田虎再次跪倒,言辞恳切道,“田虎自知罪孽深重,再不与大王肝胆相照,倘若大王愿意改变心意,田虎愿意以死谢罪!” 说罢,田虎从腰间拔出长剑,悬在自己脖颈间。 “田虎!”?李烨大喝,“切莫冲动,万事皆有转圜余地。” 泠九香也急急道:“田虎,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谢罪吗?乾洋万里多少人是你的部下,方才他们为你卖命,死伤惨重,倘若你现在一走了之,他们又该怎么办?” 田虎分毫听不见他们二人的劝阻,只愤愤不平地看着赵竞舟。 “田虎恳请大王收回成命。” 赵竞舟默不作声地瞅着他。 “田虎恳请大王收回成命。” 赵竞舟双手抱臂,目露挑衅。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思绪万千,唯一真实浮现出的是多年前,他在朝廷当差时被赋予的骑兵勋章。 他曾是朝廷一名将士,被奸人所害流亡至大海,冒着一路腥风血雨成为整片乾洋名副其实的帝王。众人只道他风光无限,谁又知晓他不过是渴望一亩宅院,一个官位,一位生死相依的妻子。 然而这些终究离他远去,倘若有一限机会,他绝不让它?从指尖溜走。 现下正有绝佳机会,他绝不会放手。 田虎眼巴巴看着赵竞舟,而后者轻哼一声,“我若绝不答应,你当如何?” “那我便只能血洗乾洋!”?说罢,田虎猛扑上去。泠九香也拔剑相对,横在他和赵竞舟面前,不料田虎一转攻势,反转身形抓过李烨,拔出匕首横在李烨脖间。 “李烨!”泠九香倒吸一口凉气,从袖中抽出杨颂方才给的银针射出,不料田虎早有预料,用脚勾起一把椅子挡住银针攻击。 赵竞舟咬紧牙关,从牙缝中逼出一字一句:“别做无畏的挣扎,否则,我会让你所有弟兄陪葬!” 田虎癫狂地大笑起来,刀尖直逼李烨脖颈动脉,“那就要看看,大王是要归降还是要李烨这条命!” 泠九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李烨始终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说:“田兄,我们……何至于此。” 田虎扫他一眼,眼中含泪,泪珠滚滚落下。 “是你逼我的,”?田虎死死盯着赵竞舟,粗糙的手掌紧握刀柄,粗大的五官因羞愤而涨红,“我说了,哪怕你有松口之意,哪怕你与我有一丝手足情深,我都愿意死在你刀下,可是……” 李烨扭着脖子微微转头,对田虎哑声说:“别废话,绑架我,想办法逃走。” 顷刻间,泪水自田虎眸中翻涌而出。他从喉咙蹦出一个“好”字,旋即以刀尖指着李烨,慢慢挪到门口。 “你们都给我让开,否则我现在就取他项上人头。”?田虎对二人大喝。 “大王,”?泠九香哀怜的目光看向赵竞舟,“不如……不如我们先……” 赵竞舟没有理睬泠九香,仍旧死死盯着田虎,咬紧牙关问道:“田虎,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为大王,为川海,也为了乾洋,田虎死不足惜!” 说着,田虎把李烨带出殿外。 他们腾挪到沙滩上,田虎含着热泪对李烨说:“兄弟之恩,我永世不忘。” “你快召集你的船队,赶紧离开,否则你就算以我性命相要挟,赵竞舟也绝不会放过你。” “不必了,今日无法成事,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田虎将李烨带到海滩边,此时威武号、永深号以及那四十来艘战船已然靠岸,他们远远看见田虎挟持着李烨,纷纷暴跳如雷。 “总督!那是总督!”永深号众人纷纷跳下船去,和其余人等凑成一圈将李烨和田虎围在一起。 “田将军,你要干什么!”无邪等人拔出利剑,纷纷大喝。 杨颂站在无邪身边,一手拔剑,一手护住身后的杨妍。他早就登上威武号把杨妍接下来,岂料一下船便看见眼前这惊人一幕。 驶入川海时便遭到自己人的伏击,眼下又是田虎和李烨两相对峙,赵竞舟的左膀右臂分崩离析,怕不是整个川海都会…… “哥哥,我怕……”杨妍娇声娇气地说。 “怕什么,大家都在这儿呢。” 杨妍嘴上说着怕,身体缩进杨颂怀中,心里却惊喜异常,只能拼命压住上扬的嘴角。 李烨若是能死在田虎剑下就好了,这辈子我便再没什么好怕了,杨妍心想。 田虎沉着脸不说话,环视一圈,四周皆是李烨的人。田虎吹响口哨,他的人亦从右岛划船驶来,一时间上百号人两方对峙。 李烨压低嗓音说:“你再闹这些,就真的跑不掉了!” “我不走,放心,我绝不会伤你,为了防止你们反抗,你的三百只船昨日被我安排去南海操练,这两日没有巡逻船只,恐怕会有外来船队进入乾洋,待我死后,你要及时派遣船队每日巡逻。我求你,求你千万别让大王归降。” “大王心意已决,你又为何……” “住口!”?田虎愤恨难解,猩红双眸又淌出泪,“我一家老小便是死在中原人的手上,中原人罄竹难书,朝廷更是十恶不赦,我们海贼若是归降唯有死路一条而已。谢谢你,一直写信,把大王的行踪告诉我,也谢谢你始终把我当兄弟。” “田兄……” “我若是……我若是以死明志,大王可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思及此,田虎渐渐松开李烨。而泠九香拨开众人冲上去将李烨护在身后。 “田将军,投降,我和李烨一定为你辩护。”泠九香瞪着眼说。 “投降?”田虎呵呵一笑,“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投降!” 两方人马怔愣许久,不知这三位领导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忽然听得高台之上,赵竞舟勃然大怒道:“田虎乃罪臣是也,杀无赦!” 众人皆惊,诧异万分地看着?赵竞舟,又看向田虎。他们迟疑许久,虽拔出长剑,却不敢上前。 田虎仰头大笑几声道:“我辈当自强,岂能归降中原,苟且偷生!大王遭受蒙蔽,一心回归中原,殊不知我辈皆是海中人,中原人狡猾多疑,怎能与我们为伍?将士们,今日一别,此生不复相见,还望来世再做兄弟。” 说罢,田虎割袍断义,其手下怒目圆睁,洪水猛兽般扑上去跪在田虎面前。 “我等惟愿誓死守卫将军!” 赵竞舟大怒,站在高台之上,将手中号角吹起?然后猛然掷在地上。 “所有维护田虎之人,当叛徒处置,叛徒当斩,违我令者,一律论斩!” 霎时间,主岛上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所有人纷纷扭头望去,只见赵竞舟的亲卫队已经破风而来,?人数足有上千人,将岛屿围个水泄不通。 泠九香持剑环顾四周,心下叹惋。 难道又是一场鏖战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急转直下 哪成想田虎这家伙只淡然道:“你们不必再效忠与我,将死之人,再无他愿,惟愿你们辅佐大王,安顿乾洋,再无外敌侵扰。” 田虎抬眼望向赵竞舟,泪眼朦胧中,只看见赵竞舟憎恨的目光。 “大王,我如此效忠与你,今日要死,也断不会用你一兵一卒。” 田虎决然地将刀刃横在喉间,“诸位,田虎拜别了。” 手起刀落,泠九香猛扑上去,一剑砍落田虎手中的到。 泠九香神色凝重地看着田虎,“田将军,你听……那是你的人吗?” 众人这才惊觉,远处号角声不绝如缕,遥遥望去,只见海天一线之间,约莫十几艘船缓缓驶来。碧蓝晴空之下,号角声和海鸥的叫声融为一体,卷入众人耳中。 “那是……”?赵竞舟讶异地看着海面,瞳仁都在颤动。 那是来自中原的战船,船中飘扬的战旗上一只金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整整五十艘皇家战船,?远渡重洋,驶入川海。 白蹁站在皇家战船上,身着红色官炮,从袖中取出皇帝旨意,当众展开,厉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皇在上,听闻殷雪公主沦落在外,特来将其带回,川海英雄众多,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如愿川海出一位使臣与公主归降,本朝愿以官位封爵相待,钦此!” 朝廷得知了殷雪公主身在川海一事,出动派遣船只将她迎回,并且提出招降的请求。众海盗们不由得连声惊叹,这……真真是百年不遇之大变故。 杨颂听此,下意识把杨妍护住,可他瞥见杨妍时,却见她嘴角上扬,喜出望外。 终于,她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她的计划到底成功了,白蹁果然把她的信送去给中原皇帝,让皇帝派人来接她。只要能离开李烨这个疯子,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杨妍激动不已,浑身发颤,恨不能即刻随白蹁离去。 杨颂却以为她害怕,连忙搂着杨妍说:“杨妍,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赵竞舟听闻朝廷旨意,如获至宝,恨不能立刻跪下接旨,顺理成章地成为朝廷一员,但念及众位下属在场,况且旨意在短时间内并未有所裨益,他挺着身板大呼:“感念皇帝厚爱,吾皇既然诚心诚意,我川海定然愿意相商,我早已带人搜集到皇家秘宝,如今愿与公主殿下一同奉上,只是使臣一事……” 白蹁收起圣旨,郑重其事道:“我们皇上说了,这位使臣必须是赵王最信任的臣子,由他随同殷雪公主一起去往朝廷即可。” 海盗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李烨。这一道旨意分明是让赵竞舟派出一位人质,以免他反悔。可是赵竞舟才失去了田虎这个心腹,又怎能把最信任的李烨拱手送去做人质? 赵竞舟思忖一阵,许久没有回应。李烨向来乖觉,便步履缓慢地走上前道:“我愿……” 不等他说完,只听他身后一声娇喝:“我愿意陪同殷雪公主去往川海。” 众人齐刷刷看向泠九香。泠九香望着白蹁,双手抱拳,再一次道:“我愿意作为川海使臣随同殷雪公主同去川海。” “阿九!”李烨眉头紧蹙,单手按着她肩膀厉声喝道,“你疯了?莫要胡言乱语!” 赵竞舟看了泠九香一眼,对白蹁说:“很好,礼部大人,这便是我们派出的使臣阿九。” 李烨急忙说:“大王,阿九从未单独出航,经验不足,空有武艺而智谋不擅,断不能成此大任,还是我去。” 泠九香又道:“大王,还是我去,我和殷雪公主同为女子,一同去往中原多有裨益。” “大王……” “够了!”?赵竞舟大吼一声,缓步踱至二人面前。 他抬手轻拍泠九香的肩膀,“阿九,你随杨妍一起去。” 李烨心急如焚道:“太危险了,她怎么能……” “李烨,你就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二人情深义重,但现如今已不是你们可以推辞的时候。”?赵竞舟看着泠九香,郑重其事道,“阿九,你信不信我?” “我信。”?泠九香斩钉截铁。 “那也请你相信,终有一日我能把你接回来。” “好,那我……现在便去。”?说罢,泠九香扫一眼李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等等,”李烨大喊一声,对白蹁说,“这是我的妻子阿九,她今日便与你们远航,可否让我与她道别几句?” 白蹁心有不忍,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李烨?马上拨开人群,把泠九香扯进一间偏殿里,霎时间,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人。 李烨气红了眼,双手按着泠九香的肩膀,质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泠九香拧眉不语。 “说啊,为什么!难道你疯了吗?方才我已经想好了,我是大王手下最信任的将领,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我去?”?李烨火冒三丈,拂袖松开她。 “你一会儿什么也不用说,我会跟大王和白蹁解释清楚,你乖乖留在川海,哪儿也别去。” “我不会留下的,”?泠九香一字一句道,“我不会留下,如果他们要带走你,我便代替你离去。” “阿九,我命令你留下。” “你无法命令我,我说过,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掌控我。你当初第一次见我的那一夜也就说过,必要时可以背叛你,现在就是我背叛你的时候。” 李烨回眸,堪堪对上她带泪的眼。 此去凶多吉少,他们心知肚明,所以才会争着去。兴许她再也无法回来,再也无法和他相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李烨咬咬牙,狠心道,“你不是说不会为感情左右吗?今天又算什么?这算什么?你为了我只身涉险,你对我……” “你不也一样?你再厉害也无法把手伸到中原,而我才是最应该去的人,因为我最大的底牌就是我的真实身份,必要时亮出底牌,晾他是谁也无法伤害我。” “你何苦如此?” “这话该我问你,”泠九香冷笑一声,笑中带泪,“我们可以尽管利用彼此不是吗?” “阿九,为什么……”?李烨望着她,眼里竟也泛着泪光,“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他轻轻搂住她,“我说过要用生命保护你,我可以保护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她也抱住他,顷刻间泪如泉涌,“不相信你这个傻瓜没有我还能死里逃生,你总是命悬一线,今后我不在,便没有人保护你了。” “你就不傻?”?他薄唇摩挲过她发丝,热泪滚烫,“你说过不会对任何人动感情,情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李烨,我可能输了。”?她窝进他怀里,很轻很轻地贴着他耳朵说,“意料之外,我输给你了。” 他们紧紧贴着对方,许久未曾松手。直到李烨修长的手指松开她,两唇相贴。 殿外一束光打起来,落在他半张脸上。他闭眼,她睁眼,她深知自己会把这一幕记在心里。 一吻毕,他听见殿外嘈杂声一片,渐渐松开她。 “我该走了,再耽误下去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 他没动,她又走上前,从背后抱了他一下,旋即缓缓离去。 “泠九香,”他哑着声音唤她全名,“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一定会带你走。” “好,我相信。”?她怕自己舍不得,又露出悲戚,所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们走出殿外,杨妍已经被白蹁差人带走,而杨颂被打趴在地,恼恨地看着众人。 “她不是什么公主,她是我妹妹,你们不能带走她。” 杨妍哭得梨花带雨,想上前查看他伤势却被朝廷官员拦住,“哥,你别闹了,我有我的使命,我现在要回去完成使命,你留在川海等我回来就是了。” “杨颂,你别着急,你妹妹并非不能再回来。”无邪在旁劝慰着。 “狗屁!”?杨颂大骂一声,怒视赵竞舟道,“你算什么大王,你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连你的手足都背叛你,你还要把信任的下属送去做人质,你根本不配!” 赵竞舟冷眼瞧着他,对手底下的人说:“来人啊,给我打!”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提着棍子冲上去,把杨颂打得落花流水。 杨妍哭喊不止,“不要,我求求你放过他,我求你!” “大王,”?泠九香连忙上前,“恳请大王手下留情,杨颂出言不逊,并非对大王不敬,只是深爱胞妹,如今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所以无法释怀。恳请大王看在杨颂是永深号有功之臣的份上饶恕他。” 赵竞舟脸色阴沉,轻哼一声:“他是你的人,你自然百般相助,今日若不给他一点教训,来日岂非人人都能骑在我赵竞舟头上?” “大王,阿九所言极是,请大王看在阿九即将远航、且公主殿下又将杨颂视作亲兄长的份上,饶恕杨颂这一回。” 提起杨妍,赵竞舟面色稍有缓和,便下令停止。杨颂被打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地上不住喘息。 李烨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他斜眼瞪李烨,冷言冷语道:“李烨,你要是有种,就别怕他。他把我的妹妹、你的妻子送去朝廷,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李烨眼神一凛,沉默不语地给他把脉。 “李烨,你这个孬种!”?赵竞舟接着骂。 “闭嘴,”?李烨嘘声说,“你既然要救杨妍,就要懂得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光凭一时口舌之快,救不了任何人。” 尔后李烨走到杨妍跟前,把一个荷包递给她,悄声说:“这是三十日的药量。” 从川海航行去往中原最快也要八日,最终抵达京城需两日,这意味着李烨只给了杨妍在京城存活十日的机会。 杨妍恨不能将李烨碎尸万段,嘴上却只能说:“多谢总督大人。” 临走前,泠九香走到永深号众人面前,和他们一一挥手道别。无邪扫一眼四周,趁旁人不注意时将一个包袱递给泠九香。 “这是……”无邪凑近她耳边,悄声说,“紫云衣。” 泠九香眉头一蹙,“你知道我武功高强,不需要这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拿去傍身用。”?无邪沉沉叹一口气,悻悻然道,“我从未想过今日一别,也从未想过短短几日便和这么多人经历生生死死。船长,此去一路保重,愿只愿无邪今生有幸还能遇见你。” 泠九香不喜欢离别伤感,便拍拍他肩膀说:“你这个臭小子,当初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么讨厌我,现在却……” 无邪撇嘴,“别说了,猴年马月的事,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回来,和总督永远在一起。” “会的,一定会的。”她轻声承诺。 尔后,?泠九香和杨妍在众位士兵的簇拥下登上皇家战船。泠九香站在船头,和众人挥手告别,目光远远望着李烨。 他们对视许久,直到航船驶出川海,她再看不到他的影子,她仍盯着波澜起伏的海面发呆。 白蹁站在泠九香身侧,惊讶道:“你怎么了?” 泠九香抬眸看他,惊觉面上有泪滑过,她轻轻擦去,发觉泪水是温热的。 海航八日,白蹁总是陪着泠九香。不知他从哪个朝代话本集里看来的诙谐戏文,?成日在她耳边叽叽歪歪地念。 泠九香听得心烦,却连?让他噤声的心思都无。她唯一的排解方式便是睡觉,好在中原人待她还算客气,整理出一张小榻供她入眠。相比之下,杨妍心情活泛,满目憧憬。 白蹁不忍看泠九香神色倦怠,多次找她闲谈无果,便长叹一口气。 “你好不容易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惦记着那帮海盗呢?” 泠九香站在船头,依旧沉默不语。 “你就不能忘了他们吗?中原什么都好,车水马龙,风景如画,这里只有茫茫一片海,能带给你什么呢?” 白蹁以为泠九香又无心与他言说,便悻悻然走了,哪成想他走后,泠九香双手托腮,轻启朱唇,幽幽道:“中原是好,但我偏爱这片望不到头的大海。” 按照事先画就的路线图指示,皇家战船要先抵达白络码头,再从码头走陆路前往首都京城。于是众人颠簸一路,坐马车赶往京城。泠九香和杨妍皆有过海航经历,虽然旅途奔波但下船时精力尚且充沛,其余中原人包括白蹁在内皆面色苍白、手脚抽搐。 一日后,白蹁一行人紧赶慢赶,带着两位异乡人顺利抵达首都京城。 根据规定,正室族人或者身份极其尊贵的外国皇亲即可从正门进入,外戚族人需从皇城侧门而入。殷雪公主乃外戚族人,便乘着轿子从侧门进入,泠九香同轿随行,白蹁却在抵达皇城门口时跟她们两位告别。 白蹁半跪着,一手撑着轿子帷裳,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膝头,郑重其事地道:“阿九,我乃使臣是也,非诏不能入宫半步,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你快走。”泠九香没耐烦地催促。 “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哎呀!”话音未落,轿子已动,白蹁身体不稳,摔倒在地。 杨妍和泠九香不由得担心,掀开帷裳探出头去看他。 “我没事儿!”?白蹁双手成喇叭状搭在唇边,“照顾好自己,一定啊!” 杨妍没有放下帷裳,她抻着脖子环顾四周,见皇宫内各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而殿外鸟语花香、春色满园,不由得连连夸赞。 “这是何等风水宝地啊!” 泠九香也掀开帷裳一角细细观赏一番,只是唇瓣始终抿着。 “阿九不喜欢?”?杨妍随口问。 “喜欢,见过好多次了。”?泠九香呢喃。 杨妍耳朵尖,以为她吹牛,便笑呵呵地说:“你怕不是做梦见过。” 这话可不是骗人,作为一个天南海北四处闯的现代人,去过北京无数次,自然也冒着人挤人挤死人的风险进去过故宫,并且多年前那台破旧的诺基亚还留有她随手拍的几张模糊的风景照片。 轿子落地,等候二人的是一个鬓发灰白的老嬷嬷和身后一干宫女。 老嬷嬷对二人慈祥地笑了笑,柔声问:“敢问哪一位是殷雪公主呢?” 杨妍盈盈下拜,柔声说:“见过大人。” “公主不必客气,叫我孙嬷嬷便是了。咱们宫里的规矩,外戚族人入宫觐见皇上之前要先斋戒沐浴,皇上知道两位素来在海中生活,想来斋戒便不必了,沐浴梳妆却是头等要事,请跟我来。” 孙嬷嬷讲话很慢,泠九香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走进一间小屋,只见小屋里放置着两个足有床大的浴盆,浴盆中满是奶香和花香。而浴盆旁边的屏风后是一台案几,案几上摆放着各色胭脂水粉,如花般争奇斗艳,案几前便是一扇敞开的窗棂,屋外一棵海棠树将绿油油的枝叶从窗外伸进来,显得屋子里清新脱俗、绿意盎然。 泠九香不由得叹道,皇宫里确实精致,目所能及每一帧皆如风景画般秀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九皇子 “不知公主殿下和使臣大人需不需要奴婢侍候在侧?”?孙嬷嬷问。 杨妍刚要搭话,泠九香便说:“不必,还请嬷嬷到外头稍等片刻。” 待下人关上门走出小屋,泠九香飞速脱掉繁重的衣裙,本想光屁股,念及腰间红蝶,扫一眼杨妍,便只好穿一件里衣往浴盆里坐。 杨妍哭笑不得,“阿九,你怎么穿着衣服洗澡?” “我愿意,你管得着?” 杨妍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衫,慢腾腾地往另一个浴盆里坐。 “舒服,不穿衣服最舒服。”泠九香双手搭在盆边,仰头长叹。 自从上了皇家的船,她就被白蹁强求每天穿长裙。白蹁这小子另有所图,前往川海之前就置办了五六条襦裙和广袖裙,以入宫规矩为由要她天天穿裙子。泠九香过惯了假小子的生活,懒得打扮自己,一时打扮起来,直道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杨妍沉默不语地抚着头发,泠九香抬抬眼皮,懒洋洋地问:“人生地不熟的,怕吗?” 杨妍愣了片刻,点点头。 “放心,你是公主,来去他们也不敢对你怎样。” “我担心你,”?杨妍黝黑的双瞳望着她,“阿九,我料想他们不是善茬,大王在乾洋纵横这么多年,他们并非没有过派兵遣将,只是中原人不识得水性,又无法在海上长时间作战,于是屡战屡败。想来朝廷对乾洋不满多年,难道因为我区区一个无名无权的前朝公主就会答应招安?” 泠九香斜眼觑她,笑了一笑。杨妍被她的笑鼓舞,接着说:“不过我们也是白操心,大王海上实力强劲,若是和朝廷开战,定能占上风。” “你挺细腻,连这些都想到了,”?泠九香眯着眼,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个招安嘛,从前不在于朝廷而在于我们大王,现在或许要逆转了。” “为什么?” “分裂,”?泠九香揉着眉心,长叹一声,“没有什么比分裂更可怕的。如若失去了田虎以及田虎的一众下属,乾洋会损失多少兵力,我想都不敢想。” “可是我们还有总督……” “总督顶个屁用。”?泠九香嘟囔道,“他这段时间表现不佳,没起什么用,反被田虎拿来威胁我们,男人,真脆!” “你想他了。”杨妍哼笑一声说。 “鬼才想他。” 杨妍失笑,泠九香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敞着的窗户,飘远的思绪忽然被扯回来。 因为她看见了一只猫。 泠九香定晴一看,双手撑在盆边。 那只猫通体纯白无暇,双眼湛蓝如海,最让人怜爱的是,猫的四肢是淡粉色的。 它一步步朝泠九香走过来,泠九香玩心大起,不由得伸出湿漉漉的手,想摸上一摸。哪成想这小东西错开她,叼起她放置在浴盆边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跳窗逃走了。 我靠,她居然被一只猫调戏了! 哗啦一声,泠九香猛地从浴盆中站起,拖着湿漉漉的里衣,跳窗跑出去。杨妍缩在浴盆内,一脸懵逼地看着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地溜了。 泠九香胡乱拧干湿答答的衣摆,一路跟着那只猫上窜下跳。那只猫速度快且灵性强,动作敏捷轻缓,它好似知道泠九香跟在它后面,所以绕来绕去想甩掉她。泠九香只好跟得远些,那猫咪还扭头一看,以为她跟丢了,便大摇大摆地跑进花园里。 猫一路小跑到一座凉亭内,凉亭内有个男子坐着烹茶。泠九香悄悄跟上去,躲在树丛后,白色里衣湿漉漉贴着她的胴体,微风一过冷得彻骨,好在她身体强健,运气提神,目光紧盯凉亭中的一猫一人。 那只猫把衣服放在男子面前,男子扫了衣服一眼,重重地把茶盏放下,然后伸手在猫的脖子上一抓,烦躁地说:“我不是让你偷衣服,是让你偷胭脂!小蠢猫,你白折腾了。” 说罢,男子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盒胭脂放到猫咪的鼻子下,没想到猫咪连打几个喷嚏,皱着鼻子呆呆望着他。 “我是让你偷这个,不是让你偷衣服。话说这是哪个小宫女的衣服,怎么这么难看,连这花样都是半年前的……”?男子无奈地看着泠九香那件黄色襦裙,沉沉叹气。 泠九香从树林里探出头来,男子足下的猫咪看见泠九香,吓得脖子都竖起来,连忙冲男子喵喵叫唤。 “你叫什么?偷人家的衣服你还好意思叫了。”男子轻哼一声,指着衣服对猫咪说,“你快把人家衣服送回去,以后不用你瞎搅和了。” “不用了,当面给我。”泠九香双手抱臂,冷然出声。 男子猛然回头,看见个浑身湿透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栽倒在地。 这男子的面相生得倒好,皮肤白皙有光泽,双眼大而亮,鼻尖微往下勾,唇瓣小而唇色深,四肢修长,身材虽没有李烨高挑,但一看便知是健康体魄。 哪里像李烨那个男人,看起来病怏怏的,跟男版林黛玉似的,一阵风就能刮跑了。泠九香想起他,嘴角不由得勾起。 那男子细细打量她,只见她乌发如云,披散身后,身材高挑轻盈,面若桃花,眼若杏仁,不由得看呆了,回过神来,急得跳脚道:“你好大胆子!你……你是哪个小宫女,怎么能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 “我不是宫女。” “那你是谁?” “把衣服还给我。”?泠九香朝他手里的衣服努努下巴。 男子连忙把衣服扔过去,泠九香接过,往身上一披,转身就要走。 “你……到底什么人?” “我……”?泠九香思忖片刻,看着他脸色涨红,还故作镇定的滑稽样,她很好心地说了一句。 “我是你姑奶奶。” 说罢,泠九香转身走了。 男子的目光移到她雪白玉足,脸愈发红了,梗着脖子对猫说:“你看,她光着脚来的,她也太失礼了。” 猫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是个大傻逼。 出了这么一场闹剧,泠九香回去后飞速沐浴完毕,和杨妍一起进入紫宸殿觐见皇帝。 想是为效仿中原,川海亦有紫宸殿,但是皇家的紫宸殿比川海大上两倍,殿中摆着几大张案几,案几上各色菜肴一应俱全。坐在中间的便是当今皇帝王夼。 他生得英武,拧眉时眉间皱纹褶成一个“川”字。 一见到杨妍和泠九香,王夼便笑吟吟地说:“一路奔波劳累,殷雪,你可算是回家了。” 杨妍听不惯别让这么喊他,于情于理,她该唤王夼一声兄长,但她实在?无法开口,只好以寻常礼节三拜叩礼。泠九香也规矩行礼,尔后跟随杨妍到席间入座。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皇帝的一众公主和皇子。他们似乎早就见惯这类场面,一一起身祝酒。 杨妍不胜酒力,泠九香便替她起身。直祝到九皇子时,泠九香祝酒的手微微一顿,九皇子更是夸张,原本精心准备的祝酒词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反而看着泠九香结巴起来。 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女人本来就好看,穿上衣服居然更好看了,思及此,脸又红起来。 其余公主皇子不由得笑了。 “禛儿,”皇帝端坐着道,“今日外来使臣在此,你怎能如此失礼?” “你你你……我我我……”?王禛仰头饮尽杯中酒,对皇帝道,“父皇,我和这个姐姐见过。” 泠九香挑挑眉,不想跟他说话。 皇帝哦了一声,遂问:“何时何地啊?” “这……”?念及方才在御花园中惊魂动魄的一幕,王禛扭捏起来。 泠九香无可奈何,只好说:“方才我们二人沐浴梳妆完毕,途径御花园时见着九皇子,打过照面,不曾言语。” “原来如此。”?皇帝笑呵呵地抚着胡须,“竟有此等缘分在,既然如此,禛儿何不再祝酒一杯?” 王禛连忙斟酒一杯,郑重其事地对泠九香说:“方才失礼,还请使臣海涵。” “皇子殿下不必多礼。” 酒足饭饱,皇帝宣布散席,还特意吩咐九皇子带泠九香和杨妍逛御花园。王禛偷瞄泠九香好几眼,正愁没机会光明正大地看,有此良机自然喜不自胜,?热心地将二人带离席间。 泠九香双手环胸,心中思绪万千。 方才席间皇帝并无提及一句有关乾洋的话。可他分明下了诏书,倘若川海将殷雪公主归还,他定然给予赵竞舟封爵殊荣,圣旨都立下了,难道他要当着天下人的面食言? “使臣大人……使臣大人?” 王禛的问话打断了泠九香的思考,她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王禛嘟着嘴说:“我方才介绍花园里的草木花鸟,你到底有没有听?” 泠九香抬头,站定,环顾一圈,确保在场只有他们三人,然后对王禛说:“没有。” 杨妍噗嗤一声笑出来。王禛气鼓鼓地道:“你太无礼了!乾洋的蛮荒人,就是这样……” 泠九香脸色一沉,又懒得跟他计较,索性绕过他,走远了。 “她居然不理我!”?王禛看着杨妍说,“公主殿下,你都不管管她吗?” 杨妍摇头又摆手,客客气气地说:“皇子殿下,你以为我管得住她吗?” “她这气势倒不像使臣,”?王禛撇撇嘴道,“我看她才像公主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妍自然知道自己并非真公主,只能干巴巴扯扯嘴角,王禛再说什么,她一个字不曾听进去。 尔后王禛把二人送到一所名为“琼华宫”?的宫殿里。杨妍居住在主殿,配备四个侍女,泠九香居住东偏殿,配备两个侍女。 临走之前,王禛想和泠九香说说话,后者冲他笑了一笑,旋即“砰”?一声关上门。 王禛在那扇门外面冷嗤一声说:“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进去的!” 泠九香无心听他神神叨叨,两个宫女要为她更衣,被她拒绝。趁一个宫女收拾床铺的空挡,她把另一个宫女拉到跟前,悄声说:“帮我办一件事,每天都有银子给你。” 宫女拿起银子,疯狂点头。 “我要知道皇上每日上早朝时都和大臣商量了什么。” 宫女连忙把银子塞回她手里,“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行的?”?泠九香挑挑眉。 “女子不得干政,况且早朝之事如何能打听得到,事关重大,若有差错,我全家老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眼见泠九香眉头微蹙,心有疑虑,宫女直挺挺跪下,抱着泠九香的双腿说:“小的恳请使臣大人网开一面,不求善待小的,但求大发慈悲,不要让小的死在宫中。” 泠九香无奈地将她扶起,转身上榻。夜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甚至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居然习惯了永深号那张腿都伸不直的小榻,习惯了摇篮般的大海,习惯海员们震天动地的鼾声。 正当她即将入睡时,窗边有一阵小小的骚动。泠九香立马翻身坐起,冷冷望着一只脚已经翻进来的人。 王禛堪堪对上她雪亮的眼眸,傻了唧地伸手打了个招呼。 “晚好。” 好,好你个大头鬼。 泠九香扫他一眼,转身盖上被褥,躺回去。王禛又一次遭遇冷待,连忙爬进来跑过去,蹲在榻边,双手托腮看着她窈窕的背影。 “你……刚才看见有人进来,怎么不怕?” 泠九香懒得搭理他。 “你防范意识也太弱了,这要是哪个登徒子……” “不可能有人来,除了你,”?泠九香冷然道,“登徒子。” “我可是九皇子,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他小嘴一撅,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霎时间,望进她水灵灵的眼里,他轻轻吐气。 她真漂亮,仿佛每时每刻都是漂亮的。 “你看够了吗?我困了。”?泠九香说。 王禛愣了片刻,嗫嚅道:“我不是……我就想来问问你,你今日白天为什么穿一件衣服就来了。” 泠九香不解地瞪着眼。 “你就不怕遇上歹人?又或者,你就不怕……” “不怕,”?泠九香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你又打不赢我。” 岂有此理!王禛一下子退远好几步,这个女人三番四次无视他,现在又堂而皇之地小瞧他。 她怎么如此笃定?难道她真有本事? “我不信,除非你跟我试试?” 泠九香单手撑着脑袋,斜眼看他。 “皇子殿下,你想跟我打一架?” “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会让着。”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泠九香登时坐起身,摩拳擦掌,神采奕奕,“在哪里打?” “现在打?” 看着泠九香坚定的目光,王禛说不出一个不字,鬼使神差般指着窗外说:“御花园。” “速战速决。”?泠九香跳下床,本想握剑,思忖片刻,还是空着手出去。 两人来到御花园一处空地上,王禛双手握拳抵在胸前,泠九香站姿随意,还随手拨弄拨弄头发。 王禛深吸一口气,“请你认真一些,使臣大人。” “自然。” 说罢,泠九香俯冲过去,一掌挥向他左脸颊,王禛躲闪不及,抬手格挡。他万万没料到女子竟能有这般迅捷的出招速度,竟比他还要快几分。 不过没关系,女子终究是女子,在?力量上,男子有强大的压倒性优势。 思及此,他推出一掌,泠九香以拳相接,掌风四起。王禛讶异地看着她,又抬脚往上顶,泠九香往后一退,侧身踢去,正中他腰部。 王禛急急后腿几步,几招之下,他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抹一把额上的汗说。 泠九香嘲讽地笑了笑。几乎每个男子跟她过招之后都会不约而同地问出这句话,口气和神态一模一样。 她朝他勾勾手说:“再来。” 王禛自小顺风顺水长大,何时受过这种挑衅,立马冲上去和泠九香缠斗起来。几个回合下,王禛累得浑身酸痛,泠九香仍轻松自如。 “别打了,回去睡觉。” “不行,一定要分出胜负!” “傻瓜,你以为光靠蛮力就能取胜吗?”?泠九香转身舒活颈骨,“回去练练下盘,根基不稳就少用腿,否则会被敌人发现弱点。” 她走了,他呆站在原地,胸中满是热血,眼中满是欣喜。 王禛摇摇晃晃地回到住处,侍卫看他满身灰溜溜的,愁容满面,他却摇晃着侍卫的肩膀说:“我遇见了。” “遇见什么了?” “真爱。”他喜滋滋地笑。 翌日清晨,孙嬷嬷告知杨妍和泠九香,皇帝忙于治理水灾,今日不能亲自接待,便安排九皇子陪同二人。王禛对杨妍恭敬?行礼,然后对泠九香露出八颗牙齿:“使臣大人,早上好。” 泠九香怠惰地说:“早上好。” “公主殿下,使臣大人,我听闻你们在乾洋时擅长武法兵器,今日我便带你们去京城外的武器铺看看如何?”?王禛得意洋洋地瞥一眼泠九香,他昨夜一夜未眠,跑到御书房去搜集了许多乾洋的资料,得知那里女子甚少,而男子大多身强力壮,擅长舞刀弄枪,他决定对症下药,势必要把泠九香收入囊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刺客 他美滋滋地等着泠九香回应,不想她好似未听到一般,目光呆呆看着远方。 杨妍说:“皇子殿下,她近日奔波劳累,精神状态不佳,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不妨事不妨事,公主殿下若是喜欢,我便带公主殿下前去,使臣大人便留在宫中歇息。” 王禛本以为泠九香会同去,不料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去了。 “她这态度可真是臭……”?王禛嫌弃地说,“就这也能当赵竞舟最信任的下属?” “你有所不知,她对生人皆是如此,对待熟人时,话会稍微多一些。” 王禛盯着泠九香的背影,“她会笑吗?我从未见她笑过。” 王禛眼中流露出温柔缱绻,杨妍唬了一跳,忙道:“皇子殿下,您该不会……喜欢上她了?” 王禛回头看杨妍,愣了许久,满脸通红。 “这么明显吗?” 杨妍忍俊不禁,王禛着急忙慌地说:“公主殿下,八字没一撇道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 王禛手脚修长,动情起来竟像个顽童般可爱。杨妍问:“你今年多大?” “再有三年便弱冠了。” “她跟你一般大,不过她已经有……”?话到嘴边,杨妍脑中灵光一闪。 再几日,李烨一定会将她和泠九香接走,倘若泠九香被皇帝赐婚给九皇子,于朝廷而已可以牵制乾洋,于乾洋而言可以拉进朝廷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李烨失去心爱的女子,心痛难忍。 思及此,杨妍唇角微勾,亲切地笑了笑。 “九皇子殿下,我支持你。我与她相识数月,她平日里沉默寡言,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希望你能抱得美人归。” “她没有亲人?”?王禛意外地道,“不过也是,若有亲人,怎舍得将她送来中原呢?往后若是可以,我一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苦。” “那便多谢你了。”?杨妍巧笑嫣然,倏忽间,喉中涌上一抹腥味。 她竟然抑制不住,转过身去猛咳一阵,生怕嘴里冒血,只好以帕掩口,气喘不止。 “你怎么了?”?王禛关切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御医……” 或许御医可以医治她的毒症也说不定。 “皇子殿下,我近日咳喘不止,只怕感染风寒,麻烦你帮我把御医请来。” “好。” 杨妍回到琼华殿里等候御医,王禛将御医带来,便等候在外。御医替杨妍把脉,?一张苍老的脸渐渐惨白。 “我这病,能治吗?”?杨妍捂着胸口问。 “公主殿下,此乃剧毒,恐怕……”?御医跪倒在地,颤声道,“恐怕不能彻底根治,只能一日一日用药物控制,若一日不服药,则全身溃烂至死。” “废物!”?杨妍斥道。 “老臣无能,恳请公主殿下宽恕。” 李烨,你果然狠心,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杨妍攥紧衣袖,心中恨意滔滔。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或者太医院没有这样的药物抑制毒性吗?” “自然是有,不过此药乃是太医院禁药,需要皇上批准才能使用。” 杨妍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下去。” 看样子是时候单独找皇上谈一谈了。 当天夜里,杨妍前往养心殿,门外侍卫皆道皇帝忙于政务无法接见,杨妍执意侯在门外,半个时辰后,皇帝的贴身太监将她带入养心殿内。 皇帝的确忙于政务,眼下乌青极重。眼见杨妍冒着寒风来,他假惺惺关怀几句,赐座后还未斟上一盏茶,杨妍便起身跪下。 杨妍深知自己并非公主,纵使是真正的公主在此,眼前这个九五至尊的帝王于她也没有几分真情。故而杨妍只能毕恭毕敬,唯恐他心生厌烦。 “求皇帝哥哥救小妹一命,小妹感激不尽。” 王夼没有将她拉起来,反而支着下巴,慢悠悠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小女不敢,小女……”?杨妍不住地咳嗽起来,王夼这才将她拉起来。 杨妍泫然欲泣,咬咬牙说:“小妹遭奸人迫害,被迫吞下剧毒,倘若没有药物医治,便再无力回天。” “什么?”?王夼蹙眉,“何时发生之事?你为何现如今才告知朕?” “那奸人乃是乾洋的总督,名叫李烨,是个十恶不赦的海盗头领。他知道我乃是殷雪公主,便逼迫我服下毒药以便于他控制我。” “他控制你做什么?” “控制我为他们寻得皇家秘宝,小女无用,被迫帮他们寻得两件秘宝,小女愧对于列祖列宗,就是死了也无法去见他们。”?杨妍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王夼手握茶杯,皱着眉安慰道:“你不必多想,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要告诉朕,他们寻得的两件秘宝是何物?” “第一件乃是一壶尘封在树下数十年的酒。第二件我便不知道了,只因当时赵竞舟遭到追杀,也不知是否寻得,总之秘宝在白络。” “第一件秘宝居然是酒?”?王夼起身,在案几前踱来踱去,“你可是按照身上红蝶的印记来寻宝?” “正是,以黑墨浇灌红蝶,黑色的蝶翼部位则是秘宝所在地。” “让朕看看。” 杨妍脸不红心不跳地脱掉外衣,掀开腰腹的衣料,露出那只黑***。 “据他们所说,这只蝴蝶乃是整片乾洋的地图,故而秘宝就藏在乾洋内。”?杨妍抽泣道。 王夼眉头微蹙,沉默许久。 “皇帝哥哥,你可曾记得礼部尚书白蹁大人带去一封密信给你,那封密信正是我亲笔写就。你若是也不信我,我便再也没有面目活下去了。还不如……我现在便一头撞死。” “莫要胡闹,朕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朕会给太医院下旨,以后那些禁药随便你使用,不过这红蝶朕还要再三研究才是。” “那皇帝哥哥可否为小妹做主,那个欺负小妹的海盗……” “这是自然,小小海盗罢了,自然逃不了朕的手掌心。” 杨妍喜笑颜开,“多谢皇上,小妹今生得皇上宠幸,定当报答皇上。” 杨妍走后,王夼一人在养心殿内,心烦意乱,久久不安。 丞相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皇上恭敬行礼,随后道:“方才皇上可有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 “什么也没有。”王夼冷哼一声,“这所谓皇家秘宝究竟是什么,我一无所知,当年父皇只告诉王淼一个人,明明我也是他的儿子,他却……” “皇上,先皇已逝,王淼更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是您的。” “我的?乾洋万里皆被一个小小海盗掌控自如,我何来天下?”?王夼垂眸望着案几上一盏烛火,一只残翼飞蛾绕着烛火飞来飞去。 王夼将飞蛾握在手中,冷哼一声。 “也罢,早晚都是我的囊中之物。方才禛儿不是吵着要见我吗?让他进来!” 丞相退出去,王禛快快活活地跑入养心殿,王夼看着他,心中愉悦欢喜。十几个皇子中,他最偏爱王禛,只因他活泼好动,天真快乐,像是当年的他自己。 “参见父皇,儿臣来此是想告知父皇,儿臣有心悦的女子了。” 王夼思忖片刻,点头道:“禛儿长大了,是该成家了。可有打听到,是哪家名门闺秀?” 王禛摸摸脑袋,支吾半天才道:“父皇,儿臣心爱的人并非什么大家闺秀,但是儿臣仔细思忖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能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那才是无上福泽呢。” 王夼每天一皱,沉声道:“你心爱的女子究竟是谁?” “父皇别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长夜漫漫,泠九香难得睡了个好觉。隔日清晨推开殿门,王禛等候在外。 泠九香冲他打了个招呼,旋即绕过他?往外走。王禛也不恼,欢欢喜喜地跟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泠九香没好气地问。 “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泠九香冷笑,白他一眼。 “我两个都不听。” “别走,坏消息是我把你引荐给我的父皇,可是他并不赞同。” 泠九香立住脚步,“赞同什么?” 她盯着王禛,忽然觉得这个小家伙的笑容贼兮兮,脸蛋红扑扑,十分可疑。直女属性极高的她并不知道所谓“引荐”究竟是何意。 “好消息就是,父皇说只要我喜欢,就可以封你做个侧室。”王禛美滋滋地说,“虽然以后我会有正室,但我发誓,我最喜欢会是你。” “打住!”泠九香喝住他,狐疑地打量他一番。 “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 “你不愿意吗?”?王禛嘴巴张得老大,夸张地大喊,“我可是皇子,你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啊。”?泠九香嫌弃地瞅着他,“你什么毛病,我不喜欢,为何要嫁给你?” “不可能,这世上怎能有女子不喜欢我呢?” 泠九香绕过他走了,他仍不死心地在后面追。 “你不愿意,为什么?我要一个理由。” “我嫁人了。我的夫君在乾洋,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如同天打五雷轰般,王禛焦了。 泠九香刚要转身,孙嬷嬷迎上来,对二人笑着说:“皇上有请使臣大人和九皇子一同觐见。” 泠九香回头瞟他一眼,心里生出不详预感。 果然,入了紫宸殿,殿内只有三张案几,三个主人翁进行回合制寒暄。皇帝照例向使臣祝酒,顺便询问芳龄以及家世等等。 在问及家世时,泠九香毕恭毕敬答:“小的没有直系亲属,唯一的亲人便是乾洋的弟兄们。” 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沉了几分,嘴角仍然勾着。 旋即,泠九香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行事准则,笑吟吟地说:“不过我并非孤独无依,因为在乾洋,我有个夫君。” “噗”?的一声,王禛把一口鲜茶尽数喷出。若是并无婚嫁倒也好说,已为**的女子怎能为皇家尊贵的血脉开枝散叶? 皇帝也非常尴尬,咧嘴笑了笑,对泠九香说:“真想不到,使臣大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成家立业,不像我儿,这般大岁数还手脚忙乱。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话虽如此,王夼脸上毫无半分愧意,泠九香也笑道:“皇子殿下聪明伶俐,往后定能与大家闺秀联姻,成一段佳话。” 王夼本想匆匆结束宴席,不想泠九香起身祝酒问:“敢问皇上,小人何时能返回乾洋?” “哦?难道是宫里招待不周,使臣大人心有不快?” “自然不是,宫中繁华万千,小小乾洋怎能相较,只是多日不见夫君,小人心中思虑,且小人乃赵竞舟大王派遣而来,许久不在赵王手下操持理事,小的心有愧疚,恳请皇上谅解。” “使臣大人放心,待诏书下定,将殷雪公主之事大白于天下,朕定然不会亏待你家大王。” 泠九香回到琼华殿,心中仍然顾虑重重。王夼心思缜密,区区一封诏书怎会成为他推迟几日的缘由?难道朝廷想通过殷雪公主得到皇家秘宝再招安吗?难不成杨妍和皇帝已经开始商议秘宝一事? 思及此,泠九香蹑手蹑脚走到杨妍房外。杨妍背对着门窗,仰头服下一粒丸药。服药过后,她猛地咳嗽一阵,口吐鲜血。 泠九香敲敲门,柔声道:“杨妍,你在里面吗?” 杨妍顿时把药藏在榻下,对泠九香说:“我在,怎么了?” “今日皇上单独召见了我,他可有单独召见你?” “自然了,我是他的胞妹,他时不时会关怀我衣食住行是否方便。” “是吗?那他一般何时召见你?” “白天……晌午。” 晌午皇帝会准时午觉,泠九香一听便知她?在撒谎,应答一声便走了。 杨妍说是白天,那么皇帝召见她便是在深夜。 泠九香回到自己屋内,套上紫云衣,带上黑色面罩,将长发束起包裹在脑后,从窗外跃出?。 她跃至宫内最高楼,俯瞰而下,找准养心殿的位置,蹑手蹑脚?爬到屋檐边,在糊窗纸上捅破一个小洞,窥探殿内景象。 果不其然,?皇帝和一个大臣在殿内商议国事,要么是黄河水患,要么是考生罢考,总之事件多而无趣。泠九香生怕被巡逻侍卫发觉,一连换了好几个方位,不忘侧耳倾听。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听见了“乾洋”?二字。 只听丞相说:“皇上,乾洋一事该如何处理?” “乾洋一事,只能暂缓。” “为何?” “那个殷雪……有些奇怪。她上的红蝶虽然精致,却和皇家图腾上的纹样有许多差别,纵使不需细看也能轻易看出。王淼才艺出众,当年经他之手做出的木雕栩栩如生,而殷雪腰间那红蝶倒不像是王淼的手笔。” “皇上的意思,她或许是乾洋为招安而找的冒牌货?” 王夼无话,丞相接着说:“可是倭撅屡次来犯,加之乾洋内外皆是海贼,我朝海军实力十年来尚未有所进益,可用海域极小,大王英明神武,眼下困境可有办法可解?” “或许……”?王夼正要接着说下去,烛光一晃,可是殿内无风,他猛然转身,竟一眼看见泠九香捅出的小洞和洞外一只黝黑的眼。 “有刺客!”王夼大喊一声。 泠九香慌忙飞身而去,而侍卫已然看见他,纷纷追上去。领头的侍卫轻功极佳,居然追到她身后,正欲伸手抓她时,被紫云衣刺伤。 她不熟悉皇宫地形,四处逃蹿,又不敢躲回琼华殿,只好往当日她沐浴梳洗的小屋躲去。好巧不巧,那殿里有个?男子,正在月色下把玩着案几上的胭脂水粉,眼见一道黑影闯进来,男子拔刀相向。 “什么人?” 泠九香看清男子的样貌,索性摘掉面罩,“是我。” 王禛怔愣片刻,“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不等泠九香回答,屋外响起一片呵斥声。 “屋里可有人?速速出来!” “帮我。”?泠九香朝王禛挤眉弄眼,躲到屏风后去了。 王禛会意,大大方方开门迎接。侍卫看见王禛,连忙要跪。 “你们捉贼就捉贼,怎么捉到本皇子头上来了。” “皇子殿下,这夜深人静的,您在这儿干什么?”?侍卫问。 “我……”?王禛扫一眼案几上的胭脂水粉说,“我那点爱好,你非要闹得满宫里都知道吗?” 宫中人皆传,皇帝最疼爱的九皇子王禛虽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男人,但他自小喜好胭脂水粉,长大后因嬷嬷管教,便养了一只猫,成日跑到各宫娘娘处偷胭脂赏玩。 侍卫面色一窘,连忙躬身退下。王禛待屋外人流远去,转身走到屏风后对泠九香说:“人走了,已经安全了。” 泠九香这才探出身,松了一口气。 “我的轻功莫说川海,在乾洋都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在京城竟还比不上一帮侍卫。” “现在知道咱们京城有多好了?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瞧这大男孩一脸纯真,泠九香微微一笑,“我饿了,想去御膳房偷点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你跟太监好上了 “那你何不直说,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等着,我给你拿去。” 王禛转身便走,泠九香拉住他,噗嗤一声笑:“那我实话实说告诉你好了,这个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王禛一震,徐徐扭头看她。 “你要去哪儿?” “回去,”?她舔舔唇瓣,指指窗外,“回乾洋去。” “我父皇说过会送你回去。” “皇子殿下,你父皇对我们乾洋戒备心很强,我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去,况且我今天探查皇宫时被他发现,他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想来现在就差人去琼华殿看我在不在了。” “那……怎么办?” “皇子殿下。”?她凑近他,他全身上下如弦般瞬间绷紧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把我供出去,我牺牲,乾洋和中原也一定会开战。要么把我放走,我回去,也请你说服皇上招安。” 王禛默然,思忖许久。 泠九香轻吐一气,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眼色。她在京城毫无依傍,双拳难敌四手,倘若真打起来,她也不可能打赢宫内所有侍卫,况且她还要带着杨妍一起逃走。除了向王禛求助,她别无选择。 “我相信你,但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如果你留下来做我的妻子,我一定会保护你,我父皇说什么都……” “皇子殿下,我是个有家室的人,待你成家立业,自然也会遇见其他心爱的女子。” “又拒绝我一次……”?王禛瘪嘴,“行,我可以助你出宫,你只要假扮成我的贴身侍卫,然后……” “不必,我只要你帮我找一处地方。” “什么地方?” 泠九香指指天花板,“鸟能飞过来的地方。” 她要飞鸽传书告知李烨,杨妍的真实身份即将被发现,她不能再待在京城了,只能暂时逃往白络。 但愿李烨有办法将她救走,如若不能,纵使用尽浑身解数她也要离开。 王禛答应了,她也急忙离去。回到琼华殿内,她迅速脱下紫云衣塞进床底,又换上寻常襦裙,恰巧此时敲门声响起。 泠九香开门一看,是一张陌生的宫女面庞。那个宫女丝毫不客气,塞给她一封信,转身离去。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阿九亲启”,是李烨的字迹。泠九香吃惊地把信藏在袖中,推窗查看四下,再三确认寝殿内无人,这才点起灯,拆开信件。 “阿九,数日不见,不知是否安好。自你走后第二日我便写下这封书信,差信鸽送往中原,联系多人一路送至皇宫,不知最后能否送至你手中。 我在乾洋一切安好,自那日你走后,田将军被我差遣无邪和杨颂送往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岛。他今后会隐姓埋名,小心行事,大王仍旧寻找他下落,只是近日政务繁重难免分心。永深号船员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我已派无邪和杨颂前往中原将你接回,杨妍既然已是公主,不便返回乾洋,倘若杨颂执意而为之,你记得告知她顾全大局。 抵达皇城后你需静待三日,倘若三日内皇帝下达诏书册封赵竞舟为王,即为招安成功,返航有望。三日后若皇帝依旧迟疑不决,招安失败,你便跟随无邪和杨颂一同返航。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泠九香看过,马上将信件在灯下点燃,长舒一口气。 他果然安排了别人来接她,他果然没让她失望。既然他已派无邪和杨颂前来,她只需静静等待二人,只不过这一次,泠九香决定把杨妍也带上。 思及此,泠九香决定先去试探杨妍口风,?然而才走到杨妍殿前,宫女便道:“公主殿下已经睡下了,还请使臣大人改日再来。” 泠九香只好回到寝殿睡下,直到卯时,她忽然惊醒,一个黑衣少年坐在她身侧,冲她打了个响指。 无邪扯下面罩,笑嘻嘻地说:“船长,找你还挺费劲的。” 泠九香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也对,能在她熟睡之时靠近的人,这世上唯有无邪而已。 “真快,我才看见李烨的信你们就来了。”?泠九香说。 “你可知我与杨颂何时便被总督派来的?”?无邪苦着脸道,“你才走,隔天我们便坐上商船,先是把田虎送走,又赶去白络,再从白络骑马来京城。” “辛苦你了,杨颂呢?” “我在京城外观察了一日的地形才漏夜悄悄潜入,杨颂昨日便扮成太监进来了,想来这会儿应该能找到杨妍。” “杨妍就住在我隔壁。”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杨颂,我们四个一起走。”?无邪顿了顿说,“情势所迫,总督不愿让杨妍跟着咱们走,可是杨颂这边……” “你错了,杨妍必须跟我们走,否则她留在这里,必死无疑。”泠九香斩钉截铁道,“走,我们去找杨妍。” 然而杨妍此时此刻并不在主殿内。只因她今日用膳时,一个小太监给她递了一碗茶,她接过,扫一眼过去,那太监不是别人,居然是杨颂。 旁边几个宫女侍候在侧,杨颂不敢出言,只好以眼神示意她赶走宫女。杨妍不理会他,撂下碗筷便往外走,并悄悄嘱咐贴身宫女,任何人来琼华殿都道自己睡了。 尔后杨妍独自去往?阿哥所,和王禛谈天说地,又缠着他带自己四处赏玩。王禛别无他法,只好一一满足她。杨妍本以为杨颂理应放弃,谁想到王禛才走,她便在御花园被杨颂逮个正着。 杨颂难得冲她发脾气,凶狠道:“你明知道我来了,为何要跑?” “因为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杨妍轻哼一声,“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我是殷雪公主,我要留在这里。” “你是个屁!”?杨颂骂道,“你是什么狗屁公主,你就是我妹妹,这里不是你家。”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杨妍双手环胸 冷然道,“我哥哥是皇帝,如今我锦衣玉食,风光无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要跟你走?” 杨颂怔愣许久,呆呆道:“杨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宠着我、爱着我,我凭什么要跟你回川海,我凭什么要回去做那个一天到晚洗衣服的婢女?”?杨妍咧嘴一笑,眸中满是讥讽,“既然我已经是千尊万贵的公主,为什么要跟你回去过苦日子?杨颂,你不是我哥哥,皇上才是。” 杨颂眼神黯然,声音沙哑。 “可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 杨妍看着杨颂猩红的双眼,心中一痛,嘴上仍道:“可我已经有新的哥哥,他对我很好,我要陪在他身边。” “你真的不跟我……” “杨颂,”?杨妍冷眼瞧着他,咬牙道,“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啪”?一声脆响,杨妍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无论是她指使他爬树摔伤腿还是她偷东西被发现,杨颂?从未打过她。她一直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妹妹,但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了。 他们响动太大,已经有侍卫被吸引过来。杨妍顿时急了,推着他道:“你走,我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你怎么还不走,快走啊!” 杨颂没有动,久久看她。 “杨妍,老子算白认得你这个妹妹。” 杨颂转身要走,侍卫已经把御花园围个水泄不通。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喧闹!”侍卫指着杨颂说。 杨颂连忙挡在杨颂跟前说:“抱歉,诸位,这是我的太监,他是新来的不太懂事,你们别跟他计较。” “公主殿下请让一让,例行检查。” 杨妍忐忑不安,正欲装病掩饰过去,杨颂从袖中掏出两颗黑色弹丸往地上一掷,四下烟雾缭绕,辨不清方向。杨颂晕头转向往外跑,一路跑出御花园,好巧不巧,和王禛撞个满怀。 “你是什么人?”王禛瞅着他,“看着脸声,新来的?” “我……”?杨颂顿了顿,“我是那个使臣阿九屋里的。” “阿九?”?王禛疑惑不解道,“可她宫里没有太监啊。” “我是她今日亲自指派的太监,但我不认得路。” 杨颂极少骗人,眼下红着脸搓着手,按住袖中暗器。哪怕他露出半分疑虑的神情,杨颂便动手了。 岂料王禛这个傻小子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便将你带去找她。” 说罢,王禛乐呵呵地在前面带路。杨颂心有余悸,止不住地想这人还挺好骗。三更半夜的,哪个宫里的小太监会出来乱晃悠啊? 王禛将杨颂带到泠九香面前,后者看见杨颂,惊讶万分。 “我把你的太监带来了,厉害。”?王禛喜滋滋地昂首挺胸等她夸赞。 泠九香怔了怔,打量着杨颂,由衷叹道:“乖乖,厉害啊。” “无邪呢?”?杨颂问泠九香,“他比我晚一日来,你没见到他吗?” 不等杨颂问完,无邪从衣柜里钻出来说:“兄弟,我在这儿呢。” 王禛目瞪口呆,指着无邪问泠九香:“你……他……你跟一个太监好上了。” 泠九香无语,余光打量无邪,皮肤白皙,手段瘦弱,面容清秀,倒还真像太监。 无邪哪里听得这种话,大声辩驳道:“你才像太监。” “你还不是太监?”?王禛更加震惊,眼巴巴看着泠九香,“不是太监你也敢偷?”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泠九香无语至极,花两分钟跟王禛简略解释杨颂和无邪的身份,王禛松了一口气。 “阿九,你太吓人了。” “彼此彼此。” 若换作是个心思?稍微缜密一点的人撞见这一幕,泠九香早就死一万次了,好在是小孩般天真可爱的王禛。 王禛不仅表示要将他们送出京城,还扬言要雇两匹车马将三人一路送到白络。 泠九香打断他说:“不是三人,是四人,我们要把殷雪公主一起带走。” “啊……这!” “不必了,”?杨颂冷着脸说,“我问过她了,她不愿意跟我走。” “可是她若留在这里,恐怕……” “对她来说,也许回去更危险,大王并不十分待见她,况且……”?无邪扫杨颂一眼。 男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只需要一眼,在场三个男子顿时明白,杨颂在杨妍那儿受了伤。 王禛的眼珠子骨碌碌转起来,“话说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跟殷雪公主是什么关系?” 杨颂苦笑,“我曾经以为她是我妹妹。” “使不得,如今天下只有我父皇才能将她称为妹妹。”?王禛见泠九香忧心忡忡,便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那些太监宫女们对公主有一丝一毫懈怠。” 泠九香忆起近日屡次寻找杨妍都被她拒之门外,又忆起李烨所言,便道:“算了,她不愿意便罢了,我们自己回去。杨颂,我记得你来乾洋就是为了她,倘若你想留在宫中守着她,也可以……” “船长!”杨颂面若冰霜,“你当我杨颂是什么人了?” 泠九香和无邪对视一眼,沉默了。?他们都见识过,为了杨妍,杨颂可以多疯狂。 “我总不能为了她,脸都不要,况且我心里,有你们,有弟兄们。”杨颂固执地道,“这辈子老子就留在川海,哪儿也不去了。” 泠九香本想说起杨妍偷偷服药一事,哪成想杨颂态度坚决,为了不让他立场动摇,泠九香只好作罢。 王禛虽然没听懂,但他很配合地鼓掌起来。“杨大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翌日夜间,王禛参观皇城外的书楼为由,带着三个“小太监”大摇大摆地走出紫禁城。王禛领着三人往外走,远远看去十分显眼,妙就妙在众人皆道王禛脾气率直,喜好玩闹,举止古怪,所以鲜少上前盘问他。 四人顺顺利利地离开京城,来到一间马厩前。三人连忙把太监服脱下来塞进包袱里。 泠九香笑容满面,双手抱拳,对王禛豪迈道:“皇子殿下,大恩不言谢,今日一别,来日你若有需要,尽管来乾洋找我阿九。” 王禛呆愣片刻,笑道:“阿九,这可是你第一次冲我笑。” “将来若能再见面,我定再与你比试一番。”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人握手拜别,王禛目送泠九香离去。 夜色已深,无邪、杨颂和泠九香策马往白络市走。他们一路奔波,在两日后的正午抵达白络,然而他们却不曾在白络码头看见那艘从川海驶来的商船。 杨颂和无邪面面相觑,泠九香也疑惑不解道:“商船上可有人看守?” 无邪说:“自然有,我和杨颂皆不会驾船,总督就派阿圆和阿亮驾驶商船将我们载来。” “那船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呢?难道……” 话音刚落,远处人群中一阵骚乱,只见一队人马从集市上走来。三人生怕京城的人找过来,连忙寻隐蔽处躲藏。 无邪细声细气道:“王禛不会出卖我们?” “不可能,若真如此,他何必把我们送来这么远?”?泠九香定晴一看,只见那队人马的领头人是白蹁,心中愈发疑惑。 “那是……那个白蹁对?”无邪震颤道,“我本来以为他永深号的新人,没想到他是朝廷命官,竟还穿着官服来川海宣读圣旨。” “没错,”杨颂沉声道,“也正是他把船长和杨妍一起带走了。” “这人当初就想在白络带走杨妍来着,好在船长机灵把他逮个正着,不过船长和他……” “是啊,我们当初已经恩断义绝了。”?泠九香神色复杂,怔怔看着他,“可是这小子很奇怪,他对我似乎有一种执念,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对我好的执念。” 白蹁离开白络那一日,泠九香把话说得那般决绝,他却毫不在意,日后来到川海宣读圣旨时,对她温柔相待,似乎前日的决裂从未发生。 思及此,泠九香从树后站起身。 “你干什么?”?杨颂和无邪连忙拉住他。 “我试试看,倘若白蹁对我还有感情,我们说不定能利用他离开白络。” 泠九香走向白蹁。无邪和杨颂倍感意外,摇头又叹息。 “她越来越像总督了,难为白蹁那小子当初那么喜欢她。” 杨颂冷冷一笑,“女人都一样,擅长利用男人的感情行事。” 白蹁指挥下属将一个个箱子搬到皇家战船时,而泠九香翩翩然走到白蹁面前,朝他嫣然一笑。 白蹁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扯过她说:“九……阿九,你怎么在这里?” 泠九香无奈地笑,“情况很复杂,你有时间听吗?” “你啊你……”?白蹁急得跳脚,“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还惦记着那群海盗,还穿成这样……” 他好心好意为她挑选的衣裙恐怕都被她丢下了,白蹁懊恼地想。 “我本来是想在京城好好过日子的,毕竟那儿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儿,可是京城毕竟不是我的老窝,我思乡情切,况且……” “什么?”?白蹁的眉头鼓成两个圆圆的包。 “况且那皇帝想把我许配给他的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一点点想你 “什么?这怎么行?你已经是……” 泠九香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对,我已经是李夫人了,怎么配得上皇亲国戚呢?可是我无法拒绝皇帝的赐婚,所以我只能逃了。” 白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公主呢?你也把她带走了?” 泠九香摇头,“公主是乾洋和朝廷友好往来的唯一条件,我自然不会带走她。” “那还好那还好……”?白蹁长舒一口气,又抬眼觑她,“所以你要离开京城,离开中原,又要回到你的海盗窝里?” “没错,但是我们没有回去的船只,倘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 “九儿,这事不可能。”?白蹁笃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虽然我此行正是川海,我绝不能把你带走,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你把我当成小太监就好,我从不娇矜,绝不给你添麻烦……等等,你去川海做什么?”?泠九香皱起眉,疑惑地望着他。 “我……”?白蹁顿了顿,话锋一转,“与你无关。” “难道皇帝下了诏书?”?泠九香问着,便拨开他两条胳膊,在他身上乱摸起来。 “诏书呢?你藏在哪儿了……” 白蹁被她撩拨得面红耳赤,轻甩开她,“我不会带你去的,你死了这条心,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不抓你回去就是了。” 泠九香急急道:“可我不回川海,还能回哪里去呢?现如今我逃出来了,皇上一定知道了,若是再回京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天大地大,我唯一的容身之处唯有川海而已。” 白蹁双眸微抬,似乎被她某句话触碰到了。 二人沉默不语,就这么对峙着。白蹁的下属见他和一个女子纠缠半晌久久不归,倒也不敢上前盘问。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泠九香思忖半晌,对他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儿时你愧疚没能护我周全,让我沦落为海贼,现如今你愧疚把我亲手送到京城,对不对?” 他眸中寒光一闪,依旧不敢看她。 “你明知道我此去京城就是在给皇上当人质,即使你知道我也许命悬一线,再不能回来,你也会送我去。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白蹁徐徐看向她,“九儿,我想守护你,但我更想守护我的忠诚。” “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我也一样,我要守护一个海盗的忠诚。” 所以无论她踏上多远的路,遇见多少人,她最后还是选择这条路。她选择风波不断的海上征程和肝胆相照的弟兄情谊。 自然,最重要的是她还未萌芽的爱情。她绝不能和李烨分开,绝不。 “阿九,不必再说了,我带你去。” “真的?” “我守护不了你,或许能守护你的忠诚。又或许,”?白蹁扯出一抹苦笑,“是我心怀愧疚,对你的一点点补偿。” “谢谢你……”?泠九香顿时兴高采烈地走向无邪和杨颂,转身一刻,脑海里竟然蹦出一个画面。 她坐在船上,摇着手帕对白蹁说:“再见,白哥哥。” 鬼使神差般,她念了一声:“白……哥哥?” 白蹁诧异地回头。 “没事,瞎叫唤的。”泠九香讪笑。 她招呼杨颂和无邪换上太监服,和白蹁带去的太监们一起搬运木箱。泠九香虽然被底下船员们戏称为“男人婆”?,但她到底是个女子,力气不如寻常男子那般大,平日里做船长时,一向是她负责指挥,船员负责搬运。 现如今她搬运粮食时只能挑选最小的一箱,双手颤颤巍巍地托起来,扛在肩上时气喘不止,手脚打抖,险些一头栽倒。 杨颂接过她的箱子,悄声道:“船长,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她强装轻松地笑了笑,“给我,这是在别人的船上,不能特殊对待。” 无邪提议:“不如跟白蹁说说……” “不行,”?泠九香斩钉截铁道,“我给白蹁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最终,其他太监们都把箱子搬上船。杨颂、无邪和泠九香被落在后面。众人眼见瘦弱的泠九香?费劲巴力才搬上一个最小的箱子,不免哄笑起来。 “这什么呀,女的。” “女的恐怕都比不上,我以前瞧孙嬷嬷那力气,老大了……” 箱子搬运完备,皇家战船扬帆而起。前几日大家还有说有笑,打打闹闹,不过三日后,陆上人无一不头昏脑胀,成日喊困。 而泠九香、无邪和杨颂抱着双膝坐在墙角,安静地享受海上颠簸的快感。 白蹁本想把船上优质的肉菜让给泠九香,后者却坚决表示不能区别对待,于是毅然决然地和其他太监们一起啃硬邦邦的黑面包。 皇家战船驶入乾洋深处时,来往巡逻的船只愈发多起来。无邪记性好,他甚至还能指着那些船上的战旗告知泠九香和杨颂。 “这是永帆号,那是永旭号,它好像是……哦对了,它是永玉号。” “很快就到家了。”?泠九香呢喃道。 自从白蹁带领皇家战船前来川海宣读旨意后,乾洋来往巡逻的战船便只允许皇家战船?通过,其标志性象征便是战旗上金黄色的龙。 本以为一路顺风顺水,谁料两日后的深夜,皇家战船路过一座岛屿时,巡逻的战船吹响了号角。 那号角声顷刻间唤醒了无邪。他从榻上一骨碌爬起来,脸贴着舷窗?往外瞧,心跳如鼓。 睡在她旁边的泠九香揉揉眼睛,嘟囔道:“怎么了?” “这是外敌侵扰的号角,他们可能把我们当成外敌了。” 话音刚落,号角声越来越响。瞭望手跑进船舱大喊道:“白大人,有巡逻船只在吹号角。” 白蹁还未有反应,无邪跳起来是我:“快靠岸!否则他们会把我们当成敌人。” 白蹁连忙道:“照他说的做,正好旁边有一座岛屿,快让舵手靠岸。” 舵手连忙控制船只靠岸,而此时,巡逻船只也停在他旁边。两边船队的人纷纷跑到甲板上,大眼瞪着小眼。 泠九香和无邪率先跑出来,月色下,他们二人一眼看见那艘战船上漂亮的紫色骷髅战旗。 “这是……”?泠九香和无邪对视一眼,“永无号!” 永无号的船长是胡勇,茫茫大海之中,居然遇到了自己人,二人惊喜异常。 胡勇对一船的太监们说:“把你们领头的叫出来见我。” 白蹁出现后,不慌不忙作揖,一本正经道:“在下白蹁,乃朝廷礼部尚书是也。半月前,在下曾经去往川海宣读皇上的招安圣旨,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白蹁入川海宣读圣旨那一日,胡勇恰好不在场,不曾见过他样貌更不曾听闻他姓名,便道:“不管你是什么白蹁黑蹁,近日乾洋内外风波不断,假扮皇家船队混水摸鱼的船只接二连三地出现,倘若没有证据,一律当成敌船处置。” “代表我中原的金龙旗帜便是证据。” 胡勇抬头看一眼对方船上的战旗,狐疑地道:“我哪知道这旗是真是假,我们大王和总督都说了,你们中原人若是有意与我们乾洋结盟,自然会把我们派去的使臣阿九送还,如若你们船上没有使臣,那便是伪装成中原船只的敌船。” 胡勇见白蹁犹犹豫豫,便对下属大喝道:“弟兄们,炮火瞄准准备!” “等等!”太监堆里冒出一声娇喝,只见泠九香拨开众人站在船头,对胡勇挥手示意。 “胡勇,是我啊!”她大喊。 胡勇眯着眼定晴一看,面露喜色。 “阿九?真的是你!” 泠九香喜笑颜开,“是我,我回来了!” 众位小太监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而无邪和杨颂也跑到泠九香身边,冲胡勇招手。 好在他没有拒绝泠九香同行的请求,否则今日定当小命不保。白蹁松了一口气,对胡勇道:“现在可否让我们通过?” 胡勇也拱手作揖,“十分抱歉,方才是我鲁莽,请大人见谅。” 一段小插曲就这么结束了。由于巡逻任务尚未结束,胡勇无法护送他们前往川海,泠九香三人便在此跟胡勇分别。 泠九香当众揭示身份,随行小太监们再不敢暗地里笑话她半句,不仅如此,还对三人处处以礼相待,将珍馐佳肴一一奉上,生怕他们一时不悦迁怒旁人。 川海三座岛屿一如昔日模样,主岛上又建起玉宇琼楼,而巡逻船只也行事严密,泠九香多次自爆身份,白蹁一行人才得以安全通过。 白蹁一行人抵达川海主岛时,赵竞舟带李烨亲自来迎。泠九香远远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深深阖眼。 不等船只安稳停靠,泠九香便跳下船去,飞奔到李烨面前。李烨本欲伸出手,泠九香却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竞舟面前。 “大王,阿九回来了。”?她抬眸望着赵竞舟英气的面庞,恍惚间忆起数月前的一幕。 那一日在荒芜岛上,他亲自来接她,而她深深下跪,他双手将她扶起,今亦如此,他将她扶起时,眸中尽是热切关怀。 “回来就好。” 还未等泠九香越过赵竞舟扑向李烨,白蹁忽然从袖中拿出圣旨,当众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洋赵竞舟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今奉为定海将军,不日前往东海抗击倭撅,钦此!” 赵竞舟蹙眉思忖,白蹁在船上催促道:“定海将军,还不接旨吗?” 赵竞舟面有疑虑,泠九香当机立断:“不能接!” 白蹁无奈地看着泠九香,不发一言。 “大王,断不能接旨。”?泠九香坚定地说。 李烨连忙接话,“白大人可否在川海稍作休息,我们与大王商议片刻再来接待您。” 白蹁怔愣片刻,猛地挥袖喝道:“你们好大胆子!” 泠九香本以为白蹁是个软包子性格,不料他怒目圆睁,厉声道:“皇上的旨意一旦下发必须离开接旨,怎能有半分忤逆之意?” 泠九香正要怼回去,只见赵竞舟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道:“这定海将军,本王做不做,不在你中原皇帝,只在本王。” 此话一出,川海众人立刻大呼起来。 泠九香略感诧异,白蹁面色铁青,轻哼一声,正欲收回圣旨,拂袖而去,岂料?刚调转船头,便有三艘战船挡在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两难。 白蹁站在甲板上,双眼怒视赵竞舟。 赵竞舟悠然自得,“白大人还是稍作歇息,我乾洋待客之道一向如此。” “你们……你们这帮无礼之徒,难道要与中原开战?” 李烨说:“且问问你们中原有何胆量与我们开战再论长短。白大人,我们不想和中原闹僵,还请您谅解。” 赵竞舟一个眼色上去,两个侍女轻移莲步,走上战船,对白蹁躬身行礼道:“白大人,请。” 白蹁强忍怒气,跟随两个侍女走下船。他被安排进一间偏殿里喝茶,而赵竞舟则是带着李烨和泠九香走入正殿议事。 “大王,我斗胆一问,我们川海何时有这般气焰和朝廷叫板?” 赵竞舟瞟泠九香一眼,不悦道:“阿九,你也觉得我先前对待中原唯唯诺诺,生怕招安不成是吗?” “我绝无此意,只是数日不见,大王当机立断、毫不犹疑,阿九佩服万分。” “他们早不招安晚不招安,偏偏此时要我做这个定海将军,可谓是虚情假意。” “中原毫无海防实力,而倭撅屡次进犯,恰巧此时川海有归降之意,朝廷定会顺水推舟,让我们乾洋的海贼替他们出兵出力。”?李烨说。 “原来你们早就猜到了,”泠九香笑道,“方才我急急忙忙回绝,正因为知道王夼心怀不轨。我回来之前曾亲耳听见他和丞相相谈,他们怀疑殷雪公主的身份,更怀疑川海归降之心,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派人招安,可见另有所图。” “阿九认为,此番我们该如何应对?”赵竞舟问。 泠九香略思索一番道:“自然是不接这旨意,又或者将白蹁留在川海,封锁消息,让朝廷误以为白蹁出现事故,消息无法传达。” “然后再把选择权丢给朝廷?” “没错。” “并非良策。”?李烨淡漠地道,“田虎离开后,五十艘战船倒戈,四散而去,他麾下其余二百五十艘战船皆军心松散。川海损失惨重,一时找不到可以接替的队伍,而这天下唯一不缺少男丁之地唯有中原。” 李烨看向赵竞舟,徐徐道:“中原利用我等,我等亦可以利用中原。倭撅虽与我方数年毫无交际,但我方海战绝不输给任何一方势力,倘若我等以五万男丁和一部分海兵为条件向朝廷提出,焉知不能成此大业。” “五万男丁?”泠九香柳眉一蹙,“中原会同意吗?再说他们的花花肠子拽出来能打十几个结,不足以为我们所信。” “若要迅速复原乾洋海贼之势且结盟中原,这是最佳选择。” “大王,您要三思。” “不必说了。”?赵竞舟将二人背在身后,沉声道,“让白蹁好吃好喝住下,若我再思量几日。” 泠九香和李烨自觉退下。离了宫殿,泠九香抱着怀,闷闷不乐道:“你是不知道我在朝廷过的什么日子,那王夼是个笑面虎,三番四次说要尽快招安,结果毫无动静,而且他的小儿子还看上了我,若非我极力反对,现在就是别人的老婆了……” “还有,王夼猜到杨妍并非真公主了,他没有赵竞舟那般好骗。我本想将杨妍一并带走,杨颂却说她死活不同意,她好像身体不大好,偷偷服药来着。” 李烨面无表情,似是在沉思。 泠九香不快道:“李烨,你有在听吗?” 李烨回过神来,朝她一笑。 “哪有夫妻两个整整一月不见,刚见面就吵架。” “说正事呢,别闹。” 李烨打量着她,只见她面容恬静,方才跳下船朝他跑来的小女儿姿态全无。 他不由得讪讪道:“唉,正事方才已经说过了,是与不是不在你我,只在大王。为夫不想听你说这些。” 泠九香默然片刻,拽着他袖子问:“那你想听什么?” 他忽然停下,搂着她腰,抵在她额前,柔声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她缩着脖子,撅着嘴埋怨,“你靠得那么近,挤死我了。” “你先说我就放了你。”?他轻笑,搂紧了她。 “什么人啊你。”?泠九香掐一把他腰间软肉,细长的双手迅速环上她脖颈,贴在他耳边吐着气。 “有一点想你。” “一点……而已?” “那就多一点点。” 两人头贴着头,相看而笑。 “泠九香啊泠九香,你输了,还敢说不喜欢我。”?他修长的十指在她头发上揉来揉去,轻柔而缱绻。 她要强,嘴上心上都不饶人,掐着他说:“别以为你赢了,你就敢说你不喜欢我?” 他笑,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张口轻咬。“这混账话我可没说过。” 泠九香作势要打他,“你这家伙,埋汰死了!” 夕阳拉长了两人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外敌入侵 泠九香去见了永深号众人,船员们早知她回来,特地在船上大摆筵席,把珍藏多日的美酒拿出来扬言豪饮三百杯。不等泠九香赞许,舵手拍脑门子道:“大家都忘了,今晚不能宿醉,明日又该轮到咱们出海巡逻了。” 话到此处,众人又蔫巴下去。泠九香忙鼓励几句,并说自己也随同他们前去。 “你?”?舵手打量着泠九香,啧啧几声,“船长你就不用瞎掺和了,咱们都懂。” “懂什么?”?泠九香轻呷一口酒,满不在乎地问。 几个船员对视一眼,张口便道:“小别胜新婚。” “噗”?的一声,嘴里的美酒被泠九香尽数喷出。 另一个船员指着泠九香喷出的酒说:“这个就叫‘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泠九香瞪他一眼,旁边那人又道:“还有还有,女大不中留。” “我听说还有那啥女大十八变。” “你们废什么话,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泠九香嫌弃地道,“从哪儿听来这些歪理,我嫁给谁都是你们的船长。” “那可不成,我还听过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板凳拖着走。女子嫁了人定是要随夫婿的,船长也一样。” 泠九香怒极反笑,把杯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搁。 “你们叽叽歪歪这许多,难道是娶妻了?”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沉默,不仅沉默,还臊着脸四处张望,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泠九香挑着眉嗤笑,“这点道行便来笑话我?” “谁说的,”?不知谁嘟囔一句,“两撇胡是有妻室的。” 泠九香不说话了,众人也沉默了。泠九香忆起数月前,是他主动提出要随给船长份子钱,于是闹出乌龙,反被李烨笑话。如今笑音犹在,人走茶凉,除却他们,再无人记得他。 泠九香叹一口气,旋即痛饮一杯,扬声道:“不谈这些了,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男人开始聊起荤话。泠九香手握玉斝,独自走上甲板,眺望如远山般连绵不绝的波澜刻进墨色夜景中。她酒醉过后,脸色酡红,防备心理减少,有人靠近也不曾察觉。 “有心事?”李烨一只手探过来,贴在她脸颊,微微发烫。 她歪头躲开,“没有。” 相比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超口才,她要逊色得多了。她不太会装,?眸低的愁意被卷进他眼底。 “两撇胡和绿豆芽的尸身,我们没法带回来。” “我知道。”她抬眸,眼泪收回去,“我更希望他们可以死在海里,如果可以,我也想死在海里。” “说什么傻话,”他揽着她,手心渐渐收紧,“只要有我在一天,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我曾经也是这样对他们说的,我食言了。” 他没说什么,目光也盯着某一处,渐渐的,他呼吸紧了,忽然搂住她说:“原以为你是个绝情人,其实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重感情。” “你呢?队友走了,不难过?”泠九香斜睨他。 “习惯了,而且生老病死皆是常事,我没法保护太多人。” 她目光涣散,红唇一开一合,似是轻叹,似是呢喃。 “大家皆如此。从海而始,从海而终。这片海成就了我们现在的一切。” “我想终有一日我们会忘了这片海。”李烨淡漠道。 “不,我不会。”她五指贴上他胸膛,轻轻摩挲,“也许你会,你是个很冷的人。” 他没说话,按住她的手。长长的缄默后,她说:“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才是。” “明天我不陪你了,今夜说好的,明日要乘永深号去巡逻。” 他点头,“早去早回,别让我等太久。” 她失笑,“你以前哪有那么多骚话,男人真是……一谈恋爱就变骚。” 他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她伸出手指抵在他唇边。 “不逗你了,我去逗逗白蹁。” “什么?”?他眉头皱得更紧。 “他要被软禁了,我得去宽慰他,否则照他那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还不得寻死觅活来尽忠。” 泠九香离开后,李烨独自在甲板上吹风。他单手托腮,方才被她碰过的唇瓣**一阵,他抬手摩挲着,露出一抹浅笑。 丑时已至,白蹁仍未入睡。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屋外小厮挑去一盏路灯的灯芯,他奔去朝那小厮手里塞几两银子。 “***,拜托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让我出去片刻,一盏茶功夫罢了,哎……” 小厮不等他说完就老老实实地把钱塞回白蹁手里。 “白大人,我看您还是别瞎忙活了,不可能。” 白蹁仍不死心,“只要你愿意,莫说这几两碎银,我双倍给你。” 不等那小厮搭腔,身后屋门边传来一阵啼笑,“白大人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白蹁回眸堪堪对上泠九香双眼,轻叹一气。 小厮生怕连累自己,连忙说:“提督大人,我方才什么也没答应。” “我看见了,做得好,你回去。” 泠九香背手掩了屋门,屋内只剩下她和白蹁二人大眼对小眼。 “你来干什么?”?白蹁坐在榻上,没好气地问。 泠九香走过去,单手搭在他肩上,平淡地道:“劝你别白费力气,这一次朝廷做得太过分了,大王绝不会回心转意。” 白蹁冷冷地瞅她,“那你们打算把我留在川海一辈子?” “大不了和以前一样,我再寻个机会把你送走,总之不会委屈你太久。” “阿九,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我是带着任务来,若是无法完成,又有何面目回去见皇上?” 泠九香不自觉地白他一眼,“反正你任务没完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回回都碰上我和李烨,也不是是福还是孽。” 扎心这一点,她一向玩得溜。 白蹁被她嘲讽得哑口无言,后者又背着双手道:“你莫要妄想踏出此地一步,在此好吃好喝待着便是,倘若有小厮或者丫鬟敢怠慢于你,你便告诉我。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会再想办法帮你。” 他嘲弄地勾着唇,“你帮我?你心里只有你的海盗窝,如何能帮我?” “你心里也不止有你的中原官职,何必说我呢?”?她转身走到门前,回眸深深看他一眼,“晚安,白大人。” 翌日正午,永深号众人收拾瓜果蔬菜准备起航巡逻。大小不一的箱子和木桶轻点完备后,泠九香一跃而起跳上战船,远远望着李烨所住的东殿,手搭在船板上摇了摇。 他果然太忙了,忙到没功夫看她。 “船长!”杨颂在船舱内远远冲她喊。 她循声走过去,只见船舱深处乌烟瘴气,好不呛人。她捂着嘴强忍咳嗽,柳眉一蹙,猫着腰往里去。 杨颂俯身在研究一台火炮的接口处,见泠九香来了,赶忙起身。 “船长,我给您看个好东西。” 不等泠九香应答,杨颂就把火炮推出去。?船舱深处连接船体后方,故而火炮通常从后方被推出。 杨颂调整火炮的击出部位对准远处深海?,洋洋得意地道:“船长猜猜这一炮下去的威力有多大?” “难道……”?泠九香抬手轻点着下巴,“比之缇斯国改造的炮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错,这可是我返航之后熬了整整一个通宵整改的,就连昨夜饮酒之时亦不曾忘了。” 泠九香轻点着头,一手搭在黝黑的火炮上,“那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它的威力有多大。” “马上!” 杨颂说罢,点了火折子,点燃引线。片刻后,火炮中射出一发炮弹,远远地射入百米开外的深海区域,旋即訇然爆炸。 泠九香和杨颂不由得双手交叠挡在面前护住自己,霎时间,?恍若整片川海都随着**的引爆而震颤,余波如洪水般漫上沙滩,甚至连停在岸边的永深号都被巨大的海浪冲入沙滩数十米,沙滩上搬运货物的小厮和巡逻的侍卫皆惊魂动魄,拔出长剑严阵以待。 余震难平,泠九香嘴张得老大,呆呆看着炮弹打过去的海面仍泛着无数圈可怖的涟漪,转眼被滔天浪涛覆盖。 “这……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我……我也没想到。”杨颂摸着脑袋说。 不等二人有所反应,几个侍卫冲上永深号的甲板,长剑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我们方才在实验他发明的新型武器。”?泠九香好言好语地道,“不料新武器威力巨大,地动山摇,扰了诸位平静,实在抱歉。” “提督大人不必向我们说这些,只和大王解释清楚便是。”?侍卫面色缓和,却仍保持着持剑的动作。 “看样子要去找大王一趟了。” 杨颂急急道:“大王若是为难你,你只道这事与你无关,责任全在我。” “我可没说是我去,”?泠九香轻拍他宽厚的肩膀,嬉笑一声,“咱俩一块去。” “什么?!” 杨颂被泠九香拖着走到主殿前。这个时辰大王本在主殿查看每日从民间递上来的奏折,?不想被爆炸和巨响所扰,惊吓之余命令侍卫严加勘察。故而泠九香要带着杨颂亲自来解释一遭。 站在殿外,泠九香神色自若,而杨颂却面色青白,浑身发颤。 “害怕?”?她问。 “不是,只是……”?杨颂双手攥拳,咬紧牙关,“怕自己。” 杨颂生怕自己仍然克制不住对赵竞舟的厌恶。那一次他悄悄对赵竞舟出手,虽耽误了海盗们寻宝进度,但是为此赵竞舟吃了不少苦头,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十分畅快。 泠九香没看出他心事,只以为他对大王又敬又怕,得了侍卫通传便带他进去。 二人才入了殿,便双双跪下。 “阿九携杨颂特来拜见大王。” “免礼。”?赵竞舟面色不悦地冲二人一招手。 “自己说说方才是怎么回事。” “永深号的一位船员杨颂研究出了新型火炮,其威力巨大不输缇斯国的巨型火炮,这等攻击性武器我闻所未闻,故而让杨颂一试,没想到扰了大王安宁,还请大王降罪。” 泠九香抱拳俯首,小心翼翼地觑着赵竞舟的眼色。 果不其然,赵竞舟求贤若渴,得知火炮能有此等威力,不禁惊叹:“方才响声巨大,巨浪滔天,你的研究出武器当真如此厉害?” 杨颂咬着牙,阴沉沉地看着赵竞舟光滑的鞋面。倘若没有赵竞舟,杨妍便不会离开,他和杨妍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天涯海角两相隔的境地。 万分憎恶之余,杨颂不由得想起李烨所言。唯有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才能救下杨妍。现如今杨妍和他已经恩断义绝,那他便要保护好自己。 思及此,杨颂默然片刻,故作恳切道:“承蒙皇上厚爱,小的一向喜好研究武器,如今在火炮研究上有所裨益,不想扰了大王,小的自知身份卑微,不求大王原谅,只求大王宽恕阿九船长,小的感激不尽。” 赵竞舟得知杨颂这般识大体,自然笑得满意。 他亲手将他扶起,轻声道:“我第一日见你时,满以为你是个粗俗的莽夫,不想你心细如发,否则如何能有这等好本事研制火炮?我知道你是杨妍的兄长,往日杨妍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杨颂?磨牙凿齿,垂眸克制满眼怒火。 泠九香见杨颂神色有异,连忙道:“杨颂,大王如此看好你,你还不谢过大王恩德?” 杨颂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大王英明神武,往日之事小的不敢妄言,小的只记得一件事,那便是为大王所用,绝无怨言。” “好!”赵竞舟扬声高喝,“即日起我便将你任命为我川海的军械头领,往后川海一应武器装备你皆可拿去研究,只是一样,不可浪费,如若有新的发现,即刻向我禀报。” 杨颂立马双膝跪地,高声大喊道:“杨颂遵命!” 泠九香不自觉勾起唇角,对赵竞舟说:“大王,永深号今日还要去往西海巡逻,恐怕误了时辰,不能再陪大王多言。” “快去。”?赵竞舟对泠九香笑道,“你能在永深号上培养出这等人才,你自然也是个优秀的统领,来日定能助我一臂之力,成就大业。” 泠九香领着杨颂离去。杨颂离开主殿,深深吐气。 “原来功成名就是这般简单的事。”他拧着眉冷笑,“但纵使名位再大,依旧无法改变他的意思,田虎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知道便好,”?泠九香说,“上位者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永远都是对的。” “倘若不幸恰好是大错特错呢?” “古时项羽于鸿门宴上因为一念之差饶恕刘邦一命,最终失了天下,乌江自刎,而他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或者沦为阶下囚。若是大王身败名裂,我们也不过如此而已。” “船长一向看得通透,只是杨颂暂且无法接受。” 两人在永深号船头分别,便再无话了。 永深号开始巡逻,正午后阳光暖和,微风舒爽,深秋时也并不寒凉,船员们纷纷跑到甲板上吹风。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阴风四起,乌云密布。瞭望手不得不快速寻找附近岛屿,吩咐舵手调转船头靠岸。永深号在最近的一处小岛靠岸时,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找不到避雨的茅屋,只好在村里找几户人家坐下。 村民忙要给几人斟茶倒水,并疑惑地打量着他们。泠九香和善地问:“老人家为何这般看我?” 村民粗眉一皱,沉思半晌才道:“敢问这位大人,会否有两艘海盗船同时抵达一座岛屿躲避风雨呢?” 泠九香和无邪面面相觑,后者航海经验较为丰富,便道:“乾洋的巡逻船只一向是根据航线行驶,偶尔遇上风雨大作时,自然有两艘海盗船同时在一座岛屿停靠的可能。” “原来如此。我看今日小岛北面亦有船只停靠,岛中众人深知是海盗大人们来了,纷纷去迎,不多时又见几位大人前来,故而生此困惑。” “老人家可还记得北面的海盗船战旗是什么颜色?” 村民思忖半晌,“似乎是……红色,那旗帜上是红色的一轮太阳。” 此话一出,本是招呼着喝茶的众人纷纷愣住,泠九香也神色凝重。 “怎么了?”村民紧张地问。 “老人家,您可有看错?” “我这……”村民皱着眉思虑好半晌,摇摇头道,“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记不记得住,那船已停留多时了,兴许现在还在岛上,不如几位大人亲自一观?” 泠九香猛然起身,对众人道:“舵手马上开船,无邪带五人留下,有事信号弹联系,剩余的人随我上船,我们小岛绕一圈探查。” “船长,倘若真是敌军,又为何要开船前去?”?舵手疑惑不解道,“反正他们现在没跑,我们用刺刀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便是了。” “别傻了,我若是敌人绝不会坐以待毙。况且船上有秘密武器,倘若遭遇敌袭,胜算也大。”泠九香转头对杨颂说,“你可准备好了吗?等一下或许有你用武之地。” 杨颂严肃道:“时刻待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大战在即 他们火速赶上船,沿着小岛环行。不过行了半圈,果真瞧见一艘巨大的战船停靠在岸边。泠九香心下存疑,倘若这真是来自川海的巡逻船只也并非不可能,毕竟此处离川海不过半个时辰,确实乃川海腹地,想来就算是敌船也无法避开乾洋外围的巡逻船只,深入腹地。 可是往近了一瞧,那战船的战旗分明是一轮红日而非川海的骷髅标志,泠九香深深疑惑,其余船员亦是诧异。 泠九香指着那面战旗,对船员们说:“你们可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标志?” 众人挨个拿过望远镜细细看去,却纷纷摇头。最后泠九香只好下令拿出火炮,对准陌生船只。 杨颂心中存疑,不由得问:“船长,真的要向他们开炮?” “我也觉得很奇怪,再看看。” 他们一点点靠近那艘船,只见船上的人排列整齐地站在甲板上,那些人并非缇斯国人的浓眉大眼黝黑皮肤,反而和他们长相相似,仿佛是中原人,而他们甲板四周排着两大排火炮。正当永深号靠近时,他们调转船头,将一排火炮对准永深号。 泠九香当即下令:“开炮!” 然而敌船却突然“嗖”的一声把战旗降下来了。那战旗上一轮红日便如夕阳西下时一般缓缓落下,似有颓圮之态。 泠九香只好说:“等等,这帮人好像……投降了。” 船员们不约而同地嗤笑起来,甚至有的对敌船竖起中指。 “他们太菜了。” “这算啥,还以为打一仗呢。” “不打自招的蠢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泠九香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便对五个船员道:“你们随我一同去往他们的船队,将他们一一抓捕归案。杨颂,你留在这里带领大家看好火炮,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 泠九香将五个船员带下去,目光自始至终盯着对面船只,眼中困惑不减。 在乾洋之中,战旗若是降下,?则以为着该船彻底投降,船上众人也该举手下蹲以示投降之意。但他们并未高举双手,只是蹲下来,此举甚至让人无法看清其人姿势。 “阿明,”泠九香对旁边的一个瘦瘦高高的船员说,“咱们海盗中可有穷寇莫追的说法?” 阿明摇摇头,“船长您是知道的,我们海盗不受什么束缚,大家都不爱讲规矩。” “那太好了。”?泠九香转脸对杨颂大喊,“杨颂,立刻开炮!” 说时迟那时快,杨颂正欲开炮时,敌船的火炮上忽然?开出一炮,白色炮弹直打进永深号身侧的海域,却未曾听到响声。 下一秒,杨颂的火炮射出黑色炮弹砸到敌船上,本该砸到敌船正中央,敌船上一个人忽然跳起来,从空中扑向那棵炮弹并死死抱住,**在空中引爆。莫说敌船,就连永深号都被爆炸时引发的海浪推出去老远。而船下的泠九香几人更是因为冲击力而滚出去数十几米。 细沙磨得泠九香全身是细小的伤口,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膝望向敌船,怒骂一声:“该死的!” 怎能有人料到,敌方人会以寻死的方式抵挡炮弹?不过敌船虽然没有彻底炸碎,想来船尾也会炸成碎片,那么敌船便无法再航行,除却老老实实缴械投降外,再没有别的活法。 只是……泠九香起身后眩晕一阵,徐徐开眼时惊觉眼前白烟弥漫,莫说敌船,就连身旁几个跟着她的人都看不清。泠九香立时想起方才他们丢出的白色炮弹,原来那是……***吗? 那究竟是什么国家,居然造出了效果这般强的***,那他们造出和杨颂所制威力相等的火炮弹药岂不是易如反掌?况且如果大雾弥漫,杨颂再想调转火炮进行攻击怕是再不能够了。 来不及多想,泠九香扯着嗓子喊身边五人,却无一人应答。她拔出长剑往前奔,烟雾之中,几个白影探过来,?如鬼魅般扭着身子扑向泠九香。 寻常人瞧见?这一幕,或许吓得魂飞魄散,但泠九香是何许人也,一见眼前这索命鬼般的人,杀心四起。 她俯冲上去,本欲夺人首级,忽然调转姿势回旋一剑插进旁边人的腹部,又借势一脚将前人踹开。不过片刻功夫,泠九香四周皆围满了五个?白衣男子。他们双手握剑,一齐向泠九香刺去,泠九香跳上他们的剑尖,又翻身跳起,逐一击破。 可是这几个白衣男子训练有素,纵使被泠九香一脚踢开,亦可以忍着剧烈的腹痛扑向她。泠九香不得不招招以长剑相迎,渐渐地开始失力。 几人与她纠缠不舍,她正奋力抵抗,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船长!” 泠九香转眼分神之际,腹部忽然中了一脚。她连忙挥剑抵挡,捂着腹部往后退几步,堪堪撞在一棵树上。 她纵横多年,从未有过谁能把她打到树上。思及此,她?火冒三丈,重新调整战斗姿势,再次迎敌。 泠九香渐渐摸清这些人的身法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便以偷袭取胜。以假动作打击对方,却转眼将他后方的人一刀毙命,又转头躲过来人攻击,但凡有机会便砍下手足,以免再次被多人伏击。 她正打得费力,杨颂带着几人跑过来,从后方将他对面的几人杀个片甲不留。不一会儿的功夫,烟雾散去,沙滩上满是白衣男子的尸体。 “船长,您没事?”?杨颂关切地问。 “你们怎么只有四人,我带下来的五人呢?” 众人纷纷扭头去寻。 “看那儿!” 泠九香徐徐望去,只见远处一块空地上躺着三具白衣男子和阿明等船员的尸体。泠九香连忙奔过去,俯身一探鼻息,?深深蹙眉。 “死透了。” 她?正欲帮阿明合上双眼,阿明旁边的白衣男子忽然动了动手指,猛然睁开双眼,握紧匕首朝泠九香刺过去。 “船长小心!” 杨颂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挡在泠九香面前。而那把匕首?正好插进他腹部,千钧一发之际,他握住匕首,顿时满手鲜血淋漓。 泠九香暴跳如雷,一刀把白衣男子劈死。众人马上围过来,扶着杨颂让其平躺。 “杨颂!”?泠九香从死者身上割下几块干净的衣料,捂在杨颂受伤的腹部。 “你们四人马上带杨颂回村子里去找医师。”泠九香厉声道,“我留在这里断后。” “船长,”?杨颂满头冷汗,抽气不止,断断续续道,“这帮人阴险狡诈,你不能……一个人……” “别说了,你们快坐船去,我徒步行走,到时候我们在方才那个老村民家里相见!” 四个人领命,抬着杨颂往永深号上走。 为安全起见,泠九香把身旁所有白衣男子?的头全部割下来,场面非常血腥暴力,而泠九香心中也只有憎恶和愧意。 我是否还不够强?她无奈地想着。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倘若再晚那么一刻,杨颂也要为她而死。 怎样才能保护所有同伴?也许有一日乾洋再无外敌,敌国化为友国,她才能保护所有人。可是这一日也许永远都无法到来。 她正兀自思索着,敌方某个白衣男子缓缓朝她爬过来。她抿着唇,垂眸低低看他一眼,然后幽幽笑了。 那个男子被她砍掉双腿,下身汩汩冒血,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 泠九香蹲下来,踩着他的肩膀,把匕首轻柔地、缓慢地拔出来,然而这样造成的剧痛比之一刀毙命还要惨烈上十倍。 “你们是哪里来的?想干什么?”?泠九香咧嘴一笑,那眸中森然可怖,“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赐你痛快一死。” 白衣男子也咧嘴一笑,口中涌出的鲜血在牙缝间肆虐。 “要杀要剐,随你,我死也不出卖尊严。” “好一个死不出卖尊严,我就想看看你这张嘴能有多硬。”?泠九香轻哼一声。 旋即,她俯身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又挑起他的下巴,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在他脸上悠悠然打着转,似是毒蛇吐着芯子,用绵软而润滑的身体描摹他肌肤的每一寸伤口。 “你嘴有多硬,我来试试。” 一道道惨叫声冲破云霄,沙滩上凝聚成块的鲜血于天边的阴云出汇成一片片红霞。 天色渐暗,泠九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老村民处。未免血腥味浓重吓到村民,来之前她以海水清洗衣物,不想进屋时还是嗅得浓郁的腥味。 村上的医师已经为杨颂包扎好伤口,杨颂躺在榻上咿咿呀呀地嚷着痛。无邪旁边接连叹气,眼见泠九香回来,马上和众人一齐开口询问:“船长,你没事?” 泠九香沉重地摇了摇头,看见杨颂全身冒汗,不由得松一口气。情况再坏也没关系,至少他还活着。 “他怎么样了?” “医师说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免不了遭受皮肉之苦。” “那就好,可是永深号遭此一劫无法再出航巡逻了。” “船长别担心,我得知杨颂出事后立刻飞鸽传书告知了总督,想来不日便有别的船只代替我们出航巡逻。” “做得好。”?泠九香对无邪微微颔首,旋即俯身到杨颂身边。 “他的身体可以接受航船吗?” 无邪说:“医师所言,只要一直在榻上躺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们几个小心一些,把杨颂抬到船上去。瞭望手和舵手就位,我们即刻航船返回。”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杨颂抬起来。无邪身体瘦弱,一向是落在最后的,泠九香也正有与他交谈之意。 “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无邪埋怨道。 “敌船还剩下一个活口,我本想对他进行严刑拷打逼问他们的身份,哪成想……” 泠九香拔出长剑,只见泛着寒光的剑身上布满斑斑点点的血迹,远远看去十分可怖。 “我把他的手脚都砍下来,甚至在他脸上一刀刀地划,他也没有退缩半分。”?泠九香眼神复杂,“我从未见过如此坚定的士卒,莫说旁人,若是我自己恐怕都没有这等强大的意志力。” “强大的意志力……”无邪喃喃道。 “不仅如此,他们训练有素,队伍整齐划一,不似我们的海盗懒散随性、习惯投机取巧,而且他们皆身着白衣,甚至会投放巨型***,技术恐怕在我们之上。” 无邪若有所思道:“若真如此,他们又这般深入乾洋腹地,想来之前即使遇到巡逻船只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将船只击垮。” “不仅如此,这帮人意志坚定,非同凡响。其中有人甚至只有一口气也能爬到我跟前来,不死不休。” “这般可怕的群体,怎会对乾洋下手,况且之前为何从未听说,难道是……”?无邪倒吸一口凉气,脑中灵光一闪,“他们的战旗是否是一轮红日?” “没错。” “那便是了,他们恐怕是倭撅的人。” “倭撅?”?泠九香柳眉微蹙,“他们不是正忙着进犯中原海域吗?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 “乾洋与中原海域相隔不远,想来是钻了中原海域的空子进入乾洋,要么是因为幸运避开巡逻船只的耳目,要么便是将过往船只一路歼灭,来到此处。” 泠九香站住脚,因为呼吸急促,胸前不住地起伏,“倘若你所言如是,那倭撅也太大胆了。” 说着,泠九香不禁浑身颤抖?,眸中闪着凶光。 无邪蹙眉道:“船长,你……怕了?” “怕?”?泠九香冷冷一笑,“我泠九香的字典里从未有这个字,我不会怕,只会让他们爬!” 她大步流星地走上永深号,下令全速前进,返回川海。 风雨已止,夜已深,永深号返航途中,众人闭眼噤声,经过方才一场恶战,吃饭喝酒的兴致全无,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无邪本想叫泠九香歇息片刻,寻到她时见她独自站在船头,遥遥远望着广阔无垠的黑色汪洋。 无邪胆怯地觑她一眼,轻声说:“船长,休息。” “我不累,你睡。” “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泠九香冷哼一声,撇嘴道,“白蹁可要高兴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永深号顺利返航。?杨颂也被抬下船,送去太医院进行诊治。 永深号遭此重创,泠九香自然要亲自对李烨和赵竞舟汇报。她本是心情急切,他们二人却让她的殿外足足等了一盏茶功夫。 泠九香没好气地走进去,李烨二话不说,将飞鸽传书的几句?字条递给她。泠九香一一看过去,登时心中骇然。 “这些是……” “短短一日,我们收到三张飞鸽传书的书信告知,乾洋遭遇敌船袭击,至少有三艘巡逻船只遭到重创。” “你们可知道袭击我们的敌船来自何方?” “根据书信所写,来人身穿白衣,行动迅速且意志力极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战旗,乃一轮红日是也。” “那便是……” “便是倭撅。”?赵竞舟沉声道,“倭撅终于按耐不住,打进来了。” “怎么会这样?可是我当时看见倭撅的战旗问及船员们,他们无一知晓那是倭撅标志,说明我们和倭撅从未有过来往。” “我们的确没有来往,但是倭撅野心勃勃,先是进犯缇斯国,又是针对中原,如今潜入川海,想必是试探我们的实力,以备日后大肆进攻。”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永深号因为倭撅的突袭死伤惨重,若是其他资历尚浅的船长带着船员们出航,恐怕会……” “恐怕会全军覆没,所以事不宜迟,与倭撅一战迫在眉睫。”?李烨看向赵竞舟,双手抱拳,一字一句道,“恳请大王尽快定夺,倭撅一日不除,莫说川海,整个乾洋恐怕都无法平安度日。” 赵竞舟徐徐看向泠九香,试探地问:“阿九,你不反对了?” 泠九香眸中尽是怒火,不禁咬牙切齿道:“经此一事,我再无反对的理由。倭撅人杀我同伴,我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以除心头之恨!” “很好!”赵竞舟扬声道,“李烨,速去将白蹁请来,我们即刻便让他返回朝廷复命。” 李烨领命离去,主殿中只剩下泠九香和赵竞舟。 赵竞舟?摩挲着案几上铺开的乾洋地图,对泠九香道:“依你看,向朝廷要走五万男丁以及多少海兵比较合适?” 泠九香深知赵竞舟此话是在考验她,可是她一向对军事理论毫无研究,便俯身恭敬道:“小的不知,小的听候大王和总督发落。” “你可以猜猜。” 这话堵得泠九香哑口无言。赵竞舟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悲,她只能试探性道:“或许,十万……” “不,倘若借走朝廷整整十万人,击败倭撅后,唯恐整个乾洋都会传,真正的胜利者是中原而非我赵竞舟。”?赵竞舟拿出笔墨,在地图上勾勒出倭撅国度所在地,随后掏出小刀狠命扎过去。 地图上的倭撅国被一刀刺穿。 “我要靠乾洋的一兵一卒,风风光光地打下一场胜仗,我要昭告天下,我才是海洋的霸主,我要光明正大地做中原的定海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破镜重圆 泠九香看见赵竞舟眸中的**,一寸寸焚烧,恍若燃尽眸中的黝黑的眼仁。 赵竞舟将川海的要求书于信上,随后亲手把信封郑重其事地交给白蹁。白蹁哪曾想不过被软禁短短一日便能归国,一时兴奋,无论赵竞舟说什么他都连连称赞。 李烨对白蹁说:“白大人,这一日你受苦了。” “只要你们能想明白,无论如何我都算不上苦,殷雪公主一事,我本以为你们会耿耿于怀,哪成想你们一字不提,实在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提及杨妍,李烨脸色未变,只柔声道:“白大人若能见到殷雪公主,还请待李某向公主问声好。” “这个自然。” 待白蹁离去,李烨和泠九香耳语几句,后者夸张地嚷叫起来。 “你疯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我们一起求他,并非不可能。”?李烨斩钉截铁道。 泠九香连连摇头,搓着李烨的手说:“绝不可能,大王若是真的允准,他堂堂一个洋王领袖,该如何在川海抬起头来?” 李烨反扣住她的手,“那你可知道他此番有多想归降朝廷?他对我说过,不惜牺牲一切也要胜过倭撅,而如今我们兵力不足,更缺少精兵干将,这一招胜算极大,我们不得不用。” “这简直是……” 李烨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她忽然怔住,嫌弃地拍他。 “说正事呢,你干什么?” “相信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为了乾洋,为了我们死去的弟兄,更为了我们的未来,阿九,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试一试。” 泠九香深深叹了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点了点头。 于是乎?李烨携着她走入正殿,不等赵竞舟问话,齐齐跪在他面前。 “这是干什么?”?赵竞舟冷然道。 “恳请大王亲自寻得田虎,让田虎出山为将!” 两声异口同声,殿内久久回荡着二人铿锵有力的应答,而赵竞舟的脸色也如欲要吐雨的阴云?般一点点沉下去。 长剑出鞘,赵竞舟一刀劈下,将正殿中央长长的案几劈成两半。 “你们若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 泠九香咬牙噤声,李烨毫不露怯,一字一句道:“属下恳请大王亲自去请田虎出山!” “反了!”?赵竞舟长剑指着李烨,怒火中烧,“你们都反了,竟敢求我去请一个叛徒!你们……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们知道,”?泠九香抬眸仰望他,挪动双膝,恳切道,“但我们不能没有田虎,田虎几乎带走了乾洋半壁江山,况且他平日里时常带领将士们训练,将士们也对他言听计从。倘若没有他领军作战,唯恐士气大减。” “倭撅海军实力不俗,倘若没有田虎与我们并肩作战,倭撅又从中作梗,况且中原人欲要坐享其成,大王亦不信中原人胆识故而不择海兵从旁协助,这场仗胜算不大。” 赵竞舟本是怒火中烧,听得李烨说起胜算,竟缓缓平静下来。 他看着目光炯炯的二人,重重坐下,悔恨交加,一掌拍在膝上。 “如此说来,我不仅奈何不了他,还要求他回川海替我做将军,若真如此,我也配做这个海洋霸主,何不拱手让人,将万里乾洋一并让出去!” 泠九香和李烨二人听罢,不禁面面相觑。她轻咬着唇,一时噤声;他思量片刻,掷地有声道:“臣幼时曾听过一语,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田虎有错在先,倘若大王宽恕谅解,并非对他无可奈何,反而是对罪臣宽厚仁慈,实乃大家风范,更让川海众船员信服。” 李烨朝泠九香使个眼色,后者冥思苦想好半晌,壮着胆子说:“臣不懂什么道理,但是臣知晓一句民间俗语——宰相肚里能撑船。下属失职失礼,大王不仅没有责罚反而加以抚慰,宽待下属,此美名可传颂乾洋千家万户。” “你们……你们当真这般认为?” “事不宜迟,倭撅蠢蠢欲动,乾洋上下急需整顿,若是田虎回归,定然士气大增,待白蹁回到中原,一切皆无定数,还请大王当机立断。” 赵竞舟愁眉苦脸道:“只是就算要寻回田虎,我又怎么知道他身在何处?” 泠九香和李烨对视一眼,后者起身坦然道:“臣有罪,是臣当初念在手足之情放走了他。” 赵竞舟双眼微眯,单手扶额,抿唇不语。 李烨拱手作揖接着说:“李烨有罪,请大王责罚。” “何罪之有?”?赵竞舟轻叹一气,缓步上前,轻拍他肩膀,“我早知道你会如此,你与他情同手足,怎么可能放任他被捕?若不是你当日放走了他,如今当真是束手无策、困于一隅。” “你也起来,”赵竞舟对泠九香说,紧接着背过身去道,“你们即刻带我去找田虎,我亲自把他请回来。” 自赵竞舟砍伐琼华岛上的古树后,岛民对海盗们的态度再不似从前那般恭敬。此番赵竞舟携李烨和泠九香去往琼华岛没有大张旗鼓,只是驾驶普通商船登岛,岛民们见了船,纷纷避而远之。 一个小儿指着商船嘟哝道:“妈妈,那艘船……” 身旁妇女连忙捂住小儿的口鼻将他拖进屋内,低声骂道:“船什么船,你不要命了?” 几个渔夫在渔船上撒网捕鱼,远远瞧见商船驶过,便闲话起来。 “十天半个月不见来一趟,一来便是交税。” “交税顶什么用,该打仗还不是打仗。” “瞎放屁,乾洋太平无事,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交税能交出个屁来。” 几个渔夫踩着各自小船有一搭没一搭嚷起来,独独排在最末的渔夫,长得最壮实。他皮肤黝黑、面相粗犷,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人。 无人得知他从哪儿冒出来,只听闻他被海浪冲上岸,清醒时四处询问有无人家收留。旁人见了他鼻梁上深深一道凶恶的疤,纷纷摇头,只有个好心的老太收留他,他也不闲着,日日跟着渔夫们出海捕鱼。 他说自己叫“虎子”,平日里极少说话,旁人问他也只管应几声。他吃得不多,赚得却多,清晨撒开渔网没命似的捞,午时又在集市上杀猪宰牛,晚间闲下来,便倚在家门口的桂树上,呆呆望着什么。 有个孩子也学他爬到树上呆呆地看,有人问那孩子看到什么,孩子说只看到远处的海,以及偶尔驶过的巡逻船只。 虎子的目光热切、偏执,偶尔甚至落下泪来。 今日他亦是顶着炎炎烈日,撒开渔网,捞了大满贯。他将渔网绑在船头,拱起胳膊肘蹭一把汗,深深看一眼驶过的商船,旋即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他把汗巾往脖颈上搭,推开家中那扇草门,突然一愣。 只见李烨坐在烹着热茶的案几前,老太殷勤地招呼他饮茶,而李烨轻呷一口,这才不疾不徐地看向他。 “田兄回来了。” 田虎努了努皲裂的唇瓣,缓步走上前,粗壮厚实的身子如山一般,盖住李烨身前的光线。 “李兄,”?他声音颤抖,星目含泪,“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李烨替他倒一杯茶,笑道,“今日无事,咱哥俩好好叙旧。” 田虎豪气冲天,拿起茶杯牛饮般倒入口中。老太不明就里,以为二人是儿时友人,招呼李烨留下吃饭,便出门买菜去了。 狭小的茅屋内徒留兄弟二人。田虎一时无话,李烨关切道:“这段时日过得可好?” 田虎扯开两边嘴角,“挺好,不劳你挂念。” “兄弟之间,不谈戏言。”?李烨正色道,“田兄,此处再无旁人,你还要对我隐瞒吗?” 田虎沉默许久,冷笑一声。 “李兄,你要我如何?”?他替自己斟茶一盏,仰头入喉,又猛然咳嗽起来。 “我知道,我再也不是什么将军,我再也没有什么部下,我再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兄弟了。” 话到最后,他涕泗横流,粗糙的手掌往脸上胡乱抹,又急急擦在裤子上。 李烨欲言又止,田虎冲他摇摇手,“你别说你永远拿我当兄弟,就凭我……我这副样子,再配不上什么兄弟,配不上什么友人。” “我对大王是真心的,我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不想今日到如此地步,我真是……”?田虎重重把杯盏往案几上一撂,双手沿着太阳穴深插进发根,混浊的泪也一滴滴砸在桌上。 “我真是不甘心,可是那又如何呢?” 李烨静静瞅着他,直到他颤抖的身体稍有缓和,才轻启唇瓣:“若我说可以带你回到从前的生活,你可愿意?” 田虎一愣,大笑几声:“李兄,你莫要再耍我了,你日理万机,何苦再来骗我这么个失意人呢?” 李烨抬手,按住他手腕,郑重其事道:“我今日所言没有半句假话,田虎,你可愿意回到川海,回去做乾洋那风光无限的田将军?” “你到底什么意思?”田虎眉头紧皱,深深看他,警惕万分,“我知道你的脾性一向神神秘秘、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的决定我从不干预,但是现如今,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兄,我需要你,川海需要你,最需要你的是大王。” 田虎一缩手,登时浑身发颤。?热血在顷刻间汇聚心尖。李烨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勾着唇。 赵竞舟,依旧是能让他为之疯狂的对象;川海,依旧是能让他思念成疾的家乡。 田虎双手按住李烨的肩膀道:“李烨,你把话说清楚,川海怎么了?大王怎么了?” “你离开整整一月自然有所不知,川海……遭遇了敌袭,而且这一次是十分强大的敌手——倭撅。” “倭撅?便是那个地少人稀而且连年数次灾荒的国度?” “没错,但是倭撅的军事力量十分强大,前几日已经歼灭我们三艘战船,深入乾洋腹地,若非当时遇见它的船只是永深号,唯恐倭撅人得以深入川海。” “可恶!”?田虎一掌拍在案几上,“倭撅与我们乾洋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竟敢堂而皇之地进入咱们乾洋的领地,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就不……” 田虎戛然而止,犹豫地扫了李烨一眼。 “田兄,你所言极是,我此番前来正是为迎你回川海,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与大王已然恩断义绝,此生再无转圜余地。现如今我不过是个无能匹夫,如何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了?” 田虎豪气凌云道:“并非我不愿,我田虎这条命永远是川海的。”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那我这一趟便是来对了。” 这声音,田虎再熟悉不过。他缓缓回眸,堪堪对上那双凌厉的眼,周身下意识般颤动。 “大王?您怎么来了……” 赵竞舟面露笑意,“怎么?我来看你,你不高兴?” “我……”?田虎错愕万分,又扭头看李烨,后者无奈地说:“田兄,你可莫要怪我,大王执意要来看你,我无可奈何。” 赵竞舟走上前,田虎欲要起身行礼,被前者按住肩膀,坐回原位。 “田兄,这段时日,你过得可还好?” 田虎恍然若失,扯出嘴角道:“一切皆好,劳大王挂念。” “这话你方才说过,我想听你说实话。” 霎时间,田虎热泪盈眶。他恶狠狠抹一把泪,粗声粗气地说:“都好,只是偶尔想念大王,想念川海。” “我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赵竞舟双手背在身后,正色道,“带你回川海。” 田虎彻底怔住,赵竞舟俯身说:“田将军,随我一同回去,川海需要你,我亦需要你。” 赵竞舟凑得近,田虎恍惚间看见他藏在黑发里的一根白发。原来一月不见,他也憔悴了许多。 “大王不怪我当日大逆不道之事?” 赵竞舟面露不快,顷刻间恢复正常神色,“你自己都说了是为川海,为我而计,对我又忠心耿耿,我当如何怪你?” 田虎立刻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扬声道:“若大王不嫌弃,田虎今生今世唯大王马首是瞻!” “这样便好!”?赵竞舟将田虎扶起,又搂着他和李烨开怀大笑起来。 “有我们兄弟俩,再加上阿九,四角齐全,此番我们定要把进犯的倭撅杀个片甲不留!” 田虎跟老太挥别后,随同赵竞舟踏上商船。泠九香在船上和田虎寒暄几句后,老老实实躲在甲板上,不参与他和赵竞舟的话题。 李烨走过来,轻车熟路地揽过她的肩膀。 “怎么说服田虎的,说来我听听?”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况且大王对他并非没有情谊。” 泠九香撅着小嘴轻拍他面颊,“我看多半是你的功劳,我夫君这张嘴甜得很 什么都能拿下。” “甜?”李烨抵住她鼻尖,轻轻蹭几下,“那你尝尝?” 泠九香羞得满脸通红,扭着头躲闪,“没个正经,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 没在一起时高冷得像几百年不化的冰川,在一起后像只被驯化成功后又甜又奶的狗子。 “你方才一直在船上?” 她扭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咧嘴一笑。 “被你闻到味儿了。”?她捂着嘴道,“方才我下船去晃悠一圈,遇上了胖子。” 他轻轻哦了一声,旋即凑到她耳边说:“这么巧?” “好,是我自己要去见他。”?她靠进他怀里,朝他眨巴几下眼,“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去了,我想见见故人,就想着远远看他一眼,谁知被他发现了。胖子这家伙比以前更胖了,说什么都要拉着我去他家吃一顿饭,盛情难却,我便留下来了。” 李烨轻轻一笑,捻起她一绺发丝放在手中摩挲,“开心吗?” 泠九香笑着摇头,“他问过我各位弟兄们的情况,我支支吾吾半天才答上,他心思单纯没有怀疑,但我很难过,弟兄走了好几个,往后战争打响,又不知要死多少人,也不知道战乱何时能休,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很快,”?他低头亲吻她发顶,“待一切结束了,我们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岛,过平凡夫妻的日子。” “什么?”?泠九香疑惑不解道,“为什么?咱俩不是大王手下的大将,要终身侍奉大王吗?” “傻瓜,我志不在此。况且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倘若大王做了朝廷的定海将军,你还要去做定海将军手底下的士兵吗?” 泠九香瘪嘴不语,他掐她脸上的肉,柔声说:“你若是喜欢武道,以后开个武馆,我就陪着你,你做馆主,我卖鱼养你如何?” 泠九香噗嗤一声笑了,立马掐他的腰,嘟囔道:“谁要你养我,分明是我养你。可是……” 她转脸郑重其事道:“李烨,直到如今,我依旧看不懂你。你既然志在闲云野鹤,为何当初要加入海盗,要一路过关斩将成为赵竞舟的得力干将,成为名震四方的总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陷阱 “我的家乡是被战火摧毁,所以我才加入海盗,誓要为父母双亲报仇雪恨。也许是我恨意太重,几乎每天夜里都会遭受梦靥。不过……”他话锋一转,捏了捏她脸颊,“有你之后好了很多。” “那你的仇报了吗?” 他握住她手,声音低沉沙哑。 “快了。” 翌日赵竞舟昭告天下,宣布田虎已然改过自新,重登将军一位,于是乎田虎携手李烨重又成为他手下心腹。乾洋上下轰动,只道一月前还是乾洋通缉犯的田虎转眼间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领。 这十日内,赵竞舟、李烨、田虎和泠九香四人在主岛正殿内议论得天翻地覆,最终达成一致约定,田虎主谋作战,和李烨的迂回防御之术有本质的不同,而赵竞舟则是认为,要抵挡来势汹汹的倭撅,防守战为优先考虑。 除此之外,泠九香?虽然是个战场小白,却能在细节上提出三人无法设想的精简作战方式,其中原因唯有一点——她比较懒,偏爱速战速决。 十日后,上千艘从中原开往川海的巨船扬帆起航,而巨船之上所载皆为男丁。赵竞舟以五万男丁为条件允准,代替朝廷前往乾洋和中原之间的山乌海攻击倭撅海兵,为确保作战顺利,赵竞舟毫不犹豫将川海千艘战船尽数派出,其中一百艘战于川海时刻戒备外敌入侵,五百艘战船跟随田虎正面于山乌海迎击倭撅,三百艘战船跟随李烨于北面将倭撅设置的几处军事补给点占领,而余下一百艘则是负责巡逻检查乾洋内外的可疑船只,防止漏网之鱼趁机进入乾洋。 鏖战在即,李烨利用乾洋地势,命令百艘船只分布于几处海峡藏匿,其余二百艘船只随他分别击垮几个倭撅后备补给点。 直到两军吹起号角,战斗打响时,泠九香才深感李烨的不易。 他早就知晓倭撅技术一流,所放***有遮天蔽日之势,故而第一战打响时,***一放,李烨便派舵手驾驶一艘商船往倭撅船队间驶去。 由于烟雾缭绕,倭撅人便以火炮齐发,无奈商船体积小,火炮攻击力虽强,准头却不大,故而商船一路畅通无阻,深入倭撅队伍之间,倭撅顺势将商船围堵,而此时船上两名舵手点燃了油桶**,一头扎入海中再不见踪影。倭撅船队围堵的商船顷刻间爆炸,四周船队无一幸免,远远看去一片火海,数十艘倭撅战船便在火海中毁灭。 泠九香呆呆看着,不禁侧头看向李烨,只见他面无表情,从容不迫,指着海中两道黑影说:“你们去把舵手接回来,爆炸波及范围广,想来他们身负重伤,急需诊治。” 七八个海盗划着小船把两个舵手接回来。李烨一一给二人看过,指挥下属替他们包扎伤口。 不止泠九香,平日里本就对李烨万分崇敬的船员纷纷生出强烈的敬佩之意。 “总督,您这招……” “高,实在是高!” 李烨点点头,依旧不多话。 那之后连续数日,泠九香亲眼瞧见李烨将天时地利人和运用到极致。且不论头一次的火烧连营,之后更有借风助雨,甚至于电闪雷鸣之机将数艘敌方战船击垮。 这天夜里泠九香躺在李烨的臂弯里,把玩他骨节分明的手,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捧着书,耳听她困了,低头敷衍地在她额头啄了一下。 “睡。” 泠九香扭动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嘟囔道:“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你怎么都不笑一笑?” 他懒洋洋地说:“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惊喜。” “照你这么说,你打败仗才是意料之外,打败仗反而是惊喜了?” 李烨怨怼地扫她一眼,“你哪来这么多话?快睡!” 隔日正午,杨颂私下来找李烨。泠九香凑过去,偷听二人对话。 “老杨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这项旷世壮举!我已经做好了一个火炮装置,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一个火炮发出炮击,其余火炮也能炮击不断。”说罢,杨颂把设计图纸递给李烨,李烨在阳光下细看一番,眼里终于露出点笑意。 “不错,这正是我要的东西。” 杨颂意得志满,拍着胸脯道:“我会马上研究出来,几日后的作战定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再将设计图纸飞鸽传书送给田虎,有了这般强大的火炮,前线定能百战百胜。” “不必,这个装置还没有经过多次实验,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不能贸然交给田虎,待我们尝试几次再做打算。”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杨颂抓抓后脑勺,觑着李烨阳光下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拍向他的肩膀。 “怎么?”李烨挑眉问。 “如果有机会……”杨颂顿了顿,“咱俩还能回川安去看看吗?” 李烨讥笑一声,“我已然家破人亡,还有什么可看的?” “你瞅瞅你,家再破那也是家,况且我永远记得,你是李辰夜,而不是李烨。”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这话也别再说了。” 他走到拐角,迎面撞上泠九香。她讪笑,他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前带。她哎了几声,拽住他。 “你急什么,我早就知道你跟杨颂是同乡,早就知道你原名叫李辰夜了,现在又知道你家住在川安。” “不许再说了,”李烨厉声说,“我早忘了那个名字,也早忘了那个叫李辰夜的人。” 泠九香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缩进他怀里。 她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即使他们贴得那样近,心也无法再接近分毫。 没关系,她可以等,等到他愿意全盘托出为止。 自从有了李烨指挥作战后,泠九香再不用出什么心力,上阵杀敌时轻易便能夺下敌方数个人头。现如今她终于深刻明了,当年初见李烨时为何有人道他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一方面她感慨于李烨的足智多谋,另一方面她察觉身边众人看她的神情愈发捉摸不透。 她抽空询问无邪,是不是她近日出力甚少,将士们对她心有不满。无邪瞥她一眼,幽幽道:“他们只是觉得,总督很厉害,总督夫人更厉害。” 一时间,泠九香没话说了。?毕竟她也不晓得李烨看上自己哪点了。 大战持续数月,敌方伤亡惨重,而我军亦如是。李烨虽有强大战术,又有医术为辅,终究无法算透祸福旦夕,更无法抵御生死。 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而永深号上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新人。泠九香忽然明白,为何李烨总是冷冷望着世间之物,而她渐渐的也再不为了哪个弟兄的伤亡而皱眉。 生死之事见惯了,便是他这般淡然,她想。 平地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而海上战场中的将士们通常会死在那片养育他们的沧海中。甚至有些受伤惨重无法生还的海盗,临死之际总会握住李烨的手,颤巍巍地说上最后一句。 “请让我死在海里。” 李烨没有犹豫,马上吩咐他的战友将他们的身体抛入汪洋之中。大海染就一片血色,风浪过后,血痕却在转眼间消弭。 李烨对泠九香说过,生命如沧海一粟,你我皆是如此。 乌山海一战持续?十一个月,最后一场大战时,李烨因为接连吹了数月冷风,感染风寒,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思考战术。 阿圆催促他几次,他仍举着书本没动。夜里风一过,他一连又打几个喷嚏。泠九香终于看不下去,大步走进去,一把将他书扣住。 “别看了。”她强硬地说。 “别闹。” 他伸手去够,她直接把书往地上一撂。书本落地的“啪”声伴随烛火滋啦一响,屋里的两人都静下来。 她先他一步把书本捡起来,敞开抚平每一页细小的褶皱,然后放在案上。 “别看了。”她又一次说,“如果你累倒了,我们都完犊子。” “听你的,不看。”他坐下,拍拍自己的膝盖,暗示她坐上去,她也不扭捏,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埋进他怀里。 她舔舔唇瓣说:“这场战斗结束以后,我们便去往前线帮助田虎。” “田虎势头很猛,他手底下的将士个顶个热血沸腾、忠魂义胆。上战场时的拼劲比我们这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太好了,一切快要结束了对吗?” 摇摇曳曳的烛火之下,李烨细细打量着她。她本就瘦,接连几场场恶战?下来,愈发骨感。他摸到她挺直的脊背上一道长而深的疤痕,按住她的脑袋重重叹了一口气。 “快了。”?他总是这么说。 不久后,李烨一行人齐齐奔赴山乌海的最后一个窝点。那一日晴空烈阳,众人直呼大好,烈日之下纵使烟雾缭绕也能看清对面船只动向。 山乌海不仅是倭撅后备力量的最大补给,更藏匿了数百个火炮和弹药。倘若此地毁灭,与倭撅一战定然不攻自破。李烨把话挑明,只道是最后一场恶战,众人斗志昂扬,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和倭撅人厮杀。 然而山乌海所在岛屿周围有大小数个海峡,海峡两岸埋伏各类倭撅海兵,气势汹汹,不可阻挡。?倘若正面迎击,伤亡只多不少,故而李烨决定让泠九香和几个精兵干将穿上倭撅士兵的白衣,装作巡逻士兵,划小船穿过海峡。 无邪最擅长暗中伏击,泠九香把他和其余几个信得过的海盗带去,杨颂负责填装火炮和研制武器,故而留在永深号上,同时充当李烨的保镖。 李烨再三叮嘱泠九香小心行事,又命她穿上紫云衣,却被泠九香回绝。 “紫云衣不方便行动,而且以我的实力就算真被发现了,不可能逃不出来。” “那你们快去快回,全胜而归,锦衣还乡。” 他低头要吻她,被她扭头躲过去。 泠九香往外跑几步,朝他挥手告别,“急什么,等我回来让你亲个够。” 泠九香、无邪以及三个船员坐上小舟往山乌海的海峡处驶去。 山乌海四处如他们一般的巡逻小舟众多,而他们身着白衣,神情肃穆,外表上与倭撅人并无半分不同。 一船人划着小舟驶向山乌海的小岛,无邪指着小岛上的一座山对泠九香低声说:“他们大抵是把**都放在洞中。” 山乌海上人来人往,四处是巡逻的白衣海兵。泠九香不动声色观察四周,?抚上自己腰间的剑柄。 她转头对自己的下属们说:“不能冲动,这里人很多,我们照旧混进去。” 说罢,他们寻了个偏僻的位置靠岸。泠九香带着几人上岸时,一个提着长矛的白衣将领气势汹汹走过来,刀刃指着泠九香,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什么。 泠九香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倭撅语言,可是当日她拷问那个倭撅人的时候,他嘴里说的分明是中文。 不等泠九香开口,无邪挡过去,垂着脑袋叽里呱啦说了什么,说完,无邪单手握拳砸在胸口。那个将领满意地点点头,又叽里呱啦回几句,提着长矛示意他们往山洞里走。 几人老老实实地走向山洞,泠九香顶顶无邪的胳膊肘,悄声说:“你会倭撅人的语言?” 无邪翻了个白眼,“巧了,只会那两句,还好我最后表了忠心,他们似乎很吃这一套。” 五人顺利进入山洞,洞中灯火微弱,想来是担心这一洞的**被点着,故而不敢点灯。洞外守卫森严,而洞内只有廖廖几人,他们走进去后,跟随几个白衣人搬运火炮,几个白衣人看见他们抢自己的活计,又叽里呱啦一阵说。 泠九香扫一眼洞外,洞口烛火幽微,又有巨石阻隔,每次只有一人一火炮可以进洞,若不细看,洞外之人,绝无法看清洞内之景。 白衣人见泠九香默不作声,又上前推攘她,无邪忙过来帮泠九香说话。无邪语调献媚,那白衣人及一众下属许是被他几句幽默的话惹笑了,神色懈怠片刻,泠九香当机立断,喊道:“动手!” 话音刚落,无邪已经一把匕首抵住那人的喉头。而他身后几个白衣人没反应过来,被三个海盗团团围住,泠九香环顾四周,飞身而去,在洞口处生擒一个正要冲出去报信的白衣人,将他击晕。 剑刃出鞘之声过于刺耳,他们生怕洞外之人听到,故而没有拔剑,只用匕首刺杀敌方。 环视一圈,众人不约而同地掏出水壶,走到一个个火炮前。 “杨颂说过,往火炮筒里灌水就行,马上行动。” 泠九香说罢,咕噜噜的滚水声响起。没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火炮都被沾湿。随后,泠九香又走向**堆,把打火石和火折子尽数浇湿。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紧接着马上说:“快走!” 不料刚走出山洞,一帮白衣男子听见响动围了上来。霎时间,三十几个白衣人举起长矛长剑,将他们堵入洞中。他们扫一眼洞内,只见满室水渍,泠九香几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中原人!”?为首将领大喝一声,猛地冲上去。 泠九香一跃而起,踩着他的长矛一脚朝他脸上踢过去,稳稳落地。 “我们只管突出重围,李烨就快……”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阵訇然巨响。?东北方向硝烟弥漫,李烨已经带着最后五十艘战船穿过海峡疾速驶来。 倭撅人眼看李烨将至,纷纷转头去驾驶岸边战船,无邪大喝一声:“休要逃!” 旋即他抛出几个霹雳弹,沙滩上登时烟雾弥漫,?再辩不清战船方向。 无邪对泠九香说:“这是杨颂通宵做的,威力不大,就这几个。” “很好,就趁现在!” 说罢,五人聚在一处,朝东北方向跑去,泠九香手起刀落,几下将?沿途遇上的倭撅海兵斩个片甲不留。 泠九香早早见识了这帮倭撅兵的实力。他们行动迅速、战斗阵型变化多端,而且意志力高强。而泠九香最大的优势却是作为杀手时日积月累的丰富经验。 鏖战之下,她与倭撅兵打交道数月,战斗方式精进不少。只见她和无邪冲锋在前,一左一右对白衣人展开进攻。泠九香率先迎击直砍腰腹,而无邪从旁入侵,直捣命门。其余三人眼见二人配合默契,也纷纷效仿,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人一路过关斩将,渐渐跑到海岸边,烟雾也散去,斜阳挂在天边,永深号以及数五十艘战船已经度过最后的海峡,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五人欢呼雀跃,不由得喜从心来,愈发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对敌人刀刀致命。 胜利在即,泠九香正欲欢呼雀跃时,忽然瞧见敌方之中本是冲在最前方、面上有一道伤疤的白衣将士挑开无邪的刀刃,头也不回地冲上一艘船。 泠九香柳眉一蹙,暗叫不好。这帮倭撅士兵一向?高歌猛进,怎的忽然丢下敌人扭头便跑。 泠九香一脚踢开身前对手,脚踏剑刃,踮脚踩着几个?敌手的头飞身看去,只见刀疤男掌船驶向对面一座岛,而李烨所乘永深号恰好带着百艘战船经过那座岛,疾驰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死伤惨重 泠九香瞥见那人脸上可怖的笑容,心中一恸。 “糟了!莫非……” “船长!”?无邪远远地唤她,泠九香回过神来,只见一个倭撅人正举着刀砍向自己,而她一刀挡下,又抬脚将他踹开。 再回头去看那个刀疤男,已经无影无踪,但她分明听见对面那座岛上传来一阵怒吼。 “中原人,你们都给我死!” 说罢,对面整座岛在一阵巨响中訇然倒塌。而经过海峡的数艘战船,包括永深号在内,都被岛上因为高山断裂而滚下的巨石砸中,恰巧此时,永深号上有人点燃了信号弹,乌泱泱一团废墟之中,红绿交错的烟火冲上云霄…… 五人久久无法回神。 那个倭撅海兵为了和他们同归于尽……把整座岛都炸了! 泠九香目眦欲裂,只因她亲眼看见李烨抱头蹲下时狼狈的模样,以及巨石之下的横飞的血肉。 “总督!”无邪和几个船员眼见永深号和几艘战船在顷刻间被砸个稀碎,再也无心战斗,冲到岸边齐声呐喊。 无邪呆呆望着一片狼烟的海平面,“总督他……弟兄们……” 泠九香疯一头扎进海中,疯一般扑过去,半个身子没入海中。三个船员回过神来,马上游过去,拽住她两只胳膊往回拖。 “李烨,我要去救李烨!”她扭着身子挣脱,哭喊道。 “你不能去,岛上还在落石,你现在去只会白送性命。”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山体的滚石都猛砸下来,这一回,五十艘战船皆无法幸免,霎时间被砸得稀烂。破碎的木质船体上血点斑斑,散落在一望无际的沧海之中。而巨石滚落后海潮扬起巨大浪头,把泠九香和三个死命扯住她的海盗一起冲回岸上。 泠九香浑身湿透,碎发紧贴额角,面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她目光直直看向海面,摇着头低喃:“李烨……李烨……” “总督只怕是凶多吉少。” 五人喘着气,渐渐平静下来,却神游一般,全然没有察觉白衣人在靠近。 他们输了吗?泠九香脑海中萦绕着这句话。纵使赢了又能如何?李烨已经不在了。 爆炸结束后,对面岛上的山体虽然不再落石,但是沙滩上一片废墟,海中血红映衬天边红霞,美得近乎残忍。 泠九香忽然大叫一声,双目猩红,暴跳而起,几刀杀掉身旁几个白衣人,又冲上他们的最近战船,几下踢开船上的倭撅人,对岸上的四人大吼道:“快开船啊,去救总督他们!” 众人回神,纷纷登上战船,舵手忙不迭地驾驶船只。两岛之间距离不远,驾驶战船不过几分钟便到了。泠九香跳下船时,脚底板一震,头顶居然又有巨大滚石砸落。 无邪猛地扑过去抱住她,在沙滩上滚了几圈,撞在船的废墟上。泠九香没顾上道谢,艰难地爬起来,徒手扒开废墟寻找生还者。 他们扯着嗓子急急喊道:“有人活着吗?” “底下有人吗?” 另外三个海盗船停靠岸,也急急冲过来一边挖开废墟一边狂喊。 泠九香和无邪没命似的挖,直挖到双手鲜血淋漓,浑身大汗仍不停歇,直到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神智才被扯回现实。 “阿九……” 她一震,徐徐看向废墟里。 “是李烨,是他的声音。”?眼中热泪几乎喷涌而出,泠九香和无邪忙朝他声音的方向挖掘,同时嘴里不断念叨。 “再坚持一下,很快,很快就……” 三声惨叫骤然响起,三个海盗的人头应声落地。 泠九香和无邪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和他们缠斗的倭撅兵纷纷驾着战船涌上此岛。方才一场恶战,他们的同伴有的被火炮炸死,有的死在泠九香刀下,但他们并不在意同伴的死活,只一心杀敌,红着眼朝泠九香和无邪冲过来。 泠九香拔剑挑起废墟上几块长约一两米的木板,飞身回旋踢向敌方。 “无邪,你接着挖,我来挡住他们。” 倭撅人一齐涌上,泠九香接连踢开几块木板,渐渐体力不支。 泠九香大口大口喘着气,情急之下,她瞄准一个看似是将领的倭撅兵,一刀刺进他腹部,又硬生生拔出,倭撅兵吃痛愣神之际,她把长剑悬在他脖颈之间。 “都不准过来!”?她大吼一声,猩红双目中恨意勃发。 她知道这些倭撅兵未必人人都能听得懂,但她如此举动,意图昭然若揭。 剑身已没入将领的喉头半寸,泠九香死死禁锢他脖颈,一字一句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身前数十米开外密密层层的倭撅兵们。泠九香已然穷途末路,否则明知道倭撅人薄情寡义的她绝不会用这种方法脱险。 她扫一眼身旁,无邪仍在拼命挖着废墟,露出李烨淌着鲜血的上半身。 就差一点点了,她要尽量拖延时间,让无邪救出李烨! 思及此,她面露凶光,阴狠道:“我早知道你们倭撅人残忍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现在呢?” 好在泠九香赌对了,她手里禁锢的人似乎恰巧是倭撅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余倭撅兵人数虽多,但始终踌躇,不敢上前一战。 然而还未等泠九香暗自庆幸,她手中的将领忽然扯开嗓子大嚷:“别管我!杀了他们!” 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泠九香被唬了片刻。 “杀了他们!”?他再次声嘶力竭地喊,“谁能把我和这个女人的人头一起割下,赏白银万两,亩地三千!” 话音刚落,倭撅兵们跃跃欲试,而泠九香身侧突然一声闷响。 李烨从废墟里撑着身子探出头来。 “李烨……”?泠九香看向他。 他环视一圈,咬紧牙关,旋即大喝一声:“我是乾洋总督李烨,你们有种就冲我来!” 无邪连忙警惕地挡在李烨身前,一手护住他,一手拔剑。 “无邪,阿九,给我退下!” “总督,你……” “退下!” 李烨厉喝一声,岂止是无邪,就连对面的倭撅士兵都不由得退却一步。 泠九香冷哼一声,把那个受伤的将领甩到无邪手里。 “带着他,快跑!”?泠九香对无邪道。 无邪怔怔看着她,“那……你们呢?” 泠九香大步流星地走到李烨身边,用尽浑身解数将他从废墟中拉住,期间倭撅人仍不敢上前,只以剑相对,狐疑地看着。 他们已是强弩之末、笼中之鸟,但同时他们之中有个李烨。这数月的作战中,他们在李烨处吃了多少次败仗,数不胜数。 面对这个老谋深算的劲敌,他们决然不敢掉以轻心。 李烨被泠九香扶起来,倚着墙,虚弱地冲她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泠九香回以一笑,俯身握住他的手,“我要我们死在一起。” 泠九香扫一眼敌方,只见倭撅人已密密层层包裹成天罗地网将二人围在其中。无邪跑出去,目光远远望着二人。 泠九香朝他回眸一笑,扬声道:“无邪,上船,回家。” “我……” 李烨也道:“你走,替我们回家。” 无邪走了几步,回头一望,眼含热泪,转身的刹那间,倭撅兵已然靠近了二人。 其中一个倭撅兵哈哈大笑,上下打量着李烨,一剑刺向他,“噔”一声巨响,泠九香挥剑挡开,冷眼瞧着敌人。 那倭撅兵虽然没有得逞,但眼见势在必得,满意地笑了笑。 “李烨,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 李烨懒懒地抬眼,勾唇嗤笑一声。 “死到临头,还有本事笑?” “原来你们只想要我的命,不想要田虎的命吗?” 那个倭撅兵俯身凑近他,眉头微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乾洋上千艘战船,光是田虎手中便掌握了大半数。而他在前线作战,战功无数,就算你们杀了我,他迟早也会打上山乌海替我报仇雪恨。”?李烨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我深知你们倭撅人深爱家国,可惜此番即使你们拿下我的人头,也无法归乡,因为田虎就要来了。” 一个倭撅兵听罢,连忙道:“大帅,别跟他废话,我们先杀了他再……” 被称为大帅的人伸手一挡,示意下属噤声。 “你到底还要玩什么花招?”?大帅问。 “没有花招,唯我知道一计,可以让田虎与赵竞舟离心。” 大帅俯身将?长剑插在地上,双目微眯,紧盯着李烨。 “你有这么好心帮我?” “放过我们二人,我把这唯一的方法告诉你。” “大帅,李烨诡计多端,我们不能……” 不等小兵说完,倭撅大帅已经拔出长剑道:“李烨啊李烨,你以为还有人能信你吗?” 李烨脸色一凛,下意识攥紧泠九香的手,后者默不作声,紧盯着倭撅大帅的一举一动。 大帅长剑指天,大喝道:“给我上,杀他们二人片甲不留!” 霎时间,倭撅士兵齐刷刷冲上来,泠九香握紧长剑,接二连三地斩杀冲上前的士兵,星目如炬,剑光如雪,脚下崎岖不平的船体废墟上洒满鲜血。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支撑多久。” 那大帅才说完,忽然一声巨响。 “阿九,趴下!”李烨提着一口气把泠九香扑倒在地。 泠九香搂着他,仰头瞥见数十艘战船开来,?火炮中射出炮弹将外围的士兵炸得血肉横飞。 倭撅兵一时惊慌失措,纷纷扭头,泠九香也扶着李烨直起身子,呢喃道:“那是……” “记得我放的信号弹吗?我们的增援来了。” “可是我们的船队不是已经……” “已经全军覆没,所以这些是朝廷派来的增援。”李烨耐心地解释。 泠九香喜出望外,顷刻间又恢复战意,一通剑招将二人身侧的倭撅兵斩了个痛快。 “岂有此理!” 那大帅眼见炮火迅猛,正要转头将二人杀死,谁知泠九香已经背上李烨,借助火炮攻势杀出一跳血路,往岸边跑去,欲要跑上方才倭撅兵开来的战船。 “李烨!”大帅死盯着他恶吼一声。 增援军来势汹汹,炮火猛烈,倭撅兵们纷纷跑回自己所在的战船,泠九香却不给他们机会,马上转动战船上的火炮,对准沙滩上的倭撅兵,接连放出炮弹。 通天炮火中,士兵们死伤惨重、血水交融。大帅死盯着李烨和泠九香身影,又四下瞟着,瞥见一个死去的弓箭手,连忙从他身上取下弓箭,瞄准了李烨。 泠九香正打得肆意,直到大帅拉开长弓,对准李烨放出箭矢,她撇下炮弹,猛地扑过去。 “噗”?一声,电光火石间,箭矢从前到后贯穿了她的右肩膀。泠九香吃痛,重重地倒下去,跌进李烨的怀里。 李烨恍惚回神,搂着她挪进船舱里,颤声大呼道:“阿九!” 大帅眼见泠九香中箭,心满意足地笑了,下一刻,他被炮弹击中,尸骨无存。 泠九香浑身是血,仍咬紧牙关,语气微弱道:“李烨……你没事?” 李烨慌乱不已,周身颤抖,轻轻环抱着她急急道:“阿九,别动,千万别动,我救你,我一定救你,你别怕。” 她头一回见他这般紧张,亦是头一回痛不欲生。 她很想劝他别担心,甚至想讲个笑话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可是始终提不起一口气,目光渐渐涣散,他近在咫尺,她却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忽然间,她垂下手,耳边只有风声和海声呼啸而过时夹杂的呼唤。 “泠九香,求你,别丢下我……” 泠九香好像做了很长很长一场梦,梦里有个人抱着她,在对她说着什么。 他恳求她别走,恳求她活下来,她努力睁大双眼妄图看清他的脸,他却在顷刻间变成了野人。 野人的腰上有一只红蝶。 野人轻轻搂着她,对她说:“绝不能让这个秘密公诸于世,绝不!” 她颤抖地点了点头,野人放心地撒手人寰,往下一躺,躺进一片海里,再不见踪影。 这个冗长的梦境里,她独自走着,来到一间瓦屋前。推开那扇门,白蹁从屋里走出来,她张口便喊:“白哥哥。” 白蹁笑了一笑,朝她伸出手。她鬼使神差般走过去,对他说:“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 “嗡”一声巨响,她从梦中惊醒,倏然睁开双目,周身酸痛,喘息剧烈。 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脑中兀自思索着,坐起身来,察觉自己身在一座小屋内,身下是一卷草席,身上缠满纱布,脚边是一盆血水。而在她的身侧,李烨倚着墙,双手环胸,瞌睡连连,头不住地往下点。 她轻微一动,右侧肩胛骨处隐隐作痛,她轻嘶一声,李烨顿时醒了,起身走过去,声音沙哑疲惫。 “阿九,你醒了?” “李烨……”?她咬咬牙,正欲起身,被他按住。 “快别动,你伤势未好,需要静养。” “这是哪儿?敌军呢?” 李烨替她倒了一杯水,?柔声说:“这里是敌军在山乌海设立的众多草屋中的一间,倭撅人已经被朝廷的增援全部消灭,增援也帮助我们从废墟里救出许多船员。” “他们怎么样?都……还活着吗?” 李烨默然,泠九香从他脸色看出结果。他搁下茶杯说:“爆炸发生时,杨颂和阿圆挡在我身上,我只受了轻伤,杨颂却遭受重创,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无法下榻,阿圆为了救我……至于永深号上的其他人……” 他顿了顿,她沉重地垂下头。 “无一幸免。”?他说。 “那其他船只呢?胡勇和王剑呢?” “他们还活着。” “那我要去看他们。”?说罢,泠九香掀开被褥,李烨再次按住她。 “你这副样子还能去哪儿?别动!” “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骗我,我要亲眼去瞧,否则……” 泠九香若是拗起来,李烨哪里能抵得过。她上半身被他按住,下半身夹住他的?腰,双腿一勾,像只树袋熊一样,悬挂着蹭进他怀里。 “你干什么!”李烨微怒,托着她生怕她掉下去。 “我要去看看,就看一眼。” “不许去。” 泠九香朝他翻个白眼,无奈手头使不上劲,否则再有一个李烨也按不住她。这男人吃硬不吃软,她若是硬来,他只能忍着受着。 “你陪我一起去,一会儿就回来。” “也不行……” 不等李烨说完,草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脸部线条硬朗、面色冷峻、?身穿铠甲的男子步入屋内。 逼仄的草屋里,他一眼看见缠在一起的二人,眉头一蹙。 “光天化日之下,注意着点。” 泠九香松开李烨,从他身上跳下来。李烨急急扶着她,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泠九香好奇地问:“你是……” “这是朝廷的海军大将魏真延。”李烨说罢,转头对魏真延道,“这是拙荆阿九。” 魏真延听罢,眉头皱得更紧,?上下打量着泠九香。 “见过魏将军,我还有事,失陪了。” 泠九香说罢,转头欲要踱出草屋,李烨还未来得及喊他,魏真延已冷哼一声,轻慢道:“小臣魏真延,见过公主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红颜祸水 此话一出,泠九香和李烨忽觉一震,转头看来,堪堪对上魏真延轻蔑的笑意。 “原来你还真是公主……” “什么屁话,”泠九香讪笑几声,单手绕着鬓边几绺发丝,故作镇定道,“殷雪公主好端端在皇宫里待着,这里哪来什么公主。” “别装了,你和李烨……” 他话音刚落,泠九香已一掌挥过去,然而她气力不足,手腕被魏真延一把握住。 “想杀人灭口?”?魏真延冷眼觑她,又扭头看李烨,冷笑道,“你居然把一个假公主送给皇上,就不怕事情败露,惨遭灭族之罪?” “放开她!”李烨冷冷道,“假公主的事跟她没关系,况且轮不到你们中原的皇帝治我。” 魏真延松手的瞬间,泠九香后退几步,狐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真延没理会泠九香,狠厉眸光直逼李烨,“我们的增援到达以后,看你为一个小海盗急得三天三夜不曾入睡,我就觉得奇怪。医治她时,你又故意谴退所有人,还将她单独带入一间陋室,你种种举动甚是可疑,故而我趁你入睡时进来一看,她的腰上居然有红蝶,这下你该怎么解释?” 李烨默不作声,魏真延走上前,一把拽过李烨的衣领,恶吼一声:“姓李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烨被钳制着,双目依旧沉如酣冰。他看着魏真延,对泠九香说:“阿九,你不是要去看弟兄们吗,去。” “去个屁!”?泠九香怒骂一声,抬脚照着魏真延屁股上踹了一脚,趁他侧身的空挡,左手拔出他悬在腰间的长剑。 “你干什么?”?魏真延不料一个受伤的女人还能有如此气力,不由得松开李烨,缓缓后退。 泠九香嗤笑一声,剑刃勾着他下颌的胡渣。 “姓魏的,跟我男人说话客气点!” 魏真延啧了一声,看向李烨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虚凰假凤,何必如此。” “抱歉,我们是真心的。”?李烨眼神示意泠九香收剑,后者把剑放下,方才举措不免牵动伤口,白纱缠绕处又冒出血迹。 魏真延还欲说什么,李烨厉声道:“魏将军,请你离开,我和我的妻子有话要说。” “你……”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至于旁的事,李某自有打算,如若不然,我不介意鱼死网破。”?李烨淡淡瞅他一眼。 魏真延凶狠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离开茅屋。李烨让泠九香坐下,从旁翻出新的纱布替她换上。 “他跟你好像很熟。” “故人。”?李烨简短地解释。 “你怎么会跟朝廷的人有联系?” “在我没有加入海盗以前,魏真延是我隔壁村子里的一个朋友。他立志要当上中原大将,为国征战四方,没想到最后编队时进入了中原的海军队伍,中原的海域大多隶属于乾洋,而海军缺少经验,军制更是颓败不堪,魏真延只能落得个海军大帅的虚职,若不是倭撅此番大肆进攻中原海域,魏真延只能顶着虚职昏懦一世。” 泠九香神色复杂,李烨包好纱布,抬眸觑她一眼道:“很可笑对?” 泠九香摇头,“这一点也不可笑。他好像知道你很多事,而我却不知道。” “别多想。”?李烨瞥开目光,“此番联系朝廷增援,是我一手控制,他得知我成为海盗愤慨不已,屡次暗中邀我觐见他们中原的皇帝,我拒绝了。” 泠九香玩味地点点头,“他以为你是好人?” 李烨瞪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后颈。 “难道我不是?” “是是是,你是大好人。对了,朝廷派来增援我们的人有多少?” “只有一万,而且随着战况转好,这区区一万人数还锐减不少。” “真狗,算准了要我们帮他们吗?乾洋死伤无数,我们就算回去了,川海还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吗?” “不能,但我们依旧是我们。这次朝廷派来的增援里,也有白蹁。” 泠九香震惊道:“他?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来送死都不够。” “他是为了你来的,这几日也忙前忙后为你端了几次水,去看看他。” “你知道他对我……” “知道,但那又怎样,”李烨勾唇一笑,揉揉她的头发说,“你只有可能是我的。” “说起来,我方才梦见他了。梦里我喊他……”泠九香觑着李烨的神色,见李烨神色厌厌,便说,“没事了,你先走。” “那你好好休息。” 李烨说罢,转身便走,泠九香盯着这个臭直男的背影,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 她坐在榻上兀自低喃:“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 不料她话音刚落,李烨忽然转身看向她,“你说什么?” “这是我在梦里对白蹁说过的一句话。”泠九香柳眉一蹙,踌躇道,“这似乎在哪里听过。” “南来秋暑,北往冬生。这是我家乡的一曲民谣。” “啊?”泠九香大为吃惊,“难道穿越之前的原主人去到过李烨的家乡?那她又为什么要把这句民谣告诉白蹁呢?” “下一句是什么?”李烨问。 “中心数百,纵横万千。” “这便奇了,这到底是什么?” “不如我去问问白蹁。” 泠九香说完,扫一眼屋外,屋门和门槛的罅隙间隐隐有人影晃动。 “我看你跟魏真延还有别的话要说,我早点撤了?” “你留下来听,免得又疑心我。” “我不喜欢他,等你再说给我听。” 李烨扶着泠九香站起身,后者思虑良久,瞧着他认真道,“李烨,你一定不能骗我,我很想相信你。” 他深深点头,不假思索道:“不会。” 待泠九香走后,魏真延三步并作两步奔来,一拳打向李烨。李烨躲闪不及,挨了一拳,身子本就孱弱的他捂着胸口倒在榻上。 魏真延甩甩手,扫一眼屋外,瞧见没人进来,这才确定泠九香是真的走了。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魏真延怒不可遏道,“你当初不是来信说,这个女人只是你的挂名妻子,是一枚棋子吗?” “现在不是了。”?他微微喘息,执拗道,“我方才说了,我们是真心的。” 魏真延怒极反笑,“是啊,你们真心,她也是真公主。这般天大的事你竟瞒我到现在,你当年口口声声说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现如今却和一个海盗卿卿我我,难道你忘了,你的杀母仇人就是……” “我没忘!”?他大吼一声,猛推开他,双眸猩红,青筋暴起。 “正是这么多年的仇恨驱使我走到现在,即将大功告成,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弃。” “可那个女人……” 李烨斩钉截铁道:“仇我自然会报,那个女人我也非要不可!阿九是王夼同父异母的妹妹,除非王夼对他的妹妹痛下杀手,否则任何人都别想伤害她。” “她可是个海盗!” “我也是个海盗!不管她是什么,那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你要伤害她,那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如果你要告知旁人她的真实身份,休怪我无情。” “你……”魏真延气结,指着李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这般顽固下去,迟早要为这个女人送命。” “她为了我多次在鬼门关上过了几遭,我为她送命又有何妨?”?李烨背过身去,沉声道,“你且放心,我不会放弃她,更不可能放弃我们的计划,届时你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李辰夜,我不会认同的,你若不趁早想明白,有些事我自会替你做。” 二人说话间,泠九香已经走到旁边几间茅屋里。茅屋里四处是伤员,有的手脚受伤,有的头部受伤,更有甚者面目全非、躺在榻上不住地**。 他们抬眼看见泠九香,连一句好都问不出来。泠九香紧张地四下张望,终于在角落里看见杨颂。 她蹑手蹑脚地绕过伤员们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杨颂的伤势。 杨颂大半个身子染成血红,身上缠满纱布,眉头紧锁,头冒冷汗,双手费力地抓挠着身下的草席,嘴里呢喃道:“别走……别走……” “杨颂,你怎么了?” “别走!”杨颂猛地惊醒,直起身子,抓住泠九香的手,一时牵动伤口,又吃痛不休,紧攥着身下草席闷哼一声。 泠九香连忙扶他,助他躺回去,口中劝道:“受伤了就别坐起来。” “船长……”杨颂扭头看着她,失魂落魄道,“怎么是你……” 泠九香挑挑眉,“你以为是谁?杨妍吗?” 杨颂默然地摇摇头。 “我再不敢想她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她如今贵为一国公主,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我这么个穷酸透顶的哥哥,与她有何相干?” 泠九香也沉默片刻,旋即对他说:“我不懂杨妍,但我认为她心里有她的哥哥。她离开川海那一日,你被赵竞舟下令棒打,这丫头油煎火燎的,生怕你出什么事。” “得了,世上的人莫不是喜新厌旧,攀龙附凤,她也一样。”?杨颂扫一眼她身上层层纱布,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 “李烨说并无大碍,否则他死活也不肯让我下榻。” “我可是为你们夫妻二人挡过两回了,等战火结束,你们可要在川海好好过日子,明年生一个胖娃娃。” “什么屁话,”泠九香瞪他一眼,“谁要给他生孩子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和杨颂没说几句便匆匆告别。她又挨个草屋去寻,在最后一间草屋里,她看见几个脸熟的船员守在外头抹着眼泪,便走过去和几人寒暄。 “提督大人!”?他们一瞥见泠九香,不自觉地堵在门口,苦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 “你是永无号的船员,你们船长在哪儿,我要去看看他。” “船长他很好,不需提督大人费神。” “是啊,方才船长还特意让我们转告您,他……” 不等船员说完,泠九香冷着脸,轻轻推开他,迈开步子往里进。 这间草屋里血腥味甚浓,泠九香才步入便险些喘不上气。眼前一个男子撑着上半身,侧身坐在草席上,他面色颓唐,眼神昏暗,气息微弱,日光打在他黝黑的脸上,却不见他面上多添一丝光彩。她目光往下移,他缠满纱布的下半身竟然空空如也。 泠九香定神望着他许久,才开口:“胡勇?” 胡勇扭头见到泠九香,唬了片刻,?蹙眉笑了。 “你来了。” 她奔过去,伏跪在他旁边,眼神惊慌地看着他,而他依旧笑着,握住她的手说:“丢了两条腿而已,别急。” “你……你这……”她一时语无伦次,话到嘴边又卡在喉咙里。 “你怕什么,我活下来了,可是王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他怎么了?” “我从坍塌的船体下用嘴咬着他的衣领把他救出来,但他……”?胡勇笑了笑,眼里却闪着泪花,凝神看她时,泪水汩汩淌下。 “总督说他被我拖出来时,已经没气了。” 泠九香怔怔看着他,许久后,仍不知如何开口。 “你什么也别说,我什么也不想听。”胡勇咬着牙,被撕裂的衣襟上鲜血已经结痂。他扭头朝窗棂努努下巴,泠九香走过去,让窗彻底敞开,阳光跃进来,屋子内大亮了。 “他回不去了,我会回去的,我死也死在乾洋!阿九,我们胜利了,倭撅兵败了,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乾洋,死在家乡……”胡勇怒吼着,喊叫着,以至于最后声嘶力竭,呢喃着。 “你说得没错,”?泠九香定定看他,柔声道,“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她扶胡勇躺下,背过身抹了一把泪,旋即走出去,迎面遇上白蹁。白蹁忙拉着她上下查看一番。 “干什么,别动手动脚,我有老公了。” “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他说完,还拨开她胳膊肘,泠九香轻拍开他,沉声道,“别闹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什么事?” 话音刚落,魏真延带着几个身穿铠甲的朝廷官兵,乌泱泱朝二人走来。 “这是干什么?”泠九香单手叉腰,不耐烦地问。 “请您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还朝。” 魏真延胸有成竹,泠九香瞧他就不爽,嘴里也不干净起来,“还你狗屁。” 白蹁皱眉道:“魏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真延冷哼一声,环顾四周,只见草屋内的伤员都探出头来,好奇地瞧着他们。 魏真延压低嗓音道:“公主殿下,臣不必多言了。” 泠九香深吸一口气,四下张望,身侧除却草屋外没有旁的东西,没有致命利器,况且她现在身体虚弱,无论如何都无法打赢魏真延,而她的船员满死伤无数。 往后是草屋,往前是魏真延,左右皆是杂草,境况非常不利。 “魏大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白蹁不满道,“你怎能这般满嘴胡言?” “白大人若不信,大可以看看她腰腹上有没有红蝶。”?魏真延歪头觑着泠九香,讥笑一声,“难道公主殿下想当众脱衣服让白大人瞧瞧?” “你好大胆子!你明知道我在朝廷是使臣身份,把我带回去,想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吗?” “岂敢,只是红颜祸水不得不防,有你在,怕只怕李烨会误了大计。”?魏真延伸手一招,几个下属拿着绳索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公主殿下,请。” “我看谁敢!”?白蹁立马挡在泠九香面前,大喊道,“魏真延,你以为你红口白牙嘴唇一碰就能把人带走吗?” 白蹁声音洪亮,草屋内的船员听见后,纷纷跑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是在干什么?” “又……又打架吗?” 他们神色不一,惊恐地盯着魏真延一行人。白蹁张开双臂挡在泠九香面前,对魏真延说:“无论如何,阿九不是你能带走的人,她属于乾洋,属于海盗团队,你带走阿九之前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此话一出,船员们登时吵嚷起来。 “谁要带走我们提督?” “谁敢啊,总督还在这儿呢,这里轮不到你们中原的缩头乌龟瞎搅和。” 朝廷海兵瞧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嗤笑一声,顿时拔出佩剑,却听得魏真延悠悠然一声:“且慢。” 魏真延俯身凑到泠九香面前,“公主殿下,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而你的下属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仗即将归国,你忍心让他们今日为你而死?” 泠九香冷着脸不说话,魏真延接着道:“你跟我走,我不伤你一兵一卒,如何?” “好,”?她颤声说,“一言为定。” “阿九,你不能去,欺君之罪乃是重罪,你会……” “今日谢谢你出手相助,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泠九香恶狠狠瞪一眼魏真延,扬声道,“你上头那一位姓王的要是杀了我,那李烨会为我报仇,若是没杀我……” 泠九香冷笑着道,“魏真延,你以后睡觉就得睁着眼睛了。” “公主所言,臣一定铭记在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以命相挟 船员们眼见泠九香跟着魏真延欲要离去,纷纷疑惑不解道:“提督,你这是……” “我跟这位魏大人有事要处理,你们安心养伤,择日去往田虎将军所在的山乌海。”她顿了顿,接着笑道,“答应我,一定要回乾洋,一定要回川海。” “他们要回去,你也要回去。”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李烨从草屋里踱出,径直踱直魏真延跟前,郑重其事道:“魏大人,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魏真延转身猛攥住泠九香,厉声道:“我是在帮你,况且你的下属死伤惨重,今日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别想阻止我。” “是吗?”?李烨讥笑,猛地抽出魏真延腰间的剑刃,横在自己脖子上。 “那现在呢?”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 船员们纷纷涌上前,被李烨厉声喝住。 “都不准过来!” 魏真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李烨,你这是徒劳,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这般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拿自己来威胁别人?” “你可以试试。”李烨说罢,剑身已在他喉间割开一道血痕。 “李烨,你这是做什么?!”泠九香甩开魏真延,急急道。 “走,快走!”?李烨冷声说。 说时迟那时快,白蹁抓起泠九香的手,挤开众人往外逃,中原海兵本想冲上去,而那些海盗?们不顾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嚷叫着齐刷刷堵上去。 “誓死保卫总督和提督!” “尔等鼠辈,全部退下!” 李烨高傲地挺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真延。魏真延脸色极差,火冒三丈,死盯着李烨。 “你疯了,为了一个女的,你彻彻底底疯了!” 眼见泠九香跑远了,魏真延欲要下令,李烨持剑挡在他面前。 “你他妈滚开!”魏真延吼道,“你让她跟我走,她不会死的,她是皇上的妹妹,就算她犯了欺君之罪,皇上也不会杀她!” “但她一辈子都离不开皇宫了。”李烨冷静地瞧着他,长剑依旧悬在自己脖子上,“她的身份让她只能一生被囚禁在宫里,那我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她相见。她不能离开我,我要她一生一世都在我身边,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魏真延愣了好半晌,不解地摇着头,许久才道:“你……太可怕了。” 李烨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 白蹁拽着泠九香跑上一座船,后者一步三回头,?脚下步伐不停,紧跟着前者。 白蹁满以为泠九香会甩开自己回去找李烨,故而一直紧拽她不放,谁知她盯着几艘岸边战船问:“坐哪一艘?” 白蹁带着她跑上最近一艘船,她上了船便松开他,瞥一眼李烨所在的方向,转头对白蹁说:“很遗憾,我不会开船。” “没关系,我会。”?白蹁把着舵,意得志满地道,“自从上一回在白络我因为不会开船没能把殷雪……把杨妍带走,回到京城后我就学习了掌舵,怎么样?有用?” 泠九香怔怔看着茅草屋离得越来越远,微微叹气。 “又要离开他了。” “我方才还以为你会因为担心他而回去。” 泠九香倚着船身,轻哼一声:“我不担心他,我的男人绝不会做出自尽这种丢人的事,这是他为救我不得已而为之,但是魏真延一定会为难他的。” 白蹁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你……你难道真的是……” “我是真正的殷雪公主,王夼是我的长兄。” 听此一言,白蹁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思考良久。 “这件事……”泠九香看着他,长叹一声,“是李烨的计划,不过自然,我也是同谋。杨妍是无辜的,事已至此我们不得不假戏真做。” 白蹁深吸一口气,手扶船身缓缓站起,“那你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再人发现,否则……” “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我猜你的天朝皇帝可不敢杀我,”思及此,泠九香伸了个懒腰,悠然道,“他要从我身上得知皇家秘宝的所在地,据说是世代传承的一笔庞大的财富,如若能得到,即刻便能解国家燃眉之急。” “原来如此,难怪皇上如此重视殷雪公主归国一事。”?白蹁正兀自思索着,抬眼见泠九香眨巴着眼看自己。 他脸上一阵燥热,不自觉地别开目光。 “为何这般看我?” “我不想把你拖下水,所以你选。”?泠九香单手支着下巴,语气不咸不淡地道,“如果你要把我交给朝廷,王夼一定会对你大为嘉奖,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如果你要放了我,魏真延也许会参你一本,你的官职兴许也没了。” 白蹁点点头,故作思忖半晌,歪头问泠九香:“你希望我怎么选呢?” “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责怪你。”?泠九香由衷地说,“我本不想欠你什么,但好像又欠你很多。” “如果换作是你,把我交给赵竞舟就能换取功名利禄,反之则沦为庸人,你会怎么选?” 泠九香不假思索道:“背叛友人换来的任何东西,我都不稀罕。” 白蹁柔声笑了,“我也一样。” 二人相视一笑,凉风拂过,面上和颈间一阵舒爽。 “去哪儿?”?白蹁问,“送你回川海吗?” “去你家。” 白蹁险些闪着自己舌头,“我……我家?你该不会是……” “别想太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忘了从前的事,但是在梦里,我总是能看见你和你家的屋子,而且我在梦里还对你说了一句话,我猜那句话很重要,但是我和李烨都不解其意。” “什么话?” “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你可有印象?” 白蹁眉头紧蹙,“抱歉,没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那我以前可是喊你‘白哥哥’?” “正是!”?白蹁喜笑颜开,“你以前常这般唤我,而我唤你‘九儿’。” “我的梦都太奇怪了,先是红蝶,紧接着就是这句话,或许这话跟红蝶有脱不了的干系。”泠九香看着白蹁,目光坚毅沉稳,“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如果我的猜想没错,或许我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找到皇家秘宝所在地。” “真的吗?” 泠九香颔首,“若真如此,到时你把秘宝献给皇帝,不仅不会丢掉官职,还能让我潇洒离去。”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 虽然白蹁会掌舵,但船上没有瞭望手,船行毫无方向,只能沿着陆地绕行。好在山乌海离中原的海域不远,白蹁也隐隐记得自家所在方位,而且船上淡水和食物储备充足,二人经过两日的航行终于抵达中原的一座沿海城市无絮。 “我家便是无絮城里的白府,去了那儿你不必紧张,只当是自己家便好。” 泠九香点点头,船只停泊后,她老老实实随白蹁下了船。穿过喧闹的集市时,白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个不住。 “我娘是个和善宽厚的人,她一定很喜欢你;我爹脾气不大好,但他只敢窝里横,对外人也是实打实的好,你不用怕。” 泠九香斜睨他一眼,“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泠九香怕的人,不过我俩这衣服是不是不太行?” 白蹁这才察觉泠九香穿着男子的马褂,而且马褂之下尽是纱布层层缠绕,而他自己仍穿着官服,若是被自家爹娘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女子从战场上逃回来,还穿着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少不了一顿揍。 思及此,他立马带上泠九香去往成衣店,赶制了两件新衣。泠九香的眼光极差,挑了棕色的布料,被白蹁偷偷换成鹅黄色。二人换上衣物,白蹁绕着泠九香走了两圈,忍不住赞叹:“阿九当真是美人坯子。” “别贫了,快赶路。” 两人七拐八拐,拐进无絮城深处,见一座深宅大院,院门上有一漂亮的牌匾,牌匾上是繁体字,泠九香虽然不会念,但是倍觉亲切。近了看去,大宅院旁有一小院,小院中草木葳蕤,四角各有雀鸟于笼中,院子中间置圆桌与四个圆凳,清新自然。 白蹁轻叩屋门,门内走出来一个瘦小的门童,眼见白蹁,唬了一跳,忙作揖道:“少爷回来了,怎的不提前说一声,快进!” “麻烦你通报爹娘一声,我带了一位客人回来。” 那门童绿豆小眼眨巴几下打量着泠九香,露出暧昧的笑容,连连说好。 白蹁领着?泠九香走进正殿,小厮忙给二人上茶。二人刚坐下,白老爷和白夫人就踱进来。泠九香起身时,白夫人笑出满脸皱纹,执起她双手。 “姑娘快坐,坐呀。” 泠九香思忖半晌,福身行礼,轻声道:“白夫人好。” 白夫人喜笑颜开,忙招呼泠九香坐下,柔声道:“白蹁这小子,从不带女孩子回家,回家也不说一声,可别让我们亏待了姑娘你。” “不会,我此番前来是为……” 泠九香话音未落,白老爷道:“夫人别急,有话慢慢说,别吓着人家姑娘。” “对对,”白夫人连连点头,又问,“姑娘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白夫人热情过头,泠九香怔愣许久,白蹁听了半晌,红着脸嘟囔道:“娘,您误会了,这是我的朋友阿九,她已有婚配,因为儿时与我结交,此番特来拜访。” 此话一出,白夫人和白老爷顿觉面上无光,泠九香再次福身行礼,毕恭毕敬道:“小女无名无姓,无家可归,故而终日航海为生,同伴皆唤我阿九,且言行粗鄙,礼节有失,还望白老爷和白夫人见谅。” “原来如此,既然今日也见过了,白蹁,你带着阿九姑娘四处看看便是。” 白老爷说罢,拂袖离去,白夫人讪笑着礼貌问候几句,也离开了。 “抱歉,是我没提前说清楚,叫他们误会了你。” “没事儿。”?泠九香环顾四周道,“可是我对这些地方并没有印象,我可去过你家中其他地方吗?” “我初次见你时便是在我家门外,你把发烧的我送去了村中的回春堂,尔后又亲自把我送回家中。我爹娘得知你救了我,便在主殿内备好佳肴款待了你。”白蹁蹙着眉,冥思苦想半晌,“你好似还进过我的卧室,读过我的书。” “那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没问题。” 白蹁将泠九香带入自己的卧室。白蹁算得上半个富庶公子,他的卧室整洁干净,一眼望去让人舒爽清新。 泠九香从架几案上拿下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本,翻来几页,白蹁在旁边说:“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一本书,我本想送你,你却说途中所带之物不宜过多,故而推脱了。” “我以前居然还爱看书,看样子当年的我跟现在的我真是毫不相干了。” 泠九香胡乱翻着,翻到一页时,竟在那一页的边角上看见几行字——“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 “怎么又是这句话?”?泠九香瞪着书本,素手抚上那行字,忽然间,脑中闪过什么。 她猛然忆起自己的梦,梦里面她的长兄王淼?摇晃着她的肩膀,唇瓣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啪嗒一声,书本掉落在地。泠九香呆若木鸡,白蹁拾起书,疑惑地看向她。 “阿九,这是怎么了?阿九?” “红蝶不是秘密!”?泠九香忽然握住白蹁的手,双眸中精光乍现。 “我腰上的红蝶里并没有皇家秘宝的线索,红蝶只是歃血为盟,而我许下了一生守护这个誓言的秘密!所谓的皇家秘宝正和这句话有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罢,泠九香呆呆地摇着头,忽而轻轻推开白蹁,在屋内踱来踱去。 她忽然站定,慌里慌张地说:“白蹁,把黑墨水拿来。” 白蹁一头雾水,从抽屉里取出一瓶黑墨?。泠九香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白蹁双颊红透,不由得捂着脸转过身去。 “阿九,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泠九香急得一眼不瞧他,解开衣裳,将墨水往腰间泼去,“别吵吵了,你转过去就对了。” 墨水顷在她弯刀般纤细的腰间流动,可她腰上的红蝶纹样并无半分改变。杨妍腰上的红蝶一经墨水浇溉,蝶翼会变成浓郁的黑色,而泠九香的红蝶并没有半分改变。 “这便是了,这个红蝶根本不是秘宝的关键!” 白蹁后知后觉道,“所以依靠杨妍腰间红蝶所寻找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秘宝,而真正的秘宝所在地是……” 泠九香瞅着白蹁老实巴交的模样,支着下巴忖道:“在梦里,我小时候曾经把这句话告诉过你,而且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这又是为什么?” “你说过,你沿途遇见很多人,我待你是最真心的。”白蹁说着,眼神闪动,神情慌乱,“你还说过你这一生……” “这一生什么?”?泠九香拧着眉问。 “一生只会找我一个人,你说过你早晚会来找我。于是我等了你……三年。” 泠九香神色复杂,白蹁偷偷瞟她一眼,心内忐忑不安,双手交叠,接着道:“你可知道我在荒芜岛上见到你时有多高兴?只因我曾经发誓要……要对你……” “哦,我明白了!”?泠九香恍然大悟,一掌拍在自己大腿根上。 原来……原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特么的喜欢白蹁啊!?所以她才会一口一个白哥哥,所以她才会对白蹁说出那句口诀。她希望白蹁找到家传的秘宝,希望白蹁升官发财,同时恋上白蹁,所以亲口说将来一定会找他。 思及此,泠九香柳眉紧蹙。 倘若当初真正的泠九香没有被永深号的王胖子?抓走,倘若她没有死在船上,或许现在正跟着白蹁过着幸福安宁的日子。她生得甜美可爱,不仅善解人意还喜好诗书,白蹁这样传统世家的公子哥对这样的大家闺秀倾慕多年,也是寻常之事。 可惜,白蹁心心念念多年的泠九香再也回不来了。 “白蹁,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多年不离不弃,但很可惜,我不再是当年的我了。”?泠九香深深望着他,郑重其事道,“我有我的爱人和我的事业,而你,一定会找到唯一最喜爱的女子。” “会吗?”他苦笑。 “会。”?她坚定地点点头,旋即思绪又飞到那句口诀上。 杨妍的红蝶预示着乾洋地图,那这句口诀又是什么意思呢?有没有可能也是地图? “你家可有中原地图?” 白蹁从抽屉中翻出来一张折叠许多次的纸张,铺展开来,俨然是一张中原地图。 泠九香忙站在地图前仔细打量。她记得这句口诀的前半句是李烨家乡的童谣,而李烨的家乡在川安,川安在…… 她傻愣愣看着地图,好半晌也没看出来。川安或许只是个小镇的名字,小镇的名字怎么可能出现在中原地图上呢? 思及此,她懊恼地拍着脑袋,白蹁忍不住问:“你要找的是什么?” “川安,你应该不认识。” 白蹁眼睛一亮,“川安不正是泠原的一个沿海小镇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被捕 泠九香满腹疑惑,白蹁抬手往中原右下角的一处一点,徐徐道:“地图上没有标明川安所在,大抵在此处,如若需前往此地,恐怕需要费一番波折。” 泠九香仔细看着白蹁所指那一点,单手叉腰,困惑道:“上半句所言倘若是指川安,那么下半句的‘中心数百,纵横万千’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是指一个地方从中间开始有数百条路,纵横万里千里?” “或许如此,可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地方?” “京城。”?白蹁信誓旦旦道,“京城内外有多条道路相接,纵横万里千里,连起来便是整个中原。” 泠九香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么川安和中原连起来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白蹁手指沾了墨水,往川安和京城中间连出一条线。 “这条线经过的地方或许就是秘宝所在?” “这……”泠九香目瞪口呆,“那完了,到时候恐怕大半个中原都被挖穿了也找不到。” 白蹁忍俊不禁,“看来这条线索光靠我们二人或许无法再有所进益了,你可还记得有什么人或许知道这件事?倘若有,我们便可去找他。”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让你带我来这儿,可是……”泠九香灵机一动,指着地图上的川安道,“既然那句民谣在川安,川安也许会有线索,不如我们去看看?兴许川安正有什么人知道呢?” “好。”白蹁点点头,即刻拜别父母离去。 白夫人瞧他在家待了不知半个时辰便匆忙离去,不免心中生疑。于是乎将他单独拉入偏殿中问话。 “蹁儿,方才那位阿九姑娘在场,我和你爹才没有问你,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何不在战船而在此处?又为何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 白蹁思忖了片刻,遂道:“娘,儿臣得知中原与倭撅的海战即将胜利,而儿臣又在战船上遇见了故人,儿臣决定先助她,再还朝觐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夫人冷着脸说,“朝廷大事岂是儿戏,你以为是你想还朝便能还朝吗?” “娘,倘若我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做这个礼部尚书,又有何用?” “你……”白夫人气结,指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白蹁躬身作揖欲要离去,白老爷忽然掀开帷裳冲进偏殿内,照着白蹁的脸猛扇一巴掌。 白老爷二指对着他,怒目圆睁。 “我方才在殿外都听见了,白蹁,你现在立刻还朝谢罪!” “恕我难以从命。” “你竟敢忤逆我!”?白老爷怒不可遏,又要扬起巴掌,好在被白夫人拦下。 “白蹁,你自己说,你做这些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是。” 白老爷怒极反笑,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可她是个有夫之妇,你明知如此还要为她罔顾人伦纪律是不是?” “绝不是,”?白蹁昂首抬头,铿锵有力道,“我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逆天而行,我心中有天理、仁义,更有信念。” “你……” “爹爹,”?白蹁撩起长袍,双膝跪地,连叩三个响头道,“幼时我被关在家门外,三更半夜高烧不退,正是阿九带我去回春堂寻了医师相救,如今她有难,我定不能袖手旁观。” 旋即白蹁起身,又恭恭敬敬作揖道:“如今我再不是那个幼小稚嫩的孩童,我无需爹娘替我操心。皇上若是降罪于我,我必一人担下全责,不使爹娘晚年受惊,我只是证明,我亦可以保护旁人。” 白夫人和白老爷对视一眼,眸中情绪复杂纷乱。 “儿子在此向爹娘拜别。”?白蹁说罢,转身离去,却听得白老爷在他身后喊住他。 “白蹁!”白老爷大怒道,“我说最后一次,你若是再敢与那有夫之妇纠缠在一起,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白蹁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泠九香等在外头,方才并未听见里头动静,待他出来仔细一瞧,他脸上的巴掌印红艳刺目。她默然片刻,把手中的药瓶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不由得问。 “消肿止痛药,刚才找你家管家拿的。” 白蹁苦笑,这一笑牵动脸颊的伤,又疼起来。 “谢谢你。”?他捂着脸说。 “是我谢谢你,”泠九香垂眸,不自在地说,“跟家里人闹翻了,不好受。” “没事儿,”白蹁故作洒脱地说,“我爹就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他只是担心我误入歧途。” 泠九香没说话,白蹁领着她走到门口,门僮小心开门,二人又肩并肩走出去好几步,这时泠九香才说:“你不会误入歧途,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什么?” 白蹁话音未落,泠九香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在他穴位上用力一点。白蹁懵然不觉,遭此点穴,顿时动不了了。 他忙问:“阿九,你要干什么?” “我身上还有盘缠,雇几个舵手和瞭望手随同我去往川安便是了。” 泠九香轻轻放开他,让他倚在墙上,“半个时辰后穴道自然会解开,到时你回家和爹娘请罪,就说我已经离开,你也可以安心留下。之前种种算我欠你的,待我找到了皇家秘宝再来弥补你。” 她转身欲走,他忙喊住她,“阿九,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皇家秘宝?” “当然不是,”泠九香无奈地笑了笑,“上战场也好,冒着被辞官的风险救我也罢,你都是为了我,但我实在不想欠你什么,我怕还不清。”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拖着脚步往前走,声音悠悠然飘回去。 “和我剪不断理还乱的人,只有他李烨一个就够了。”她说。 泠九香在客栈买了匹马,一路策马来到无絮的码头,又花大价钱雇了一艘小商船和三个水手,其中两个是舵手,另外一个是瞭望手。 两个舵手颤巍巍地问:“非去不可吗?” “钱都给了,不想去?”?泠九香挑眉。 “这钱……你拿回去,你走陆路去,何必走水路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走水路半日便能到了。”泠九香疑惑不解道,“有银子为什么不赚?” 另一个舵手轻叹一气,“如若可以,我们宁愿不收这钱。这大半载倭撅和咱们打得不可开交,水路航运船只廖廖,要不是为糊口,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开船去?” 泠九香默然半晌,轻声说:“去与不去,你们自己选。” 三人面面相觑,旋即苦笑一声。 瞭望手说:“客人上船。” 泠九香坐上商船,眼见那三个水手和他们岸上的船长告别,她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她都还未来得及和船员们告别,乱世之中,活下去实属不易,下次见面又是何时呢? 商船扬帆,海风拂面,晚霞欲颓。泠九香站在甲板上沉思,瞭望手靠在一边,捏起衣角擦着望远镜问:“你去川安干什么?” “私事。” 瞭望手觑她一眼,啧啧几声说:“姑娘,你可真勇敢,也真冷漠。” 泠九香没理他,他也不介意,抱着臂笑了笑说:“你年纪小,自然不知世事无常,家里又有银两给予,你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对?” 泠九香瞥他一眼,不耐道:“你话很多。” “我是得多说几句啊,”他取下腰间别着的酒壶,往嘴里一倒,“这次出航凶多吉少,谁知道还能活多久?”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泠九香抱着怀,默许了他。 他接着说道:“我上次出航是在三月前,为了帮一个客人送货,结果你猜怎么着?” 泠九香扫他一眼,他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眼里蓄着泪。 “一场海啸,不小心路过乾洋,乾洋的海盗一瞅着我们,疯狂开炮,我和哥几个死里逃生,他们死了,而我虽然活下来了,腿彻底瘸了。” 泠九香心头一颤,不禁呆呆望向他。 他误以为她是可怜自己,抬头望向远处海天一线,把望远镜一撂,?怒道:“我去他狗娘养的海盗,下辈子我若能投胎成人,一定去官府混个一官半职,将来铲除这帮混球,替天行道!” 他扭头见泠九香呆若木鸡,便轻嗤一声说:“方才还说你勇敢,现在就吓到了?” “他们真的……”?泠九香呢喃一声,扭头却自嘲地笑了。 也是,这数场战役打下来,沿途经过的渔船皆难逃一死。错对从无分别,只是立场不同,角度不同,所受劫难亦不同罢了。 她没少杀人,亦没少造孽,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会对一个陌生人生出慈悲之心来? 他戏谑地瞅着她,笑道:“你怕什么,我早就不在意了,我只想记住我有多恨,来世好报复他们而已。” “报复?”泠九香哼笑,“是的,世人皆苦,人人都想报复。”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客人你恐怕要做好心理准备,倘若我在这海上看见海盗船,二话不说我就叫他俩开船撞上去。” “是吗?”她深深看他一眼,心里像被什么死死揪住,旋即她长吐一气,闷声说,“罢了,失陪了。” 她紧闭双眼,拖着身子走进船舱,浑身脱力般挨着墙瘫下去。 她做杀手太多年,人人对她闻风丧胆。她享受旁人惧怕她的感觉,只是现如今她才明白,被人深深怨恨着,并不好受。 她先解开衣物,查看白纱下的伤口有无皲裂,旋即穿上衣服抱着自己睡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做梦。约莫戌时三刻,她被汹涌的海潮摇醒。 她揉揉眼睛,茫茫想起瞭望手说过的话,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跑出船舱,逮着他便问:“你不会真要撞海盗船?” 瞭望手白她一眼,把望远镜甩到她手中说:“姑娘,不巧,遇上风浪了。” “那还不赶紧寻岛屿停泊?” 瞭望手冷哼一声说:“四周最近的岛屿为乾洋所管,我们想停便能停?” “我说能停就能停,”泠九香转头对两个舵手说,“你们两个听见了吗?赶紧找岛屿靠岸,其余什么都别担心,我来解决!” 舵手冷言冷语道:“你一个小姑娘,能解决什么?” 泠九香懒得多言,怒道:“再不靠岸,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 两个舵手不敢再多言,连忙调转船头,去往附近岛屿。瞭望手叉着腰,将泠九香上下看了一遍,单手支着下巴道:“姑娘,你不是一般人。” “与你无关,你只管看着风浪便是。” 商船掉头疾速行驶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瞧见?绿豆大小的岛屿出现在正北面。 船上四人挨个接过望远镜瞧一遍,不由得松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完,一声爆炸炸响在耳边,商船霎时间一半被炸毁,在大海中颤颤巍巍倒下去。 巨如山峦的浪头顷刻间把泠九香卷进去。她死死抱着一块破碎的木板,断裂的木板上一道道木屑刺得她双臂生疼,原本缠好的纱布被木屑割破,伤口再次裂开,丝丝血迹自她肩部沉入海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咬牙睁开一条缝,竟然见一条黑色的鱼类摇着尾巴游向自己。她睁大眼,竟发现那是一条长着巨大白齿的黑色虎鲨。 虎鲨一定是被她的鲜血吸引而来。思及此,她不顾肩膀伤痛拼命往上游?,那虎鲨游得比她快多了,张口便朝她小腿咬去。泠九香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利用水中浮力一个挺身打了个转,离它几米远后,欲要拔出剑,哪成想长剑卡在腰间不能拔出。 泠九香心下大骇,慌忙从袖中掏出匕首。鲨鱼猛冲过来,情急之下,她把长剑连带剑鞘捅进它嘴里。鲨鱼挨了一击,吃痛后退,她连忙找出匕首,待鲨鱼再度冲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之时,她手脚伸成一线,匕首刺进鲨鱼的牙肉中。 鲨鱼登时满嘴鲜血,巨大的身躯狠狠撞开泠九香,她招架不住,身体被甩开,无奈鱼尾狠厉一扫,恰巧又打中她受伤的肩部。 她咬紧牙关,单手按住伤口,从海中探出头,又一个大浪打来,被淹没之际,她双手扒住漂浮的木板,屏气凝神,伤口愈发严重,她几乎咬破唇舌,疼痛感却无法让她清醒。意识逐渐涣散,身体也如灌铅般沉重难挨。 她远远瞧见那艘巨大的?战船,讥讽地勾起唇角。她成为海盗的那一日,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在同伴手中。 也罢,这便是一报还一报,只可惜她还没能找到皇家秘宝,只可惜没能和战友们告别。 最可惜的是临死前不能见李烨最后一面。若是能死在他怀里该有多好,她突然冒出这种曾经让她极为不耻的念头。 阖眼的最后一刻,银白月光照在那艘船的战旗之上。 一轮红日耀眼夺目,一时间,她怔住了,呆望着那一面战旗,胸中恨意勃发。 泠九香仿佛睡了许久,猛然睁眼,大口喘息几下,口被抹布堵住,手脚亦被束缚,只见四周黑漆漆一片,唯有门口落进来的余光隐隐约约瞥见白色人影。 她眯着眼睛打量,只见那个白色人影走过来,凑近她一瞧,马上转身踱出去喊了一声她听不懂的话。 泠九香立马闭上眼,手腕摩挲着绳索,察觉自己时常藏在袖中的匕首被人取出来了。 她微微叹气,暗叫不好,睁眼时面前站着个身穿白衣的倭撅人,只是那人与其他倭撅兵不同,他的胸前勾画着一朵红花。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你好,阿九姑娘。” 泠九香瞪着他,他取下她嘴里的抹布,搬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道:“我乃倭撅国军师苗言,很荣幸能得见传闻中的女海盗兼乾洋提督阿九。” 泠九香颇感意外,“你……认识我?” 倭撅人对乾洋极其随性的官职并不了解,大多数只认识赵竞舟、田虎以及李烨,认识泠九香的只在少数。此人识得泠九香,想必是倭撅兵的某高层领导人。 苗言不疾不徐道:“我们的船队击沉了你们的商船,很幸运,在海中找到了你。” “所以呢?”?她不耐烦地问。 “你们中原人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可以饶你一命,前提是你得帮我们,在最后一战中反败为胜。” 泠九香轻笑,“苗将军,你可曾听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后这一战,你们何须再作无谓的挣扎?” 苗言冷笑一声,他笑起来时嘴角边有好几层褶子在动,看上去格外阴森可怖。 “阿九姑娘是不愿意帮我们咯?” 泠九香笑道:“非也,只是胜负已定,我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奈何不了。” “你一个人自然不行,但你的夫君李烨定然可以。” 听此,泠九香呼吸一窒,苗言哼哼笑几声,站起身,二指一顶挑起她的下巴。 “怎么样?我没说错,李夫人。” 泠九香狠瞪着他,默默不语。 她转眼便讥讽地笑了笑,“你以为有用吗?我们是虚凰假凤,对彼此完全没有感情。你以为你们为什么可以在大海里捡到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假公主 苗言不解地挑一边眉,泠九香接着说:“李烨和田虎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中原人,他们是统领乾洋的海盗。朝廷为了压制倭撅才把他们诏安,他们这伙海盗打起架来毫无章法,所以你们屡屡吃亏对不对?” 苗言俯身,平视她双眼。 “我会从海盗团伙里逃走是因为他们都是疯子,”泠九香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疯子你懂吗?我不跟疯子打交道,任何人都一样。” 他们大眼瞪小眼,半晌没说话。 “既然如此,很遗憾。”?苗言站起身,冷漠地说,“我们也是疯子,我们只能尝试其他方法了。” 泠九香不知道其中意思,直到一天以后,她被人蒙住双眼,拖出那间屋子。天光大亮,她骤然被解开眼罩,长时间处于黑暗状态下的她极其不适地眯着眼,迷迷糊糊中看见以威武号为首的成百上千艘战船浩浩荡荡地驶来。 自从李烨和泠九香分别后,李烨带领残余部队前往海战前线支援田虎。田虎麾下海盗个个骁勇善战,倭撅兵节节败退,如今又失了后备资源,只能死死守住中环岛。 海浪铺天盖地般朝中环岛卷来,?而她和倭撅兵皆在一座宽阔的岛屿上。 倭撅兵们没有驾驶战船,只是整装待发站在小岛的山坡上。她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苗言紧紧扣住她肩膀,鹰隼般的目光直盯对岸。 “你想怎么死?”?苗言长刀刀柄勾着泠九香的下巴,恶狠狠地问。 泠九香瞥一眼底下,“海里。” “很好,成全你。”?他将她往边上一推,对手下士兵说,“你们把她绑在胜利号的桅杆上。” 士兵们得令,七手八脚地把泠九香?挂在最前面战船的桅杆上,随后跟随苗言站在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 泠九香看见威武号最先驶来,船头的火炮已经高昂起头,对准了倭撅兵的胜利号。?她闭上眼,安静地等死,旋即耳边听到一阵尖锐的口哨声。 所有海上的倭撅兵皆船停靠岸,纷纷走下船去,只有泠九香所在的胜利号缓缓驶向对面百艘船只。 威武号本欲开启火炮,把整座岛上的倭撅兵一齐消灭,哪成想瞭望手瞧见泠九香被绑在桅杆上,?马上慌里慌张地跑到田虎旁边。 “田将军,对面只派出一艘战船,战船上绑着一个人……”?瞭望手徐徐看向右侧的李烨,战战兢兢道,“是提督大人。” 田虎面色一沉,夺过望远镜看去,果真看见泠九香被绑在桅杆上动弹不得。 他咬牙犹豫片刻,扫一眼李烨,转身对下属们道:“暂时移开火炮,再派出小舟划船过去和倭撅人谈……” “不必。”李烨面沉如水,众目睽睽之下走上船头,接过望远镜看了几眼,转身说,“吩咐下去,同向一百艘船只停船,其余船只从中环岛侧翼及后方靠近,距离百米后停船,搬出所有火炮,严阵以待。” 田虎震惊道:“阿九被捕,倭撅人摆明了是要跟我们谈判!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 李烨冷冷瞥他一眼,面色依旧沉着。“我若是派出小舟前去和倭撅人谈判,那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倭撅人贪婪自大,我们绝不能在这最后一战中被他们得利。” “所以你要为了取胜放弃你的妻子?”田虎震惊地看着他,指着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泠九香说,“我尚且不忍战友落入敌手,你居然……” 一向冷着脸的李烨难得怒道:“闭嘴!” 田虎噤声,李烨斜眼看向下属。 “还不快去?” 下属着急忙慌地跑了,田虎瞅着李烨,后者的神情阴森可怖。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等。”?李烨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然后大步走到船的侧翼,吩咐了一句什么。 下属马上启开依附在威武号旁边的船,载李烨离去。 田虎问:“你要去哪儿?” “去后方,找魏真延。”李烨头也不回地说。 李烨驾船找到魏真延所坐旭龙号,遣散多个下属,在船舱里与魏真延耳语几句。魏真延听罢,大惊失色,诧异地瞅着他。 李烨道:“你告诉她,杨颂危在旦夕,想见她最后一面,她自然会来。” 魏真延眉头一蹙,“你想救阿九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跟杨妍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害她?” 李烨摇头,“我并不恨她,她恰好是我最有利的工具而已。” 话音刚落,魏真延的下属闯进船舱,结结巴巴地说:“魏……啊,李大人也在啊。魏大人,皇上那边传来消息……” 魏真延和李烨对视一眼,前者出去许久才掀开帷裳走回来。 魏真延惶惑不安地看着李烨,随后把袖中一张字条取出来,一掌拍在案几上。 “上头的吩咐。” 李烨紧皱眉头看着魏真延手掌之下的字条,耳边听他说:“要我趁乱杀了你。” 李烨猛然抬头看向魏真延。 魏真延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姓李的,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朝廷的人为何也想要你的命?” 他把字条摊开,上面赫然三个大字——“杀李烨”。李烨轻笑一声,拈着字条打量片刻,撂在桌上。 李烨歪头看着魏真延,“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杨妍的命了吗?这个字迹分明出自她的手笔。” 魏真延一愣,拿着字条左看右看,一拍脑门道:“还真是闺阁女子的字迹,我方才太着急没看出来!” “我与杨妍势同水火,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李烨冷笑,“我本来以为她做了公主就能安心度日,本打算放她一命,谁知她贼心不死,竟然想通过你杀了我。” 魏真延点点头,“杨妍根本没想到我和你是同党。” “那你现在还在犹豫吗?” 魏真延笑了一声,“此处离中原最快也要三日,但好在我知道杨妍这几日同皇上在白络巡游,皇上来此也是为了得到最新的海战情报。白络距此不过几个时辰,我会马上前去,将杨妍哄骗来此,然后……” 魏真延瞥一眼李烨,无奈地说,“然后就按照你临时想到的计谋,用杨妍来换你的阿九。” “多谢你。” “谢个屁,”魏真延白他一眼,“我还有别的选择?为了那个女的你都能拿命来威胁我,这要是她被倭撅兵杀了,你还不得发疯?” 魏真延正欲离去,李烨拉住他,嘱咐道:“除了诱拐杨妍来此,我还有一事求你。我希望你亲自面见皇帝,把我和你的所有计划告诉他,然后让皇帝亲自选择。” “选……什么?” 李烨面色冷然,一字一句道:“选我,还是选假公主杨妍。” 魏真延愣了好半晌,李烨接着说:“你绝不能透露阿九是真公主的事实,但你一定要告知皇帝杨妍是个冒牌货,杨妍知道我太多事,多次对我痛下杀手,此番我要榨干杨妍最后一点用处,最后让她无处可去,死无葬身之地。” “好。”魏真延应下他,火急火燎地走了。 李烨吩咐过后,他们果真偃旗息鼓,在这?茫茫大海上等着,这一等便是八个时辰,每多一个时辰,战船便前进几米,直到最后,战船离中环岛的海岸只有五十余米近。 李烨举着望远镜看一眼泠九香,她依旧被高高绑起,脚不沾地,耷拉着头,面色苍白。 他观察一番,放下望远镜,拿起一块干粮狠狠咬一口。 “亏你还吃得下去。”田虎嘲讽他,“换作是我老婆被抓,我宁愿自己去换她回来。” 李烨毫无反应,田虎凑过去,揽过他肩膀,大大咧咧道:“不过也是,女人嘛,哪里都有,只不过阿九……可是我们的战友啊。” 李烨苦笑,嘴里依旧嚼着毫无味道的干粮。 “若能救她,我岂会袖手旁观?我不能去,如若被倭撅人发现我很在乎她,倭撅人会把我俩一起扣住,到时候我们只能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远远望着泠九香,目光一点点炽热起来。 泠九香被绑了一天,四肢僵硬,精神萎靡,再加上一日没有进食,身体愈发难受,她蠕动稍许,惊讶地发现自己来例假了,大腿间一片粘腻。 她是季经,三到四个月才来一次例假,许是老天早安排好了要她驰骋江湖,季经也方便她隐藏女儿之身。这几天四处奔波过于劳累,身上伤口又无法愈合,好巧不巧,例假还提前来了。 倭撅兵端着白粥来,刚喂她一口,她很配合地含进嘴里,旋即一口吐在地上。 她冷哼一声说:“我说过,要么放了我让我自己吃,要么饿死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倭撅兵骂一声,又不敢对她动手,只好忿忿转头去找苗言。 她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恐怕真会?活生生饿死。可是她没有办法,唯用此法争取一线松绑的机会。 不出所料,苗言果真冷着脸来了。他行事果断残忍,直接用蛮力捏着泠九香的下巴把粥灌进去,泠九香被呛到,又把粥吐了出来。 苗言恶狠狠盯着她,她嗤笑一声说:“天朝老皇帝都没能逼我就范,你算老几?” “阶下囚也敢对统领不敬?”?倭撅兵一巴掌扇在泠九香脸上,后者动作极快,张口咬住他的手,无论他怎样龇牙咧嘴地甩开,她死咬着不放,抬眼挑衅地看着苗言。 她咬下一小块肉,呸一声吐出来,齿间鲜血满溢。那个士兵捂着手蹲下,疼得哇哇乱叫。 她本以为会彻底激怒苗言,谁知道这货居然又挑起她下巴,眸中尽是喜色。随后他一拳打在泠九香肚子上,后者咬牙闷哼一声,他眸中笑意更深。 “就这点本事?”她挑眉。 “你真厉害,”苗言赞叹,“比我遇见的任何女子都要厉害。” 她腹痛难忍,面色惨白,仍扯着嘴角笑说:“过奖。” “如若可以,我真不想把你用作威胁他们的工具。” “是嘛……”?她猛地张口呼吸几下,小腹痛得两眼昏黑,旋即她索性一歪头,彻底晕过去。 苗言急急道:“这是怎么了?” 倭撅兵蹲在地上,视线瞥到泠九香两腿之间,看见一大滩血迹,唬了一跳,忙站起来对苗言嘀咕几句。 苗言眉头紧蹙,命他把泠九香松绑带下去,且连声骂道:?“女人就是麻烦!” 倭撅兵把泠九香解了绑,扛进船舱里,正欲探到她身下,泠九香猛然睁眼,一脚往他两腿间踹过去。 倭撅兵登时痛得大叫连连,捂着下半身倒下去。苗言马上掀开帷裳进来,?她懒得装晕,大大方方翘着二郎腿说:“别碰我,我不跟疯子打交道。” 苗言被她气笑,“阿九姑娘,你是个阶下囚。” “我也可以是个死人啊,反正我的命都攥在你们手里,不嚣张一点不够痛快!” 泠九香单手叉腰,轻哼一声,手指拨着湿漉漉、黏糊糊的发丝说:“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对你们动手吗?” “因为我们手上有你。” 她嗤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大错特错。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绝不会每一个时辰前进几米来恐吓你们。”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因为朝廷还没有下诏书。” “什么?”?苗言蹙眉。 泠九香还欲说下去,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叫起来。她像个大爷似的摊在榻上,捂着肚子说:“你们给我吃的,我就告诉你们。” 苗言面带怒气。 “我很好伺候,一杯水一口干粮就……”?话音未落,他猛地扑上去掐住她脖颈,稍稍用力,她便喘不上气。 他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哪成想泠九香丝毫不怕,扬起笑脸对上他怒容。 她故作气若游丝道:“我的体力也是有限的,而且还是我们女人独有的特殊时期……” 她瞥一眼自己血淋淋的下体,苗言挥开她,命人去拿一套干净衣服,又准备了几块干粮和一壶茶。 她唧唧吃起来,他坐在她对面,食指不耐烦地敲着案几。 “现在可以说了吗?” 泠九香咽下最后一口干粮,不疾不徐地道:“简而言之,海盗们拼死拼活就是图个诏安旨意,这份旨意中原皇帝承诺过,如今他们战况大好,中原皇帝却没有下达旨意的意思,所以这帮海盗急得不行,为了抗议暂停作战。” “当真如此?” “你们现在没把我挂在桅杆上,他们不知我生死如何,照样不着急,我不是中原人,威胁不到任何人,更不是你们的筹码,不信你接着把我挂上去试试?” 苗言冷冷打量她几眼,“既然如此,我们倒是救了个没用的废物回来。” “此言差矣,我可以提供你们想要的消息,我一定知无不言,或者你们打算鱼死网破,我也没意见。”?泠九香又翘起腿,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死哪儿都一样,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向着那帮海盗,我宁愿死在你手上。” “为什么?” 泠九香白了他一眼,装作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心里却激起千层浪。 你说为什么,忽悠你呗,但凡老娘我恢复一半体力,有你什么事儿? “你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泠九香思忖片刻,随口说:“你们若想反败为胜,从中原入手。” “中原……”?苗言沉思半晌,抓了抓头发,直起身走出去,临走前吩咐下属看好泠九香。 泠九香长长叹了一口气,挨着榻小憩。她怕是这一辈子所有的演技都用在这儿了。 一个时辰后,天色昏暗,月色下的海面水光潋滟。一艘商船缓缓驶向中环岛,杨妍站在船头,急切地望着前方,而他身后的魏真延,一动不动瞅着她,眸中满是森冷寒意。 “我再确认一遍,”杨妍转头对魏真延说,“李烨真的死了?” 魏真延默不作声地拿出一截袖子递给?杨妍,后者连忙接过,细看一番,忧郁的脸上露出喜色。 “我亲自割下的,他的尸身在海里。” 喜色过后,她又露出愁态。 “所以……我哥哥杨颂也危在旦夕?” “他死死护住李烨,我没有办法,只得将他……”?话音未落,杨妍已一掌拍在他脸上。 “你杀了他?”?她厉声叫道,“你杀了我哥哥?” 魏真延从未见过女子歇斯底里?的模样,不顾脸上的疼意,直勾勾盯着她。杨妍又要一掌扇过去,被他一手握住。 “杨颂是我哥哥,我早就叮嘱过,任何人不得碰他,你岂敢……” 魏真延冷着脸说:“公主的长兄分明是当今圣上,公主如今怒目切齿,口口声声认一个小小海贼为兄,实在不成体统。魏真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混蛋,你杀了他!你给我等着,待我还朝一定不会放过你!”?杨妍仍叫嚣着,转头对舵手说,“还不快开,我要去见他,见他最后一面。” 距离中环岛仅有五十米,已经可以看见中环岛四周把手的倭撅兵,海浪汹涌澎湃,魏真延在心底里估算着人游过去的距离,旋即示意舵手停船。 “你干什么?”?杨妍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自投罗网 杨妍面色一白,连忙慌乱地向中环岛游。魏真延往她右侧的海面射了几箭,杨妍听见耳边嗖嗖声,愈发疯狂地向中环岛游去。 几个带刀士兵眼见有个陌生女子游过来,纷纷把刀尖逼向她。 “什么人?” 杨妍爬上岸,接连咳嗽几声,?大声说:“我不是坏人,我是……中原的公主,殷雪公主!” 说完,她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几个倭撅兵面面相觑,连忙把她扛起来,带到苗言面前。苗言沉脸不语,又把杨妍带到泠九香面前。泠九香本来在悠哉悠哉喝茶,忽然看见杨妍被苗言摔在榻上,她吓得一口茶水尽数喷出。 “杨……公主?”?泠九香大惊失色。 苗言见她反应极大,神情慌乱全然不似装出来一般,稍有相信她所言。 “你们……”?泠九香扑过去,查看杨妍的伤势,好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斥道,“你们把她怎么了?” 苗言冷冷地说:“她被人追杀,所以游上中环岛,我们救了她。” “你确定你是救了她?她气息好弱,不会就这么死了?” 苗言瞅她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得问:“这个什么公主……很重要?” “她怎么可能被追杀到这种地方来呢?”?泠九香话音刚落,转头对上苗言疑惑的目光,忙不迭地住嘴。 现如今倭撅人手上?有个她,还特么多了个杨妍,两个人质两个筹码,岂不是要逆风翻盘?该死,李烨不是把整个中环岛都围起来了吗?怎么能让杨妍流落到这种地方来呢? 泠九香气鼓鼓地忖着,苗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杨妍,满意地笑了。 他冰凉刺骨的手指划过杨妍湿润的发梢,“看样子,是天佑我国。方才你说筹码出自中原人,现如今便有个中原公主不请自来,这一仗,我们必不会输!” 泠九香咬牙。事已至此,想来这个苗言对她有几分信任,她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逃出生天。 可是杨妍……泠九香转头细看她颤抖的眼睫,脑中浮现出杨颂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模样。 杨妍若是死了,杨颂岂不是要疯了?泠九香不忍细想,挤出笑脸对苗言说:“我说得没错,他们……” 话音未落,一阵炮声訇然响起。他们所乘船只开始剧烈摇晃。泠九香不由得握住案几一脚,只见摇晃结束后,一个倭撅兵跑进来对苗言说了一句什么话,泠九香听不懂,可是她随苗言走出船后,便听见威武号上田虎嘶吼的声音。 “里边的人听着,速速交出殷雪公主,否则我们即刻踏平中环岛!”?田虎说罢,威武号又射出数颗炮弹,中环岛正前方百十个士兵被活生生炸死。 苗言怒不可遏,拽着泠九香往外走,一刀悬在她脖子上,大吼道:“你们若再敢前进一步,我必要杀了她!” 田虎嗤笑一声,一招手,又一颗炮弹正中中环岛山头。 “随你。”?田虎挑衅地喊。 苗言怒目圆睁,泠九香缩在他怀里说:“我说过,我不是筹码,他们不会因为我手下留情。” 苗言垂眸狠狠瞪她一眼,提着她摔进船舱里,又抱着杨妍出现在甲板上。他把长刀悬在杨妍脖子上,大怒道:“你们的公主在我手上,识相的就给我住手!” 果然,此话一出,炮声戛然而止。田虎命令下属挪开火炮,站在船头冷眼瞧着苗言。泠九香跑到苗言跟前,对他轻声说:“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得跟他们谈判,否则我们一个都别想活。” 苗言冷瞅她一眼,“你不是不怕死吗?” “她是我的旧相识,我想救她。”?泠九香看着杨妍,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放过她,但我也知道你们想要的无非不就是回家。你可知道,为了顺利诏安,为了这个殷雪公主,海盗什么都做得出来。” 苗言沉默半晌,田虎忽然喊道:“你派个人过来,谈条件,我们要公主,你要什么?” 苗言一怔,双眼微眯,冷冷道:“要你们退兵。” 泠九香恨铁不成钢地揍了他一拳,苗言眼疾手快攥住她手腕。 “你有病?”?泠九香夸张地喊,“哪有你这么谈的,循序渐进懂不懂?谈判要坐在案几两边谈,否则能谈出个屁来!” 苗言不悦地说:“你的意思要去他们那儿谈?” “当然了,你这个智商是怎么当上一国统领的?”?泠九香指着对面的威武号问,“你觉得海盗们强不强?” 苗言沉默半晌,点点头。 “他们要的不过是一纸诏安书,如果你们倭撅也能给他们,那会怎样?” 苗言双眼一亮,泠九香露出狡黠的笑容。她果然没有猜错,倭撅人有慕强心理。 “你的意思是……” 泠九香笑说:“说不准这一次谈判能得到的不止是退兵而已。” 苗言身后的倭撅兵说:“统领,您要……” “我亲自去。” “那您再带几个亲卫兵去。” “不用,你们手上有公主,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 泠九香滴溜溜转着大眼,“你赶紧去,不过威武号船舱里有陷阱,不止是威武号,他们船上恐怕都有。” “什么陷阱?” 泠九香来不及多想,张口就道:“有捕网、抓狗夹、还有暗器。” 说罢,她长叹一声,“你以为我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是怎么被他们制服的?” 苗言思忖半晌,拉着泠九香说:“你与我同去,走在我前面。” “可是统领……”小兵忍不住劝阻。 “你方才也看见了,那帮海盗对她全无恻隐之心。” 泠九香灵机一动,摊开手说:“我不去,我是个叛徒,他们指不定把我千刀万剐。我不想死在那种鬼地方。” 苗言听罢,不怒反笑,一把握住她后颈挨到自己跟前。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相信你是女子中的奇才,我会把你带回倭撅,让你世代为吾皇效忠。” 泠九香悬着心,瞥一眼威武号,只见李烨站在甲板上,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别着急,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她劝慰自己。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威武号上迎来两位贵客。 泠九香和苗言共同踏上威武号,?田虎、李烨遣散海盗来接应。两边人都没有言语,田虎将泠九香和苗言带入船舱里。船舱内有一个长案几,案几旁放置着一盏香薰炉。田虎和李烨坐在前方,示意泠九香和苗言坐下。 苗言坐在李烨身侧,泠九香挨着苗言坐,生怕露馅,甚至不敢去瞟李烨哪怕一眼。 田虎和李烨对视一眼,齐声说:“说,什么条件。” 苗言没有单刀直入,支着下巴道:“我听闻贵国对中原十分不满。” 田虎粗眉一扬,懒懒地说:“没错。中原鼠辈不值得我们相助。” “我们并无侵犯乾洋之意,当日偶有倭撅兵进入乾洋,实在迫不得已。如若贵国不计前嫌,倭撅愿与贵国结盟,还望两位考虑考虑。” “我承认我们厌恶中原人,但我更厌恶你们。”田虎悠悠然地笑了一声,扭头对李烨说,“行了?药效起作用了?” 说完,泠九香忽然一阵晕厥,立马扶着案几,看向苗言。只见苗言脸色煞白,他扫一眼案几边上的香炉,又指了指李烨和田虎,看向泠九香道:“你……你跟他们……” 泠九香也吸入了香炉中的香气,胸口虽然闷着喘不上气来,脸上却止不住笑意。 “我们一伙的。”她说。 “你!”?苗言只觉浑身乏力,用尽浑身解数抽刀而出,刺向泠九香。 泠九香躲闪不及,田虎眼疾手快,抄起按上的杯盏往苗言头上狠狠砸过去。苗言头顶挨了一击,重重倒地,睁着双眼死死瞪着泠九香。 李烨连忙走过去,把一颗药丸喂进泠九香嘴里,又招呼两个小厮来把香炉里的香药倒掉。 “我自制的**,如香薰一般,闻久了却会让人头晕脑胀,四肢乏力。”?李烨搂着泠九香,转眼去看苗言,冷哼一声,“穷途末路,何须苦苦挣扎,你们倭撅必败无疑!” 田虎手起刀落,一刀夺取他首级,泠九香忙道:“等等,不能杀他!” 她出声阻止,可是早已来不及了。她喘着粗气,急急忙忙?道:“他和倭撅兵约定一盏茶之内不回去就杀了杨妍,你们杀了他,杨妍怎么办?” 李烨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注视着她,缓缓道:“不用管她,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你说什么?!” 一个海盗掀开帷裳闯进来,对田虎和李烨二人道:“不好了,方才田将军说倭撅兵抢走了殷雪公主,有个伤员非要去救公主,怎么劝都劝不住,他甚至打跑了舵手,自己开着船冲向了中环岛。” “是杨颂,一定是他!”?泠九香急忙握住李烨的手。 可是他的手冰冷得如同没有温度。他听完后微微点头说:“我就知道杨颂一定会这么做。” 泠九香看着他的神色,心凉了半截。 “由着他去,不自量力的蠢货!”?他黯淡阴冷的目光在灯下闪着幽幽寒光,泠九香一下子松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栽倒在地。 李烨搂着她,她迫切地说:“救他!求你救他!永深号十七个海盗只剩下无邪和杨颂了!” “阿九,你还不明白吗?杨颂如此疼爱杨妍,早晚有一天也会为了杨妍背叛你我。” “可他救了你我整整两次!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唯一可以回家的人。”?泠九香推开他,恶狠狠地说,“你不救他,我救。” 泠九香转身欲走,李烨一把拽住他,对下属说:“赶紧派几艘船跟上去,别让杨颂出事。” 泠九香连忙接上:“还有杨妍,杨妍是公主,怎么能丢下她呢!” 海盗领命退下,泠九香又走出船舱,跑到甲板上,果真瞧见杨颂已经跳下战船,冲到岸上去。 泠九香目眦欲裂,转身朝李烨大喊:“他前日还为你受了重伤,今日你却……” “我尽力了。”?李烨淡然地说,“为了救下重伤的他,我用尽浑身解数。而他此刻为了杨妍,拼尽全力,扰乱军心军纪,他背叛了我。” “他没有,他只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泠九香怔怔望着李烨,无可奈何地道,“那可是他亲妹妹啊!” 李烨苦笑一声,食指勾起她鬓角一绺发丝说:“阿九,早晚有一天你会懂的。” 杨颂冲上中环岛,岛上的倭撅兵纷纷提刀冲向他,而他大步前进,甩出所有暗器,几个最前面的敌人应声倒地。几个海盗紧随其后,更有威武号的火炮辅佐,一路虽沙尘飞扬,但也较为顺利。 他们一路冲进胜利号上,三个倭撅兵看守杨妍。眼见杨颂前来,一把抓过杨妍,不料杨妍突然惊醒,趁倭撅兵伸手之际,拔下发髻簪子一个挺身插进倭撅兵的脖子。 倭撅兵死在她身上,她惊叫不止,另外两个倭撅兵扑上去,其中一个被杨颂丢去的匕首正中,另一个擒住杨妍,愤恨的目光直扫众人。 “中原人,退下!”?他用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高声呐喊着,明晃晃的刺刀抵在杨妍脖子上,“否则我就杀了她!” “我拿自己跟你换,”杨颂望着杨妍,眸光坚毅,一字一句道,“别伤害她,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跪下,给我跪下!”?倭撅兵愣了一下才大声嚷道。 杨颂全无抵抗,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哥哥!”?杨妍大喊,“哥哥别求他!” 倭撅兵仰头大笑,杨颂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摸到袖箭上最后一把箭。倭撅兵仰头之际,杨颂屏气凝神,甩出袖箭,箭矢正中他脖颈,鲜血淌出,倭撅兵松开杨妍,缓缓倒下。 兄妹俩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奔向对方。 杨颂紧紧搂着她,埋怨道:“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不是在中原享福吗?” 杨妍梨花带雨,泪流不止。 “魏真延说,你命不久矣,要见我最后一面,我说什么也要来啊。” “你太傻了!我怎么可能有事,而且这里是倭撅人的领地,这要是没命了可怎么回宫?” “我……”?杨妍话未说完,喉中涌上一股腥味。她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他身上,旋即缓缓闭上眼。 “杨妍?杨妍你怎么了?杨妍!” 泠九香站在甲板上,眼见杨颂背着杨妍从胜利号上跑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然而不等她松一口气,杨颂已经背着杨妍呼哧呼哧跑到威武号上,伏跪在地上说:“求总督大人救救她!” 李烨冷淡地看着杨颂,后者连磕三个响头说:“我自知违反军规,罪孽深重,不敢请求总督原谅,烦请总督救救杨妍,她可是当朝公主殿下。” 李烨扫一眼甲板上的海盗们,他们非常识时务地走进船舱里,泠九香倚着船身,看着李烨,神色凝重。 只听李烨淡然地说:“她并非真正的公主。” 杨颂听完,脸色煞白。田虎本想作壁上观,却也不禁伸长了脖子疑惑地看着他。 “李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妍是假公主?”田虎问。 李烨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不错,恐怕她现如今已经被朝廷抛弃了,所以才会逃到这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田虎粗声粗气地问。 “魏真延透露过。” “那方才将军为何信誓旦旦地说要倭撅兵交出公主……”?杨颂看见李烨身边的泠九香,话音戛然而止。 “是为了我。”泠九香心情复杂地说,“李烨,你救救杨妍,毕竟……” 毕竟她沦落至今,都是因为我们利用了她。只是当着杨颂的面,泠九香实在无法说出这句话。 李烨神色平静地走过去,在她腕上把脉,掏出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又对杨颂说:“她如今是中原的罪人,不能再回宫了,你带她回你的船上,你的新同伴大抵都不认得她,你就说是你捡到的女子,待我们回了乾洋,你好好安置她,切莫让人发现。” 杨颂再次磕头道谢:“多谢总督!我愿唯命是从!” 说罢,他转身欲走,李烨叫住他,走进船舱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他。 “你的伤口都裂开了也浑然不知吗?快回去给自己上药。” 杨颂心里一暖,忙点头称是。 他走后,田虎冷眼看着泠九香和李烨,果真见到泠九香撇下李烨,转身就走。李烨二话不说,走上前拉住她,而她反手一推,没好气地给了李烨一拳。 这一拳不重也不轻,正正好打得他后退一步撞在船身。 “你若是不高兴,再打几拳都没关系。”他声音淡漠,但这话说出来却有明显的赌气意味。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救了杨妍,我该替我的船员感谢你。”泠九香冷冷瞅着他,双手抱臂。 “阿九,李烨为了救你……”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泠九香一个冷眼扫过去,田虎轻“啧”一声,忿忿地挠挠头,没再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分崩离析 “在军纪面前,我不谈感情。杨颂也明白这一点,你如何不明白?” “杨妍变成这样是因为你,也是因为我。倘若没有她,今天躺在地上的人应该是我……” 李烨厉声打断她,“不,不可能,我绝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泠九香怒极反笑,下意识伸出右手要打人,又牵动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他忙上前去看,被她冷冷推开。 “她代替我受的伤还不够多吗?你怎么能对她和杨颂这么残忍?他们是我们的同伴!” 李烨默默不语,而此时田虎一声尖锐的口哨吸引二人的注意。 他们徐徐转头,中环岛山头上,倭撅的国旗被一个海盗一刀斩断,红色旗帜随风而去,飘飘悠悠数百米,最后沉进海底。 霎时间,成百上千艘战船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声和掌声。 田虎高声大呼,随同众人一齐喝彩。李烨仿佛全然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一手揽着泠九香,一手指着远处高高的山巅,激动地大喊:“阿九,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阿九!” 泠九香紧锁眉头,不言不语。 “我们胜利了,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他紧紧抱住她,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她不忍心拂他脸面,头埋进他怀里,抬起完好无损的左手虚虚揽着他。 他乐得畅快淋漓,身体微微颤抖,她抚着他并不宽厚的肩背,微微叹气。 他们胜利了吗?可是太阳为何还没有升起来呢?她望着幽幽月色,陷入沉思。 翌日清晨,泠九香从榻上起身。李烨昨天夜里陪她走下威武号,换了一艘永离号休息。永离号上只有两个舵手、一个瞭望手以及一个小厮。泠九香早早睡了,李烨为她换过纱布也睡了。 她再次梦见前世,梦里的她?在一个陌生的海岸边,遥遥望去便是乾洋,身后是一间木屋。 她从梦里惊醒?,起身去找李烨。他在甲板上望着海面,她走过去,想拥抱他的心情顷刻间消散了。 他转头把她揽着,低声说:“回家了。” “我还不能回去。”?泠九香看他一眼说,“我答应白蹁,要亲手找到皇家秘宝,否则他恐怕会丢了官职。” “你知道皇家秘宝在哪儿?” “我想从川安先找,那句口诀前半句说的就是川安。” 李烨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我陪你去。” 他转身走向舵手,对他吩咐了几句。泠九香深深看着他,跌入自己的情绪里。 “怎么了?”?他低声问。 “你对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她认真地问。 李烨似乎并不想跟她聊起这个话题,只淡然地说:“战友。” “那杨颂和杨妍呢?” 话题又绕回这两个人身上,李烨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扭过头去。 她苦笑一声,“你又瞒着我什么了?” “阿九,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 “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可我的战争没有结束,”?李烨扶着她的肩,一字一句道,“阿九,再等等我,我很快就结束这一切,到时候我什么都告诉……” 泠九香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船舱里。 她对着舷窗自言自语:“李烨,我对你太失望了。” 半个时辰后,永离号着陆。李烨本欲扶泠九香下船,后者没有把手交给他,自顾自跳下去,四处张望着。 李烨吩咐海盗们留在船上,旋即扭头对泠九香说:“从这里往深处走,便是川安县。” “正好,我想去你家乡看看。” “好。” 他主动拉着她的手,?走过绿影之下一条条长道。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宁愿时光停留在此刻,她和他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或许,她自己也察觉到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 二人来到一座被焚烧过的木屋?前,李烨看着它,久久不语。泠九香握紧他的手,他虚浮地笑了笑说:“过去了。” 他松开她,兀自走进去。他白色的身影融进一片乌黑灰烬里,黑白分明的色调刺进她眼里。 她转身望向木屋面对着的大海,恍惚间回想起自己的梦。她抱着头蹲下,梦中碎裂的一幅幅画面忽然间拼凑起来。李烨瞧她情形不对,连忙走过去察看她伤势。 保护它……歃血为盟……红蝶……川安……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泠九香狠狠咬着唇,徐徐抬头,站起身说:“李烨,我知道了。” “什么?”?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中心数百,纵横万千。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乾洋!”?泠九香满面震惊,指着大海说,“不是乾洋,真正做到纵横万里千里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乾洋的中心点——川海。所以我的兄长王淼才会在走投无路之际跳海,所以我才会做这些梦。” 她转头对李烨说:“李烨,秘宝就在川海,就在我们的脚底下!” 李烨震惊不小,久久没能回神,直到一只信鸽翻山越岭飞过来,落到李烨的脚边,咕咕乱叫。 泠九香从鸽子脚边的小筒里拿出字条,看了看,递给李烨。 “皇帝要亲自……来川海接见赵竞舟?”?李烨抬眸,细忖道,“他如今在白络,没几日便能抵达川海了。” “我们要即刻回去,马上告诉赵竞舟,秘宝的所在地!” “你能确定吗?”?李烨拉住泠九香,“倘若皇帝已经得知这个秘密,所以才亲自前往川海,那岂不是……” “你马上飞鸽传书告诉大王!”?李烨点点头,用小刀割下袖子一片,咬破手指在上面书写着什么,随后把它卷起来塞进鸽子绑在脚上的小筒里,轻拍两下鸽子的屁股。 鸽子马上飞出去,不见踪影。 泠九香说:“咱们得马上赶回川海。” 李烨点点头,拉着她快步离去。他没有告诉过她,她也不知道,那只信鸽非常有灵性,拍一下会飞向赵竞舟,拍两下则是飞向田虎。 二人走上船,吩咐舵手开船前进赶回川海。永离号上,泠九香睁着忧郁的双眼,时不时叹气。 “还在怨我?”李烨无奈地问。 “我在想,赵竞舟会做出什么选择。”?她看着波澜起伏的海潮,又仰头望天,许久后才道,“他会选择朝廷,那我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他很自私不是吗?”?李烨轻笑,“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让我们整个乾洋的海盗都为他卖命。” 泠九香扫他一眼,“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抗击倭撅不止是为了得到朝廷诏安,更是为了保卫家园。况且我也觉得倭撅做得太过,我们和中原唇亡齿寒。” “赵竞舟绝不会放弃这种得到诏安的大好机会,他并不想称王称霸,他只想坐个将士,安分度日。他能走到现在,多半是因为我和田虎一再劝阻。” “那以后……” 李烨看着她,斩钉截铁道:“阿九,跟着他,不会有以后。” 泠九香惊讶于他的改变,数月前他还当着赵竞舟的面说出那番誓死相随的誓言,如今却一本正经地说起赵竞舟的坏话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泠九香皱着眉问。 “你不必信任他,只需要信任我。”?李烨冰冷的手指划过她脸颊,她打了一个寒战,恍惚间感觉那是一尾细长的蛇绕上自己的脸颊。 永离号是一艘装备完善的战船,但在乾洋上千艘战船中,它的航速处于中下地位,经过十日的航行,二人才抵达川海。 那是泠九香第二次看见川海的繁华盛况。?许是因为战斗胜利,士气高涨,连带乾洋上下的岛民一齐欢呼。川海主岛以及左右两座岛屿上的民众都聚在海岸边载歌载舞,好不欢畅热闹。 永离号从侧翼靠近主岛,停船后,泠九香和李烨急急下船,却在主岛的正对面看见一艘极为庞大的黄金战船,船头一条巨龙盘旋,战船的旗帜上亦是一尾金龙。 泠九香不由得惊道:“中原皇帝已经来了?” 李烨站在永离号投下的一片阴影中,轻声笑了笑,“来得正好。” “我们快去找赵竞舟!”泠九香拽着李烨往正殿里跑,没想到看守正殿的一排侍卫齐刷刷把刀尖指向他们。 “你们干什么?”?泠九香喊道,“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李烨吗?” “大王说了,任何人不能进入,”?侍卫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包括总督、提督和将军。” 李烨和泠九香对视一眼,前者对后者说:“走,去找田虎。” 不等李烨领着泠九香走向田虎的寝殿,后者已经在他们身后说:“你们终于回来了。” 二人回头,看见田虎满面沧桑,眼下两团乌青,嘴角下拉,全无胜仗后的喜悦之情。 “田兄,大王他……” “王夼来了,大王以最高礼仪接见了他,并且和他在主殿之中议事。此外……” 泠九香环顾四周,?瞥见百艘陌生的商船靠岸,每一艘船上都走下来约莫二十人。 “此外王夼还带来了五万的民兵,说是赠予乾洋。” “这……朝廷诏安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你也别忧心,往后我们说不定可以接着住在川海……”泠九香说。 “田兄,”?李烨急不可耐地打断泠九香,“我有一计,或许是最后的办法。” 田虎眼神一凛,“什么办法?” 李烨指着他们的战船说:“永深号战船上的火炮是杨颂改造的失败品,威力很小,但是爆炸时的声响很大,你可以用它来制造混乱。” 泠九香吃惊地看着李烨,久久说不出话来。田虎接着问:“然后呢?” “我们要让大王亲眼看看,在我们面对危险时朝廷到底是雪中送炭还是趁火打劫。” 田虎面色一沉,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等等,”?泠九香猛拽住他,“你们有病?你们疯了?这是人想出来的主意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李烨看着田虎,郑重其事道,“田兄,你也知道大王一直在被朝廷迷惑。倘若大王心中有我们,有川海,他一定会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 “以暴制暴只会适得其反,弟兄们数月征战,如今好不容易才换来太平生活,你们怎么能……” “我不会对主岛开炮,更不会对弟兄们开炮。”?田虎哑着嗓子,疲惫道,“我只是想告诉大王,无论如何中原人都不能相信。李兄,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我要去找杨妍,如若大王无法醒悟,我便当众拆穿杨妍的假公主身份。” 田虎眼神愈发亮了,隐隐约约闪着凶光,“杨妍是我们和中原交谈的最大筹码,你的意思是当众撕破大王和王夼的脸皮?” “没错,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 田虎和李烨转头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泠九香被晾在一边,马上跟上李烨,拦住他说:“如果你这么做,赵竞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更遑论任用你们为他执掌天下。” 李烨没有与她多言,眸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绕过她,只身往前走。泠九香何曾受过他这般冷待,一时恼怒,冲上去要揍他,不料李烨竟然回身从袖中洒了一把**。泠九香嗅到**,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烨……你……” 李烨没有说一句话,快步走向泠九香的住处。杨颂本该带着杨妍藏在永深号,但是船上设备不足,二人无法养伤。李烨料想杨颂会把杨妍藏在泠九香的寝殿,只因杨颂深知泠九香会帮他一把。 他只身走入寝殿,果然看见杨妍坐在榻上,杨颂守在杨妍身边,见到?他杀气腾腾地走进来,杨颂下意识挡在杨妍身前。 紧接着,泠九香也跑进来,但她只在他身后定定站着,没有说话。 “总督,您这是……”?杨颂说。 不等李烨说什么,杨妍轻轻推开杨颂站起身,嘴里又吐出一口鲜血。 “结束了。”?李烨冷漠地看着她,“你自己了断。” 杨妍苦笑一声,深深看着他,那双眼里充斥着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 “皇帝已经知道了你的假公主身份,赵竞舟若是得知,也不会留你。这天底下再也没人能护得住你,也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杨颂慌乱地看着李烨,而杨妍则是冷笑一声,淡然地说:“李烨,你赢了,我真没想到,我处心积虑布下的所有天罗地网都收不住你。” 杨妍扭头,凄凉地看着杨颂。 “哥哥,我实在抱歉,你的旧友和你的妹妹,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什么?”?杨颂傻愣愣地看着两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杨妍扫一眼大惊失色的泠九香,看着李烨,笑了笑说:“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小岛上相遇吗?那两个身上绑着**的小男孩是我安排的,我告诉他们,遇见李烨就自爆,就算李烨命大,也会因为船体受损不得不找最近的岛屿着陆。” 杨妍看着杨颂说:“然后哥哥你就会为了我对他痛下杀手,哪成想你居然被他劝来了川海。” 她扭头看向李烨,愤愤不平道:“为什么要带他来?光我一个还不够,你还要我哥哥的命吗?” “我从没打算伤害你们,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杨妍,你敢说你对得起我吗?” “分明是你对不起我!”?杨妍吼道,“我爱过你啊,可是哥哥离开以后,你却把我当成一枚棋子送给赵竞舟,我该怎么相信你?” “所以你三番四次要置我于死地,就是因为这个?” “我可以忍受你对我没有半分情义,可是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半点不讲情面,你看着我长大,你却可以为了你的大计把我带来川海,带来这个海盗窝里。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难道不是为了把我安插在赵竞舟身边替你保驾护航吗?” 李烨默不作声,杨妍接着道:“你薄情寡义,自私虚伪,我发誓,绝地不会让你得逞,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一个海盗竟然会跟朝廷勾结在一起,我通知魏真延杀了你,没想到你跟他是一伙的,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所有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你。” 此话一出,泠九香登时如五雷轰顶般震住。 泠九香徐徐看向李烨,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杨妍瞥见泠九香困惑迷茫的双眼,愈发变本加厉。她走到李烨面前,指着他对泠九香说:“阿九,你听见了吗?这个男人一直是朝廷的卧底。他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半分都没有。” “住口!”?李烨一掌扇过去,杨妍生生挨下这一掌,嘴角溢血。 杨颂和泠九香如痴呆一般看着,好半晌没说话。 杨妍冷笑一声,拿起匕首,抵在自己喉间,“不用你动手,我亲自了断自己。我知道你给我下的毒,无药可救。” 直到此刻,杨颂的眼中才逐渐恢复光亮。杨妍凄凉地笑了笑,抓头对杨颂说:“哥哥,往日种种是杨妍对不起你,原谅我,我只是恨他,直到现在,我仍然恨他。” 她冰冷而美丽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李烨,“你真的以为任何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她刻意压低嗓音,一字一句道:“你会输的,会输掉你唯一想要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殊途不归 杨妍自尽身亡。 杨颂眼神空洞,步伐轻缓。他走过去,跪下去,抱起她的尸体,什么话也没说。 泠九香忽然生出一种想逃的冲动。 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她眼看着李烨走向自己,牵起自己的手,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她猛地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此时田虎已经点燃了永深号上的炮台,火炮中射出一颗**,飞跃进主岛旁边的深海之中,随后一声巨响,猛烈的爆炸甚至波及到右岛的村庄。他震惊万分,又是一声巨响,他惊诧地发现火炮根本无法停止。而且除却为首的第一台火炮,其余八台火炮也跟着发射,霎时间整个川海都被爆炸声淹没。 田虎不知道,这是李烨特意让杨颂改制的连珠炮台,一旦一颗炮弹射出,其余炮弹会连续发射,直打到所有的炮弹全部用尽为止。 醒目的红色信号弹在夜空中响起,随即主岛各处宫殿都响起巨大的轰炸声。 泠九香不顾一切地冲向正殿。然而却在途中被精兵拦下,魏真延已经带着朝廷精兵把守卫全部斩杀,当着她的面冲进正殿。她顶开身前的士兵,提着剑冲进去,正殿内乱作一团,案几上杯盏乱倒,珍馐落地,赵竞舟挟持着王夼,在亲卫队的保护下往偏门撤。 “谁都不准动,否则我杀了你们的狗皇帝!” 魏真延悠闲地抱着臂,撅嘴说:“赵竞舟,成王败寇,还不束手就擒?” 赵竞舟声色俱厉,“你也不看看,我手里的人是你们中原的天王老子。” 魏真延冷嗤一声:“你真以为我们皇上会贵脚踏贱地,来你这海盗窝?” 赵竞舟徐徐低头,怀里的人摘下面皮和头套,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你算什么东西,不值得我们皇上亲自出手!”?魏真延环顾四周冷然道,“统统给我把这里围起来!” 一时间,所有精兵把大殿围个水泄不通。泠九香冲上去,三下两下把偏门的士兵除掉,转头大喊:“大王,快撤!” 亲卫队簇拥着赵竞舟往偏门挪过去,而魏真延猛冲上前,一刀砍向泠九香。泠九香双手横过白刃挡下这一刀,剑风汹涌,泠九香被剑气一震,不由得后退几步撞在柱上。 赵竞舟的亲卫队训练有素,和朝廷精兵?不相上下,两波人马厮杀,而赵竞舟顺利从偏门逃出。魏真延大喊可恶,恰巧此时李烨推开正门走进来,对魏真延说:“赵竞舟的偏殿里有机关,可以直通地下,之前川海遇袭,他就躲进偏殿的地下室里,那个地下室只有里面才能打开,我已经派人堵在偏殿四周,你再带人过去,来个瓮中捉鳖。” 魏真延对下属说:“你们都听见了,还不快追!” 话音刚落,泠九香一刀狠狠砍向魏真延,魏真延躲开,一脚踢开她。泠九香恰巧被踢中伤口,后退几步,捂着伤口,愤恨地瞧着他。 “臭娘们儿。”魏真延骂了一嘴,转身离开去追赵竞舟。 李烨走过去,泠九香撑着身子站起,一剑指向他。 “你背叛了赵竞舟,背叛了川海,背叛了我们……我们所有人。”?泠九香说着,眼里蓄满泪,持剑的手略略颤动。 李烨深深摇着头,“算不得背叛,因为我从一开始的报仇对象就是赵竞舟。他成为海盗之时就杀害了我父母双亲,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亲眼看见他死。” 泠九香瞪大双眸,想奋力看清他,泪眼模糊,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何时变得这样陌生,或许她从未熟悉过真正的他。 耳边轰炸声不绝于耳,她转头看见外面,巡逻的海盗四散奔逃,死在接连不断的炮火中,而田虎跑下船,不顾自己的安危疏散人群。恰巧此时,五万个朝廷送来的精兵纷纷从袖中掏出匕首,和海盗们扭打在一起。 田虎紧急召集所有下属,可经过倭撅之战,海盗们死的死伤的伤,上千艘战船最后成功返乡的只剩下十几艘。剩下的人要么在养伤,要么死在炮火之下。 他看向正殿,堪堪与泠九香对视。泠九香忙不迭喊道:“快去保护大王!” 她的喊声穿过眼前厮杀扭打的人群,穿过轰轰烈烈的炮声,直直涌进他耳蜗里。赵竞舟杀出一条血路,冲向偏殿。 泠九香正要冲出正殿,李烨扑过去一把抱住她。一颗炮弹炸响在正殿大门边上,大门登时被轰炸个稀碎。 “这座宫殿是用特殊材质修缮,不会轻易被**炸毁,外面太危险了,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等一切结束了,我会再来找你。”他贴近她的耳边说。 她被他搂着,浑身冰冷,痴痴地道:“李烨,你说得没错,你从未背叛过我们,你从来就不是我们的人!” 她挣开他,疯一般跑了。再没有比她身后这个男人更可怕的东西了,哪怕是**,哪怕是敌军。 赵竞舟眼见偏殿四周皆是精兵护卫,连忙转身跑向最近的战船。他的亲卫队为了保护他,死伤惨重,只剩下一人仍辛苦地支撑着。他们浑身鲜血淋漓,只有两颗眼眸黑得发亮。 二人一路砍杀,离战船越来越近。赵竞舟忽然听见自己的亲卫队隔着老远冲自己喊道:“大王,小心!” 一直利箭射向赵竞舟。 千钧一发之际,田虎冲过去,挡在赵竞舟面前。 “噗”?一声,利箭穿透田虎的胸膛。他睁着眼直挺挺倒了下去,赵竞舟猛地抱住他。 远处的魏真延心满意足地放下长弓,勾唇看着二人。困兽犹斗,毫无胜算可言。 乾洋海盗帝国彻底败了。 “田虎!”他狠命摇晃着田虎,踢开身边几个敌人,搂抱着他往船上走去。 最后一个亲卫跑上船,启开轮船。而田虎奄奄一息地躺在赵竞舟怀里,气若游丝。 “大王,我……” 赵竞舟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而洪亮。 “别说了,我……我要你活着!” 田虎满身血迹,胸口的箭伤汩汩往外淌着血。他紧攥着赵竞舟的衣袖,挣扎道:“我不能再保护您了,大王,对不……” 他的手垂下去,他的眼睛再没有合上。 “不!你不能走!不!”?赵竞舟仰天长啸,双目猩红,忽而放下他,张开双臂大笑几声,泪流满面。 他的乾洋,他的军队,他的?弟兄…… 所有一切都在今夜泯灭。 泠九香跑出正殿后,从侧面躲过炮火攻击,冲上永深号。万幸的是,永深号上还剩下一个海盗,颤抖着躲在船舱里。 他眼见泠九香跑上来,着急忙慌地问:“提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过是想偷偷懒,在永深号睡一觉,没想到一觉醒来,川海三座岛屿一片硝烟,厮杀声和抢夺声漫天。他想推开永深号上不断发起炮击的火炮,那火炮却灼热得吓人,根本无法停止,无法触碰。 他吓得双腿发软,躲进船舱里兀自哭泣。 泠九香一一检查九门火炮,发觉只剩下最后一颗炮弹,炮弹射出去,落在海里,巨大的响声后,耳边嗡声乱鸣。 九门火炮像九头累垮的野兽,沉睡了下去。在满目疮痍中,她无法瞧见赵竞舟的身影,只能吩咐那个仅存的海盗:“快开船!我们去救大王!” 话音刚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泠九香徐徐转头瞥见李烨带着一众朝廷士兵走上来。 泠九香冷冷盯着李烨,而后者转头对海盗说:“开船,我们去找赵竞舟。” “你要干什么?”泠九香厉声问。 李烨的目光紧锁在前方,一字一句狠狠道:“如你所愿,我们一起去找他。” 那个海盗不知其中原因,应了一声,傻愣愣地去往战船后方掌舵。 战船起航,李烨手持长弓,透过朦胧硝烟远远看见魏真延也坐上战船,前去追赶赵竞舟。他眸中一片森冷,勾起唇角。 泠九香四下环顾,找准了时机冲上去,一把扣住李烨的脖颈,拔出匕首抵在他喉间,对士兵们说:“都不许动!” 士兵们拔出长剑,却也迟迟不敢上前。 “谁敢前进一步,我就要他死!” “阿九。” 他轻笑了一声,淡然地说:“我以前说过,我的命在你手里,今时今日也一样。” 泠九香扫他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持刀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动手,否则我绝不会停下。”?他低声说,“只是我从未想过,这双数次保护我的手有一天也会拿刀指着我。” “我也没有想过,这双数次救死扶伤的手会伤害那些被你救过的弟兄们。” “我们的事,与别人无关,待我完成一切,再对你解释。或者你对我再没有一点情分,定要现在动手?” “总督,提督……” 小海盗彻底傻眼了,只听李烨说:“不用管我,马上开船!” “你……” “我会给你一个解释,只是不是现在。”李烨握住匕首,手掌心霎时间被割出鲜红的血液。 “你干什么!”泠九香扫一眼他鲜血淋漓的手,冷斥道。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开我,你来选。” 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认真的眼色。哐当一声,她把染血的匕首甩在地上,蹲下去,捂着脸啜泣起来。 她好恨,她从未有过如此懦弱的时候。她明知道这个男人背叛了她,却不忍心对他动手。 从来只有她让别人痛哭流泪,哪曾想心痛欲绝的滋味今时今日也轮到她饱尝。 船行速度飞快,魏真延带领所有皇家战船追赶赵竞舟,不一会儿,七艘皇家战船和永深号将赵竞舟所乘船只彻底围堵。赵竞舟心知再无逃生的可能,吩咐所剩的唯一一个亲卫停船,大大方方从船舱里探出身子,战到甲板上。 李烨和魏真延同时拉起长弓,利箭对准赵竞舟。赵竞舟看着李烨,看了又看,眯起双眼,深吸一口气,眼圈泛红。 “原来是你背叛了我,李烨,你背叛了我。你才是真正的谋逆之人,田虎……田虎待我是真心的……”?赵竞舟指着李烨,笑着,又哭着,捶胸顿足,旋即仰头大笑。 魏真延一箭?射过去,正中他后背。赵竞舟中了一箭,口中吐出血沫,仍未倒下,旋即李烨又射过去一箭,正中他胸口。 赵竞舟巍峨如山的身躯终于倒下去,他倒在船上,和田虎的鲜血融在一起。 泠九香不动声色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某根弦断裂开了。 满世界寂静,大海寂静,轮船寂静,疮痍满目的川海同样寂静。她好像彻底失聪,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缓缓起身,清晰地看见李烨嘴角勾起的弧度,她觉得十分诧异,因为他笑得很满足、很畅快。 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笑容。 “阿九,结束了,这下一切都结束了。”他抬手抚着她的脸颊,冰凉一片,那是她的泪。 “现在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他柔声细语道,“我自小是中原人,住在川安,爹娘不过是海边的渔民。十年前,赵竞舟刚开始成为海盗,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烧杀抢掠,我爹娘被他的海盗屠戮,房屋尽数烧毁,而我……有幸掉入海里逃过一劫。为了报仇雪恨,我跟随魏真延,不远万里去往异国寻找易容者为我改头换面,然后我借机带着杨妍来到川海。” 泠九香呆呆听着,目光黯淡而空洞。 “十年了,整整十年,为了报仇我用十年的时间待在他身边。我每日每夜看着他,我恨不得直接杀了他,然后跳海自尽,但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死在这帮海盗的手里。我恨他们,你明白吗阿九?我真恨,那些屠尽我全家的恶徒,我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我做到了阿九,我做到了,我赢了,我亲手杀了他,亲手……”他低声呢喃着。 她冷笑着,?指了指自己说:“还有我呢,我也是海盗,你也要杀了我。” 他愣了片刻,眸中些许神智好像被她一句话扯了回来。他深深摇头,疯魔一般搂着她说:“你不是,你是我的妻子。” “我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啊,”?泠九香笑了笑,眼里泪光闪烁,“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巡逻,一起行动,我们是同伙你知道吗?同伙!” “可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他们也并非全是坏人,但是你的弟兄们已经死在战火里。”李烨残忍地提醒她,“我并非憎恨他们所有人,可是永深号上的弟兄们,已经一个不剩了。” “这都拜你所赐不是吗?”泠九香抱着自己,慌乱地摇着头。 “我多想听你说你在骗我,这是个玩笑,是个梦,即使我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所有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川海归降,抗击倭撅,哦不,或许更早,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对不对?” 李烨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我承认,一开始你是我棋子中的一枚,可是后来……” “后来你发现我是公主,因为你是中原人,因为你早晚要联系朝廷把赵竞舟一网打尽,所以我就是你的筹码对不对?你跟我拉进关系,让我信任你,是因为我的公主身份。” “不,不是这样。”李烨扑上去,环住她的双肩,“阿九,我爱你。”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像个枯萎的布偶。 “那你告诉我,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 他以为她渐渐消气,抬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哄道:“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我本是因为你与寻常女子不同,认为你适合赵竞舟,这才诱骗你当船长。哪成想你身份特殊,我只能千方百计护着你。川海第一次遇袭是我安排魏真延做的,为了掩人耳目我才提出前往缇斯国。我嫁祸给杨妍,是为了让她受我胁迫,在腰上刻下红蝶,以此来保护你。我知道赵竞舟想要诏安,所以我才会诱导他抗击倭撅,为朝廷效力,然后……” “然后乾洋海盗死伤惨重,朝廷大军顺利挺进是吗?” “我不让你救杨妍,是因为我知道她一直对我图谋不轨,所以多次事件中我也多次针对他。” “那……田虎呢?”?她闷声问,“田虎背叛赵竞舟,也跟你有关吗?” “是,”?他一字一句道,“是我飞鸽传书,诱导他举兵背叛赵竞舟。” 她开始发抖,而他把她拥得更紧。 “原来你早就算好了,我们所有人做的所有事,每一分每一寸,你算尽了!现在要如何?把我、把真正的殷雪公主献给王夼,换取一官半职对吗?” “不会,我向你发誓,我爱你……” “够了!”?她死命推开他,大吼一声,“你的誓言太廉价,我再不信了!” 她跑到船头,目不转睛望着黝黑的深海,一只脚踩上船板,脑海中浮现出与他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所有的一切,自他而始,也由他亲手了结。 初见,他要她加入,他冷漠淡然;往后,他多次出手相助,他关怀备至;她早就爱上他,可他从始至终都在骗她。 她垂头望着大海,无声落泪。 是时候结束了,她和他的一切。 “阿九,你要干什么!”他在她身后喊。 她拧着身子,回眸看他。 他红着眼喊道:“别做傻事,你下来,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给你!你亲自来取!” “我不要了,你的命,我不要了,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所以你才敢说这种话,李烨,你真的好可怕。” “你听我说,我骗你是真的,但我爱你亦是真的。” “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对吗?我被你利用得还不够,你还要从我身上得到皇家秘宝去伺候你的中原皇帝对不对!”她流着泪大吼,周身止不住发颤,“李烨,我什么都给你了,我的同伴,我的秘密,我的……我的一切。你说过不会伤害我,你骗我!” 她说着,泪如泉涌。她恍恍惚惚坐在船板上,环抱着自己。 “可我居然还不忍心杀你,如此只有一死,死在乾洋里,和兄弟们一起,也是死得其所。”她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笑。 “泠九香!” 在他颤抖的喊声里,她一跃而下。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只触到她一片衣角,她如落花般坠下去,巨大的海浪顷刻间吞没了她。 “阿九!”他正要扑下去,身后三四个士兵已经围上来死拽住他,强硬地往后拖。 李烨徒劳地挣扎着,双眸仿佛泛着血光,浑身颤抖。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阿九……” “李大人,您别冲动,咱们动员所有船只一起去找,区区一个女子,很快就能找到。” “是啊,您现在冲下去不仅救不了她,还会白白搭上一条命!” 他咬牙呜咽,死死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大吼一声。 “找!给我找!” “就算把整个乾洋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她!” 那一夜,大海无声无息吞噬了所有恩怨情仇。 那之后,世间再无女海盗的传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三年之七后 三年光阴荏苒,天下换了数个模样。 一间宽敞的茶馆里,“啪”一声,折扇开合,说书人留着长须,摇头晃脑地卖着关子。 “话说三年前,一位李公子不顾千难万险孤身去往传闻中的海盗窝点——川海。这川海各处岛屿遍布,岛上不仅有猛虎野兽、怪石嶙峋,更有那传说中罄竹难书、无恶不作的海盗团伙。” “先生,”一个缺牙口的小孩伸着稚嫩的小手高呼,“这世上真有海盗吗?据说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乾洋成百上千座岛屿都被海盗王霸占。” “千真万确!我曾经亲眼看见过那海盗的面目,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如厉鬼一般……” 说书人夸张地讲述着遇见海盗的经历,众人无不双眼大睁。 “海盗们满以为中原人体弱多病、弱小无知,谁知这位李公子身手不凡,精通医术,是个惩恶扬善的英雄好汉,为维护一方安宁,他挺身而出,在海盗团中卧底数十年,最终在一艘海盗船上亲手砍下了海盗王的头颅。” 听书的众人纷纷猜问。说书人双手拜了拜,笑道:“皇上感念他英勇无双,特将他立命为当朝命官,可是这位李公子啊,他两袖清风、风轻云淡,虽然足智多谋,但他对官场之事并不上心,最终自请来到咱们无絮城做了个小小城主。” “哇!”?众人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目光,“那这位李公子便是……” “不错,”?说书人折扇,往手掌心一敲,“这位李公子便是咱们无絮的新城主——李辰夜。” 说书人说罢,众人不由得鼓掌为贺。坐在角落里的两个身着便衣,头戴斗笠的公子悄悄站起身,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走在后头的人对前面的人说:“主子,这帮说书的家伙倒真会编。” 斗笠之下,露出一双清冷的眼,再往下,便是高挺的鼻、薄薄两片唇。 他面不改色,呆了片刻,依旧沉默不语。 小四叹一口气,瘪瘪嘴,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李辰夜这才回过神来,略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什么?” 小四无语,搪塞道:“我什么也没说。” 李辰夜点点头,又扭身兀自出神。 何为愁,心字头上一个秋。自从搭上了这么一位主人后,小四每天都在担忧他的精神状况和人身安全。 这位李大人确实厉害,三年前亲手射杀了那个纵横多年的海王赵竞舟,还把他麾下成千上万的海贼一网打尽。照理说这般神人为朝廷打下整片乾洋的大好江山,那下半生不得翘着腿高官厚禄么,可是这位李大人偏不。 他没有及时班师回朝向皇帝汇报,而是动用所有残余船只耗费整整一个月找人,若说找的人是谁,小四不知道,只知那是个女海盗,是李辰夜心尖尖上的女人。 据说那个女子宁死不肯同李辰夜离去,转头跳海,李辰夜疯一样找她。一个月后,李辰夜无功而返,皇帝念在他劳苦功高,并不多做计较。可是李辰夜再也无心朝廷政事,多日心神恍惚,最终也只是回到这么个小破城,做了个城主。 而小四也是在被告知服从李辰夜时才知道,他的主子脑子恐怕有点问题,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再不做别的事,有人来访也不理,房子漏雨也不看,甚至有一回走在路上,险些迎面撞上一辆马车,小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救下他,他也不道谢,只是怔愣许久,苦笑了一声说,再没有她救我了。 他嘴里的“她”,大抵是那个女海盗。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这根本不是正常男子的作风。不只是小四,唯恐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在李烨成为无絮城主后,小四亲眼看见魏真延气势汹汹地冲进宅院里,二话不说给了李辰夜一巴掌。 七八个小厮一起扑上去才拦下魏真延,他红着眼冲李辰夜大吼:“你还有个男人样吗?” 李辰夜笑了笑,没有说话。 “死了个女人你就这样,天底下多少女人,你这么执迷不悟又是何必?” 魏真延挣开桎梏,指着窗外说:“她已经死了,就算你一生忏悔,她也不会再原谅你了,永远不会。” 李辰夜抬头望去,眼神深邃而透亮。他低声呢喃着什么,小四听见低低的几声细细碎碎的喑哑。 “是啊,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从那以后,李辰夜开始看海。他有时站着,有时坐着,目光总是牢牢粘在碧涛之上。小四始终搞不懂这片海究竟有什么好看,李辰夜却乐此不疲。 思绪扯回茶馆之内,小四听见那说书人越说越来劲儿,便扯着李辰夜说:“走,主人,今日拜见旧城主王大人,可不能再耽搁了。” 李辰夜好像听懂了,直挺挺站起来往外走。 离开茶馆后,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小四花几文钱买了一个新的斗笠,小心翼翼地给李辰夜戴上。 上头都吩咐过了,无论如何伺候着他,反正人傻钱多,跟着他这辈子也不愁吃喝。思及此,小四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 前城主王中营是个淡泊名利的闲人,住所较为偏僻。小四带着李辰夜七拐八拐,走进一条小巷。那巷子旁边开了一家武馆,远远路过,可听见武馆内传出激烈的嘶吼声。 “这家武馆生意不错,名声也响亮。” 李辰夜随意扫了一眼,?忽然怔住。只因为那家武馆名叫“无忧馆”。 无忧无虑吗?他苦涩地笑了笑,若真能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主子,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接着往前走。才要转弯时,他瞥见武馆后头的拐角处走过去一个人。 那个人本就高挑,骨架小,更显得修长。他穿着普通的棕色粗布衫和灰色长裤,脚上趿拉着一双草鞋,远远走过去。 只一眼,李辰夜再也忘不掉那个人。鬼使神差般,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小四在后头叫嚷:“主子,你去哪儿?王府在那边……” 李辰夜回头,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天杀的,这傻子不会疯魔了?小四忙不迭地跟上去,李辰夜蹑手蹑脚地小跑到那男子身后,再次打量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眼里泛着酸涩感。 太熟悉,不会有错,他日日夜夜梦见这个身影。 李辰夜生怕自己一喊,?那人就逃了,再不见踪影。它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不过,就算逃了又如何?除非他能在一个时辰之内逃出无絮,否则就算天翻地覆李辰夜也会把这个人揪出来。 那人仿佛知道李辰夜的想法,鬼使神差般,他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扭头疯跑出去。 “站住!”小四下意识大喊一声,和李辰夜一齐追上去。 那人精力充沛,体力充足,不仅跑了,还一跃而上翻过一座墙头。而李辰夜不过跑出去十几米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小四正要翻墙,李辰夜制止了他。 “不必了,你追不上他的。” 小四夸张地大叫起来,“主子,我能打能跑,你别小瞧我。” “不是我小瞧你,是他很厉害。” 小四纳闷地打量着自家主子。很奇怪,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笑过,就算让他敷衍地扯嘴角,他?也百般不愿。可是今日,一遇见那个陌生人,他像个疯子般边跑边笑,直到此刻,他追不上那个生人,还倚着墙,笑得恣意而满足。 “她还活着,真的是她,她……”李辰夜笑着笑着,眼里竟然泛着泪光。 “主子,您不会……疯了?” 李辰夜深吸一口气,“没事,走。” “去王大人家?” “去武馆。” 小四转头望天,拍了拍自己的圆脑袋。老天保佑,他主子不是有病?原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现在却对一家武馆上心了? 李辰夜转身便走,而他追赶的那个人忙不迭地往前跑。那人穿过集市,险些撞倒几个摆摊小贩。她数次险些栽倒在地,连声道歉,最后冲到无絮渔民常驻的海岸边。 她在岸边一一寻找,终于看见那艘熟悉的木船。一个瘦削的身影蹲在木船上,洒下渔网,双手?撑在膝盖上,垂头看着海中游鱼。 “无邪!”?她喊道。 那个瘦弱的身影回过头去看她,转身朝她招手。她安静地坐在岸边等他划船回来。 待无邪扛着一网兜海鱼,艰难地走上岸,泠九香打量着他。 抓鱼这几年,无邪这小子晒黑不少,身子骨也强健了。在她眼里,抓鱼是个累人的活儿,她屡次邀请他去武馆当个拳师,他每次都拒绝了,理由是不想再玩打打杀杀那一套。好在这小子学什么东西都快,做个渔夫倒也安乐。 眼见泠九香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无邪打趣她道:“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不用教你的臭徒弟?” 泠九香耸耸肩,“因为我方才见着个人,吓着了。” 无邪扯着嘴皮,“能把你吓着的人,得长成什么样?” 泠九香单手托腮,闷声说:“跟李烨一模一样。” “什么?”无邪大为吃惊,察觉自己语调过高,环顾四周,压低嗓音道,“难道他就是无絮的新城主?” “谁知道了。”?泠九香贝齿磨着嘴皮,“他发现我了,今夜肯定会先从武馆开始调查。” “那怎么办?” “我在你这儿住一夜,明早去跟阿正请几天假,再挨个叮嘱他们封口。”她站起身,拍拍屁股下的灰,“但愿我不会再见到他。” 她瞧见无邪怔怔低着头,双手抱臂,歪着头道:“你还念着他?” 无邪瞅她一眼,摇头。 “我不怪你,忘记一个人太难了。况且就算你还把他当成那个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总督,那又如何?”?她讥讽地笑了笑,“他既不是,也不稀罕。” 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泠九香在无絮城较为偏僻的?地域开了一间武馆,便将武馆当成自己的家,而无邪住在一间草屋里,离泠九香大概几条街的距离。泠九香闲下来时会去找他,两人心照不宣,从不叙旧,只谈当下和未来。 无邪抬头看一眼天色说:“要下雨了,你的伤……” “无妨,有点痒而已。” 三年前,泠九香带着肩伤跳进大海里,李烨发动所有人马搜寻了整整三个月,不见所踪。 无邪当时一个人在战船上行驶船只,他并不会掌舵,又没有瞭望手从旁协助,风雨交加时辨不清方向,几次三番逃出生天,最终抵达川海。他没有想到,川海已经变成一片浓烟滚滚的废墟。他几乎驾船逃跑,却在海中捞上奄奄一息的泠九香。 也许冥冥之中注定了,李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想要的人。 无邪救下泠九香以后不敢在硝烟四起的川海多做停留,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驾驶着战船,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泠九香身受重伤,连日高烧不退。船上没有退烧药物,无邪只能所有被褥都盖在她身上,偶尔搓手替她敷脸,把干粮捣碎了和进水中一点点喂她。 正当他绝望至极,以为泠九香挺不过这一遭,而船上的淡水和粮食已经用尽时,他们漂到无絮。 无邪背着泠九香从战船上摇摇晃晃走下来,?吸引城中众人的注意。他不得不放下尊严,腆着脸讨口饭吃,哪成想白蹁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向他们。 白蹁救下二人,并替他们购置两块地皮,他们开设了武馆,建起了草屋。 泠九香病好之后,再次女扮男装,在武馆中做了馆主,为四面八方习武之人传授武艺。她不负众望,依靠超群武艺吸引一批又一批习武之人蜂拥而至,男女老少皆宜,一年半载的功夫,武馆赚得盆满钵满,她把大部分钱硬塞给白蹁。无邪则是当起了捕鱼的渔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然有些苦闷,但也平静安然。 泠九香的肩伤没有及时医治,落下病根,一到雨季就会瘙痒疼痛,她咬咬牙便挺过去,从没多说什么。 只是偶尔因为肩伤,会想起故人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重十逢 无邪的小屋收拾得干净整洁,泠九香一坐下,他便忙着做饭。 晚饭是一碟绿豆、一碟土豆再配上两碗米饭。?窗外轰隆一声,暴雨倾盆。二人吃着饭听着雨,别有风味。 “他找到你,是早晚的事。”无邪冷不丁地说。 “我不想见他。”?泠九香不禁握紧手中碗筷,“如果他是为了秘宝而来,我已经告诉过他。” “他一定是为你来。”?无邪黑得发亮的眼眸瞅着她。 “你不恨他?” 无邪摇头,“倘若是我,一定也这么做。阿九,他的身世太凄惨,如若这是真的,我无法不同情。” “他不需要你同情,他只想榨干你的利用价值,为他铺平脚下的路。”泠九香斩钉截铁道,“他不值得,一点也不。” “阿九,其实……” 她胡乱扒拉着饭往嘴里送,轻轻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睡旁边那屋。” 泠九香走进屋里,带上门,把无邪的叹息隔在门外。 翌日卯时不到,?泠九香就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脸不洗牙不刷,提起一口气,从武馆后门冲进去。 她径直跑进右侧的寝殿,推门而入。 她的助手阿正正在洗脸,看见她猛地闯进来,唬了一跳,捂着胸口,喘着气说:“九爷这是赶着投胎呢?”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句,我这几天有事不来了。你帮我管着馆里那帮傻子,别闹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阿正打着哈欠,一只手把洗脸巾搭在肩膀上,另一只手端着洗脸盆,眯眼扫她一番,懒洋洋地问,“昨个儿逛青楼去了?” “逛你个大头鬼!记住啊,我这几日不来了。”?泠九香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泠九香从正门离开武馆,顿觉神清气爽,不禁伸了个懒腰。然而没等她悬着的心放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她一震,没有转头,快步往前走,后面那人不依不休,紧跟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馆长,你好,我是来求学的。” 泠九香听见他的声音,走得更快了。 “馆长……” “我这几天没空,你进去找副馆长。”?泠九香头也不回地说。 “等等,”?李辰夜伸手拽住她,“馆长,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他眸中一喜,不由分说张开双臂抱住她。 “阿九,”他深拥着她,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背,“我终于找到你了。” “放开我!”?泠九香抬手推他,他却像钉在她身上,怎么也推不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靠在她身上,疲倦地说,“我在武馆外头等了一夜,终于见到你了。” 一夜……泠九香怔怔看着他。还以为她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他昨天就在这儿。 孽缘,这都是孽缘。泠九香不由得叹气,三年前他险些把乾洋翻过来也没找到她,谁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抱了她一会儿,正前方忽然响起一声厉喝。 “放开她!” 李辰夜没有松开她,单手搂着她的肩膀,看向来人。白蹁与他面面相觑,不由得愣住。 “李……李辰夜?”?白蹁惊讶地道,“你怎么会来?” 李辰夜恭敬作揖道:“皇上安排我来无絮做个城主,还没来得及拜访白兄,现下便见到了,果然是你我有缘。” 泠九香白他一眼,又瞥见白蹁,索性狠下心道:“夫君,你来了。” 李辰夜浑身一颤,徐徐看向白蹁。白蹁的脸上飘着两团红晕。他摸摸后脑勺,支吾几声说:“娘……娘子。” 泠九香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挽过白蹁的手臂,然后回头朝李辰夜微微一笑。 “我和我夫君要回家了,李公子要来喝口茶吗?” 李辰夜白色煞白,咬着牙,强忍怒意,直勾勾盯着她。 很好,尽管他明知道这是假的,还是生气。 泠九香满以为他会愤慨地离去,谁知李辰夜微微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夫人这般邀请,我怎能拒绝?” 于是李辰夜跟在这对“新婚夫妻”身边,走了一路。泠九香挽着白蹁走了半天,身上闷出汗来,才松开手,李辰夜便趁机挤进他们中间牵住她。 泠九香甩开他,他又像块牛皮糖一般粘上去。 “你干什么,我是有夫之妇!”?泠九香斥道。 李辰夜大言不惭:“我在给你把脉。” “你有毛病,有这么把脉的吗?” “我是医生,我说了算。” 泠九香在心里翻了?十个白眼。完了,完犊子了,三年不见这个男人愈发臭不要脸。 泠九香怒视白蹁,后者支支吾吾地道:“这是……我夫人,你怎么能……” “把脉而已,白兄也试试。”李烨把泠九香拉到旁边,另一只手握住白蹁,片刻后又松开。 “白兄气血顺畅,脉象平和。” 泠九香没好气地问:“那你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你的脉象不稳,我还要找找你手腕上的经络。” “你还要不要脸了?” 李辰夜没搭理她,三人走到白府,他自然地松开她。泠九香这才有些踌躇,白蹁迎二人进去,她却说:“方才忘了,武馆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跑,丝毫没给二人挽留之机。 白蹁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李辰夜说:“白兄,不邀我进去吗?” 待门僮开了门,白蹁在正殿迎接?李辰夜。白夫人和白老爷一听说来者是新任城主李辰夜,忙不迭地出来迎。李烨笑容满面,寒暄过后又和白蹁去往偏殿叙旧。 “我还未曾感谢李兄三年相助,今日白蹁在此谢过。”白蹁朝李辰夜作了个揖。 李辰夜也恭敬回礼。 三年前,白蹁为了泠九香逃离战场,魏真延虽然没有告发于皇上,但是偶有风言风语传出,皇帝疑心病重,对白蹁多有训斥,而李烨除掉乾洋海盗,乃一国功臣,多次为白蹁出言,请皇上把白蹁的礼部尚书一职换成闲职。如今白蹁也算个闲散人物,整日游山玩水,又领着不菲俸禄,好不快活。 “今日李兄大驾光临,究竟有何事?” “自然是为了她,”?李辰夜淡然地说,“我知道你们是虚凰假凤,她方才那么做只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 “那你还……” “她是我的,只是我的。”?李烨定定看着他,郑重其事道,“白兄,我无意冒犯于你,我只想把她找回来。” 一时间,白蹁的目光中流露出怜悯和同情,“回不来了,她恨你。” 白蹁徐徐坐下,望着窗外,目光和思绪一齐飘远了。 “当年她还是海盗,我还是命官。我数次对她表白心迹,她数次拒绝,理由是她有了你。你夺走了她整颗心,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他转脸看向李辰夜,一字一句道,“而现在她拒绝我的理由是,她死心了。” 李辰夜默然许久。 “李兄,放弃,我知道当日你有种种理由和难处,但她多么坚强一个女子,被你伤透了。无邪把她从船上背下来时,我召集了全城最好的医师,医师说她没有分毫求生欲望,只求一死。” 李辰夜转过去,肩膀微微颤抖。白蹁扫他一眼,接着说:“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活下来了,对我和无邪说清楚川海发生的事,她决定重新开始,往后绝口不提从前。既然她已经忘了你,开始新的生活,你为何要接近她?” 白蹁说着,两眼微睁,张口便道:“你难道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李辰夜冷声打断:“白兄,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 白蹁垂眸道:“抱歉,我只是想说,没有你,她过得很快乐。” 李辰夜没有跟白蹁道别,他鲜少有这般不礼貌的时刻,转身疾步离去。 当日中午,阿正打着哈欠在长廊里走,忽然瞥见泠九香一闪而过,他快步跟上去,诧异地问:“你不是这几日有事都不来吗?” 泠九香有些不自在地说:“路过,顺便看看。” “你没事儿?”阿正打量着她眼下的乌青,啧啧几声说,“累成这熊样,该不会是被人甩了?” “滚!”?泠九香白他一眼。 尔后一个小厮跑过来,对两人说:“馆长,副馆长,有位公子来求学习武。” 泠九香心里突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阿正点点头,“这个时候来学,怕不是个大财主,我去看看。” 他才走到门口,那个新来的学员生得清秀,淡眉星目,玉鼻薄唇,且身材修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优雅气质。 阿正不由得露出笑容,“你就是来学武的?” 李辰夜正色道:“非也。” 在阿正诧异的目光下,李辰夜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入他手中。 “还请借一步说话。” “使不得,”?阿正摇头又摆手,“我们这儿是正规武馆,清清白白不受贿赂。” 李辰夜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又掏出一锭银子,“请借一步说话。” “我……”?阿正看见两块明晃晃的银子摆在面前,心都快跳出来了,“我是正人君子,我从来不……” 李辰夜见状,又拿出一块金子。 阿正捏了把汗,夸张地张大嘴巴,恨不得把眼前两银一金生吞进肚中。 “在下还有……” 李辰夜还要再掏钱,阿正已经挽上他的的胳膊,笑嘻嘻地问:“这位爷,您有啥吩咐?” “你们馆主名叫阿九对吗?” “应该,我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平日里喊他九爷。”?阿正喜滋滋地道,“这位爷难不成是听说了咱们九爷武艺超群,特来拜访。” “差不多,”李辰夜一本正经道,“我看上你家馆主了,顺便来学武。” 阿正干笑几声,戛然而止。 “你你你说啥?” “我倾慕九爷多日,特来拜访,顺便习武。” “你……”?阿正瞪着眼打量他,“你男的,他也是男的,你断袖?” 李辰夜这才想起泠九香又玩起女扮男装的花样,索性顺势而为。 “没错,我断袖。” 阿正觉得世界观颠覆了。原来男同竟在我身边。该不会九爷也是男同? 他转过身去细细思忖一番,发现诸多疑点。九爷从不逛青楼,从不看女人,接上不少女子给他抛媚眼,他全当没看见。难道……他们俩…… 李辰夜察觉阿正的眼神变化,索性添油加醋地说:“我们是老相好。” 阿正强忍着颤抖,“不错,非常不错,所以你来是为了……” “她近日总躲着我,我不服气,便追着她来这儿。”李辰夜把两银一金往他怀里推,“若你能助我们二人破镜重圆,这些都归你了。” 阿正捧着下半身的荣华富贵,拍着胸脯乐道:“助人为乐这种事,我最擅长。”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阿正,你干什么呢!” “九爷,来了个新学员。” “难道你忘了,月中不收新学员吗?”?泠九香冷漠地说,“还不送客?”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了。阿正连忙走上前,捧着银子说:“九爷您瞧,这可是个大财主,为这么点小事得罪了他,不值当。” 泠九香斩钉截铁道:“我说了不收。” “那行,”?阿正叹了一口气,“我替你收。” 泠九香冷哼一声,双手抱臂,恼怒地看着他,“阿正,你不想干了是?” 泠九香平日里虽冷着一张脸,但她性子果断干脆,极少有翻脸无情之时,阿正见她真真是怒了,不由得害怕起来。 李辰夜见状,走过去说:“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你何必这么为难他。” “有你什么事?”?泠九香冷扫他一眼,转身离去。 阿正气得跳脚,无奈地从怀中把金银掏出来,恭恭敬敬递给李辰夜。 “爷,不是我不想收,是我们九爷不愿意,您看这……” “放心,我绝不为难你。既然不能收徒,你们学武时我在旁边围观行不行?” “这倒是没问题。”?阿正眼睛一亮,啧啧几声说,“九爷好像很不待见你,你为何还要找他?他脾气犟得很,说一不二,小姑娘都能被他吓跑了。” 李辰夜轻声一笑,风轻云淡地道:“我着魔了,这一世除了她,再没法爱慕任何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无情九九爷 阿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半个时辰后,你来我们武馆正殿,不过九爷可不一定会来。” “没关系,她若是不来,我日日夜夜来等,早晚有一天我会见到她。” 半个时辰后,武馆内响起一片吼声。二十来个大块头武者在正殿内打起拳来,而李辰夜在阿正的安排下悄悄溜进来,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像个乖巧的小孩。 阿正挨个察看并点评他们的拳法。学员们有的练习刻苦、有的偷懒懈怠,亦有交头接耳、打闹玩耍之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只听一声“九爷来了”,所有人登时正襟危坐,正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泠九香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眼看见李辰夜坐在角落里。 他眼神深邃而明亮,闪烁地望着她。她嫌恶地瞥他一眼,转头去对学员们说:“早。” 学员们齐声喊早。 “今天状态怎么样?”?泠九香问阿正。 “不好。”?阿正压低声音说,“高邢、张夺、彭讷三个人有所进益,其余不进反退,想来是这几日没有好好练习。” 泠九香扫他们一眼,扬声道:“高邢、张夺、彭讷三个人出来对练,剩下自己找人分组。” 学员们纷纷找人对练,只剩一个大块头没找到对手。泠九香抱着臂对他说:“既然没找到对手,那不如……我跟你练。” “别!”?大块头下意识地喊,背后冷汗直冒,“九……九爷,我……” 大块头可太惧怕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家伙了。记得头一回入馆时听闻他是馆主,大块头?轻蔑地笑了笑,当众挑战他,结果被打个落花流水,浑身上下疼痛不休。 大块头自认为是个武学奇才,没想到在九爷面前,他挺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于是他冥思苦想多日,在家里一调养好身子马上冲到武馆求学。 好在泠九香毫不介意,一并接纳了他,只是?此后他和几个同时入门的学员都对泠九香产生了心理阴影。 大块头支支吾吾半天,环顾四周,一眼看见李辰夜,便指着他说:“我跟他打行不行?” 李辰夜站起身,询问的目光望向泠九香,后者震惊片刻,低声说:“不可以,那不是我们馆中的人。” 李辰夜走到大块头面前,对他说:“我虽不是武馆中人,但是对馆中武学很是钦佩,这位前辈可愿不吝赐教?” 大块头打量李辰夜一番,忙不迭点头。 好说嘛,只要不让他跟九爷打,什么都好说。思及此,大块头应下。 泠九香不悦地道:“你到底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他是馆外人,你不能和他……” 李辰夜打断她,“九爷在担心什么?难道九爷认为馆中的学员打不过我这个外行人吗?” 泠九香瞪他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李辰夜戏谑地轻哼一声,“又或者,九爷在担心我?” 霎时间,武馆里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大块头不经人事,摸着后脑勺,懵懵懂懂?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 泠九香面色一沉,转身说:“随你。” 李辰夜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大块头喊了开始,一拳打向他,他堪堪躲过,毫无章法。大块头略有惊讶,又是一拳,李辰夜双手交叉在近前格挡。大块头迈开粗壮的长腿往下一扫,李辰夜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倒在地。 大块头惊讶地说:“不是,你这么弱,来武馆凑数?” “让你见笑了。”李辰夜笑着爬起来,压低嗓音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泡你家馆长。” 此话一出,大块头整个人如遭雷劈?。 “妈呀!”?他大喊一声,旋即捂着嘴,“兄弟,你认真的?” 李辰夜诚恳点头。 “不至于,你生得这般好看,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馆长可是个男的!” “馆长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大块头竖起大拇指,半天才憋出一句,“兄弟,厉害!” “所以请你帮我一把,对我使出全力,我想让她心疼。” “没问题。” 话音刚落,大块头一拳朝他脸上砸去。李辰夜没能闪开,生生挨了一拳,鼻血直流。他扫一眼泠九香,她没有回头。 “再来?”大块头犹豫地问。 “来。”?他坚定地说。 又是一拳,他依旧没躲开,大块头于心不忍,甚至要转头去看泠九香。李辰夜喊住他,“别找她……” 他胡乱擦干脸上的血迹,“是我的错,她不肯原谅我,是我的错。” 三年前的她不会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不管是什么危险,总有她挡在他面前。三年后的她对他的伤置若罔闻, 她真的很傻,真的很在乎他。而现在,他受伤再重,她也不会回头哪怕看他一眼。 阿正看不过眼,走过去说:“别闹了,我和你练。” “可是……”?大块头踌躇道,“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九爷。” 阿正撇嘴说:“我知道,可是瞧着架势,九爷跟他的关系挺复杂。” 血迹染红李辰夜的衣袖,他狠狠抹了一把,灼热的视线仿佛粘在泠九香身上。 泠九香恰巧回头,与他对视,柳眉一蹙,美目中流露出的不是心疼而是嫌弃。 她咬牙,深吸一口气,指着李辰夜说:“出去,别弄脏我的地板。” 他心里受伤了,无助地看着她。而她扬声喊:“出去啊,没听见吗?” 她喊声震天,所有学员都停下,齐刷刷看向二人。李辰夜苦涩地笑了笑,说了声好,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 他路过她身旁时,她嫌恶地捂着鼻子,低声说:“快滚!” 而他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我。” 随后他拐出去,其他人都呆滞地看着泠九香。 “看什么看,还不继续?”?她厉声说。 此话一出,学员们纷纷扭头练习。阿正吐吐舌头,对大块头说:“九爷大概心情不好,别招惹他。” 大块头苦着脸点头,想起方才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男人,情不自禁叹道:“那个公子,挺可怜的。”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泠九香再也无心待在武馆,临走前她打算再嘱咐阿正几句,绝不能再让李辰夜进来。谁知她刚走向阿正,一个小厮跑过去,和阿正交头接耳几句,阿正白了一张脸,思忖许久才道:“罢了罢了,随他去。” 泠九香见状,走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九爷,你都不知道那个姚霸王……”小厮话音未落,阿正踩了他一脚。 “九爷,没事儿,您去忙。” “我在问你什么事。” 阿正迟疑一会儿,“就是隔壁姚老爷的儿子,附近人都叫他姚霸王,那小屁孩三天两头不干正事,就喜欢跑到咱们这儿偷瓜。” 泠九香怒道:“他偷我种的西瓜?” 阿正和小厮对视一眼,点点头。 “他现在就在院子里……九爷,等等!” 泠九香飞奔出去,果然在院子里种瓜角落看见一个抱西瓜的男孩。男孩约莫十二三岁,梳着辫子头,穿着攒金?银鼠衫,脚踩祥云靴,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他把西瓜砸碎在地上,用手挖开,吃得酣畅淋漓。泠九香怒极反笑,静悄悄走过去,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上一脚。男孩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滚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他哭了半晌也不见泠九香来哄他,便站起来擦干眼泪,指着泠九香喊:“你什么东西?凭什么踢我?” “瓜是我的。”?泠九香双手环胸,不耐烦地说。 “分明是我亲手偷的。”?他蛮不讲理地说。 泠九香冷笑,“那你有本事再偷一个。” “好啊,谁怕谁!”姚霸王又要抱起一个瓜,泠九香也不客气,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他脑门上砸,疼得他眼泪花又蹦出来。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姚……” “姚你妈卖批,我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听我的,至于你,见一次我打一次。”泠九香按着十指,按得关节咯吱咯吱响。 姚霸王被她吓跑了,阿正在她身后远远看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可怎么是好,九爷,这姚家可不是好惹的。当年姚老爷参加过抗倭战争,是这一带有名的功臣,大家对他十分景仰。” 泠九香听罢,淡然地笑了笑,“他参加过,我怎么不知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中原没死人,死的是乾洋的人。” “你又在说胡话了。”?阿正撇嘴道。 “阿正,你听着,我什么都见过,什么都没在怕的。武馆里有什么事你不敢处理,尽管找我。别说是什么药老爷姚老爷,就算皇帝来了,我照样敢跟他对着干。”?泠九香撂下这么一番话,转身走了。 阿正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霸气。 泠九香走出武馆,武馆阶下做着个熟悉的身影。她扫他一眼,往前走,果不其然他又跟上来。 她停下,他也停下;她前进,他也前进。随后她抱着臂,戏谑地瞧着他。 “好玩吗?” 李辰夜没有回答她。 “别再来找我了,我过得很好,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我拒绝。我是无絮新任城主,整个城池归我所管,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泠九香挑眉,“请城主先行一步。” “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你有病?”?泠九香再耐不住性子,吼道,“别特么跟着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让人很讨厌?” 他笑了,她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爱恨分明、说话直白简洁,他爱惨了她这副样子,即使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在他心口凌迟。 “我知道,但我喜欢你,阿九,我们谈谈。” “别再这样叫我了,阿九已经死了。”?她倚着墙,斜眼看他,胸口不住地起伏。 “知道她死在哪儿吗?乾洋!她和她的心上人李烨死在一起,我亲眼看见的。我不是你的什么阿九,老子是九爷,九爷和李辰夜没有半点关系。” 李辰夜敛眸,笑说:“那我想重新结识九爷。” 泠九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辰夜,你觉得好玩吗?还是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吗?” 他沉默不语,而她接着说:“我已经告诉你了,好东西在乾洋,在川海,总之不在我身上,我什么都没有了,请你放过我OK?我这人气量很小,但我知道这辈子都打不过你,我认命,我输了,你赢了行不行?” “阿九,是我输了。”?他看着她,看了又看,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你难道不晓得,在你面前,我输个彻彻底底,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她心尖一颤,他走近她,抬手撩起她鬓角一绺散落的发丝。 “我想你,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只要你愿意多看我一眼,多少个夜晚让我在什么地方等你都没关系。” 她的沉默像一颗定心丸,让他鼓足勇气,三年的思念都化作此刻不轻不重的、落在她脸颊的温热呼吸。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命,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相信我,我对你,一直是真心。” “这句话你对多少人说过?”她讥讽地笑了,握住他的手,旋即扒开他手掌,那上面是一个倒三角的黑色印记,是他和杨颂的歃血为盟。 “你承诺过,永远保护杨妍,可是你亲手杀了她。你承诺过,誓死追随赵竞舟,可你亲手杀了他。你承诺过,用命来保护我,我会是什么结果,还需要我说吗?” 她黝黑的双眼如针扎一般洞穿他皮肉,疼得彻骨。 他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说:“为了你,我可以背叛我所有的誓言。你知道,就算死我也不会伤害你。” “好美的情话啊,”?泠九香轻蔑地笑了笑,指着他的胸膛说,“别给我扣帽子了。你杀杨妍是为了我吗?你杀赵竞舟是为了我吗?你为了一己私欲把多少人扯进你的谋划里,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吗?” “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 “行了,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么算我求你,别让我看见你了。”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挖他心肺。 “我看见你就想起那一晚,浑身难受,你若是对我还有愧疚感,离我远点,拜托了。” “阿九,你知道我不会走,我忘不了你。” “那是你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模样。 她终究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他在冷风里吹了许久,回头看一眼无忧馆的招牌,沉沉叹气。 泠九香又跑到无邪家里避难。无邪本是忙着上集市卖鱼,压根没功夫招待她,一听见她说起李烨,不由自主坐下来。 “他果然来找你了。” “他不会再来了。”?泠九香垂着眸,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我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是个人都受不了。” “你很难过。”?白蹁看着她说。 “有一点,”?泠九香大大方方承认,“毕竟一看见他又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我是说,你伤害他,会让你自己很难过。” “不会。”?她冷淡地说,“无邪,你不会想劝我跟他在一起?” 无邪呷一口冷水,摇摇头。 “我知道你随性,谁劝你都不顶用,但我不想看你折磨自己。” “什么意思?” “你对他的感情,唯有你自己知道。” “我恨他。” “那你烦恼什么?” 泠九香目光有些微闪烁,?“我怕他来找我。” “是怕他不来了?” 她柳眉倒竖,眼波一横。 “我瞎说的,随你怎么想。今晚在我这儿住?” 她站起身,“回武馆。” 随后她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无邪的话多多少少让她愤慨。她要向自己证明,她对他早没有半分情义了。 她刚走到武馆门口,竟然看见十几个拿棒子大汉站在门外,跟武馆看门的小厮和阿正吵嚷起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和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站在一堆大汉前,大声咒骂。 泠九香冷哼一声,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 “九爷!”?阿正喊了一句,然后嘘声比唇形说,“快跑!” “怕什么?”?泠九香斜一眼过去,打量着那些个胡彪大汉,双手叉腰。 “谁这么大胆敢在我这里撒野?” 为首的四十岁男子牵着姚霸王站出来道:“在下姚扇同,曾经参加过抗倭之战,皇上亲赐我大宅和田亩,街坊邻居无不对我毕恭毕敬,你算什么东西,岂敢对我的儿子不敬!” 中午才被她揍得鼻青脸肿,晚上就找大人告状,这个外强中干的小瘪三真会整事儿。泠九香冷哼一声,抗倭的人如今要么在天上神游,要么在海底长眠。他姚扇同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儿子偷我的瓜在先,还对我出言不逊。我把你儿子揍了,然后你就带人来拆我家门?” “没错,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拆了你这武馆。”?姚扇同大喝道。 泠九香听罢,热烈地鼓起掌来。 “那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揍不讲道理的人了。”?她扬声喊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谁要是敢动我武馆一下,我不仅要打你们,你们头上的老子,头下的小子,我挨个揍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