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入心,此生唯君》 第1章 初遇 宁康三年,晚冬,燕都,满城飞雪。 雪片如鹅毛,挥洒而下,天地间浑然一副杂乱无序。 城郊相接处,依稀可辨一个瘦小身影蹒跚前行,身侧背挂一件与她单薄身躯极不相称的方形箱状物。一阵冷风平地吹起,雪花的凉意不停地钻入她的颈窝,仿佛穿过衣衫、透过肌肤,冷到了骨子里。她不由得将脖颈缩进衣领了几分,攀着箱带的手也微微涨红。 前行的路越来越难辨,她索性站定原地,低头阖眼,静待这阵冷风过去。燕都是雍国都城,地处北方,冬天是一种透骨的冷,不比姑苏的冬天,温润柔和些许。 早知这般寒凉刺骨,出门时就不会不听兄长劝告,只着一件单薄的外衫了。安思郁心下一阵懊恼,想着到家后,定要熬一碗红枣生姜汤驱寒,还有几户人家约了请她出诊,若自己先因风寒病倒,又如何医得了旁人? 算起来,安思郁来到燕都,已六月有余。半年前,她与兄长随父亲赴燕都上任,离开了生长十八年的姑苏。 安思郁是一名医师,她的母亲也是。 她的母亲,姑苏名医郁贞,在诞下她十日后便因怪病撒手人寰……她的记忆中并无母亲,只听父亲、师父、甚至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时常提起,提起她的美丽、慈爱,春风化雨,妙手仁心。 她渴望成为母亲这样的人,便如母亲在世时一般,不问医者贫穷富贵,更不论天气阴晴几许,只要有医患所求,必会出诊。更在战事来临时,随母亲的师弟即她的师父李济世医师随军帮忙救治伤员,成为一位编外军医。正如父亲时常在她耳边提起的母亲遗言所说:行医济世,无愧于心。 是啊!世间行事,只求无愧于心便好! 因而,来燕都后,她闲不住,也做不了深宅闺秀。但毕竟燕都不比姑苏般随意闲适,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以免给根基未稳父亲招来麻烦。于是安顿下来后,她便一身男装,一个药箱,独名郁,行走于燕都的大街小巷。 她医治穷苦之人、无家可归之人、甚至如青楼妓子般不为世俗所容之人,诊资少收或不收。故半岁有余,加上病患间耳口相传,每日不乏求诊之人。今日也是如此,出门时,天色已沉,她却并未在意,为行动便易,拒绝了兄长要求她披上的大氅,结果出诊回来时,却被风雪截在了半路上…… 脑中一阵繁杂,七分懊恼,三分无奈。忽听凄厉的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待她还未分辨出是什么声音,蓦地惊觉身体被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凌空飞起,身侧的药箱,与她瞬间分离,清脆的掉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腾空的瞬间,她的脑子仍是一片空白,还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却稳稳的落在了什么上面,随即慢慢回到地面。 安思郁脸色瞬间发白,她试探性睁开眼的瞬间,对上了一双深色的眸子。 那是一双眼睛,一双极为好看的男人的眼睛,五分澄澈,五分清冷,深邃如繁星,清亮如天河。 就在这一瞬间,安思郁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连呼吸,都随着乱了一拍! 她失神似的与那对好看的眼睛对视了片刻,又看全了那张脸:眼如星眸,眉似皓月,双睫含雪轻颤,鼻梁挺直,丹唇一抹,肤色微黑。 精致的面部线条,堪称完美的五官!是位年轻男子,面上却些许沧桑之感。 而半空接住她的,正是那男人的手臂,坚实而有力。 此时,那凄厉之声再起,渐行渐远,安思郁失掉的神魂被这声拉回几分,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头惊了的驴子撞飞了她,而她为避风雪,合眼沉思,未来得及闪避,才被撞了个正着,也被那男人接了个正着,而现在,她还在窝那男人的臂弯里。 打在她脸上的雪花很冰,她却感到脸颊一阵发热,忙想起身,侧腰处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定是刚被撞着的位置了。她下意识的挪动了下腰,心下想到:还能动,看来未伤及骨头,心中一松,伴着疼痛,挣扎着试着站起身,低声对那男子道:多谢……这位先生。 男子扶她站起,眼神却望向了别处。安思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自己的药箱方才坠落时摔在了地上,药瓶散落一地,那男子道:医师?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甚是好听,安思郁仿佛又是一阵失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男子亦微微颔首,俯身去拾取她散落满地的药瓶,重新装入药箱,合上盖子递还给她,安思郁双手接过,竟忘记再次和男子道谢。这时,男子又开口道:自己可以走路吗? 安思郁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看到安思郁回答,男子转身前行。走出几步,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身道:雪天路滑,多加注意。安思郁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喉间却凝滞一般的沉默了,只能望着那颀长挺拔的身姿渐行渐远…… 回手触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手是冰冷的,脸却热得发烫! 虽在刚才,男子问她是否可以走路,她点头以示肯定,但毕竟被撞得不轻,顺利走路,仍是有些勉强。饶是医师,也难解此时之困。安思郁只得咬咬牙,背起药箱,脚下小心地一下一下缓慢踱步,心想着回家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罚了。 …… 狂风乱雪中,那男子继续前行,面容不改,似乎未被这恶劣天气影响半分。 刚才那位小医师,背着那不小的药箱,刚才他帮助拾起药箱时,无意中掂了下,重量不轻。 难为那么小的一副身躯了!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这样的天气,出现在那里,定是出诊去了,想到此,心下不由得对那小医师敬重了几分,脑中无由来的闪过一个念头:那孩子呆呆的,许是刚被吓到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自己却又觉得半点讶异,三分好笑,未曾想自己何时对毫无关系的人留心半分了。 正前方向,另一名状似更年轻的男子迎面跑来,在他身前行礼道:将军,都处理好了。 男子微一颔首,问道:阿笠,怎么回事? 被唤作阿笠的年轻男子道:是集市东南拐角那家菜贩的驴子受了惊,那菜贩拉他不住,才冲了出来。我已牵制住那驴子,送还给了那菜贩,让他当心些,除了……他顿了下:除了方才那位小先生,并无其他人受伤…… 好。被唤作将军的男子听闻,不再追问,径直前行,阿笠忙随其后。阿笠年纪尚轻,幼时被将军之父收养于战场,目前算是将军的家臣,也是副官。他边走边想着:刚才那小先生既已离开,必然伤的不深,若不是将军及时护持,怕是要危险了……正待胡思乱想,两人已行至一座府邸前,那府邸古朴沉静,颇有一番气魄,正是将军府邸:言宅。 两人绕过前厅,穿过一座精致的小花园,便向后宅走去,后宅居住着将军的母亲、姊妹、仆从人等,阿笠不便随行,便施礼走开。将军独行至偏院,此时风雪虽未住,却已比之前稀落了几分,偏院廊檐下,两位年轻女子并肩而立,一人着粉,身量纤细柔弱,看起来略年长些;一人着红,身量尚小,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两名女子似在赏雪,笑容一灿如星河,一暖如艳阳。见他远远走来,小的那位疾行几步迎来,恭敬道:兄长。 这是他最小的妹妹,虽是异母同父,从小一齐长成,也与同胞无异。但,许是不常在家的缘故,妹妹对于他这个兄长,虽是敬重喜爱,但多少还是存有几分望而生畏的疏离。他微笑着应了一声,另一位稍年长些的女子缓行而至,笑道:子期,你回来了。 言子期,便是将军的名字。年长些唤他的女子,是他的双生胞姐言知仪。言子期有一姊两妹,他与姐姐是言氏家母庄静郡主所出,两个妹妹则是位已故姨娘所出。大妹言知屏,五年前便已嫁人,性子沉静,不喜多言;小妹言知令,刚行了及笄之礼,还是烂漫天真的时候。见他双手空空,小妹有几分怯生,又有几分期待的望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默默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这丫头,见她神情扭捏,言知仪笑道:你是不是想问兄长,为何没有给你带生辰礼物? 突然被姐姐戳破心事,言知令有些脸红,却又不愿这么快放弃这份期待,几分不甘的、轻轻的点了点头。言子期暖然一笑,从胸前的衣襟内取出两个红布包住的物件,分别递给小妹。 言知令眼前一亮,双手分别接过,细细捧在手中,逐个将红布包打开:一包是一对纱绢的珠花,十分娇俏可爱,另一包却是与珠花样式对应的一支银钗,精巧秀丽。言知令欣喜异常,不由双臂怀抱哥哥,开心笑道:原来兄长没有忘记阿令的生辰,阿令好喜欢,谢谢兄长! 怎会?言子期笑道:即便我不记得,阿笠也绝不会忘。 言知令生辰,在三日前已过去,只是他当时公务在身,并不在燕都,无法回家为小妹贺生,此番算是补了生辰之礼。而听他如此说,言知令开心的抬起头,举起手中的珠花道:原来这珠花,是阿笠哥哥送我的。一旁的姐姐微笑接过,将珠花和银钗分别簪在妹妹秀发处,竟不显冗杂,颇为好看。言知令开心非常,不由跳起来笑道:我要去谢谢阿笠哥哥! 去谢什么?!却就在此时,一个声调高亢、语气狠辣的女声从院外飘来,夹带几分森冷,愈来愈近:大庭广众下叫嚷,不成体统! 听到这个声音,言知令瞬间就噤了声,低了头再不敢多言。一位衣着雍容、仪态端庄、面容表情却极为严厉的中年女子行至院内,身后随行仆从十人有余。言子期三人规矩行礼道:母亲。 那女子便是言氏家母玄青竹,亦是先皇远宗堂姐,封号庄静郡主,未嫁时便是出名的文武双全女子,行事雷厉风行,巾帼不让须眉。后下嫁将军言敬,诞育知仪、子期龙凤双生子,夫妻间也还算琴瑟和鸣,但那严厉的性子未减半分。三年前,言敬将军身死,言子期继承父亲遗愿,成为了最年轻的将军,长年在外征战,家里一切皆由言母主持打理,将言家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自此性子更是冷峻无比,而言知令最怕的便是这位嫡母。果然,言母目光一一扫过三人,先停留在言知令脸上,道:雪中疯闹什么?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该要成亲的年纪了,还和孩子一般不成体统!复而又将目光移向言知仪,道:你竟也由着她胡闹?哪里有半点长姐的样子?你可还记得,三个月之后就是延嗣亭选侍,你现在这个样子,仪态全无,是想让谁来选你? 延嗣亭选侍,即是为当今皇帝挑选合适的妃嫔人选。延嗣亭,取延绵子嗣之意,直白之极,每三年的四月时节,燕都三品及以上官员,都要送家中十六岁以上嫡生女子入宫参选,参选地点便是御花园西侧的延嗣亭,故称延嗣亭选侍。而言家地位尊崇,母亲贵为郡主,弟弟又是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将军,言知仪自然是要参选的。 三年前,新帝第一次选侍,由于重孝在身,言知仪按律未能参选,而此次,她却是赫然在名单之列。言知仪微微一怔,几抹红晕不经意浮上她的面颊,低头微声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记住了。 见状,言母又将目光看向言子期,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怎么这么急? 这句看似无状发问,言子期却明白母亲想要问什么。他因公务在外城数月,一直未能回家,此次匆忙奉诏回来,是因三日后,他便要率大军开拔西北边陲,助西北驻军李椿将军平一个小部瑟查的叛乱,因而回家略调整声息,也无法多做停留。他回道:时机已到,不可再耽搁。 言母闻言颔首,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未再多言,转身离去。言母离去后,言知令顿时松了一口气,怯意似乎也消了半分,有些不舍的问道:兄长三日后就要走了么? 言子期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道:对,又顿了顿,他道:很快,就可以再回家了。 言知令天真的问道:再回家,就再也不走了么? 言子期闻言,涩然笑笑,没有答言。 怎会不走?只要有叛乱,只要还有战争…… 言知仪揽过妹妹,柔声道:兄长旅途奔波劳累,需要歇息,我们不要吵他,三日后,再送兄长出征,可好? 言知令有些难过的嘟起了嘴,勉强笑道,好。 此次入营,想必又是数月,怕是不能赶上姐姐参加选侍,想到这里,言子期对言知仪道:阿姐,选侍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平常心即可,不必过于在意。 言毕,忽然又觉得自己此时所言,似为不妥。依阿姐的性格,说不在意,又怎会真的不在意? 当今圣上玄墨辰,与子期知仪姐弟年岁相仿,继任大统已三年,幼时还是皇子时,言子期便作为他的伴读随其左右。而言知仪与皇帝亲姐瑾甯长公主素来交好,虽为深闺女子,年幼时也曾有一段时间与玄墨辰长在一处,情窦初开之时,便对丰神俊朗、天子之姿的玄墨辰存了几分倾心之意。奈何神女有心,襄王却似乎无梦,他对言知仪的态度,始终漠然且疏离,并未有见对她异于旁人的侧目。 都说双生子间心意相通,或许别人不知,但姐姐的这些心思,言子期却是知道的。虽然,按道理说,依着言家在朝中的关系,言知仪落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当今圣上选妃纳嫔,似乎对朝野关系、家世背景并不十分考量,反而一切全依本心行事。这从三年前,皇帝首次选侍可见一斑:本正是充盈后宫、开枝散叶的好时候,皇帝却从近百名出挑的世家女子中,仅纳了一嫔一婕妤,连同做皇子时就跟在身边的皇后、惠妃,后宫仅四人,便可为证。 若落了选,无论是个人情感,还是家族颜面,都会给言知仪带来不小的压力。言知仪知晓他话中之意,温柔一笑道:子期,不必担心我,你放心…… 平心而论,内心深处,言子期是不希望姐姐选侍成功的。在他心中,如此温柔善良的姐姐,值得被一人一心真心相待,而这些,却是身为皇帝的玄墨辰给不了的。 但她却喜欢…… 回到卧房,子期斜靠在塌侧,静静沉思。 这些年,家中照顾的确是少了太多。父亲去世后,他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子,却因常年在外征战无法照拂家人,姐姐参加选侍,大妹成婚,他均不在侧,现在连最小的妹妹,也到了快要成亲的年纪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感觉眼皮越发沉了,他任由身体缓缓歪倒。他需要好好休息,他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选侍 安思郁艰难地踱步回家,为自己上了药,又熬了红枣姜汤后,再没半分气力。父亲见她风雪中狼狈归来,又受了伤,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摇头无奈道:;多大了没个姑娘样子,以后出了阁,可该怎么办? 听父亲突然提起出阁之事,安思郁微怔,不禁双颊一红,随即撒娇道:;爹……女儿不出阁,一辈子陪着您,好不好? 安思郁的父亲安如柏,是当朝三品学士,亦为当世大儒,深受天下学子敬重。半年前奉诏入燕为官,皇帝、太后更是以大礼相待。饶是此等人物,面对爱女的撒娇,却也是无可奈何,叹道:;你可知,三个月后,你要和燕都其他官员嫡女一起,参加延嗣亭选侍? ;什么?我?安思郁闻言,惊得从原地跳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追问道:;女儿并非燕都人氏,如何能参加选侍? ;郁儿,你有所不知,安思郁兄长安亦恒从外入门,向父亲行礼后,继续道:;有资格参选的女子,并非一定是燕都人氏,只要父兄官至三品,并在御前当值,那么家中有适龄的嫡女,便是一定要参选一位的。 ;我不去!安思郁起急,不慎撕扯到了伤口,痛得双眼发红,道:;我不想入宫,也不想嫁给皇上!若入了那皇宫,我还怎么做医师? ;别说做医师了,安亦恒轻叹道:;你若入宫为妃,家里怕是再也回不得了。 ;所以说啊!安思郁起急,哀求道:;爹,我不能入宫,您想想办法……还未等她爹答话,眉眼一转,心生一计,忙道:;若女儿病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参选了? ;胡闹!安父气道:;这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事?你若不愿参选,哪怕是生病,不能参选便是抗旨,你想让全家上下都赔上性命吗? 这话说得属实有些重,但显然唬住了安思郁。她并非不知父兄在朝中的处境,并非不知抗旨的严重性,只是将自己的命运置于他人手上随意揉捏,这种滋味憋屈且无奈,确实不好受。 一旁的兄长安亦恒见父亲真动了气,怕妹妹再说出什么惹父亲震怒的话来,忙劝道:;听闻当今圣上,并非沉溺美色之人,能选上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何必早早就烦恼起来?但若你横生事端,反而会给父亲带来麻烦。 ;对啊!安思郁闻言,双眸一亮,心情似乎开朗些许,忙道:;论品貌才情,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皇上一定瞧不上我! ;哼!安如柏瞪了一眼安思郁,道:;你自己还知道?这段时日,你给我好好学习礼仪,少往外面瞎跑! ;是……安思郁状似恭敬应声,实则内心不服的紧,额头间更是一阵阵刺痛。趁父亲背身叹气的间隙,安思郁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一转,小声嘟囔道:;少往外面瞎跑,那我就多往‘济世堂’跑呗! ;济世堂是安思郁师父李济世开的医馆,总馆位于姑苏,燕都亦有分馆,安思郁入燕后,除了四处游离行医,其余时间便是呆在;济世堂中坐诊。安如柏深知女儿想法:她的师父李济世,此时不在燕都,医馆中的医师,没有一个能看得住她,到头来还不都是由她心意?想到这,他胡子被气的吹了起来,怒道:;哪也不许去!你给我在家,老实呆着!说罢,摔手拂袖而去! 见父亲似乎真动了气,安思郁向哥哥投去一个无奈的目光,难过的撇了撇嘴。安亦恒深深的叹了口气,认真的道:;郁儿,我们既入了燕,便与从前不同,不但言行须举止万分谨慎,很多事情,我们也无法再随意做主……你的婚事,就连爹爹,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我明白……安思郁垂首黯然道:;只是…… 只是她一向是野惯了的,又是一名游医,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是万一……皇宫,怎么可能是她能呆的住的地方? 唯愿皇帝看不上她,早早打发了她回家,便好。 想到这里,那双好看的眼睛,毫无征兆浮入安思郁的心间…… 她心神微乱,随即淡淡苦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大约此生,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吧! …… 转眼便到初夏四月,草长莺飞,日光微醺,一派温煦和乐。 再怎么不情愿,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寅时未至,安思郁便被要求起身梳妆。平日里,她多以男装示人,即使换回了女装打扮,也只是略施粉黛,并未如此被侍女精心侍弄过这张脸,微微皱眉,略感不适。对镜侍弄,镜中映照出来一张明眸皓齿、曲眉丰颊、格外精致的脸,只是这脸上的神情,仿佛苦瓜要拧出汁来,真是不怎么好看。 卯时将至,安思郁乘着一顶软轿,踏着夜色被送出了家门,少时,微觉轿子稍顿,轿夫脚步放慢,她打起轿帘向外望去,满眼红色的城墙,原来已是入了皇宫的侧门。她昂起头想看看这城墙有多高,待到看清了时,竟觉脖颈都有些发酸…… ;真是高啊!进来了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她心下想着,不由缩了缩肩。须臾,轿子便到达了延嗣门。这本是通向后宫的一个小门,由于参加选侍的世家女子们通往延嗣亭必定会经过此门,便将此门也取了这个名。轿撵到了此门,一定要停下,不能进入,参选的世家小姐只得只身穿过御花园,步行至延嗣亭。 皇帝、皇后和太后都还没到,现下,她们都要在御花园中等候召唤。安思郁百无聊赖的前行,不住的左顾右看,御花园中,奇花异草甚多,此时花季盛期未至,景色稍欠,她却一眼辨认出几味可做药材的珍贵花草,心下大喜,脚下的步伐似也放慢了,刚想凑近看个清楚,却听一个中年女子声音厉声道:;东张西望做什么!以后若有那福气做了娘娘,还怕没有看够的时候? 这话听来,几分严斥,几分嘲讽,安思郁抬头,见是一位中年宫装女子,大约是宫中的选侍女官,正恶狠狠的盯着她看,再用余光扫视周围,哪一位世家小姐不是低头默立、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 显然,这番警告是说给自己听得。虽说,参加选侍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出千金,但在这群选侍女官眼中,这些选侍千金也有高低之别的: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世家小姐,是地位最尊崇、最有可能一朝成凤的;其次,是燕都本地官员的千金;再次,就是像安思郁这样,外地入燕官员之女了。 警告也罢,鄙夷也罢,安思郁虽不在意,但在众多世家千金面前被抢白了一下,多少颜面有损,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合时宜的心道:;可惜,不能好好看看那些珍贵药草,此后怕是也没机会了。 这时,一个温雅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嬷嬷不必动怒,若是惊扰了太后,便不好了…… 方才说话的选侍女官曾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此次做了选侍女官,自觉风光无两,没曾想有人会用太后来压她,听闻此言,正欲发作,却看到了说这话的人是谁,顿时讪讪的闭了嘴,扭身离去。 说话的女子,正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皇帝最倚重的言子期将军胞姐,亦是庄静郡主之女言知仪!在参加选侍的女子中,地位颇高。 言知仪早早便到了,候立在一旁,静静打量这些世家女子,有见过的,有未曾见过的,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位身材矮小纤瘦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容貌清丽,秀气俊美,在这些世家千金中,容貌可属中上,可吸引她的并非样貌,而是那女子与旁人不同的眼神和神情。参与选侍的女子,多数屏气凝神、谨小慎微,举手投足却难掩期待之意。众人皆知皇后是个身体不好的,若能被选上,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入主后宫,为家族扬名立万。而在那位女子灰暗的眼神中,言知仪读到的,却尽是消极的随意,以及掩藏不住的一脸倦色、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那灰暗的眼神,却在看到御花园花圃某处时,陡然亮了起来! 这女子的关注点,和其他人还真是不同呢!言知仪微微摇头,看到这里,柔然一笑。正在此时,听到选侍女官对她呵斥,便忍不住出言解围。 那女子便是安思郁。她对入宫为妃无感,自对那女官的话充耳不闻,但还是对帮她解围的言知仪心存感激。她望向言知仪:言知仪年岁略长一些,容貌虽无特别秀美,但端庄雅致,大方得体,气质不凡,眼中尽是温柔之色,心下便对言知仪多了几分好感,便行礼笑道:;多谢这位姐姐解围,安思郁在此谢过。 言知仪忙还礼别过,柔声道:;思郁妹妹不必在意,我叫言知仪,唤我知仪便好。 安思郁灿然,顿感今日情绪的阴霾散去一半,她见言知仪端庄秀丽,气质超群,又见那女官的态度,心知她定地位不俗,却毫无架子,举止间温柔得体,顿时对她的好感又增添几分,笑道:;那我唤你知仪姐姐,可好? 言知仪笑道:;好,随即又问道:;你似乎很喜欢花草? 安思郁泯然一笑,道:;我确是喜欢花草,但不是因为它们好看,见言知仪微微一怔,似是不解,便指着那株八叶植物道:;那是‘重楼’,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凉肝定惊之效,本是生长在云贵高原之地的一味珍稀药材,却不料这里竟然也有……啊!那里,安思郁欣喜指向另一处,道:;天麻!息风止痉,治疗风湿头痛,效果惊人!这里居然也有…… 在一个一切皆陌生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药材,安思郁欣喜的像个孩子,而言知仪略感茫然,药材方面她是全然不懂的,安思郁察觉,歉然笑道:;我是医师,对药材敏感了些,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她竟是医师,难怪对药草如数家珍,只一眼便可辨认。言知仪不由对她又多添了几分亲敬之感。此时,微风拂过,忽觉一阵清幽淡雅香气弥漫开来,那香气很特别,似乎是从思郁身上散发出来的。 循着那香气,言知仪望向思郁腰间,只见她的腰间系着一个粉白缎子制成的香囊。那香囊上似乎绣了什么,言知仪微微将头偏了些,也没看的真切。安思郁见她似乎对着香囊很有兴趣,便低头解下,大方递予言知仪。 言知仪双手接过,见那囊身图案,不禁哑然失笑:那香囊上用精致的五彩线绣了只蝴蝶……或勉强是蝴蝶的形状。针脚乍看平平,细看凌乱无序,五彩丝线杂乱交错,将这香囊主人稚嫩生疏的技艺展露无余。安思郁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姐姐不要笑话我。别看我自记事以来就针不离手,但那是医针。同样是针,这绣花针我偏偏拿不起来。 确实如此,安思郁自幼便不喜女红,鲜少像其他闺秀一般针工绣花,这香囊上的;蝴蝶,不过是这半年来被父亲逼着学习礼仪绣工而交的;作业罢了。言知仪温柔笑道:;怎会笑话?这香囊很有特色,她凑近轻嗅了下,那香囊淡淡花香药香交织,沁人心脾,让人心下安宁不少,又问道:;这里都有些什么,怎么香气如此特别? 安思郁笑道:;这里面主要是合欢,还有些缬草、莲心、茯神、天仙子、蕤仁、远志差不多十余种药材,日夜佩戴可安心凝神。见言知仪似乎不解,安思郁又补充道:;我有时会犯梦魇之症,常夜间无端惊梦,佩戴这香囊,聊以安神罢了。 聊此,言知仪有几分意外,未曾想到这样一位笑起来明艳可掬的女子竟被梦魇之症折磨,不由关切问道:;怎会有梦魇之症?医师怎么说?是否可以根治? 话音刚落,忽地想到安思郁自己就是医师,若能根治,她也无须时常佩戴安神香囊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安思郁并未十分在意这个,但表情却微滞了一分,进而淡淡苦笑道:;曾受过些惊吓,落了病根,治了几年总不十分见效,也不知是否可以根治…… 言知仪闻言,正要再安慰些什么,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是多人向这边疾行,众人齐望去,为首者是一位衣着鲜亮的公公,那公公站定,环视一周,肃声道:;哪位是礼部尚书安如柏之女,安思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心愿 安思郁闻言一怔,不知为何独独点出自己,心下疑惑,但仍上前一步,不失礼节答道:;是我。 为首的公公,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皇上口谕:本次延嗣亭选侍,礼部尚书安如柏之女安思郁无需参选,归家候旨! 安思郁愣了一下,甚至都忘记了需要下跪领旨,旁边的言知仪也愣住了,但仍小声出言提醒唤道:;思郁妹妹…… 安思郁顿时回过神,猛然意识到,这道圣上口谕意味着什么,忙跪下谢旨,心中一股险些藏不住的喜悦情绪,引得她差点欣喜的跳起来! 虽自从得知要参选的那刻开始,安思郁就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自己不要被选上,万万不要被选上。但这惊喜,来得也太快!竟然连参选步骤都省去了,直接宣布了她的出局! ;无需参选;归家候旨,这八个字,基本注定了她与皇帝无缘。周围顿然一片窃窃私语,鄙夷中夹杂着惋惜声,不绝于耳…… ;她此生怕是再无机会面见龙颜了,好可怜啊…… ;看她长得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小家小户出身,瘦瘦小小的不被人喜欢……皇上肯定看一眼就厌恶的不行,干脆连参选都不必了! ;要是我,丢死人了!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这些世家千金,平日里哪个不是一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的模样,私下揶揄起旁人来,竟也毫不留情面。安思郁心下无奈,转而又想:汝之蜜糖,彼之忧伤,旁人既不懂她,又何须在意? ;她怎么还在笑啊!是受了刺激傻了么? 听到这句话,安思郁才意识到,关不住的欣喜之色定流露在了脸上,她忙微敛笑意,转向依旧满脸错愕的言知仪。 虽然结识时间很短,但这位言氏千金人如其名,知仪懂礼,友善正直,很对安思郁的脾气,此时看她,眉目间尽是担忧之色,安思郁心头一软,心下不舍,不知日后是否还会有机会再见……想到这里,她握起言知仪的双手,将方才那枚香囊递到她的手心,道:;这香囊不值什么钱,是我亲手所制,送给姐姐,聊表心意,望知仪姐姐心愿得成。 听到;心愿得成四个字,言知仪微微红了脸,忙将那枚小小香囊佩在腰间,柔声谢道:;多谢妹妹,你也一样……她微瞟一眼刚才传来风言碎语的方位,又道:;旁人之言,你不必在意。 ;姐姐放心,我才不会理会那些。安思郁笑容灿烂,感染着言知仪也顿觉轻松起来。两人互道万福,不舍分开。安思郁边走边想:若她有个姐姐,应当就是言知仪这个样子吧…… …… 安思郁下了软轿,几乎是蹦跳着回到了家,直奔书房。书房书案上,安思郁的兄长安亦恒被浩如烟海的书卷几乎埋住了。安思郁蹑手蹑脚走到他的面前,他浑然不知。安思郁作恶之心顿起,罪恶的小手伸向安亦恒手持的书卷,一把夺过。 安亦恒骤然被夺了书卷,面上皆是愕然,待看清来人,却又无奈但宠溺的笑道:;别闹,郁儿……心下忽觉不对,算算时辰,又道:;这么快就落选了? 选侍落选,对于其他女子而言,或许是件羞愧、难堪、难以启齿之事,但安亦恒知道,落选对安思郁而言,可所谓是心愿达成。这些日子以来,她对入宫为妃的可能十分抗拒,这不,瞧她的神色,与待选那半年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安思郁翻了翻兄长手中的书卷,那卷书记录的,是本朝曾发生过的民间见闻。她答道:;不是落选……是根本没有选!皇上口谕,让我回家了。 闻言,安亦恒微微一怔,不解道:;若你不被圣上所喜,落选便好,也不应连参面圣的机会都没有,转而一想,忙又道:;你尚未面圣便奉皇上口谕回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啊……安思郁若有所思的答道。她本是心思敏捷之人,许是这意外之喜来的太快,让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思考旁的,此刻听到哥哥如此说才回过神来。细细思揣,事出的确反常,她的心中,隐约地添了几分惴惴不安…… …… 安思郁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傍晚。 傍晚时分,父亲安如柏神情颓然了回到了家,与安如柏一并回来的,却是一位宫里的公公,竟是来传圣旨。 跪接圣旨后,安思郁心中惊雷劈下,顿感五雷轰顶,久久无法回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有德,成人之合。三品将军言子期,骁勇出众,品貌非凡,尚未婚配,今礼部尚书安如柏之女安氏思郁,秀毓惠中,温婉淑仪,佳偶天成,着有司吉日,姻昏敦睦,以慰朕心。钦此! 原来……原来是这样! 本还在心底暗暗庆幸自己未能在延嗣亭选侍中选,庆幸自己的心愿这么快就达成,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婚姻大事,竟被转手送给了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一天之中,大起大落,她忽而冲上万重云霄,忽而坠入万丈深渊,她的终身、姻缘、向往、自由,被无力的反复摆弄,哪怕半分,也由不得自己…… …… 皇帝玄墨辰,今二十三岁,年龄与言子期相仿,眉目分明、俊朗轩逸,自有真龙之气。 这是内务府第二次为他举行延嗣亭选侍,但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完成作为皇帝的任务之一罢了。 三年前第一次新帝选侍,老实说,他还是有些期待的,期待着能选出一位除去后妃之职外更能与他心契相通的女子。然而,细细选看一番,他发现,这些世家女子,仪态、神情、妆容,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不同。在她们或恭敬、或畏惧的眼神里,他只看到了身为皇帝的自己…… ;都是一样的,他心道。这些条条框框里生长出的深闺女子,选谁不选谁,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那次选侍,他只勉强选了两人,算是交待了任务。太后对此大为不满,他初登基之时仅一后一妃,再选两人,也不过才四人而已。后宫凋零,如何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故此次便嘱了皇后相随,遇到品貌端正的女子,定要多加劝慰。 皇后是先太傅之女方氏,名唤梦雪。年纪较皇帝稍长一岁,虽温良恭俭,然天生身体柔弱,娇柔无力,终日参汤药剂不离口,与皇帝是难得说上几句话的。正待犹豫,一旁的皇帝却恭敬答道:;母后放心。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脸上也是一般的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约莫半个时辰后,玄墨辰端坐在延嗣亭正中,看着一波又一波神情相似的女子,在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中,不断涌上前来、再缓缓后退,却选不出一个让他心波微动之人…… 皇后不禁微微有几分心急,她今日是有任务在身,太后叮嘱,定不能如三年前一般任由皇帝胡来,虽心中醋意横生,却也忙不迭时不时向皇帝提醒着:这是工部尚书之女林氏,那是户部侍郎之女文氏……然而,玄墨辰仍是不为所动,甚至神情略加烦腻,眉心微皱…… 忽然,他似嗅到一阵极淡的清香,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然而,却让他微微战栗了一下! 这香气,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却又想不出在哪里闻到过……在哪里呢? 他循着这香味寻去,面前站立五位女子,中间那女子的腰侧,系了一只小巧浅粉色绸缎制成的香囊。 ;那香囊,你拿给朕看看!玄墨辰忽道。 皇后有些惊讶的望着皇帝,自选侍开始到现在,还未见皇帝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物表露出半分的兴趣,忙抬眼去看香囊的主人。 待看清香囊的主人,皇后神情一凝…… 是言家的大小姐,言知仪,当今三品将军言子期的双胞姐姐,已故一品将军言敬与庄静郡主言青竹的长女,与皇帝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对于言知仪,她是听过也见过的,不由带了几分紧张转望皇帝,而皇帝却向言知仪伸出了手,示意她将香囊递到自己手心。 言知仪微微一愣,虽不知皇上为何要这香囊,却还是照做,行李后背身解下,由侍女递给皇上。皇上将香囊拿在手中,来回翻看,轻嗅香气,若有所思。又将香囊反复查看,见那囊身所绣;蝴蝶,不由双眉更添几分凝滞…… 皇后侧身同看,瞥见那香囊囊身一眼,淡淡几分蔑笑,表情却看似轻松了些,道:;言小姐的女红,还是要多习多练些,否则戴这些贴身之物出去,总难保会被质疑我雍朝一等一的淑女,绣工竟如此稚嫩随意。 此话一出,与言知仪并排的四位女子脸上,纷纷不约而同浮上了些或多或少的笑意。而言知仪却飘身下拜,不慌不忙道:;多谢皇后娘娘教导。此香囊乃友人所赠之物,于臣女而言颇为珍贵,故佩戴随身。臣女也定当日夜研习女红,定不负娘娘期望。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解释了原委又保全了皇后颜面,在场其余人等无不叹服,唯独皇后面色发沉,转而向皇上道:;皇上,这香气味道甚异,依臣妾所见,还是交予太医院,查清内有何物,才能放心。 听闻皇后所言,皇帝并未答言,却缓缓抬起头,带有几分不可思议道:;知仪? 言知仪心中一动,忙回道:;是臣女。 本来,见皇帝神情淡漠,又闻皇后挪瑜,言知仪对能选中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此时竟闻皇帝唤她,心下顿时回暖起来。皇上又对皇后道:;既是知仪所佩之物,无须查验。 皇后心中一紧,双唇微张,还想再辩些什么,却见一旁的皇帝神色凝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道:;是。 皇上对言子期的信任,除了朝中上下知晓外,后宫也是十分清楚的,所以,皇上必定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半分对言家的不信任。而且,未再坚持争辩下去,还有一个原因:原本,她以为,这一声;知仪,伴随的必定是皇帝的期待之意,然而,她似乎看到,皇帝刚才那望着香囊微微发亮的眼神,在言知仪答言的那一瞬间,慢慢暗了下来…… 玄墨辰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但是他却很明白,他所期待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眼前的言知仪,算是他的表妹,亦是他现在的心腹、三品将军言子期的孪生姐姐。早些年他还未登基时,曾在言府小住过一段时日,虽与这个表妹日日相处,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她似乎相貌中上,温柔听话,再无其他特别出彩之处。如今,就连一枚小小的香囊,都比她本身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而这香囊,他之前从未见过,甚至普通的有些粗糙,但那香气,似乎是有一些熟悉的…… 他应是闻到过这香气,但是,在哪里呢? 见皇上又在呆呆的凝视着这香囊,皇后忍不住出言提醒,轻唤道:;皇上…… 思绪拉回至延嗣亭,玄墨辰逐一望了下面前的五位女子,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言知仪脸上,道:;知仪,你的母亲,近日身体如何? 言知仪微施一礼,答道:;劳皇上挂念,家母很好,也时常念着皇上和太后。 皇帝微微颔首,又道:;你弟弟,西北平乱做得很好。 提到弟弟,言知仪的双眼似乎光亮了起来,柔声答道:;多谢皇上夸赞。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是他分内之事。 妥帖得体,娴雅大方,诚实有礼,一个后妃该具备的仪态,在言知仪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况且其弟是他倚重之臣,战功无数,这样一个女子,怎么看来都没有不能成为后妃的理由。于是,皇帝便向言知仪略一点头,将手中香囊交予一旁的内务府总管,同时道:;子期就快要班师回朝了,你若在宫中,也可时刻与他见面。 这话无疑就是留下了言知仪!皇后脸色剧变,咬了咬牙,却也没说什么。内务府总管忙将一块汉白玉牌,连同方才的香囊恭敬递到言知仪手上,也就等同宣布了她被选中入宫。言知仪有些发懵,未曾想到竟中了选,瞬间甜喜交织,忙下跪谢了恩。 ;心愿得成,这是方才安思郁给予她的祝福,如今她的祝福,连同她的赠物,真的助自己达成了多年心愿,自此,她终于可以同思慕之人相依相伴。想到此,两朵红晕瞬间飘入脸颊,不禁偷偷望向皇帝,期待可以得到他同等的回应。 然而…… 皇上的此刻眼神,或忧郁,或茫然,或落寞……只是没有喜悦,一丁点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妄念 黄昏将至,寿康宫一派宁静祥和。 太后隐几而卧,瑾甯长公主玄诺琪陪伴在侧,净了手为太后剥整个儿的葡萄吃。不多时,皇帝前来请安,端坐一旁,长公主偷偷向皇帝使了个颜色,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帝此次前来,除了请安,必定是来报告选侍事宜。内务府总管恭敬侍立一旁,向太后汇报此次选侍的情况:这一次选侍,中选的女子有三位,虽相比上次选侍多了一位,但太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这个结果仍远远未达到太后的心理预期。太后缓缓道:;许是这些世家嫡女太过平庸,难以入了皇上的眼。 皇上道:;母后言重了。儿臣只是觉得,儿臣初登大宝,时日尚短,朝廷根基未稳,边陲动乱,此时不宜沉溺儿女情长,应以江山百姓为重。 太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皇上所言甚是,但皇上也要谨记,选品德高贵的女子充容后宫,为皇上诞育龙嗣,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身为九五之尊的职责。 皇上点头道:;儿臣知道了,谨记母后教诲。 见此,太后也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翻阅着今日延嗣亭选侍的名单,脸上始终表情平和。少许,太后神色微怔,目光似是在一个名字上多停留了些,缓缓询道:;皇上……选了言知仪? 皇上恭敬答道:;回母后,是。 太后微微点头,道:;言知仪,这孩子是好的,只是……她话语微顿,凝视皇帝又道:;哀家以为,皇上不会纳她入宫…… 皇帝微怔,嘴角微动,道:;母后何出此言?言知仪举止端庄,可充后妃之德。 太后静默半晌,道:;言氏之父言敬,当年身死,颇多存疑,以她入后宫,是否不妥? 言敬,则是言子期、言知仪的父亲,当年威风凛凛的言老将军,比起现在言子期在战场的雄姿,可所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五年前,言敬驻军朝克时,忽然离奇身死,监军广郡王逃回燕都,带来一个消息: 言敬将军叛逃未遂,客死他乡! 这个消息,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因为,此时的广郡王,已经疯了! 为不走漏消息,皇家将广郡王幽禁在宫外某处,派专人严加看守,但流言早已传出!传的最多的莫过于:言敬携带情报叛逃敌部,被随行的广郡王埋伏杀死,广郡王也在战斗中伤了脑子,变成了疯子。多年来,流言竟是愈演愈烈,但经事之人,皆已做坟中土,真相究竟是什么,无人得知。 皇帝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儿臣认为,言敬是言敬,言氏是言氏。言知仪的胞弟言子期屡立战功,乃是本朝不可多得的将才,此次平定瑟查部叛乱,他功不可没,何况……皇帝顿了顿,又道:;言敬之事,真相为何犹未可知。言子期同儿臣一同长大,品行如何,忠心如何,儿臣是相信的。 闻言,太后先是一愣,复又微笑着缓缓颔首,望向皇上道:;皇上,长大了。 这句倒是让皇上一怔,一时并未答言。太后继续颔首道:;既是皇上已做了决定,便依皇上便好。 皇上道:;多谢母后。 太后顿了顿,又道:;皇上打算赐封言知仪何品级? 皇上道:;儿臣打算册封言知仪为嫔。 在雍朝,后宫嫔妃被分为八个等级:皇后、贵妃、妃、嫔、昭仪、婕妤、贵人、良人。当下,除去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皇后以及惠妃,后宫另两个女子,也不过是昭仪和婕妤的品级。而以言知仪的身份,册封为中上的;嫔,似乎再合适不过。然而,太后却微微笑道:;封为淑妃吧。 皇上闻言一愣,太后身旁侍奉的长公主亦是一怔,以言知仪的资历,倏然封妃,是否不妥?太后继续道:;言子期平定瑟查部叛乱,功劳不小,家定,方可心定;心定,则无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皇上若有所思的重复道。 太后却没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突然凝眉道:;皇上今日,为言子期指了婚? ;是。皇上干脆的回复,复又恭敬微笑道:;,昨日,儿臣收到西北捷报,便想到子期年岁已不小,便指了同朝嫡女中与他年龄家世都颇为相配的安氏为他妻室,正如母后方才所言,‘家定,方可心定;心定,则无后顾之忧。’ 太后见他答得利落,先是一怔,复又点头微笑道:;皇上做的很好。如子期这般青年才俊,哀家本也是留意着的,只是没有皇上这么快罢了。 皇上闻言,忙起身道:;儿臣原本不想这等小事惹得母后劳心烦神,便一时起意做了决定,还请母后恕罪。 ;皇上体恤臣子,何罪之有?太后淡淡一笑,将玄诺琪剥好的葡萄缓缓送入嘴边,又问道:;皇上为子期指婚安如柏之女,有何考虑? ;皆因安如柏在学子中地位不可小觑,皇上继续微笑答道:;他的女儿,性情才情定不会差,由她为子期照顾好家中,子期与言家军,方能心无旁骛,为国征战!他略一顿,复又笑道:;儿臣相信,母后定能理解和支持儿臣的决定,是不是? 太后闻言,淡淡一笑,道:;这是自然。又略微起了起身,一旁的侍女忙跪侍一侧。太后道:;记住,勿要尽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又摆了摆手,道:;哀家乏了。 长公主玄诺琪忙上前搀扶了太后,皇帝略一思索,忙起身垂手道:;儿臣知道了。 恭送皇帝回宫,长公主玄诺琪却没有立刻跪安,而是被太后留下与其对弈。 自皇上离去后,长公主偷观太后表情,似乎并未有什么明显变化,但母女连心,她却知太后此刻心情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忙安慰道:;这指婚皇上虽是临时起意决定,但安家与言家一文一武,也是相配。 ;配么?太后轻笑了下,却并未抬头看她,又道:;皇上长大了,这种事情,自然可以自行解决,哀家落个清静,没什么不好。 见太后果因此事不爽,长公主却深知她的性子,知不可再言,便转了话题,又忍不住问道:;您对知仪,似乎不太满意? 太后淡淡的道:;只要能为皇上诞育龙子,为皇室开枝散叶,哀家满不满意,还有那么重要吗? ;瞧您说的……长公主讪讪的笑了下,见太后专注棋局,似乎不太想再与她讨论这些个问题,便也专心对弈,识趣的住了口。 时间飞快的流逝在黑白星角边目江湖中,悄无声息。长公主与太后各赢一局,夜色初染,正在落子踌躇,却听内侍来报:;启禀太后,东璃郡主求见…… 长公主抬了抬眼皮,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太后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内侍见并无回音,略一停顿,又道:;郡主已经在寝殿外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太后依旧头也不抬,表情一如平常道:;让她回吧。 这边玄诺琪已落了一子,不解道:;母后为何不见东璃? 太后稳然落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东璃方才去求了皇上,未能如愿,转而才来求哀家。哀家这里,也无法给她想要的结果,何必见她?空留妄念予她,劳心劳神。 玄诺琪一愣,转而好奇道:;东璃有何心愿?竟如此执念? 太后哼笑了一声,不再答话,专注下棋,玄诺琪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母女二人继续对弈一个时辰有余,玄诺琪跪安后回宫,刚出了寿康宫门,便瞥见宫门外青石砖地上,整齐地跪了两排宫娥,为首的那名女子,一袭粉色宫装,半分弱柳扶风,大有楚楚可怜之态。玄诺琪行至她身旁,恰好能看到她那一点娇弱无力之姿,面容憔悴,三分残泪,心中好奇之欲又起,不由问道:;东璃,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玄东璃依言抬起脸来,玄诺琪这才看清,她面上点点泪痕,双目又肿又红,显然是刚哭过。见是长公主,玄东璃竟膝行几步上前,猛然抱住玄诺琪的双腿,哭道:;大公主姐姐,你帮帮东璃好不好? 玄诺琪见她如此,心下更是疑惑,忙欲拉她起身,玄东璃却死死抱住她的双腿,拼命摇头坚决不起。玄诺琪双眉紧皱,道:;若想本宫帮你,至少你要先说,你要本宫怎么帮你? 玄东璃闻言见状,忙松开了玄诺琪的双腿,哀求道:;姐姐能否帮东璃向皇上和太后进言,请皇上收回成命,取消子期哥哥的指婚? 玄诺琪眉心一凛,忙道:;你说什么? 她并非没有听清玄东璃在说些什么,只是没想到,玄东璃搞了如此阵仗,又低三下四哀求自己,竟是为了取消言子期刚定下的婚约。她轻哼一声,道:;取消指婚,是言子期本人的意思? 玄东璃一怔,有些迟疑的答道:;不是…… 但又马上道:;我不信子期哥哥会同意随便娶一个身份低贱的外省女子。 玄诺琪双眉皱的更加厉害,语气却平静问道:;你方才去求了皇上,皇上怎么说? 玄东璃有些不情愿的低声道:;皇上让我回宫,静思己过。 玄诺琪冷笑道:;既然皇上让你回自己宫中静思己过,你又来这里打扰太后清净,做什么? 玄东璃闻言,五官难看的要拧出水来,忙道:;东璃不敢打扰太后清净,只是事出紧急,只求太后为东璃做主。 玄诺琪闻她此言,基本已经明白了玄东璃的意图。她缓缓前行,道:;若你是想要太后为你做主,取消掉言将军与安小姐的婚约,再将你指婚给言将军,我劝你省省,不要再白费力气。 玄东璃脸色剧变,玄诺琪道:;其一,为言将军指婚安氏,是皇上的圣意,太后难道会不知晓?圣意不可违;其二,言将军本人还并未有取消这婚约的意思,所以,这只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作不得数;其三,她回头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玄东璃,继续道:;你口中的身份低贱,是当朝三品学士、当世大儒嫡女,外省女子是没有错,但若我没记错,东璃你的母亲,广郡王妃,难道不是外省人氏? 这番话,将玄东璃数落的双颊时红时白,正欲说什么,却听到玄诺琪的声音渐行渐远:;你认为,今时今日,你真的能嫁进言家、嫁给言子期? 玄东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瞬间瘫倒在地,低声啜泣起来。 长公主说的没错,今时今日,她哪里还有站在言子期面前、对言子期说非君不嫁的资格呢? 她的父亲是广郡王,就是那个在朝克做言敬将军监军、却又一口咬定言敬将军叛逃的疯子!他的疯言疯语,几乎毁了言家世代的清誉! 这广郡王本是先皇一个不甚起眼的堂弟,一贯是不学无术,招猫逗鸟,无所事事,富贵闲人一个,皇室宗亲每每提起此人,均几乎以;废物;草包等同。谁知他行至中年,竟突然开窍,主动要求随军参战,先皇念他回归正路,便派他随行言敬将军,去朝克战场做个参军,谁知,竟出了如此变故…… 可自己,早已在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言子期时,就把一颗心,紧紧系在了他身上…… 夜色渐浓,太后宫中打帘出来一人,却是太后贴身服侍的嬷嬷。她迎上前去对玄东璃道:;太后让奴婢为您带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玄东璃喃喃道…… 嬷嬷深施一礼,道:;话已带到,郡主请回吧。 望着嬷嬷离去的背影,玄东璃的贴身侍女试探道:;郡主,太后今儿怕是不会见您了,还跪么? 玄东璃缓缓起身,久跪的双膝酸麻,让她不由打了个趔趄。她死死盯着玄诺琪离去的方向,银牙狠咬双唇,似要啄出血来…… 盯了许久,她平静道:;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微服 从寿康宫出来,玄诺琪并未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径直向雍明宫走去。 行至殿前,见内侍主管胡公公轻手轻脚的掩了殿门而出,见长公主前来,忙迎上前道:;给长公主问安。又紧张的望了望殿门处,压低声音道:;主子今儿心情有些不太好…… ;我知道。玄诺琪略点了下头,径直向前走去。 内侍忙轻启殿门,任玄诺琪入殿。几乎所有人都知,全宫上下,能拥有随时随入雍明宫权利的人,唯有长公主玄诺琪! 能让主子心情好些的,恐怕也只有主子的这位姐姐了。 静静走入殿中,玄诺琪望着端坐在龙案后发呆的皇帝,微微一笑道:;都说今日陛下后宫又添新人,皇嗣有望,全宫上下都在为陛下高兴,唯独陛下自己却愁眉不展。 皇上闻言,轻叹一声,道:;连皇姐也要取笑朕么? 玄诺琪笑道:;臣不敢。又道:;陛下的心情,又有谁比臣更懂呢? 听闻此言,皇上忙起身亲手将玄诺琪搀扶到龙案旁坐下,自己亦坐回原位,无奈笑道:;朕不喜欢的人,拼了命要要塞进朕的后宫,而朕喜欢的人,朕却连她的名字叫什么,住在哪里,都不晓得…… 玄诺琪心中一紧,;那知仪呢? ;言知仪?皇上微微一愣,立即明白了玄诺琪话中的意思,随即苦笑道,;她大方妥帖,又是子期的姐姐。皇后身体弱,惠妃又一贯木讷,日后知仪入了宫,倒是可以由她来协理六宫。 玄诺琪微微一愣,忍不住道:;陛下今日选了知仪,难道只是因为她适合这个位置,而不是因为陛下心中有她? 皇上并未正面回答她,而是将目光移向别处,道:;朕知道,皇姐与言知仪交好多年,但朕……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后面的话,玄诺琪岂能不明白?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知仪对陛下真心一片,多年如一,还望陛下,不要辜负了她便好。 空气中顿时死寂一般的沉默,方才的一番话,显然没有说到皇上的心中。玄诺琪忙转了话锋,道:;不知陛下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人? ;皇姐,你见过的!提起这厢,皇上显得比方才兴奋的多,似乎眼中的光亮,瞬间就照遍了整片星河!玄诺琪大为意外,疑道:;我……见过? ;集市朕遇袭那次,那位医师…… 玄诺琪恍然大悟!竟是她! …… 一月前的某日,平日最繁华的市集上,两位身着贵服的俊美男子,并肩前行,边走边愉快的交谈着什么。 ;看!;其中一位形容秀美更胜一筹的男子指着不远处的方向,凑近了另一位男子道:;那定是个女子。 那男子顺着同伴的指引看去,眼中望见的是一个瘦小背影,身上背负着一个硕大的方箱,正从一家店铺走出,男子不解,反问道:;你怎知他是女子?; 漂亮男子大笑答道:;我也是女子,那人神态举止无半分男子的样子,我怎不知? 原来,那漂亮;男子,竟是个看似男装打扮,实则俊俏秀丽的女子! 身旁男子心下一笑,了然,不由多瞧了那看似女扮男装的瘦小背影几眼,那人背着的方箱,与他身量,极不相符,衬着那人更加渺小了,颇有几分滑稽的意味。他不由嘴角微微上扬,漾出淡淡笑意。 这男子,便是当今皇帝玄墨辰,身旁的;男子,则是他的异母姐姐、瑾甯长公主玄诺琪。 世人皆认为,太后必然是皇帝的亲生娘亲,其实并不然。当今皇帝玄墨辰,生母只是个地位卑下的宫女,生下玄墨辰不久后便撒手人寰,故而年幼的玄墨辰,便由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抚养成人,直至登上大宝。而玄诺琪则是太后亲身所出,姐弟年差两岁,感情甚笃。玄诺琪高贵娴雅,出落不凡,知礼仪,通音律,晓诗文,颇受先皇和太后的喜爱。先皇在世时,最疼爱的孩子就是玄诺琪,亦千挑万选,为她选定了一门良缘。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公主出嫁还不足一月,新驸马外出游猎,竟意外身亡! 雍国习俗,夫妇任何一方身故后,另一方须为其守孝三年,三年后,即可归家,另行婚配。长公主初嫁便守寡三年,太后与皇帝都无比心疼,而今终于三年期满,长公主便回宫常住,在太后身边尽享天伦之乐。 玄墨辰从小便与姐姐十分要好,甚至连政务方面都时常与姐姐商议。如今姐姐归来,他欣喜非常,想到姐姐这三年来的苦楚,亦想要加倍的补偿她。故这日,春寒褪去,夏意初现,玄墨辰便不许侍卫随行,独自带了姐姐便装出宫,名为微服私访探查民情,实则带她出宫透气,看看民间的新鲜玩意,哄她开心。 两人边走边说笑,玄诺琪似是看到了某个摊位上的小玩意,即刻快步走去细看,玄墨辰的注意力被另外摊位上的东西吸引,并未注意,就在此时,玄诺琪的后心忽的被什么人狠撞了一下,撞得她有一瞬的茫然,待看清之时,撞他之人早已跑走,她眉心微蹙,掸了掸刚被那人撞到的衣物,却惊然发现,系在腰间的佩玉,不见了。 好家伙!竟然是个扒手,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摸走了长公主的物什! 玄诺琪气的有些发懵,天子脚下,治安竟如此糟糕。宫里的物什不可流入民间,何况是长公主随身之物!;站住!玄诺琪大叫,忽见身旁一人影掠过,却是玄墨辰,三两步就捉住了那偷儿,反手拽住他右臂,脚下一锁,小偷便被钳住,逃跑不得。 玄诺琪顿觉好笑,堂堂天子,堂堂长公主,竟当街捉起了小偷,忍不住出言斥责:;你好大的胆子……话音未落,竟见那小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左手伸向腰间,摸出一把短匕,快准狠的在玄墨辰的手腕处划了一刀,再将匕首收回腰间。整个过程迅速而利落,玄墨辰大惊,吃痛松手,小偷便转身逃跑,偷来的佩玉也未曾丢下。 竟是个惯犯!玄诺琪大惊失色!玄墨辰亦恼怒非常!此等治安,明日早朝定要斥责顺天府尹一番!那被匕首划伤的伤口虽不深,也不算怎么疼,但也开始在缓缓渗血,他正欲再追,却见那惯偷突然仿佛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双手抚足,痛苦大叫起来,那枚玉佩、那柄短匕也随即掉下。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光天白日偷窃还行凶伤人,你厉害的很嘛!跑啊,怎么不跑了?清脆悦耳的声音顿时入耳,夹杂着几分顽皮的嘲弄与不屑,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手抓着那惯偷的后衣领,一手握着什么……这人,不就是刚才两人瞧见得,;女扮男装的那个人么? 那人身量较为矮小,身形瘦弱,一手捉住那惯偷衣领,惯偷竟不能跑走,但仍不断挣扎,那人晃晃手中之物,道:;还想再加一根么?惯偷无计可施,只得苦苦哀求道:;高人,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饶了你?那人哼笑一声,继续道:;捕快抓了你那么多天都没抓到,你自己撞到我针尖上来,你让我饶了你,当我傻么? ;我下次不敢了……惯偷一面求着饶,一面却用眼珠不停溜溜转,找准机会,奋力向前一拱,伸手够握住方才掉在地上的匕首,忍痛一个弹跳跃起,就要去刺面前那人…… 那人有些蒙,见惯偷凶神恶煞犹如亡命徒般可怕,竟有几分手足无措。眼见匕尖正要触碰到那人之时,玄墨辰一步上前,狠狠将惯偷一脚踢飞! 这一脚甚是有力,惯偷被踢得直咳了几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这时,许是有人叫来了捕快,见此状喜出望外,忙将惯偷连拉带拖的带回府衙…… 方才发生的这些,玄诺琪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差点忘记了在玄墨辰手上还有一个正在滴血的伤口,忙上前查看。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向玄墨辰点了点头,算是感谢。一手拾起被惯偷摸去、掉落在地的那枚佩玉,一手拎起地上的方箱背在身上,转身向他们走来。 她走到玄墨辰面前,将佩玉交还玄诺琪,转身半蹲下将方箱放在地上,打开,取出一个小瓷瓶,一卷白色棉布,原来,那方箱竟是药箱。她站起身,拉住玄墨辰的衣袖,打开小瓷瓶,欲将瓶中之物洒向他伤口处。玄墨辰下意识抽回手道:;你要做什么? ;给你上药!那人不紧不慢答道:;你伤口不深,但如果不及时处理,怕会感染化脓,到时候再处理可就难办了。见玄墨辰目光满是警惕的迟疑,那人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小瓷瓶,道:;你大可放心,我是医师,这是银丝杜仲制成的药粉,给你止血用的,不会害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话别 玄墨辰听她所言,似是放松了一些警惕,不知怎的,眼前这人,说的话,做的事,竟让他有种毫无由来的信任感。这时,玄诺琪在旁,向那人微微颔首道:;多谢这位……先生,她似是不确定要如何称呼对方,礼貌问道:;请问我是否可以看一下这药粉? 那人一怔,随即点头答应,将手中瓷瓶递予玄诺琪。玄诺琪打开瓷瓶轻嗅,只闻得一阵淡淡的苦甘之味,并无其他不适味道,便向玄墨辰点了点头。玄墨辰这才将受伤的手伸出,道:;多谢! 那人却未回应,只是将药粉轻附在他的伤口处,又将棉布绷带细细缠敷,无比专注认真。药粉敷在伤口处,多了几分细微的刺痛,亦有几分清凉之感。她动作轻柔,玄墨辰甚至感觉有些舒服,伤口的疼,反而不那么明显了,不由得细细打量起面前之人来…… 初见她时,只觉她身材娇小,身负药箱却行动灵活,对面而立,离她近了些,才能看清她的面容:粉黛淡着,却仍觉白皙秀美,眉如柳叶春展,眼似繁星璀璨,鼻峰高耸,薄唇轻珉,美的内敛而不张扬,若着女装,定能再增添几分颜色。她周身似乎弥漫着一缕淡淡的香气,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却很好闻。 ;回去不要沾水,尽量透气,伤口会很快愈合的。她嘱咐着,语气干脆利落,随即在缠着伤口的绷带上打了一个漂亮的小结。而对于眼前这位小医师抓小偷的一幕,玄诺琪仍好奇不已,忍不住从旁问道:;刚才……你是如何制服住那个小偷的? 小医师闻言,动动手指,从袖内抽出一根粗细均匀的银针,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笑道;;小把戏而已。我见他跑的急,伸脚绊倒了他,把这个刺入他的‘公孙穴’,够他疼半天的! 公孙穴,是人脚侧的一个穴位,若以针状刺入,则会疼痛异常。她既是医师,快准狠的找准穴位,攻其不备,这才制服了这个偷窃行凶之徒。好机灵的家伙!玄诺琪不禁莞尔。这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低头弯腰拾起一物,递予小医师,问道:;先生,这是否是您的物什? 玄墨辰顺着玄诺琪目光看去,见玄诺琪似乎手中放着一枚香囊,刚才那缕好闻的香气,八成就是从这香囊中散发出来的。小医师依言看到玄诺琪手中之物,当下神色微窘,脸颊处似乎飘起了淡淡红晕,点头双手接过道:;是我的……多谢公子 玄诺琪抽回手,柔和笑道:;这物件……很别致。 ;没什么特别的。小医师淡淡的道,一种被看破的尴尬呼之欲出。她将药箱背在身侧,略施一礼:;告辞。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玄墨辰心下一动,下意识的叫住了她。她脚步一怔,回头问道:;你还有何事? 玄墨辰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医师灿然一笑,道:;医师,郁儿。 ;郁儿……目送她如一片云般远去,他喃喃自语。;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诗的意境,玄墨辰此刻,仿佛才是真的懂了…… 这个笑容,仿佛一把钢刃,只一击,就穿透至他的心里…… 思绪回转,那日记忆的点滴,依旧还是落回了静谧如斯的雍明宫。玄诺琪回想那日经历,不禁浅笑嫣然。忽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陛下既对此女有意,是否派人再去寻过? 玄墨辰重重的叹了一声,语气中几分无奈道:;朕派人去暗查,在那街上日日巡守,然而却一无所获……名为‘郁儿’,在燕都做医师,为什么就找不到呢? ;陛下莫急!玄诺琪见他神情沮丧,忙安慰道:;那日我见那医师装扮不俗,衣料装备均非下乘之物,应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或许是此女隐藏了身份,或许是王公世家之后也不一定? ;不可能的,玄墨辰微微摇头,落寞道:;所有的贵胄嫡女,今日都站在朕的面前由朕挑选,没有她…… ;这并非坏事……玄诺琪温柔笑道:;不是贵胄之后,反而少去很多麻烦。缘分会让陛下与她再相见的。 ;没错!皇上坚定道:;朕相信,朕还会与她再相遇!他沉吟片刻,继续道:;等西北战事平息,朕会亲自去找她,把她带回到朕的身边! ;嗯!玄诺琪重重的点了点头,;等到那时,臣定会相助。 …… 言知仪被选中的消息,先她一步传入了言府中。 言知令双手握住姐姐,怅然道:;长姐,你入宫后,我更要寂寞了。 言知仪歉然一笑,将妹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阿令乖,从今往后,你更要听母亲的话,不要惹她生气。 阿令闻言扁扁嘴,又往姐姐怀里钻入几分,感到更难过了,喃喃道:;我还是想和姐姐呆在一起,姐姐要是不嫁人……就好了…… ;又在胡说!熟悉的严厉声音传来,阿令不禁打了个寒战,怯怯的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言母行至门口,仍是那副凛然不可犯的样子,但神情中,却多了几分从前少有的温柔平和。这句之后,她没再和从前一样斥责阿令,而是缓缓道:;阿令,你先出去,我和你长姐说几句话。 阿令闻言,依依不舍离开姐姐怀中,点头离去。言母走到言知仪身边、在刚刚阿令的位置坐下,微微一滞,伸手抚向言知仪的头发。 言知仪很意外,印象中,她的母亲很少有过如此温情表露明显的时刻,心下心绪微动,想到不久后,她便要离开家中,连人带心锁入深宫,可能见上家人一面都是奢侈,初被选中时的那阵欣喜渐渐退去,悲伤之意缓缓涌上心头,心中顿然酸楚,热泪汹涌而出,她扑进母亲怀中,轻声唤道:;阿娘…… 这个称呼,言知仪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叫过了,记得自懂事后,无论是她还是弟、妹,都只能敬称;母亲,而此刻的她,不是言家大小姐,不是皇上未来的嫔妃,只是一个娘亲怀中的小女儿。言母心中亦是不忍,却还是轻抚她的后背,声音中有几分喑哑,强做平静道:;你既得偿所愿,又何必要哭?若你现在便哭,往后入了宫,遇到难处,又要怎么办? 言知仪努力止住了翻涌而出的情绪,低声啜泣道:;子期常年在外,我与阿屏都不在您的身边,小妹顽皮,我……我放心不下…… 言母顿了顿,道:;家中,你不必挂心……很快就要进人了…… 言知仪闻言,张大了眼睛,从母亲怀中起身,疑道:;娘这话是何意? 言母道:;今日皇上下了旨,指了三品内阁学士安如柏的女儿给子期,等子期过几日归来,定了六月十八,就要准备完婚了。 ;安如柏大人的女儿?言知仪惊喜道。安如柏大人,她不只是知道这个名字,安大人的著述她几乎都拜读过,颇为折服。言母点点头,表情却有几分难看,道:;比阿屏还小一些,叫……安什么郁的…… 听到这两个字,言知仪眼前一亮,又不敢确认的问道:;安思郁? ;对!是这个名字。言母讶异于她的反应,反问道:;你认得她? 言知仪冁然而笑,刚刚弥漫悲伤的情绪似乎被冲淡了几分,握住母亲双手,肯定的道:;竟然是思郁妹妹,那真是极好的了!我今晨待选时与她偶然相识,她是个极好的姑娘……难怪,她还未及面君,就领了旨意回家,原来,竟是与咱们家有这样的缘分…… 言母心下一怔。;你是说,这安思郁,今日也参加了延嗣亭选侍? ;嗯,她似乎……不太愿意参选……言知仪想到安思郁接到皇上口谕时,那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表现,犹豫道。 言母神色凝然,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她神情如常,也不再提起此事,又与言知仪叮嘱一些,说了好一会话,这才离去。 想到今晨与安思郁的相识,言知仪不禁展颜,心道:;子期,一定会喜欢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辞婚 而此时,行营中,言子期手握酒盏把玩,酒盏在他的手中,转出优美的弧线,杯中之酒却半滴都未洒出。他盯着面前的两封诏书,若有所思。 两封诏书,一封为贺喜,贺喜他的姐姐言知仪被当今皇帝封为淑妃;另一封,也是贺喜,贺喜的是他自己,即将奉旨与礼部尚书安如柏之女成婚!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平乱有功,皇帝就送了他个喜上加喜?言子期停止了转动酒杯,仰头抬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即两指微动,将酒杯轻弹而出! 好好的,打个仗便好,怎就莫名的被指了婚?况且这安氏女子是谁,他根本不知道、没见过、也不甚关心。 在燕都,像他这般年纪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妻妾子女成群?他常年征战在外,于此事便耽误下来,皇帝下旨指婚,看似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个消息有点太突然,甚至连成婚的日期都帮他定好了! 何时成婚,与谁成婚,还真是半分由不得自己,他如此,姐姐如此,那位莫名被指婚给她的安小姐,也是如此…… 阿笠进入将军帐中,见将军盯着那诏书发呆,开口贺道:;将军大喜。 言子期头也不回的反问道:;喜从何来? 阿笠一愣,道:;将军有了夫人,可以照顾您,照顾家中…… 照顾他,照顾家,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娶妻理由,只是他,真的只是需要这样一位妻子? ;阿笠,你有喜欢的人么?言子期突然发问。 阿笠一懵,脸红顿时漫过耳根,支支吾吾道:;我……我…… 言子期淡淡苦笑,道:;若为你定下的婚姻,非你心之所愿,你是否还会欢喜? ;这……阿笠年龄尚轻,对于男女之事,他从未想过太多,乍见将军如此问,反而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道:;我不知道…… 言子期却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将手中酒盏握入掌心,静静发呆。良久,阿笠试探的问道:;那……将军,有何打算? ;我会去辞婚。言子期道。 阿笠闻言一惊,忙道:;将军,这可是圣旨,您…… 他没有继续说出后面的话,将军那苦楚落寞的表情,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他跟着将军超过了十年!十年来,将军的性子,将军的心,他岂能不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退出了帐子。他知道,将军此时最需要的,是静! …… 一月后,言子期班师回朝。 算了算,这场仗,从平息叛乱到收复瑟查,时间跨越了三月有余,竟也超乎了言子期及朝中一众将领的预想。 说起瑟查部,人口数量中等,战斗力一般,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而将瑟查一举拿下,言子期着实是费了一些功夫。见他归来,皇帝自是喜不自胜,忙听言子期禀告细节,不时开口询问,不时沉默思索。末了,道:;瑟查此次作乱之事,子期有何看法? ;回皇上,言子期肃穆道:;微臣认为,瑟查部虽乱我朝纲野心不死,却也并无胆量和谋略,与我军迂回作战,战术明晰,此次行事,不像瑟查部狼主霍其勒一贯的作为。 ;说下去。皇帝点头表示认同,示意他继续。 言子期继续道:;微臣曾派人打探,得知瑟查部内乱已是一触即发,霍其勒的叔叔霍尔查音早有将其取而代之之意。听闻霍尔查音与岑氏狼主岑格私交甚笃,所以有理由怀疑,这一次瑟查动乱,不排除是岑氏指使,用来试探我军虚实。 ;混账!皇帝怒骂道:;岑格这厮,自我雍朝建国,表面安分守己,背地里阴损恶毒,还真当朕会继续纵容他下去? ;皇上息怒,言子期道:;微臣已与李椿将军商议,日夜盯紧瑟查与岑氏,若有异动,则有周全安排。况瑟查此次元气大伤,岑氏与瑟查唇齿相依,应不会贸然进犯,不似岑格的行事风格。 ;嗯,很好。皇帝赞许,拍了拍言子期肩膀道:;你婚期将至,也该歇息一下,时机到了,再助朕拔了这根毒刺! ;皇上……言子期面色微微发青,行大礼道:;微臣成婚之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是为何?你不满意这门亲事?皇帝显然有些意外,不解道。 ;回皇上,言子期道:;如今,我大雍国力虽盛,但边陲时有叛乱、并不太平,微臣当以保家卫国之念,而非儿女情长,当下微臣……并无娶妻之念。 皇帝闻言笑道:;子期,朕知你忠君爱国,对我大雍一片赤诚,但让你成家立业,也正是为了你征战沙场无后顾之忧,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啊! ;皇上……言子期欲要答话,却被皇上打断道:;指婚给你的安氏,虽家世不如言家显赫,但其父安如柏在当世儒生心中的位置,你是知晓的,况且他同你品阶相同,倒也不算辱没,你认为呢? 言子期道:;回皇上,微臣从未有门第之念。 皇帝点点头,道:;子期,你是聪明人,朕为何安排这门亲事给你,你难道不明白? 言子期一怔,道:;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轻叹一声,道:;你现在身居要职,战功赫赫,该是堵住攸攸之口的时候了! 言子期心中一惊,皇上的一片苦心,他岂能不知?只是,他没想过也不愿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恢复言家本就清白的名誉。 言子期深施一礼,回道:;微臣会找到证据来证明先父的名誉清白,也会用战功来证明言家的忠君爱国之心,无须这种方式…… 皇上却淡淡一笑,轻拍了下言子期的肩膀,道:;朕岂不知你言家一门忠烈?然而当年之事,本就疑点颇多,证据难寻。当下之急,是巩固住你言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是巩固朕手中的权力! 他轻声叹道:;朕与你,都还太年轻。 皇上这番话,不可谓不是掏心掏肺,能让皇上说出这番话,除了言子期,怕也难寻他人。言子期心下一阵不忍,忙道:;微臣明白。 皇上灿然一笑,又拍了下言子期的双肩,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凝视他道:;子期,你该不会对皇姐还…… ;微臣不敢!言子期罕见打断皇帝问话,道。 ;那就好。皇帝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安心完婚便是。 言子期怔住一瞬,唇边浮起淡淡一抹苦笑,行大礼道:;微臣,遵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逃婚 夜已深,皓月当空,繁星满缀。 点点影影绰绰月光下,依稀可辨一袭瘦销身影,蹑手蹑脚的靠伏在墙边,窸窸窣窣蹒跚而行。 行至一处墙边停下,藤蔓的植物几乎覆盖住了整面墙,安思郁小心拨开附着在墙上的植物,赫然露出了一扇门! 勉强可以称作是一扇门吧!这门实在小的可怜,若有体态富态之人想要通过怕是不能的,但瘦销的她可以! 左右相顾片刻,确定四下无人,安思郁咬了咬嘴唇,口中嘟囔道:;爹,哥哥,郁儿对不住你们,但是郁儿,真的是没办法…… 念毕,她从腰间取出一枚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扇门,迅速将背上的包裹、药箱,逐一从门中抛出,随即自己从门中出去,再轻手轻脚的关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从来到燕都,搬到这里,安思郁没少做这件事,但几乎都是在白天。当她父亲要求她在家中安静的做个淑女、不允许她在外面乱跑之时,她通常都从这里溜走再溜回,屡试不爽。而她父兄朝中事务繁多,谁也未曾留意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门,居然就成为了安思郁的自由之门! 小门外,便已不是安家家宅的范围。溜出家门的过程,比想象中要轻松地多,安思郁浅浅的松了一口气,重新背上行囊和药箱,抬步要走,却怔在原地…… 她要往哪里去呢? 去;济世堂么?师父开的医馆,那里几乎是除家之外,自己在燕都的第二个家,可眼下师父似乎不在燕都,即便在,若知她因何事出走,也会把她的手脚捆的结结实实,狠狠扔在她爹面前! 若不去;济世堂,又能去哪里呢? 安思郁很茫然,也很沮丧,倏然发现燕都虽大,却无丝毫可容身自己的地方,顿时心中难过不已,只得踏着月色星光,一路向城外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白昼暖人,夜露却微寒。安思郁只着平日里一身男装医师打扮,夜风吹起,不免让人身心寒凉。安思郁边走边思考,从今以后她要怎么办?要隐姓埋名吗?是躲起来一阵子,还是一辈子?明日发现自己失踪,父兄又要怎么办?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犹如乱麻缠绕,越想,便越纠结头痛,难得安宁。 不知走了多久,身上寒意比方才似乎更重了些,安思郁不由紧紧抱住双臂取暖,停下脚步查看,竟然已走到燕都近郊的;镜湖。 所谓;镜湖,景如其名,湖水清透如镜,站在湖旁,便可清晰照出自己的影子,如揽镜自照一般。白日景色就已十分怡人,夜晚更甚。安思郁不由赞叹景色之美,突然,她的目光停滞了…… 不远处,一袭白衣束发男子依湖静立,月光之下,他面容俊美清冷异常,双眼清灵深邃,繁星都无法相及,恰如湖心升起的仙子一般,不食半分人间烟火…… 是他! 安思郁收紧了自己的呼吸。 原以为,此生怕是难再遇见这个与她匆匆一面却在她脑中心中盘旋不停的男子,却又在这个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意外的再次相遇……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男子转身相望,月光下,面前之人的装扮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清晰起来……小小的身躯,大大的药箱……他不由道:;是你? 安思郁的心瞬间提到了喉间,方才从家中偷溜出来,似乎都没有此刻紧张无措。见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心中又惊又喜,忙回道:;是我…… ;出诊?男子扫了眼她身后背着的药箱,问道。 ;不……不是出诊,太晚了……安思郁紧张的话都有些打颤,不由心中暗暗庆幸,还好是夜晚,否则她此刻面如绯红晚霞,岂不是要都落入他的眼底…… 闻言,男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继续望湖沉思。空气中一浪接着一浪的沉默,似乎悠长无比,似乎没有尽头…… 见他并无反感自己的意思,安思郁鼓起勇气上前几步,与他并肩站立,心却跳的很厉害。沉默良久,安思郁率先开口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话出口的一刹那,安思郁顿然后悔了!她原本只是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些沉默的尴尬,却不知怎的说了这样一句。对眼前仙子一般的男子而言,一个陌生人的现状,谁会去关心,又想要去了解呢? 然而,一阵沉默后,安思郁却清楚的听到了回应:;我也是。 安思郁惊讶的望着身边的男子,见男子面容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表情,她不由追问道:;难道你也是,被逼着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 男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安思郁沮丧的低下头,喃喃道:;原来,命运被捏在他人手中的人,不止是我自己…… 听她所言,身边的男子似乎动了下,却也没再说什么,依旧望湖沉默。安思郁看了看他依旧美如冰雕般的侧颜,忍不住又问道:;那你下一步,预备怎么做? ;接受。男子平静答道。 安思郁惊讶的看着他,眼中流转除了惊讶,还有些隐隐的失落。她不解道:;可是接受,就意味着你要和一个不喜欢、甚至没有见过的人,一起生活后半辈子,这简直……简直不可想象! 男子闻言,淡淡苦笑道:;如果,不接受的后果,你可以承受的住,那么,就不要接受。 这下,换安思郁沉默了。 不接受的后果,她的确承受不住。正如她爹之前所说,她的一时任性,赔上的不只是父兄的仕途,很可能还有全家的性命!这不是危言耸听,毕竟抗旨,不是一般的罪过。她这样一走了之, 这罪过,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她又何尝心甘情愿自己的命运、姻缘就这样被草草摆弄?她将脸别向一旁,紧咬双唇不想眼眶中似有似无的泪滴落下,心中难过无比,嗫嚅道:;我知道后果是什么……只是我不甘心…… ;如果,你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你在乎的人的命运,那么你的不甘心,便毫无意义。男子缓缓望向她,继续道:;你可以一走了之,但留下的人,将要为你的出走承受什么,你可知? 安思郁鼻尖酸楚无比,她狠狠闭上了双眼,任凭眼中一滴泪落下,剩余的泪被她封在眼眶内……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谢谢你。 男子并未答言,只是转身默默离去。 ;等等!安思郁阻止道。 或许过了今夜,她与这个男子,此生怕就无缘再见了!见男子脚步停滞,安思郁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问道:;那你的心里,是否有喜欢的人? 男子背影微动,良久,道:;有。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安思郁失落感无以复加,像心中的某处被狠狠剜走了一般,转而却又想,像他这样如润玉如嫡仙一般的男子,有自己喜欢的人,抑或有喜欢他的人,难道不是一件再正常无比的事? 原来,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暗恋和心动,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发觉腿似乎有些木了,她才缓缓的往回走,此刻才惊觉,她居然忘记问对方的名字! 然而,她即便问到了名字,又能怎么样呢? 动心终不得,恨只恨,相遇的过晚,错过了最好的时间,终究是无缘…… 拖着疲惫又沉重的身体,按照原路返回到家,打开自己房门的一刹那,却先吓了个激灵! 明明灯火下,她的父亲安如柏满面怒容的端坐在正厅,一旁侍立着她一脸愁容的兄长安亦恒。 见状,安思郁绷了一个晚上、甚至可以说是几个月来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瞬间倾泻而出,大哭着跪伏在父亲面前,道:;爹,女儿错了,不再逃了…… 倏然见她如此,安父颇为意外,却也没横加阻止,任凭女儿宣泄着心中烦闷的情绪。一旁的兄长帮将她扶起,本以为安父会大发雷霆家法伺候,却未曾想,安父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口中道:;你还知道回来? 说罢,便摇摇头,负手而行离去了……安亦恒则留下安抚着妹妹的情绪,待她渐渐停止抽泣,拭干她的眼泪,这才轻叹道:;你可知,方才爹和我说了什么? 安思郁摇摇头,抬起哭肿的双眼望着哥哥,安亦恒道:;爹说,若你就这样走了,走便走了,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又道:;爹觉得,把你委委屈屈的嫁给一个你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怕是连娘在九泉之下都要骂他。 说罢,拍了拍她的双肩,安亦恒也起身离去。安思郁睁大了双眼,无视泪痕依旧爬在脸颊,惊讶的望着哥哥!她原以为,这一次父亲不会放过她,她决定回来,也做好了承受所有后果的准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为了她,竟然真的愿意抗下一切后果! 女儿最终还是选择回来了,去面对一场她不愿意面对的婚姻,以保住安家的一切,或许,在安如柏的心中,哀伤,还是大过欣喜多一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良配 言将军班师回朝已数日有余,婚期将至。六月十八,算算也没有几天了。 这些时日,纳吉、纳征……在安思郁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成亲的一切准备工作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皇上亦下旨,婚礼全部规格参照子爵标准,这无论对言家还是安家,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全府上下,都在为这场婚礼里外忙活着,除了安思郁,婚礼的主角…… 自逃婚那日之后,她便被父亲下了禁足令,每日呆在家中,除了摆弄她的那些药材,便是在祠堂母亲灵位前坐着发呆,肉眼可见的落寞,通通写在了脸上。她的贴身侍女宝雅,原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见她日日如此,还以为她是成亲前的害怕焦虑,便将自己道听途说来关于言将军的事说给安思郁听,什么;言将军西北平叛瑟查部一战,一人可抵十万之军,一剑便斩对方将领于马下,还有什么;皇帝嘉奖言将军平乱有功,赐黄金千两,他却将赏赐的黄金,尽数分给参战将士……然而,每提一次,安思郁脸上的忧愁之色就更多一分! 这些声音,这些忙碌的身影,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你就快要嫁给这个人了! 这日,安思郁依旧无精打采的坐在饭桌前发愣,手中的竹筷拈饭而起,还未入口复又落下,如此反复多次,她却浑然不觉。 安亦恒无奈的看着她,自从被指婚的那日起,她便如掉了魂一般,定了婚期后,更是神不守舍,日日如此,他都习以为常。安父安如柏却在一旁看不下去,;咳咳干咳两声,将安思郁的魂瞬间拉了几分回来。 ;丫头,你说说你……安父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深深的无奈,道:;如今婚期将至,你在家中无规无矩的也便罢了,如若嫁去言家,你这个性子可如何是好? 安思郁闻言,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胃口更无了,索性放下了筷子,小声嘟囔道:;一定要嫁么? 见父亲胡子又被气的吹了起来,安思郁忙掩住口,囫囵道:;嫁嫁嫁!我嫁还不行么?越想越赌气,她索性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手,道:;安思郁就是这个性子,改是改不了了…… 安如柏见她如此,正欲出言教训,却听一副爽朗笑声传来,一副略嘶哑的中年男子嗓音飘至:;郁儿说得对,她这个性子,怕这辈子都难改了! 听到这个声音,安思郁眼前一亮,几乎跳将起来,;师父! 此人正是安思郁的师父,也是医馆;济世堂的主人、安思郁母亲的师弟李济世,他体型消瘦,身着一袭白衣长袍,看起来多了几分恬淡闲适的味道。他向安如柏拱手笑道:;如柏兄,叨扰了。 ;济世贤弟,安如柏笑着拱手回礼道:;此次瑟查一战,贤弟随军出征,着实辛苦。 李济世虽为大医馆的东家,一身医术亦是十分有名,但却不愿将自己拘泥于一方医馆之内,而更愿四方游历,行医济世,若有战事必随军参战,拯救我军将士于水火之中,故在军中多有美名。此次西北平叛,他亦奔赴救治伤员,日前才随军归来。见安如柏夸赞,李济世忙道:;贤兄言重,本是愚弟分内之事。顿了顿,看到一旁的安思郁,半笑半认真的道:;若论最辛苦之人,自当属郁儿的夫君最甚。 闻听师父提到;郁儿的夫君,安思郁顿然闻言大窘,涨红了脸道:;连师父也要取笑我…… 这些天来,安思郁对诸此言辞均是拒绝的,而听闻师父竟如此直白的取笑自己,心里十分不悦,李济世却未察觉,还以为她是做娇羞之态,便又笑道:;言将军虽年纪不大,却战功赫赫,更难得的是品貌极佳,当为郁儿良配…… ;师父!见师父又在信口开河,安思郁也顾不上尊师礼仪,直接打断,满满的不悦已经都写在了脸上,道:;师父再这样取笑,我就要走了。 ;安思郁!安如柏怒斥道:;你怎敢这样和你师父说话? 李济世见此情形,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又见安亦恒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暗暗地摇了摇头,李济世大为困惑,不解道:;怎么?难道郁儿对于这门亲事,并不满意? 安思郁低下头,苦笑道:;谈不上满不满意,只是接受罢了。 李济世见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安思郁起身,向他恭敬行了一礼,道:;徒儿今日言语冲撞师父,并非有心,还请师父原谅。说罢,又施一礼,道:;郁儿今日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见这个一贯古灵精怪的徒弟,今日大反常态,李济世更为困惑不解。见安思郁走远,安如柏从旁道:;济世兄,良配此言,未曾见得吧? 李济世一怔,反问安如柏道:;听闻如柏兄,前日曾上疏以不敢高攀言家为由拒婚,却遭皇上驳回,可有此事? 安如柏点头道:;确有其事。 李济世不解道:;如柏兄,言将军其人,年少成名,品貌出众,在同龄世家子弟中,当为佼佼者,乃国之栋梁,如何不能为郁儿良配? 安如柏微微皱眉,道:;言子期其人,我不知如何,不予置评。但其父言敬,身居高位,深受皇恩浩荡,竟做出叛逃之举,为人不齿。 李济世微微摇头道:;如柏兄,此事尚未有明确定论,况且……他微顿下,道:;我昔日曾随言敬将军军务,深知言敬将军为人。若说他叛逃,我是不信的。况传出此消息之人是何人?广郡王!那广郡王当日回燕后,其神志不清,状似疯癫,疯癫之人的话,如何可信? 安如柏听罢沉默,没再说话,安亦恒早在一旁侍立,不解问道:;师叔,依家父所言,言敬将军既已有叛逃嫌疑,为何当今圣上如此器重言子期?此次延嗣亭选侍,还册封其姐为妃? 李济世还未答话,安如柏却出言制止道:;恒儿!圣意不可揣测,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安亦恒闻言,恍悟到私下议君犯了大忌,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李济世却不以为意,答道:;言子期将军年少时,为皇帝近侍,自与旁人不同。况当今圣上初登大宝,边境动乱不止,若无言将军,则如断了一臂,何保国家安定?言敬将军之事,尚未盖棺定论,自然不会为此事弃言将军,动了军心。 听闻,安如柏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微微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安亦恒见父亲沉默,小声试探问李济世道:;师父……那言子期将军,为人如何? 这便是为了妹妹而问的了。李济世略一思索,正色道:;言子期将军,为人正直磊落、冰魂雪魄、不同流俗、体上察下;品貌皆佳,朗星皓月! 听闻这一串夸赞之词,安亦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缓缓道:;如此,郁儿嫁过去,便会令人心安了。 不远处,安思郁倚靠影壁后,垂首静思。她其实并未回房,只是心里乱些罢了。关于师父所讲言敬将军的部分,她首次听说,也不甚了解过。但想想自己被指婚那天至今,除了她自己无精打采,似乎父亲都不怎么高兴,原来症结竟在于此! 父亲安如柏为当世大儒,对气节全无之人一向深恶痛绝,故言敬之事虽未传闻,无论真假,父亲多少都是有些介怀的。父亲也曾上疏为自己拒婚,只是圣旨已下,有如覆水难收,无法抗拒罢了。 而听到师父谈起关于言子期将军的部分,尤其是那句;品貌皆佳,朗星皓月,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竟是那个人,那双漂亮的眼睛! 明知此生,怕是难与那双眼睛有任何交集,那眼睛的主人,却仍时时在安思郁的思绪、心内,不停闪回。 每闪回一次,失落更增一分,心上亦闷闷的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成婚 转眼间,便是六月十八了。 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好,晴空万里,艳阳高悬,半丝浮云也无。安思郁起得比选侍那次要早很多,或者可以说,一夜未眠。 过了这天,她就彻底的离开了家,离开了父亲和兄长,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成为一个完全陌生男子的妻子…… 想想有些滑稽,有些心酸。她的终身大事啊!此生相伴之人,就这么被草草定下,还不容驳斥。 那日风雪中偶然相遇的人,那个月夜下白衣如雪的人,曾在她的心上微微泛起了波澜,也曾带给她对未来所期之人一丝向往…… 她懊恼自己未能与他再多说些什么,心中仍隐隐期盼是否还会再次与他相见…… 然而,又能怎样呢?今日之后,一切的一切,便全部都支离破碎了! 天还未亮之时,她便由着喜娘、侍女摆弄,行过开脸之仪,身着大红喜服,头着金丝凤冠,乌发挽髻,面着敷粉,柳眉星目,朱唇皓齿。 ;好美!身旁的侍女不由赞叹道。安思郁下意识的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刹时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铜镜中,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却光彩夺目的自己!镜中的她,比平日妆容浓重太多,却将她面容优点衬托的恰到好处。冰肌玉骨,月容仪俏,好看得有些不像话。 ;新娘子,笑一笑啊,要不然会不吉利的。旁边的喜娘轻推了推她,她才回神注意到自己神情依旧木然凝重,略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个难看的笑容险些毁了这张精致的面容,喜娘不再说话,专心为她侍弄装扮,待到天亮之时,终于收拾妥帖。安思郁起身,行至正堂,拜别父兄。 ;父亲在上,女儿不孝,今拜别父亲,嫁与他人,无法继续奉孝父亲,惟愿父亲身健长寿,常念女儿……安思郁跪别父亲,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微微颤抖,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安如柏听罢沉默,一语不发,一旁的安亦恒却红了眼眶,道:;郁儿,若妹夫欺负你,或在言家受了什么委屈,定要告诉哥哥,哥哥定会为你做主! 安思郁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安如柏缓缓开口,声音听上去比平日沙哑了些:;入了言家,不再比自家一般自在,须得谨言慎行,莫要主动招惹是非,也不要太过委屈自己。 顿了顿,又道:;去祠堂拜别你母亲吧,你母亲知道你今日出嫁,定是欢喜的…… 安思郁心知,待嫁这几日,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满满的担心忧虑,并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而今日他定是一夜未眠,抬眼望去,见父亲双眼微红深凹,满眼尽是疼爱与不舍,又见他提起母亲,心下一阵心痛,再也忍不住,任凭决堤泪水夺眶而出,扑入父亲怀中,像个小孩子似的哭泣不止。这哭声中,既有浓浓不舍,又有丝丝无奈,深远绵长…… 安思郁哭了好一会,便又来到祠堂拜别母亲。见到祠堂正中悬挂的母亲画像与神位,画中的母亲,依旧微笑的望着她,如往日一般,安思郁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如果母亲还在,看到女儿这样不声不响就嫁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开启了一段完全未知的生活,不知会是何等心境…… ;娘,女儿不孝,今日就要离开家了。 ;您知道的,我不想嫁人,我只想做个医师,行医济世,无愧于心。但是我没法子……爹也没法子,您不要怪他…… ;您说,那个人……他会知道,女儿今日出嫁么? 不经意想到这里,安思郁不免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苦笑想到:那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萍水相逢,大概早已忘记她这个人了吧!又怎会知晓今日便是她出阁之日呢? 即便他还没忘记自己,即便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此一去,此生,怕是无缘相见了…… …… 巳时刚过,吉时已至。 言家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因不能误了吉利时辰,不好再做耽搁,她最后拜别了父兄,拜别了祠堂的母亲神位,任凭喜娘为她蒙上喜帕,依依不舍的上了言府的迎亲花轿。 一路到了言家,耳闻各种喧嚣热闹之声,道贺、寒暄之声不绝于耳,听来也知,这子爵标准的排场定是不小。虽有喜娘在旁时刻提点自己需要做什么,也不时觉得头昏眼花,等至戌时拜了天地,她便被搀扶至喜房,静待她的夫君归来。 折腾了一整天,安思郁腹中空空,晨起虽进了些小食,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此时除了头晕,腹中似还隐隐作痛。 为她掀起喜帕之人还未回来,盖了一整天,她有些憋的难受,突然间,她似想到了什么,心绪一转,喜帕下的双眼似亮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在衣袖中摸索着,少时,似摸到一物,她便将此物捏在手心,心下似是安定了几分。 那是一根银针,亦是安思郁善用之物! 如若一会那人敢造次,就让他尝尝这根银针的厉害!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到一阵缓慢、似有些踌躇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顿时呼吸敛起,清醒了大半分,心跳也莫名快了几拍,有些紧张起来,忙捏好手中之物,恢复了正襟危坐。 那人轻推门而入,复又轻轻将门关上,便径直向安思郁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每走近一步,安思郁的心就提起一分,手中握拳,不由得也更紧一分…… 那人行至安思郁眼前,停下,并无其他动作,似乎在犹疑着什么…… 安思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此生从未这么紧张过…… 那人手臂微有动作,似乎取了什么在手,;大约是去拿喜秤了吧。;安思郁觉察着此人的一举一动,紧张之余,脑中却未停止思索。还未反应过来,忽觉眼前一亮,红光尽除,她下意识抬起了头,下一秒,眼神正正对上了用喜秤挑起她喜帕之人! 就这一秒!只一秒!眼神对上的瞬间,安思郁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犹如一道惊雷在她头顶炸裂! 是他!竟是他! 明明今日之前,安思郁已经下定决心,在心里永久尘封住那双眼睛、那个人,可这一刻,那双风雪中一面匆匆、却时时入魂的眼睛,此时身着和她一般的大红喜袍,挺拔颀立在她的眼前!她万万没想到,她嫁的这个人,三品将军言子期,竟就是他! 刹那间,安思郁有些无所适从,手脚似也无从安放起来,她的心绪全乱了!恍然间,忽觉手心一痛,她不禁;哎呦;叫出了声。她忙下意识摊开手心,那根原本想要;修理对方不轨行为的银针,此刻已直直插入了她的手心中…… 坏了!怎么在这个时候……? 五分惊异,五分尴尬。惊异于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尴尬于被他发现的小心思。 安思郁自学医起便针不离手,习惯性会将银针别在袖口之内,以备不时之需,饶是身着喜服,也习惯性的取了一根别上。蒙着喜帕独坐之时,她偷偷取出了藏匿在袖中的银针握在手心,想着若是等下对方欲对她不轨,则可用来防身。而刚刚确认她那莫名其妙的夫君竟就是他!心中大惊之余,乱了思绪,手中一抖,未注意针尖微移,竟伤了自己! 蠢到家,也糗到家了!她忙将银针拔出,试图藏于身后,握着针尾的手腕却蓦然一紧,被面前之人死死钳住,身体被陡然拉起,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那双眼睛近在她眼前,眼神中,满是冷峻的狐疑、警惕,正似一把锋刃一般,在她面前无死角的审视,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道:;你……抓疼我了。 听到这个软糯的声音,似曾相识,她的新郎先是一怔,手上的钳制不自觉的松了一些,仔细的注视着面前自己的新娘,只是眼神中,方才的狠厉警惕,几乎消失殆尽! ;我们……是不是见过?他试探道,声音一如从前一般的低沉,磁性,悦耳。 安思郁脸上有些发烧,幸好她浑身上下都是红色,连同这间屋子,连同面前的这个人都是一样的大红,正正掩盖住了她此刻的窘态。此时,见他并未完全认出自己,她心下隐隐的有几分失落,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之前相遇的那两次,即便给他留下了些印象,也多是狼狈、窘迫的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希望他不要将自认出,那样反而会好些…… ;没有……安思郁忙将脸别过一旁,小声道。 她实在不善于撒谎,她的闪烁神态,恐怕只会让对方更加狐疑。 果然,她的新郎并未有任何言语,而是将握着她手腕的手突然翻过一边!同时,另一只手将她手中银针迅速抽走,使她不得不将自己的手心张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洞房 她的新郎,言子期,几乎常年呆在军中,试图刺杀他的人屡见不鲜,刺杀的手段也五花八门。新婚之夜,见新娘手上竟握有银针,;细作一词瞬间迸出,一时间未曾细想,便率先发难钳制住对方。然而,看清那根;凶器,竟只是在;凶手自己的手掌中留下了一个红肿未消的针眼,再望向那;凶手已显窘迫却又竭力故作平静的神情。心下顿时了然! 看来是防身不成,反而不小心伤了自己,他不禁在心中哑然失笑,方才那一丝狐疑,此刻也以烟消云散。 ;你是什么人?他突然起了从未有过的捉弄之心,故作正色问道。同时,手中对她手腕的力度,也不自觉略加大了些。 ;安思郁,如假包换的安思郁……安思郁一面回答,一面试图松脱他的钳制,见不成,又补充道:;三品内阁学士安如柏之女,方才只是误会,我不是刺客…… ;既不是刺客,为何要手中带针?言子期依旧神色冷峻的凝视着她的双眼,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冷咧了些。 ;我……安思郁见他神情如此,不由紧咬下唇,小心翼翼解释道:;我是个医师,平日有随身带针的习惯,可医病,也可防身……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本就觉得自己面熟,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是医师,即便从前的两次邂逅,她均是以男装示人,也不保准他极有可能察觉到那个被牛撞飞又离家逃婚的小医师,根本就是他眼前的自己! 但是,她又总不能直接承认:我就是打算带针来暗算你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那样,还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别出来了。 果不其然!听到她称自己为;医师,言子期心中一凛,脑中方还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那个雪天难行却依旧出诊的小医师,那个月夜逃婚却纠结不已的小医师,同眼前这个盛妆重礼的小新娘,渐渐重叠、重合,成为同一张脸,同一副神情,同一个人! ;果然是你。他松了手上对她的钳制,不禁无奈失笑…… 原来,真的会遇到这样的事! 那日入宫面君,他向皇上陈明自己心中所想,试图拒婚,却反遭皇上拒绝,心中烦闷不已,便在月色正浓时在镜湖边散心,揽星望月,纾解心中不快情绪,却意外遇到与自己同命相怜、逃婚离家的小医师,甚至劝解;他,做事要考虑旁人,要三思而后行…… 很显然,;他听了进去,所以今日,;他变成了自己的新娘! 原来,她与他一样,都想逃开这无法逃开的安排,却又都无能为力……他不想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婚姻,却阴差阳错的劝她也留在了这里…… 而此刻,安思郁心中更是窘迫无比……他果然还是在这个尴尬的场景气氛中认出了自己!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这微微的笑容中,既有轻微的尴尬,也有少许的无奈。 安思郁不住揉着方才被他捏痛的手腕,正想着再说点什么来打破目前这尴尬境地,却就在此时,她空空如也的肚中,竟发出一阵及其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安思郁顿觉脸颊似有火在烧!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饿了?他突然开口询问,声音较方才轻松些许,却依旧磁性万分、悦耳动听。 ;嗯,饿了。她一向就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折腾了一天,滴米未进,她真的是有些饿了。 言子期一语不发,却转身走到案几前,取了一碟桂花糕递予安思郁。安思郁略一犹疑,便双手接下,道:;多谢。 腹中渐渐有些饥饿难耐,刚被翻江倒海情绪压下的隐隐胃痛又浮了上来,安思郁顾不得矜持,便吃了起来。那桂花糕入口满是清甜,桂花的香气在口中漾了开来,那尴尬至极的情绪,似乎也淡了一半,脸上的神情也随即轻松起来。 言子期此刻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面前他的新娘,似与初见那时很像,又有些许不像:此刻的她,身量娇小,体态苗条,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俏生俊秀非常,尤其那双眼睛,那副神情,可以称得上是流盼传神,灵气十足! 此刻,她正一块接一块吃着桂花糕,似是饿极了,不甚羞赧,不顾形象,与一位新娘应有之态大相径庭,他却心头一暖,漾起微微笑意…… 一碟六块桂花糕接连下肚,安思郁饥肠辘辘的腹中似乎得到了些许满足,嗓子却微微有些发干,抬眼却见一杯清茶送入眼前!桂花糕虽爽口清甜,却也稍许干涩,言子期便斟了一杯清茶予她化解不适。安思郁顿时又窘态万分!想到刚才她吃掉一碟桂花糕的样子,定好看不到哪去! 见她双手环杯,似是刻意避了掌心伤口,言子期道:;银针这等物什,稍有不慎便会伤了自己,小心使用……神色顿了顿,他又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你放心。 这句话是在给带针防身的安思郁吃定心丸,她很明白。得到了这个承诺,她本应安心的,但却不知为何,心中却被失落的情绪塞得满满…… 怕这矛盾的心情落入他的眼底,她忙压下此刻纷乱思绪,哑声道:;谢谢…… 又道:;对不起,我方才……并没有想要故意伤害你的意思…… 言子期却不知,安思郁对于用针,可所谓是如鱼得水,只是方才陡然见到自己的新郎竟是他,才乱了心神和方寸,误伤了自己。若非新郎是她心念之人,这根针怕早就扎进了他身体的某处。 ;嗯,他微微点头,道:;无妨,今日疲累,早些休息。 说罢,他便转身向东侧书房走去,独留她的新娘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床前…… 书房与卧房同间,卧房设在西侧,书房设在东侧,为言子期在家中时读书作画之所。书房空间不大,陈设简单素雅,一方弓悬于墙上,书卷沉几,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案北侧,置有一方小榻,为言子期小憩时用。如今,将床让给安思郁,他便打算在小榻上休息一晚。 可待躺下时,并未像从前一般迅速入睡……想到方才那医师小新娘憨态可掬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又漾起了微微暖意…… 在挑起新娘喜帕之前,言子期有那么一瞬曾想过,面前他的新娘、往后与他共度余生之人,会是什么模样?无外乎端庄脸、雅方容,半分婀娜,一脸娇羞,所谓新娘一贯的模样。然而,当他轻拈喜秤,挑起喜帕后,对上那双目光赤裸炙热灵动十足的眼睛,竟有些意外和恍惚…… 她似乎很尽职尽责,严寒风雪也不误出诊;她似乎颇为任性,又似乎很懂事;她似乎有些;迷糊,本欲;暗算他人却反让自己受伤…… 她与他所以为的指婚对象、那种认为丈夫大过天的女子,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但这种感觉,竟然……却也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糟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梦魇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天还黑着,忽听一声轻呼入耳,略微粗重的呼吸声阵阵传来…… 言子期猛然惊醒,本能的将佩剑捏在手中,提剑起身,借着仍未熄灭的喜烛之光,寻声而动,却见他的新卧床榻悬帐之上,一个身影直立而坐,心中一惊,下意识拔剑出鞘! 剑锋挑起床幔,却见安思郁身着中衣,双膝蜷缩呆坐在帐中,薄衣轻衫,目光直直,气息微乱,额头上爬满豆大的汗珠…… 见状,言子期忙收剑回鞘,果断上前坐在安思郁的身侧,伸手去捉她抱头的手腕,查看她的脉息。这时,安思郁似腕间轻触,缓缓回神过来,见言子期竟坐在她的身侧捉着她的手腕,顿时大惊失色!;啊!一声下意识喊出!忙挣脱言子期,连滚带爬的缩在了卧榻另一侧,双臂抱膝,瑟瑟发抖,眼中尽是惊恐之色。 也怨不得她惊惧,哪个姑娘半夜惊醒,衣衫不整,看到卧榻旁坐着一男子还捉着她的手腕,还能保持冷静和优雅的?即便此人是她的夫君,也不过是见面才第三次的人…… ;你别怕……言子期好听的声音似又柔和了几许,起身从旁取来一件外衫,正是安思郁睡前除下的喜服外衫,递予安思郁,示意她披起,道:;我只是听到有声音,过来看看,并无他意。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原来又是梦魇了!安思郁此时才微微有些清醒,反应过来了目前的状况,顿时心头一松,似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见言子期望向她,递给她外衫,眼中尽是关怀之意,心中一暖,伸手将外衫接过,披在身上,略带歉意道:;抱歉,吓着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继续道:;我有梦魇症,老毛病了…… ;梦魇症?言子期不解道。 他常年在外征战,对于睡觉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从未真正在意过,即便时刻带着满满警惕性休息,也从未了解过竟还有;梦魇症这种毁人清梦的病症,也无从知晓,得了这种病的人,究竟是有多么想要睡着,却又无比害怕睡着! ;嗯,就像刚才一样,明明睡得好好的,却突然间像堕入黑暗一般无力挣扎……安思郁下意识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解释道,;有几年了,一直不见好…… 言子期道:;为何会患上梦魇之症? ;这个……安思郁眼神顿然凝重了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想要去回忆的片段,见言子期仍关切的望着自己,心中一动,嘴角却调皮上扬,顽皮一笑道:;医师自己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病症,否则如何医得了病患? 这理由奇奇怪怪,甚至连牵强都谈不上,言子期淡淡一笑,却也没再深究,起身道:;无事便好,你早些休息。 安思郁忽然心上一乱,忙道:;等等! 此时此刻,她很想知道,既然上天阴差阳错的安排了这一切,那么在他的心中,究竟对自己作何感想?可是又想到,那个月夜下,她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有着倾心之人的!如果不是这桩强势无比的指婚,或许,今日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心下一阵没由来的酸楚,她回了回神,对他歉意笑道:;方才打扰你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言子期微微一怔,道:;无妨。 正在此时,门外竟传来一阵急促无比的敲门声,言子期微一凛眉,道:;何人? ;是我,将军……一个年轻男子略带迟疑的声音传来,道:;将军……宫里来人了,皇上让您入宫一趟。 这是阿笠的声音。;现在?言子期问道。 ;嗯,现在。门外的阿笠答道。 言子期呼吸微微收紧,心下明了,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否则皇上断不会在他的新婚之夜的这个时辰召他入宫!他略一沉吟,回道:;我即刻入宫。 说罢,他便走到床边衣箱旁,取去了一件素白外袍,随即除下一直未脱的喜袍,径直换了起来。 事态紧急,他只想尽快更衣入宫面圣,全然忘了面前还有一个人! 安思郁双手抱膝坐在床榻一边,看着此番情景,连该怎么呼吸都忘记了……眼神仿佛钉在言子期身上一般,竟无法移开半分! 我的天!这身材……也太完美些了吧! 除去外袍下,只着贴身中衣的言子期的身形提拔颀长。长身玉立,风姿冰冷,细腰盈握,结实而又匀称。他除下喜袍换上素衫的动作利落干脆,行动如风。安思郁只觉脸颊阵阵发烫,呼吸方寸大乱…… 只眨眼间的功夫,言子期便更衣完毕,转身看到一个脸如熟透苹果的安思郁在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顿时吃了一惊,骤然反应过来: 这间屋子,已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顿然,他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那个……抱歉,我忘记你在这里……说完,顿觉似乎更尴尬了!连忙又道:;你早些休息,我去去便回。 安思郁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她那副花痴般的神情定是全数进了言子期的眼中,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忙不住点头。 待言子期走后,安思郁把脸深深埋入手掌中,热度却久久未退……此刻她的心,乱的像一团麻!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惊喜无比!窘迫无比!尴尬无比!大概没有哪个新娘的新婚之夜如她一般吧? 而约一炷香的功夫,言子期已经来到雍明宫,皇帝玄墨辰似已等候他多时,欲跪拜行礼,却被玄墨辰一把拉起,语气兴奋地道:;岑格叛了!他们果然动了! 言子期抬眼望君,玄墨辰眼神满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之色,听闻君言,他心中亦是振奋道:;皇上料事如神,只是没想到岑格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自乱了阵脚!慌则生乱,乱则出错,请皇上放心,我大雍一统西北之期,指日可待! 玄墨辰哈哈大笑,重重拍了两下言子期的右臂,语气坚定又欢跃,道:;岑格不轨之心已久!此番怂恿瑟查刺探我军虚实、欲伤我军元气,好趁机而入坐收渔翁之利,谁曾想瑟查竟被你连根拔起!没了瑟查,岑氏就是一只没了壳的乌龟,早晚是朕口中之物!朕等的就是他方寸大乱、狗急跳墙的这一刻,真真以卵击石!哈哈哈哈……玄墨辰的眼中,欣喜、激动、兴奋交织,眼神愈加光亮!笑过一阵,复又握住言子期双肩,道:;子期,李椿那里怕是顶不了太久,你明日即刻出发赶去喀纳,助阵李椿,为朕啃下岑氏这块难啃的骨头! 言子期闻言,目光坚定,深施大礼,道:;臣遵旨!定不负圣望,拿下岑氏! 玄墨辰忙将他扶起,赞许点头,语气也柔和下来,又道:;此次战事紧急,扰了你的新婚之夜,明日又要启程前往喀纳,新婚夫人那边,定要做好安抚。 言子期闻言,眼前似又闪过他新婚之夜的种种情形,闪过他这新娘整晚的窘迫之态,不自觉唇边浅笑,点头道:;是,请皇上放心。 成婚次日,便离家奔赴战场,不知归期几何,终归,还是有些对不住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军医 两月后,西北边陲,喀纳城关。 岑氏部位处西北之地,瑟查部以南,虽版图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民族多以游猎为主,及其骁勇善战,骚乱不断,自前朝起,就是雍国的心腹大患。瑟查部与岑氏部同宗不同族,是一个夹在雍国、岑氏之间的边陲小部落,算是两军之间的军事缓冲地,谁知半年前,不知受了岑氏怎样的撺掇鼓动,竟也有了不轨动作。小打小闹数月后,言子期反客为主,变守为攻,干脆利落的拿下了瑟查! 原本岑氏只是想放出瑟查敲打雍国一番,顺便试探雍国军力,却被言子期来了个一锅端!少了瑟查这层屏障,岑氏雍国素来还算微妙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岑氏终于沉不住气,直接偷袭了雍国边城喀纳,战火就此重燃!这一切,却尽在皇帝玄墨辰与将军言子期的掌握之中! 这些年,双方你来我往的试探已经足够了,不如干脆藉此激对方出手,乱其阵脚,请君入瓮,斩草除根!似守实攻,亦不伤雍国宽正美名。 只是言子期来此已两月有余,雍军与岑氏激战已三月,几乎连日连夜不眠不休,将士接连死伤,就连驻扎西北边陲的李椿将军也受了伤,发了高热。岑氏部这块骨头,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难啃一些。 言子期方才与众将领分析局势及战术,单手扶额,眼中微微发涩,胸口感觉有些发闷,便起身走出了帐中。 喀纳地势较高,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还是毒辣非常的日光,夜里却是彻骨的冰凉。月明星稀,营地火光微动,竟也有一丝静谧的好看。 言子期早就除了战袍,身着轻衣布衫,盯着那轮满月发了一阵呆。一阵风吹起,他身上微觉凉意,正欲转身回帐,却见几名士兵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身着却并非战衣,不觉留意,抬手道:;停下。 几名士兵闻将军言,连忙停住,言子期上前略看了下,见此人一副医师打扮,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士兵答道:;回将军,这是郁医师,这些天救治伤员,已不眠不休了三日,方才晕过去了! 言子期闻言,略一点头。目前军中,医师仅有十人,战事吃紧,伤员众多,这些医师根本忙不过来,劳累过甚也是常有的事,虽心下不忍,倒也平常,便叮嘱道:;好好照顾。便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前行。 正在这时,右侧抬着担架的一位小士兵似是被什么拌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手中担架竟随之一颠,颠得担架上之人头部一动,脸向言子期的方向偏过来。 借着月光,言子期不经意瞥了一眼那张脸,顿时愣住!忙制止道:;快停下! 怎么会是她?!他莫不是看错了? 言子期快步走到担架旁,仔细看毕,深吸一口凉气! 担架上紧闭双目的人,虽然一副男子医师的打扮,脸上、衣服上也尽是血污,但这精致五官、这副瘦小身材,不是他那匆匆而别的新娘安思郁,又是何人? 想到他出征前夕,也就是成亲次日,他与她告别。她曾问过自己,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她说她精通医术,而且从前就做过编外军医,可以帮忙。他只当她是小女子痴话,并未在意,没想到…… ;这真是……!言子期眉心紧锁,弯腰俯身,利落的抱起昏迷不醒的安思郁,转身向将军帐中走去…… 这……这……众士兵眼见此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皆是愕然。 众人皆知言将军平素喜洁喜静,除副官阿笠、医师李济世外,皆不许旁人入他帐中,此刻竟怀抱一个昏迷不醒、浑身血污的医师入帐…… …… 昏迷中,安思郁似感觉脑中一片混沌,知觉似有似无,恍惚中似有一方清凉素帕在轻轻擦拭自己的脸颊,顿感舒服了不少,双眉微舒,悠悠转醒过来…… 睁眼便见一方狭小天地,似在谁的帐中,她缓缓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揉了揉眼睛,视线似是清晰了些,余光瞥到似乎有个人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便抬眼向那方看去。 待看清了那人面容,安思郁双眼骤然睁大,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慌忙低下头,道:;将……将军…… 一面暗暗祈祷他不要认出自己,一面似乎又有点点希望他能认出自己。安思郁悄悄抬起头,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去看他,见他正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看,眼中写满严肃和冷峻,似是揭穿了她的秘密一般。 这个神情,安思郁瞬间确定,自己定已被他认出了,遮掩也无益……想到这里,安思郁索性大方抬起了头,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多谢将军施救,我现在没事了,可以回去继续照料伤员,先告辞了。 话还没说完,她便率先拔腿欲往帐外跑去。岂料,身弱体虚,脚下一软,随即惊觉被人提起了后衣领,狠狠扔回了床上! 安思郁被扔的背上一痛,顿然连装都懒得装了,连忙一骨碌爬起,脱口而出道:;言子期,你干什么? ;不装了?他微一挑眉,;说吧,你跟来这里做什么? 言子期语气森冷如冰,仍是那副肃然的神情,又道:;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小女子胡闹之地,你可知你自己在做什么? 安思郁闻他所言,竟气堵胸口,噎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见她欲言又止,言子期语气似是稍软了几分,却仍是那般冷若冰霜,又道:;我知道,新婚第二天,我便弃你来到喀纳,确实对不住你,但这是国之要事,亦是性命攸关之事,不容胡闹,况且……他略一沉吟道:;你我虽已成亲,却只是奉旨成婚,我对你并无……他顿了下,似乎呼吸也停滞了下,又道:;你……不必费心追到这里来。 安思郁脸上被他说得时红时白,听到最后一句,顿然一怔,霎时脸色全白,眼神黯淡下来。 虽然她从未向他表示过什么,虽然她早已知道他心中有心仪之人,但他这个意思清清楚楚的摆在她的面前,还是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记暴击! 还未表明心意,便被干脆拒绝,安思郁心下酸楚之情泛起,她努力将其压下,昂起头不卑不亢道:;言将军,您误会了,也多想了,我并非追随您而来。我本就是军医,泸州战场也曾随军出征过,此次战事紧急,只是为医者本分,尽绵薄之力而已。她深吸一口气,以助平复下愈来愈按耐不住的心情,又道:;我来这里已一月有余,懂得自己的分寸,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医师,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医治伤员,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说完;别无他意,她的语气忽地不自觉弱了几分,底气似也没这么足了…… 真的是别无他意么?她死缠乱打的央求师父李济世带她来这里时,若说没有存了几分想离他更近些的念头,她自己都不信自己! 但是,当明确了他就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他,她便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让他减轻后顾之忧,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一眼他也好,能时刻确认他平安,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厩房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安思郁朦胧睁开双眼,感觉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了! 帐中只她一人,身侧之人已不在,她支撑着身体坐起,手腕上竟有些微微酸痛,低头一看,正是昨夜言子期大力压住她留下的,心下忆起昨日种种,不觉面上又是一红,慌忙起身整理。抬眼一瞥,竟看到书案上放有几碟吃食,其中一碟里,整齐了码了几块桂花糕。 安思郁看到吃***神为之一振,忙坐到桌案前,丢了几块下肚,忽又想起新婚之夜,他也是取了桂花糕给她,看来桂花糕便是他平日所喜之食了。;这么个冷冽如冰的家伙,竟喜欢这清甜小食,她边吃边想到此,不由得心下一阵发笑……不经意四处扫视,看到了静静躺在角落里的她的行李和药箱。 ;还真是拿来了……安思郁嘀咕了一阵,上前背了药箱,转身出帐,向伤兵营的方向走去。忽闻附近一阵人声传来,似有几人在低声交谈…… ;诶?那是谁,从言将军帐里出来?是郁医师么? ;你不知道吧,昨天郁医师可是在言将军帐中呆了一夜呢! ;啊!不是吧?言将军有……有那个癖好?将军不是有夫人的么? 行营里的将士都走了大半,今日之战尤为重要,此刻有功夫在这嚼舌根的,十有八便是正在养伤的伤兵。安思郁闻言,哭笑不得,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否则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来,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看来是好了,需不需要我再给你们扎几针巩固一下? 话音刚落,四下里一阵窸窣之声,继而一片沉寂,看来是逃走了。伤兵皆知,这郁医师素喜把病人扎成筛子,能不多挨一针,就不多挨一针。安思郁正暗自得意,对面伤兵营帘一掀,李济世声音传出:;还不过来帮忙? 安思郁听闻,忙三两步的进了伤兵营帐。前线又送来了新的伤兵,安思郁顾不得答话便开始工作,为一位伤兵处理着腿上的伤口,李济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忙着给另一位伤兵处理,边处理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他见过你了? 安思郁闻言,手中略一滞,复又继续未停工作,答道:;嗯。 李济世带着几分笑意道:;心愿得偿了。 安思郁大窘,道:;师父,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来此见他,何必讥笑我…… 见她眼底似闪过一丝失落之意,李济世摇摇头,道:;你啊……若不是这次偷偷跟了来,我决计不会带你,若他因你分了心…… 李济世虽是远近闻名的医师,甚至享有;神医之名,又经营着雍朝享誉盛名的医馆;济世堂,但是,对于他这个徒弟安思郁,他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不会不会,师父!安思郁慌忙摆手,眼中那丝失落之意似更浓了些,脱口而出道:;他心里没有我,又怎会因我分心…… 李济世一愣,疑道:;他同你说的? ;是啊……安思郁垂头答道,又突然意识到,在长辈面前讲这些话,多有不妥,忙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是我瞎猜的。 李济世见她神色有异,正欲再问,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言将军的守帐士兵风风火火进入伤兵营,急切问道:;李医师,李医师在不在? 这声音很急,定是出了什么急不可耐的事情,安思郁不由呼吸一屏,李济世高声道:;在这里。 士兵闻声而来,向李济世匆匆行了一礼,道:;言将军请您过去,立刻! ;立刻?李济世闻言顿起,招呼其他医师来接手,道:;有劳,我即刻便到。 ;是不是将军受伤了?安思郁在一旁脱口而出,满眼满心皆是火燎的急意。如此急迫的召师父过去,难道言子期受了重伤?安思郁不敢细想,略一收拾了药箱,喊了旁人接手,便也随了李济世同去。 一路匆匆走来,所见却皆是喜色,将士们恣意高歌,欢呼雀跃,安思郁见此状便明白了七八分,定是打了胜仗!本应当喜,心却悬在喉头…… 随在李济世身后,安思郁进入了伤兵营的一座小帐中,抬眼便望见言子期屈膝半蹲在一张床边,铠甲加身,较之前一贯的挺拔俊秀更添阳刚之气。面有倦色,发迹微乱,身面皆是血迹,但精神尚可,显然,那血迹并不是他的。安思郁长舒了一口气,见他无事,这颗心算是落了下来。 心下一松之际,正对上言子期望向她的目光,那目光,在安思郁脸上匆匆一瞥便离开。;李医师,言子期开口道:;请为此人疗伤。 安思郁这才随着言子期的目光,望向他身旁的床上,只见床上半躺着一人,面如白纸,双眼微睁,气息微弱,身披中级士官的军服,服甲大开,内里纯白色的中衣已被鲜血浸透,而胸前,正正插着一只箭矢! 那箭矢的位置,看起来颇为危险,那人气若游丝道:;多谢……将军……有劳……有劳……医师…… 李济世急忙上前查看,对上那人双眼时,不禁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探了他脉息,稍作检查,眉头微微皱起,沉吟道:;失血过多,要立即除箭止血…… 那人也是一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缓缓无言。安思郁上前去查看那人此时状态,目光相对瞬间,忽觉那人无神的双目中,似乎竟亮了起来,用不太确定、但又隐约几分欣喜的细弱声音问道:;你是……思……思郁妹妹? 闻言,言子期微怔,不由看向安思郁。安思郁眼中亦是惊疑之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神色如常,道:;你认错人了,不要再说话,当心伤口。 那人闻言,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仍是气若游丝,眼中却未从安思郁脸上移开半刻,缓缓道:;我怎会认错?你从前最爱这副装扮…… 安思郁半晌无言,只是默默做着手头的工作……然而,面前这个人,她的确是认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同卧 安思郁整个人都懵了!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去摸袖口,却被他觉察到了意图,随即两只手腕竟被一只大手牢牢钳住,举到了头顶之上!力大异常,她根本挣脱不得。 言子期那张俊美异常、也冷冽异常的脸,就在她面前不足一拳的位置,近的安思郁可以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近到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湿热气息,近到……可以看到他眼中,似有一抹炽热的火焰掠过…… 她似是如梦醒般,猛然惊醒过来!言子期全身上下,似是在向她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她突然心下一阵恐惧,忙喊道:将军,你要做什么?别……奋进全力不断挣扎,却根本未能挣脱半分! 忽然,她感觉腰间一凉! 言子期竟用他那只空出来的手,正在解她的腰带!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屈辱、恐惧、绝望……多种情绪交织,瞬间达到了顶峰,连挣扎都仿佛没了力气,泪水瞬间顺眼角不断滑落,喉间沙哑,绝望道:;将军……言将军……别这么对我…… 她承认,在见他第一眼时,她便对他心生倾慕之意;他们也曾拜堂成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一种情形下……不该是这样一种方式…… 况且,一炷香之前,他分明说过,奉旨成婚并非他所愿。逃婚那日月下,他也曾说过,心中有心仪之人…… ;将军……求求你……不要……安思郁试图推开他的双手,几乎徒劳无力,此时她才明白,在他的面前,或者说,在一个压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面前,自己的力气、伎俩,是多么的无力、无助…… 她从奋力哭喊,渐渐变成喃喃请求,在感觉自己腰带被抽走、外衣被剥落时,忽然感到,面前人的手上动作停滞了! 腰间的手离开了她,似是整副身躯都离她没有那么近了,随即,安思郁顿觉双手一松,手腕也随即被松开。 与此同时,安思郁也睁大了眼睛,倏然看到言子期那副漂亮的眼睛仍在她的眼前,只是没有方才那么近了,那双眼睛,似又恢复了如之前一般冰冷,不再有那抹炽热之色,反而……反而嘴角微微上扬,似有戏谑之意。 手上一松,又对上这副神情,安思郁顿觉胸中怒火升起,反手右手一掌甩向他的脸颊,却在半路又被他捉住,她不死心,便换了左手甩过去,却也未能如愿,她的双手又被他压在了耳畔两侧…… ;害怕么? 他突然发问,安思郁竟怔住了,言子期又重复问道:;害怕么?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刚才那一瞬,她感觉平生从未那么恐惧过……但此刻,听他居高临下的发问,屈辱之情瞬间压倒了恐惧…… 眼角之泪犹存,她紧咬双唇,将头别在一旁。 沉默片刻,他道:;安思郁。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她心下一动,却强忍了不去看他。 ;这里是军营,言子期继续开口道:;他们是你眼中的伤员,却也是一群整天打仗的男人!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人觉察出你的身份,正如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次次都打胜仗一样!一旦,你被人觉察出自己的身份,那么你所害怕之事,随时都可能发生! 言毕,他便彻底松了对她的钳制,起了身,翻身下榻,坐在床边。 安思郁自十四岁起,便随军从医,几乎一直跟在师父的身旁,每日与士兵伤员相对,休息了便去厩房。虽也曾有个别士兵见她生的俊俏,对她出言调戏,但也从未有过越轨之举,整体来说,士兵们对她这个医师还是尊重有加的,她也就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此刻一番惊闹,她却头一次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他说得对,她并没有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人觉察出自己的身份,正如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次次都打胜仗,一样! 思毕,她用衣袖拭去面颊泪水,将头缓缓转回,低声道:;谢谢将军,我以后会注意,对不起…… 言子期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却一掀衣袍下摆,随即躺在了安思郁的身边! 安思郁心绪本才稍稍平复了半寸,此刻见他如此,瞳孔倏然紧缩,心中又是一紧,下意识向内退道:;你……你又要做什么? 那方榻极窄极窄,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宽度,勉强可容两个瘦削之人挤在一起。她被挤在墙边与他身躯之间,退无可退,慌忙欲起身,却被他大手一挥,将身躯按回榻上,道:;累了这么久,好好休息一下吧。 随即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安思郁身躯与他紧邻,避无可避,似觉火辣辣的热度又爬满了脸颊,解释道:;我不用睡在这里,我可以睡在地上的…… 言子期本已微闭双眼,闻言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地面,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营帐小小一方,地上哪里还有可以睡人的地方? 言子期虽为三品将军,但在军营从未有特殊待遇,专属的营帐也小的可怜,一方书桌,一方卧榻,甚至连容纳第三个人的位置都无。连日征战,他也未曾好好休息过,此时此刻,倦意上涌,便道:;休息吧。 他顿了顿,又道:;你既要尽医者本分,若无精力先行倒下,又如何医的了旁人? 听闻此言,安思郁心中一亮!言子期的话,似是默许了她可以留在这里继续随军行医,忽地精神一松…… 她整整四日未眠,本就昏倒过一次,刚才的一番折腾,耗尽了她仅剩的精力,她整个人似脱了力一般,疲乏至极,便也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似乎没有梦魇,但却做了一个温润的梦,梦中,她似乎被一弯强有力的臂膀抱在怀中,头似乎倚上了一副结实的胸膛,满满的踏实,和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止血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安思郁朦胧睁开双眼,感觉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了! 帐中只她一人,身侧之人已不在,她支撑着身体坐起,手腕上竟有些微微酸痛,低头一看,正是昨夜言子期大力压住她留下的,心下忆起昨日种种,不觉面上又是一红,慌忙起身整理。抬眼一瞥,竟看到书案上放有几碟吃食,其中一碟里,整齐了码了几块桂花糕。 安思郁看到吃***神为之一振,忙坐到桌案前,丢了几块下肚,忽又想起新婚之夜,他也是取了桂花糕给她,看来桂花糕便是他平日所喜之食了。;这么个冷冽如冰的家伙,竟喜欢这清甜小食,她边吃边想到此,不由得心下一阵发笑……不经意四处扫视,看到了静静躺在角落里的她的行李和药箱。 ;还真是拿来了……安思郁嘀咕了一阵,上前背了药箱,转身出帐,向伤兵营的方向走去。忽闻附近一阵人声传来,似有几人在低声交谈…… ;诶?那是谁,从言将军帐里出来?是郁医师么? ;你不知道吧,昨天郁医师可是在言将军帐中呆了一夜呢! ;啊!不是吧?言将军有……有那个癖好?将军不是有夫人的么? 行营里的将士都走了大半,今日之战尤为重要,此刻有功夫在这嚼舌根的,十有八便是正在养伤的伤兵。安思郁闻言,哭笑不得,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否则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来,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看来是好了,需不需要我再给你们扎几针巩固一下? 话音刚落,四下里一阵窸窣之声,继而一片沉寂,看来是逃走了。伤兵皆知,这郁医师素喜把病人扎成筛子,能不多挨一针,就不多挨一针。安思郁正暗自得意,对面伤兵营帘一掀,李济世声音传出:;还不过来帮忙? 安思郁听闻,忙三两步的进了伤兵营帐。前线又送来了新的伤兵,安思郁顾不得答话便开始工作,为一位伤兵处理着腿上的伤口,李济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忙着给另一位伤兵处理,边处理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他见过你了? 安思郁闻言,手中略一滞,复又继续未停工作,答道:;嗯。 李济世带着几分笑意道:;心愿得偿了。 安思郁大窘,道:;师父,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来此见他,何必讥笑我…… 见她眼底似闪过一丝失落之意,李济世摇摇头,道:;你啊……若不是这次偷偷跟了来,我决计不会带你,若他因你分了心…… 李济世虽是远近闻名的医师,甚至享有;神医之名,又经营着雍朝享誉盛名的医馆;济世堂,但是,对于他这个徒弟安思郁,他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不会不会,师父!安思郁慌忙摆手,眼中那丝失落之意似更浓了些,脱口而出道:;他心里没有我,又怎会因我分心…… 李济世一愣,疑道:;他同你说的? ;是啊……安思郁垂头答道,又突然意识到,在长辈面前讲这些话,多有不妥,忙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是我瞎猜的。 李济世见她神色有异,正欲再问,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言将军的守帐士兵风风火火进入伤兵营,急切问道:;李医师,李医师在不在? 这声音很急,定是出了什么急不可耐的事情,安思郁不由呼吸一屏,李济世高声道:;在这里。 士兵闻声而来,向李济世匆匆行了一礼,道:;言将军请您过去,立刻! ;立刻?李济世闻言顿起,招呼其他医师来接手,道:;有劳,我即刻便到。 ;是不是将军受伤了?安思郁在一旁脱口而出,满眼满心皆是火燎的急意。如此急迫的召师父过去,难道言子期受了重伤?安思郁不敢细想,略一收拾了药箱,喊了旁人接手,便也随了李济世同去。 一路匆匆走来,所见却皆是喜色,将士们恣意高歌,欢呼雀跃,安思郁见此状便明白了七八分,定是打了胜仗!本应当喜,心却悬在喉头…… 随在李济世身后,安思郁进入了伤兵营的一座小帐中,抬眼便望见言子期屈膝半蹲在一张床边,铠甲加身,较之前一贯的挺拔俊秀更添阳刚之气。面有倦色,发迹微乱,身面皆是血迹,但精神尚可,显然,那血迹并不是他的。安思郁长舒了一口气,见他无事,这颗心算是落了下来。 心下一松之际,正对上言子期望向她的目光,那目光,在安思郁脸上匆匆一瞥便离开。;李医师,言子期开口道:;请为此人疗伤。 安思郁这才随着言子期的目光,望向他身旁的床上,只见床上半躺着一人,面如白纸,双眼微睁,气息微弱,身披中级士官的军服,服甲大开,内里纯白色的中衣已被鲜血浸透,而胸前,正正插着一只箭矢! 那箭矢的位置,看起来颇为危险,那人气若游丝道:;多谢……将军……有劳……有劳……医师…… 李济世急忙上前查看,对上那人双眼时,不禁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探了他脉息,稍作检查,眉头微微皱起,沉吟道:;失血过多,要立即除箭止血…… 那人也是一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缓缓无言。安思郁上前去查看那人此时状态,目光相对瞬间,忽觉那人无神的双目中,似乎竟亮了起来,用不太确定、但又隐约几分欣喜的细弱声音问道:;你是……思……思郁妹妹? 闻言,言子期微怔,不由看向安思郁。安思郁眼中亦是惊疑之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神色如常,道:;你认错人了,不要再说话,当心伤口。 那人闻言,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仍是气若游丝,眼中却未从安思郁脸上移开半刻,缓缓道:;我怎会认错?你从前最爱这副装扮…… 安思郁半晌无言,只是默默做着手头的工作……然而,面前这个人,她的确是认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旧识 这个人,名叫栾方叶,约年长安思郁七八岁。 他们相识颇早。早些年,安思郁之父安如柏在姑苏任县令时,其父栾为忠曾以师爷之职追随其左右,故栾方叶也与安氏兄妹熟识,后因一些事,渐渐变得疏远,多年来杳无音讯,未曾想到,今日竟在战场重逢! 他们之间曾发生的事情过于不愉快,故安思郁并不想与其相认,何况如今她女扮男装溜来战场,身份又极为特殊,必定不能横生枝节,为言子期带来麻烦,故而闭口不言,决定装傻到底。而言子期见此,目光不由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安思郁故意避开了他狐疑的目光,略一沉默,只听言子期道:;此人方才战场上,舍身冲锋,不慎受伤,请李医师务必尽全力医治。 李济世点头,答道:;请放心。又转头似有询问的意味对安思郁道:;郁医师,依你看,如何? 安思郁果断取针,答道:;箭矢无毒,但与要害之位甚近,须先施针止血,再拔除那箭矢。 李济世略略点头,复又问道:;几成把握? 安思郁略一沉吟,道:;六成。 说罢,两人便不再多言,安思郁当机立断在几处穴位下针,血果真被止住许多。李济世即刻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使之噙在口中。安思郁面无表情的望向栾方叶那张同样望向她的苍白销瘦却仍不失俊逸之色的面庞,低声道:;拔箭会有一些疼,忍过去就好了。 栾方叶虚弱无力的嘴角努力的牵了牵,似是微笑道:;你在……我不怕…… 安思郁不发一言,随即向李济世点了下头,李济世会意,二人便合力将这人胸前箭矢拔出! 这箭矢入肉颇深,拔出的那一刻,栾方叶大叫,随即晕了过去,但竟未有太多血液喷出,看来是刚才的施针有了奇效。安思郁忙去探栾方叶脉搏鼻息,片刻微微颔首,似是松了口气,转身从自己随身药箱中,取出一瓶药粉,尽数敷于栾方叶伤口之上,再细细包扎妥帖。整个过程竟不足两炷香时间。李济世复又探其脉搏、鼻息,若有所思,半晌,起身,向言子期施礼道:;将军,此人暂无性命之忧,但失血毕竟过多,且看何时可转醒,醒后可按药方煎服药即可。 言子期方才本是忧心疑虑交加,可注意力还是被一旁的安思郁吸引了去,眼见她施针、拔箭、上药、包扎,神情专注认真,一气呵成,竟与那日洞房花烛、昨夜与他同床共枕的那个娇小窘迫的新娘判若两人!言子期不禁微微出神……她下针如此果断,如行云流水一般,那夜她扎入她自己手心的针,本应扎在他的身上……为何又会误伤自己? 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会点医术的小女孩,凭着一腔热血,胆大包天视规矩与无物,未曾想她的医术竟可独当一面、十分了得。这样的医师在他的后方医治伤员,他方可无后顾之虑、在前线厮杀拼搏! 原本只是碍于皇命,不得不娶的女子,相敬如宾就好,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可此刻,他却突然起了些想要去了解她一下的兴趣…… ;将军,可否借纸笔一用?神思云游,竟没注意安思郁已经坐在他的面前,他微一回神,点头示意,一旁的阿笠见状忙递上纸笔,她展卷执笔,不假思索的书写着药方,言子期目光也随之飘向那张她正在书写的纸张上,字迹娟秀,颜筋柳骨,与面前之人极为相称。 ;好了!她轻吹墨迹,搁笔凝神检查,确认无误,便起身施礼道:;言将军、李医师,我先告辞,去抓药煎药。 ;好。言子期道,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只是微微抽动了一小下,连言子期本人几乎都未能察觉,却尽数落在了安思郁的眼中! 她大惊失色,忙上前牵住他的衣袖,轻轻上卷,纯白色的内衬里,竟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正在缓缓蔓延…… 她慌忙小心掀开内衬,果然,一道堪称狰狞的刀口正横在言子期前臂上,血液正从其中汩汩流出。 安思郁心;咯噔一沉,心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他还是受伤了! 见她突然的举动,言子期这才想起,自己竟然也受伤了。战场上下来,他一心惦念着这个舍身冲锋的将士,居然忘了自己也被敌人长刀所伤。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对于这样的小伤早已免疫,故并不放在心上,而安思郁却吓坏了,忙将手中药方塞与一旁阿笠手中,道:;有劳阿笠副官帮忙取这几味药来。同时,她迅速转身取来她药箱内的纱布和药瓶,翻找了其中一瓶,为他涂药包扎。 李济世也是一惊,同时没想到徒儿的反应如此敏捷快速,见那伤口不深,并未伤及经脉,这才放下心来。而言子期见安思郁神情紧张焦急,心下一软,安慰道:;我无事,只是小伤…… ;在我眼里,伤就是伤,没有大伤小伤,都会痛。安思郁并未抬头,认真的包扎着伤口,答道。 言子期本想对她说,这样的伤口并不痛,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不自主的咽了回去…… 他真的不痛么? 每一刀,每一剑。每一个伤口,血肉之躯而已,他当真不觉得痛吗? 只是,他是言子期,骁勇善战、战功赫赫的三品将军言子期,他不可以痛,甚至不被允许痛! 他是他士兵精神支柱、甚至是他的国家雍朝的定心丸,所以,他必须忍受并习惯这一切! 自他懂事起,几乎没有人对他说过,伤,就是伤,都会痛! 除了她,这个他莫名其妙的新娘,安思郁。 …… 细细包扎完毕,安思郁检查一番,这才放心道:;好了。 又起身道:;我去煎药了。 说罢,也未等两人答话,她便出了这房间。利落干脆,绝不拖泥带水,竟无半分女子娇滴之色。 言子期目送她离开,良久,缓缓踱步到昏迷中的栾方叶身边,似是在查看他的伤势,眼神却有些飘忽,见状,李济世问道:;将军,听闻岑军已退往阿济都? 阿济都为岑氏东南重镇,言子期闻言,点头道:;没错。 李济世欣慰笑道:;真是好事!又问道:;下一步,将军将做何打算? 言子期道:;敌攻我守,敌退我攻!李椿将军已率军进发,我方稍作休整,也要立刻开拔。 李济世点点头,道:;后方伤兵,我等定会安排好,将军请放心。 若在往常,李济世说出类似话语时,言子期定会回复;有李医师在,我定放心之类的话,但是此刻却尽是一片沉默。半晌,言子期道:;李医师,您既知安思郁身份,为何要带她前来? 李济世早就猜到,言子期定会向他问起这个事,却只能摇摇头无奈笑道:;我这个徒儿,从小机灵到大,一肚子的鬼心眼,这次,便是我不带她来,只要她想,也会想尽办法跟了来的。 鬼心眼?言子期不禁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见言子期面色稍缓,李济世又道:;不过,郁儿虽然年纪轻,确实也是个很好的医师,很小就随在下四处行医,也有随军的经验,懂得保护自己,她……李济世顿了顿,道:;或许不守规矩,但这也是她的闪光点,还请将军多加包容,莫要怪罪于她…… 后几个字,李济世几乎是犹豫着说出来的,毕竟将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带入军营是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更何况,这女子还是将军的新婚夫人。而言子期却并未答话。半晌,他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士兵,问道:;李医师,此人似是认得她,您是否知情? 李济世并未立刻回答,像是犹豫了下,才缓缓点头道:;认得。此人名叫栾方叶,其父曾是将军岳父安如柏安大人的幕僚,后因犯事,不再为大人所用。他与郁儿还有她哥哥,乃是从小一同长大,但在那事之后,栾家父子便离开了安家,他们应是多年未见了…… 原来如此,言子期点了点头,但见李济世欲言又止,不由追问道:;其父所犯何事? 李济世道:;受贿,险些置安大人于不忠不义之地。 正在此时,听得阿笠进来禀报道:;将军,郑副官求见将军。 见此,李济世不好再留,便招呼士兵将栾方叶小心抬出到安放伤员的伤兵营,向言子期告辞。言子期深施一礼,道:;此人还请李医师多加照拂。 李济世还礼道:;必当竭尽全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原谅 次日晨起,校场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将士,健康的、伤残的都居其中。 言子期站在高处俯瞰他的将士,高声道:;将士们!岑军已经被咱们打回了老巢,你们的血汗没有白流!父母妻儿还在等你们回家,现在,拿出你们的真本事,给岑军致命一击!拿下阿济都,我们回家! 说到回家,将士们不免个个动容,似乎都看到了自己回家与亲人团圆的场景,想到此战后,便可实现心中所愿,不由精神振奋,齐齐振臂高呼;击退岑军,回家团圆!击退岑军,回家团圆…… 安思郁匆匆煎药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步履微滞,便缩在人群中,抬眼望着前方高处的言子期。 她从未见过战场上的言子期,方才在医帐中,他虽也是这身装扮,但此时居高临下,作鼓舞士气之辞,较之从前,俊逸之余更添些许英气逼人,意气风发,挺拔刚毅。安思郁不禁看的呆了,连药碗烫了手都未察觉。直到周围将士振臂高呼,她才微觉手中疼痛,碗在手中差点没有端住,连忙边启唇轻吹,边欲低头跑走。低头前的一刹那,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言子期的方向…… 四目相对!虽然隔了很远,安思郁还是能感觉到,言子期似乎也在同样看着她。 有一丝窘迫,一丝微妙,还有一丝小甜蜜……像是偷窥被发现了一般,安思郁心中复杂情绪交织,忙低下头,迅速闪入人群中离开。刚才差点摔了碗的样子,定是又被他看在了眼里…… 安思郁自觉从前在家中时,无论医术针术,还是书法图画,虽非精通非常,却也是不遑多让,且从小父母兄长宠惯,向来随心所欲,故一向万事自信,从未拖泥带水,怎得遇上言子期之后,在他面前,似乎自信全无,落入他眼中的自己,竟都是一副窘迫的样子。 大军行了两日一夜,终于到达阿济都。 岑军经前日喀纳最后一战,仓皇逃回,七零八落,李椿将军打头阵,并未十分吃力。此时已是夜间,刚到达的将士们忙着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待明日再战。安思郁却徘徊在月光之下,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之前两天一夜,随军迁徙,医治照料同样长途跋涉的伤员,累了就在运载伤员的马车中歪一会,但此时在阿济都战场扎寨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李,似乎并未带在身上。 自从那夜被言子期发现她之后,她的行李就被送进了将军帐中,开拔后的这几日,她几乎也是不眠不休的照料伤员,实在困极也只是找个角落和衣小憩,行李的事,她也逐渐忘却了。虽然她轻装简行,未着他物,但被褥还是要的,而且是一定要的! 阿济都比起喀纳,地理位置更偏西北,此时正是八月酷暑之时,日间虽阳光毒辣非常,令人汗流浃背,夜间却格外寒冷刺骨,若无被褥御寒,当真是要生病的。安思郁虽不怕生病,但若自己病倒,如何救治伤员,岂不是为师父他们徒增负担? 可是……行李如若未被丢掉,难道还在言子期那里不成? 思毕,她不由得苦笑叹气,想到那夜在将军帐中所经之事,想起言子期同她说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将军帐中要回行李,可凉意愈加尽显,又如何捱过这寒冷漫长的夜晚,还要保证自己健康如常? 正踌躇中,忽听后方轻语,唤她:;思郁妹妹…… 安思郁闻言,神色一僵,忙转身回头。月色之下,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安思郁看清来人,自知无法再装作不识,便冷声道:;栾公子,这里没有安思郁,只有郁医师。 来人正是才苏醒不久,仍虚弱非常的栾方叶,他听到那个称呼,语气一凝,随即轻笑道:;对不起,郁医师,是我失言了。 见他颤颤巍巍,似乎身形都还有些不稳,安思郁也不好多言,只当没听到,转身欲走,却听栾方叶在后面急切道:;思郁妹妹,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安思郁脚步一滞,眉宇深锁,从前的不愉快经历又重新涌上心头。半晌,她平静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栾方叶却突然上前了几步,这几步似乎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力气,他喘着粗气,有些激动的道:;可我过不去!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忘了你…… 说罢,他伸出手去,似要去抓安思郁的手腕,安思郁惊愕,不由后退一步,闪身避过,手中摸向腕口,抽针而出,针尖指向栾方叶,厉声警告道:;你若再上前一步,我的针会怎样,你是知道的。 栾方叶见状立刻停住,安思郁从小施针无论是救人也好,防身也罢,有多稳准狠,不必言说,他自是知道的,况且,他也曾狠狠吃过这针的亏。于是,他缓缓放下伸出的手臂,哑声道:;对不起,我还是没忍住…… 随即,又自嘲道:;也是,若我当时可以忍住对你的感情,我们也不至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安思郁轻蔑的看了看他,不禁冷笑道:;若你当年对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珍视半分,就决计不会存了那样龌龊的心思! 言毕,她不禁隐隐头痛起来,对面前这个人,她实在不想再多与其交谈半句,冷言道:;请让开! ;郁儿妹妹……栾方叶并未让开,只是神色落寞至极,喃喃道:;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了么? 见他如此,从小到大,她、她的哥哥安亦恒、栾方叶,一起成长的种种片段顿时涌入脑海,挥之不去…… 往事不可追,故而珍贵。所以这些年,愈想到此,安思郁便愈觉栾方叶的可恨!毕竟,亲手打破这些美好的,正是他栾方叶! 所以,他凭什么要求自己原谅? 那几年,每每想到栾方叶,想到那些曾经的不愉快,她便气极恨极,甚至平添了难以治愈的梦魇之症,夜夜恶梦相缠,梦回心中难宁!但是这一两年,再想到这个人,想到那些事,她却反而没那么生气了。 或许是淡了,或许是这个人已经不再值得自己花半分心思在上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轻薄 安思郁将针收起,脸上警惕之色未减,语气冰冷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往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何必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她转过身去,又道:;请自重,若有下次,我的针定不会如今日这般收的容易了。 言毕前行。栾方叶却脸色苍白,呆立在原地! ;不行……他大声喊道:;不行! 说罢,他奋力上前就要再次捉住安思郁的手臂。安思郁忙转身,竟看到栾方叶踉跄着向自己扑来! 安思郁大惊失色,她没想到时隔多年,栾方叶居然还敢再有这样的轻薄举动,一时间竟未完全反应过来,只得下意识后退,却未曾意识到单挎的药箱磕碰到了自己的腿部,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脚下却未站稳,不慎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后栽去! 向后栽下的瞬间,仿佛看到栾方叶伸了手要拉住她,她满心都是要避开的拒绝,即使是狼狈不堪的栽倒在地,也好过与栾方叶有哪怕一丁点身体接触!可此时重心不稳,她全然束手无策,就在这个刹那,她感到背上落到了实处,整个人却没有躺在地上…… 言子期不知何时,一袭布衣简衫,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手稳稳的搂住了她的腰身。她的上半身整个歪在言子期的臂弯里,一如风雪交加初见那日,安思郁有些恍惚……而言子期另一只手则出掌似风,拍开了她面前的栾方叶。 栾方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直接拍倒在地,胸前一痛,顿觉口中腥甜,定是这一掌震裂了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他艰难爬起,正欲发作,见拍开他的竟是言将军。月色下,言将军半抱着安思郁,目光似是一道冷箭般盯着他,他顿时惊惶万分,颤声道:;将……将军…… 言子期冷冷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栾方叶动了动嘴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待思索中,只听安思郁道:;让他走。 言子期目光阴冷的盯着栾方叶,那目光似是要将他堕入阿鼻地狱一般:;滚! 栾方叶见状,实实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自己病弱之身,匆匆离去。 见栾方叶滚远,言子期将安思郁扶起扶正,对她道:;走吧。 安思郁正觉有些不好意思,闻言不由一愣:;去哪儿? 言子期将一只手臂抬起,在安思郁面前晃了下,道:;给本将军换药。 言子期上次的伤口,仍是需要一日换药两次,之前几日,给言子期换药的并非安思郁,原因在于,军中也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就连军医也是。安思郁既是编外,又并非主力医师,是不够资格单独给言将军瞧病甚至换药的。此刻见将军要求,虽有几分意外,却也很快应允了下来。 安思郁一路跟随着言子期走入了他的新营帐中。阿笠在帐前驻足张望,见到郁医师居然随了自家将军身后一起回来,大为惊异! 阿笠虽为将军副官,亦是将军家臣,但将军新婚次日,他便随行将军,离家奔赴喀纳,并未见过将军夫人是何等模样,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他零碎的听来了一些闲言碎语,诸如言将军有断袖之癖这样的言论,而且,今日将军还吩咐,在他的帐中,再放置一张卧榻! 虽依言照办,到底还是本是满心狐疑,而此时,又见郁医师随着将军进了帐中…… 阿笠不禁缩了缩脖子,感觉颈后阵阵发凉! 若传闻为真,回去之后,身为副官的自己,要怎么向老夫人、少夫人交代啊? 正在阿笠心神慌乱的胡思乱想之际,安思郁已经进入将军的新营帐中,这个营帐看起来比喀纳的那顶要略大一些……真的只是略略大了一些,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帐子中,竟然并排摆放了两张卧榻! 同时,她亦看到,自己的行李,正静静堆放在其中一张卧榻之下! 安思郁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思索这是个怎样的局面,言子期却已默默的卷起衣袖,似乎已做好准备让她换药包扎。见状,安思郁也不好多问什么,忙放下药箱,取出纱布和伤药,再将言子期伤口上的布结细细打开,将伤药轻柔均匀的涂在他的伤口上,再将纱布抖开,细细包扎。 ;你和栾方叶,究竟有何过节?一直注视着为自己换药安思郁动作的言子期,突然开口问道。 安思郁神情凝滞了片刻,并未立刻答话,只是稍稍放缓了手中的动作,言子期又道:;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若你不愿说,那就不必说。 安思郁微怔,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淡淡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安思郁并不是一个事事喜欢藏在心里的人,她没有打算瞒着言子期什么,甚至于,她过往经历的一切,她曾经的心结,虽然觉得很不恰当,但只要他愿意听,她就真的很想尽数分享给他。 …… 栾方叶其人,与安氏兄妹算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认识栾方叶那一年,安思郁还只有六岁,栾方叶却已经十四岁了,故安氏兄妹从小便把他当做兄长一般看待,与安氏兄妹几乎是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这个人,文韬武略皆平平,却有着一副还算俊美的相貌。他虽年长于安氏兄妹,却无甚正经事可做,成日里跟在安亦恒身后,安亦恒誊抄史学经纶,他也依样誊抄,可抄不了两页就连连叫累,找借口不抄了;还曾带过当时年纪并不大的安亦恒去逛青楼喝花酒,后被人告到安如柏那里,将安亦恒狠狠打了一顿,再不敢出入这等烟花之地。 栾方叶的父亲栾为忠,曾跟随安思郁之父安如柏多年,后或许是上了年纪,竟鬼迷心窍,一起案件,收了犯事者的贿赂,使犯事者得以潜入安宅,面见了本闭门不见的安如柏。安如柏大怒,任凭栾为忠如何苦苦哀求,也坚决表示不再相留。 这一年,安思郁十四岁,也就是说,她与栾方叶相识也已八年,此番栾为忠出了这样的事,栾方叶自然也无法再留在安宅中。为此,安氏兄妹没少去恳求父亲将栾方叶留下,但许是安如柏对栾方叶也并无很好的印象,故并未将兄妹俩的请求放在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求爱 两日后,便是安思郁十四岁生辰,想到栾方叶在她生辰后便将要离开安家,安思郁便觉闷闷不乐。这日,她独自在屋前小园处静立发呆,突然,一旁闪出一个身影,挡在了安思郁身前! 安思郁心中一惊,袖中银针已欲飞出,待到看清此人面庞时,面色一松,忙撤针道:;方叶哥,是你啊!吓我一跳! 栾方叶却未立刻答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安思郁,盯的她很是莫名其妙,不由磨蹭了下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栾方叶却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安思郁磨蹭脸颊的那只手臂,惊得安思郁下意识要挣脱,却见栾方叶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思郁妹妹,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软软的,吹到她耳边的风也痒痒的,弄得安思郁既难受又变扭,她忙抽出手臂,闪身到一边,有几分尴尬的笑道:;你既是我的兄长,兄长喜欢妹妹,不是很正常,何必特意来说一声。 栾方叶仍是直勾勾的盯着她,语气有几分急促的道:;不是那种喜欢……思郁妹妹,我想娶你为妻! 听他讲这一句,安思郁全身一僵,顿时愣住,只听栾方叶继续说道:;我们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不比旁人,我想一辈子照顾你,爱你!以前我不说,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但是后天,你就年满十四,可以婚配了,所以我……他语气神情愈发激动,;我想娶你为妻,哪怕是入赘安家,也没关系。 说罢,他又要去捉安思郁的手臂,却被安思郁再次避开,他讪讪的退回到原处,小心翼翼的问道:;思郁妹妹,你……怎么想? 安思郁倒吸一口凉气,万没想到栾方叶竟向自己表白爱意。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真诚的道:;方叶哥,我只当你是我的兄长,是我哥哥的兄长,若说娶妻什么的……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从未想过,也并无此意。 ;可是……栾方叶又有些激动起来,道:;你与我相识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除了我,你哪里还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这话在安思郁听来,可气又可笑,觉得他未免太看得起他自己,反驳道:;我希望有一天,我所嫁之人,乃是与我心灵相通之人,不是因为合适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委屈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共度余生,我做不到! 这番话反而让栾方叶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接话,或许这么多年,安思郁早就不是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甜甜喊他;方叶哥哥的小女孩了。栾方叶不禁苦笑,道:;好吧,今天也许是我今天太唐突了,你答应我,这件事好好的考虑一下,好吗? 对于安思郁来说,这件事并没什么可考虑的,但看栾方叶此刻落寞的神情,显得十分失落无奈,想起他们多年的兄妹情谊,安思郁也不好把话说的太过绝情,于是回道:;嗯。 两天后,便是安思郁十四岁的生辰之礼,虽然再过几日,便是栾为忠彻底离开安宅甚至姑苏的日子,但栾方叶仍是受邀参加。席间,安思郁想到栾方叶那天的举动,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然而席间,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栾方叶居然直接向安如柏,提出了他想要与安思郁成亲、入赘安家的请求! 这一下子,大家都愣住了,安如柏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栾方叶却表示,他与安思郁是两情相悦,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还承诺要一辈子对安思郁好、为安家肝脑涂地云云…… ;胡说八道!安思郁怒上心头,羞愤交加,她完全没想到栾方叶竟敢当着她家人的面,如此信口开河!更让她意外的是,栾方叶居然笑意盈盈的转头望向她道:;思郁妹妹,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迈不开这一步,那么,这一步由我来走向你,你停在原地,就好。 这话单纯听来,浪漫温柔,安思郁却不寒而栗,气的全身发抖,安如柏皱起双眉,发问道:;郁儿,你和爹说实话,你真的与方叶情投意合? ;没有!安思郁干脆的回答道:;女儿不知方叶哥为何要这么说,但我绝无此意! 安如柏微微的点了下头,寒着脸对栾方叶道:;方叶,你都听见了,往后,别再存这个心思了。 这顿饭,大家吃的心里都不是滋味。筵席毕,安思郁郁闷至极,想要回房歇息,却再次被栾方叶拦住了去路。 ;思郁妹妹,方才的事,你……你原谅我……栾方叶嗫嚅道。 安思郁气极,大怒道:;你为何要编造那些话,引得大家误会? 栾方叶却是一副委屈的模样,道:;我觉得你太矜持了,明明对我有意,为何要欺骗自己呢? 见他现在这副故作可怜又自以为是的模样,安思郁只觉恶心至极,难以抑制胸中怒火,不由出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栾方叶被这一掌打懵了,捂住红肿一半的脸,惊愕道:;思郁妹妹,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何要打我? 安思郁抽回手掌,迅速后退了几步,保证自己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摇摇头道:;我原本从未质疑过你的真心,但你竟为了达到目的,不仅妄加揣测我的想法,还不惜编造谎言诋毁,你的真心,就是逼迫和强人所愿? 栾方叶闻言呆住,半晌,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安思郁本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见他如今这幅样子,又想起多年来的兄妹情谊,心中还是软了几分,想到方才自己出手打人确实也不对,心下略有不忍,道:;方叶哥。我一直以来只当你如长兄一般,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真的不喜欢你,但是,谢谢你喜欢我。 言毕,她便绕开呆立面前的栾方叶,径直向卧房方向走去。栾方叶却在背后出声唤道:;思郁妹妹…… 安思郁闻言,脚步放缓,只听栾方叶又道:;后天,我便要离开姑苏。 安思郁一怔,脚下停步,不由转身问道:;离开姑苏,要去哪里? ;不知。栾方叶涩声道:;或许回老家,或许……父亲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见安思郁沉默不语,面色似是有几分失落,栾方叶又道:;或许这次分别,你我再无机会相见,明日,可否陪我吃最后一顿饭? 安思郁心中涌上一阵难过之意,虽然刚才的一幕让她很是不快,但她与栾方叶毕竟是相识多年,一起长大,她也早已在心底将栾方叶当做她家的一份子。此时闻听后日就要分别,心中还是被难过之意覆满,不假思索道:;好。 栾方叶欣喜道:;那明日午时,醉仙居见,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歹意 醉仙居,是姑苏最大的酒楼,一层大厅吃饭,二层皆是卧房。安思郁最喜他家饭食,从前,栾方叶总是偷偷带着他们两个来此觅食,三人也算是醉仙居的常客。这日兄长被父亲派了出外办事,并不在家,午时将至,安思郁便进入醉仙居,抬眼便望见楼梯口一张桌子的角落里,栾方叶正襟危坐,微笑的望着她到来的方向。 见到安思郁走来,栾方叶喜道:;思郁妹妹,你来了。 安思郁并未多言,在桌旁坐下,见桌上已备齐饭菜,两凉两热两点心,配上一壶自酿的果酒,正是安思郁平素最喜欢的吃食。安思郁心中一动,拈起双筷,那边栾方叶忙斟了杯果酒,送到安思郁面前。 这果酒度数极低,入口甘芳清甜,甚是可口。安思郁将酒杯拿在手中道:;方叶哥,无论此去如何,愿你往后顺遂平安。 说罢,她略一顿,似乎嗅了一下什么,随即,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安思郁自幼研习医术,在药堆里长大,嗅觉比常人似要敏锐一些,在外饮食,确认下酒食是否异样,是她一贯的习惯。这酒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安思郁放下心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而饮下后,安思郁却觉察出,有一丝不对劲! 这酒本是她平日饮过不止一次的,但这次入肚的感觉,绝不如往常般温润醇厚,而是……钻心的火辣! 脑中还未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她顿然感觉天旋地转,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想要挣扎站起,却意外察觉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全身上下除手指还能微微动一下,似乎全被施下了定身咒! 她大惊!她居然被设计了! 用这辈子她能使出最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栾方叶,脑中却有些糊涂起来,这时,她分明看到栾方叶的嘴角闪过一丝邪笑,凑到她的面前,轻声唤道:;思郁妹妹? 安思郁想狠狠骂他,用她认为最最恶毒的字眼,然而,她居然无法发出声音来!栾方叶见状,立刻抄起了安思郁的膝弯,让她整个人软软的靠在她的身上,抱起了她向楼上走去。 此时正当正午,食客们均在大朵快颐,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情景。栾方叶抱着安思郁,进入了二楼的一件卧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似是不放心,再次轻声唤道:;思郁妹妹…… 安思郁看起来仍是没有反应,虽然双眼睁开,但目光似是十分涣散,一层水气蒙在双眼上,泪水似乎就要喷涌而出。栾方叶忙用手指擦拭了下她的眼角,道:;你不要哭,别怪我,我只是太爱你了。今日之后,你便就是我的人,再没有人能把咱们分开了。 安思郁此时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使人尽生怜爱之意。栾方叶上身伏向安思郁,与她离得很近,呼吸陡然加重,颤抖着伸出双手,去解安思郁领口的衣扣…… 刚欲动作,一阵恐怖的刺痛感排山倒海袭来,他大叫着从床上弹起,捂住一侧脸部不停哀嚎!用手试探了下,竟有三根银针,直直的扎在他的脸部! ;你……你这个贱人!栾方叶气急败坏的想要拔出插在脸部的银针,却因太疼而无法动作。他恼羞成怒,扬起手来狠狠抽向安思郁的脸,却被安思郁翻身躲开!他惊愕的看着此刻的安思郁,见她不但清醒了许多,眼神和动作也似乎恢复如常,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能动了?那药……不可能的! 说完便想扑上前!安思郁迅速从袖口又取出两根银针,抛针而出!栾方叶顿觉手尖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又大叫着撤回双手,低头见自己的双手食指指尖,各插了一枚银针进入! 安思郁冷笑。此时的她,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意识和头脑已经清醒的多了。她一脚踹在栾方叶胸口,将他揣倒在地,又将床上之物如方枕狠狠砸向他!正在此时,却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安亦恒冲进屋内,见此情形,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怒火烧尽了安亦恒的理智!他没想到,自己八年来敬如兄长、视作家人的兄弟,居然对自己的妹妹用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意图染指玷污。他不顾栾方叶的哀嚎求饶,狠狠将他揍翻在地,揍得栾方叶毫无还手之力,哭爹喊娘! 把栾方叶揍得亲爹都认不出,安亦恒反剪他的双臂在身后,让他跪下向安思郁赔罪。栾方叶却嚎道:;你为什么……?不可能的,我那药无色无味,你既没有嗅出饮了那酒,怎还可以动? 安思郁居高临下的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将手心展示在他面前。只见安思郁的手掌中心,红肿一片,似乎还有淡淡血迹渗出……安思郁开口,用还有些不太清楚的话语答道:;疼痛使人清醒,你脸上那几根针,早就被我扎在自己手心了! 安思郁有一段时间,曾对迷药很感兴趣,对于各类迷药的解法,她也略知一二。此番着了道,却并未让她停止思考,几乎就在须臾间,她脑中飞快的想到了一种破除迷药的最好方式。 自伤! 虽然她全身无力,无法做出行动,但手指居然还勉强可以! 手中能用的只有自己的银针,她来不及多思,在栾方叶抱起她之时,她用最大速度勾出袖口银针,直直插入自己手心中! 手掌瞬间痛得钻心,蔓延全身,她瞬间清醒了许多,似乎感觉身体也有了些力气。这时,栾方叶已将自己放在了床上,她强忍疼痛,伺机等待时机,同时又将针向自己手心中,缓缓再送一些,当持续的痛到快要支撑不住时,栾方叶正欲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她便一个反手,干净利落的将手心银针,反扎在栾方叶的脸上! 人,不逼迫自己一下,似乎永远不知自己的潜力有多大!栾方叶闻言,不住跪倒求饶。安思郁摇摇头,失望之极,缓缓道:;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如此! 栾方叶颤声,不住求饶,道:;亦恒,思郁妹妹……我错了,我只是一时情难自抑,求你……求你们放过我…… 安思郁心中五位杂陈,生气,震惊,难过,失望,夹杂着不可思议……她哑声道:;难道得不到,你就要毁掉么? ;别跟他废话了,郁儿,我们走!安亦恒不再理会全身是伤、手面皆针的栾方叶,将安思郁背起,离开了这间酒楼。 一路上,兄妹俩的心情都很复杂。安亦恒今日本要出门办事,只因忘了东西才中途折回,在安思郁侍女宝雅的口中得知安思郁竟单独去赴了栾方叶的邀请,他便心觉奇怪:从来,他们三个几乎都是形影不离,如果只是临别前的践行,没必要非要选他不在的日子单独约见妹妹。况且,还出了昨日生辰宴上,他表白妹妹被拒的那一幕…… 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索性折到两人约见处,却从旁的食客口中得知妹妹似乎被一个男人抱上了楼!安亦恒大惊,忙寻上去,才看到了那一幕!安亦恒愤怒到极点,恨不得撕碎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在安氏兄妹心中,对栾方叶还是如兄长一般敬重,信任,还是占据了兄妹俩心内的绝大部分。只是万万没料到,栾方叶还是亲手将这份信任击得粉碎!而安思郁,自此事后,平添了梦魇的毛病,夜夜惊梦,心有余悸,难以安睡! 至此之后,安氏兄妹与栾方叶再未见过。到如今,也已经过去四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胸襟 这段回忆,让她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有余悸,甚至落下了梦魇的毛病。但或许是这些年,她钻研医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无从顾忌这段已过去了的不愉快的经历;抑或,她强迫自己封存掉这段并不愉快的记忆,连带也逐渐消除掉了记忆之中关于栾方叶的一切印记;又抑或,是她从内心深处宁愿让自己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栾方叶真的只是一时情难自抑,而并非有意为之。 无论何因,总之,她的确释然了许多,既然言子期提起了,她便可以云淡风轻的对言子期讲述这段过往,完全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言子期静静听完,从面敷冰雪渐渐变为脸色铁青,目光也逐渐骇人起来。 他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一拳,就连指节都在微微发白、咯咯作响! ;无耻之徒!他重重吐出四个字,目色凌厉,似乎要将议论之人凌迟一般。 安思郁淡淡的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只要他不来惹我,我也不想再追究。 又默默看向言子期,道:;往后我会避着他,不招惹事端,只当不认识这个人…… 她本就怕言子期将她赶回家中,现在栾方叶认出了她,凭空添了许多麻烦,她便更怕自己会被遣返回去,不仅给师傅带来更大压力,自己还要独自遭受婆婆庄静郡主带来的****! 毕竟,临溜出来前,她不是没有和婆婆提过随军之事,换回来的却是一顿极不友善的呵斥! 若不是自己机灵,及时开溜,此刻,怕是早就被禁足在家了。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言子期并没有顺着她的思维搭了这茬,而是看着她问道:;你那时,只有十四岁? ;是啊。安思郁不觉有异,点了点头。 言子期长出了一口气……十四岁,还不及他的小妹言知令的年纪,在遇到这般堪称绝望的危险中,却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的判断、熟虑的谋略、过人的胆识、当机立断的行动力!难怪战场行医,毫无惧色。 看来这个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丫头! ;该休息了。言子期突然道。 ;我……安思郁突然脸红起来。她进来后就已看到,帐中竟有两张卧榻,很显然,其中一张,是为她而准备的。 平心而论,和他在一顶账中休息,她并不十分抗拒,甚至有些欣喜才对,以她现在的身份,没有任何人比她有这个资格呆在他的身边,然而,那日言子期拒人千里的那一番话,却成为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离他愈近,便愈加隐隐作痛。 与所爱之人那么近,这本是她心中所愿,然而,这个人心里却没有自己,那么岂不是,越接近一分,浓浓的失落便要再增加一分。 ;那个……我不打扰将军休息了……她向言子期施了一礼,慌忙将榻下被褥抱起就要往帐外走去。竟未料却被言子期堵在了帐门口,无法走出。 ;回去!言子期目光示意那张卧榻,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却不容反驳。 ;这样不好,将军……安思郁急道:;那日我在将军帐中一夜未归,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说将军喜欢男子…… 话一出口,她却有些后悔,后悔将这些不好的话带到他的耳边,言子期却冷声道:;风言风语,我从不在意。 安思郁刚想反驳,心说你身为三品将军可以不在意,但我可不行!正在这时,却见言子期向她离近了一步,道:;是你自己过去,还是我扔你上去? 见他神情,几分严肃中,似乎却又夹杂了几丝戏谑,像是在开玩笑,又似乎不像,语气却是一般无二的不容驳斥。安思郁无奈,将被褥默默抱了回去,道:;我自己来…… 说罢,便听话的挪上靠里的那张床榻,缓缓躺下盖好,胸中之心,呼之欲出。 言子期也随即躺在另一张榻上,道:;休息吧。 半晌,言子期又道:;睡不着? 经过喀纳帐中那晚,言子期发现,若安思郁睡着,呼吸会变得规律有序,十分平稳。此时听她呼吸声仍有一些微乱,知她还是清醒着。安思郁道:;嗯。 言子期道:;你希望我怎么处置栾方叶? 安思郁心中一动,她真的很想将她心中最赤裸、最痛快的想法和盘托出,然而,她的本性、她的原则,却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平静的道:;不需要,将军。 言子期倒是多了几分意外,问道:;为何? 又道:;这次战役中,若论功行赏,栾方叶会受到嘉奖。 半晌,安思郁道:;他既立了这个功,便该得到他应得到的赏赐。她顿了顿,又道:;他与我之间的确有过不愉快,我也无数次的想要他自食其果、不能事事如意,但是,这与他在战场上立功,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所以,还请将军,依律行赏便可。 言子期静静的望着与他相隔不远、另一张床榻上的安思郁,觉得似乎小看了她。 他方才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她开口,他便不会给予这人面兽心之人任何的赏赐,然而,他却小看了她的胸襟,这份豁达,令他很意外! 他很欣赏! 沉默片刻,言子期道:;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场大战。 他这话,既是说给安思郁,也是说给自己。言毕,只听安思郁问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快要可以回家了? 言子期打了一个哈欠,倦意不住袭来,他微闭了双眼,道:;我要是你,就不那么盼着回家。 ;为何?安思郁听他回答,心中一奇,不免将半个身子歪过来,望向他快要睡去的好看面庞。 言子期阖眼道:;你从言府偷偷溜到这里来,你猜,母亲会怎样对你? 安思郁闻言,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出来这么久,回去将面临着什么,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忘却了而已。此刻见言子期提醒,她小心翼翼的、有些讨好的道:;将军,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说些好话…… 言子期将被褥往身上拉了拉,只是回道:;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回家 与岑氏之战,终于算是收尾了。 主战场迁徙到阿济都后,雍军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反观岑军军心涣散,节节败退,最后以岑氏递了降书,告终。 此战历时四个月,将士们终于可以凯旋荣归。皇帝十分高兴,极为隆重的接见了言子期以及同行的岑氏使臣,并授言子期勇毅侯,赏赐不计其数。待到傍晚,天气渐凉,他吩咐阿笠叫了辆马车,载了安思郁在其中,回家。 安思郁仍是一副男装医师的打扮,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当时,新婚第二日,言子期便奔赴喀纳战场,她便面见了庄静郡主,试探着问是否可以同去。庄静郡主以为自己听错,勃然大怒,斥责她无礼数无教养。待到第三日,新娘回门,安思郁自己回家拜见父亲,恰好遇到了打点行装预备奔赴前线的师父李济世,当下便偷偷央他带自己同去。 李济世干脆的拒绝了她,告诉她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家中可以肆意妄为的大小姐,既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定要遵别家规矩,循规蹈矩。而安思郁从小便觉得,无论男子女子,都应坚持自己的原则,做应做之事,哪是能听得这话的,脑中一转,假意答应,回到言家后,便也偷偷收拾了行装,给自己的婆婆匆匆留了封书信,趁着月色溜出了言家。 开溜这种事,对她而言可谓是轻车熟路。次日,李济世赶马驱车上路,离了燕都城门,郊外几十里的地方,下车休息,待回车上时,愕然发现车里多了一个小脑袋冲着他乐,行李和药箱差点占了马车一半的位置,简直是哭笑不得,万分无奈。李济世是最禁不住他人伏软做低万般央求的,尤其是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儿,考虑到她确实医术了得,也暗暗想着照顾她的小女儿情态,便同意携了她同去。 四个月说慢不慢,充实非常,过去的很快。马车接近言府时,安思郁突觉心头慌乱,这才觉察自己所做留书出走之事的确不妥,怕是以后难给这位婆婆、以及言府上下留下好印象了。 想到这,她心下懊恼,觉得自己的确太过,应该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或许…… 但是在那当时,若有更好的方式,她也不会如此莽撞了…… 越想越觉心下不安,安思郁轻掀马车窗前幔帘,探出头去,轻唤道:;将军…… 言子期正与阿笠两人一前一后骑于两匹骏马上,闻言低下头看她,道:;何事? 安思郁趴在马车窗沿上,双眼很诚恳的望向言子期,一脸近似谄媚的笑容,道:;待会儿……你帮帮我呗…… 言子期闻言将头别过,不再看她。一本正经道:;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 ;你……安思郁被噎住,悻悻然放下窗幔,缩回马车。言子期却又望向她小脑袋消失的位置,唇边浅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笠就在将军身后,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在战场的这三个月,他知郁医师是一直与将军同帐歇息,凯旋而归时,将军也将;他时刻带在身边,而一进燕都后,将军便让自己雇了马车,亲眼见到郁医师坐了进去! 新婚之夜丢下妻子奔赴战场,与同为男子的医师暧昧不堪,如今竟然带着这医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太有本事了,不愧是将军!阿笠连连咂舌,自言自语道。 将行至言府门口,远远望见小妹言知令带着家仆众人在外等待,见到言子期,高兴大叫道:;兄长!阿笠哥! 言子期与阿笠在门前下马,阿笠向明秀妍丽的言知令施礼道:;三小姐。 言知令亦还礼,笑意盎然,阿笠心中一亮,脸却绯红几分。一旁的言子期却去掀起马车门幔,一个身着男装医师之人徐徐而出。言知令见到此人,先是一惊,随即似是了然,面上却多了几分为难之色,唤道:;嫂嫂…… ;小妹……安思郁极为不好意思的尬笑着,点了下头。 一旁的阿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重复道:;嫂……嫂嫂? 安思郁尴尬之色无法掩饰,为这三个月的隐瞒对阿笠歉然一笑。言子期四下张望一番,疑道:;为何不见母亲? 以往,言子期出征归来时,无论手头有何事,庄静郡主定会在言府门口相迎,但这次却全然不见其身影。言知令闻言,徐声道:;母亲说,兄长和嫂嫂回家后,不必先面见于她,要先入宫面见圣上和娘娘,谢指婚之恩,再去安宅拜见安大人回门,然后……然后……阿令亦有些尴尬,小声道:;然后自行去祠堂领罚…… 听到;领罚二字,安思郁一脸的生无可恋,知道这一顿罚肯定是逃不掉了。 从前在家中时,父亲罚她可所谓是用尽了方式,轻的是抄书罚跪,重的有断食挨打。罚的多了,脸皮似乎也厚了许多,一般小打小闹的惩罚她根本不在意。可是这毕竟是别人家,被别人的家长惩罚,安思郁只觉一股从头顶流向脚跟、再涌回头顶的难以言说的羞愧之感满溢周身,令她有些睁不开眼、抬不起头…… 庄静郡主果然说到做到。二人回屋分别沐浴更衣后行至郡主堂屋请安,却被侍女拦在门外,晚饭时,亦不见郡主踪影,只是传了话让他们自行用膳。安思郁心中过意不去,自己恣意任性,连累言子期也被迁怒,言子期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却也始终不发一语。 晚饭后,二人回到四个月前成亲的卧房,陈设较二人新婚那日并无太大变化,安思郁却觉有些微妙起来…… 在喀纳和阿济都战场的后三个月,她与言子期,几乎都是同屋而眠,除第一日同床而卧外,其余的日子,二人虽是分床,却也离着很近,近到她在他熟睡后,可以偷偷地、肆无忌惮的欣赏他绝美如画的睡颜…… 那段日子,他对她克制守礼,毫无越轨之举。除偶尔的小伤小痛需她为他包扎处理外,他对她亦绝不多言其他。想想那段短暂的日子,虽然劳累、紧张、身心高度疲倦,但却是安思郁这十几年来,睡过没有梦魇的、唯一踏实的三个月,亦是她幸福感最强烈的三个月。 那么,回来之后呢?是如战场上一般,她可以继续赖在他的身边,还是一如新婚之夜那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面圣 正胡思乱想之际,言子期干净利落的给了她答案。他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套被褥,向书房走去。 猜到可能就是会这种结果……安思郁心中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心也却似如堕冰窟,浓浓的失落之意,蔓延了她整个心房…… ;那个……言子期开口,似有迟疑,似在斟词酌句,缓缓道:;明日要面见圣上,今日早些休息,还有……他顿然,迟疑之色愈加明显,停了停道:;谢谢你…… 安思郁有些意外,疑道:;谢我什么? 言子期转过身,面对着她,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地道:;谢你不畏战场凶险、不惧颠沛奔波,救治我军伤员,日夜如一,毫无怨意。 安思郁听他如此认真道谢,先是一怔,忙连声道:;不必不必,救死扶伤,本就是医师天职。 言子期闻言,并未说什么,却嘴角弯弯,轻轻一笑。 这一笑,如暖风轻润,似是将安思郁的心都化掉了。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安思郁连忙趁热打铁,凑上前笑道:;那将军,您看母亲要罚我,您能不能…… 还没说完,就被言子期打断,道:;这和那个,是两回事。 ;这……这怎么会是两回事?安思郁还欲辩驳,言子期却道:;你早些休息。 安思郁呆呆的望向言子期消失的背影出了一会神。是了,战场那段时日,应是他作为将领、还有这个名誉上的丈夫,对她这个女扮男装医师的保护,既然已经不在战场,这种保护,也便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想到这里,心底有些发闷,心尖有些发酸。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是否会在婆婆面前帮她说话,她在意的,始终是另一件事! 脑海里,那日他对她说的那句话不住回响。每回响一次,这些日子以来,她日积月累的幻想,就会被一点一点、一下一下,不停击打,直至粉碎成齑粉! ;你我虽已成亲,却是奉旨成婚,我对你并无……你……不必费心追到这里来! 灰暗!沉寂!压抑!恐惧!难以呼吸!安思郁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双膝蜷缩,双手抱头。每次从梦魇中惊醒,她都会保持这个姿势,紧紧缩作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她离梦中那种气氛远一些,再远一些…… 她以这个姿势保持了一阵子,气息才稍稍有些平缓,慢慢松开手臂,下意识在身侧摸着什么东西…… 忽然,似摸到一个温热之物,她猛地扭过头,却见言子期坐在她的床边,一手拿着一样物什,另一只手似在轻抚她的背部,轻声道:;可觉好些了?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安思郁见是言子期,心下忽地一定,感觉不再那么慌乱了,微敛气息,定睛一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那枚定心凝神的香囊,便点头道:;是,多谢……说罢便取了来,放在心口处,嗅着那淡淡的花香药香,感觉已缓过大半。 半晌沉默,言子期忽然开口道:;你的梦魇之症,每晚都要发作么? ;嗯。 顿了顿,言子期又道:;在战场之时,你似乎并未发作过…… ;我……安思郁竟一时无言,在战场的三个月,不!准确的说,是在言子期身边的三个月,她的梦魇之症确实未曾发作过,对此她也很奇怪。原本以为这是顽疾,要终身跟随了,岂料也有不会发作的时候,那为什么,战争结束后回家,她竟又发作了? 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难道是,只要言子期靠近她身边,梦魇便不会发作?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想把脑中这念头赶走,想了想,回道:;可能是那些日子太累了吧。 ;嗯,确实太累了,躺下吧。言子期仍是轻声细语,扶她缓缓躺下,又帮她盖上被子,却没有立刻离开,仍是坐在床边道:;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吧。 安思郁;嗯的答了一声,眼中发涩,脑中发沉,思维渐渐模糊,很快,便睡去了…… 至少他在身边,她真的,感觉很安心…… …… 第二日便就是入宫谢恩的日子,庄静郡主仍是未出面,却点了两位身边跟随已久、经验丰富、于宫廷礼仪颇为熟稔的姑姑为安思郁作宫装打扮,交代了一些入宫面君的注意事项。准备事毕,便与言子期共同乘马车入宫。 安思郁与言子期并肩而坐,略略偏头,偷偷瞄向言子期,言子期今日身着朝服,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与平日便装、战场铠甲的装扮又是截然不同,这身蓝衣衬的他似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俊美,而侧颜,更是无与伦比! 安思郁看着看着,仿佛又失了神,面庞偏过去的角度也愈来愈大……突然,言子期猛一转头,目光与她对上,道:;好看么? 目光突然相接,像是心底的秘密被拆穿一般,安思郁霎时满面潮红,迅速避开他的目光,匆匆将头偏到另一侧,大窘道:;谁……谁在看你…… 这反驳可所谓苍白又无力,明明刚才,她的眼睛就快贴到言子期脸上去了!言子期也未再追问,转回头来,继续目视前方,一抹微不可察,却难以抑制的笑意,瞬间游上唇边…… 言府距离皇宫的距离较安宅近很多,马车未有多久便入了宫门。这次进入的门与选侍那日进入的不同,似乎更宽阔些,气势更盛。红色宫墙依旧森森高围,肃穆压抑的气氛,却与那日感觉始终如一。此情此景,她突然想到了那日选侍时邂逅的言知仪。 成亲前夕,她便知道了言知仪就是言子期的同胞姐姐,心中暗叹缘分的确是妙不可言,虽然只是参加选侍前的匆匆一遇,但言知仪温柔高贵的模样、仗义执言的情形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想到等下会再见到她,心生欢喜,精神也随之一振! 不多时,已行至雍明宫,安思郁随着言子期进入,远远瞥见龙袍加身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真龙之气,自不必说,她连忙垂下头,随着言子期,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只听身侧的言子期道:;微臣言子期,携内子安氏,向皇上请安,谢皇上赐婚之恩。 说罢,两人共同再行礼,皇帝语气兴奋明快,忙道:;爱卿贤伉俪平身。 言子期将安思郁搀起,若不是在面圣这样严肃的时刻,安思郁许多甜暖的小心思就会疯狂涌出!毕竟这是第一次,她以言子期夫人的身份,与言子期一同出现在如此重要的场合。 两人站定,皇帝却已从龙椅上下来,行至二人面前,拍着言子期的肩膀,又望向一旁低头侍立的安思郁,笑道:;此番战事紧急,耽误了你们夫妻新婚缠绵,还望言夫人不要怪子期,也不要怪朕 安思郁忙道:;臣妾不敢。 听到这个声音,皇帝先是一愣,略有狐疑的望向安思郁垂下的头,嘴唇似颤抖了一下,有几分试探的道:;言夫人……是否可以抬起头来,让朕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好悔 安思郁依言抬起头。抬头的瞬间,正对上皇帝那张明俊丰逸的面庞! 待仔细看清面前之人,皇帝,玄墨辰,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面前之人身着盛装,明艳动人,与那日记忆中那个男装打扮的小医师判若两人,但玄墨辰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竟就是郁儿,那个让他一笑入心的小医师,郁儿! ;郁儿……你是郁儿?玄墨辰定定望着她,全然忘记了言子期还在旁边,全然不顾九五之尊的自己是否失态,喃喃道…… 安思郁见皇帝竟喊出了自己的别称,不由一怔,半晌,恍然大悟,口中不假思索而出:;是你! ;郁儿!言子期低声出言阻止,安思郁这才察觉失了礼数,心中一慌,忙又跪下道:;请皇上恕罪,臣妾失言。那日臣妾不知是圣上,冒犯了您…… 玄墨辰却没有让安思郁平身,目光久久驻足在她身上,未能移开半分。此刻的他,面状雪白,口中突然道:;为什么? 此言一出,安思郁和言子期均面带疑惑的望向皇帝,皇帝喃喃道:;为什么是你? 安思郁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嗓间,见皇帝神色有异,想来定是与半年多前偶遇皇帝的事有关,心中不禁哀叹自己太过倒霉,平日里散漫无矩惯了,还是给自己招来了祸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将军。正待懊恼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忽听一旁的言子期亦跪倒在地,口中道:;皇上,内子之错,原是微臣管教无方。微臣愿代其受罚,还请皇上勿要动怒,有损龙体康健。 安思郁原是心中很怕的,听到言子期如此说,心中却感到没那么怕了!同时,方才抵不住的暖情蜜意,此刻直涌心头! 他以;内子来唤自己,虽不知具体何事但仍回护于她,甚至愿代她受罚…… 可是,他回护的究竟是;言夫人这个角色,还是名为安思郁的自己? 大概还是;言夫人吧!安思郁轻咬了下嘴唇,方才的暖情蜜意似乎被一盆冰水瞬间浇透,将她拉回了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她定定神,向皇帝叩头道:;臣妾昔日莽撞,未曾想已犯下不敬之罪,愿领责罚。将军对此并不知情,还请皇上勿要迁怒将军。 听到二人竟竟跪拜请罪,皇帝这才回神,顿觉自己刚竟在臣子前失态,大为不妥,便勉强恢复了天子之态,背过身去,嗓音略带哑然道:;没有那么严重,不知者不怪,你们平身,去看看淑妃吧! ;是……二人带着满腹疑惑退下。尤其是言子期,他几乎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皇上,是怎么了? 目送二人告退,离开雍明宫,玄墨辰慢慢回到龙案旁坐下,缓缓拿起一本奏折,目光,却飘忽游离,并未多在奏折上停留半刻……突然,他站起身,信手一挥,龙案上原本堆满的奏折,尽数落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如此? 虽然他曾想过,那郁儿是否是官家女子出身,是否有一日可能会站在延嗣亭前待他挑选,是否会再与她见面,再见面之后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她身着女装好不好看,她的笑容,是否依旧灿然甜美?是否下一次见面,他就能把她带回皇宫,带到他的身边……然而,无数个场景、无数种设想,他万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一个结果! 当朝三品学士安如柏之女,安思郁,那日本是参加了延嗣亭选侍的,是他,是他自己,亲手将这个名字从选侍女子名册中划去,亦是他,亲口下了一道圣旨,将她指婚给了言子期! 哪怕太后质疑甚至阻止这一切发生,他仍坚持了这个决定! 突然!曾使他微有疑惑的某件事,在他面前瞬时明朗! 选侍时的那气味独特却很好闻的香气,那言知仪身上所佩香囊中的香气,不就是安思郁身上的味道? 那日集市邂逅,方才金殿谢恩,那微弱却仍被他觉察出的香气,分明就是那枚绣工不忍直视的香囊所散发之味! 他更是恨极了自己!为何选侍那日,他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竟忘记了这就是属于她的味道! 哪怕,选侍那日他忆起了这一切,都不会如现在一般不可挽回! 心中已搅作烈火一团,无限的悔意,夹杂着说不出的恨意,顿时吞噬了他身为九五之尊的理智! 随手抄起一盏茶杯,狠狠掷出!茶杯落地粉碎,炸裂般的碎瓷片在迎面来人脚边散了开。那人一愣,忙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未经通报可直接出入雍明宫的人,除了太后,便只有瑾甯长公主玄诺琪了。见皇姐前来,皇帝稍稍冷静了些,闭目扶额,眉头紧皱。 长公主望着这一地狼藉,一脸错愕,问道:;何事惹皇上如此动怒? 玄诺琪与玄墨辰姐弟感情甚好,说长公主是皇帝最为信任之人,也不为过。无论国事家事,姐弟二人几乎无所不言。沉默片刻,玄墨辰喃喃道:;皇姐,朕见到她了…… ;她?长公主一怔,迅速反应过来,;皇上是说,那个医师郁儿?皇上见过她了? ;对……郁儿……朕见过她了…… 长公主闻言欣喜道:;皇上能再见到她,说明缘分使然,这是好事。 ;好事?玄墨辰的脸色愈加阴郁,苦笑道:;是好事,本该是好事,却被朕亲手毁掉了。 长公主听他如此说,眼中惊疑之色愈浓,忍不住询问道:;那郁儿,究竟是何人? ;她……玄墨辰跌坐在龙椅上,双目紧闭,颓然道:;她是安如柏的女儿,被朕一道圣旨,亲自指给了言子期! ;什么?长公主闻言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她是安如柏的女儿? 玄墨辰罔若未闻,半晌,他缓缓开口道:;皇姐,朕好悔…… 他好悔,悔在没有多问一句,多看一眼,多坚持一下,便做了决定。 长公主缓步上前,在龙案之前站定,望着弟弟柔声道:;这不是皇上的错,那时皇上又怎会知晓郁儿就是安如柏的女儿? 玄墨辰继续沉默,忽地,他眼中似有跳跃的火苗闪过,急切的望着玄诺琪,道:;皇姐,郁儿本就应该属于朕,对不对? 玄诺琪一惊!在皇帝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丝透着极为危险气息的希望!这危险的希望,很容易就会将目前的平和、平安、平静,吞噬的干干净净! 她大惊失色,不住的摇头,坚决道:;她不属于皇上。 ;不!玄墨辰眼睛红红的看着玄诺琪,几乎是咆哮着恳求道:;朕可以重新让她回到朕的身边! ;你不可以!皇上!玄诺琪紧握皇帝双肩,几乎用同样大的声音道:;木已成舟了,皇上!她如今是臣子的妻子,你不能…… 不能什么?玄诺琪已经说不下去了,可是玄墨辰懂。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又缓缓张开,眼神茫然又无助,玄诺琪心中一酸,极为心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朕不会这么做的。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玄墨辰恢复了天子的端正坐姿,目光渐渐平顺,情绪尽藏眼底,缓缓道:;这件事,朕不会再提了。 玄诺琪默默地弯下腰,拾起了一些方才被他掀翻在地的奏折,整理齐整,放到玄墨辰面前,轻声道了句:;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内子 ;刚才吓死我了!与言子期一前一后从雍明宫出来后,安思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神色犹自慌乱。见四下无人,忙以手做扇给紧张通红的脸颊降温。一旁的言子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举动,不由嘴角浅弯,眉梢间,却是难以自察的温柔…… ;你与皇上,从前何时见过面?言子期问道。 ;我不太记得了……安思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努力回忆道:;大概,半年前? ;何种情形?言子期回想刚才皇帝的反应,隐约感觉似哪里有些不对。安思郁仔细想了下,一五一十的将那天擒扒手、为皇帝包扎刀伤等事说与他听。 事情过去的有些久,很多细节只能努力回想。安思郁边想边说,言子期则静静聆听。言毕,安思郁面有困惑道:;看皇上方才的神情,好像有些古怪,你说……皇上是不是并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 言子期若有所思,点头道:;恐怕是的。 ;啊,那怎么办?安思郁双眼猛瞪,懊恼的甩了甩头,小声道:;将军,你说皇上会不会把我关起来,甚至……灭口? 言子期脑中亦在不断回想刚才的情形。他了解皇上,既然金口已开,不再追究安思郁殿前失仪一事,那必不会再旧事重提。而依照安思郁所言,皇上微服私访不慎受伤,这种事情之前并不是没有过,况且伤口已被及时妥当处理,未惊动太后,即便惊动了,也并不是什么十分大不了的事。可见皇上方才的神情,竟似失控了一般!他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一面…… 越想,越觉得不仅仅是不想被人知道这么简单。正思考时,忽听安思郁最后那句话,他顿时哭笑不得,不由得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小脑门,道:;想什么呢? 言子期的身形本就挺拔高挑,与身材瘦小的安思郁并排站在一起,略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头顶。安思郁被他一触,瞬时感觉一阵过电般酥麻感从头顶蔓延至脚底,身体似也僵了一下,心中却如同品了蜜一般,羞意、甜意和暖意,同时漾开来…… 两人行至一处,安思郁顿觉眼熟,原来是到了那日与言知仪相遇之地,想起那日情景,不由嘴角弯弯,眼中含笑。言子期不经意侧头望向她,正见这一幕,不由脚步微滞,有些怔住了…… 这日天本阴沉,无日无风,纵有满园奇花异草、奇石堆叠,这御花园也并无十分颜色,但见她浅笑娉婷,言子期似觉眼前顿然亮了起来! 世间美景,无出其右,在他一贯坚如磐石的心中,似乎也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一种微不可查的奇妙感觉,顿时轻撞了一下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心房! 这感觉来的意外,陌生而又熟悉,新鲜而又奇妙。言子期还未来及细想,安思郁见他神情有些凝滞,奇道:;怎么了,将军,不走么? ;走。言子期定神跟上,问道:;你刚才在笑什么? ;没什么,安思郁灿然一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上次在这里,同知仪姐姐相遇的情形。 ;在这里?言子期双眉微皱,似有不解,片刻,似恍然,不确定的问道:;延嗣亭选侍,你也在参选之列? ;是……啊不,也不是……安思郁回想起了那天之后发生的种种,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扬手轻撩了下额前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来是来了,不过还未开始,便被赶回家了,晚上……她脸颊一红,小声道:;晚上就接到圣旨了…… 那圣旨自是为他二人指婚之旨,言子期自然也接到了一份,只是那时他仍在军营中,对这份圣旨的突然到来,除了惊讶、不解,更多的是无感甚至抗拒,抗拒这份意外而来的婚事,无感于这位莫名其妙的指婚对象……然而现在,这位指婚对象、现在他名誉上的妻子,却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无聊,不,不仅仅是不无聊,甚至应该说,每时每刻都是不期而遇的意外…… 此刻言子期内心的各种复杂情绪,安思郁自是无从得知,见他并未反感,便和他讲述起了那日与言知仪相遇时的种种,言子期仔细聆听,偶尔询问些什么,浅笑生辉。 二人边走边聊,交谈甚欢。忽然,似觉有足音传来,安思郁抬眼望去,只见迎面处,一位淡粉色宫装模样打扮的女子缓缓走来,看年纪与安思郁似乎相仿,身后还有四位宫女随行。 那女子也看到了他们,或者说,是看到了言子期。她面上欣喜之色尽显,忙快步走上前来,道:;子期哥哥,你来了! 说罢,已行至两人面前,那女子伸出手去,似要拉住言子期一般,言子期却略一侧身,刚好避过,后退一步,面无表情,拱手行礼道:;参见郡主。 被称做郡主的女子,身材高挑却体态柔弱,样貌中透出一股娇弱的秀美。她伸出的手臂凝滞在半空中,似乎有些无所适从。斜睨了一眼刚与言子期一直并身相立的安思郁,顿时表情凝住,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时,只听言子期侧身对安思郁道:;郁儿,这是东璃郡主。 安思郁闻言,忙行礼请安,再看东璃郡主,目光不善的毫无避讳,正在上下打量着她,安思郁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又听言子期道:;郡主,这是微臣内子。 这不是今天第一次在言子期口中听到;内子这个称呼,安思郁心中半分甜蜜,半分苦涩,一时间竟不知何所适从。而东璃郡主却霎时面色惨白,匆匆瞪了安思郁一眼后便又别开目光。那一眼,似含怒、含怨、含恨、含妒。嫌恶之情,毫无半分掩饰。 安思郁却瞬间读懂了那对自己极为不客气的眼神,看来这郡主对言子期,也是如她对言子期一般的心思,而看言子期的反应,怕也只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只是自己比她幸运一些,可以在他身边,离他近些罢了。想到这里,安思郁似是理解了这郡主一般,对她的举动也不甚在意了。 郡主缓缓收回幽怨的眼神,又将盈盈目光投向言子期,道:;子期哥哥,我……我有话对你说。 言子期微一颔首,道:;郡主请讲。 郡主又看了一眼安思郁,目光中的不屑感愈深,转回向言子期道:;这话我只想对你说,不想旁人在此。 言子期仍是面无表情,回道:;她是微臣之妻,并非郡主口中的旁人。 郡主听闻他如此说,面色白的愈加厉害,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望了望面前岿然不动的二人,沉下面色,转身拂袖而去。 安思郁望着郡主远去的背影,;微臣之妻,并非旁人,寥寥几个字,方才的苦涩之感顿然冲刷大半,心下欢愉地似开了一朵小花一般,整个人就快要跳起来!又想到方才那郡主望向他时那陡然明亮、脉脉含情的眼神,以及扫视她时明显的不善,忍不住开口挪瑜道:;言将军,你还真的很受欢迎呢! 言子期闻言望向她,似笑非笑道:;彼此彼此,言夫人。 言毕,便继续前行。安思郁一时没有明白他话中之意,只对;言夫人三字,开心不已。见他走远,忙三步做两步的跟在他身后,笑意盈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补汤 穿过御花园,便来到了后宫,这一片片相连的红墙黄瓦屋子,庄严又静谧,而在安思郁看来,却与漂亮精致的牢笼根本无甚区别。 言知仪所在的毓宸宫位于后宫的东北角落,与皇帝寝宫雍明宫相离甚远。似乎走了蛮久才到达毓宸宫,言知仪早已盛装等待,见到二人,面色虽苍白,却尽是喜色,忙唤道:;子期,思郁妹妹,你们来了…… 言子期亦是喜色盈然。当日他回燕完婚时,姐姐已入宫为妃,距离上次见到姐姐,竟已过去九个月。而安思郁再见言知仪,更是兴奋非常。 二人依宫中礼数,向淑妃行了跪拜礼,淑妃即刻上前,双手轻搀起安思郁,紧紧握住她双手,温柔笑道:;思郁妹妹,上次一别,再见我们已是一家人,你能嫁给子期,我真的很高兴。 安思郁面上一红,用低的仿佛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道:;我也是一样……刚说完,顿时察觉,似乎有些不对…… 而言子期也察觉到了异样,不由上前了一步,安思郁方觉,淑妃的双手触之冰冷,面上似也毫无血色,说话时气息微弱,身形也销瘦许多,全无选侍那日的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不禁关切问道:;姐姐是不是身体不适? 淑妃勉强一笑,道:;说来惭愧,自从入了宫,便一直病着,一直也未见好。 言子期闻言,眉间一簇,道:;姐姐,你素来身体很好,为何会生这么久的病? 淑妃缓缓摇了摇头,安思郁搀扶了淑妃在桌旁坐下,手指抚上她腕间,几名宫女见状忙上前,却被言子期挥手阻拦,任安思郁认真查看淑妃脉息。约半炷香时间,安思郁沉吟道:;气亏,血虚,两者失和……说到这里却没再继续,而是望了望围在淑妃身后的那几名宫女,淑妃会意,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几名宫女似是踌躇着不愿离开,陪嫁入宫的淑妃贴身宫女碧云挑眉高声道:;怎么,娘娘说话,你们都敢不听了么? 碧云一贯是个厉害角色,太监宫女个个都知道,而见淑妃确实面色不善,几人这才唯唯诺诺退出。待几人出去后关上了房门,安思郁复又轻声问道:;姐姐从前在家中,是否有血亏之症? 淑妃点了点头,道:;有的,只是不似如今这般严重。 安思郁又问道:;如今可有目眩、头昏、乏力、耳鸣,以及……她顿了下,又压低声音道:;血淋不止? 淑妃略一思索道:;均有。 安思郁道:;太医院开的方子,是否可以拿给我看下? 淑妃冲碧云点了点头,碧云随即去拿,很快便取回,安思郁接过,从头细细看到尾后,双手合上药方,双眉微微皱起,思索道:;从药方上来看,均为对症之药,并无不妥。若按此方抓药服药,不出一月便可明显见效,又怎会拖了这么久还未好? 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会不会配药时有异? ;不会。一旁沉默的言子期突然开口道:;太医院药方通常都是开三份,一份交予请脉宫中,一份抓药,一份留档。从开方到抓药、取药,每一步都有太医院、内务府多重复核,做不得手脚。 安思郁闻言点头,皱起的眉头却又更深了几分,又道:;依将军所言,药定没有问题,那么……她低头思索,片刻,抬头向着淑妃侍女碧云问道:;娘娘平日所食之物,都有哪些? 言知仪素来喜食清淡菜式,小点都所食甚少,碧云依言报出近日淑妃所食,听上去亦无不妥。安思郁素知,先不论皇宫,就连言府、安宅,平日到主子们口中的饮食,都是要经过严格查验、重重把关的。一时间,安思郁没了头绪,言子期亦沉吟……忽然,淑妃道:;还有! 安思郁一怔,言子期道:;还有什么? ;补汤!淑妃道。 雍国女子,尤其是已婚女子,素来便有饮用补汤的习惯,宫中嫔妃更甚。所谓补汤,不过是将一些滋补之物煲汤,所用材料、烹饪手段也不尽相同,平民布衣有平民布衣的做法,达官显贵有达官显贵的做法,效用无一例外都是益血补气、调神养息。安思郁目中一亮,忙问碧云道:;娘娘今日所食补汤,是否还有? 他二人来之前,正是淑妃饮完补汤之时,但或许是今日太过高兴的缘故,一碗补汤反而喝不下了,只饮了几口便吩咐拿走,所幸此时还未来及处理。闻言,碧云立刻出去取了残剩的半碗补汤。安思郁浅闻片刻,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复饮了一小口,细细咂摸……突然,安思郁神情古怪,又饮了一些,后又将汤汁涂了些许在手背上。言子期见她面色有异,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向她问道:;如何? 安思郁取出一方手帕,轻拭了下嘴角,缓缓道:;汤中有泽兰。 ;泽兰?言子期不解,问道:;是何物? ;是一种花,晒干可入药,安思郁不假思索道:;有止痛奇效,但……亦有活血破淤之效,气血两亏之人,是万万食不得的。 听到安思郁的解释,言子期、言知仪都瞪大了双眼,言知仪一脸的不可置信,脸色愈发苍白,言子期则双眉紧锁,向安思郁道:;既是补汤,为何会有止痛破淤之药,你是否确定? ;确定。安思郁肯定道。;从小师父便让我遍尝百草,药状汤状皆尝过,此汤中泽兰用的不多,不细品根本不易察觉。沉默片刻,她又道:;用量虽少,但若常年累月饮用,伤气损血,纵有多少对症之药,也难以治愈病症。 淑妃闻言大惊失色,而言子期的眉头仿佛要拧出水一般,又问道:;现下之症,该如何医治? ;停用此补汤,按方服药调养即可。安思郁道。 ;怎么会……淑妃口中喃喃,茫然道:;宫中嫔妃皆是一样的补汤,为何……为何我的汤中会有泽兰? 安思郁思索片刻,道:;姐姐可知,宫中其他娘娘,是否也有类似症状? 淑妃仔细的回忆了下,缓缓摇了摇头。而一旁的碧云却忍不住插嘴道:;一同入宫的主子们,都不知侍寝多少回了,只有咱们主子,到现在连皇上的面还没见到呢! 此言一出,安思郁与言子期均愕然,淑妃沉下脸来,喝到:;碧云!慎言! 雍国民间素有恶俗:非本家之女,若为处子,病气最重,会给家中男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演变到宫中就成为了:入宫后未侍寝的妃嫔,若缠绵病榻,不但不可侍寝,连君面都是不允许见的,自然,皇帝也不会去面见生病的嫔妃。对于这些恶俗传闻,安思郁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未曾想到竟真会如此。这时,却听言子期道:;荒唐! 那声音中,似含了几分藏不住的怒意,淑妃忙制止:;子期,勿要再言!阻止他再说下去。安思郁道:;既是如此,怕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淑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否则,也不会被人趁虚而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归宁 言子期忽然站起身,一语不发,向门口走去。淑妃猛然睁大了眼,阻拦道:;子期,你去哪里? 言子期站定,却未回头,只道:;面见圣上,陈情原委。 ;不要去!淑妃快步走到他面前,抓紧他的双臂,急道:;病灶既已知,远离病源即可。此人既已做得这事,必然已打点上下,无人会轻易招认。况……她低下头,黯然道:;我还未曾侍寝,若你去面君,皇上必将下令彻查,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牵连无辜之人。后宫众人定会说我因弟弟而骄矜任性,外面也会传你倚仗战功恃宠而骄……子期,你好不容易用累累战功证明了自己,保护了言家,不可再外露不必要的锋芒,言家,不能再出事了…… 后面几句,言知仪语气愈加沉重,言子期心尖也阵阵抽痛,安思郁听来却恍如云里雾里,似懂非懂。言子期知姐姐素来心地善良,不愿累及无辜,沉默一瞬,咬牙道:;若让姐姐在这里受了委屈,我便战功无数,又有何用? 言知仪闻言,面上刹又白几分,忙道:;子期,慎言!你上阵杀敌立下军功,是为了圣上,为了黎民苍生,不是为了姐姐,你要谨记! 言子期缓缓抬眼,道:;连家人都无法保护,何谈黎民苍生? 淑妃望着他因隐忍而微微发红的眼睛,不由眼眶也湿润起来,柔声道:;子期,你听着,你的战场在前线,在朝中,在你爱的人身边,而不是后宫。这里,是我的战场,无论怎样,我都要自己去面对。她苍白的面庞上,缓缓浮上一抹浅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有你在,有母亲在,没有人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又郑重嘱咐道:;不要将此事告诉母亲,惹她担心,好吗? 言子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双生姐弟,姐姐外表柔弱内心却倔强无比的性子,他岂会不知? 淑妃却温柔一笑,拉过安思郁与言子期的手,将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轻声道:;我不会受欺负,整个后宫也没有几个人敢真的对我做什么,你们不必为我担心,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好。 安思郁的手,在淑妃的手中,被言子期厚重的手掌紧紧覆住,安思郁心中小鹿不禁一动,不由望向比她高大些许的言子期,岂料,他也正在望向自己,那双眼睛,那般清澈空灵的眼神,正如那日初见他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准确无误的撞进她的心里! 天色愈暗,二人离宫回府,一路行来,二人所思所想均为同一件事,皆是沉默。快行至家中时,安思郁突然道:;会是谁?如此按捺不住,会在姐姐入宫时便下手布局,时间如此之久,竟无人觉察? 言子期轻哼了一声。无人觉察?应是无心觉察吧!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对皇上倾心已久,但皇上对姐姐却素无半分情谊,此次选侍虽是选了姐姐为妃,怕也是因了他征战有功的关系,否则缘何予了姐姐高位,却不肯分半点关心给她。 况且,在雍明宫,皇上见到安思郁的反应,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越想心中越乱,索性不愿再想,他垂下眼睑,回道:;后宫之争,本就如此,为争宠、为各种目的,谁都有可能。 安思郁轻叹道:;有什么可争的?若得不到对方的心,争又有何用?为争宠而戕害他人,又是何必?纵使得到一切,却得不了一人真心真意相待,不觉得可悲么? 顿了顿,她目视前方,又道:;姐姐太善良了,这种时候还怕累及无辜,哪有人会真的无辜?若是我,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用我的银针扎成筛子! 她的话,虽带有幼稚之气,却似句句说到言子期心里一般,听到她说要用银针把对方扎成筛子,言子期忽觉心下一松,似没刚才那么沉重了。丝丝笑意涌上心头,他不由得又伸出了手,在她小脑袋上轻拍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从前他从未对其他人做过这样的举动,如今,对着她,这个动作却完成的自然而然。 安思郁一怔,感觉脸上的热度蔓延到了耳根、脖颈、甚至全身,她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也该调一碗定心凝神的补汤喝喝?否则每每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什么也不做的就在那里,她便似失了心魂一般,这该如何是好? …… 第二日,又是起了个大早,是安思郁要带言子期归宁的日子。 古往今来习俗,皆是新人成婚三日便回门拜见双亲,而当时,言子期在成婚次日便奔赴喀纳战场,未能同安思郁一同归宁,故这次,才算是言子期正式拜见岳父及娘家亲眷。 上次见到父兄,还是先前自己回门那时候的事。离开了自己的亲人这么久,安思郁心中,除了思念牵挂父兄,更多的,却是;近家情怯! 师父是随她一同回来燕都的,此刻必然住在她家,也必然会告知父亲她乔装随军一事,想想父亲那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安思郁顿觉头痛不止。而想到父亲曾对言子期先父颇有微词,一颗心似是如坠千金,怎么也雀跃不起来。 言子期见她始终低头,一语不发,似是心事重重,与平日那副甚为自信的样子大相径庭,不解问道:;回家了,难道不高兴么? 安思郁勉强笑笑,那笑容难看的有些滑稽,道:;高兴……可高兴了……我爹估计更高兴,他那三尺长的大戒尺,这次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言子期闻言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马车已行至安宅。安亦恒早已在府门口翘首以盼,见他二人,欣喜迎上,与言子期互相见了礼,又压低声音对妹妹道:;你这次过分了你,无法无天,等着爹罚你吧! 安思郁早知逃不过,索性道:;做都做了,我人都回来了,他老人家还能怎样? ;你真是……安亦恒抬起手佯装要打她的样子,想和从前一样吓唬吓唬她,却发现言子期正跟在他们身后,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看,心下忽觉不妥,又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 那个顽皮的小丫头,那个他从小宠到大的小丫头,如今也已亭亭玉立,嫁做他人妇,再也不是那个成日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着他的小女孩了。 心中不免一阵失落,安亦恒心中半欣慰半酸涩的看着妹妹,到底,早早就出了阁,对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喜欢 见安亦恒似有些发呆,安思郁想了想,还是说道:;哥哥,我遇到栾方叶了。 安亦恒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怔了一怔,复觉怒火直冲脑门,大声道:;你在哪里遇到的他?他怎么敢再见你? 安亦恒神色激动,全然忘记言子期还在他身后,安思郁忙提醒道:;小声些!别让爹听到了!复又言:;在战场上见到的,他还立了军功。 安亦恒闻言,用鼻音;哼了一声,不屑道:;他这样卑鄙无耻之人,就算立了军功又如何?怕这功劳也是耍了什么阴谋诡计得来的吧! 这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栾方叶在喀纳战场时,的确立下了军功。 安亦恒猛回头,这才想起言子期在他们身后,言子期是三品将军,说来也算栾方叶的不知多少个上级,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尴尬,施礼道:;是我失言,抱歉。但妹夫,此人的确品行不端,您不知,他……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在半路停住了,后面的话憋在了喉咙里,却听言子期还礼道:;兄长不必如此,是我惭愧。 喀纳最后一役,敌将趁言子期与副将体力不备时偷袭,竟被栾方叶凭空而出,以肉身之躯扑倒了对方,给言子期带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这才利落的解决掉了对方。依栾方叶的表现,赏银千两,连升三级,甚至直接编入言子期麾下做门下督,都是合理的。 然而,言子期赏了他纹银千两,也将他破格提拔为督队官,但并未提及让他入正式入言军做门下督。 安思郁闻听言子期话语,忙道:;一码归一码,该罚的罚,该赏的还是要赏,栾方叶毕竟在战场上有功,也当得起那些赏赐,将军所做合情合理,合规合矩,无须惭愧。 言子期闻言,心中一暖,唇边漾开淡淡浅笑。一旁安亦恒见妹妹一副护短之姿,心中也不由发笑起来。 不多时,三人已来到正厅,安父安如柏已在正厅等候。安思郁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她爹的神色,果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安思郁不禁吐了吐舌头,与言子期在安父面前并排跪下,行了大礼。 言子期道:;岳丈大人,上次因军情紧急,未能陪同思郁一同回家探望您,还请岳丈大人恕罪。 安如柏在朝中品阶与言子期相同,然而言子期累累军功,却是他一位初来燕都任职的学士不可比的。但是,他毕竟是言子期的岳丈,这一拜自然安然受之。安如柏微微颔首,道:;军令当先,理应如此。言将军请起。 语气淡淡的,说不上不喜,但也说不上热情。 安思郁偷偷看向言子期,见言子期道谢站起,脸上并无不悦表情,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要挨擦着言子期一同站起时,却听安父冷冷的朝她道:;安思郁,我让你站起来了么? 安思郁闻言,忙敛了即将做出的、一贯在父亲面前的嬉皮笑脸之色,赶紧复又跪好。安父哼了一声,又道:;在家无法无天就算了,嫁了人,还去给我丢人现眼! ;我哪让您丢人现眼了?安思郁小声嘀咕,安如柏却听了个清清楚楚,怒道:;还说没有?成了亲嫁了人,还一声不吭留书出走,只身跑到战场上去?你婆婆兴师问罪的来找我要人,你让你爹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全让你给丢尽了! 安思郁听她爹说的越来越激动,说到庄静郡主来找他兴师问罪,心里咯噔一下,一旁的安亦恒急忙拦住他爹就要呼向安思郁的巴掌。言子期忙道:;岳丈大人,郁儿出走一事,说到底也是小婿的责任,是小婿思虑不周,未能在出征之前尽到对妻子的安抚之责。但是,他顿了顿,复又跪下道:;郁儿上战场,并非为了儿女私情,她尽职尽责医治伤员,为军队提供了很多帮助。而家母那边,我自会解释清楚,给岳丈大人带来了麻烦,实属不该,还望岳丈大人恕罪。 此番说辞,诚恳至极,安如柏听罢也不好再说什么,徐徐示意他起身道:;言将军,我这个女儿,从小便没了娘亲,被惯坏了,行事一向莽撞,还请不要见怪。 言子期则是默默望向安思郁,笑道:;我知,无妨,我很喜欢她这个样子。 ;我很喜欢她这个样子!喜欢? 听到这个词,安思郁忽地睁大了双眼,感觉呼吸和身边的空气,都凝滞了! 安如柏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虽还是板着脸没有再说话,但是神色明显缓和了不少,摆了摆手让安思郁起来,自己也出了前厅,安亦恒冲安思郁使了个颜色,便随着父亲出去了。整座正厅,就只剩下安思郁和言子期两人。 空气中仍是凝滞的沉默,安思郁犹豫片刻,开口道:;将军…… ;嗯? ;那个……安思郁略顿了顿,定了定神,小声试探问道:;你刚才说……喜欢……我这个……是不是真的? 言子期听闻,神色一怔,嘴唇微动了下,却没有说出什么,安思郁凝视着他,快要飞出胸中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那个……言子期的话语,满满的都是不自信的犹豫,;我若不这么说,你父亲这关怕是难过。 此言一出,他立刻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安思郁那亮如繁星的双眸,慢慢、慢慢的黯淡,尤其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彻底失去了神采…… 言子期一向稳如玉石的内心,却在这一刻,忽然乱了一拍! 他似乎有些无所适从,还未想到下一步要做什么补救一下,安思郁却似神色如常,努力如如平时一般笑道:;我随便问问而已……谢谢你啦! 说完,她迅速背过身去,口中道:;我们走吧,去祠堂给娘上香。 言子期看不到她转过身去之后的表情,却在她的声音中,听出了故作正常,却掩盖不住的浓浓失落情绪。他嘴唇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只得回道:;好。 安氏祠堂,小而肃穆,正中央的位置,供奉着安思郁之母安辛氏的神位,神位上方,悬挂着一幅白衣女子画像,画像上的女子,仪态端庄,面容秀美,眉目温柔,浅然含笑,与安思郁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安思郁故去之母安郁氏了。 与安思郁在战场偶遇之后,言子期便听李济世讲过一些安思郁的身世,知道她的母亲,生前乃是姑苏一带有名的神医郁贞,却在诞育安思郁不久后便撒手人寰,留给安思郁的,只有一室的医书,以及临终时所留的八个字: 行医济世,无愧于心! 大概,这便是安思郁执着为医的原因吧,希望成为一个像她所崇拜的母亲那样的医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传闻 二人在神位前蒲团上双双跪下,手持燃香,恭敬磕头行礼。安思郁在心里同娘说道: ;娘,我嫁给身边这个人了。 ;我带他来见见您,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他并不喜欢我,他似乎只当我是他的妻子,却不是……却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您能不能保佑我……让他对我,也如我对他那般的心思? 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瞥见身旁的言子期似乎正在盯着自己看,心中顿时慌乱了下,似乎自己心中的小心思被他看去了一般。突然,言子期开口道:;郁儿,你娘……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吧。 ;嗯。安思郁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虽未见过我娘,但父亲和哥哥都说,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善良、最有原则的女子!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你已经是了。言子期静静望着跪在自己身旁的安思郁,眼神中满溢的,尽是他毫无察觉的温情。 ;真的?安思郁听他这么说,复又欣喜起来,岂料随即闻听言子期又道:;除了温柔。 ;我哪里不温柔?安思郁顿时被气道:;将军你太不会讲话了! ;大概吧。言子期不禁低头,将无来由的笑意藏入心中,故作正色道:;要不要我把你只身偷跑到战场的事,向岳母大人禀报一下? ;别,别……安思郁慌忙摇手,谄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些无聊的事,就不要打扰我娘在九泉之下清净了,好不好? 言子期不禁莞尔,想要作弄她的心情居然不止一次,他自己都很意外! ;这不是无聊的事,言子期很认真的望着她,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但是你很勇敢,也很让我意外。 ;我……安思郁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她对言子期的夸奖十分受用,无论这夸奖是来自夫君的,还是上级的。 ;郁儿,言子期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愿做随军军医? 安思郁一怔,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言子期又道:;军医虽然待遇不算差,但战场环境凶险,随时有可能送命;体力消耗大,终日面对成百上千的人伤亡,其他医师避之不及,你为何愿意? 他知道,她做军医已不是第一次,而第一次随军成为军医时,她仅有十四岁…… ;也没有为什么……安思郁认真的想了想,笑道:;做军医也好,做一名普通医师也好,我只是想要行医救人而已,这是我心里想要去做的事。 ;想做的事……言子期重复着她的话,喃喃道。 ;是啊!安思郁反问道:;将军没有心里一直想要做的事么? 这话却问住了言子期,让他不由发呆了好一会儿…… 想做的事,成为将军?带兵杀敌?胜利凯旋?加官进爵? 眼下,他真正想做、也正在做的事,是寻求证据为他父亲言敬将军洗刷冤屈,是屡立战功稳定言家不倒不散,但是,抛开这些,他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良久,他淡淡笑道:;大概,是做个教书先生吧。 ;教书先生?安思郁脑中似乎出现言子期一身布衣长衫,在书院或是哪里给一群小孩子教授诗书礼仪、兵法阵法,甚至刀剑功夫的场景,险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清冷如他一般,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那样一个情形,真的是难以想象! ;嗯,言子期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仍是淡淡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把要说的话,已同岳母大人说完了。 ;你和娘说了什么?安思郁忙问道,目光中,满怀希冀。 言子期轻声道:;我同岳母大人承诺,会好好照顾你,不让她在天之灵为你担心。 听到这句,安思郁眸中亮光一闪而过!却又如流星陨落般,迅速恢复了沉寂…… 她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她想要的,并不仅仅是照顾而已…… …… 正午时分,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午膳,四热二凉一例汤,菜式清淡却精致。言子期依礼向岳丈敬了酒,杯酒入肚,安如柏道:;言将军? 言子期道:;岳丈大人,叫小婿子期便好。 安如柏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子期,令尊当年被传携带情报叛逃之事,你怎么看? 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派温馨和乐的情景下,她爹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直白至极,毫不留情!安思郁一口食顿时噎在了喉心!咽也不是,喷也不是。她忙去看身边的言子期,见他神色顿然凝重,脸色似发白几分,慌忙顺了这口气,制止道:;爹! 她爹见她出声,瞪了她一眼,目光仍是望向言子期,似在等他的回答。言子期顿了顿,口中菜色也霎时失去了味道,道:;先父一生忠君为国,我信先父,绝不会做出叛军叛国之事。 ;那么,你是说,广郡王当年所言,不可信?安如柏道。 ;不可信!言子期坚定道。 安如柏听他如此说,鼻中似是一哼,又道:;你如何判断?可有证据?你现在身居高位,如此断言,是否有失偏颇? 言子期神色如常,愈加坚定回道:;现下,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先父清白,但仅凭疯癫之人一面之词,同样无证据证明先父曾做过这些。我会查明事情真相,为先父恢复名誉。 安如柏还未来及答话,一旁的安亦恒却开口道:;未经佐证之事,确实不可妄下定论。我现下正协助宋御史修本朝史,言老将军之事,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言子期却觉温暖入心,忙站起身,向安亦恒深施一礼,道:;多谢兄长。 安如柏却又狠瞪了安亦恒一眼,复将目光移向言子期,冷冷道:;你既有心,就该尽快查明,莫要让言家上下受此之累! 言子期闻言,只是站定原地,向安如柏施了一礼,一言不发。一旁安思郁却无论如何已按捺不住,一脸不解,大声道:;爹,您……您为何要说这些? 话音未落,安如柏却拂袖离席而去。安思郁呆呆坐在那里,脸上红白相间。她虽知父亲一贯顽固执拗,极重气节品性,因言父传闻一事不喜言子期,但也绝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发难,半分情面也没有留给他的女儿和女婿。 她心中充斥着满满难堪与不解,就算,就算传闻是真的,又和言子期有什么关系? 她却不知,得知皇帝授意言安两家联姻之时,她父亲安如柏曾求见太后,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为由委婉拒绝,实则不想同曾受叛国质疑的言家扯上关系。皇帝却并未采纳,仍坚持己见,才把她和言子期硬是凑在了一起。后来,她留书出走,庄静郡主直接登门嘲讽安思郁没有家教礼数,安如柏则讥讽回击言敬叛逃为人不齿,双方不欢而散。今日的安父见了言子期,那股无名之火压了再压,终还是没压住,爆发了! …… ;将军……那个……回去言府的路上,安思郁觉得不能再沉默了,小声试探道:;我爹今天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期待言子期能有些什么反应,生气也好,发火也罢,可是面前的言子期却置若罔闻,不发一言。安思郁一颗心缓缓下沉,又道:;我爹他就是这样,迂腐又顽固……你,你不要…… 突然,言子期道:;那你呢? 安思郁一怔,;什么? ;你对我父亲的事情,是怎么看的?言子期道。 安思郁认真的想了一下,道:;真相怎样,我不知道,也不好下定论,但是……她抬起头,直视言子期的双眼,无比诚恳道:;将军的为人如何,我是知道的,那么我相信,言老将军必同将军一般是正直忠君之人,绝不会是传闻中说的那个样子! 言子期听她如此说,微微愣住了,面上寒冰似消融了半分,半晌,他哑声道:;谢谢。 自言父身死,传闻便如清水涟漪,一圈一圈蔓延开来,类似安如柏这样的话语,或嘲讽、或质疑、或不屑,他,以及他的母亲、他的姐妹之前是没少见过的。后因他战功赫赫,在朝中较为得势,那些不善的眼色、话语统统转为了或真或假的恭维,令他心寒。但安亦恒安思郁兄妹的话,却在他心中种下了一抹暖阳,令他感觉有些东西,似乎并没有那么值得在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受罚 言府正门,早有庄静郡主贴身侍女荷香在外等候,见安思郁二人回来,迎上前去道:;夫人有令,令少夫人祠堂等候。 这……这也有些太快了,安思郁本以为至少还会过一个风平浪静的晚上,谁知前脚刚回来,后脚她的婆婆就要抓她挨罚了。安思郁心中七上八下,求助的眼神望向一旁的言子期。 言子期不假思索与安思郁并行,岂料荷香却挡在他身前,阻拦道:;夫人吩咐,只许少夫人一人前往,少爷不必相随。 安思郁闻言,神情顿时慌了起来,谁知一旁的言子期听闻后,竟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安思郁大惊失色,急道:;将军…… 言子期听她唤自己,回了头看她,见她那副急像热锅蚂蚁般的神情,努力克制住心底笑意,正色道:;怎么?郁医师,害怕了? 见他神色一本正经,话语却犹带戏谑,还称自己为;郁医师,安思郁气鼓鼓道:;我才没有!我还不晓得什么是害怕!说罢,故作镇定般捏了捏拳头,挺胸扩首的向祠堂方向走去。 嘴上说是不怕,但她来到言氏祠堂门前时,身体还是不争气的抖了几下,脸上也白了几分颜色! 言氏祠堂比起安氏祠堂大了许多,祠堂正厅除供奉了言敬将军神位、画像外,亦供奉了言氏历代先祖神位及画像,而让安思郁身抖心惧的,是祠堂门口两侧,分别站了两位身材高壮魁梧、面无表情的家仆,以及他们手中各持的一柄六尺之长、碗口般粗重的戒杖! 同这等戒棍一比,她爹往常用来吓唬和修理她的那根棍子,根本就是在挠痒痒啊! 看来今天这顿罚,必然是躲不掉了。又想起方才言子期弃她而去,当真是毫无义气!安思郁惊惧之余,不由得气的牙根发痒。正在此时,有女声从祠堂后方厉声传来:;跪下! 安思郁定睛,来人正是自己的婆婆庄静郡主。她从偏门进入,在旁边一侧坐下了,正狠狠盯着她看。安思郁依言,跪在祠堂中间蒲团之上,只听言母道:;安思郁,你既已嫁入言家,便该守言家规矩。你非但无视规矩,反而恣意出走,混入战场,干扰子期作战,给他带来麻烦,你可知错? 安思郁答道:;出走之事,我知错。但我并没有干扰将军。 言母闻言柳眉倒竖,怒道:;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家侍奉长辈,相夫教子,却不成体统跑去战场,抛头露面,不知羞耻!如此胡来,惹得子期分心分神,当真是胆大妄为!你竟还敢顶嘴? 安思郁听她如此说,心中腾然升起一阵无名怒火,竟也不论自己身处何境、面前何人,驳斥道:;我上战场并非为了将军,女子又如何?我身为医师,当尽医者本分、行济世之事。离家出走是我不对,但我那时没有办法…… ;你……你……言母气的竟有些结巴起来,大声喊道:;不知礼,无家教,还强词夺理?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听她提起自己的娘,安思郁心中一凛,;不知礼,无家教,这种话在她头一次去求她婆婆让她随军出征时,她便对自己恶狠狠的说过,而今日回门,如她父兄所言,似乎她婆婆上门要人时也没少强调过这两个词,现下又听她如此说,却是无法容忍了。索性都要挨打,何不吐个痛快?她亦大声回道:;我惹母亲不快,我私自离家,是我的错,却又关我家人什么事?我记事时娘便不在了,但若我娘还在,也只会教我仁心教我大义,教我国难当头应尽自己绵薄之力。这些无用的繁文缛节?我想她根本不会教我,我也根本不必学! 庄静郡主听她说她记事时娘便不在,本心中一凛,但又听她讲了后面这大一番不客气的言辞,顿时被气的浑身发抖,那张平日冷沥的面孔都有些扭曲了,喊道:;给我打……给我打……! ;夫人,打多少?一旁的家丁小心问道。 ;二十……不!三十杖!言母咬牙道。 两旁侍女听令,上前按住了安思郁,那边戒杖也跃跃欲试的要拍到安思郁身上来。言知令本缩在母亲身后,见安思郁回怼母亲,惊的瞪大了双眼,大气也不敢出。而听到母亲喊三十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母亲,三十杖会不会太重了些? 言母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怒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言知令被抢白一句,顿时吓得不敢再开口。而安思郁本也在气头上,既怼了,那么什么惩罚她就都不怕了,反而昂起头,大有一副大不了就打死我的势头,脸上尽是倨傲之色。 这副倨傲只持续到第一杖落在她背上之前!第一杖下来,背后顿觉闷痛至极,她整个人都未能支撑的住,向前倾倒下去,双手撑地,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却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示弱的声音来。一、二、三、四……似觉一下重过一下,每一杖都在她的背上碾开来,汹涌的痛意直逼全身,似是每个毛孔都钻心刺骨般的剧痛! 待到第五杖落下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啊的一声叫出声来!这声脱口,落在背上的戒杖,突然停住,未再落下! 安思郁心中一疑,忍痛挣扎回头查看,却见是言子期,站在他的身侧偏后的位置,一手高高扬起,抓住了即将落入她背上的第六杖! 虽说刚才走掉的那么干脆,现下却还是来了。安思郁心中顿觉一股暖流涌入,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本已痛到眼前一片模糊,此刻却觉四周都亮了起来。言母见言子期阻住家仆,怒道:;言子期,你这是干什么?阻止我罚她? 言子期默默看了狼狈的安思郁一眼,在她身侧跪下,道:;不。她有错,该罚。 ;那你现在这是要做什么?言母厉声道。 言子期向母亲叩拜道:;母亲,她的错,五杖罚过已足够。剩下的,由我来代她承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代价 安思郁惊看向一旁的言子期,怀疑自己听错了!;将军……你…… 言母哼出一声,冷声道:;五杖已足够?出走之事另说,她混入军营,扰乱军心,不敬长辈,以下犯上,如此罪责,三十杖打她都是轻的!她停了下,又道:;言子期,你以为你自己没有错?你以为我罚不到你的头上? 言子期平静回道:;我知,我亦有错。 安思郁懵道:;将军有何错? 言子期道:;新婚之期,未能安抚妻子,令她离家来寻,错为其一;接到家中书信,仅作回复,未能将她及时送回,错为其二。他顿了下,又道:;郁儿私自出走的确不对,但她在军营期间,行医师之职,兢兢业业,并未行扰乱军心之举,反倒尽心尽力医治伤兵,助我安定军心;方才出言顶撞母亲,我相信她并非故意,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若无法平息母亲怒气,我愿代她受过。 言母听他如此说,气岔了一秒,冷言回道:;你既如此说,好,你的错,每错十杖,罚你二十,你可情愿? 言子期面不改色道:;情愿,连带她未完的二十五杖,共四十五。 ;好。言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既愿替她受,那便受着吧! 安思郁大惊!刚打在自己身上的五杖,已经快是要去了自己半条命,四十五杖!得多疼?!她顾不得其他,慌忙阻止道:;母亲,不可!将军无错,错都在我,多少杖我都受,不关将军的事,不需要将军替我,他没有错,不要打他!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家仆执杖走到言子期身旁,开始执行言母的命令:一下、两下、三下……毫不留情的落在言子期的背部。言子期始终跪的笔直,岿然不动,面不改色,似连忍痛之意都看不到,只有闷重的杖背接触之声,表明他此刻正在受罚。 安思郁的心随着那戒杖落下一瞬,便绞痛一分,泪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刚才自己挨打时,虽身体难忍疼痛,心却豁然,也未曾掉半滴眼泪,可此时,背上的痛,远远不及她心内翻江倒海般的痛! 理由充分也好,强词夺理也罢!方才在她婆婆面前的豪言、桀骜,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愧疚和锥骨的心疼!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猛然扑到言子期背上,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任凭戒杖又一下拍在她的身上,哭喊道:;别打了! 言母看到这一幕,仍旧冷冷的道:;拉开她! 几名家仆即刻上前,干净利落的将安思郁从言子期背上剥离开来,拖拽到一旁,死命控制着不让她动弹半刻。安思郁眼睁睁的看着那戒杖落下依旧,五内俱焚,又急又气又动弹不得……突然,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突见安思郁吐血,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行刑的家仆也停下了手中动作。言子期动作略微凝滞,但仍冲上前迅速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低声唤道:;郁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安思郁用手轻拭了下带血的嘴角,头仍沉沉的有些晕眩,手中却紧紧抓住言子期,生怕他离开自己半分,就又被抓去继续受刑。这时,荷香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打多少了? 一名家仆回到:;已打三十。 言母闻言,望了望一旁的两人,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拂袖而去。紧随其后的言知令一面忙冲家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开,一面偷偷的望向两人,心事重重的随了言母离去。 两人步履艰难,相互搀扶走回卧房,均是面浮汗珠,唇无血色。安思郁将言子期搀扶到床上坐下,转身去寻旁边药箱中的伤药,却因手抖心乱,怎么都找不到对症的那一瓶……捱了仅仅五杖,背部撕裂般的闷痛却抵不过心中急痛,她头一次因自己的莽撞行事,而感到心头愧疚不止…… ;郁儿……言子期闷闷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思郁忙欲回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因焦急、心疼、心乱、愧疚等情绪交加,逼出了一脸的泪水,神色定也十分狼狈,这样的自己,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忙挥手拭了一把面部,没敢回头去看他,手中继续翻找,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 ;马上就……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生生停在了喉中,安思郁全身都僵住了!言子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轻轻将下巴放在了她的头顶,一只手从她身侧环住了她,握住了她正在翻找药瓶的一只手! ;知道了么?他的声音低响在她耳畔,虽略带一分沙哑,却更添几分磁性。;鲁莽行事,先斩后奏,这就是后果。 沉吟半晌,安思郁轻声道:;对不起。 如果只是挨打,这样的后果,她并非没有猜到,也并非不能承受的住。她原本只是幻想言子期最多帮她说几句好话,却没想到他竟替了自己受罚!只是看着言子期受伤受苦,对她而言,就已是难以忍受的戮魂诛心之痛!何况这份苦,还是因她而起,为她而受! 言子期握着她的手,似乎也僵了一拍,又道:;那五杖你受了,便是为你所做不妥之事付出了代价,其余的,你不必多想,也不必在意。 安思郁闻言一怔,大声道:;我怎能不在意?本就是我的错,却让你来替我受罚! 言子期艰难的摇了摇头,道:;你的错,那五杖已罚完,其余二十五,作为随军医师,你并无过错,即使有,责任也在统军之人,也就是我。 安思郁心中一动!似是有些不敢确认,疑道:;难道,你不和母亲所想一般,认为女子应该在家守规矩、尽本分,静待丈夫回家,而不是抛头露面,惹人闲言? 言子期却丝毫没有犹豫,答道:;我从未这样认为过。 他竟会这样说!安思郁心中顿然百感交集,不由得转身仰起头,直直望着他同样望向自己的双眼,不觉眼前泪水朦胧的厉害…… 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思郁便随了师父身后走家串户的行医治病,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听过族中长辈、街上闲人或直接、或窃窃私语的议论,来来回回无非都是那些话: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实为不雅,为家族蒙羞云云。人前称颂小神医、人后指指点点者也比比皆是,好在父亲一贯支持,毫不在意。可是安思郁有时却会想,母亲当年行遍大街小巷行医,是否也遭遇过这些无聊的闲言碎语? 故而,安思郁自来了燕都,时而坐诊;济世堂,时而外出行医,均已男装示人,皆因世间对女子的轻视、歧视,无处不在,她并不想再为这些事劳心伤神,也并不认为世间真的会有男子懂她、了解她,尊重她。 可是,可是……他却说,他从未那样认为过! 心中瞬时有什么东西,就这样化了开来……言子期明澈至极的双眼、挺拔的鼻梁、丰润的双唇,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近的连微翘的睫毛有多少根,她都能数的清…… 目光有些迷离,呼吸似也乱了节奏,而言子期的脸,似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上药 突然!几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少夫人,歇下了么? 安思郁听到这个声音,如梦方醒!而言子期也似回过神来,慌与安思郁分开,有些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床上。安思郁忙敛回神,双手覆上自己已然发烫的脸颊,道:;没……没歇下,请进。 门外之人闻言,轻轻推门而入,却是荷香,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药瓶,上前交于安思郁道:;少夫人,这药是夫人吩咐拿给您,说是外邦进贡而来,对治疗您和少爷的伤有奇效。说完,施了一礼,转身便走。安思郁将药拿在手中,习惯性闻了一下。 的确是好药!她怔了下,忽然叫住了快走出门的荷香,道:;荷香姑姑,是否可以请医师前来诊治? 荷香闻言回了头,目光中却尽是困惑之色,道:;夫人说,少夫人既是医师,自行处理便可,不必劳烦旁人。 道了谢,送走了荷香,安思郁关上门,脚步却有些迟疑…… 言子期实实的挨了三十杖,伤痕覆盖面积定不小,怕不只背部,腰、臀上应也不少。虽说安思郁行医之时,对病人无论男女、无论伤及何处,她都是照看不误,可现如今,对着言子期,她却胆怯之情顿生,心也似小鹿乱撞,再无从前般坦然…… 握住了随身佩戴的小香囊,深深嗅了一下,定了定神,反复的告诉自己,自己是医师,不要方寸大乱,不要有旁的念头……她走回到言子期身边,努力镇定住有些颤抖的双臂,伸出手去解言子期的外袍…… 言子期目光停留在伸向他外袍的小手上,呼吸一滞,随即道:;你要做什么? 安思郁努力平复下惊涛骇浪般的心情,回道:;给你上药。 ;我自己来……言子期忙自己解了外袍束带,却因动作有些大,牵动了背部伤口,他毫无防范,不禁眉心一皱。安思郁见状忙上前帮忙,道:;你不要动,我是医师,我来就好…… 言子期果然停下了手中动作,任凭安思郁有些笨拙的小手,轻轻除下他中衣、内衣的束带,再动作极其轻柔的将衣物从他身上慢慢剥下,放在一旁。雪白的中衣、内衣已被大片殷红的血迹浸染,看到这些,安思郁心疼的难以自抑,而将目光转向言子期赤裸的上身时,整个人、整副目光,都被他牢牢锁住了! 言子期的上身,不仅是线条流畅优美、胸腹坚实有力,最让她移不开目光的,是那副雪白的身躯上,布满的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些伤痕,多为陈旧或更旧的,箭伤、刀伤……比比皆是,每一道伤痕,安思郁似能看到他受它们时的情形,心似又揪了几分的痛! 定了定神,她慢慢扶了言子期脸朝下卧在床上,取了药,下手极轻的涂在他新鲜的伤口处。陈伤旧伤,背部也是有不少的,与今日的新伤纵横交错……安思郁不禁神色又有些恍惚起来,一只手指,轻抚了他背上那道最狰狞……却也最陈旧的刀伤! 言子期顿时上身一僵,不禁向背后伸了手去……下一秒,安思郁已被他大力拉至身前!安思郁险些摔倒,言子期却侧身用力,索性将她拉上卧榻!安思郁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还是懵的,下意识道:;你……做什么? ;给你上药!言子期凝望着她此刻有些呆怔的表情,正色答道,一只手似也伸向了她的腰间。 安思郁此刻方回过神来,吓得险些滚下床榻,却被言子期一把拉回,这才方觉背上隐隐作痛,想起自己也是带伤之人,口中忙道:;不……不用……我伤的不重……没事……一面死死护住自己的衣带,不让言子期再有半分动作。 言子期本就有心想要逗一逗她,见她神情紧张,立即停手,似又想起了在喀纳那一晚的情形,心中不禁莞尔,但想到她确实带了伤,正色道:;你的伤也需要处理,你自己如何上药? ;我叫宝雅来。脱口而出后,忽然尴尬想到,宝雅并不在这里! 宝雅是安思郁陪嫁的侍女,随了安思郁一起到言府来的,这时本应随侍在侧,但刚好就是安思郁回来前几日,由于家中亲人病危,她便告了假回了老家,此时还未返回。而言子期居所,洒扫整理皆是仆从,从未见过半个侍女身影。这个时间,似乎也只能去麻烦言知令…… 虽然天色尚晚,阿令大概也已歇下,麻烦她似乎也并不合适,但是,她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背伤上药由言子期来完成! 她与言子期,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即使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但她仍不希望,在他态度未明之前,与他有任何暧昧的肌肤相亲。 况且,他的态度……之前不是也表明过了么? 打定主意,安思郁忙将剩下的药拿在手中,后退几步道:;将军,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阿令帮我就好。 说罢,也不敢去看言子期此刻的表情,慌忙夺门而出,将房门关上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虽说两人都有伤,但方才的那个暧昧微妙的气氛…… 安思郁步履维艰的来到言知令的住所,背上的伤仍在阵阵发痛,迟疑了下,她还是轻轻敲响了房门。 ;是谁?屋内有声音传出,应是言知令侍女的声音。 ;是我……你们小姐歇下了么?安思郁道。 门被轻轻打开,言知令贴身侍女碧兰悄悄走出,向她行礼万福,道:;少夫人,我们小姐已经歇下了。 ;那我不打扰了……安思郁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听屋内传出了言知令的声音:;是嫂嫂么?快请嫂嫂进来! 安思郁满脸歉意的、在碧兰的搀扶下走进了言知令的卧房,阿令从床上坐起,见她苍白虚弱,忙跳下床榻,扶了她小心坐在床上,心疼道:;很疼吧…… 要说不疼是假的,安思郁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道:;打扰到你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阿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我还没有睡…… ;那就好……安思郁道:;你能不能,帮我涂一下伤药? ;嗯嗯!言知令忙点头,又怕安思郁因为今天的事难堪,便挥手让侍女退下并带上门,轻轻除了安思郁身上的衣衫,让她伏在榻上。 ;嫂嫂,你忍一忍……言知令有几分笨拙的将瓶中药涂抹在伤口上,即便她下手极轻,安思郁仍疼的直冒冷汗,同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自己只不过着了几下而已,便疼的难以自持,而大部分的伤,却都被言子期受了! 他该有多疼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过去 ;嫂嫂,你为什么没有让兄长帮你上药?言知令边涂边问道。 安思郁顿时大窘,只得回答:;你兄长受的伤也很重,不方便再来帮我。 此话乍听合理,倒也有些牵强,但却别无他答! 总不能和她说:你嫂嫂我和你兄长还未有过夫妻之实,所以不能让他触碰自己吧? 一方面,阿令还是个孩子,另一方面,她和言子期之间的事,她不想,也不能让他人知晓。 ;哦……阿令倒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怀疑,又叹气道:;这次母亲真是发了好大的火,好久没见她动用家法了。 ;额……安思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说自己面子还挺大,转而又好奇道:;母亲对你动过家法么? ;没有。言知令道。 安思郁想想也是,言知令还年轻,一贯是乖巧懂事听话,与自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肯定不会像自己一般把婆婆惹急成这个样子,而大姐言知仪更不必说,高贵娴雅乃淑女典范,二妹言知屏,虽然安思郁没有见过,但也听说过她性子沉闷、不喜多言,这样的性格,也绝不可能会犯错被打。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大概母亲是第一次,因为被我气成这个样子,而动用了家法吧! 意外的是,言知令却摇头道:;不是第一次,五年前母亲和父亲也动用过家法,那时候的母亲可比现在还要生气。 ;是谁?安思郁一个激灵,不由耸起上半身,却不小心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疼的倒吸凉气,忙又乖乖伏好。言知令道:;是兄长。 ;将军?安思郁颇为意外,不敢相信道:;是为什么? 她根本想都没想过,如言子期一般身居高位,战功累累,忠孝两全,正直谦和之人,若不是这次受她所累,也不会同;家法扯上关系,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而到底是因为何事,让完美如此的他,犯下在他母亲庄静郡主的心中几乎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因为兄长他醉酒……话说到这里,言知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忙住口不再说话。 安思郁心中疑窦顿生,连忙追问原因,怎奈言知令只是摇着头,不愿再多言半句。见她如此,安思郁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少顷,言知令叹息道:;兄长这几年,也是很不容易的。 安思郁心内一动,忙复又追问阿令,这些年,言子期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她不想错过关于言子期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那些她从未知晓的部分……她都极其、十分、迫切的想要去了解…… …… 踏着月光,慢慢走回自己的居所,敷了伤药的伤口已大好。犹豫片刻,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言子期仍赤裸上身伏在榻上,竟已沉沉睡去。 安思郁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身旁,取了一旁的丝被,小心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却顺势坐在卧榻之前,用手撑住下巴,静静的望着言子期如寒冰覆雪一般的剔透绝美睡颜,耳边却不断回想起方才阿令对她说的话…… ;兄长原本不像现在这个样子,那时他爱说、爱笑,但,四年前朝克一役,父亲突然出事,先皇当即软禁了我们一家,真的是吓死了! ;当时,形势很紧急,兄长以血上书,愿立军令状,证明言家上下忠心,先皇便命兄长,若想证明言家忠心如初,那么就只带百人,取来赛扬将军赛林北首级,若办得到,不予追究言家任何过错,若办不到,即刻罢官削爵,全家发配边疆! ;大家都知道那赛林北是个什么人?不止是骁勇善战,平素最爱毫无人性的杀戮,在赛扬部落就像神一般,兄长只身闯营杀死,活下来的希望极其渺茫,但兄长还是去了!后来,先皇派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我们的士兵和他们的,都死了,赛林北也死了。没人知道兄长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做到了! ;本以为兄长也死了,可是他没有,他活过来了,全身上下都是伤!后来,先帝免了言家的罪,只是削了父亲生前的爵位,但兄长自那次后,话便少了许多,直到他助皇上登基,受封三品将军,言家失去的一切,才慢慢又回来…… 她痴痴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眼中所见,由清晰逐渐变的模糊起来…… 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落,至腮已冰。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屠了敌军整营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心境?自此又是怎样从一个恣意明媚的少年,变成了生命中几乎只剩下杀戮和战争的将军?而他,那时也不过是同自己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如今,言家上下里外的荣辱全系他身,除了如履薄冰的不断前行,他还能作何选择? 他本不是一个骨子里就冷酷无情的人,他心中的柔软之处,安思郁觉得,她似乎触到了一些…… 她渴望,可以触碰到更多,可以离那颗被包覆在清冷冰壳下本就柔软温热的心,近一些,再近一些…… 不自觉的伸了手,指尖所触他挺拔的眉梢、眼角,又顺脸颊轻轻滑落而下…… 温热的触觉,突然让她的呼吸、心境、甚至思维都有些迷离起来,一个大胆而又迫切的念头瞬间填满她的脑中,心中,让她避无可避! 鼓起勇气,一点一点的靠近些,再靠近些……直到那发白的有些血色不足的唇近在咫尺,他平稳呼吸出的温热气息,一下一下的撩拨着安思郁本就颤动不已的心弦! 她却停下了,退缩了,害怕了…… 犹豫的这一刹那,猛然看见眼前的言子期,突然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不继续?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有着足以魅惑人心智的魔力。 ;我……骤然被他发现自己的举动,安思郁惊到手足无措,忙不住后退摇头,竟不知该作何解释。而面前的言子期,居然向她伸出手去,骤然圈住她的后颈,将她大力拉向自己…… ;将军!她低呼出声,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恍惚了一瞬…… 再待定睛,言子期还伏在床上,气息稍弱但均匀的呼吸着,他根本就没有醒来!那么方才,究竟是她的梦境,还是她不着边际的幻想? ;我的天!安思郁的心跳雀跃,仿佛将要破胸而出,用冰凉的手轻触脸、颈,滚烫如火,不由将脸深深埋入手掌中,羞愧难当,;我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 迅速起身,想要立刻逃离这里,想要逼自己冷静下来,然而离开后几步,她仍是又回到了这里。 虽然荷香拿来的的确是神药,但言子期的伤势还是不算轻,作为医师,她需要守着他,需要确认他不会因此感染发热,直到确认他彻底没事。 复又坐在榻下,说服自己尽量不去看那副见则心动的俊颜,否则,她真的不敢确认,自己今日有些失控的自制力会做出什么不冷静的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药圃 日光微煦,床畔薄纱承不起一幔晨彩,轻轻落在床内浅酣之人的面颊,发隙,指尖…… 安思郁悠悠转醒,抚额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面色仍微微有些潮红,忙从床上起身,边想着,还好他不知…… 从床上缓缓起身,这才忽然间意识到,她竟然伏睡在了床上,就在昨日言子期伏过的位置,和衣,身上却有丝被御寒,明明昨日,她还是歪在榻下的…… 看来,是言子期起身上朝的时候,将自己与他调换了位置,而且多半是将她抱上来的……安思郁不由狠狠拍了自己的脑门几下!这危险的幻想,还真是不经意间就会侵占自己的脑海一汪啊! 略微活动了下,惊喜的发现后背伤处已减轻大量疼痛,不由赞叹外邦进贡之物的确不一般,顺手拿起那神药细细研究起来。 这药大部分成分是外邦之物,中原似乎难寻,安思郁不免有些失望,突然间,另一个念头迅速占了上风! 虽说;济世堂是她师父所开,她想要什么药,随便去拿便是,但到底不算十分便利。她何不在这里也建一个属于自己的药圃?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这样,一些珍贵的草药,一些需要新鲜的草药,用起来就方便许多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上下都精神了起来,顺手取了块桂花糕算是填了填空荡荡的肚腹,迅速出门找寻适合做药圃的地方。而令她欣喜的是,并没有花多少力气,她就找到了看起来似乎十分合适的一片空地! 说是;空地,似乎也不恰当,那片;空地上,零零散散的种了一些并不明艳的小花,毫无布局和美感,反而看似更加寂寥;;空地深处,有一间简屋,似乎也无人居住,静的有些不合时宜。 言府果然是家大业大啊!那么多丫鬟仆从,居然还有空着的园子,她感叹道,心里的小算盘也随即打起。 婆婆她是不敢去招惹了,但夫君可以啊!故而,待到言子期下朝回家后,安思郁便一脸近似谄媚的凑近,笑道:;将军,我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见安思郁一脸讨好状的看着自己,言子期心知她定又在琢磨什么鬼念头,心中微微发笑,面色却又故作严肃道:;你要求我何事? ;我想要一块地……安思郁眨巴着双眼,认真的道。 言子期一怔,;你想要购置一块地? ;不不,不是……安思郁连连摆手摇头道:;我看府里,有一块闲置的荒地,索性放着也是放着,能不能暂时交我打理,让我在那里搭一个药圃? ;药圃? ;是!安思郁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耳后,道:;有一些药材,是寻常药铺里不好买到的,想着若能自己种些,往后配起药来,也方便许多。 ;嗯。听了她的话,言子期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药圃? ;简单素雅即可!安思郁笑道。 ;就这样?面对如此简单的要求,言子期略一挑眉,倒有些意外。 ;嗯,就这样!安思郁赧然一笑,三分期待,三分犹疑,三分小心翼翼又道:;如果……建成之后,将军可以为药圃提个字,那就更好了…… ;你想好名字了么?言子期点头道。 ;想好了,就叫‘素问小筑’!安思郁心见有戏,不禁喜上眉梢,眉飞色舞道。 ;名字不错!言子期颔首微笑,道:;走吧! ;去哪里?安思郁不解。 ;你想要建一个药圃,那么至少,你要先告诉我,你看中了哪块地、在哪里。言子期望着她的双眼,认真道。 ;好嘞,我这就带您过去!安思郁高兴的跳将起来,那神情,像极了一个吃到了心心念念糖果的小孩子。言子期望着她欢欣雀跃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禁更加明显了起来…… 安思郁将他带到了府中东北角一片僻静的空地前,空地尽头,是一间看起来空置蛮久的堂屋,不大,但看起来古朴雅致。而那空地,从前似乎是种过些植物的,仍残留了些荒枝败叶,现下观之,虽并不凌乱,却有几分颓凉感。 ;将军,您看,就是这里!安思郁欣喜的指着那空地望着言子期,却意外的发现,言子期目光竟有些发直,神情呆似神游天外,笑意全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亦像是回忆…… 他的确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回忆中!这个几年来他鲜少踏足的地方,原来亦是有名字的,称;无忧园。 ;无忧园,是她所提,她曾对他说起,她毕生所愿,只为无忧。 如同一把钥匙一般,解锁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一抹鹅黄的色彩! 似乎,一如那青葱年岁时,身着鹅黄色钗裙的女子,正立在前方的堂屋下,向他回首微笑道:;子期…… ;子期,随我一同去寻辰儿吧! ;子期,午膳你应当多进些,你太瘦了。 ;子期,你说,他对我,是什么心思呢? ;子期,你在我的心里,始终如同弟弟一般,对不起…… ;子期,我就要成亲了…… …… ;将军,你怎么了?安思郁在他眼前轻挥手臂,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定了定神,平静道:;无事。 ;那,这里,可以么?见他神色有异,安思郁小心问道。 出乎安思郁的意料,言子期语气平静道:;再选一处吧。 安思郁愕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言子期神色微变,语气如掉进三九冰窖一般的森冷平静。安思郁心中一惊,不禁错愕万分,正欲待问,只见阿笠气喘吁吁跑来,对言子期道:;将军,皇上下旨,让您即刻入宫! ;知道了,我立刻入宫。言子期微微颔首表示知晓,随即对安思郁低声道:;药圃的事,容后再议,好吗? 说罢,也并未等到安思郁的回应,言子期便匆匆与阿笠一同离去了。留在原地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思郁,与她满脑的疑问,以及满心的失望…… 她不知道,方才她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惹了他不快?抑或是,这里对言子期有着别样的意义,引得他沉溺回忆、无法自拔。她甚至有几分后悔向他提出了这个要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新衣 安思郁讪讪离去,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正浑浑噩噩之时,忽听耳畔传来软糯的女子声:;嫂嫂,你可好些了? 安思郁被这一声唤的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花园里,面前是挎着一个小巧花篮的言知令,正甜甜的笑望着她。安思郁心中顿然一松,笑道:;我没事了,阿令在做什么? ;我在采花。言知令一边说,一边将篮子展示给安思郁看。安思郁看了看她篮中花朵问道:;凤仙花? ;正是凤仙。言知令笑道:;长姐在家时说过,这凤仙的花瓣,可以用来制作蔻丹,涂在指甲上,好看的很。 ;是了。安思郁嗅其满篮清香,心情瞬间松快了许多,脑中趁机不合时宜的飘入了幼时便可倒背如流的药典:凤仙,其茎为透骨草,性温,味辛,归肾经、肝经,可祛风除湿,舒筋活血,散瘀消肿,解毒止痛;其种籽为急性子,性温,味微苦、辛,归肺经、肝经,可破血软坚、消积,内服煎汤,外用…… 她突然怔住了,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朵凤仙花,在姑娘们的眼中,娇艳欲滴的花瓣是制作染甲蔻丹的原材料,而在她安思郁眼中,只看到了能入药的花籽与花茎。 作为一个女子,她是不是真的有些无趣?那么,将军对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也会这么认为呢? 甩了甩脑中愈加跑偏的思绪,安思郁顽皮的轻点了下言知令的额头,笑道:;我们阿令,也到了爱美的年纪了。 言知令闻言大窘,脸红透了大半,嗔怪道:;嫂嫂莫要取笑我。 ;怎么会?安思郁拉住言知令双手道:;阿令长大了,嫂嫂为你高兴……我来帮你吧! ;好啊!言知令笑靥如花,一手挎住花篮,一手紧紧挽住安思郁道:;这些还不够,嫂嫂再帮我采些来吧! ;嗯!那个颜色好看!安思郁指向不远前方的凤仙花丛,正欲上前细看,忽觉花丛后、树篱旁,似有什么在微微晃动,随即,一阵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那呜咽声极低极低,似是十分隐忍,若非安思郁耳力灵敏,根本不易觉察。她站起身,循着那声轻手轻脚寻去。树篱之后,一个瘦小的背影,双臂抱膝蹲在角落中,双肩不时耸动,似乎十分伤心。安思郁轻轻拍了下那人双肩,问道:;你是谁,为何在这里哭? 那人显然是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转身跪倒在地,匍匐着不敢起身。安思郁见她一身侍女装扮,心说应是哪房的丫鬟,大约是做了错事怕主子责罚,正要唤她起身,问个详细,只见言知令此刻也已到来,见状疑惑道:;春草,你怎么了? ;三小姐……被唤做春草的侍女见到言知令,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哭的更厉害了!见安思郁一脸疑惑,言知令解释道:;她叫春草,从前是二姐姐房中的丫头,二姐姐嫁了之后,她便被调去做做采买之类的差事。 原来如此。安思郁点了点头,心说这丫头定是忠厚细心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她那苛刻的婆婆指定府内采买,这样的丫头,会因何事哭的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安思郁忙将春草扶起,将她带到一旁方亭中,道:;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有何委屈,和我说便是。 春草泪眼婆娑的望着安思郁,突然双膝一弯,又一次跪倒在地:;求少夫人和三小姐,为我家小姐做主! ;我家小姐?言知令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道:;是二姐姐?二姐姐怎么了? ;快起来说话。安思郁忙将春草搀起,让她在一旁坐下。待春草的梨花带雨逐渐转为细碎的啜泣后,她便开始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叙说缘由…… 春草十二三岁时,因家境贫寒,便被家人卖入了言府为婢,分在二小姐言知屏房中做事。言知屏可怜她身世凄楚,便对她多加照顾。二小姐出阁后,因她不是大丫头,没有随嫁的资格,便留在府中负责为女眷们采买物什。这日,得知同乡有个小姐妹入了邹府为婢,春草便一早拿了些冬衣,偷偷去了邹府看望,以尽同乡之谊。 离开之际,春草在邹府后院小园外墙的一个小门外瞥见一女子,身着一袭面料上乘、纹饰样式颇为精致的对襟口长裙,正一脸倨傲的带着两个仆侍在小园闲逛。春草见了那袭长裙,顿觉似有些面熟,不由脚步微滞,待看清那人面目时,春草忽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她是认识的!名唤碧喜,是从小便跟在言知屏身边的大丫头,亦是言知屏的两个陪嫁侍女之一。可看她此时的装扮、仪态、神情,哪方面都不像一个侍女该有的样子。正有疑时,小园中碧喜脚步突然停下,一个春草熟悉又陌生的阴阳怪气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少奶奶么? 春草闻言,忙小心快行几步,在几棵树旁找了个隐匿处停下,伸头向内看去,见言知屏与另一位陪嫁的侍女碧桃正站在碧喜对面,似也是在小园散步,与碧喜行了个照面。言知屏未答话,似未听到一般,欲在一侧绕开碧喜等人,继续前行,却被碧喜的身后的侍女拦住了去路。言知屏便绕行到另一边,又被另一侍女随即拦住。 这怎么看都是故意的了!言知屏低声道:;让开。 碧喜嗤笑道:;我就不让开,你能拿我怎么办?啊?二小姐? 这声;二小姐,语带讥讽,一旁的碧桃欲上前争辩,言知屏却伸手拦住了她,道:;碧桃,算了…… 碧喜见状,十分得意,伸直右手在身前划了半个圈,宽大的华衣薄袖轻盈飘过,在几缕阳光照射下珠光轻闪,似蝶群一瞬飞舞。她明显是展示给对面人看的,边搔首弄姿边笑道:;我的二小姐,你看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是不是特别合适啊? 听她如此说,树后的春草这才想起:此刻穿在碧喜身上的那身华服,是年初外邦进贡的上好料子,太后赏给了言家,言母便请了燕都最好的裁缝,为言家三位小姐各制了一件新衣。而二小姐的这件,是制好后由她亲自送来邹府的,绝不会错!可是为何这件衣服现在却穿在了碧喜身上? 那边的言知屏依旧沉默,碧喜一面继续欣赏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面道:;好衣服还得分谁来穿…… 话音未落,碧桃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这话可说的真对!野鸡就算披上了凤凰的羽毛,不也还是只野鸡么? 碧喜闻言,双目立瞪,怒道:;贱婢!你骂谁是野鸡?碧桃也毫不客气回击道:;骂得就是你!碧喜,你莫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爬上了姑爷的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和言知屏一贯不善言辞正相反,碧桃却是个口齿伶俐之人,碧喜听她如此说,气的都结巴了,连连道:;你你你你……你个贱婢……竟敢……;同时,飞快的朝着碧桃的脸颊挥出一个巴掌。碧桃似早有准备,一只手在半空猛然截住,却没料到!下一秒,碧喜迅速的伸出了另一只手臂,猛的把面前的言知屏推到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欺主 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碧桃和躲在一旁树后的春草惧是一怔,连被推倒的言知屏、施暴的碧喜皆是一愣。须臾,碧桃突然反应过来,忙试图扶起言知屏,却发现言知屏似乎扭伤了脚,动弹不得,表情亦十分痛苦。 碧桃转而死死盯着碧喜,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峰。突然,她大叫一声!整个人向碧喜撞去。碧喜被她一撞,还未反应过来,便向后跌去,碧桃顺势两手狠狠揪住她的手腕,迅速的转为一只手钳制,又抽出另一只手,狠狠的甩了她几个巴掌! 碧桃身形高大不少,身体也较旁的侍女更健壮些,打的碧喜招架不得、也动弹不得。结结实实的挨了三四下后,碧喜嗷嗷大叫,骂向身后众人:;你们都是死人么?给我打她!打死她!碧喜身后的两个侍女随即一边一个抓住碧桃,使她松了对碧喜的钳制,刚一脱手,碧喜就万事不顾的反扑到碧桃身上厮打……四女缠作一团。言知屏跌坐在一旁,见状心急如焚,只得用微弱的声音徒劳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春草见碧桃渐渐落了下风,刚想挺身而出去帮忙,却一个年轻但慵懒的男子声音悠悠传来:;怎么了这是? 四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即止住交缠的厮打,迅速分开来,碧喜见来人,顾不得此刻形象,一面抽泣,一面故作娇滴声道:;少爷……这贱人打我…… 来人正是邹府少爷,言知屏的夫君邹祖荫!只见他正一手搂着一位美人儿纤细的腰肢、一手把玩着一串成色极佳的沉香手串,状似漫不经心道:;谁敢打你啊? 碧喜抽泣的更大声了:;就是碧桃这个贱人,仗着是少奶奶跟前得意的人,就出言侮辱妾身,还动手打我……少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少奶奶这三个字,碧喜咬的格外清楚。闻言,邹祖荫把森凉目光投向一旁已被仆侍压着跪下的碧桃,以及她身旁跌在地上还未能起身的言知屏,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之色,鼻中一哼,道:;以下犯上的东西,打一顿就好了,也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难看死了! 话音刚落,碧桃急道:;少爷,以下犯上的是碧喜,是她先对少奶奶出言不逊,也是她把少奶奶推倒,让少奶奶受伤,最该被打的,不该是碧喜么? 邹祖荫听闻,斜睨了碧喜一眼,道:;哦?是这样么? 碧喜忙道:;她在撒谎,妾身才没有……碧桃抢白道:;到底是谁在撒谎?你敢做不敢认么? 邹祖荫伸长了脖子,歪向身旁美人的颈弯处,一下一下嗅她颈间的气味,逗得美人咯咯直笑。邹祖荫懒懒的道:;聒噪死了!我的初云小心肝儿,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个声音,这幅情景,简直不堪入目!言知屏已经将头扭到一旁,不愿再看再听,而树后的春草听到;初云这个名字,不由轻轻向前倾了几寸,想去看看这女子长相。这位名唤初云的姬妾,曾是燕都最大青楼;寻香阁的头牌姑娘,生的果真是很美貌,入了邹府刚半年,是目前最得邹祖荫欢心之人,而春草的小姐妹,正是被分配了去服侍她。 初云一面嘻嘻欢笑作闪躲之状,一面用比刚才碧喜的娇滴还要缠腻十倍的声音说道:;少爷,依初云看,谁动了手打人,就罚打人的便是了。 ;我小心肝说的对!邹祖荫捏了一把初云的脸蛋,问道:;刚才是谁动了手?一旁的家丁忙答道:;动手的是碧桃,还……还有……碧喜姨娘…… 碧喜见点了她名字,死死的瞪了初云一眼,上前紧紧抱住邹祖荫大腿哭诉道:;是那贱婢对妾身不敬在先,您不能让妾身也受这个罚啊! 邹祖荫见她如此,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稍一使力,竟将她整个人提起!碧喜疼的只吸凉气,目光惊惧,竟没能说出一句话。邹祖荫瞥了眼言知屏,复又对碧喜冷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说罢,不耐烦的将她甩在一旁,转而对身后家丁道:;还愣着干嘛,没听到么?去教训教训那个胆敢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几名家丁得令上前,一个人一把抓住碧桃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拉!碧桃被猝不及防的一拽;啊的叫了一声,另一名家丁上前,对着碧桃双颊左右开弓,恶狠狠道:;你叫什么叫,你刚才不是很威风么? 言知屏欲蹒跚爬过去阻止,奈何足上有伤,根本难以移动半分,徒劳的流着泪,望向邹祖荫道:;邹祖荫,你让他们停下! 邹祖荫冷冷望向言知屏,高声道:;停下?既然你不会管教自己房里的丫头,本少爷就受累替你管教管教! 碧桃的确是个坚强的丫头,一下一下的受着打,眼中虽犹含泪,却死死盯着邹祖荫等人,双唇紧咬,一言不发。树后的春草望见这一幕,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完完全全惊呆了! 方才碧桃说碧喜羞辱言知屏的那些话,邹祖荫听得真切明白,却置若罔闻,任凭两个姬妾羞辱身为正妻的言知屏,何况这两人,一个是千人踏万人压的娼妓,另一个是欺主媚上恬不知耻的侍女,当着本就狼狈不堪的言知屏殴打她的贴身侍女,基本等同于直接在抽她的脸! 没有一个仆从上前扶起言知屏。而且……见碧桃挨打时的样子,几乎已放弃反抗和争辩,这样的情形,恐已出现不止一次!春草不忍再细想。这时,又听初云娇声道:;少爷,看打人好无聊,咱们走吧,你不是说……说着便向邹祖荫耳语了几句,两人吃吃的笑起来,邹祖荫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用打了,散了吧!说罢便拉着初云急急欲走。一旁的碧喜忙道:;少爷,这就打完啦? 邹祖荫闻言,脸上不耐烦之色顿显,回头道:;你还想怎样?没用的东西!赶紧滚开别坏本少爷兴致! 碧喜被抢白了一通,心有不甘的望着几乎贴在邹祖荫身边的初云,又将目光狠狠瞪向碧桃和言知屏,咬牙跺脚哭着走开了。 众人皆陆续散去,此时在小园中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言知屏主仆,以及在一旁藏好的春草。春草见四下无人,忙跑出来同碧桃一起扶起言知屏,两人见是春草,十分诧异。碧桃道:;春草?你怎么在这里? 春草似还未从方才那一幕中醒过神来,惊疑、气愤、难过,多种情绪混合交织,见她发问,这才察觉自己脸颊早就爬满泪珠,忙伸手拭了一把,道:;别管我为啥在这里了,二小姐,碧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说道;欺负人三个字,春草声音中的颤意已经很明显,但她仍强忍着不让自己放声哭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碧桃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情绪,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苦笑道:;他们欺负小姐,早就不止这一次了…… ;碧桃!言知屏突然出言打断:;无需再说。接着,她转向春草,缓缓道:;春草,今天谢谢你,但是,请你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阿令,勿要无端惹她担心,我没事,真的…… 离开了邹家,春草心中纠结难过不已。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不免六神无主,越想越觉得二小姐可怜,替二小姐不值。想着二小姐这些年的处境,不由悲从中来,掩面啜泣。而被少夫人和三小姐发现情绪崩溃的自己时,虽应了二小姐,不可对三小姐讲出今日之事,但想着二小姐昔日对自己的好,想着如若依了她不说,那么她在邹家往后的日子更会难过,便在二人面前,将这件事竹筒倒豆子般的全讲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出头 言知令震惊了! 虽然,之前从与已婚的言知屏为数不多的见面中,她隐约能感觉到,二姐和邹祖荫感情并不圆满,她在邹家可能生活的并不太好,但也绝没想到,她竟然生活的如此不好! 再怎么样,言知屏也是言家二小姐,是淑妃娘娘以及三品将军言子期的妹妹,竟然会遭受这样的对待!而安思郁听春草讲完这些,只觉周身气血向头部不断上涌,一股怒火在胸腔燃燃不息,气的她蛾眉倒蹙、银牙紧咬!她简直无法想象,身为主母的言知屏竟然懦弱如此,被家中姬妾折辱成这般,而她的丈夫,还是不折不扣的帮凶! ;邹家究竟什么来头,竟纵容姬妾如此侮辱你二姐姐?安思郁问道。 言知令道:;来头倒也没有很大,邹伯伯曾是父亲的下属,父亲故去后,邹伯伯便官封二品将军。 ;既是如此,邹祖荫的母亲,出身很高贵么?安思郁又问道。 阿令继续摇头道:;并未听说,只知他的生母是邹将军妾室。 安思郁闻言,眉间簇起尽是不解之色,疑道:;这么说来,论家庭出身,邹祖荫不如知屏,为何他对知屏竟如此不留情面?而且,依春草所言,知屏竟也不反抗,任其欺负? 言知令闻言,不由幽幽长叹一声,道:;嫂嫂还未见过二姐姐,所以不知。二姐姐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爱招惹是非,况且她是庶出,所以被邹家看不起。 安思郁听闻,更为不解,又道:;庶出怎么了?邹祖荫自己不也是庶出? 言知令摇摇头,道:;不一样的。二姐夫……自然的吐出了这个称呼,她银牙紧咬,改恨道:;邹祖荫,虽也是庶出,却是邹伯伯唯一的儿子,一直是在邹夫人跟前养着,所以会不一样。 雍国自古以来,对嫡庶之别分的及其清楚,在世人眼中,庶出子女远远不及嫡出。而单单从燕都官员来说,嫡出子女要由圣上指婚,而庶出子女则可由父母族人自行决定婚配,某种程度上来讲,庶出子女虽不如嫡出子女更受重视,但也会相对更自由一些。而像邹祖荫这样的,唯一男丁,一支独苗,既可享受嫡子的一切待遇,又不必被嫡子的种种规矩束缚,几乎算是最潇洒自在的人了! 安思郁一阵无语,心中疑惑仍有半分未解,忽然,;初云这个名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不由愣了一下。 言知令见安思郁出神发呆,不禁道:;嫂嫂,你怎么了? ;没什么……安思郁仍在脑中捕捉;初云这个名字的讯息……突然,灵光一出,恍然大悟道:;邹祖荫的那个姬妾初云,是不是寻香阁的姑娘? 春草双眼大睁,脱口而出道:;少夫人怎么知道? 寻香阁是燕都有名的风月欢场,这位;初云,就是寻香阁的头牌姑娘,只是这名头再怎么响亮,说白了都是位烟花女子,生了病,有了灾,一般的医师是不愿理会她们的。而郁医师则不同,只要是病患,无论何种身份,她都会尽职尽责施以回春之术。故她的病人中,烟花女子不在少数。 对于这位寻香阁的头牌姑娘,安思郁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只是在她的记忆中,这位初云姑娘,不仅样貌好看,脾气秉性也很温和谦卑,甚至可以说是谦和有礼,但为何入了邹家后,会性情大变?或者……不是性情变了,而是她本就如此,只是展现给安思郁看到的那一面,未必为真? ;事情我知道了。安思郁安慰春草,道:;不要哭了,你回去做事吧,今日的事,先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是……奴婢退下了。春草拭干了腮边泪珠,行礼离去了。而安思郁却也径直离开,言知令忙随其后。见安思郁回到自己的卧房,从书房套间取了一样东西,竟是一只毛丝颂顺、绣工精细、仅巴掌大小的丝质方袋,言知令疑惑问道:;嫂嫂,这是何物? 安思郁将这只方袋系在侧襟下方,方袋上;绣着的图案,似乎像花,似乎又像叶,又似乎什么都不像,可那怪异的图饰与她淡雅青稚的衣裙相较,竟也不觉违和。她并未直接答言知令,而是冲她微微一笑,道:;阿令,你在这里歇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言知令心中一紧,忙追问道:;嫂嫂,你要去哪里? 安思郁似笑非笑道:;去会会这个邹祖荫。 ;我和你一起去!言知令闻言忙起身,几乎是跳着到了安思郁身边,目光中,隐隐似有希冀之色在跳动。 安思郁抚了抚她头顶秀发,唇边漾起明快浅笑,道:;不用,阿令,你在家等我就好。 言知令忙摇头道:;嫂嫂,让我跟着你吧!我不乱说话,只是跟着你,我…… 后半句话,堵在半空未在说出,言知令话语间,又有些许哽咽,安思郁知她此刻必是心急如焚,想知道二姐姐究竟在邹家是怎么个处境。安思郁心中一软,轻轻将她鬓间碎发略一整理,别在她耳后,道:;好! 言知令见安思郁松口,忙重重的点了点头,瞬间破涕为笑,连忙跟在安思郁身后,胸中似有火种隐隐燃起! ;我和你一起去!言知令闻言忙起身,几乎是跳着到了安思郁身边,目光中,似有希冀之色在跳动不已。 邹府的家宅,在燕都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宅子,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多时,两人已行至邹府正门外,安思郁径直上前敲门,须臾门开,一个年轻的门童走出,见两位女子上门,疑惑道:;你们找谁? 安思郁道:;我找你们邹少爷房里的初云姑娘,我是她的医师,劳烦您通报一声。 小门童却不答话,目不转睛盯着安思郁,安思郁被他盯的满心不解,正欲询问缘由,却见那小童一副恍然大悟模样,道:;你……你是……郁医师? 安思郁奇道:;你认得我? 小门童脸上神情转为敬重之色,忙道:;认得认得,就是……您这身打扮,我差点没认出来……我娘多亏了您,病才好的。 原来是病人家属,安思郁似有几分印象,面色稍缓,道:;你娘现在怎么样? ;现在挺好的,她还总是念着您呢!小童顿了顿,虔诚道:;我们这种人家,药钱贵点都付不出,哪个愿意来家里给我们看病,要不是您慈悲心肠……我们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安思郁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一笑道:;病愈就好,无需放在心上,为医者,当如此。 言知令一直跟在安思郁身后,听小童如此说,不禁望了望身形与她相当、亦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安思郁,胸中油然而生一缕敬意。又听小童问道:;郁医师,您是要找初云姑娘么? 安思郁点点头。小童又道:;找初云姑娘不走这个门儿,我带您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秘药 说罢,小童便关上邹府大门,带着安思郁二人向后方走去。安思郁不解,疑道:;你们少爷不住这里么?为什么不走正门? 小童望了望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解释道:;少爷住是住这里的。但您有所不知,我们老爷看不惯少爷房中姑娘多、天天不务正业,觉得少爷给他丢脸,干脆就把这中门关了,不让少爷和房中那些姑娘到前边来,说眼不见为净。 原来如此!安思郁闻言,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除非言知屏主动提起,邹将军及夫人,未必会知晓这些事。但是,如果她真的主动提起过,这些事是否就一定不会发生呢? 说话间,门童将安思郁二人带到了府后一处小门外,指向内里一片竹林,道:;郁医师,小的不能进来这里,只能送您到这了。您从那里穿过去,看到的第一个院落中间那间屋子便是初云姑娘的。 安思郁欠身谢过,转身对言知令道:;阿令,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言知令急道:;嫂嫂,我不能和你一起么? 安思郁拍拍她的头,道:;不是不能,而是里面状况未明,我的功夫又差,就这几根小针,就怕护不住你。如果害你受了伤,母亲和你兄长该有多心疼,我怕是又要挨打了。说罢最后一句,她对阿令调皮的眨了眨眼,又道:;我上次的伤还没完全好呢,你总不想看我再被母亲按在地上打一顿吧。 言知令赧然一笑,双唇微动,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没再说出,点头道:;好的,嫂嫂,我在这里等你,但是,你……你不要和他们起争执…… ;放心!我有分寸。安思郁爽朗灿笑道:;等我回来! 依着小童的指引,安思郁一路寻到了初云的居所。这是一座三处房屋围起的小院,紧凑拥挤,却也干净别致,只是空气中脂粉味浓厚异常,多味糅杂,形成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香气,呛得安思郁脑仁阵阵作痛。 此时几近巳时,院中空无一人,行至正中那间初云的居所,微微侧耳,似有男女调笑之声从屋内阵阵传来。安思郁微微皱眉,伸手拍门,边拍边叫道:;初云姑娘,初云姑娘…… 拍三下门,叫一声名,叫到第五声时,门被轻轻启开,一位轻衣薄衫、容貌姣好却发髻凌乱、面色潮红的女子站在门后,见到门外之人,面显惑色,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初云姑娘,安思郁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女子,勾勾嘴角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初云惑色愈重,安思郁又道:;你的眩晕之症,已经好了? 闻言,初云一怔,随即了然,惊道:;郁医师? 初云是欢场女子出身,天下男子见过无数,是男是女,她分辨起来并不困难,第一天见到郁医师时,便知她定是女子,只是方才见到面前女装打扮之人,一时没有认出。见是自己熟悉的医师,初云轻轻松了一口气,俯身恭敬行礼,道:;您怎么来了? 安思郁亮了亮手中那个精致的方袋,道:;看看你的病怎么样了。 ;可是我并没有……初云本想说,她并没有去请郁医师为自己瞧病,况且郁医师今日竟做了女装打扮,神色……似乎还透着一股子古怪。 可还未等她说完,安思郁竟已径直进了屋中,在正堂前坐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她突然心中一阵发慌,即到嘴边的话又迅速咽回,不再多言,在堂中另一侧坐下,将手递给安思郁探其脉息…… 探脉片刻,安思郁微微皱眉,望着初云道:;你有按照我上次给你开的药方抓药服药么? 初云轻声道:;有的…… 安思郁摇头道:;似乎较上次更重了些,又是为何? 初云闻言抬起头,眼中似有忧色一闪而过,嗫嚅道:;我…… 见她吞吞吐吐,安思郁也未再多言,只道:;施针。 初云长年患有眩晕之症,主要为肾阴不足、肝阳上亢引起,须服药配合施针方好。初云顺从点头,除下外罩薄衫,任安思郁如平常般为她医治。行针将毕时,忽听里间传来一声叫骂:;初云,你个小贱婢,死去哪里了? 初云听闻,面色顿显尴尬,有些难为情地向安思郁歉意一笑,向里屋道:;爷,您且稍等…… 另一个;等字还未出口,一位容貌尚可却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从里间慢悠悠走出。此人正是邹祖荫,见有陌生女子在外屋,似是吃了一惊,随即满面浪笑道:;初云,这是你哪位姐妹?长得还挺不错…… 听他如此说,安思郁陡然面色一沉!银针已除,初云急道:;爷,她不是……她是郁医师。说罢,转向安思郁忙道:;郁医师,您不要在意,邹少爷他惯会开玩笑…… ;什么郁不郁的……邹祖荫一把打断她,行至二人面前,将有些油腻的手指向安思郁脸颊伸去,道:;还真是个美……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顿时充满了整间屋子,初云吓得脸色都变了,只见安思郁手持两针,针尖一头正刺进了邹祖荫伸过去的那只手中,并在不断缓慢推进,邹祖荫疼的面容都扭曲了,哇哇大叫道:;来人啊! ;邹少爷!安思郁冷笑道:;奉劝您还是别喊,也别乱动,这针上可是涂了药的,你动的越厉害,药性扩散越快! ;什么……什么药?邹祖荫痛苦之色上再添恐惧,有些歇斯底里的哭喊道:;你到底涂了什么药? ;没什么,一种自制的秘药而已,死不了人!不过就是如蚂蚁啃噬一般,又痒又疼,每日从午夜发作到天明,直至你死! 见邹祖荫眼神愈发恐惧,安思郁冷笑道:;我还给这药起了个名字,叫如意散。你觉得好不好听? 邹祖荫看着安思郁面带微笑的说出这些,面容愈发扭曲难看,本来只是疼而已,现却愈发觉得真如密密麻麻的蚁群在啃食他全身一般……他咆哮着向安思郁冲过去,奈何似是脚软体虚,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初云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狠狠一把推到了地上,见他还欲行动,安思郁晃了晃手中方袋,袋口松开,又有几根看似不细的银针若隐若现……初云跌坐在地,大声问道:;郁医师,您高抬贵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思郁将头转向她,依旧冷声道:;方才我为你施的针,也涂了这种药,你最好别乱动。 初云闻言大惊失色!邹祖荫扶着门柱挣扎站起,不住喊嚷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医师么?医师都是治病救人的,你不由分说便害人,配当什么医师? ;你说的没错,安思郁点头道:;医师的确是治病救人,但是如果对方不配为人,那何谈‘救’,又何谈‘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怨怼 初云听闻,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出一般,顿觉浑身瘫软,不由道:;郁医师,你说……不配为人……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有话直说。安思郁冗自在桌旁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却没有饮下,而是伸手指向邹祖荫,道:;我听说,你,时常纵容你的姬妾们欺辱你的正妻言知屏,有没有这回事? 邹祖荫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这是我邹家家事,关你这外人什么事? 见他并未否认,安思郁又点点头,道:;嗯,这的确是你邹家家事,但是你们欺负的言知屏,是我夫君的妹妹,所以,这也是我言家的家事,我今天还真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初云听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邹祖荫愣住半刻,道:;你是言子期的夫人? 安思郁道:;不然呢? 邹祖荫扭了扭上身,似觉那阵恐怖的噬骨麻痛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不慌不忙走到桌边坐下,斜睨着安思郁,鼻孔哼出一声,道:;言知屏进了我邹家的门,便是我邹家的人,我怎么对我的人,是我的事,和你言家已无关系!况且,他取了桌上茶杯,在手中反复把玩,又道:;她嫡母、她兄长都管不到我头上来,你一个做嫂子的,说白了就是言家的外人,一个外人,也敢到我邹家来撒野? 言毕,邹祖荫突然站起身,用力将手中杯子掷向地面,摔了个粉碎,又将桌上所铺桌布用力拉出,桌上瓷器纷纷坠落安思郁脚边,顿如碎花般落了遍地,噼啪声纵横交错!安思郁微怔一刻,亦迅速起身,回击道:;你纵妾伤妻,对知屏毫无半分情分!知屏有何错?你要任人那样侮辱她?你的所作所为,如何配做一个人?还有你!安思郁走到还未起身,神情微微凝滞的初云面前,道:;初云姑娘,我过往一直认为,你虽身处那种杂乱之地,却与她们不同,一贯温良谦和,不争世事,竟没想到,你和你那些姐妹们,也没什么不同! 安思郁的眼中,布满深深的失望之色,初云闻言见状,脸色骤变,似有些不可置信,亦似有些许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双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但却未能说出,方才噙在眼眶的泪珠此刻已无法控制,不断落下。 突然!邹祖荫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她有什么错?你问她有什么错?那么我告诉你! 邹祖荫猛然冲到安思郁面前,近似咆哮道:;她嫁来邹家,嫁给我,这就是她的错! ;天底下那么多男子,她为什么偏偏要嫁给我?为什么?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玖儿何至于离开我?何至于会与我阴阳两隔? 邹祖荫的话,来的莫名其妙!安思郁不由怔在原地……就在此时,屋门忽被强力推开,一群家鼎模样的人涌进,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长棍,为首的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一群废物!邹祖荫骂道:;老子喊了那么久,你们怎么才来? ;少爷……是您说……无论听见啥声音也不让我们过来的…… ;呵!邹祖荫气极反笑。这话的确是他说的,原本是因为和初云云雨寻乐,便驱散了这群家丁护院,让他们走的远远的不要来烦他,谁知竟闯入了安思郁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他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指着安思郁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绑起来! 家丁们闻言欲蜂拥上前。初云忙撑着站起身,挡在安思郁身前,对邹祖荫道:;少爷,不可,她是言子期将军的妻子,绑了她,您没办法和言家交代啊! 邹祖荫狠狠抽了初云一巴掌,将初云再次抽倒在地,骂道:;就他妈是你!臭婊子!给老子惹得麻烦!说罢,又对止步不前的家丁嚷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动手? 安思郁迅速抽出方袋里剩下的针,一手持针,一手将初云拉起,亦大声道:;邹祖荫,你敢?解药还在我手里,你就等着受万蚁钻心噬骨之痛吧! 邹祖荫冷哼一声,道:;我送你去见官,你私闯我邹府,还下药害本少爷,不怕你拿不出解药!看言子期的脸往哪搁! 话音未落,电光石火之间,在场的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屋中家丁已尽数倒地!一袭淡蓝色身影将安思郁护在身后,长剑出鞘直指邹祖荫喉间,将邹祖荫逼至角落,冷面冷声道:;与其担心我的脸,不如担心你自己的命! 是言子期!安思郁惊喜交加,脱口道:;将军!邹祖荫见家丁纷纷倒地,自己也被剑指喉处,脸色煞白,豆大汗珠瞬间从额头滑落,嘴上仍叫嚣道:;言子期,你……你敢动我?信不信我爹弄死你们全家? 言子期听闻,轻声哼笑,不置可否,转头向安思郁,低声问道:;你有没有事? 方才对着邹祖荫时,言子期语气、神情,无一不是狠厉严肃,但问向安思郁时却温柔似水,安思郁心中甜暖交织,忙道:;我没事。 邹祖荫方才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一半,此刻见言子期剑锋将至却不再有动作,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心下知他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便又把顺便丢了的胆子寻了回来,道:;言将军,你纵容你的夫人来我邹家撒野,用针扎我,又下药害我,你自己还在我家持剑行凶,真的不怕我爹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言子期仍是没有理他,问向安思郁,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如意散!我自己调配的秘药,没有毒,只是用了之后浑身又痒又疼。安思郁道。 虽说刚才一副大义凛然,但面对言子期,安思郁不免有些心虚。无论对方是谁,她作为本该是治病救人的医师却下阴手伤人,的的确确有违医道,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免又一次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微微悔意……她很怕影响了自己在言子期心中的印象。 岂料,言子期听她所言后,并未做任何评价,却微微颔首,复又望向邹祖荫,恢复了方才那副狠厉不善的神情,手中剑仍未落下,道:;我的妻子,施药伤人,确是她的不对,但……他望了安思郁一眼,又道:;如果她身手好些,又何必这么麻烦?早就一剑取了你的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心门 安思郁听言子期竟如此说,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心中也同时微微一松,而邹祖荫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言子期不予理会,又道:;邹祖荫,我记得阿屏出嫁时,我曾经对你说过,若你做对不起她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邹祖荫闻言微滞了片刻,安思郁观察到,在他的面上,方才那些油腻、无赖、胆怯、叫嚣等复杂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沉默……半晌,他努力牵了牵一侧的嘴角,似笑非笑道:;那你也该知道,从你们把言知屏强行塞给我的那一刻起,她注定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 言子期目光似寒刃一般,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一剑结果了他的念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以阿屏的性格与为人,她定不会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她对你一直……纵使,你心中没有她,也不该欺辱伤害她。 邹祖荫凝视着言子期的双眼,未发一言,突然!他毫无征兆的向前行了一步。言子期忙撤剑芒,动作如雷似风,但剑尖仍是轻划过邹祖荫的脖颈,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一旁的初云吓得大叫起来,邹祖荫却一反常态,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道:;你杀了我吧!我早就是该死的人! 言子期也没想到他竟如此动作,不由一愣!邹祖荫神色愈加激动,又道:;我混蛋,我该死,什么都好,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可以见到她了,好过我现在像行尸走肉一般,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安思郁有些发懵!他突然转变的神情,他没头没脑的话,让安思郁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邹祖荫唱的是哪一出。只听言子期道:;你难道认为,你今天这个样子是阿屏的错?就算不是阿屏,你难道就一定能娶到心仪之人?你的痛苦,为何要施加到阿屏身上? 邹祖荫僵了一僵,突然放声大笑!笑的满脸皆是泪水,边笑边对言子期道:;是啊!就算没有她,我也娶不到玖儿,我这样的人,娶谁不娶谁,永远都没办法自己做主,就像你啊!言子期,你不是也一样无缘心爱之人,而是娶了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 安思郁听到这句,立刻望着言子期,见他神情微变,并未否认,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她知道,言子期有喜欢的人,是他曾经亲口所说。而自从她嫁给言子期,始终没有断了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总是在想,有一天,他会接纳自己、喜欢上自己,甚至于,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现在想来,那些她认为自己有可能走入他心中的小细节,不过是他对自己一贯的守礼克制、从不越矩,虽时时处处妥帖照顾,但总是感觉隔了些什么…… 原来,隔在他们之间的,是言子期那扇看似离她很近,或许向别人开启过,但却从未向她开启过的心门…… 终究,还是有敬无爱! 言子期也一瞬凝滞,目光不由轻扫安思郁在的方向,正对上她那失神的双眼!此刻的安思郁,看上去犹如被抽去了灵魂一般。言子期心中一紧,喉间微动,一字一句回邹祖荫道:;我与你不同。 邹祖荫继续又哭又笑,道:;你说我不该恨言知屏!当初若不是因为她,因为她看着我笑了!我也不必被迫和玖儿分开,玖儿也不会仓促的嫁了他人,也不会就那么死了!你说!他突然提高音量,面容狰狞道:;言知屏为什么要对我笑?!为什么?她既然那么喜欢笑,我就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此句一出,彻底的激怒了言子期,他复又抽剑,瞬间逼近邹祖荫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一个中年男子声音急急传入:;剑下留人! 听到这个声音,言子期手中剑一松,邹祖荫则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来人正是邹祖荫的父亲邹阿克将军,品阶在言子期之上,见此情形,急问道:;子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何在我邹府动武? 言子期将剑收回鞘中,向邹将军深施一礼,道:;邹伯伯,惊扰了您,实属不该。然而,阿屏是我妹妹,她在邹祖荫这里受了侮辱和委屈,我无法坐视不理。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邹将军闻言,一巴掌把邹祖荫掀翻在地,厉声道:;你这个逆子!你又干了什么?知屏多好的媳妇,你不好好珍惜,整天朝三暮四,什么样的女人都往家里带!简直丢尽我的脸!言毕,却又轻拈了几下为数不多的稀疏胡须,斜睨了言子期身后的安思郁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小夫妻之间,闹闹别扭,倒也正常的很,贤侄大概是新婚燕尔,还未有此经历,你我虽为他们至亲,于夫妻之间而言,却也只是旁人,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邹将军这话,晚辈认为不对。听闻邹将军此言,安思郁忍不住越过了言子期,上前深施一礼,一字一句清晰道:;晚辈认为,既为夫妻,当以相互尊重、互敬互爱为前提,即便做不到相互欣赏,至少不该以践踏对方心意作为取乐甚至报复的手段!今日之事,晚辈认为,并非夫妻之间寻常口角,而是邹祖荫对知屏不折不扣的人身侮辱,甚至是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邹将军被她甩出的这番话噎了个正着,正欲发作,言子期却款步上前,将安思郁复又护在身后,道:;内子一向直爽,有一说一,但所言皆为属实,并非有意冒犯世伯。还请世伯见谅,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邹将军闻言,目光扫过言子期身后的安思郁,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不愧是当朝大儒之女,伶牙俐齿,果有乃父之风!与子期贤侄,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安思郁听他如此说,面色微微发白,显然,她还没有从方才邹祖荫的话中抽离出来,而言子期并未有何意料之外的反应,只道:;还请世伯查明原委,为知屏做主。 ;这是自然!说罢,邹将军一眼扫过另一个角落缩在地上的初云,指着她道:;今日之事,来龙去脉,你来说!若有半分虚言,定不饶过! 初云见邹将军怒发冲冠的指着自己,刹那肝胆俱裂,伏跪在地,颤抖不止,啜泣着还是断断续续的讲了早晨的事情经过…… 听毕,邹将军沉下脸来,半晌沉默,忽然挥手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将试图爬起的邹祖荫再次拍在地上!随即对随侍喊道:;去请少奶奶过来,把那个什么……什么碧喜,也给我带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护短 ;父亲,不用请了,我来了。 一个绵软细弱的声音传来,言知屏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外。 安思郁第一次见到言知屏,她的样貌与言知令很像,可以说,几年之后的言知令,大概就是言知屏现在的样子。只是言知屏看上去消瘦得多,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精神似乎也不太好。安思郁一眼便看出,她这是患了贫血之症。言知屏轻扫了一眼一旁瘫在地上的邹祖荫,便不再看他,依次向邹将军、言子期、安思郁施了礼:;父亲。兄长。嫂嫂。 安思郁亦还礼之。言子期道:;阿屏,邹祖荫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兄长,兄长定会为你做主! 言知屏久久凝望言子期,面色却淡漠处之,她复又施一礼,向言子期道:;不必了,兄长,请回吧,不必了。 言子期一怔,;为何不必? ;不必理会我,不必做这些……仍是那副淡漠神情,语气也如出一辙的平淡,她转向安思郁,道:;谢谢您,嫂嫂,但是,这里是邹家,请回吧,请回到言家去。 安思郁不解,她确未想到,言知屏是这样的反应,她对上言子期的目光,见他目中也是一般疑色无二。半晌,言子期轻声道:;阿屏,兄长不该让你受这般委屈,回家去,好吗? 听到;回家,言知屏本毫无生机的双眸中,似被瞬间点燃了一把火一般,她望着言子期,那目光中满溢难以言说的幽怨、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回家?那么就请兄长告诉我,我的家在哪里? 言子期闻言一惊,似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阿屏,你…… ;我的家在言府么?言知屏继续说道:;自我娘走的那一天起,言府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言子期万没想到她会如此说,道:;阿屏,你为何要这么说?我和母亲都…… ;都什么?言知屏突然打断道:;视我为亲生,视我为言家女儿?可是你们何曾分过一点点重视和关心给我? 如同胸口被重锤了一下,言子期愣住,闷声无话。言知屏平静道:;兄长,如果我告诉你,这五年来,我每天都在过这样的日子,你相信么? 言子期听闻言知屏所言,双眼中的不可思议似要破目而出,;你…… ;没有错。言知屏接着道:;自我嫁进邹家的这五年,每一天,邹祖荫都想尽办法对我精神折磨,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言子期已按捺不住满胸火光!安思郁忙上前按住他欲拔剑而出的手背,邹将军一把将邹祖荫衣领提起,大吼:;逆子!,连踢带踹的让他跪在言知屏面前,言子期蹙眉隐忍,颤声道:;你为何从来没说起过? 言知屏嘴角微微勾起几分轻蔑、几分无奈、几分悲凉的笑意,道:;说有用吗?我和我娘一样,永远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我知道的兄长,母亲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只因我和我娘太像…… 似乎是因为,言知屏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从未向任何人表露出半分心声,在场众人皆无言。此时已跪倒在她面前的邹祖荫,脸上早已没了方才那副恨怨、狠厉、不甘的狰狞面容,取而代之的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默……言知屏继续道:;成婚五年,回家十次,我只见过母亲两次!一次是回门,另一次,她让我不要在她面前哭,说看了我心烦! 语气极为平静,眼中却盈满点点泪光。言知屏抬头望天,似乎不想让这或心酸、或示弱意味的泪珠落下。半晌,她低头望着面前,跪在她脚下的邹祖荫,喃喃道:;那日,你纳了我身边跟了我多年的碧喜,夺了我出嫁时的首饰赠了她,那日,是我的生辰…… 言子期慢慢闭上双眼,眉间深锁…… 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他记得不是很清,约在五年前,在母亲卧房外,撞见过已出嫁半年,只身一人、眼圈红红的阿屏!阿屏似乎要对他说什么,他却略一招呼,急急走开了! 他那时候去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多停留半刻,多问她一句? 思绪在脑中急速飞转,言子期终于想起来了…… 他行色匆匆,未加细想阿屏异状,是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的姐姐言知仪同在避暑山庄游乐纳凉,他那日是要去接她们回来。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将要相见的期待和欣喜,根本无暇顾及阿屏异状,也根本没有想起,那日,其实是阿屏的生辰! 若是他没那么急着离开,若是他停下来问她一声,或许,这之后的之后,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言知屏在家时,平素就是一副安静无言的性子,一副总是没有笑意的愁肠,或许是言子期看多了、习惯了,或许是真如言知屏所言,他,他的母亲,他们真的从来就在忽视她!因为她的沉默、她的安静、他们所认为的她的懦弱,理所当然的忽视她! 言子期无法再细想下去了。胸中万语千言,似要喷薄而出,他自责万分,亦悔恨万分!发作当口,却戛然而止! 是安思郁在一旁,悄无声息的握住了他的手,似是给了他一些平静的力量,让他不至于当场爆发,无论是对邹祖荫的,还是对自己的。 屋内一片死寂的沉静,良久,言子期哑然道:;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真的不知,还能和言知屏说什么。说她想多了?想错了?说母亲其实很喜欢她,兄长其实也很重视她? 心内满满都是心虚和自责,他说不出…… 突然!一阵抽泣声在门边处响起! 言知令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应是听到了这一切,言知屏望向声音来处,惊道:;阿令! 语气中再没了方才的疏离冷漠,取而代之却是心房崩溃的慌乱。言知令早已大哭着扑进姐姐怀中,言知屏紧紧抱住她,方才努力不愿掉落的泪珠,此时已纷然而下,言知令边哭边道:;二姐姐,你为何……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受这样的委屈?你……你和我回家好不好? 言知屏爱怜的望着妹妹,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珠,道:;阿令,姐姐没有事,我已经嫁到邹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言知令不解她话中之意,仍是低声哀求,言知屏只是不住摇头。邹将军重重叹道:;知屏,家和万事兴,你气也气了,就不要把家里的事情闹到外面去了,惹人非议不说,平白让外人看邹家笑话! 言知屏闻言,神情一滞!这话看似恳切,但安思郁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心中十分不快,忍不住又道:;小辈认为此言差矣!这事错在令郎,闹的人是我,从始至终受伤害的都是知屏,您未能做主给知屏一个交代,为何反怪知屏惹人非议?况知屏虽已出嫁,但我言家诸人,还不至被称为‘外人’吧? 这是安思郁第二次怼邹阿克将军,被一个小辈还是女流之辈奚落质疑先不说,这女子的丈夫、同为小辈、品阶在自己之下的言子期竟只是将她回护身后,并无阻止之意,邹将军气极,不住指着安思郁怒道,;这里哪配有你这女子说话的份儿?作为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极为不齿,还敢在这里对老夫大放厥词? 平心而论,对于一位战功煊赫的将军,安思郁这样的指摘的确不客气,她本觉失言想要道歉时,却见这将军以她是女子为由言语攻击,方才的愧疚之意早已被抛却九霄云外!正待再辩时,言子期却反将她手在自己手心紧紧回握了一下,阻止了她再继续说下去。 言子期向邹将军深施一礼道:;内子实在莽撞,言语冲撞世伯,子期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但……他直视着邹阿克将军,一字一句道:;内子所言,亦是子期心中所想! ;你……你……邹将军又惊又气,原以为言子期会因妻子的不当言辞好言伏软,竟未想到他居然敢如此答话,气的手都要抖起来。而安思郁更是震惊万分! 她虽曾在阿笠口中得知,言子期是一个骨子里护短的人,但却未曾想到,他对她的护短竟到了如此地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书信 一些不分场合的欣喜,夹杂着许多对当下局势失控的紧张无措,眼见千钧一发之时,却见一人信步款款走来…… 看清来人,众人都颇为意外!竟是言母庄静郡主贴身侍女之一,荷洛! 荷香、荷月、荷叶、荷洛四人,是言母眼前最德高望重的四位贴身婢女,只听令于言母,而荷洛更如言府管家一般,颇得言母信任。只见她目光并未在言家儿女身上多停留一刻,而是径直走到邹阿克将军面前,道了万福礼节,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予邹将军后,又道:;奴婢代郡主向将军致歉,家中小辈因家事叨扰将军,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大人大量,勿要同小辈一般见识。 ;哼!邹将军不屑一顾的看了眼面前诸人,随意将信笺展开,却在看到信笺内容时,眉心高高蹙起,表情愈发凝重。 信读毕。他小心将信按照原折痕折好,收在衣襟中,面色仍是铁青,却不再多言其他。荷洛又道:;郡主说,知屏此事,将军定会秉公处理,不让无错之人平白受苦。不知郡主所言,是否是将军心中所想? 邹将军鼻息厚重,似乎在将胸中之气狠狠压下,片刻,缓缓还礼道:;还请姑姑转告郡主,勿要多虑。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一阵嘈杂!几个家丁半拖半拉着碧喜,正向众人走来…… 碧喜被拖进来时,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到被狠狠掷在地上时,忽见上方的邹将军、言将军正在目光不善的的盯着她看,霎时魂飞魄散,伏倒在地,不敢抬头。 ;碧喜,邹将军沉声道:;今早你推倒了少奶奶,还打了少奶奶的丫头碧桃,可有此事? 碧喜周身抖如筛糠,辩解道:;打碧桃的不是我,是初云,初云让他们打的…… ;也就是说,你确实推了少奶奶?邹将军面色阴沉的可怕,碧喜面如死灰,狡辩不得,却也不敢就这么认了,只得哆哆嗦嗦、继续发抖。 ;是不是?!邹将军突然提高音量,碧喜吓得浑身的骨肉似都被拆掉一般,一个激灵道:;是…… 邹将军怒不可遏,似是要伸手拍碎碧喜头顶!却又在半空犹疑停住,对言知屏道:;知屏,这背主弃义的东西本是你房中人,该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言知屏看了一眼碧喜,所有她身边的侍女中,碧喜陪伴她时间最长,曾是她最信任、也是伤她最深的一个,本该失望、生气,现已被岁月磨走了全部力气,剩下的,尽是麻木。言知屏将头偏了回,不再多看她一眼。碧喜见状恸哭,挣扎着爬向她的脚边,不住地道:;小姐,小姐,我错了,饶了我……您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言知屏仍是如冰山般冷漠,不发一言,言知令气道:;你还敢说?二姐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背叛伤害她!碧喜见求饶无望,又爬向邹祖荫,凄声道:;少爷,您看在碧喜侍奉您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帮我说句话……帮我说句话好不好? 邹祖荫平静道:;杀了,或者卖了。 言知令又道:;她还穿着我姐姐的衣服! 邹将军使了个眼色,几个家丁上前,众目睽睽下,三两下剥了碧喜身上那件本属于言知屏的、早上她便穿着的那件锦绣华服,无视震天般的哭喊,将衣衫不整的碧喜拖拽了出去。 耳边碧喜的哭喊声越来越远,邹将军将不善的目光投向初云,初云忙伏在地上道:;将军饶命,奴婢从未做过对少奶奶不敬之事,还请将军明察! ;从未?邹将军怒道:;方才那贱婢,可招认是你下令打少奶奶! ;是奴婢下令不假!初云道:;但奴婢下令并非针对少奶奶,而是少奶奶的婢女碧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平息住碧喜怒火,让这事尽快过去,不让碧喜有机会再去羞辱伤害少奶奶。 安思郁闻言,微一蹙眉,这话若细细究来,并不是那么能十分能站住脚的,然而邹将军似乎并未对她的解释有明显的不满,而是让她自己滚出邹家。而后,邹将军恶狠狠的指着跪伏在地的邹祖荫,道:;你给我滚回房中,闭门思过,没有老子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见状,荷洛对邹将军再施一礼,道:;奴婢替郡主多谢将军秉公无私。复又转向言子期,道:;还请少爷、少夫人、三小姐随奴婢回去。 ;有劳姑姑。言子期点点头,再对邹将军深施一礼,道:;今日子期冒犯世伯,实属不该,还请世伯恕罪。 安思郁也道:;思郁言语无状,惹将军不快,还请您不要见怪。 邹将军冷冷的看了他二人一眼,转过头不再理会。荷洛则是走到言知屏面前,道:;二小姐,夫人说,若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奴婢为您安排一切! 言知屏闻言,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而此话一出,同样惊诧的还有邹阿克将军和邹祖荫。 荷洛将知屏的双手牵起,放在自己手中,又道:;夫人说,小姐的委屈,从前她不知,现在知道了。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言知屏眼中却似有泪光闪过,忙将头转向别处……须臾,复转回来,面容又如她一贯的冰冷如常,她低声对荷洛道:;请姑姑代我向母亲转达谢意。 说罢,又向邹将军深施一礼,道:;父亲,我先回房了。 无视屋中众人种种复杂目光,言知屏转身向门外离去。言知令三两步上前,忙拉住她的衣袖,语带恳求,道:;姐姐,随阿令回家好不好? ;阿令,你好好的。言知屏缓声道,轻抚了下她的额间碎发,毅然转身离去! 见言知屏离去的背影,安思郁突然上前赶住她,问道:;阿屏,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言知屏回头看向安思郁,却并未回答她。安思郁继续道:;从前的种种不愉快,从今天起便算过去。你还年轻,无论言家还是邹家,都不应成为你的桎梏。你心中如何想,从今日起,便可以如何去做! 言知屏心中一凛,这样的话,从前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讲过。她不禁凝望着面前的微笑恳切的安思郁。 她们从前从未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交情。安思郁虽名义上是她的嫂子,但年岁明显比她小一些,身量也不及她高大,看起来甚至像是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孩子!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比她小的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却让她生出了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安思郁从腰间解下一物交予言知屏,道:;如果,你想尝试做一些事,可以去‘济世堂’,那是我师父的医馆,把这个交给掌柜就好。 言知屏双手接过,见竟是一枚绣工实在不敢恭维的香囊!她小心收在腰间,对安思郁哑声道:;谢谢。 ;为什么?! 突然间,邹祖荫大叫一声,爬起向言知屏踉跄着行去!安思郁忙下意识将言知屏护在身后,却见言子期抢先一步来到邹祖荫面前,护住她们二人,用佩刀拦住邹祖荫去路! 众人皆是一惊!邹祖荫瘫坐在他们面前,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邹祖荫,言知屏语带哽咽,面色却平静如水,道:;曾经,我视你为我的希望,然而我大错特错,把我亲手推向地狱的,也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微笑 离开邹家,三人均觉脚步沉重,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忽闻一阵急促的足音,三人驻足回头,却见初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追来,额间碎发或被泪水、或被汗水打湿,胡乱地贴在额间两侧,她努力平息凌乱的气息,唤道:;郁医师…… 安思郁皱眉道:;还有何事? 初云俯身一礼,道:;请郁医师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安思郁略一沉吟,对言子期道:;我去去就来。 言子期点头应允,目光却死死锁住安思郁向初云走去的背影。而安思郁与初云只是走到前方僻静之处,见言子期仍在视线范围之内,便停下脚步,道:;要说什么,在这里说便是。 初云低头道:;不瞒郁医师,其实……为难少奶奶,并非我本意。 ;此话怎样?安思郁见她如此说,倒有些意外,不由问道。 初云道:;我与少奶奶并无任何过节,正如我方才对将军所言,今日若不让碧桃受过,只怕碧喜不依不饶,少奶奶会更加难堪……我并不愿做这些事! ;哦?安思郁不以为意,道:;愿不愿的,该不该做的,你也做过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难道你不愿意做的,还会有人逼着你不成? 初云闻言,略略挺直了下腰,道:;是的,确实是有人逼着我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安思郁诧异万分!初云继续道:;我并不是邹少爷第一个身份卑下的妾侍,在我之前,还有很多,包括碧喜,我们被少爷纳了来,其作用只有一个…… 安思郁极为不解:;什么? 初云平静道:;侮辱少奶奶,让她恶心,让她痛苦。 虽然刚在邹祖荫屋内,安思郁已知晓一些邹祖荫对言知屏的恶劣行径,但万没想到他竟恶劣的令人发指! 到底是为什么?邹祖荫那么恨知屏?恨不得将她仅有的精神消磨殆尽,将她仅存的希望击个粉碎! 初云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继续道:;郁医师,您有所不知,祖荫少爷在成亲之前,曾有一位心爱之人…… …… 那时的邹祖荫,还并不是如现在一般的醉生梦死、欢场常客,曾也意气风发,明朗单纯。他曾随父在兵部历练,即便天资不足,也胜在努力踏实。情窦初开之时,遇见了一位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玖儿。相识即相恋,相恋即相知,相知即相许,数不尽的生死之诺、海誓山盟!两人很快难舍难分。 然而,想想也便知,邹家怎会让这样一位出身平常的姑娘成为邹家独苗邹祖荫的正妻?邹祖荫千祈万求,最终磨得邹将军夫妇点头同意了玖儿入府为妾。玖儿虽不甘愿,但情到浓处时,却也无可奈何,便预备了次月嫁进邹家门。 一切都进行的行云流水,然而夜长梦多!几日后,言敬将军寿宴,邹家父子亦在受邀之列。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宴席而已,然而令邹祖荫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场宴席,竟定下了他即将与言敬次女言知屏成亲的消息! 虽说,他早就得知,玖儿无法成为自己的正妻,那么娶谁进门做少夫人,何时娶,他心中并不关心。但,消息传出后,他再去找玖儿却频频吃闭门羹,半月之后,玖儿,竟然先他一步,另嫁他人! 那时的邹祖荫,得知此消息时,就算五雷轰顶也不为过!他不解其中缘由,不知玖儿为何突然变卦。日夜问询,一番苦心终换得玖儿父母不忍,告知了他其中原因。 原来,是言敬将军怕言知屏嫁过去受委屈,便不希望邹祖荫心在他处。那时的邹阿克将军尚不能与言敬将军比肩,如何敢惹得言敬将军不快?便早早知会了玖儿父母,予了银钱细软及一副丰厚嫁妆,令玖儿父母将女儿速速嫁出,勿再惹得邹祖荫分心分神!而玖儿父母只是普通农户人家,如何敢违逆官家命令?便将女儿草草嫁出,断了邹祖荫念想! 邹祖荫气极!恨极!悔极!然而木已成舟,除了接受现实,别无他法。他不住地求问父亲,为何会如此?为何要将他和素未谋面的言知屏扯在一起?看到儿子这副样子,邹将军多少是有些不忍的,便告知了他原委:原来,寿宴那日,言敬将军夫妻无意中看到,言知屏对邹祖荫报以微笑! 言知屏是言敬将军庶出之女,亲母十年前因病去世后,言知屏一夜之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收起了活泼天真,变得麻木沉默,难发一言、从无表情,再未从她的脸上,见过笑时的样子! 直到那日,她与邹祖荫,相视而笑! 邹祖荫终究是想起来了! 宴席那日,一名年轻女子的素帕掉落在他脚边,他好心拾起递还,那女子先是神色凝滞一瞬,后报以淡淡微笑,他亦还之。 那位女子,似是轻钗素裙,神情也似有些淡漠,形容甚是平常,平常到哪怕邹祖荫日后偶然回忆起那日寿宴上的点滴,都不会记起曾与这位女子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就是这样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落入言敬将军夫妻眼中,彻底的改写了他与玖儿的命运,断送了他一生幸福! 万分无奈,啼笑皆非! 言知屏嫁入邹家后,邹祖荫一改往平日谦和之礼的性子,一夜之间像是换了副灵魂一般,不再去兵部报道,结交一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终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流连于烟花之地,生生将自己变成了外人口中的废物! 约半年后,玖儿死了,死于忧思多虑,多疾缠身! 得知玖儿死去的那日,邹祖荫强纳了言知屏的陪嫁侍女碧喜,夺了言知屏的陪嫁首饰予了她。从此,他纳妾不断,邹阿克将军管教无果,索性将他和他的那些妾室赶去了后面的偏园,关了门,不再理会。 他并不知,那日是言知屏的生辰,他也不甚关心,甚至恨极!恨言知屏,恨言家,恨他不得不居于人下的父亲! 三人回到言家,安思郁对言知令道:;阿令,今日的事,你不必太挂心,我会找机会再去确认你二姐过的怎么样。 言知令点点头道:;谢谢嫂嫂……她眼波闪闪,目光盈满信任和感激,又道:;你真好。 安思郁赧然一笑,不由自主望了望身边的言子期,见对方也在回望着她,顿时双颊又有些不自然的发热…… 与言子期行至卧房小院外,安思郁又忍不出翻出了方才未能被解答的疑惑,小心问道:;将军,当年林姨娘去世,与母亲是否真有关联? 言子期认真了思索了片刻,答道:;有,也没有。 ;这是何意?安思郁更为不解,追问道:;母亲与林姨娘,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言子期摇头,道:;当年之事发生时,我并不在家中,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让我来说吧!一人答道,仍是言母贴身侍女荷洛。荷洛妥帖见了礼,对二人道:;当年之事,奴婢是知晓的,若少爷和少夫人有兴趣,奴婢可以将所知全部,尽数讲于二位听。 今日两次见到荷洛,安思郁不免意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言子期拱手道:;有劳姑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旧事 言家主母庄静郡主与言敬将军,自幼便相识,虽不完全算是门当户对,也是天子赐婚,算是少年夫妻,伉俪相伴多年,感情也算和谐。只是,夫妻二人性子太过相同,宁折不弯,各不相让。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些摩擦,感情渐淡,亦是意料之中的事。 故,成亲数年后的某一日,言敬将军从外地带回一名林姓女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郡主是否可以将其纳为侧室。 庄静郡主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但雍国男子三妻四妾总是平常之事,何况如言敬一般的一品将军。当下虽未明确表示同意,却也默许了林氏留下,暗中遣人调查她的底细,观察试探她的为人。 调查观察了半年,倒有些出乎郡主的意料!原来这林氏女子原是一户穷苦人家的闺女,因相依为命的父亲去世,无钱装殓,故卖身葬父,正巧被路过的言敬将军看到,觉她身世可怜,便起了恻隐之心,出钱帮她殓葬父亲,又见她长相清秀,性子温和,便动了纳妾之念。而这半年来,郡主观察这林氏既无倾城之姿,也无能言巧辨之技,一贯是少言、木讷、温柔、听话,能吸引到言敬的特质,怕就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千依百顺的性格了。确定此女确为良善之人,不生事端,郡主这才放下心来,同意了林氏进门。 林氏进门后,较之前更加温良恭俭,早晚侍奉将军夫妻二人,只是她平素除了少言,还懦弱非常,甚至连对屋内家仆说句重话都不敢。郡主平素雷厉风行惯了,虽看不惯她闷葫芦一般软弱可欺的性格,但也并未对她有任何为难。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林氏也陆续诞下两个女儿,妻妾间平常相处,交集不多,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十年前的某日,言敬将军又带回一名女子…… 大约觉得自己还年轻,言敬将军这次带回的女子张氏年纪颇轻,生的甚为美艳,与各方面看起来均平平的林氏形成了鲜明对比。虽并未得到郡主点头认可侍妾身份,但张氏仗着将军宠爱,平素颇为目中无人,看准了林氏是个好欺负的性子,时常排挤欺压她,林氏愈不睬她,她就愈变本加厉,从处处讥讽奚落林氏,到蛮横强占林氏房中物什,甚至讥讽林氏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 这些事,郡主陆陆续续听过一些,但她从未干涉过。一方面,她懒于插手妾侍之间争斗,觉得颇为无聊;另一方面,林氏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也着实让她窝火,觉得若能迫得林氏忍无可忍,爆发一次倒也不错。所以,只要张氏做的不十分过火,郡主一贯都是不愿理会。 直到某日,言敬将军携了子女前往避暑山庄伴驾,郡主有些伤风,并未同去,在家中静养。进了些食后,觉得身体有了些力气,她便行至小园散步消食,正巧听到张氏又在盛气凌人的欺负林氏,讽她什么人老珠黄、生不出儿子的没用货,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大约林氏今日也心情格外不爽,竟一反常态的反驳了几句! 听到林氏反驳,郡主倒有些意外,不禁来了兴致,正欲驻足观看,刚好瞧见张氏竟坐在小园中心亭中正中的位置,将手中的一盏茶杯狠狠掷向林氏! 那茶杯中有液体随之抛洒出,大约是滚烫的茶水,林氏一声惊呼!郡主见状,心中极怒!无端伤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氏,竟坐在了她不该坐的位置! 小园中心亭,位置算是全府极好,坐在其中观小园,花树相映,塘清见底,微风拂面,细雨不落,是府中主子们平日最爱的消夏之地。而凉亭中心的位置无疑景色最佳,虽无明文,但却是府中众人默认的郡主专属之位,就连言敬将军,平素也会因尊重妻子而尽量避开那里。 而今,这个还未正式入门的妾侍,竟敢明目张胆的僭越! 当郡主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时,张氏虽面上惊惶,但仍强作镇定,慢慢从坐着的位置上站起,笑道:;姐姐来了。 郡主面色铁青,冷冷斜视张氏,荷香怒道:;下贱东西,你哪里来的胆子和脸皮,配叫郡主姐姐? 张氏闻言,周身不禁一抖,她素知郡主贴身的侍女不好惹,但仍努力强撑着那副藐视一切的神色,哼笑道:;郡主与我共同侍奉将军,我若不称郡主为姐姐,难不成称郡主为伯母吗?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大约张氏仗着自己年轻得宠,忘了自己是谁,连郡主竟也敢嘲讽。胆敢如此不把家母放在眼中,周围侍女家丁纷纷变色,郡主懒得再同她废话,仅一个手势,张氏便被家丁从亭中拉出,摁倒在地! 侍女们一拥上前,没人理会张氏,而是有条不紊的打水、洒扫、擦拭方才被张氏坐过用过的椅凳圆桌,只喘息间便完成了整理。郡主缓缓坐在正位,冷声道:;打! 张氏色变,大声疾呼,;你敢?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郡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去问问他究竟会不会放过我,如果一会,你还有命在的话。 张氏见威胁对方不得,性命也被牢牢捏在手里,方知害怕,可为时已晚!当即被按在地上打了个皮开肉绽,惨叫声不绝于耳……事后,言敬将军得知是张氏无端伤人、恣意挑衅、以下犯上在先,虽感惋惜,却也无可奈何,找了个医师为她简单救治后,便匆匆将她打发出了言府,再不提此事。 此事本已揭过,在言府上下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值得言说的大事,但是谁也没想到,自那日后,林氏竟受了惊吓,终日神思倦怠,茶饭不思,身体更加孱弱,不足半年竟过世了! 郡主也极为震惊!那日惩戒张氏,她的本意除了教训,还含了几分为林氏出气的意头,故当日也让林氏从旁看了全部过程,却未曾想反而让她吓出了心病。而当时还未及金钗之年的二小姐言知屏,自那之后,性格愈发与林氏相像,变得沉默寡言,不愿再与旁人交流。而郡主自此,却也传出了强悍蛮横之名,连言敬将军,亦对郡主又多了几分疏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柔软 平静的讲完这段过往,荷洛道:;不知奴婢讲的这些,是否解了少夫人的疑问? ;多谢姑姑解惑,我已知晓。安思郁颔首还礼道。 ;那么,对于奴婢刚说的这些,少夫人又是怎么看呢?荷洛突然问道。 安思郁没想到荷洛会有此一问,认真思索了一下,道:;虽然林姨娘的确不幸,令人唏嘘,但整件事情上,母亲并无过错。言老将军……她忽然打住,顿觉称呼不妥,忙悄悄望了一眼言子期,见他并无异色,这才放心改口道:;父亲与世人,以此事诟病母亲性情为人,实为不公! 话音刚落,却听言子期道:;你真的这么想? ;真这么想。安思郁望着言子期,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欺软怕硬,人之本性。林姨娘性子温和隐忍,张氏则目中无人。若不当着林姨娘之面整治张氏,只怕此事过后,张氏将更跋扈嚣张,而林姨娘依旧软弱可欺。即便,张氏被赶出了府内,但以后再有王氏、李氏呢?林姨娘的性子一旦传了开来,恐怕受到的欺负将会无穷无尽!而母亲此举,既不对跋扈犯上之人心慈手软,也为林姨娘撑了腰,一箭双雕,并无不妥。若是我,恐怕也会这样做的。 ;若是你,怕依着你那鲁莽性子,早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冷冽却威严十足的女声忽地传来,安思郁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不由忧心的望向言子期,手上悄悄做了;抹脖的手势。 在一位不喜欢她的婆婆背后议论她的旧事,还是在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之后,恐怕这次是难逃此劫了。而身旁的言子期,虽面如敷雪,语气却十分轻柔,压低声音道:;我在,不要怕。 这句话似是为安思郁注入了十成十的力量,她灿然一笑,即使她的郡主婆婆,此刻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森凉的望着她,她也觉并未那么害怕了…… ;听说我言家的少夫人,今天在邹家出尽了风头?言母望着安思郁,讥讽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安思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未答言,言母又道:;看来你昨日挨打的伤已经好了? 安思郁心虚的摇了摇头,不由往言子期身后躲藏而去,言子期急道:;母亲,并非郁儿有意寻衅,实在事出有因。 言母却没理会他,仍是继续看向安思郁道:;你是笃定今日我不会罚你第二次? ;母亲!言子期护住安思郁道:;郁儿现在的身体经不住再次被罚! ;你既知道,为何不但不加制止,反而还纵容她放肆胡来?言母冷声质问言子期,安思郁害怕言子期为她再次惹言母生气,不由心急如焚,忙上前道:;母亲,我…… 忽然,言母目光一松,竟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有气、有怨、有悔、有无可奈何。安思郁从未见过言母有此番神情,到了嘴边的话语也被生生打断。言子期道:;邹家之事,来龙去脉,请容儿子细禀。 言母摇头道:;不必了,我听春草那丫头说了!阿屏这个性子,真的不像是我言家的人!就连…… 她住了话头,目光却瞟向安思郁,复又游离开来。 良久,言母突然道:;安思郁。 安思郁一惊,忙答道:;是。 ;你方才是因为怕我,所以才和荷洛说了那些话么?言母问道。 原来,她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是尽数进了言母的耳中,但是此刻,她突然不怕了。 她的婆婆,虽然看上去的确严厉无比,连讽带嘲毫不留情,打起人来也绝不手软,但她的内心,却并非坚硬顽石。 安思郁不再似方才一般紧张了。她略一挠头,微微一笑道:;母亲,您小看我了。虽然我的确有些怕您,但也并不足以让我为了讨好您而违背本心。所以,我方才与荷月洛姑姑所说,便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句句发自肺腑。 听完这番话,言母淡笑道:;你也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么好心替她出头,只是看不惯她那软弱可欺的性子。 言母突然和缓的这句话,倒让安思郁有几分意外,微笑道:;您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您与林姨娘相处多年,始终没有以正室之姿为难打压,更在姨娘故去后对阿令视如己出,郁儿相信您的内心,是柔软的。 安思郁有些动情的说完此番话,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言子期正在偷偷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溢温柔。而言母却似有一瞬恍惚…… 仅仅是一瞬的恍惚,顷刻间稍纵即逝。她依旧是那个气度雍容的一家主母,只是神情已不再似方才版冷冽刻薄。 ;自作聪明!她轻轻哼笑一声,随即对安思郁和言子期道:;从今往后,你们不许再去邹家找麻烦。 虽然说了;你们,但安思郁觉得,这句定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忙回道:;是。转念一想,忍不住又道:;可是,阿屏如今在邹家的处境…… 言母果断打断她的话语:;各人有各命,她的事情,自然需要她自己去解决。 ;可阿屏性子柔弱,邹将军看起来也未必会站在她的一边,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又该怎么办呢?安思郁继续不死心的问道。 ;还嫌惹的祸不够吗?言母突然厉声斥道:;我自有安排,还用你去出什么风头? 即便言母此刻的神态像是要吃人一般,安思郁心中也倍觉欣慰。她想要从言母口中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意味着她的婆婆不会真的不理会阿屏这个女儿的往后的处境生活!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么今日既然言已至此,不如问个痛快!安思郁又道:;荷洛姑姑带给邹将军的那封书信,究竟有何内容?让邹将军看了之后立刻为阿屏出了气? 她清楚的记得,邹将军本是有回护邹祖荫、劝慰言知屏息事宁人之意,只因看到那封书信,邹将军的态度才有了明显的变化。而言母却狠狠盯着她,怒道:;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问! ;是……安思郁悄悄吐了下舌头,低头不敢再言。 言母见她神情,忽然长叹一声,缓缓道: ;安思郁,你真的很不让人省心。总有一天,你会给言家惹来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素问 与言子期一前一后的回到卧房,安思郁坐在桌旁,手指轻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呆呆出神…… 言子期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问道:;在想什么? 安思郁脑中不断闪回方才言母所讲述的旧事片段,百感交集道:;这么说来,阿屏对母亲的怨念,源头在此,可是……她侧头微微表示不解,;论错也应是张氏的错,她有那样的下场是应得的,母亲当年也是为林姨娘出头而已,林姨娘病故,并不该是母亲的错,阿屏为何迁怒于母亲? 她无法理解,言知屏为何将母亲故去之责归咎于言母的严厉及自怨自艾的自己,亦无法理解,她对伤害自己的一切沉默甚至放任! 她心中究竟是放不过言母,还是放不过她自己? 言子期沉吟道:;大约,阿屏需要一个情绪出口吧。 不像言知令那时还小,懵懂无知,言知屏已是十一岁的女孩,自幼以庶出女子的身份生长在母亲的软弱、嫡母的强势、父亲的漠视、兄姊的光环之下,突然没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又如何做到心若暖阳?这些,都是自幼生长在满爱家庭中的安思郁没有经历过的,即使她努力去理解言知屏的心境,又如何真的能做到与她同心共情? 一切过往,恩怨随风,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来磨平…… 言子期静静的注视着安思郁,心中百感交集。 她鲁莽,冲动,有时让他十分头疼,可同时,她的侠义、仁义,却又让他感到阵阵心疼! 她从未见过阿屏,只因她是自己的妹妹,便二话不说挺身相护;帮助阿屏去解自己的心结,告诉阿屏她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而面对她本来就有些怕的婆婆,还不忘给阿屏讨个承诺…… 这个小丫头!自己从前当真是看轻了她…… ;很累吧……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见她疲累,言子期起身准备离去,却听身后急唤挽留道:;将军…… 言子期依言回头,正对上安思郁那张虽满是倦色,但仍清秀阳光的面庞,以及她亮如繁星的双眸! ;没……没打扰……见他站定回望自己,安思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不敢对视于他,只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支支吾吾道。 言子期静静的凝视了她好一会,突然间,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将她一下打横抱起! 安思郁瞬间失去了重心和平衡,惊慌失措:;将……将军,你做什么? 言子期抱着她,三两步走到床边,将她轻放在床上,又拉过棉被盖过她周身,这才道:;休息! ;啊?安思郁有些发懵……;就,只是休息? ;否则,你想做什么?言子期语带暧昧的俯下身,与床上的她四目相对,放肆的欣赏她在自己逼近下慌乱无措的小表情! ;没……没有……没有没有……我休息!安思郁脸颊似煮红了的虾子一般,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眼部以下盖好,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言子期暖然一笑,一颗心,似被五月微风拂过一般,渐渐化了…… …… 待睁开眼,竟已是第二日了! 没有梦魇,她竟踏实的睡了如此之久,连她自己都觉有些不可思议,想来昨日,她真的是太累了。 简单收拾了一番,起身出门,却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疾行匆匆的阿笠!安思郁一把将他拉住,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少夫人,您起来啦!阿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思郁却微感诧异,;将军在家里?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早? 往常这个时间,言子期应该在宫中才对,而阿笠作为副官,自当时时相随。这个时间,既在家中见到阿笠,这就说明,将军也定是在家的! ;是的,将军今日告假了。阿笠神秘一笑,道:;少夫人请随我来。 带着满腹疑问,安思郁随阿笠来到一处,眼前情景,让她不由久久呆立…… 那是昨日,安思郁想要却被言子期拒绝的那片半废弃的名为;无忧园的花圃,然而现在,十余名小厮正在她面前来往穿梭的忙活,忙着平土、填壑、洒扫、栽篱…… 他们竟然在搭建她想要的药圃,她的;素问小筑! 安思郁诧异的说不出话来,正欲发问,目光却不经意间被屋前之人,深深吸引住了! 一方素几,一袭白衣,一展绢帛,一笔狼毫,一瞬挥洒!毕了,温润浅笑,过分俊美的双目中,尽是无限摄人心魄的温柔…… 那是言子期!安思郁极少见他身着白色衣衫,此时一见,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她,安思郁,毕生所愿所求,也不过就是眼前的一个他罢了! ;去装裱好。言子期放下手中笔,轻轻吹干墨迹,交给一旁小厮。那丝绢上,上书四个骨气劲峭的大字:素问小筑。 他为她告假了早朝,为她建了这药圃,还为她的药圃提了字……安思郁再也忍不住,忙唤道:;将军…… 言子期抬起头来看她,微笑道:;你醒了? ;你不是说……这一处不可,要我再寻一处?那么,为什么……安思郁道。 ;没有为什么,改变主意了而已。言子期道。 ;你…… 突然间,安思郁的眼眶微微发酸,一个念头溢满脑海,她冲上前去拦腰抱住言子期,轻声道:;谢谢。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饶是言子期久经沙场,却也在这一瞬,脑中空白一片! 被人突然触碰腰肢这等敏感部位,原本是言子期的大忌。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还有些沉醉其中……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背上时,却突感腰间一空。安思郁将双手从言子期腰间抽离,面前的她,微微低下头,试图用两鬓碎发遮挡住已涨红的脸颊。 她小声道:;对不起将军,我失态了……但是,真的很谢谢你。 ;无妨……,言子期淡淡一笑,却未察觉这笑中夹杂了些许意外的失落……顿了顿,他又道:;阿屏的事,我应该谢你。 听到;谢你,原本应开心无比的安思郁,灿如繁星的笑意却微微凝滞嘴角…… ;你……是因为要谢我,所以才搭了这个药圃给我,是吗?安思郁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问他,生怕从他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她不希望,言子期对她的好,仅是因为回馈她做了对的事情而已! ;是,也不是。言子期却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 安思郁对他这个答案颇有些意外,忙试探追问道:;那么,不是……是什么? 言子期只是浅浅一笑,却未答她。 ;好吧……那我们扯平了!安思郁嫣然一笑,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言子期并不想答她,那么纠结太过,又有何意义? 本来,她就不是他心上之人,何必以;情来苛求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心意呢? ;将军,这个花圃,是不是对你有特殊的意义?试图让气氛变得自然些,也为了想要解开自己心中的犹疑,安思郁问道。 言子期神情一凝。 ;我就是随便问问,见他此刻神情,安思郁忙摆手道:;你若不想说,那就不要说。 ;曾经是。言子期道。 ;曾经……安思郁静静的看着他,此刻的他,似乎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那分毫不曾属于安思郁的思绪。 她张了张口,本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始终不忍心说出。无论言子期此刻的心境如何,在追忆什么,在思念谁,她都没有把握自己每问出的一个字,一句话,会不会成为一把插入言子期心中的尖刀,血淋淋的撕扯开他某些他不愿面对的过往。 ;那既然将军割爱,我往后定会好好打理,绝不辜负此地!安思郁笑起来,极力想要掩盖中笑容中的那丝丝苦涩。 自己真的是太不会选地方了!看来这里,多半与他喜欢的那个人脱不开干系,甚至可能是人家曾住过的地方…… 心下便计划着要找谁去打听一下比较合适,下一刻却自己断掉了这个念头!既然他的过去是存在的,那个被他喜欢的女子也是存在的,那么再去纠结又有何意义?还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难得糊涂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落寞 ;郁儿,言子期突然道:;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将军有何事?安思郁努力拨正已有些凌乱的思绪,忙问道。 言子期道:;五日后,我要前往郴定。 郴定是燕都西北方约一千两百公里的一个小镇,安思郁一怔,道:;边陲又起了战事么? 言子期淡淡摇头道:;流寇而已,清剿已毕,皇上命我前去清理打点以及安抚乡民。还有……他略迟疑了一刻,道:;护送长公主前往郴定。 ;哦,安思郁不觉话中有异,问道:;要去多久? ;不知,应该不会很久。言子期道。 迟疑片刻,安思郁鼓起勇气小心问道:;可以带上我吗? 言子期一愣,安思郁很怕他直接拒绝,忙又道:;百姓深受流寇之苦,颠沛流离者应不在少数,既是清理打点,一定少不了医师,我想我定可以帮的上忙,让我随你同去,好吗? 言子期沉默,静静的凝视了她几秒钟,道:;好。 安思郁见他竟同意了,顿时笑意漾起阵阵涟漪……有这些鲁莽冲动的;前科,她本不抱任何言子期能同意的希望。方才他静默的那几秒,安思郁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此刻的她,兴奋的一蹦而起,三指指天、两指指心道:;谢谢将军,我保证尽全力协助,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言子期笑意暖然的望着她,突然,伸出一只手,轻拍了下她的小脑门…… …… 三日后。 天色微亮,一支护送着长公主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燕都出发了。 安思郁骑在马上昏昏欲睡,这几日,她都没有休息的很好,或许是因心事重重的关系,夜间梦魇次数莫名增多,加之胯下这匹驮着她的小马似乎是匹稚驹,不甚平稳,坐在上面,左摇右晃实在有些不舒服。 一阵困意涌上,安思郁身形一晃,一个踉跄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她瞬间清醒,忙死死抱住马脖伏在马背上,小马似被突如其来的外力弄得很不舒服,极力想甩她下去…… 忽听马蹄逆队声阵阵袭来……原来竟是前方的言子期察觉到这边异样,调头来看。 离近便见安思郁伏在马背上,面色苍白不住发抖。言子期面色微变,迅速伸手一提,霎时间,安思郁已被他稳稳地放上了自己的马背。 惊魂初定,已经在言子期身前。安思郁由恐转惊、由惊转喜。马儿向前稳稳地行了几步,安思郁方平静下来,心底喜意还未完全漾到嘴边,言子期却突然腾空而起!转瞬飞落到方才安思郁那只不听话的小马背上。 两人迅速交换了马儿,安思郁当笑不笑的嘴角僵成一个有些难看的弧度,言子期望着她,一本正经道:;这匹马很稳,好好坐着。 ;好……谢谢将军……安思郁尴尬笑笑,连忙压下心中小九九,暗恼自己又想的太多。这时,一名宫中侍卫勒马前来,对言子期道:;言将军,长公主召见。 言子期闻言,立刻调转马头,恢复前行。安思郁的那匹稚驹很难控制,但缰绳被握在言子期的手中时刻,那马儿却仿佛天下间最最听话的宠物一般顺从温柔,俯首稳行。安思郁苦笑摇头,顿觉哭笑不得。 不经意望向前方的一瞬,她的目光牢牢被前方言子期的背影锁住,再难移动分毫! 言子期本就挺拔英俊,马背上的他上半身挺直,在当下众人中,夺目的英气逼人!安思郁在后面歪头看着言子期骑马的样子,心中不住赞叹完美,由不得心生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出色的男子? 身下言子期的马儿平稳无比,安思郁伸了个懒腰,还未来得及再感叹一句这样出色的男子竟是她的夫君云云,忽望见不远前方长公主马车一侧的言子期微微俯身,似正在与长公主交谈,笑意盎然…… 那笑柔暖非常,欣喜之色满溢眉目之间,甚至带了些许安思郁从未见过的青涩与羞赧。安思郁不住望着那抹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笑容,一瞬失神落寞顿时压下了惬意的慵懒,以及微微初露的好奇,有些酸楚的情绪自心底涌上,瞬间蔓延全身…… 心情瞬间低落谷底,她整个人,更加无精打采了起来。 薄暮时分,队伍行至一处行宫,众人便停顿下来休憩打点。 安思郁被单独分了一间小屋子作为她的医舍,位置虽离言子期不远,但也不在一处。收拾妥当,安思郁便出来闲逛,顺便整理心情。 行宫不大,布局却甚为用心,奇花异草、瘦山叠石一样不缺,卧房花园融为一体,屋外有花,花中有屋,相得益彰,浑然天成。安思郁边走边逛,遇到珍稀奇草便驻足流连。如此,行至一处,抬眼望去竟是言子期居所。不假思索欲要上前,突然脚步停滞,脑中反应过来。 如今她的身份,不是言子期将军的夫人安思郁,而是一个普通的随军小医师。而作为随军医师,若非将军召见,怎可乱闯将军下榻之所? 门外守卫众多,安思郁一时有些尴尬,进退维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阿笠率仆从从将军房中走出,似是刚整理完毕。正在犹疑要不要叫住他时,阿笠却率先看到了安思郁,忙三步作两步跑来,口中道:;少夫人…… 安思郁忙一根手指拢到唇边做嘘声状,阿笠顿时会意,忙改口道:;郁医师…… 确定四下无人,安思郁松了一口气,阿笠接着问道:;您是来找将军的么?将军这会儿不在房中。 ;诶?安思郁疑道:;不是刚到这里么?将军没有休息?那去哪里了? 阿笠回道:;长公主方才召见,将军去见长公主了。 ;哦……方才言子期那抹如冬日暖阳般的笑容浮现眼前,好不容易平复的失落顿又涌上心头。阿笠见她神情十分不自然,小声试探道:;少夫人,一会将军回来,我同他讲声您来过……? ;不不,安思郁摆手摇头道:;不必不必,我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转转……忽然心头转念,虽有片刻犹豫,但还是叫住了欲转身回去的阿笠,道:;阿笠,我问你件事。 阿笠驻足道:;少……郁医师,您说。 略一珉唇,安思郁问道:;将军和长公主,是不是很熟? 阿笠闻言,稍稍一愣,竟有些吞吞吐吐的道:;是……是的……哦不,也不能……不能算是很……呃……将军从前常在宫中走动,大约,大约同长公主……对了!他眼前一亮,似是找到了合适的答案一般,笑道:;长公主同咱们大小姐……也就是咱们淑妃娘娘是最要好的,那么将军与长公主,自然关系不差。 安思郁本就存疑,直觉告诉她,言子期和公主之间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而阿笠迟疑闪躲、欲盖弥彰的表现,几乎就从侧面印证了她隐隐的猜测。安思郁趁热打铁,将阿笠拉到一旁石凳坐下,继续问道:;阿笠,你跟着将军时间最久,可知,将军曾心仪过什么人吗? 阿笠闻言条件反射般跳起,目光中的闪躲之色愈加明显,他迟疑道:;将……将军心仪的,必然就是少夫人您了。 安思郁长出一口气,一把将他复按在石凳上,笑道:;坐下坐下,你别紧张,我就是好奇问问罢了。我说的不是现在,是说从前,从前将军,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阿笠为难的挠了挠头,面上似有红晕析出,道:;这事,少夫人你还是亲自问将军吧……我,我先去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无力 见阿笠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似是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惹得安思郁不快,安思郁便知从他口中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由他起身回去。阿笠如蒙大赦,几乎是跳着就离开了,独留安思郁一人坐在石凳上,阵阵发呆…… 她知他有心仪之人,也从邹祖荫口中印证他对那人必定情深意重,即便她不愿去想去猜,那个人,与他的那段过往,还是切切实实的存在! 心仿佛碎成偏偏飘羽,一片一片,从安思郁喉咙处抛洒,慢慢坠入心底。安思郁虽心知,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言子期有心上人也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但她心中仍是一阵一阵的发堵,酸楚感阵阵泛入,闷闷的有些难受…… 正发呆时,似闻嘈杂脚步声传来,安思郁定睛,只见多名侍卫列队行走,似在护持后方之人。不远处,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缓缓向这边行来,高些的那个,是言子期。 与言子期并行的是一名女子,虽未着华服,仅素色简衫,气质却雍容不凡。她样貌极美,杏眼柳眉,仙姿玉容,身材高挑苗条,举止典雅高贵,这必然就是长公主了。安思郁呆呆的望着两人并行交谈之姿,一样的气质超群,一样的贵气逼人,竟是别样的般配,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言子期的脸中,仍是带着上午时分落入她眼中的那抹笑意,深情且温柔。看着他身边璧人似的长公主,安思郁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材瘦小,粗布衣衫,为扮男妆未施粉黛,粗粗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髻,站在言子期的身旁,往往更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怎么都无法如那位神仙似的长公主一般,与言子期如此相配。 安思郁的心瞬间坠入冰点,沮丧至极,难过的只想掉眼泪…… 她不愿承认,她很嫉妒此刻与言子期并肩而行的长公主,很嫉妒那个让言子期笑的那么深邃走心的长公主;她不愿面对看到长公主时自己无所遁形的自卑,她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走进过言子期的心里。 一切的不愿,此刻向她不断逼近,她有些难过的无力…… 恍惚间,两人即将走向她的方向,安思郁避无可避,只得转身欲逃,谁料大约是心事重重之故,脚下不稳,不慎被路面凸出的鹅卵石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在地。她忙闪入一侧竹林,但弄出的声响,足矣让邻近的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言子期听闻有异声,面色瞬间冷峻,换上警惕之色。霎时长剑出鞘,厉声问道:;什么人? 四周侍卫闻声赶来,将小竹林层层包围,言子期提剑逼近,道:;出来! 似觉剑尖抵上一人之喉,竹林中人缓缓走出,待看清来人,言子期略一惊诧,面色也同时一松,;怎么是你? 藏是藏不住,干脆就出来面对,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安思郁努力平复下自己有些混乱的情绪,牵了牵自己早已下垂的嘴角,语气故作轻松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不小心迷路了…… 言子期忙撤剑问道:;有没有伤到你? 安思郁摇了摇头,道:;没有。 仿佛做了坏事后被抓住的心虚,安思郁感觉面上滚烫,想来脸色大约也同熟透的苹果无异。好在天色微微黑,言子期并未看出她此刻窘态,亦不知她是有些不知所措,在不断纠结到底是转身就走、还是留在原地。这时,言子期身后的长公主摆了摆手,让包围在此的侍卫们散去。言子期对安思郁道:;来见过瑾甯长公主。 安思郁忙肃装上前行礼,此刻,长公主就站在她的面前,莞尔而笑,光芒似更加耀眼,令安思郁顿觉相形见绌…… 失落之意满溢,礼毕起身时,只听长公主开口道:;郁医师,你不认得我了吗? 安思郁一怔,细细品来,这个声音似是听过的,再仔细看面前之人,似也有几分眼熟,思索片刻,突然豁然开朗,;你……你是…… 瑾甯长公主珉然一笑,道:;没错,就是我。 言子期一头雾水,不解道:;你们从前见过? 集市力擒小偷,偶遇皇上的那一次,皇上身边那位俊秀非常的;青年,原来就是瑾甯长公主玄诺琪。 玄诺琪笑意未消,暖意嫣然,转而对言子期道:;子期,你外出执行公务,竟还将夫人带在身边,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呢。 言子期面色微窘,尚未答话,安思郁生怕给言子期惹来麻烦,忙摇手道:;不是不是,长公主您误会了,不关将军的事,是我听说这边会有流民,可能需要医治,便央求了将军带我来…… 见她急于为言子期辩解的模样,玄诺琪笑意盈盈道:;看把你急的,我在和你开玩笑呢!我不会告诉皇上的,放心吧。 安思郁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来。玄诺琪握住安思郁双手,柔声道:;我们当真是很有缘分呢。你还是那么侠义心肠,说起来……她略顿了下,望望言子期,又望望她,继续微笑道:;我还没有贺你新婚之喜,你与子期,郎才女貌,当真是天作之合。 玄诺琪的话诚恳而真挚,握住安思郁的手温热而柔软,安思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顿感所有的嫉妒和深藏于心的敌意都烟消云散,甚至生出微微亲切感…… 晚风微凉,玄诺琪望着二人道:;我乏了,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言子期道:;公主,微臣护送您回去。 安思郁看了言子期一眼,只见他神情专注的望着玄诺琪,眼神专注而热烈,方才微微压下的失意复又重回。玄诺琪望向言子期,摇头制止道:;不必,照顾好郁医师便可。说罢,便在侍卫们的护持下缓缓离去。 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立于原地。;走吧,言子期率先开口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我送你回去。 安思郁无话,默默跟了言子期往她住处方向走去。夜幕降临,月色旖旎,从绰绰森森的竹林间透过,如洒落了满地点点繁星。奇花异草轻摇慢曳,树丛林叶沙沙作响,反而衬的周遭愈发寂静。两人都走的极慢极慢,这份诡异的安静,迫得安思郁再也无法若无其事下去。忍不住,她开口道:;将军…… 言子期回过头来看她,月色映照下,他那好看到极致的五官更加轮廓分明、令人心醉神驰。安思郁只觉心中一阵抽痛,嘴唇颤了颤,仍是下定了决心,道:;将军,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心中有喜欢的人…… 言子期闻言一怔,静静凝望着她,喉结微动……顿了一顿,道:;嗯。 安思郁的心顿然下沉半寸!婚前婚后,他的答案始终如一,那么他对那个人的心意,自然也是未变半分! 若不是因为自己,若不是因为和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或许,他便会守护在心爱之人身边,而不是勉强自己在她身边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上香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言子期突然道。 安思郁紧珉双唇,还未能解其话中之意,又听言子期问道:;你呢? ;我?安思郁不解。 ;你,心中有没有喜欢的人?言子期问道。 ;我……安思郁心砰砰直跳,紧握双拳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言子期那双明如朗月般的双眼,肯定的道:;有。 言子期又是一怔,脱口而出道:;栾方叶? ;怎么会?安思郁错愕反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人? 想起安思郁从前所说栾方叶做过得那些事,言子期心知所言不妥,正欲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安思郁却落寞低头,又道:;我喜欢的人,并不知道我在喜欢他,而且,他也根本不喜欢我。 言子期闻言,顿时像是被千年寒冰冻住一般,双腿似有些沉重,脚下微滞,面色神情,似也被冻起一瞬,一颗心像是坠了千斤的秤砣,倏然下落,脑中也糅杂纷乱了起来。 这种情绪,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上一次有类似感觉的,似乎是在三年前得知那个人将要出嫁的时候……此刻对着安思郁,这个有名无实的言家少夫人,这个与他奉旨成婚让他不得不娶的女子,竟再一次生出了这样混乱的情态来…… ;将军,我到了。安思郁在一扇小门前驻足,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休息吧。言子期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安思郁驻足门前,望着言子期的背影渐行渐远,终是倚门阖眼而立,仿佛一天内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了个干干净净! 她有多爱言子期,此刻,就有多么无力…… 几个时辰后,言子期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漆黑…… 他扶额片刻,大约丑时时分了,整座行宫似还在沉睡中,静谧非常……他披衣起身,似要行至前厅,突然间发觉,安思郁和他并不在一处! 近来每夜这个时辰,安思郁的梦魇之症都会发作,他均会从沉睡中自然醒来在她身旁安慰,已成为一种习惯,即便她不在身旁。言子期微微苦笑,心中却忽然惦记起安思郁独自一人,从那间小屋惊醒,会不会害怕?没有他在身侧安慰,会不会习惯? 他很想去看一眼,确认她是否睡得安稳,他也的确那么做了。月色袭人,伴他行至安思郁所居小屋门前,他却怯了…… 这场婚姻,来的错愕又意外,她心中既是已有良人,他又何必徒增莫名烦恼? 屋内,安思郁确是在丑时惊醒了,汗泪交错,不断打湿床、被、以及安思郁梦里梦外这颗落寞到极致的心…… 一扇门,两边人,将言不言,欲语还休,徒留两分哀愁…… …… 次日黄昏时分,队伍一行终于到达郴定。 言子期先面见了暂驻在此地的将军以及郴定当地的官员,了解了目前的情况,简单做了些安排,后又确认次日公主祭扫事宜,防止旁生枝节。而安思郁也未能得闲,流民众多,传播瘟疫的可能性很大,她需早做准备。两人忙碌一晚,几乎没怎么照面,昨日的纠结纷乱,便也无人再提。 瑾甯长公主玄诺琪,四年前下嫁于当朝武榜眼衡溪,谁料,新婚未足三月,驸马衡溪上任郴定为官途中,行至郊外起兴游猎,竟意外坠马身亡了!长公主悲痛之余,几年来,每逢此时便前往郴定祭拜,睹景思人。 祭拜过程,层层防备森严,并无任何意外,进行的十分顺利。回程途中,路过一处观音庙。那庙宇修的颇为气派,想来此处定是香火鼎盛。长公主对言子期道:;我想去看看。 言子期依言,传令让队伍驻足,侍卫们里外配合,迅速做好了安排。长公主对队伍中的安思郁道:;郁医师,陪我进去给观音大士上香,可以吗? 安思郁有些意外,但仍点头应下。言子期欲随后同进,长公主却制止道:;只需郁医师陪我便可。 言子期微一蹙眉,道:;恐有不慎…… 长公主却莞尔一笑,悄声道:;有些话,女子间可说,却不便说给男子听。 言子期素知,长公主幼时曾同皇子一般学习剑术,其功夫对付一般状况绰绰有余,而安思郁素将银针带于身上做防身所用,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便应了长公主所言,让她二人独自进入庙中,上香祈福。确认了四周防备无懈可击,他便守在门口,随时留意屋内动静。 侍卫疏散了其他香客,空旷的大殿中已无旁人。在观音大士玉像前,两人恭敬虔诚的上了三炷香,长公主突然道:;郁医师,方才,你求了什么心愿? 安思郁沉吟,片刻回道:;我希望,我心中之人,有一天也能心属意我。 长公主问道:;你心中之人,是子期吗? 安思郁坚定的回道:;是。 她试图捕捉长公主脸上是否会有些微妙的变化,岂料长公主只是暖然一笑,道:;我想,这个愿望无需观音大士帮忙,你应当已经实现它了。 安思郁闻言微怔,低头苦笑,有些落寞的道:;将军心中另有他人,没有我的位置。 长公主却微微摇了摇头,道:;或许,他只是一时看不清自己的心呢? 长公主的表情神态,坦荡而自然,让安思郁无法说服自己对她再抱有什么想法……长公主静静凝视着她,神色温暖非常,半晌,她又突然开口道:;郁医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安思郁神色突然一变,道:;不对! 长公主不解,;什么不对? 这句方出口,两人便都察觉到是哪里不对了。 大殿之中,不知何时,弥漫着阵阵檀香之外的、他们从来没有闻到过的诡异香气。安思郁觉察出,这诡异香气中,怕是含了大量精纯的曼陀罗、三分三、白屈菜,以及一些她没有分辨出来的其他药草,只是回过神时已然晚了。安思郁顿觉浑身上下一阵酸软,身体像不受控制一般,难以再动弹半分,她试图张口想要发出声音,亦觉腮部喉部一阵发紧,竟喑哑无力。又见长公主那边,与她处境一般无异,神色似微微有些慌乱,但仍强作镇定之色。 此刻,言子期就站在庙门外,只要发出一点声响,他定会破门而入,然而这香气的威力实在是太强,安思郁愈发感觉头脑发沉,眼皮如坠千金……失去知觉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一个全身皆黑的黑衣人,从观音像后缓缓向她俩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掳绑 悠悠转醒时,首先映入安思郁眼帘的是一座土泥混草、残破旧陋的屋顶。试着动了动身体,似是恢复了肢体的直觉,但双手双腿却被绳索缚绑住,无法自由移动。视线渐渐清晰时,面前多出一对漾着森冷笑意的双眼! 平心而论,那对眼睛也不能算说不好看,只是似乎被风霜雨箭浸染过一般,竟多了几丝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鱼尾纹,看上去更加寒意浓烈,亲和不足,与言子期还差了太远。那面庞,若无右眉梢尾那道骇人的伤痕,大概也算是英俊的,只是肤色微黑,唇边一抹似笑不笑的勾起,带了几分不太自然的邪气。 ;醒了啊!那人轻笑,转而将目光投向也刚刚转醒的长公主,道:;大公主,得罪了。 见此人唤的是;大公主而不是;长公主,长公主微微诧异,但随即很快恢复沉静,冷声道:;你既知我是谁,又怎么敢做这样的举动? 那人满不在乎的一笑,长公主又道:;你可知,绑架拘禁本宫,是灭九族的罪过! 那男人闻言却哈哈大笑,道:;灭我的九族?那要让你失望了!我早就没有九族了! 长公主听他此言,不由一惊,见他神情有异,随即在记忆中翻检思索:从他父皇登上皇位直到驾崩,所犯灭九族大罪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的出来,且这样的事多存在于她父皇登基前期。但看面前之人年岁尚轻,与安思郁似乎岁数相当,算来那些犯事之人就算有仅存的后人,岁数貌似也对不上。思毕,长公主蹙眉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鼻中一哼,满不在乎道:;无论我是谁,今天都将是你的死期。 长公主轻蔑一笑,回道:;就凭你?你可知本宫此番出巡是谁护持?你认为就你这样一个地方,能藏住我们不会被发现? 那人却更是放声大笑,边笑边道:;是谁?不就是言子期吗?你以为就算他在这里,就能护得住你们?顿了一顿,他又勾起嘴角,道:;让言子期看着他心爱之人死在他的面前,这是一种什么感受?等他回去了,必将领个护持不力的罪名。一举多得,当真是一举多得! 一旁的安思郁,听他如此说,一张脸顿时煞白无色,口中喃喃道:;心爱之人? 转醒后听他对长公主讲的那些话,安思郁是好奇多过于害怕的。这个男人,安思郁从前从未见过,且观他神情,亦不像是认得她的人,但他说言子期心爱之人……那么;心爱之人,必然指的不是她安思郁,那定就是长公主玄诺琪了! 之前,安思郁所有的猜测、疑虑,通通都变成了事实!言子期心中所属之人,的的确确就是瑾甯长公主玄诺琪! 那人见安思郁面色有异,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转向她,在她面前蹲下道:;我不认识你,但既然今天是你跟着大公主,那么算你倒霉,待会儿陪她一起上路就是了。他指一指长公主,又道:;这笔账,你要算就算到她头上,或者言子期头上吧。 长公主蹙眉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那人奇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她是谁? 闻言,长公主一阵无语,大约此人是将安思郁当做是自己的仆从了。她望向安思郁,见她神色黯然低落,与方才大大不同,顿然心知为何,面露不忍,不禁对安思郁道:;郁医师,你不要听他乱说。 那人又奇道:;诶,我怎么会乱说?大公主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当年你拒婚言子期,非要嫁给那个姓衡的小子,言子期在军营中醉酒三天三夜,险些误事,被庄静郡主施以家法打的皮开肉绽,此事可是人尽皆知啊! 犹如一道天雷炸过!安思郁顿时呆住。 原来,言子期与长公主是曾有婚约的……至少他向长公主相求过,而上次在阿令房中,阿令阻在唇边的后半句话,竟是他因拒婚一事在军营中酩酊大醉三日,才被她婆婆施以家法惩治! 在她的印象中,言子期向来都是一个沉稳、内敛、不苟言笑、谨慎妥帖的男子,这样的男子,竟就会为钟情一人,闹得天下皆知!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对方,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四下一片沉寂,安思郁只觉心口闷闷的难受,突然,长公主轻笑了一声,随即道:;你是燕都人?还曾是言家军中人? 那人又奇道:;你怎知道? 长公主冷笑道:;当年那件事也并非人尽皆知,连说辞也不尽相同,醉了三天?这么夸张的说法,说不是从言家军中传出,我还真不相信! 那人立刻嗤笑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大公主!我认识言子期多少年?这个说法才是唯一正确的! 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安思郁心中虽酸楚难忍,脑中却稍稍清醒了几分。逼迫自己从失落的情绪中抽出,回归冷静,她迅速理清了当下的局面! 长公主三言两句便套出了此人家曾在燕都、本人曾为言军,结识言子期多年等信息,说明此人并非心思十分缜密、谨慎多疑之人,对付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办法。但目前,言子期还未寻来,长公主在他手中随时可能生出危险,若长公主出了差池,那么言子期以及言家都将万劫不复!安思郁心知,此时不是计较儿女情长之际,她必须要在言子期到来之前做些什么,即使不能救出长公主,也要最大限度的保证她的安全! 何况,长公主,还是他心慕之人! 下定决心,安思郁决定赌一把!她对那男子笑道:;这位公子…… 那男子转过来,疑道:;你叫我? 安思郁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自然。我猜,你不会真的杀掉长公主的,对不对? 玄诺琪呼吸一凛,不知她要做什么。男子反笑道:;我不杀她,我绑她干什么? 安思郁继续保持微笑道:;你说了半天废话,都没有动手,要杀在观音庙就杀了,干嘛还绑到这里那么费劲? 男子一怔,随即乐道:;我不是说了,我要等言子期来,看着她死吗? 安思郁道:;你当言将军傻得,会只身一人独自前来?只怕御林军把这里围的密不透风,就算你武功再强,你当真认为你能从几千人眼皮底下杀死长公主? 男子哼笑道:;你以为我怕御林军那群酒囊饭袋? 安思郁紧接着道:;你若是真的不怕,刚才在观音庙干嘛不动手?反正你也可以全身而退不是吗? 仿佛被戳中不愿被言说之事,男子面色瞬时恼怒,一把抽出腰间匕首抵在安思郁颈间!大声道:;你说啥?谁怕了?和言子期单挑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见此人亮出凶器,长公主瞬间花容失色,脱口而出道:;你不要伤害她! 安思郁见匕首抵喉,一颗心仿佛也抵在匕间之处,但仍作镇定之色,继续道:;所以说,你既是把长公主绑到这里,大概只是想引言将军前来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大概也做了安排,确定言将军会独自前来营救我们,达到你的目的,我说的对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胃疾 那男子盯了她半晌,竟将匕首插回腰间,随即道:;自作聪明的小子!你懂得什么?又望向一旁的长公主,徐徐道:;大公主,这人伶牙俐齿的,是什么人?难道说……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长公主道:;你的情人? 二人闻言,皆是哭笑不得。安思郁顿然明白,自己还作男装打扮,故回道:;我是公主的医师。随即眼珠提溜一转,转念又道:;我看你面色不正,毛病应该是不少,帮你把脉瞧瞧? 那人斜睨他一眼,道:;废什么话?我是在绑架你!又不是来看病的。 安思郁翻翻白眼,道:;反正你针对的也不过只是长公主,我一个小医师,又碍不到你的事,你又不马上杀掉我们,帮你看看也无妨啊! 男子白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安思郁继续道:;我观你发黄枯干,面色蜡黄,双眼无神,你是不是常常感到胃脘隐痛,食后腹胀,呕恶嗳气? 那男人死死的盯了她半晌,道:;你说啥我听不懂!你,你好好说话! 安思郁解释道:;就是吃不下饭,一吃饭就胃痛,吃完就胃胀恶心。 那人鼻中又是一哼,并未答话。看他的样子,安思郁心知八成是说中了,继续道:;你这是脾胃失和,说白了就是胃病!能被我一眼就看出来,说明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再不医治你就会吃不下东西,活活饿死疼死,这滋味真的是……啧啧…… 安思郁断定此人应没什么太重的心计,故意将后果讲的很严重,一面胡扯,一面偷偷观察他那张黑脸上的细微表情。如她所愿,这人听了她说的之后,脸色还真是越来越黑,安思郁趁热打铁,状似诚恳的道:;这样,你看你武功那么高,反正我们也逃不掉,干脆我给你开张方子,你按方服药很快就好。条件就是你给公主还有我松松绑就行,这样绑着我们太难受了!不过……安思郁眼珠一转,声调瞬间提高了几度,道:;要是你觉得我们能在你手中跑得掉,那就当我没说,方子我还给你照开,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上下打量着安思郁,似在狐疑不决,安思郁不遑相让,故作傲色道:;你要是害怕就算了! 男人双眼圆瞪,大声道:;我怕啥? 安思郁状似漫不经心道:;怕我给你在开的方子中加毒药呗! 男人被她一激,迅速转身从身后一处茅草堆中摸出了一张粗糙泛黄的纸张,甩在安思郁面前,道:;写! 安思郁望望他面前那张纸,道:;没有笔怎么写? 那人面上微露一丝难色。安思郁道:;你给我松开,我袖中有笔。 那人闻言,直接去拉安思郁背后的衣袖,安思郁大惊,喊道:;你干嘛?别碰我! 那人似被她突然爆发的大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弹开,道:;我拿笔,你嚷嚷什么? 安思郁面带恼意,道:;你给我解开,我自己拿! 那人见他着了恼,愣了一瞬,极其不情愿的给安思郁松了绑,安思郁从袖中取了笔递给他,问道:;方子我给你开了,你若是不兑现承诺怎么办? 那人怒道:;少废话!小爷我是那样人吗? ;好吧。安思郁点点头,道:;你既这样说,我便信你。我说你写:党参四钱,白术…… 那人将笔拿在手中,对口中哈了哈,在纸上划拉开来。岂料,刚写了一个字,执笔的手就停在半空,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等等,等等!那人制止道:;你来写! ;诶?安思郁奇道:;你自己干嘛不写?她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去看男子手上的纸,只看了一眼,她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约是太难写了,那张纸上,;黨字,就写了一半,而;參更是只写了寥寥两笔。 见安思郁笑出了声,那人脸色更加难看,丢纸摔笔道:;笑什么笑?我就是不会写,咋样?! ;没事没事,我来就是了。安思郁敛笑止息,动了动被绑了许久、酸麻不止的手腕,将身侧的纸、笔一一拾起,握笔在手,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写毕搁笔,将药方展示给他看:;我写完了,兑现你的承诺吧!先给长公主松绑。 那人见她真的老老实实开了药方,略略放松了警惕,走到长公主面前为她松了绑,又回到安思郁这边,为她解开绑着双腿的麻绳,后又伸手去取安思郁手上的药方。 药方到手的瞬间,那人突觉手指剧痛难忍!随着药方轻飘飘坠地的同时,他瞧见安思郁正稳稳的握着两根银针向他手指内推进,同时,一旁的长公主一跃而起,劈掌向他击来! ;你怎的如此不讲信用?那人大吼,强忍剧痛与长公主过招,安思郁边助阵边道:;我哪里不讲信用了?我说给你开药方,确实开给你了啊! ;好啊!好啊!那人一副痛心不可思议状,发狠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不要怪我来真的了! 话音刚落,已深深扎入指尖中的两根银针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原路返回至飞向安思郁面门,安思郁下意识伸手一档,两根银针竟深深扎入安思郁手背中!而一旁的玄诺琪与他过了几招,便也落了下风,被他一掌击倒在地,口吐鲜血,难再起身。安思郁手背剧痛难忍,瞬间被那男人一招扼喉,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起来! 安思郁银针防身这招,多年来很少失手,她通常会稳准狠的刺入对方的中衡穴、关冲穴处,十指连心之痛会使对方瞬时失去战斗力,落于下风,若搭配如;如意散这样的秘药,效果更佳。但她和长公主显然低估了面前之人的武功,逼针出体,三招致敌,只怕功夫不在言子期之下,不但未能反转局面,反而使形势更加恶劣! 那人手劲极大,双眼发红,死死瞪着安思郁,仿佛再一用力就会捏碎她的脖子。安思郁被捏的有些神思恍惚,不合时宜的想着果真天道好轮回,扎到别人身上的针,总有一天也会扎回到自己身上。长公主脸色惨白,挣扎着想要起身救助,奈何那一掌着实不轻,令她微动一下就如拆骨一般痛的钻心!情急之下,她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道:;住手!你若伤了她,言子期定会要你的命! 那人闻言,手上愈加发力,望着安思郁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嘴上嘲弄道:;哦?这小厮不是大公主你的情人,难道是言子期的不成? ;你休要恶语伤人!长公主道:;她是言子期的夫人,你说言子期会不会和你拼命? 那人闻言一怔,捏着安思郁喉间的手顿时一松,安思郁瞬间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那男人将脸凑近到安思郁的眼前,仿佛要把他的眼睛贴到安思郁的脸上去,边看边怀疑道:;女的?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还未开口,男人又道:;就她?嫁给言子期? 无论是语气和表情,安思郁都极其不爽,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骄傲如言子期,不会选择你这个类型的女子共度余生。不过,他自然无比的摸了摸下巴,又道:;也是,他八成是没得选择的。 这几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显得自然无比。落在安思郁耳中,却比方才被他险些掐死更要让她难过! 安思郁沉默了。 原来,在旁人眼中,她与言子期是如此的不相配。也是,言子期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或许也只有长公主那般高贵如天仙一样的女子与之相配,才是最完美的吧。而她,无论怎么看来,站在言子期的身边,都显得平凡,太过平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扳指 言子期这边,几乎是快要发疯了! 在他言子期的眼皮底下将人劫走,无声无息,毫无察觉,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挑衅,他的大意,此刻让他无比自责! 日落黄昏,言子期黯然赶回借住的当地府衙中时,有侍卫通报说一位公子等他多时了。言子期满心满眼都是灼心的焦躁,哪有什么心思见什么公子?干脆利落道:;不见! 那时,他在观音庙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长公主与安思郁出来,心知不对。匆匆进入庙内后,哪还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仔细搜索庙内时,在后门处发现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香囊,言子期一眼便认出,这是安思郁时常带在身上的那只用以安神的小香囊,心知二人多半被人掳走,一方面,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恐慌;一方面,立刻展开搜寻。然而,从清晨到黄昏,竟毫无进展,干脆决定先回到住处,调整策略。侍卫有些为难的道:;那位先生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您。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一般焦灼过。现在对他而言,任何重要的事,都比不上眼前这事重要!饶是他涵养再高,此时也不免心烦意乱。正欲再拒绝,只见不远处一人向他缓缓走来,侍卫小声道:;就是他。 言子期看清来人,不由一怔,道:;兄长? 来人正是安思郁的哥哥安亦恒。他满面笑意的望着言子期道:;妹夫,我方才来到这里的。他们说你有急事出去了。 言子期施礼道:;是的。兄长此次前来郴定,是有公务在身吗? 安亦恒亦回礼道:;正是。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令尊当年之事,似是有了一些眉目。 言子期闻言一惊,若不是因为长公主与安思郁失踪之事,他定要问个详细,可此时不是再去深究此事的时候了。言子期略一沉吟,对安亦恒道:;兄长,此事容后再提,实不相瞒,现在的确是有更加紧急的事:郁儿方才失踪了…… 安亦恒闻之,当即愣住,不敢相信道:;郁儿?你是说……我们家郁儿?她,她怎么会失踪?她人在郴定? 言子期面有愧色,答道:;正是。失踪的不光是郁儿,还有瑾甯长公主。怀疑可能被不知道什么人掳走了。 安亦恒大惊失色,不可思议道:;什么?掳走?谁有这个胆子敢对长公主……言子期紧紧凝眉接道:;不知。或许是匪徒求财,或许是仇家寻仇。但我们搜寻这半日,线索似乎已被抹去,毫无头绪。 听他说到;仇家寻仇,安亦恒双眼骤然增大,思索道:;我想到一个人…… 言子期忙问道:;谁? 安亦恒却没立刻答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予言子期,道:;妹夫,你可认得此物? 言子期虽急火攻心,但知安亦恒并非不识大体、不合时宜之人,此时呈现之物,定与眼下之事有关,便努力压下心中焦急,将安亦恒掌中之物接过。目光触及的一刹那,瞬间凝住…… 那是一枚白玉扳指,指身雕琢栩栩如生的梅花一朵,以金丝掐拟为枝,做工甚是考究。而扳指内面光洁如镜,内里不显眼处,却有篆体书写一字:卓。 ;卓……他手指轻抚着那个字,喃喃相念…… ;看来,我没有找错,此物为真,对不对?安亦恒道。 言子期沉重的点了下头,将扳指握在手心中间,突然,他似如梦方醒一般,猛地看向安亦恒,问道:;兄长,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安亦恒点点头,又道:;看来,妹夫你比我更加了解,此物并不该出现在这里。 ;没错。言子期道:;这是卓燃初战告捷时,先父所赠卓燃,为他贴身之物,可是,他已经死了。 安亦恒严肃道:;我翻阅当年记载,卓爱武副官下狱后,当日深夜便暴毙在狱中,其夫人性刚烈,竟放火烧屋,她与其子卓燃均在火场内,无一生还。可是如此? 言子期眼神黯淡下来,道:;我自赛扬归来,得知此事前去,卓家已尽然烧毁,空无一物,卓夫人与卓燃,亦被草草安葬。 ;可是,安亦恒又道:;当年卓副官的罪名是叛逃嫌疑,他本人在狱中去世,让这案件成为了悬案,卓夫人与卓燃公子又自焚而亡,依我朝律法,卓家所有之物,都应于刑部库中封存,卓燃公子之物也应封存或被销毁,但是,我在燕都郊外探访民历时,却意外在一个摊贩手上发现了这枚白玉扳指! ;摊贩?言子期十分意外!安亦恒却点了点头,道:;事关重大,若未查清原委,我等不可妄言,故此,我顺藤摸瓜一路寻来郴定,想查明这枚扳指源头为何人,是否当年卓家灭门惨案,另有隐情?而最后的得到的线索便是,这白玉扳指,半年前被一名菜贩在典当行当掉,而典当行曾遭遇失窃,少部分当品至今未追回,其中就有这枚扳指。我便去找了这个菜贩。 ;是什么人?言子期急问道。 ;一个男人,安亦恒道:;高瘦,二十上下,皮肤微黑,以斗笠遮面,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菜贩。我问他是否与卓家相关,是否知晓当年卓家之事,他却闭口不谈,反将我打晕。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在医馆中,但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二十上下,皮肤微黑……言子期神情凝滞,突然间,他难以置信道:;难道真的是他? 安亦恒道:;我也在想,若卓公子当年必死,那此人便是知晓卓公子死亡内情之人;若卓公子未必离世,那么此人,很可能便就是卓公子本人! ;即便卓燃还活着,言子期深吸一口气,道:;那么与郁儿和长公主失踪一时,又有何关联? 安亦恒无奈摇摇头,道:;我不知是否会有关联,但我记得,在被那人打晕前,分明听到他说,这几日郴定便会有大事发生,让我不要坏他的事,否则就会要了我的性命……此番联想,觉得或许他说的‘大事’,就是绑架长公主? ;不可能!言子期斩钉截铁的道:;即便卓燃的确有在我眼皮底下将人悄无声息掳走的本事,但他绝不会…… ;妹夫,安亦恒打断道:;人是会变的,若卓公子真的死里逃生,那么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他心中所想的,谁又能真的明白呢? ;他在哪里?沉吟片刻,言子期哑声道。 安思恒道:;说来惭愧,被他打晕后,我足足在医馆躺了三天才勉强能下床,大概打听到了此人住在南边一座荒山上,又得知你已到郴定,便想急着寻来和你说。所幸那边地方不大,我们可以过去再找! ;好。言子期道。 安亦恒又道:;最好不要带太多人,此人无论是不是卓公子,想毕定有隐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言子期点头,复向身旁侍卫问道:;傅将军回来了没有? 侍卫答道:;刚刚回来了。 言子期凝视前方,道:;去请傅将军过来,立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谈心 黄昏时分,小茅屋内屋外一片静谧。 安思郁为长公主简单的检查了伤势,确定并无大碍,只需静养方可,便放下心来。浅浅松了一口气后,方觉手背阵阵发疼,低头一看,方才被自己的针刺伤的手背,此刻早已红肿起老高,正待想着应该用什么方法简单处理一下。突然,一声;咕噜,蔓延开这间狭小的茅草屋内,迅速划破死寂一般的静谧。 不经意抬头,发现屋内两人都在望着她,方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从自己的肚中发出的。安思郁顿觉面色尴尬……她与长公主早上被这个眉梢有伤的男子绑到这间小屋之后,一直未进水米,此时早已是肚中空空。虽不是饥饿难耐。但也隐隐觉察胃中发痛。男子坐在桌边,根本无视安思郁的尴尬,斜睨着她们,笑问道:;饿了? 安思郁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一红,没有再说话。男子发笑了一会,起身从一旁大约像炉灶一样的东西上,取了一物迅速砸向安思郁。 安思郁一惊,下意识稳稳接了,低头发现,手中竟是一个馒头!一个又圆又大,不够白却冰凉发硬的大馒头! 长公主见此,微微皱眉道:;就吃这个?; 那人闻言,轻哼一声道:;公主殿下,你也体会体会民间疾苦吧!有这个吃就不错了。 长公主别过头去,不想再理会。安思郁摸了摸这个硬如石头的馒头,对那人道:;你每天就吃这个? ;不然呢?那人满不在乎反问道。 安思郁哼笑道:;怪不得你胃痛成疾! 说罢,便起身向炉灶的方向走去。那人见她走来,倏地站起身,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安思郁面无表情的看向他,道:;热一热再吃。 鬼使神差的,那人竟放下了手臂,没有再阻挡安思郁的去路。安思郁围着那个看着像灶台的东西走了半圈,勉强找到了半桶水和半篮子青菜,蹲在地上对着青菜翻捡起来…… 此情此景,若是外人来看,怎么都无法猜得出这是绑匪同人质的关系,倒像是自然无比的家人一般。 不多时,一盆热腾腾的青菜汤、三个同样冒着热气的大馒头,就这样被端上了男人坐着的桌旁。无视男人诧异目光,安思郁拿了一个馒头,找了个碗擦了擦,倒了一碗汤,拿给长公主轻声道:;公主,先吃一些果腹吧。 长公主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难怪长公主吃不下,成长至今,尊贵如她如何能吃下这等粗糙食物?安思郁只得拿着馒头自食。虽是用热汤闷了下,那馒头触之松软了些许,然而松软只是表面,芯里仍是有些发冷发硬。安思郁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却见那男子好一顿风卷残云,将剩下的两个馒头和一盆没有滋味的菜汤吃了个精光! 大约觉得安思郁和玄诺琪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男子并未再捆绑她们,吃过饭后便直接盘坐在桌上,闭目扶额。两方之间,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和谐。 屋内静得有些压抑,稍稍放松,那个她在意的问题,又开始萦绕脑间、久久不散。下定决心,安思郁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长公主凝视着她,微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否心悦言子期?; 安思郁惊异的望着她,面前的长公主仿佛有读心之能,将她心中所想,明明白白的映照在脸上。 她迟疑着点了点头。长公主将她受伤的手握在自己掌间,望着她摇头道:;我从未心悦过子期。 ;为何?安思郁脱口而出。 望见安思郁满眼的不可置信,玄诺琪温柔一笑,道:;没有为什么,感情原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 顿了顿,又道:;子期于我,如同弟弟一般,除此之外,我别无他心。 听她所言,安思郁心下生出了丝丝安慰,但仍觉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的有限世界中,言子期的完美,无人能及。为何自己眼中心中如此完美、如此爱而不得的人,在他人眼中,也只是难生他心? 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平视前方,幽幽的道:;父皇在时,的确曾有以子期为婿之念,但我不愿……她望向安思郁,淡淡笑道:;我只想嫁于我喜欢的人,即便嫁于他后,我不得不离开皇宫、离开燕都,与他共同镇守边陲;即便嫁于他,只有短短不足三月之期,便要天人永隔。 她的眼圈泛红,泪光盈盈,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与思念中……安思郁见状,心下不忍,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 长公主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将安思郁鬓前碎发别与耳后,温柔笑道:;没什么,已经过去三年了。再怎么难熬,也熬过去了,日子总要向前走,或许有一天,我还能遇到一个值得我真心相付、与我相知相许之人。 ;那个人……难道不能是子期么?安思郁眼眶有些发热,动情的道。 长公主目光柔和的望着她,却没能立刻回答她的话。安思郁突觉此话不妥,忙连连摆手道:;不不,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考虑我,我…… 她黯然低下头,低声道:;我与子期,只是奉旨成婚罢了,我知他心中无我,但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幸福,若有那日,他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我…… 她紧咬双唇,努力将即将涌出的泪珠封住在此刻的情绪中…… ;我会放手。她哑声道。 闻言,长公主神色一滞,轻轻牵起她的双手,微微摇头道:;不要轻易说出‘放手’这两个字,人生苦短,能相守一刻已是不易,何必要将心爱之人推离自己? 安思郁的情绪盔甲,瞬间被长公主的温柔瓦解的片甲不留,她泪如雨下,哽咽道:;可是……子期他根本不喜欢我,把他绑在我身边,逼迫他去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给他带去的只有无奈和痛苦!我不希望他委曲求全的同我过完后半生,我不希望因为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要尽一个丈夫的责任,而给自己背上一道沉重的枷锁! ;郁儿……长公主轻抚她双肩,认真道:;你认为他喜欢我,或许他自己也曾这样认为,但那不过是从前。你可知,这一路上我与他交谈,而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你! ;什么?安思郁心中猛然一震! 长公主轻轻拭去她腮边不断滴落的热泪,道:;他说,你带给他很多的不可思议,医术高超,坚持本心和原则,善良且独立,鲁莽但侠义,每一个你,都很真实。他说,他很意外。 泪珠轻悬在睫羽处,欲落不落,仿佛含入了一粒又冰又甜的蜜糖一般,安思郁从未想过,言子期对她的评价,竟如此正面的出乎她的意料! ;意外,究竟是好是坏?或许自己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根本就是一场他不得不接受的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泡沫 长公主突然道:;郁儿,我也有些话,想要问你。 安思郁突然想到,那时在观音庙,她似乎就要和自己说些什么,结果却被迷晕失去了知觉……忙擦拭了一把腮边残泪,道:;是什么? 长公主很认真的看着她,道:;今年的延嗣亭选侍,你是不是也参加了? 安思郁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去是去了,但是还没有面圣,就依圣旨回家了。 长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那道圣旨,你被选入宫中,是否会爱上皇上? 安思郁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长公主郑重其事的竟是问她了这样一个看似僭越的问题,忙摇头摆手道:;不可能的,即便我继续参选,皇上也不会选中我,何来……爱上皇上一说? ;为何你认为不会?长公主继续追问道:;如果,你真的被选中入宫为妃呢? 安思郁一愣,发现长公主神情真挚,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虽疑惑她为何有此一问,但仍道:;不会。 ;为何?长公主继续追问。 安思郁认真道:;因为,在那之前,我已经遇到了子期,心中已被子期填满,容不下旁人了。 玄诺琪望着她清澈双眸,剖白最后一句时,眼神热烈而坚定。她轻叹了一声,随即转为暖意浅笑道:;我知道了。 ;啧啧啧!男子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二人不由都吓了一跳。方才两人互剖心事,竟是旁若无人,完全忘记了旁边竟还有一个旁听的绑匪!那人毫不留情道:;女人真是麻烦,什么你爱我、我喜欢你的?无聊,真是无聊! 被他如此嘲笑,安思郁顾不得脸色发红,立刻驳斥道:;这怎么会麻烦无聊?难道你没有喜欢过谁么? 男人闻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不屑一顾道:;我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面,费心费力不讨好,还伤身伤神。 安思郁却不服气,道:;总有一天,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男人突然从桌上跳下,朝她俩步步走来。安思郁心中一惊,迅速回想方才是不是哪句话惹怒了他,同时暗暗握紧双拳,决定若对面之人率先发难,自己也绝不任其宰割! 然而,那人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道:;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言子期会心甘情愿的娶了你! 这话没头没尾,安思郁一阵发懵。正在此时,忽听一声巨响!霎时万丈霞光点点入屋,三人均向声源处查看,竟见茅草屋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身穿短戎战衣的人提剑闯入,剑尖只指那男子面门! ;来了啊!男子邪魅一笑,轻松避开,徒手与那人缠斗。持剑之人之后,两人赫然闯入,为首之人,面色焦急至极。 当目光对上安思郁时,他似停滞一瞬,却径直走过安思郁身边,快速奔向长公主玄诺琪。 他轻柔万分的将玄诺琪扶起,问道:;长公主,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见到来人入门的那一刹那,安思郁眼前明灿,顿觉,整颗心都被阳光照映的灿烂透亮,所有的欣喜、期待、希望,都如那一瞬间开满了无数花朵在她的心房!然而,略过她的那一刻,那所有的花,似又在一瞬枯萎化泥,心内之光,即刻被无尽黑暗完全吞噬! 那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丈夫,言子期! 人在焦急万分、六神无主之际,会下意识的去追寻自己心内最重要的人。这种境遇下,他此刻究竟心属于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选择便已做好…… 她曾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告诉自己,或许他真的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妻子的代号而已,曾经他与她之间的一些过往、以及方才长公主话中之意,或许是真的,或许…… 或许,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捧在手中的一个华丽的泡沫……泡沫碎了,又何必再欺骗自己? 确认了长公主无恙,言子期大步流星的来到安思郁面前,望见她几乎要肿成馒头的手背,大惊失色忙伸出手欲去拉来,;郁儿,你受伤了?你的手怎么了? ;我没事!出乎言子期的意料,安思郁像是触到火苗一般,迅速抽出那只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同时,连连后退了几步,脸色青白,语气平静之极,不停摇头重复道:;我没事。 心碎到极点,现下除了逃避,安思郁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言子期没料到她的反应,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对她此刻反常的不解。但不知为何,他心尖上隐隐有些发痛,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中,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安思郁瞥见言子期身后入门之人,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脱口道:;哥哥? ;郁儿,你怎么样?安亦恒一面警惕的盯着门外已经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一面焦急看向安思郁,左右看她是否有异常或者不适。 安思郁紧紧藏起红肿的手背,道:;我没事。你怎么在这? ;先别说这个了。安亦恒道:;先离开这里吧。说罢,他向一旁的长公主深施一礼,道:;长公主,您受惊了。 长公主微微摇头,待看清面前之人,诧异之色溢于言表,;是你? 安亦恒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微臣…… 安思郁疑道:;哥哥,你与长公主相识? 安亦恒点头道:;我先送你们出去。说罢,便与言子期交换眼神,言子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安亦恒向安思郁和玄诺琪低声道:;跟上我,咱们快走。 屋外,与男人对战之人身形有些不稳,渐落下风。言子期大步走出屋外,冲那个与男子对战之人喊道:;傅将军,退下,我来! 此时安思郁与长公主,已在安亦恒的护持下,退到茅草屋外墙边一个相对安全些的角落,安思郁方看到,与那男子对战的;傅将军,竟是一位女子!或者说,是一位年纪尚轻、英姿勃发的女将军! ;是傅嫣。长公主低声道:;她是已故安定伯之女傅嫣郡主,亦是傅家军统领,当朝六品柔嘉将军。 ;原来是位郡主,又是位女将军!安思郁赞叹,果然不让须眉之气概,远不同于一般女子,顿时钦佩不已! 傅嫣与那男人盘旋数个回合,她手中持剑,对战男人的赤手空拳,不但每每刺空抢不到一点优势,反而甚至招架不住男子越来越眼花缭乱的招式,不由心中焦躁。听闻言子期对她喊话,她心中不甘,边打边回喊道:;将军,不劳您动手,我就快解决掉他了! ;傅将军?男子一面对抗傅嫣招式,一面道:;我记得你,你是不是安定伯傅将军家的那个郡主? ;是又怎么样?傅嫣没好气道,同时加快了招式速度。 ;真是你啊!男子竟哈哈大笑,手上应对自如,道:;成天拉着我们和你比武,跟在言子期屁股后面让他带你上战场打仗,半点女人味都没有的小丫头,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 ;你……傅嫣闻言气急,;竟敢出言侮辱本将军,我杀了你! ;就你?要杀掉我还早点!男子又灵活躲过一击,不屑道。傅嫣被他的轻蔑言语彻底激怒,卯足了劲正欲再刺,只见言子期轻飘飘落入两人中间,使未出鞘的刀阻住傅嫣剑锋,道:;退下,交给我。 傅嫣极不甘心,但军令如山只得住手,极不情愿的退到一旁,悻悻然的看着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复生 二人四目相对,都没有立刻说话,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一般…… 四年了,已经过去四年了! 言子期率先开口:;真的是你,卓燃! 卓燃却哼笑:;意外吗? 言子期凝眉道:;当年,你没有死? 卓燃平静道:;死过,又活了。 言子期目光中隐隐有些激动,道:;那你为何不来找我?又为何绑架长公主,还弄伤了我夫人? 卓燃耸耸肩道:;讲道理啊!是你夫人先暗算我的,我自保而已,不为过吧? 闻言,安思郁面露一丝尬色,只听言子期又问道:;那么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卓燃的目光黯淡一瞬消逝,随即一侧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淡笑:;一言难尽,不如你这三品忠勇将军风光! 言子期蹙眉道:;即便再一言难尽,你也不该犯下绑人伤人罪过! 卓燃浅笑渐敛,道:;罪过?当年朝廷给我爹安了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身后清誉尽毁!我爹娘惨死,我也差点丢了性命,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你还要安什么罪名给我?尽管来啊! 最后那句,他几乎是咆哮出去的!言子期神情一滞,黯声道:;我没有说当年之事,你劫持长公主不过是为了引我见面,既是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找我,或者留下讯息让我来找你也可,何必伤害旁人? 卓燃却冷哼道:;去找你?言子期,你让我怎么信你? 言子期闻言,双眸怔住,神色顿变,道:;卓燃,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有同袍之谊,我如何,言家如何,你心里并非不知,为何不信我? 卓燃激动道:;那好,那你告诉我!当年你父亲对朝廷、对他玄家忠心耿耿,结果呢?不明不白的冤死他乡,尸骨无存,还被安了个叛逃的罪名,任后世随意菲薄,若非你以命相搏,你言家上下都要惨遭他玄家毒害!而我爹也背了这恶名,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而你呢?你却继续做玄家的走狗,为玄墨辰卖命,为玄诺琪伤情,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当年之事?你真的相信广郡王的话,真的认为他们会叛逃? 言子期双唇颤抖道:;我自然不信! ;你若不信,为何不去查明?为何像没事人一般安然的做你的三品将军?你爹死的不明不白,你还要继续给玄家卖命吗!卓然咆哮道! 一旁的长公主听他提起皇室国姓;玄家,而不是尊称;皇家,对皇帝也是直呼其名,眉间一凛!言子期闷声道:;卓燃,你不该如此说。当今皇上时刻心系苍生和百姓。国家和人民需要安定,需要这样一位给他们带来太平安宁生活的明君!况当年之事如何,与皇上毫无关系。 卓燃冷笑道:;真的毫无关系?玄墨辰若是真的信任你、信任你父亲和言家上下,怎会放任攸攸之口毁你言家清誉,而不是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言子期沉默了,确实,这也是他、他母亲心内一直在意的事情。这些年来,朝野内外、民间上下对言家的质疑从未断过,就连他的岳父、当世名儒安如柏亦是如此。而上至皇帝太后,下至文武百官,无一人肯为他的父亲说一句中肯的话,甚至无一人敢对当年之事提及半句! 除了安思郁的哥哥,安亦恒!不畏流言,不惧艰险,只为寻求一个真相! 见言子期沉默不语。卓燃继续道:;你心系苍生,你胸怀天下,父母之辱你都可一笑置之!我没有你这么高的境界,我做不到。 言子期道:;我并未一笑置之,也并非没有查过,只是与当年相关人事寥寥,广郡王已死,线索已断,从何查起?况且,他咬牙道:;我不能让言家倒下。在查明真相前,我只能保住言家,别无选择。 四下无言,卓燃突然道:;如果我说,我知道当年言伯伯身死的真相,你相信吗? 言子期似呼吸凝滞了半拍,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卓燃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道:;言伯伯当时,根本就没有叛逃,而是被设计伏杀!; 言子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被……设计?伏杀?; ;对!;卓燃直面言子期双眼:;被广郡王设计伏杀! 广郡王其人,是先皇一个不受青眼的堂弟,自幼不学无术,招猫逗鸟,无所事事,富贵闲人一个,皇室宗亲甚至文武百官每每提起此人,均几乎以;废物;草包等同。五年前,已至中年的广郡王却突然开了窍,竟主动请缨去军营历练,先皇便将他派去了朝克——言敬将军当时驻军之地。岂料,三个月后,言敬将军竟身死朝克!他的副官卓爱武,亦被秘密押解回燕,以叛逃嫌疑之名,押入天牢,当日便死在天牢中。而广郡王,押解卓爱武回燕后,竟然疯了! 谁都不知,他为何会疯,因何而疯,但是,疯掉之后的广郡王,攻击力极强,见人就打,口中日复一日的就只喃喃一句: ;言敬叛逃了。 没有人会真正把疯子的话当做证据,但是先皇却无比大怒,下令将言家上下打入天牢,命言子期自证清白。言子期一战成名后,虽朝中渐渐止了质疑之声,但流言至此却蔓延了开来,渐渐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那时,人人每每提到言敬时,眼中的鄙夷之色都毫不掩饰…… 如今,卓燃却肯定的说,言敬将军当年,是被广郡王埋伏杀死的! 玄诺琪闻言,眉间紧锁,道:;你有何证据? ;无。卓燃道。 ;卓公子,一直在旁静听思索的安亦恒开口道:;既然令尊从朝克回来便遭遇不幸,那么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这个问题的确很关键!卓燃闻言,双眼紧闭道:;我爹临死前,写了一封血书,着狱中一位他曾经看顾过的同乡帮忙带出。 ;是何血书,内容是什么? ;将军死,广王弑! 言子期听到这六个字,顿觉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血书在哪里?安亦恒追问道。 卓燃痛苦的闭上眼,似在回忆,却又不忍再忆。半晌,他缓缓抬起眼皮,望向言子期,哑然反问道:;你们以为,这些年,我怎会落得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冤屈 五年前,卓燃也曾是一个英姿勃发、明朗如星的少年!论资质,他甚至不比言子期差,有军功,热爱军营和战场,未来原本可期! 然而突如其来的这件事,瞬间击碎了卓燃对未来的所有期许! 卓爱武被押回燕都下狱、也就是他死期当晚,卓燃收到了一位狱卒偷带出死牢的东西——卓爱武的绝笔血书,以及一枚言敬将军遗物——他生前最喜欢、时刻配在身上的玉佩。 看到血书内容,除了悲痛万分,卓燃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将这封血书以及玉佩带给言子期。岂料,在去言家的路上,卓燃竟遭到了袭击! 袭击他的人是谁,犹未可知,他隐约记得似乎是几个身着全黑之人,下手狠厉,身手不凡,他很快便失去了知觉……再一醒来,身已不再燕都,已经过了整整七日!那封他险些用性命带出的血书也不翼而飞! 救了他的,原是个从前从未见过、亦毫不相干的人。多方打听后,他竟得知:他的母亲放了一把火,将她自己、他们的家,烧的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父亲冤死,儿子不在身边,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他的母亲怎会自焚而死?不合常理,也不合逻辑。他本欲急回燕都了解究竟,然而却重伤难行,随身佩刀亦不在身边。况那时回去,暗中定有眼线虎视眈眈,无异于自投罗网,那么他父之冤、卓家之冤,何谈报之? 他毫无胜算的把握! 悲愤至极!他恨这阴谋的始作俑者,恨自己无能、无力保护家人,恨皇室为何不查明缘由便下令处置,甚至恨言子期! 恨言子期,父亲之冤未白,朝廷冷淡处之,他为何还在替玄家卖命?! 到底是为了长公主玄诺琪,还是为了心中所谓的那个信念?那个少年时,他们常奉于心的信念: ;胸有家国,心怀天下! 言子期久久沉默,隐忍的痛心伤情被紧紧锁在他眉间,喉中凝涩,面如霜雪。安思郁见他如此,不由心中阵阵抽痛…… 突然,长公主转身,一语不发欲离去。 ;长公主……言子期阻道,;请留步。 长公主停下脚步,却未回头,道:;若你担心今日之事,大可不必,本宫不会追究。 言子期默默看了一眼卓燃,谢道:;多谢公主。 ;护送本宫回去吧。长公主对安亦恒和安思郁道。 安思郁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同哥哥一起随了长公主离去。今日卓燃所言之事,她并不十分懂,却清楚的明白:言子期需要时间、空间来消化和接受这一切,包括卓燃的复生,包括父亲被害之事的线索。 她不希望对此刻的他有任何的打扰,若不能有把握帮到他,不如就留他自己一人,独自面对这些事、这个他曾经熟悉非常的人! 目送三人下山,言子期从一侧腰间取下一物,双手递与卓燃,缓缓道:;卓燃,走吧,和我回燕都。 卓燃接过,顿觉眼眶湿热! 这是他的佩刀!是他醒来后遍寻不到,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在放火之后,丢弃在卓家残屋的佩刀。 握刀在手,出鞘一寸,刀锋仍铮亮寒森,不减当年锋芒! ;谢谢。他将佩刀收回鞘中,声音有些哽咽,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予言子期,道:;早就该给你的。 递在言子期手上的,是那枚言敬将军生前遗物——玉佩。 言子期双手握紧,泪滴随即落下……沉默半晌,他道:;和我回去吧,卓燃。 卓燃目光黯然道:;回去干什么?回去哪里?我早就不属于那里了,我也不再会为玄家卖命了!说到最后一句,卓燃的双目闪动着近似仇恨的光芒,久久难以释然…… ;回言府,回军营,与我一起找寻事情真相,证明父亲和卓叔叔的清白。言子期望着卓燃,目光诚恳、热烈,一如少年时同卓燃首次上战场时一般。 听到;回军营,卓燃目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他从袖中取出另一张泛黄的纸张,扬了扬,径直离去,没再多话。 言子期身后的傅嫣见状,急欲上前阻拦,却被言子期制止,忙道:;将军,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会回来的。言子期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肯定的道。 五人下山返回驻地之时,天色已微黑。 安亦恒将长公主扶上自己的马背,自己从旁随马步行。言子期正要去扶安思郁,后者却微微侧身避过,随即灵活翻身上马,低头不语,也不再看他。 言子期是今日第二次试图接触安思郁时被她避过,印象中,这也是他们相识之后唯有的二次,心中满是诧异和不解,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她不快。另一边,长公主对安亦恒道:;安御史,你怎么会在郴定? 安亦恒听长公主询问,忙施礼回道:;微臣奉命协撰崇武年史,觉察言敬将军当年之事存疑颇多,日前,发现有线索指向郴定,便来到了这里。 他向长公主简单说了下来郴定的经过,如何无意间找到卓家信物白玉扳指,如何一步步查到郴定的菜贩,如何被那个菜贩打晕昏迷,以及后面的事……本以为仅仅是可以找到些许卓家灭门线索,却没曾想此人竟是本该死去多年的卓燃,更不想卓燃竟与长公主遭绑之事有所关联。 巧也不巧,虽事情仍有很多疑点,好在来日方长,他的一番苦心,终究是没有白费。 言子期静静听完安亦恒陈明原委,原地站定,郑重向安亦恒深施一礼,道:;多谢兄长为言家奔走,不顾危险寻找当年真相、伸张正义。此番恩情,言家上下必当铭记于心。 安亦恒憨憨一笑,道:;妹夫别这么说,郁儿既然嫁给了你,咱们就是一家人,言家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况且,他表情略略严肃,望向前方认真的道:;我是史官,要尊重事实,绝不将无定论之事示于后人。 长公主闻言,颔首嫣然一笑,道:;大人坚持寻求真理,不做人云亦云之辈,令人钦佩。 安亦恒却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公主,您……您过誉了。 安思郁微微有些诧异,记忆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安亦恒如此憨然甚至羞赧的模样,不由有些好奇和可乐,她坐在马背上,望着安亦恒道:;哥,你与长公主是如何相识的? 安亦恒听闻,脸似红的更厉害了,长公主倒是大方的笑了笑,将他们相识的过程娓娓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史官 大约三月前的一日,太后午歇后,长公主玄诺琪百无聊赖,在宫中闲庭信步。满眼皆是一般景色,别无他致,见到的人也并无什么不同。她不由兴致泛泛,脚下更加漫无目的,思绪也不晓得飞去了哪里。 不知不觉,抬眼望去一处殿群,外门匾额所书;煜宸,本为一处皇子居所,隐在一片竹林中,最为幽雅安静。玄诺琪未嫁时,曾在这里小住过一阵,最喜此处幽幽竹林。现如今,由于当今皇帝玄墨辰还未有皇子所出,此处便被临时予了修本朝史书的宋御史及一行协理史官,用于修书撰史。 ;竟走到这里来了。玄诺琪不免涩然一笑,曾经种种回忆瞬间涌入心头……摇头不愿再想,正欲转身回行,忽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怎可如此?言敬将军之事,当年并无确凿证据,若如此草率定论,极为不妥! ;有何不妥?难道广郡王所言就不是证据?另一略年长些的男子驳斥道。 年轻男子语气中隐隐多了几分激动之意,道:;广郡王彼时已是癫狂之状,他说的话如何能做的真? ;有何不能?又一男子争论道:;空穴岂能来风?我看根本就是广郡王当年亲眼目睹言敬叛逃过程,因事关重大才发了癔症,但既能肯定言明,那就说明此言非虚! 年轻男子争辩道:;那也不过是你主观臆断而已!仅凭一癫狂之人言便欲作为铁证,恕下官无法接受! 又闻一年岁更长之人;哼了一声,似是本朝史主修之人宋御史,见他们争执不下,出声提醒制止。此声一出,屋内安静片刻,少顷,方才那名略年长之人却又开口道:;安御史,你不能因为你妹妹嫁给了言敬的儿子,你就要替言敬开脱辩驳。如此颠倒是非、不分黑白,何以修史? 被称作安御史的年轻男子闻言大怒,高声道:;颠倒是非的是谁?不分黑白的又是谁?既无铁证,便草率对未明之事妄下定论,才是对先人、对后人的极大不负责!枉称史官!再者说,刘御史,咱们就事论事,又关我家人什么事? 玄诺琪听他如此说,不由出声赞许道:;说得好! 屋内之人听到此声俱是一怔。玄诺琪缓步进入殿内,微笑道:;方才这位大人所言,本宫赞同。既修往史,自当以事实为依据,未盖棺定论之前,不可随意定言。 被点到的男子望着入门的雍容女子,脸瞬间一红,方才的怒气顷刻荡然无存。宋御史见来者竟是瑾甯长公主,不由一惊,忙起身施礼道:;不知长公主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还请长公主恕罪。 几人见竟是长公主,均是惊异,安御史忙行大礼道:;长公主。 方才与安御史辩驳的刘御史,见此情形虽是不服,但知瑾甯长公主身份非同一般,是皇帝极为信赖之人,鼻中一哼,干脆别了身去。玄诺琪望着这个方才言语耿直坚定的安御史,柔然道:;请问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安御史有些惶恐,回道:;微臣安亦恒。 ;安亦恒……玄诺琪略一思索,又问道:;请问安如柏大人是您何人? ;回公主,是家父。 玄诺琪闻言,展颜一笑,道:;原来如此,安御史竟是安如柏大人之子,难怪颇有令尊之风骨。又道:;安御史,对言敬将军当年之事,你有何看法? 安亦恒坚定回道:;微臣无甚看法,只求真相。 ;你要怎么做?玄诺琪追问道。 安亦恒略一思索,道:;根据当年留下的资料,去找相关之人、相关之事,看看是否可以找到线索。 玄诺琪闻言,赞许颔首,真诚道:;若需要帮助,安御史可尽管来找本宫。 安亦恒听她如此说,有些意外,忙道:;多谢长公主! 回忆已毕。本以为安亦恒当时的;找线索,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他真的用心查找,不远万里来到郴定,只为寻找可能有用的线索。玄诺琪又望了望另一匹马背上的安思郁,暖意微笑道:;说起来真的很巧,安御史竟是郁儿的兄长,怪不得,你们兄妹二人有一些像呢。 安思郁闻言笑道:;我们哪里像? ;很像。玄诺琪微笑道:;对真理的坚持,对信仰的执着,都令我钦佩。 这夸奖之语让安思郁顿觉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只是做了应当做的事罢了。 听玄诺琪讲述与安亦恒相识经过,安思郁则偏过头偷偷观察哥哥,意外看到一向木讷的哥哥竟脸红到了耳根,忙笑对玄诺琪解释道:;长公主不要见笑,我哥哥就是这样的性格,认死理,爱较真,性子虽然呆了些,但我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哥哥更好的人了! 安亦恒见妹妹先是挪瑜自己,欲要出言教训,却突然听到后一句,似乎有些意外,不由憨憨的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似乎更逗笑了玄诺琪,玄诺琪笑着点了点头,眼睛望向安亦恒,口中却对安思郁道:;你的话,我认同。 言毕,又将目光移到安思郁身上,笑道:;你说你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那你的夫君,言子期呢? 听她提到言子期,安思郁笑容渐渐凝固,好不容易轻松了些许的心情顿又重如千斤。玄诺琪见她神情,心下十分不忍,亦渐渐敛起笑容,望之心事重重。唯有安亦恒依旧憨憨浅笑,虽觉气氛渐冷,却也并未多思。 女人之间的微妙,岂是他这个憨直脑筋就能想明白的? 回到府衙,夜色已沉,长公主稍作休整,便召了言子期前来,道:;我看郁儿今日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你需好好安慰一下她。 言子期原地愣住。不肖长公主说,他也感觉到了今天的安思郁格外奇怪,只是不知为何。此刻见长公主提起,不禁问道:;她今天怎么了?你们在卓燃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玄诺琪看了看他,却未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她知道了一切,却仍是拼命护我!子期,你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的心了。 言子期闻言,一刹惊住,一时语塞:;我…… 他万没想到,玄诺琪竟在此时抛了这样的一句话给他,那四年前曾失魂落魄的三天情绪瞬间涌入心头,只是这次还未来及再品那失意落寞,便如风忽吹过的微凉雨丝一般,一朝吹散,亦乱了心绪…… 安亦恒侧头看着二人,微微皱眉,不解何意。长公主浅浅一笑:;问问你自己,心里想要究竟是什么,最在乎的,又是什么? 言至此,她目光黯然淡下,轻声道:;不要等有一天彻底失去了,再去后悔为何没有珍惜当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醉语 府衙后的小院一角,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内微微透出点点烛光。 言子期驻足房间外,看着那一抹似亮不亮的光点,踌躇难行…… 他本是想要问她,今日那些奇怪的举动缘由何为?或许是卓燃惹恼了她?或许是累了怕了?或许是恼他没有及时救她?或许……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在临门前的那一刻,脑中思绪一片空白! 还有一个或许,是他想到,却不知为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的部分…… 思怵片刻,还是决定问清缘由。然而,轻叩门数声,却始终无应答。 烛光还在,人应该是还没有入睡才对。沉吟半刻,他手上略一发力,门竟悄无声息的被推开了。 灯未灭,门未栓,人却不应,他轻掩好门向灯火处望去。点点烛火下,安思郁整个人趴在桌边,人事未省,一只手耷拉在身侧,还紧攥着一样东西! 看清她手里那件东西的同时,他亦闻到了一股极浓烈的味道:酒!安思郁手中攥着的,正是一件通体皆黑的黑陶酒坛,酒坛上印有篆文三字:西风烈。 ;西风烈是郴定当地名酒,味醇而香绵,后劲却也不小。言子期轻从她手上取下酒坛,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低头再看,竟还有大半坛酒在桌上,那酒旁边,安思郁的另一只手背,早已肿胀成了发白的馒头! ;郁儿!言子期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安思郁扶起,轻声唤她。安思郁全脸泛红,见似有来人,双眼微睁,似笑非笑,腮边似见点点泪痕。 见她如此,言子期心中没由来的被揪了一下,忙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一手顺势托起她馒头般的手背,不由眉间紧蹙,又疼又气,不禁责备道:;既知有伤,怎么还喝酒?看看你的伤口都肿成了什么样子。 安思郁目光呆滞,憨憨傻笑,口中喃喃道:;喝…… ;还喝!言子期好气又无奈,将两酒坛放在桌另一侧,问看似醒着的安思郁:;你的药箱在哪里? 肿成这个样子,不上些药消肿怎么行?安思郁听到;药箱,精神似是振了几分,颤颤悠悠指向了床头的方向。 言子期依她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她药箱静静放在床头一角。他将安思郁在桌边摆正坐好,道:;你在这里坐好,我去给你找药。 安思郁目光有些涣散,身体虽摇摇欲坠,却因双臂撑桌暂时稳住了身形。言子期转身走到药箱前翻找,半箱看上去都一模一样的小白瓷瓶,每一个瓷瓶都被标注了不同的文字,却都是;如意散;惊风散这类模凌两可的名称,无法判断哪个是她可以用的药。言子期边找边道:;郁儿,消肿的药是哪…… 突然间,后心处顿感一紧,周身瞬僵,呼吸骤停!出口一半的话凝在唇边,再无法吐出半句…… 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由背后至身前,紧紧环住了他的腰。随即,似觉灼人的热度透过了他重重衣衫直达后背,瞬间弥漫全身! 安思郁环在言子期身后,身体和脸颊软软贴在他的背上,醉意未消道:;你……是不是将军? 战场上的言子期,何等恣意风发,此时却如僵直的木头一般,动也不能动一下,低声道:;如果我不是,你又怎敢如此放肆? ;你不知道……安思郁似乎并未理会他话中之言,依旧有些断断续续的自说自话道:;将军……他有多讨厌…… 言子期心中一怔,道:;他为什么讨厌? 安思郁仍是紧紧的环着他的腰,语带哭腔呢喃道:;我明明也很害怕,可是……将军只惦记长公主受没受伤,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可是你看,我也受伤了啊! 像个受伤的小孩子夸张的展示自己的伤口、为求大人安慰一般,安思郁将受伤的手背努力抬向言子期,却不慎被他腰间饰物碰痛了伤口,疼的;诶呦一声叫出。言子期忙转身捧起她愈加红肿厉害的手背,轻轻吹气道:;怎么了,疼不疼? 安思郁双眼红红,看起来十分委屈,使劲的点了两下头。 自相识,言子期甚少见到安思郁如此。她在他的面前也不是没有哭过,只是那些时候似乎更加倔强,克制,隐忍……而此时,醉了的她却看上去却像一个小孩子,毫不加掩饰的难过和手足无措,这个神情,竟令他心口隐隐发疼!望着她噙泪失神的双眼,他解释道:;我并非不在意你的安危,只是我奉命保护长公主,自然要首先确认她是否平安。 ;你骗人!安思郁斩钉截铁道! 言子期一怔,安思郁重复道:;你骗人! ;你明明就是喜欢她。 言子期语塞! 她终是知晓了他曾心慕长公主玄诺琪的往事,那么,她今日的反常、如今的醉态,皆是因此吗? 从前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倾慕于玄诺琪的一切,倾慕于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倾慕于她那份自然流露出的超然和洒脱。五年前,朝廷新科武举,言子期一举夺魁,在得到先皇首肯后,向玄诺琪剖白心意,却被她坚定的拒绝。皆因玄诺琪爱上的人不是他,而是武举中他的手下败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戍边将士,榜眼衡溪。 被拒婚后,他回到军营,闭门谢客,酩酊大醉了整整三天!而那三天中,有须过他的军政要务上呈,均被他一一拒之门外,三天后,走出营帐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他父母勒令押回家中,狠狠领受了六十杖家法处置!他曾以为,此生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半分别样的心思,曾在他眼中,即便是成了亲,无论对方是谁,也都是一样的。但此时,面对着如此神态的安思郁,他心乱如麻的程度,竟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 ;我本觉得我不至于很差,安思郁失神的双眼落寞至极,道:;可是……长公主她那么美,那么好,好到我想要妒忌她,都无法妒忌的起来,可是…… 她嗫嚅道:;我又有什么资格妒忌她,我又能拿什么和她比呢? 她醉语呢喃,似在疑问,又似多是懊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迷离 言子期心中一紧,哑然道:;你无需同任何人比较,你自己,就很好。 奉旨成亲这段时日以来,言子期几乎从未听过她正面的表达过对他的感觉或是要求,她一贯自信明丽,为医者,受病患尊敬爱戴;触及原则时,无论面对谁也毫不妥协;面对突发状况,有勇有谋亦无一丝惧色…… 独独对着他,她却总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状况百出,甚至有些窘迫笨拙。而面对自己曾心慕的女子,她却选择把所有一个妻子应有的酸楚情绪尽数压下,全力护长公主周全…… 他仍不敢确认她的心意何为,但,如果不是因为对自己在意,她又何须如此? 周身无由来的一阵颤栗,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他倏然握住安思郁双肩,望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道: ;全天下,最有资格气、怨、妒忌、质疑我的人,就是你安思郁,也只有你安思郁! ;真的么?安思郁与言子期直勾勾四目对望,眼神直白的毫无掩饰! ;真的么……她喃喃重复道:;既然……既然最有资格的那个人,是我,那么,为什么将军心里的那个人,不能是我? 一滴晶莹的泪,从安思郁左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落,悬在腮边,似落不落。声音盈满醉意的哽咽,目光却未从言子期的脸上移动半分。一字一句,似带了些恳求意味的重复道: ;为什么,你心里的那个人,不能是我? 鬼使神差的,言子期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拭去了她腮边的那一滴落泪,安思郁却反手覆上了仍在她腮边逗留的那只手…… 眼前是安思郁醉语楚楚的模样,脑中却不停闪过各种片段:成亲时误伤自己的她!喀纳战场意外出现的她!伤兵中间专注认真的她!岳丈面前挺身维护自己的她!受家法后为他上药的她!为知屏出头的她…… 点点星星,脑中片段,眼前所有,此刻都是她! 四目相对,眼神毫不避让的碰撞!像是瞬间迸发的火苗一般,言子期的理智尽失!他再也忍不住,一手大力环住安思郁腰身,将她向自己更拉近了些,随即俯身,狠狠吻住了她! 这个略带笨拙的吻,霸道且缠绵!电光火石之间,安思郁骤然睁大了双眼,很快,神志未清的她便被这个侵略意味的吻吞噬了仅剩的全部力气,暖醉的气息逐渐被两人愈来愈紊乱的呼吸声湮没,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双手圈在了言子期脖颈之后,沉醉在他发烫的呼吸间,被动而顺从的接受了他对她双唇辗转反复的厮磨…… 言子期整个人、整颗心,都如起了火一般,恨不得将安思郁揉进他身体里,脑中大片大片的混乱交织,迷迷糊糊,只有一个念头最清楚! 他想要她! 没错!此时此刻,他只有这个念头:他想要她! 怀中的安思郁似脱了力一般,缓缓向下滑去,他任安思郁紧紧圈住他的颈间,顺势将她轻放在床上,在两人都无法顺利呼吸的临界点处,将双唇恋恋不舍的从她微微有些发红充血的薄唇游离开,依次落在她含泪的眼角、高挺的鼻梁、冰莹的耳垂、白玉的脖颈间,厮磨辗转,轻咬慢含…… 两人的呼吸,陡然间粗重了起来。突然,言子期一只手猛然扯断了安思郁腰间的衣带!瞬间,安思郁双目圆瞪,目光迷离,散射而无焦无神,整个人似是被吓到了一般,僵僵的躺在床上,一只手从言子期颈后抽回自己身前,颤抖着摸索了半刻,努力拢住已散敞的外衫,口中喃语轻吟:;别…… 这一声;别,入耳瞬间,立刻将言子期从迷乱中拉回现实!像被在三伏天从头至脚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他猛然清醒了! 像触电一般慌忙从床上弹起,与那个方才被覆在他高大身躯下的娇小人儿瞬间分离,踉踉跄跄后退到了墙角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险些跌倒在地! 刚才,他究竟是怎么了? 安思郁是醉了,醉的人事不省,思绪迷离,醉的失去了自控力和判断力,但是他言子期没有醉! 他怎么可以趁她醉了,对她做这样的事? 惊悔交加,言子期从未如现下一般痛恨自己失控的行为! 明日安思郁酒醒后,也许记得方才的事,也许不记得,但是无论是否记得,他都不该趁人之危对她行侵犯之事。即便……即便可以,至少也要她清醒着同意,不!至少要明确他自己的本心! 方才面对她的失控、无法自抑,究竟是欲望作祟,还是别的什么?! 玄诺琪方才说过的那些话,此时又一刻不停的在他脑中循环往复! ;子期,你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的心了。 ;子期,你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的心了。 ;子期,你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的心了。 ;子期,你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的心了。 ;子期,你差不多也该看清自己的心了。 …… 安思郁两手犹自护在心口,双眼已闭,沉沉睡去。 无与伦比的心虚和自责同时袭来,言子期蹑手蹑脚的走近她,轻轻展开棉被,覆上她的全身,尔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冷冽寒风阵阵,毫不留情的拍向他的面颊,颈窝,全身……满腹愁肠诉无可诉,堵心至极!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释放所有情绪的出口! 他毫不犹豫向府衙外走去。路过他的居所时,阿笠手捧一袭外袍在门前张望,见到言子期,忙上前为他披上外袍,道:;将军,天凉了,您这是要去哪? 言子期原地站定,转头冷冷的望着他,道:;阿笠,少夫人房中的‘西风烈’,是你给她的? 阿笠不觉有异,很痛快的点头答道:;是啊!少夫人问我要些尝尝,我以为是您要喝。 言子期收回目光,径直向外大步流星走去,身后长长抛下一句:;明天一早,自行去领二十军棍! ;是!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私心 郴定主街,商铺皆结束了一天的营业,闭门休憩。暮色沉沉,唯有酒馆一处微微透出些许灯光。 缓缓走近,顿闻人声从内传出: ;我们要打烊啦!要不您上别处瞧瞧去? ;急什么?熟悉的慵懒人声幽幽飘来,;喝够了,我自然会走。 这样的对话,言子期相信,今晚定已经进行了很多遍。掌柜无奈道:;那要不您老把酒钱先结了? 屋内轻哼一声,言子期信步入内,屋中之人见他来,哼笑道:;喏,结账的来了。 径直在那人身边坐下,亦不多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西风烈,仰头全部灌进自己口中! 那人歪头斜着眼睨笑道:;怎么?被小医师赶出来了? 此言正触言子期当下心事,他当即黑脸,不快道:;卓燃,闭嘴! ;看来说中了。卓燃不以为意,顺便伸了个懒腰,言子期怒道:;你有完没完? 多年前,两人还是少年时,如方才一般斗嘴的情形时常发生。此情此景,倒真如回到了当年那般。许多回忆顿时涌上心头,两人不约而同相视苦笑。卓燃向酒馆掌柜招手道:;再来两坛! 掌柜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去内间拿酒。卓燃望着言子期,道:;说真的,上次看你这样魂不守舍,还是在五年前。 言子期抬了抬眼皮看他,他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次又是因为谁?大公主?还是你那个小医师夫人? 言子期擎了空酒坛,作势要揍他。卓燃忙摆手道:;打住!打住!我不逗你了,今天不想和你打,改日再比过吧。转而见言子期愁眉紧锁的神情,又忍不住叹道:;女人缘太好,也是麻烦啊! 言子期白了一眼他道:;不要胡说,什么女人缘? 卓燃凑过来,掰着手指道:;来来来,我给你算算啊:大公主不算,广郡王家里是不是有个小郡主?天天跟在你身后那个,若说她不喜欢你我还真不信;头几年是不是有个对你死心塌地的牧羊女来着?长得还挺漂亮的,搞不好有一天就上你家门找你去了!还有你那小夫人,知道你原来喜欢大公主,那伤心的样子……啧啧…… 原本听他提起广郡王,言子期心中是发闷的,但又听他提到安思郁,猛地凝神看向他道:;这事是你和她说的? 卓燃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是又怎么样,你以为你瞒得住?她早晚得知道。 无视言子期随时要一口吞了他的目光,又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最后娶回家的女子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言子期收回要吃人的目光,认真道。 ;很特别。卓燃打开一坛掌柜刚送来的;西风烈,仰头喝了一口,道:;外表看着像个小孩子,内心还挺强大的!出人意表。 言子期闻言,低头沉吟道:;我可能搞砸了。 ;哦?卓燃侧头看他,;还有你言子期会搞砸的事情? 言子期无言,愁肠满腹,仰头一口气闷掉半坛;西风烈,双眼已微微发红。 ;我说,卓燃继续看着他:;你不会还对大公主念念不忘吧?人家又不喜欢你。 言子期回望他,略带几分醉意朦胧,认真的道:;我已有妻室。 卓燃哈哈笑道:;看的出来,你还是很喜欢小医师的。 言子期一怔,凝眉道:;你怎么看得出来? 卓燃一副;自当如此的表情,道:;你若是不喜欢她,早就会以各种理由让她离你远远的,又怎会外出办事还将她带在身边? 言子期严肃的解释道:;那是因为她是医师,这里也需要医师。 ;得了吧!卓燃满脸写着;不信,反驳道:;天下医师千千万,燕都更是不乏名医。军医有的吧?太医有的吧?你为何偏偏带上她?要说你言大将军没有半分私心,你怕是连自己都不信吧! 言子期的神情瞬间凝滞了! 为何会带她在身边?他曾为自己找过好几个理由:因为她是医师,他不想让她的专长无用武之地;因为她生性鲁莽易惹祸,他母亲庄静郡主一看到她似乎就犯头痛;因为她有梦魇的习惯,如若没有他在身边她会发作严重…… 种种理由,不过都是理由罢了。内心深处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他只是想带她在身边,时刻都能见到她! 猛然灌了一口下去,呛得他嗓心生疼!卓燃在一旁看着他嗤笑道:;所以我说麻烦,女人麻烦,沾了情的男人更麻烦! 言子期瞟他一眼,道:;你早晚也会如此。 卓燃哼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我才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麻烦!况且,活下去都是问题,谈什么感情?这都是你们少爷小姐的玩意。 这句虽从卓燃口中轻松讲出,但在言子期听来却重似千斤!曾是一起成长的发小、并肩作战的同袍、生死与共的兄弟,空白的这几年,卓燃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轻叹一口气,取了面前两个酒盏,斟了满杯,将其中一杯递予卓燃,平静道:;说说吧。 卓燃毫不客气的接过,仰首一饮而尽,;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从我眼皮底下劫走了长公主和郁儿,还有,言子期默然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卓燃并未直接答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径直丢给言子期。言子期接过,开瓶欲嗅,却被卓燃一手制止,道:;打住,你要是在这里人事不省了,我可没把握能把你弄回去。 言子期微一挑眉,道:;这么厉害? ;自然!卓燃将小瓶拿过,重新收入怀中。 言子期道:;哪里弄的? 卓燃毫不犹豫道:;我制的! 见言子期似乎微微睁大了双眼,卓燃复又放声大笑,边笑边道:;你信么?哈哈哈!我哪里有这等本事?是我师父生前所制,只剩这一点了。吸入越多,肌肉越僵,神志越模糊,和香一起烧更厉害!为了迷晕大公主和你的小医师,我可是用掉了大半瓶呢! 言子期定定的看着他:;你师父? ;对啊!我师父。卓燃又斟了杯酒,饮毕,道:;救我性命的人。 ;你师父,是什么人? ;一位掘墓人。见言子期似乎蹙眉微微不解,卓燃又解释道:;就是挖墓穴埋死人。从前似乎也做过一些掘墓盗宝的事吧?不重要了。 言子期问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答案 卓燃又自斟了一杯酒,却并未即刻饮下,而是擎在手中,微微打转,酒花在杯中飞旋了几个来回,终是沉了杯底。 他直勾勾盯着那平静如镜的酒面,缓缓道:;我不是说过,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的路上,遭遇了黑衣人的伏击么? ;他们打晕我之后,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到了城西那片乱葬岗上,恰巧被我师父发现我还活着,就把我带了回来。他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结余生,就干脆带着我来到了郴定。所以,七日后,待我醒来,已离开燕都很远了…… 言子期表情肃穆,哑声问道:;后来呢? 卓燃将方才所斟的那杯酒尽数灌入口中,双眼似蒙了一层水汽一般,已微微发红,继续道:;我那时候伤得很重,又得了风寒,差点真的死掉。我师父倾尽所有救我,终于让我捡了一条命回来。所以,我便拜了他为师,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证据,为我惨死的爹娘讨回公道。 言子期的心亦十分沉重,此时此刻,唯有酒解千愁。复饮一杯,他想问些不那么沉重的话题,来缓解此刻压抑的气氛和心绪,故问道:;你和你师父学了什么? 卓燃斜着眼睛看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苦笑道:;你以为我拜师学习盗墓么?哈哈哈!别逗了。你以为那些功夫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成的么?说来惭愧,我师父的真功夫我一样没有学到,但是挖洞,我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言子期又斟了一杯给他,道:;在观音庙,你是挖了个洞,将长公主和郁儿运走的么? 卓燃点点头,浅饮一口道:;差不多。挖了三天四夜,洞口在观音庙,直通我住的那座山角下。 言子期凝眉不解,道:;当时我们把观音庙几乎翻了一遍,并没有见到有任何异样的空洞,你将洞口设到了哪里? 卓燃扬眉微笑,道:;洞的位置其实不新鲜,就在那大殿后门附近的地方,只是我挖的洞是随走随填的,你们御林军那帮酒囊饭袋自然探不到虚实。 言子期闻言,疑道:;你怎知我们此时要来郴定,怎知我们一定会去观音庙,又怎么有把握我一定不在公主身边? ;你的问题太多了!卓燃打了个哈欠,道:;大公主年年来郴定祭拜她亡故的驸马,每次都会在回程时独自在观音殿发呆,一呆就是大半天。我在这里这些年,比你可都清楚,所以,我知道她会去观音庙,也知道她不会让旁人跟随。但是,你这次也居然在,我事先确是不知的。 言子期微微蹙眉,;若你不知我也在,怎会事先想到绑架公主来逼我出现的计划? ;我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卓燃摆了摆手道:;我本来的计划,只是真的想绑架大公主,逼玄墨辰重查当年之事,但是,他抿酒而笑,;部署的时候才意外得知你也在,我便改了主意,先见见你,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比直接绑架大公主要挟朝廷,要靠谱的多。 ;还好你改了主意。言子期无奈一笑,转念又道:;但若我不能很快找到你藏身之地,你预备对她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卓燃摇摇头,认真的看着他道:;活线索,我既给了你,我就有把握,你能在一日之内寻来! 言子期若有所思:;你说的活线索,是指安御史? ;没错。卓燃哼笑道:;得了这个线索,没有隐瞒的道理。若对方是友,则定会将此线索告知于你,尽快找寻前来;若对方是敌,也会透露给你这个线索,试图抓住把柄打压你。而且,那人一副老实人又不笨的模样,我愿意在他身上赌一把,赌他会在清醒之时,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三品将军你。 ;此举太过冒险!而且,言子期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复又板起面孔严肃的道:;安御史是我妻兄,况他一直为当年之事奔走,查明真相,你不可对他无理! ;哦?卓燃以手做枕圈在脑后,不怒反笑道:;怪不得……他话音中落,忙转道:;好好好!看来,我这次没赌错! ;还有,言子期继续问道:;既然你的目标是长公主,那么何必要将郁儿一起绑走?那时你应不知她是谁。 卓燃耸耸肩,道:;我本以为大公主会像往常一般独自进入,怎知她这次居然带了个小医师进去,还以为那小医师是她的情人! ;什么?言子期哭笑不得,卓燃又道:;我的确不知她和你的关系,只因这药已经放了很久,我没把握它能让人昏迷多久,万一事情没办完,你的小医师就醒了,你那一整座庙的御林军都在,事情会很麻烦,所以干脆一起拖走完了,谁知道,你这小医师难搞定的很! ;她怎会轻易让你得逞?言子期很自然的说出这句,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卓燃眯着眼,面带几分鄙夷嘲讽的神色看着他,言子期被他觉察,忙敛起神情,正色道:;当年之事过去不久,先皇驾崩,广郡王也已死去,你若找我陈明事情原委……哪怕你要绑架长公主也不是没有机会,为何要拖到今日? 卓燃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师父的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就愈发差了。他曾经倾尽所有的救过我,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我自然,也要倾尽一切的救他性命,侍奉他终老。 ;所以,你当了那枚扳指。言子期问道。 ;嗯。卓燃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泪无声的滑落眼角。;可是,他还是没能熬住,两个月前,走了。 此刻,默然无声,言子期的心沉入谷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觉无比沉重。片刻,他开口道:;这些年,你靠什么生活? 卓然苦笑一声,道:;卖菜。 ;卖菜? ;是啊,卓燃很自然的回道:;很奇怪么?别看我那小荒山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地方大,能种菜,卖多卖少聊以果腹吧,比不得从前。 ;也是。言子期颔首:;怪不得,郁儿的兄长,是在集市找到了你。 卓燃略有些不自然干笑了几声,道:;那个安御史,他也真是厉害,仅凭一枚小扳指就能把我的踪迹摸得一清二楚。原本我是想溜的,但是又想想,能借这个契机与你相见也不错,血书的事,我如果不说,可能就会烂在心里一辈子,那么,我的父亲,你的父亲,永远将会顶着世人的骂名,泉下难安! 言子期点头不语,仰头饮尽了最后一杯酒。卓燃道:;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言子期将酒杯留在手中,道:;继续寻找当年知晓此事、尚在人世之人,找到可以握在手里的真相,奏请皇上重查当年之事,还言家、卓家清白。 卓燃凝视着他,肃然道:;子期,不是我以小人之心揣度你与玄墨辰的君臣之情。即使你是他最衷心的臣子、最器重的将军,但皇上就是皇上,在某些问题面前,他不会选择站在你这一边,你明白么? 言子期扶额闭目。卓燃所言,他怎会不明白? 玄墨辰是皇帝!即使他与言子期有着从小相伴成长的情谊,他仍然是皇帝! 卓燃将坛中酒倒尽,刚好一杯,他举起满杯,重重撞了一下言子期手中空杯,笑道:;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言毕,转身豪放道:;掌柜的,再来两坛! 言子期出手制止道:;别喝了,太多了。 卓燃俯身,从桌下取了一物上来,竟是叠成厚厚一沓黄纸包成的一串方包。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泛黄纸张,放在言子期面前,道:;你的小医师开的药方,我刚去抓了药回来。啥都好,就是不能饮酒,所以,今日我必定要饮个痛快才好!说罢,向昏昏欲睡掌柜的继续招手道:;再拿来! 言子期轻展此纸,纸张上,略有些模糊的字迹娟秀干净,他似乎能看到,安思郁正坐在自己面前,一笔一划写这些字的情形,不禁嘴角浅浅一弯,心中暖若午阳…… 言子期将药方递还卓燃,扫了一眼桌上厚厚药包,道:;这么多药,你有钱付账么? 卓燃哈哈一笑,道:;记在你言大将军的账上了!还有今天的酒钱,说罢,拍了一把言子期的肩头,回头冲掌柜的道:;酒钱朝他要! 言子期无奈摇摇头,正色道:;休想!从你月俸里扣。 卓燃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言子期的脸,左看右看个不停,看的言子期好不别扭,正欲出言,卓燃却抢先一步,连连啧舌道:;果然是成了亲的男人,变这么抠门了! 夜色愈发沉了,寥寥星光却主宰了这黑色世界的全部。希望升起的地方,若不在当下,那就在明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痕迹 安思郁从床上苏醒时,天色已蒙蒙发亮了。 衣衫未除的从床上坐起,衣带却是断裂的;药箱四敞大开,箱中本码整齐小白玉药瓶东倒西歪的堆在一处;灯火已燃尽,那两坛;西风烈却还在桌边静静放着…… 昨夜暖熏的酒气,大半已散去,仍残留丝丝萦绕在这小小房间内。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的闷痛,安思郁扶额缓缓起身,努力回想昨晚发生过的事…… 从卓燃处回来后,她的心情降至冰点,去问阿笠要酒喝,然后,然后…… 一片空白!但那些狼藉……难道是她喝醉了发酒疯?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宿醉到人事不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安思郁稍稍安慰了下自己,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对镜理妆。手挽发髻时,不经意瞥见镜中的自己,表情和动作竟都凝滞了…… 凑近了仔细看过:她的脖颈处竟有连成片片的红紫痕迹,以点成面,鲜明且招摇,像是淤记,又像是肿伤。但用手抚上细看,倒是没有什么痛痒之类的异感。安思郁心生疑惑,将镜中的自己调了个角度,竟又发现,她的嘴唇亦是较平常肿胀些! 这是什么伤?如何造成的?饶是安思郁医术精绝,这样的异状,她亦是第一次见,不免疑虑好奇…… 或许是迷药的副作用,抑或是;西风烈使然?想了想除了这些,昨日似乎也无甚其他。况且并没有难受的感觉,想找来些什么遮一遮,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算了,何须过多放在心上? 不再多想,收拾整理了自己和心情,取了药上在了受伤的手背处后,她便背了药箱,精神抖擞出门,却远远望见一人向自己快步走来,安思郁驻足查看,那人边走边道:;郁医师! 定睛看清来人,安思郁微微愣住:;傅郡主……傅将军? 来人正是傅嫣,虽同为将军,但她官至六品,品级上不及言子期。她一身黑红色短缎布裙紧紧包裹身躯,头发高高束起一个马尾,较昨日装束更加飒爽利落。至前快声快语道:;言将军嘱咐说让您多歇一下,我这来接您,没想到您已经起来了。 傅嫣虽贵为郡主,亦是傅家军领袖,但其父战死沙场后,难以撑起整个傅家,幸得言家明里暗里护佑,便与言家一贯交好。安思郁并不知其中道理,却觉十分过意不去,忙道:;有劳傅将军。 ;叫我阿嫣就好!傅嫣咧嘴一笑,道:;不必如此见外,我视言将军如兄长一般,郁医师便是我的嫂嫂了。 安思郁闻言,觉得她的笑容真诚可心,虽贵为郡主和将军,却毫无架子,不由感觉轻松了几分,笑道:;那叫我郁儿便好。 ;好嘞!傅嫣笑着搂住安思郁的肩膀,这个举动虽有几分粗犷,却自然的很,让安思郁不觉对这个性子直爽的女将军又增添了几分亲近和好感。片刻,安思郁问道:;言将军去了哪里? 傅嫣咧嘴一笑,道:;言将军在行宫,有紧急军务在身,处理完,就赶去郊外。 安思郁频频颔首,问道:;阿嫣,我们现在去哪里? 傅嫣将手中的棉方布巾递给安思郁,回道:;郊外驻地临时建了个流民收容营,收容了一些流离至此的难民。昨夜有两人突发高热,一直梦呓昏迷不醒,到现在为止,大部分难民都病倒了。 安思郁听闻,心中咯噔一下,;都病倒了? ;是。傅嫣蹙眉道:;只一个晚上就都病倒了。本地医师说,可能是瘟疫。 瘟疫!这是安思郁来此之前,最怕,却也是所预想中有可能发生的事。不可再耽搁,她即刻道:;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行至驻地,来来往往的巡逻兵皆面覆罩巾,人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带了些失措与惊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染上这病,落得没命回燕都。但是,安思郁走过时,分明感觉的到,那一双一双仅露在面巾外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 安思郁摸摸脸上,不解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傅嫣顺着其他人的目光寻去,视线落在安思郁脖颈处,有些疑惑道:;你受伤了么? 安思郁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脖颈红紫之处,不好意思的笑道:;哦哦,没事,大约是昨天多喝了几口酒,起了些反应。 傅嫣闻言却眼中一亮,喜大于惊道:;你会喝酒? 安思郁不觉有些发窘,有些不好意思道:;会喝一点点…… ;哈哈!傅嫣大笑着拉住她道:;性情中人!果然不愧是言将军的夫人,待回燕都,我们相约喝酒好不好?安思郁莞尔一笑道:;好!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不好!; 顺着声音所在处,望见一张比声音更冷峻的面庞,冰雪一般剔透精致的俊面不苟言笑。傅嫣见来人,忙噤声施礼道:;将军。 不见到言子期也还作罢,今日一见他,千愁万绪瞬间涌上心头!昨日他进入小屋营救时那刻的情形仍历历在目,心内顿觉抽痛的难过,低了头不愿再看他。 言子期见她表情瞬间变化,一丝心慌悄悄涌起,正在想要以那句话作为昨夜之后两人间的开场白,蓦然看到她粉白颈间紫红痕迹的点点片片,冠玉般倾世俊颜瞬间竟浮上些许狼狈和慌乱之色,忙顾不得心绪凌乱,将安思郁拉到一旁角落道:;你……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安思郁不解,;那我应该怎么出来? ;你……言子期欲言又止,低头在自己身上翻找,除了一方素帕,什么合适的物什都没找到。一向稳定持重的言子期,此时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展了素帕比划片刻,试图遮住她脖颈处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却因素帕太小,环绕一圈都是徒劳。安思郁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的举动,懵懂不知他为何如此上心遮住这些痕迹,小声疑惑道:;这不要紧吧? 言子期面色微红的望向她,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有一阵心虚,忙讪笑道:;那个……我昨天就是喝了一点点酒…… ;一点点?言子期盯着她,追问道。 ;额……就一点点……安思郁一面捏了小指示意,一面偷偷去看他的眼睛。一不小心对上的瞬间,心里堤防似被全线击溃了一般,在他澄澈无比的双眸中败下阵来,眼神躲闪道:;好吧,我承认,就一坛! ;你……言子期小心试探道:;醉了之后的事,你还记得么? ;醉了之后?不记得了。安思郁摇摇头,突然,似是惊醒过来般反问道:;将军,难道我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你当时看到了……? ;没有!言子期从前几乎与谎话绝缘,此刻竟毫不犹豫的说了谎! 但谎话一出,他顿时后悔了! 他现在的行为,与临阵脱逃的逃兵又有何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仙医 “哦……”安思郁尴尬笑笑道:“我闻听“西风烈”乃此地名饮,只是想尝尝味道,岂料一不小心尝多了些……这些,”她摸了下脖颈处痕迹的位置,“大概是这酒造成的。” “……”言子期又急又气,又有些好笑,渐渐好笑转为难以言说的心疼……顿了些许,突然从自己衣襟下摆处,撕下整齐一条素色棉布条,仔细在安思郁脖颈处敷了两圈,末了,还系了个好看的小结。 在安思郁眼中看来,他今日的举动着实奇怪的很,却又不知缘由为何。稍稍碰了碰那个小结,她继续尴尬道:“这个……是阿笠告诉你的?” 言子期不答,安思郁望了望他身后,疑惑道:“怎么没见阿笠和你一起?” “阿笠一早领了二十军棍,现在大约下不了床了。”言子期平静道。 “啊?为什么?”安思郁惊道:“阿笠犯了什么错?” “他错在,行宫重地,未经本将军允许,私自购置烈酒给将军夫人,不合军纪。”言子期静静望着安思郁道。 安思郁脸上的表情,渐渐从惊奇变为不可思议的不满,她心里的无名之火早就憋了几天,无从发泄,此时总算借机发出!她大声道:“酒是我问阿笠要的,他又不敢不给,若犯军纪,也该是我来承受,与他又有何相干?将军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便处置阿笠,是否不公?” 言子期见她似乎真的动了气,联想到昨日……心下不禁生愧,但仍解释道:“他是将士,但你不是,所以错在他,不在你……” “那我呢?我难道真的是将军夫人么?我在这里只是一个医师,在将军你的心里也一样!”安思郁骤然打断言子期的话,拂袖转身,径直向收容所内走去。 转身的刹那,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发火都没有发对地方,明明早就已经接受了他心中有他人而无自己的现实,明明对自己说过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可是终究,她想要的、想拥有的却是更多! 她有些后悔,后悔将自己心底所想暴露无遗,后悔一时冲动对他口出伤人之语, 后悔自己太过自私,用自己的一厢情愿始终绑架着对他的期许!她觉得自己委屈,那么他呢,他就不委屈么? 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心中百感交织,更加压抑失落…… 言子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在心中却已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本是有话想要对她说的,可当自己站在她面前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自主就将话题带偏离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外。 或许,他仍需要更坚定的决心,需要比在战场上还要再加倍的勇气,或许需要一个更加完美的时机,为她醉语呢喃时的疑问,奉上一个再真心不过的回答! 来日方长! …… 收容所内,触目皆是片片惨淡和狼藉。 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老少男女皆有,横七竖八的歪在收容所内临时搭建的炕席上、地上,人人皆是双目无神,无精打采。里部搭建了一间内室,几名医师正在门口讨论着什么,边讨论边摇头。见有人进来,几名医师止住讨论,纷纷施礼道:“言将军,傅将军……” 言子期颔首,傅嫣抱拳道:“诸位辛苦。”随即将安思郁介绍给众人道:“这是郁医师。” 几名医师面面相觑!他们一早便得知,会有一名从燕都来的医师助他们解眼前之困,然而,面前之人,却是一名身材弱小、年龄尚轻的“男子“,顿时,众人脸上的失望甚至不屑一顾的神色纷纷显出,有一人甚至道:“娃娃你多大?” 安思郁向众位深施一礼,并未察觉身后言子期盯着他们的不善目光,不卑不亢道:“各位先生,学生的确年纪轻,经验也不如各位丰富,但愿与各位同进退,共同救治病患。”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即使再不屑一顾,看到她态度如此诚恳,况且还有言子期将军在后虎视眈眈,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安思郁便用面罩敷了面,径直向内室走去。 内室便是病患所在,早已被重重厚帘隔离。内间病患皆是安静的躺在榻上,面如白纸,皮肤却青紫无比。安思郁轻手轻脚的走到一个年幼的孩子身边,伸手去探了他的脉象和额温,轻翻了眼睑与唇舌,低头沉思片刻,转身出来,双眉深锁,向 其他医师施礼道:“请前辈借我药方一观。” 言子期冷峻的目光如两道闪电,瞬时射向那几人,其中一位极不情愿的将几张药方递予她。安思郁双手接过这些药方,细细查看,言子期问道:“这么多方子,如何?” 虽然方才,二人之间有些不愉快,但她是医师,他是将军,总都是要尽了自己的职责和义务。安思郁沉吟道:“这些药方虽药材、配比略有不同,但来看皆是对症之药。” “确是对症之药,但却无甚效果,病因不明,不如不用!”一个高亢但陌生的男子声音自帐外徐徐传来…… “什么人?”帐外将士将此人拦在门口,耳似闻佩刀出鞘之声,傅嫣忙出帐查看,却见一男子被将士以佩刀拦挡在帐外,而那男子见佩刀出鞘,脸上并无半分惧色,反而多了几分戏谑玩味之意。 “你是谁?”傅嫣上下打量此人,见此人年纪略长他们些,身材高挑清瘦,衣料粗看虽为素色棉麻质,但均以上等丝线绣以暗纹,价值似乎不菲;容貌清俊,眉眼风流,让人不得不将目光在此人身上多流连几分。那人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物向傅嫣掷去,将士见状皆惊,以为是暗器投射,忙欲将此人拿下,却遭傅嫣挥臂制止!因为她已看到,投掷而来之物不是其他,竟是一封名帖! 傅嫣将名帖稍作检查,确认未有异常后,入帐将名帖呈于言子期,言子期将名帖展开,见上书仅五字:四海纪凌寒。 “纪凌寒,是何人?”言子期疑惑道。 安思郁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微微凝滞,若有所思道:“他与我师父之子,也是我娘生前的徒弟倒是同名,只是不同姓。” 言子期望向安思郁,眼中尽是询问之意,身后却有人惊呼:“四海纪凌寒!竟是纪仙医来了!眼下之困可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离魂 顿时四下里,群声沸腾,几位年纪稍轻些的医师面露喜色,而年纪稍长些的医师均露出或轻或重的不自然甚至不屑神色,反应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他们对这个“纪仙医”多少是知晓的。 “纪仙医?”安思郁头次听有人用“仙医”来称呼一个医师的,正在好奇间,只听一医师鄙夷道:“纪凌寒最善起死回生之术,江湖人称‘纪仙医’,你连他都不知,难怪孤陋寡闻!” 安思郁此刻无暇理会旁人挪瑜之语,只见言子期吩咐将这位“纪仙医”请入,安思郁目不转睛的望着来人,试图从久远的记忆中翻找些什么,却什么都找不出来…… “在下纪凌寒,游方医师,听闻此处有疑难病症,想略尽绵薄之力。”纪凌寒施礼得体,面上却尽是倨傲之色。 “不知先生从何得知,此处有疑难病症?”言子期问道,眼中却皆是警惕狐疑之色。 纪凌寒却淡淡笑道:“在下四方游历,四海为家,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纪仙医快来助我等一臂之力!”身后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一片嘈杂声中,安思郁却上前施礼问道:“敢问先生师承何人?令尊名讳?” 安思郁问的直白,纪凌寒倒是微微一愣,虽对这两个问题感到奇怪,却也并未隐瞒,答道:“先师郁贞,家父李济世。” 闻言,安思郁又惊又喜,纪凌寒讶于她的神情,微微不解,言子期望向安思郁道:“这位,是郁贞医师的后人。” 纪凌寒愣住一瞬,脸色随即发白,他死死盯着安思郁,眼神复杂,带有几分不可思议低声道:“你……你是亦恒,还是……思郁?” 见他直呼自己和哥哥的名字,安思郁大喜过望,忙见礼道:“我是安思郁,见过师兄!” “思郁……思郁……”纪凌寒忙上前一步将安思郁扶起,并未理会从旁言子期不善的目光,方才的倨傲和玩味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却是不敢相信的欣喜之色:“你……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夹杂着几丝淡淡的苦笑浮上面庞,纪凌寒喃喃道:“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你什么时 候多出来一位师兄?”言子期问向安思郁,眼神却始终盯着纪凌寒的一举一动,警惕之色仍未减半分,安思郁道:“是我师父的独子,也是我娘唯一的徒弟,为医天分极高,八岁起便可独立坐诊,只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而且……”她不解道:“师兄为何改了姓氏?你的名字明明是李凌寒。” “并未改姓氏,只是随母姓罢了。”纪凌寒只是淡淡回答,又听她提起了李济世,这才问道:“父亲他老人家还好么?” “还好……可是这么多年,师兄你究竟去哪里了?为何不回去看看师父?”安思郁疑道。 “这……”纪凌寒面上苦涩之色愈重,忙转言道:“先解眼下之事,叙旧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是,”安思郁忙点头,将药方尽数递予纪凌寒,道:“症状倒是不罕见,只是对症之药,皆不见好。” 纪凌寒接过药方,只是淡淡一瞥便放在别处,道:“正如我所说,若并非真正的对症,自然不能见效。” 傅嫣见他话并未说道正题上,不由讥讽道:“不是‘仙医’么?那岂不是一眼得知病症所在、该如何医治?”纪凌寒却不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道:“让你失望了,我才寻来此处,还未能有任何进展。”他又看向安思郁,压低声音道:“师妹,你怎么看?” 安思郁点点头,向傅嫣等人问道:“请问染病者,除逃难至此的民众外,是否还有他人?” 傅嫣答道:“大部分皆是难民,也有部分安排难民的士兵。” “没有当地民众?”安思郁疑道。 “目前没有。”傅嫣道。 安思郁与言子期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对视一瞬,言子期道:“并非食物和水。” “嗯。”安思郁点头道:“可确定是由人带入,但应该也非空气或其他媒介传播,否则染病之人将多到不可估量。这样看来,应是直接接触过病患之人,感染风险最大。” 言子期点头赞同。安思郁向身后医师问道:“请问病患症状除高热不退,是否还伴有其他?” 医师们多面露不快,仅一年轻些的医师答道:“周身青紫,白日神志不清,入夜盗汗梦魇。” 安思郁一怔 ,重复道:“周身青紫,盗汗梦魇?” “是。”那医师回道。 “是否可以给我纸与笔?”安思郁问道。 得到肯定回答后,安思郁迅速执笔,在纸上龙蛇飞舞,末了,轻轻吹干纸上墨迹,递与其余医师,道:“众位请过目。” 众人纷纷接过查看,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人看毕,竟陡然色变,将此纸摔在地上,大叫道:“狗屁不通!你怎敢以‘溪暮’入药?” 其余众人亦是连连摆手摇头。纪凌寒却将药方从地上拾起,仔细看过,凝眉道:“离魂?” “嗯,我早该想到的!应是离魂。”安思郁点头道。 言子期望向她,不解道:“何为离魂?” 安思郁道:“倒不是真的离魂。我娘生前曾著古时医典一籍,书中所写古时百年前曾有一个村庄,超过一半的人都患有一种怪病,身僵意钝,高热不退,神志模糊,难以安睡,像极人失了魂魄一般,故将此症唤作‘离魂。’” “那么,这‘离魂’之症,源头为何?”言子期问道。 “我娘也不知。”安思郁摇头道,“书上记载,‘离魂’之症不易见,但‘溪暮’,或可医此症,我娘根据古方所记,融汇自己的经验,写出了这张药方……” 纪凌寒在一旁静静望着安思郁所写药方,似在踌躇些什么,一言不发,而众医师纷纷摇头表示不认同,一位年长医师不屑哼道:“你所说令堂所著医书,我等皆未读过,即便纪仙师是你师兄,恐也难让人信服!”而傅嫣听闻这些言论,不由怒道:“我家郁医师是郁贞医师之后,而这个人,”她指向纪凌寒,道:“多年未出现,现在跳出来自称是郁贞医师之徒,谁知是不是江湖骗子?不该被信服的,也应该是这个人!” 安思郁一怔,的确,她太快的相信了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师兄,也未曾想要辩其真假,此刻望向纪凌寒的眼神,不由也多了几分怀疑。见状,纪凌寒无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径直递予安思郁。 言子期却先她一步接过此物,见是一蓝布包裹的扁平之物,言子期仔细检查,确认毫无问题后,才交予安思郁打开。安思郁细细展开蓝布包裹,露出其中之物:竟是一本书! 安思郁见此书封面,先是一惊,忙轻翻内页……愈翻,带着喜悦之情的热泪便愈加欲落,“这是娘所著之书!”安思郁大叫道。 言子期凝望着此时此神的她,道:“确定?” “确定!”安思郁一手抹了眼前模糊视线的水气,肯定的道:“这是我娘的字,不会有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溪暮 纪凌寒则望着一旁的傅嫣翻了个白眼,志得意满的笑道:“这自然是真的。”他表情愈发凝重,“师父生前所著医典,本有上下两册,一册在这里,是我唯一留存师父的遗物,”他指了指安思郁手中之书,“另一册应就是你方才所说记有‘离魂’之症的下一册。” 安思郁连忙点头。若说方才,安思郁对纪凌寒的身份还无法确认,此刻见了这医典,却是再也没有怀疑了。她望着纪凌寒喜极而泣,道:“我这就去采来‘溪暮’,相信有师兄在,这药定能制成!” “制成之后呢?”又一年长医师发难道:“照你所说,令堂只是凭经验和推断写了张药方,你便要拿来使用!你如何断定此乃‘离魂’之症?如何确定这药方可为这些病患所用?‘溪暮’药性及其难控,你又如何能有把握你这副药不会成为毒药? 话语虽犀利刻薄,道理却是不差,安思郁紧紧咬住下唇,低头道:“我无法保证这些。” 老医怒道:“既不能保证,你怎敢信口雌黄?” 安思郁抬起头,直视面前之人,道:“可是现在我们有更好的方法吗?时间如此紧迫,若不尽力一试,怎知不会有效果?” 老医怒指她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人命不是儿戏,你要如何去试?” 安思郁一字一句,坚定的道:“我亲身试!” 此言一出,面前医师们纷纷噤声,屋内忽然陷入一片安静,老医睁大双眼继续指着她,语无伦次道:“你,你……” 言子期呆立一瞬,顾不得众多旁人,一把扳过她的双肩,让她直面自己,努力维持住的镇定就快要压不住他疯狂跳动的内心,脱口而出道:“不可,你疯了?” “我没疯!”安思郁直视他已隐隐发红的双目,胸膛也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诚恳无比道:“将军,请给我两天时间,最多就两天,至少让我先试一下,好吗?” 言子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一般。见他不答话,安思郁急道:“我若无把握,便不会夸下海口,你信我!” 言子期仍是欲言又止的盯着她, 纪凌寒却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不愧是我师父的孩子,有胆识,有魄力!”他突然停住笑声,认真对安思郁道:“你想怎么做,师兄陪你!” “不必劳烦!”言子期冷声拒绝道,“本将军自会陪着郁医师,直到寻到那味药为止!” 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却猝不及防直击安思郁的心底!顿时,她双眼发热,鼻尖微酸,心中暖然,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他发了脾气。 她很想立即点头,很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然而,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他提出陪自己,不过因为自己是医师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心,难道不该系在他最在乎的人身上么? 勉强微笑,她摇摇头道:“将军,不必了。我从前常上山采药,没问题的。况且……”她神色黯然一瞬,道:“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将军决断处理,而此病诡异且迅猛,恐伤及长公主安危,将军您留下照顾长公主便可……” 自觉大义凛然的说完这番话,安思郁顿觉,眼眶酸酸的,心内更是酸楚无比…… 言子期闻言,待要再说出的话,霎时僵在唇边,竟不知要怎样说出。正当此时,忽闻柔美清和的声音传来:“二位无须顾忌本宫,请郁医师同去。” 安思郁一怔:“长公主,哥哥?” 来人正是长公主玄诺琪,安思郁的兄长安亦恒随侍其后。傅嫣忙上前阻止道:“此处病气蔓延,还请公主回避。” “我听说了。”长公主微微笑道。“我已决定启程回宫。” “现在?”言子期诧异道。 “对,现在。”长公主颔首道:“疫病当前,我若还在这里,势必会给你们增添负担,此时启程,你们也好全心善后,不必再将多余的心神放到我这里来。” “公主所言甚是,是微臣思虑不周。”言子期复又行礼道:“且让傅嫣护送长公主回宫” “不必。”玄诺琪突然望向安亦恒道:“不知安御史是否愿意护送本宫回宫?” 安亦恒闻言,似有几分受宠若惊,但却坚定道:“是!微臣定当护公主周全!” 此间一出,无论是安思郁还是言子期,均有几分意外。 安亦恒虽功夫不差,但比起身 为将军的傅嫣还是差了太多,况且,他只是一个七品御史,从哪里看来,都不足以承担护送长公主回宫之职。 然而,再仔细深想些,怎能不知长公主的用意? 她只是希望身处高位的自己成为一干人等的掣肘,不愿因她一人之事而使大家分心,从而使染病流民们继续遭受苦难…… 如此高贵、善良又温柔的人,即便是妒忌,又如何真的妒忌的起来呢? “如此,劳烦兄长费心。”言子期知,玄诺琪一旦认定的事,往往不会再改变,便也不再坚持。而安亦恒望了望一旁的妹妹,轻叹一声,嘱咐道:“万事多加小心,不要给将军惹麻烦,不要惹祸!”又向一旁的纪凌寒见了礼,道:“师兄,我是安亦恒。” 纪凌寒笑着拍了拍安亦恒的肩膀,兄弟见算是见过了礼,安亦恒嘱咐道:“小妹顽皮,总爱惹祸,此次采药,还请师兄多多费心。” “怎么好像说的我天生就会惹祸似的……”闻听哥哥如此说,安思郁不禁小声抱怨,不经意瞥了一眼言子期,却又心虚的闭了嘴。 望着长公主与安亦恒离去的背影,傅嫣抢一步上前来,道:“郁医师,你去采溪暮,我陪你一起!” 傅嫣是六品将军,功夫自然不差,灵活应变能力亦不在话下。有她相陪,自是让人安心许多。正在此时,一个慵懒带有几分不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悠悠传来:“小医师,劝你还是别和她一起走,否则到了天黑,不但找不到溪暮,连下山的路都不一定找得到。” 傅嫣猛然回头看去,一见来人大怒,佩剑险些出鞘:“怎么又是你?你说什么?!” 那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卓燃。卓燃并未直接答她,而是径直走到安思郁面前,道:“你说的那个溪暮,长在哪里?” 安思郁略一思索,道:“溪暮通常会生长在有溪流经过的山顶,好就好在书中曾有记载,郴定溪暮会多些。” 卓燃斜睨傅嫣道:“你带她去找?那好,我问你,你去过郴定几座山?你有把握很快找到有溪流经过的山么?” “你……”傅嫣一时语塞,卓燃对言子期道:“郴定的山,我熟,让我同去。小医师说得对,你需要做的事太多,营中不可无帅,还是留下来。” 言子期看了看安思郁与她身边站立的纪凌寒,喉咙微动,道:“好,你与傅嫣同去,务必护她周全。” 见言子期竟允了卓燃一同前行,傅嫣十分不悦,但又不好说些什么话,只得讪讪的闭口不语。见一次麻烦了三个人,安思郁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只得道:“有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寻药 稍作准备,四人即刻出发,约莫两个时辰后到达山脚下。 将马儿拴在山脚路边大树下后,四人须步行上山。卓燃在前方领路,傅嫣断后,不时警觉查看四周。安思郁与纪凌寒并排而行,安思郁时不时的望向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想问什么,就问。”纪凌寒突然发声,反而吓了毫无防备的安思郁一跳,安思郁笑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嫉妒你罢了。” “哦?嫉妒我什么?”纪凌寒对于这个回答十分意外,安思郁苦涩一笑,答道:“至少你做娘的徒弟做了几年,而我,却连她的样子都没能见过。” 安思郁低头沮丧模样,竟像极了师父生前神态!纪凌寒不禁一阵恍惚,心中酸楚无比,良久,他摇摇头笑道:“至少,你真正的继承了她的衣钵,不像我……” 见他似乎话中有话,安思郁好奇问道:“师兄不是江湖人称‘纪仙医’,善起死回生术,医术造诣应比思郁强太多,又何出此言?” 闻言,纪凌寒哈哈大笑,摇摇头道:“什么‘医仙’,那不过是江湖兄弟和同行的抬爱罢了!”复又狡黠一笑,俯下身去,压低声音道:“若不传的夸张些,又怎能求得钱财,谋得名利?” 这话让安思郁很意外,但细想想,却也是这个道理,不由也笑着摇了摇头。纪凌寒却凝望着她,道:“我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是……”安思郁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你的消息,师父甚至想过,你是不是不在人世了。”说到这里,安思郁眼圈微微发红,继续道:“师父总是在喝醉后一遍遍的喊你的名字,我问他是不是想你了,他却嘴硬否认,我问他关于你的事,他也闭口不提。但我知道,他是想你的。”安思郁偏头望着纪凌寒,问道:“我听我爹曾说起过,你六岁起就跟着母亲学习医术,二十岁时便离开了师父,至今又过去了十年,你一次都没有回去看望过他,究竟是为什么?你们父子会闹成这个样子?” 纪凌寒神色凝重的凝视着前方,良久,缓缓道:“虽是 父子,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有一天,我与他可以彼此理解对方。” 这话语焉不详,安思郁本想追问,但见他神情十分落寞,想必他并不想多言此事,便识趣的住了口,转而道:“可以和我说一些关于我娘的事么?什么都行!” “好。”纪凌寒眯起双眼望向她,眼中尽是温暖笑意…… 傅嫣在他二人身后,见一对师兄妹相谈甚欢,心中竟不由得蹦出一个念头:“如果郁儿与言将军并未奉旨成婚,那么与这个年长些的俊逸师兄一起也不错……” 突然间,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心下不安,忙上前几步挤到二人中间,挽住安思郁的手道:“郁儿,那个‘溪暮’,究竟是什么药材?为何那个老医师看到你药方上写了这一味药,吓得连药方都扔了?” 安思郁顺手将采了的其他草药丢入身后背篓,道:“这个‘溪暮’,是治疗‘离魂症’里最重要的一味,但药性极不好控制,多一分毒性大过药性,少一分毫无作用。” 傅嫣惊讶道:“毒药?” 安思郁颔首:“是毒药,也是味良药。” “小医师,”卓燃却突然在此时回头,问道:“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安思郁有些难为情的道:“五成……” “就五成?”卓燃瞬时眼如铜铃!“你,你……说的你好像胸有成竹了一样,五成把握你就敢以身试药,真是不要命啊!”安思郁肃然道:“几成都要试!为医者,本该如此。” 闻言,纪凌寒看向安思郁,眼神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而傅嫣见卓燃插话,顿时虎了脸,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安思郁心中不禁发笑,忍不住道:“阿嫣,你似乎不太喜欢卓燃?” “哼!”傅嫣白了卓燃的背影一眼,不屑道:“他不过就是个绑匪,你与将军不计较,他就该感恩戴德,还有什么可嚣张的?”安思郁笑笑道:“其实他这人不坏,上次那事,他也是事出有因,我已经不在意了。” 傅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安思郁,连连摇头道:“你也太善良了些!若不是将军拦着,我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卓燃听闻未回头,却哈哈大笑,边笑边道:“你那天不都已经输给我了? 打又打不过,抓又不能抓,我要是你,我也被自己活活气死了!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连嘲带讽,没几个人是卓燃的对手。傅嫣顿时怒从心生,即刻快行几步拦在卓燃身前,利剑出鞘直指他心口,道:“你不要小看人!咱们再比过!” 安思郁大惊,生怕两人就这么打起来。卓燃见状却也不慌,稳稳一笑,一只手指轻轻拨开了傅嫣剑尖,道:“你若想同我比,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溪暮。”他回头指了指安思郁,又道:“这丫头拍着胸脯保证两日内采药制药试药,现在不抓紧时间,你让她拿什么向言子期交差?” 听卓燃如此说,安思郁不觉尴尬一笑。的确,当时正在情绪的顶峰中,生怕言子期拒了她试药的请求,才不过脑子的夸下两日海口。傅嫣虽不服气,但卓燃所说并非没有道理,也只得暂停发作,收了剑不快的回到安思郁身边,只觉胸中闷闷的无处发泄,又不禁心疼起安思郁来:“你只有五成把握就敢以身犯险,将军绝不会让你亲身试药的!” 安思郁目视前方,徐徐道:“我想,他会支持我的。” “郁儿,”纪凌寒道:“这个言将军,似乎对你很是关心……” “当然关心了!将军是……”傅嫣忍不住打断纪凌寒的话,却被安思郁用眼神制止住了后半句,顿觉失言,便不再说什么。安思郁的身份,除去他们几个人外,对于他人而言仍是秘密。说话间,四人已到达山顶,空气冷冽清新,果见一处溪流涓涓,确是溪暮所长环境。安思郁精神大振,一面向卓燃傅嫣二人细细描述溪暮的特征,一面不停寻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暗算 沿着溪流走了一个多时辰,几乎寻遍了整座山头,安思郁也没有找到溪暮的影子,心中不免暗暗焦躁起来。再看另三人也是一无所获,傅嫣尚还在跟在安思郁不远处,低头认真寻找,偶尔会拿了形态类似的无名野草向安思郁请教,而另一方向,卓燃找了片平地,呈“大”字形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望天,和煦阳光点点片片,天色清亮,似晶莹剔透的蓝冰一块,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若不是有任务在身,这还真是一个惬意休憩的好去处。傅嫣见状,不由杏目圆瞪,快步走到卓燃身边,抬起脚毫不客气的狠狠踢了他两下。卓燃“嗷”一声惨叫,却没立刻站起,而是顺势打了两个滚,在离她微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下,继续躺尸。傅嫣怒道:“刚才是谁说要抓紧时间的?起来!” 卓燃慢吞吞的直起上身,伸了个懒腰,道:“你急什么?都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大概就是没有了,休息好才有力气再换个山头。”他正欲再躺下,不经意瞥见远处安思郁渐行渐远的背影,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大声喊道:“小医师,别往前走了,前面是悬崖!” 傅嫣忙快步上前,很快便缩短了同安思郁的距离,只见安思郁突然站定,直勾勾盯着崖边某处,卓燃依旧慵懒的声音从后传来:“喂!你不是?找不到溪暮,也不至于跳崖谢罪啊!” 傅嫣狠狠剜了他一眼,正欲发作,安思郁却突然道:“我好像看到溪暮了。” “真的?”三人精神为之一振,忙凑上前去查看。果然,崖边一处靠下的位置,几株溪暮傲然挺立。确认无误,安思郁欣喜若狂!正欲上前,傅嫣却一把拉住她,道:“你退后,让我来!” 安思郁摇头道:“不行!那里太危险了,还是我来。” 卓燃在一旁抱着手臂道:“什么事都不要逞能。对你来说的确危险,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你万一要是掉下去了,你看看她有何颜面回去见言子期?” 那几株溪暮虽长在悬崖边,倒也是稍稍伸手便可触到,的确对于傅嫣这样身手的女将军而言就如吃饭喝水一样 简单。见她犹自担心,傅嫣笑着轻拍了下安思郁的右肩,安慰道:“放心,难不倒我。”随即在崖边趴下,稍稍将身体前倾了一些,伸手一把就采下了那几株溪暮,她扭过头,一手撑地,向一刻未离开她视线的安思郁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溪暮,灿然笑道:“看,拿到了……” “了”字的尾音还未完全发出,突然间!用来支撑的崖边轰然塌陷,傅嫣整个人重心不稳,瞬时头朝下向山崖下滑去! 安思郁瞬间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喊道:“阿嫣!” 电光火石间!一袭黑影从安思郁面前一秒闪过,定睛再看时,卓燃拦腰抱了傅嫣,两人在地上已滚了几个圈。 傅嫣惊魂未定,面色惨白如纸,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毫无察觉自己此刻正压在同样未回过神来的卓燃身上,被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死死环抱在臂弯中。安思郁忙扑上前,道:“阿嫣,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安思郁这一句话,使两人同时回神,发现自己正与对方紧密相拥,大惊失色慌忙分开。卓燃气息犹重,一侧嘴角勉强上弯,道:“你可真重……” “你……”傅嫣惨白的脸色上,隐隐透出一丝红晕,似想要去教训卓燃,挥出去的手臂却在半空突然停下,软软落在身前,嚅喏半刻,她低声道:“谢谢。” 等来的不是怒气和白眼,卓燃微微有些意外,感觉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脸上的表情也微微不自然了起来,挥手忙道:“别别,你一谢我,我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傅嫣将头别去一旁,不再看他,默默将手中之物递给安思郁,道:“看看,有没有压坏。” 饶是在那样险峻一刻,傅嫣仍是紧紧握住手中的溪暮,没有脱手扔掉。安思郁大为感动,小心接过溪暮检查道:“没有坏,你刚才吓死我了……”她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道:“我拿去给师兄瞧瞧。” 她坚信,虽纪凌寒方才自嘲之话颇为谦虚,但此人医术师承自己母亲,绝不该在她之下,便想让纪凌寒帮助鉴定一番,然而转过身,驻足查看,哪里还有纪凌寒的影子? “师兄?”安思郁疑惑道,去哪里了? 听闻前方一个缓坡处似有异动,安思 郁未加思索便快步上前,生怕纪凌寒掉下去或者受伤,正待接近时,忽闻听一异物摩擦着风声,直逼她门面而来! 虽然只有一瞬,虽然声音微乎其微,但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飞针破风之声,而她分明也看到了,一速度飞快之物正向自己的方向袭来!那速度简直太快,快到安思郁根本无暇躲避! “小心!”更加熟悉的声音接踵而至。安思郁脑中一片空白之时,却觉眼前一暗! 言子期挡在了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的受了那不明暗器的一击! “将军!”犹如遭受五雷轰顶一般,安思郁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见他胸前的位置,直直插着三根飞针! 她万没想到,言子期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更没想到的是,他竟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身躯及时的护住了她!她来不及细想此中究竟是何缘由,忙双手圈住受到暗算的言子期,探到胸前检查他的伤势。言子期却握住她的手,阻住了她的动作,道:“我没事,只是针而已。” “要是有毒怎么办?”安思郁焦急万分,却在言子期紧握住的手掌中获得了他想要传给她的讯息:那暗算他们之人,此刻正在持剑前行,步步逼近! 来人越来越近,直至眼前!看清此人究竟是谁后,安思郁不禁惊愕原地!无比熟悉的容貌,神情却冷峻的像是换了个人! “师兄!”她惊呼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凶手 正是她发觉突然不见来此寻找的师兄纪凌寒,此刻的纪凌寒,持剑破风而行,全无方才的或温柔深情,或纵声笑意模样,而是面寒如霜,似笑非笑的望着安思郁与她面前的言子期,安思郁脑中一片混乱,不由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他,跟踪他一路来此,见他果然不对劲,竟用暗器伤你。”言子期答道,同时伸手一根根将银针从胸前拔出。 “师妹,不要信他,”纪凌寒则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对安思郁道:“师兄怎会害你,这将军见你我师兄妹相认亲近,心生不满,鬼鬼祟祟的尾随于你,定是诱你落单,欲对你行不轨之事……” “将军不会!”安思郁果断打断纪凌寒的话,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道:“天底下我最不用怀疑的,就是将军的为人,将军也绝不会做任何可能伤害到我的事,倒是你,师兄,”她瞥了眼脚下从言子期胸前拔出的发乌略粗的银针,继续道:“能驾驭这飞针伤人的,除了与我同门的师兄你,还能有谁?” 纪凌寒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安思郁对言子期的信任竟超过了他有限的想象。而言子期却略一偏头,望着安思郁微微的点了点头。 言子期从前就注意到,安思郁虽然有时会行事鲁莽易冲动,但在紧急时刻却反而能更好冷静的思考、处理问题。而他这个微不可查的小动作,却让安思郁受宠若惊,她不由上前一步,大声对纪凌寒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暗算我?” 纪凌寒凝望着安思郁片刻,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似乎软了些许,摇头苦笑道:“我自然是你师兄纪凌寒,只是想保护你,不想你卷进不该卷进的事中来。” 又补充道:“我是你的师兄,我不会害你!” 这话让言子期和安思郁都颇为意外,还未细想,却见两人闪身飞出,竟是卓燃与傅嫣到了,见此情形,根本无需多想,双双联手制服纪凌寒。 三人缠斗在一处,令言子期与安思郁惊奇的是,卓燃与傅嫣,都是武功数一数二之人,竟难以在纪凌寒一招一式下讨到便宜!言子期沉吟片 刻,道:“我去帮他们。” “你最好不要动!”纪凌寒一面应付二人攻击,一面高声喊道:“你伤在心脉,动一下,发作的更快!” 此言一出,还未等安思郁明白过来什么,言子期却就在瞬息间,身躯摇晃了下,整个人竟向安思郁身侧栽倒而去! “将军!你怎么了?”安思郁肝胆惧裂,用尽全身力气承接下言子期已有些瘫软的身体,这才惊讶的发现,此刻的言子期,呼吸急促,双目无神,面如浮纸,唇色青白,裸露出的手臂、脖颈处,已在微微泛着青紫之色! “别打了!”安思郁情急之下,忙取出自己袖中银针封住言子期经脉,并将其余银针尽数掷予纪凌寒! 似乎觉察出身后异动,纪凌寒迅速转身查看,微微一怔,捉住这个时机,傅嫣与卓燃左右夹攻,终将纪凌寒逼于傅嫣剑尖下!而卓燃则干脆利落的从里衣下摆撕下一条棉布,将纪凌寒捆了个结实,掷在安思郁同言子期面前! “针上有毒!解药呢?”安思郁一把揪住纪凌寒衣领,几乎是咆哮着道。 此时的安思郁心急如焚,早已顾不上什么仪态,眼神恰似一把钢刀,几乎要将纪凌寒寸寸凌迟!“没有解药。”而纪凌寒虽被俘,神情反而轻松了下来,轻叹一声道:“没有解药。” “不可能!”安思郁高声质问道:“暗器是你发出,毒是你下的,怎么可能没有解药?!” 纪凌寒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出言挪揄道:“你不是会制药么?既然采到了溪暮,制,便好了,何须问我拿解药?” “你……”安思郁怒极,正欲发作,突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纪凌寒这句话,等于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她,言子期所中之毒与难民营中染病难民无异,再看言子期此时症状,与那难以医治的“离魂”怪症,何其相似! “流民所染之症,也是你下毒加害,对不对?”安思郁死死的盯着纪凌寒,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纪凌寒并未否认,只是轻蔑一笑,一旁的卓燃怒火中烧,一手将纪凌寒从地上揪起,又狠狠一拳将其打倒在地,傅嫣则重新用剑尖抵住纪凌寒喉咙,对卓燃道:“搜他的身!说不定他会将解药带 在身上。” 卓燃强压怒火,复又一手将其揪起,一手从头到脚将纪凌寒全身搜了个遍,竟一无所获!他气急败坏抽出佩刀,欲一刀结果了纪凌寒性命,却见言子期此时咳嗽剧烈,复又没了声响,仅有微弱的呼吸,将息将止…… 安思郁大惊失色,忙将言子期上身抬起了些,紧紧将他抱在怀中,阻止了卓燃的进一步动作,对纪凌寒哽咽道:“师兄,请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把解药给我,好吗?” 纪凌寒默默地看了看她,复又将头扭在一旁,不置可否,安思郁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将军,救救那些无辜的百姓,好吗?” 见纪凌寒仍是沉默不语,并没有要答她的意思,安思郁急火攻心,脱口而出道:“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纪凌寒闻听此言,方转过头来凝视着她,半晌,道:“不!” 安思郁不可置信又有些悲凉的望着他,这个“不”,几乎将她的希望击得粉碎! 傅嫣怒道:“郁儿,你不要求他,现在就带他回府衙!我看究竟是他的嘴硬,还是那些流水一般的刑具硬!” 商定停当,卓燃又撕下一些衣边做绳,将纪凌寒捆了个严严实实,纪凌寒并未反抗,任凭傅嫣像拖牲口一般将他拉拽在身后,卓燃则背起望之奄奄一息的言子期,稳步疾行。 安思郁跟在纪凌寒的身后,以防止他突然耍花招,这一路上,她几乎不停的在问纪凌寒:他这么做究竟所为如何?他为何要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他是否被人指使或裹挟?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然而,纪凌寒答她的,始终是无言的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制药 下山取了马匹,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到了郴定行宫。阿笠军棍新伤,虽及时用了药,却犹未完全痊愈,走路仍一瘸一拐。见他们归来先是一阵欣喜,待见到正伏在卓燃背上、沁汗不断、面色青紫、几乎人事不知的言子期时,整个人大惊失色,顾不得身上疼痛,忙去搀扶将军,急道:“少……郁医师,傅将军,我们将军这是怎么了?” 众人却未答他,傅嫣对安思郁及卓燃道:“这家伙交给我,今天必定让他将解药交出!” “好!”安思郁道:“我去制药!” “哼!”沉默许久的纪凌寒突然哼笑道:“你以为制药同绣花梳妆一般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也要试一试!”安思郁冷冷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样的事,但你既视人命为草芥,那么你就根本不配做我师父的儿子,更不配做我娘的徒弟!” 闻言,纪凌寒的表情似乎抽动了一下,安思郁却未再理会。她冷静的命令阿笠道:“你搀将军回房,除去他外衫衣物,将他放在床上平躺,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是!”阿笠小心从卓燃背上接过言子期背在自己身上,卓燃凝眉望着她,道:“你想怎么做?” “没功夫细说了!”安思郁的声音森冷的有些可怕,脑中飞快旋转的思绪提醒着她接下来应做的桩桩件件的事。 她是他的妻子,亦是一名医师,他的性命,此刻尽在自己手中,所有多余、繁杂、负面的情绪,不可,也不能占用她的心绪分毫。 “明日卯时,去将军房外敲门,若有应答便罢,若无应答,直接破门入内!”安思郁道。 卓燃一惊,“明日卯时?不是说要两日?” “只需明日!”安思郁斩钉截铁道。“将军的情况,断断不能拖两日之久。若阿嫣那里没有进展,明日之前,我也必须拿到解药!” “如果你失败了呢?”卓燃突然道。 安思郁站定,紧咬双唇试图逼自己眼前朦胧的水雾迅速退去,头也不回的道:“如果失败了,是生是死,我与他共进退!” 卓燃表情复杂的凝视 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在这里守着他。你只管想办法救他,其余的事,交给我们!” “好。”安思郁顿了顿脚步,随即继续前行,毫不犹豫的推开了言子期房间的正门。 待房门即将关上的一刻,卓燃突然大步上前,大声道:“安思郁!” 安思郁脚步一滞,却未停下。 卓燃继续喊道:“言子期必须活下来,你也一样!” 推门入内,那扇门在众人身后,重重被关上了! 喧吵、焦躁、忧心、不解……负面的种种,此刻都被狠狠关在了门外,现在的屋内,只剩下她和他。 安思郁一步步向床边走去,看到床上之人惨白无血色的脸,她的心瞬间似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了粉碎,痛到无以复加! 她曾责怪他的不在意,妒忌曾入他心的玄诺琪,想要他的喜欢、他的爱、他的独一无二,想要他独属于自己的一切……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健康平安的言子期罢了! 一直以来,他总是明里暗里的护着自己,眼见危险袭来,他毫不犹豫以身躯为她格挡,承她之伤,只为护她周全。他若真的毫不在意自己半分,又何须如此? 安思郁紧咬双唇,狠抹了一把即将涌出眼眶的热泪,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现在不是想旁事的时候。言子期的性命,此刻就悬在她手中,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子期,你等我!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一只手探向昏迷中言子期额头,触手滚烫!再探脉息,虚弱紊乱,果与那些病患症状毫无二致。将装满草药的背篓从背上取下,几种草药依次排开,深深嗅了下各自的味道,心慢慢沉静下来…… 可能会用上的药材、工具,他们均为她放在了外间,以备她随时取用。为言子期额上敷了冰帕降温,她便不再耽搁,药材清洗、重量斟酌、精准称重、粉碎研磨…… 以及,直面“溪暮”,她最后拿在手里的关键药材! 关于“离魂”那张药方,是她凭记忆写下的、母亲遗留的残方,其中所有药材用量,母亲均精准标出,独独到了“溪暮”,母亲的笔触便停在那里。饶是母亲这样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医师,面 对这味药,也不免谨慎犯难…… 那么她,又怎来把握能一次拿捏住“溪暮”的关键,降服它为自己所用? 但她必须拿捏住!那是言子期,是她心之所系唯一,没有退路,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调动脑中至今所有关于这味药的一切记忆,一步步在纸上演算分析,每一步都专注无比,冷静无比,精准无比!过往这些年,她对任何事、对任何人倾注过的全心全意,都及不上此刻的万分之一! 她要赌一次!相信母亲,也相信自己。 预备煎药时,天色已沉,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上锅煎药,火候、水量,分毫不差,滤渣去滓后复再煎过……豆大汗珠滴落衣襟,额前碎发胡乱紧贴面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盯着煎锅发呆…… 脑中突然放空!她不敢去想,一旦失败会怎样。 唯有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灯烛已燃近半,她亦不知,她盯了那煎锅多久……突然!里屋传来一声沉闷的惊呼声! 急急奔到言子期身前,见言子期直起上身,不停喘粗气,双目瞪大却迷乱无神,唇面皆青白,汗水已浸透雪白的中衣。这个情形,安思郁再清楚不过……梦魇!栾方叶欲对她行不轨未遂之事直到如今,几乎夜夜缠绕她的梦魇! 她紧紧抱住他,心如刀绞! 她忽然想起,成亲那夜,她从梦魇中惊醒,言子期就在她身边,陪着她,安慰她;她偷跟去喀纳战场、被他识破的那夜,他将她护在身旁,给予她从未有过的踏实平和;言母罚她那一日,他为她挡罚,代她受过;私闯邹府那一日,他霸道的护着鲁莽冲动的她,为她差点一剑结果了邹祖荫的性命…… 她怨他心中犹有旁人,怨他从未对自己动心,却选择性的忽视了他对她的好。 紧紧咬住双唇,咬到浓烈的血腥味阵阵入口,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悔意也好,愧意也罢,全部随着她随时想要爆发的情绪一起被封入心内。还未结束,药犹在火上,此时,她只能是一位医师,一位没有后路的医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试药 待言子期情绪和气息平复些,安思郁将他的上身轻轻放下躺好,拭去他头上的汗珠,为他盖紧棉被……转身欲走时,手中却突然一紧…… 犹在昏迷的言子期,拉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别走……” 安思郁忙转身看他,半蹲半跪在他床前,将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捧在自己心口,道:“将军,我不走,我在……” “别走……”言子期再次低喃,握住她的手又紧了些…… 安思郁心痛如割的凝望着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庞,明明半日之前,他还站在她的身边,因自己过量饮酒而争执,因过多流民染病而忧心,为何现在竟会如此? 不禁将犹自发颤的双手敷上他苍白面颊,紧珉了下发干发涩的双唇,方才被她紧啄的伤口迸然再次开裂,比方才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道瞬间侵入味蕾,她不由微微皱眉,突然间!一个念头瞬时出现脑中! 纪凌寒曾说过,言子期伤在心脉,毒素扩散极快,行动一分,则毒素扩散三五分。换言之,能扩散如此之快的,除了血液,还能有何?眼下她虽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药方,但药效毕竟不明,“溪暮”的用量多少,她也无十分把握,那么这种前提下制成的解药,她断断不可给言子期尝试! 她需要试药! 正如她白日所言,她必须以身试药后,才能将有把握的药给言子期服下,给病患百姓服下! 既然血可染疾,那么不妨一试! 她取过一旁的药箱,将一些银针快速封住自己部分经络穴位,阻止血液流通更快,做好这些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凑近言子期。 她不止一次偷偷的幻想过这个场景,猜想与自己心中唯一深爱之人唇畔厮磨时会是怎样的感受,而幻想时的脸红心跳、幻想破灭后的空虚落寞,这两种感受几乎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尤为真实。而此时此刻,她心上的这个人就躺在自己的面前,她即将要实践这个仅存于幻想中的悸动,却完全无法高兴的起来! 宁愿此生不再有机会触碰,也不愿是这样一番场景! “将军,对不起……”她低吟道,紧闭双眼,猛地俯身 上前,用自己冰冷的唇瓣,紧紧覆住了言子期滚烫如火的双唇! 四唇相接的一瞬间,安思郁周身似过电一般酥麻,浑身上下由内而外迅速升温,而紧紧包覆着她手的言子期掌心,似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从他掌心内传来的温热,不禁让安思郁更加迷离……脑中即将空白失神的瞬间,安思郁轻啄他唇边一侧,心一横,用力咬了下去! 属于他的浓烈血腥气味在她的口中爆炸开来,她似乎察觉的出,她唇畔之伤与他方才被她啄伤之处紧密相接,她暗暗的松了口气,心下稍稍安慰,同时,亦依依不舍的与他分离开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将自己额头与言子期额间相抵,用只有自己和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将军,我喜欢你……” 这番表白,她亦幻想了无数次,也曾希望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场合、氛围对他讲出心中所想,她想告诉他,自从那日雪中遇见,她便对他情根深种,她此生全部的运气,似乎都换来了和他的相识、成婚,她不敢再奢求太多,却又更想要去放肆的奢求更多! 但是,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再要求,甚至不需他听到或回应,她只想他能渡过此劫,只想他平安无事的活下来! “我要试药了,你等我!” 阵阵药香飘来,知是药已成,安思郁将药小心盛出一些,略略吹凉,不敢耽搁时间,仰头一饮而尽! 喉咙划过肚腹的感觉辛辣无比,落入腹中如火烧一般的灼痛,这绝不该是解药应有的感觉! 一口毫无征兆的鲜血喷出,纷纷落入安思郁衣裳之上,仿若四散的点点星光,同时,心中闷闷难受的紧,安思郁满心满眼皆是沮丧:她失败了! 来不及失意失落,顾不得脑中阵阵袭来的晕眩,她一手抹了把唇边残血,仔细研究药方,调整用药比例……再试再错,再错再试,已吐血多少次,她甚至已经记忆不清…… “咚!——咚!咚!”更夫打梆之声猛然钻入安思郁的耳中,她心内一个激灵,脑中也跟着清晰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呼吸困难、头脑发昏、四肢无力,冷汗也层层沁出,将她额前的碎发尽数打湿! “没时间了!”她 挣扎的站起身,想要再试药量配比,喉头却一阵血腥之气不断翻涌,腹中疼痛难忍,毒素正在一点一点侵入她的身体……突然间,言子期的梦呓之语声声传来! “父亲,孩儿无能……” 她跌跌撞撞走回他的身边,将他的手复又紧握回自己手心中,探其脉息,却比方才更加细弱无力了些,她焦急万分,一阵难以自持的无力感瞬间压迫而来,言子期却又梦语道:“诺儿,对不起……” 安思郁一怔,她是第一次听他提到这个称呼,“诺儿”,显然就是长公主玄诺琪,她心下不禁一丝酸楚,不由自嘲一笑,果然,人往往在这种时候,牵挂的都是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她又何尝不是? 倘若,他能撑过这一关,那么便放手让他去追寻自己真心所爱之人,也未尝不可…… 这么一想,心下更闷的难受,无数种无名的情绪同因毒素侵袭而隐隐作痛的身体相互交融,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意识,她慌忙转身欲离开,想要努力再尝试一次配药,身后突然再次响起言子期的梦语低吟: “我喜欢你,郁儿……” 安思郁全身一僵,世界,仿佛都静止下来了…… 他方才说,他喜欢……是自己么? 她用尽自己仅存的力气急急回到言子期的身边,焦急道:“将军,你刚才说,你喜欢谁?是郁儿,还是……” 没有回答。 言子期仍沉沉昏迷着,似乎方才的梦语并非从他口中发出一般,安思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会不会是听错了?把“诺儿”同“郁儿”混为一谈;抑或是,她身上的双重毒素已开始侵入她的意识,开始让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听和幻觉? “怎么办……”她绝望的喃喃道:“我该怎么办?” 忽然间,头顶上方似有什么声响,像是瓦片碎裂的声音,安思郁一惊,努力挣扎着起身去看,竟见窗棂内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物。她忍痛蹒跚前去查看,却是一张字条,上方压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青白瓷瓶。 字条上只有几个字:解药,少许加入你配的药中。 犹如三伏天突如其来的清凉一盆浇下,安思郁顿然精神一振!来不及也再无精力细想这是何人所送,这药是 真是假,这字条有何目的,迅速用自己已熬成但失败的药将瓶中粉末化开了一些。毕竟,眼下局面已僵,哪怕此药为假,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要试一试! 毫不犹豫的服下此药,入腹瞬间,顿感沉重的身体轻松了不少,难忍的腹痛也似乎减轻了一半,此时,似觉有汗珠渐从内而外析出,不多时便将自己里衣打湿。她心中一阵欣喜,知是在排毒过程,看来此药多半为真,但,这药是谁所送,又是如何避开了卓燃及守在屋外的将士呢? 脑中一阵昏昏欲睡的困乏感袭来,迅猛且突然,安思郁不敢耽搁,忙又将药化开了些,将言子期小心扶起上身,轻声道: “对不起,我终是无能,让你同我赌这一次。 “倘若失败,黄泉之路,我定陪你一同走过。” 言毕,便喂他尽数饮下此药,又扶他小心躺好,自己却也小心翼翼斜躺在他身侧,紧紧环住他的腰。 她真的很困,也很累,她该闭上眼的,但是她不敢。 毕竟,再次睁开来时,她不敢确定她与他犹在人间,还是已堕阿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吻 又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时,安思郁的意识渐渐清晰了…… 昨夜服药过后,她还是闭上了双眼,陷入了轻度的睡眠中,现在,应是该醒的时候了。 仍在犹豫要不要睁眼时,忽感一温热之物,轻轻抚上的她的脸颊…… 猛然睁开眼,目光对撞上的,正是言子期那双清亮醉人的眸子,以及那眸子下,他依旧俊美的面庞和暖意盎然的笑颜! 他侧卧在她的身边,静静的、温柔无比的看着她,偷偷抚上她脸颊的那只手,还未来及缩回…… “你醒了!”万千喜悦破心而出!言子期醒过来了! 慌忙坐起身,同时将他拉起,抓过他的手腕探他的脉息,虽仍有几分虚弱,但大半已强健有力;伸手抚向他的额头,触手温凉,高烧已退;气息已平和许多,最关键的是,他已经醒了! “太好了……你醒了,没事了……太好了……”她欣喜若狂,突然紧紧抱住了面前的言子期! 言子期身躯猛然一僵!脑中似也空白了一瞬,随即,他轻轻抬起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背,不让她与自己之间有任何的空隙! “辛苦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安思郁在他的臂弯中不断的摇头道:“只要你活着……” “别怕,没事了……”言子期将一只手圈住她的颈、发,将她整个人完全圈在自己怀中,轻声安慰道。 战场上生死一线的事,他从前没少经历,鬼门关的门口也不是头一回绕过,然而,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为自己担惊受怕、牵肠挂肚,用尽了一切只为换他苏醒平安。桌上并排着的两个药碗,还有地面零星所见、甚至于她身上点点已有些干涸褪色的殷红,这一晚上,为了救回自己,她究竟做了什么?她究竟是怎样熬过这令人窒息的一夜? 心似突然被大力捏住一般的疼,他凝望着怀中犹自欢欣的她,略一偏头,将自己火热的唇,轻轻印在安思郁的微有些冰凉的额间…… 这额间一吻,霎时击中了安思郁的灵魂!尚在懵懂中,言子期温柔无比的将她与自己分开了些,却仍圈住她的双 肩,轻声道:“我们都活着,没事了。” “嗯……没事了……”安思郁深深呼吸了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方才随着言子期落入自己额间的轻吻而被封住的三魂七魄渐渐回神,忽然间,她意识到他二人方才的举动究竟有多暧昧亲昵,耳垂顿时鲜红欲滴,脸颊也瞬间飞入滚烫彩云!她忙欲下床,口中道:“我去唤阿笠进来!” 刚欲探出半个身体,却觉手臂一紧,随即一副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回原地,方才那个温柔的有些不像话的言子期,此刻竟步步逼近,将她一臂抵在床里墙边,避无可避! 安思郁彻底懵了,心脏似乎就要破腔而出!“将军,你……” 他与她近在咫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缓缓问道:“你还是试药了,对不对?” 他的语气已经没了方才的温情似水,甚至还有些强势冰冷,与平日身为将军的他一般无二,安思郁心突然慌了一拍,有些心虚道:“没……” “不许撒谎!”言子期斩钉截铁打断她犹在唇边的敷衍之语,安思郁无奈轻叹一声,她实在不善于撒谎,并未直接答他,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吐血了。”言子期凝视着她的双眼,此刻已隐隐发红,似有火光跳动一般…… “这个……”不知为何,安思郁竟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勉强故作轻松笑道:“试药本应如此,吐点血也不算什么……” “你听好了!”言子期将安思郁紧紧卡在墙与他身体之间,一字一句的道:“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无论是郁医师,还是安思郁,都不可以!” 话本是好话,然而言子期的语气尽是不容辩驳的强硬,安思郁愣了几秒,忽然鼻尖一酸,放声大哭起来! 这几日的压抑终于再也绷不住,心中的委屈、恐惧、不安,瞬时倾泻而下! 言子期被她的举动吓到了。他从前不是没有见过安思郁哭,但是,这种崩溃到极致之下的她,他却是第一次看到!方才的强硬强势顷刻间冰雪消融。他心中慌乱、束手无策,立刻松了对她的钳制,只得笨拙的去擦拭她眼中涌出的越来越多的泪…… “对不起……”安思郁举起手臂挡住了她 哭到红肿的双眼,用尽了她此刻能用下的最大力气,梨花带雨道:“我引狼入室,毫无防备之心,连累你受伤,是我害你陷入危险,我太无能,失败了那么多次,我怕!如果……如果你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我……” 骤然瞪大双眼!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言子期把她要说的话,要流的泪,要释放的情绪,通通用一个霸道而缠绵的吻,强硬的封在了她的唇内、以及心中…… 这个侵略意味十足的吻,和她昨夜在他昏迷之时偷吻他的那个感觉是不同的,比起昨夜她小心翼翼笨拙的唇畔轻触,言子期带给她的,却是全部的给予与掠夺,唇舌相抵,交缠相融!天旋地转…… 她渐渐闭上双眼,双臂环绕在他颈后。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更多的他,同时,也感受到更多在他全心包覆下的自己…… 所有爆发出的、还未能爆发出的情绪,此时此刻,都化为一腔温柔,融在他这个深情而绵长的吻中…… 恋恋不舍分开,两人的呼吸都是错乱半拍的…… 安思郁无法相信刚才一瞬间发生的所有事,犹自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突然很想确认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去确认的事,就在此刻! “将军,”她直视他的双眼:“昨夜,你梦中曾说,你喜欢一个人……” 言子期呼吸陡然收紧! “我没有听清楚,所以想要确认下:你喜欢的,究竟是郁儿,还是,诺儿?” 世界瞬间安静如斯,静到已觉察不出时间的流逝,静到似乎只能听到彼此急乱有力的心跳声。言子期的回答,她与时间,都在等…… 然而,言子期只是怔在原地,久久沉默……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按捺不住自己对她失控。他或许仍如玄诺琪所言,难以看清自己心之所向,但此时此刻,他却可以确定: 能让自己有难以自持的悸动与欲念的女子,现今是她,也唯有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选择 “诺儿”这个称呼,除了玄诺琪同言子期自己,几乎并无第三人知晓。 所以,昨夜梦魇呓语,他都说了什么? 他是否说了哪些会令她误会的、不恰当的、甚至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的话,却无法自知? 以及,最最重要的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他从前从未问过、从未试图去了解过的,她对自己以及二人之间的想法,及心意…… 这个空白静止的当口,言子期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从前他不曾去考虑过的问题。然而他却不知,这些该死的沉默,正如一柄并不锋利却守时的匕首,每一次呼吸的片刻,都在向安思郁的心尖拉扯割裂无数个轮回! 她害怕他说出她不想要听到的话,却更怕他的沉默…… “算了,不必再说……”她勉强笑笑。原本经过昨夜之事,她已暗暗对自己下定决心,如果言子期选择的是那个她不想听到的答案,她也会坦然接受,放他的心自由,但临了眼前,她还是退缩了…… 时间静谧太过,甚至令人窒息!安思郁在等,却又怕等! 本只是须臾之间,安思郁却仿佛世纪匆匆而过! 言子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双手将她双肩紧握,道:“郁儿,我……” 后面的字还未脱口,突然,“砰”一声巨响,屋门被人大力撞开,一群人步履匆匆奔入内室!二人毫无心理准备,下一刻却见满脸焦急慌乱之色的卓燃和阿笠,带着不下十人的将士,惊诧的围观着床上还未来及与彼此分开的二人! 见言子期神色已恢复如常,阿笠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欣喜若狂:“将军醒啦!将军醒啦!将军没事啦!” 屋内顿时沸腾了起来!将士们看到将军已醒,高兴到欲同从前一般纷纷上前,卓燃则重重咳了几声,连连挥手将十几名雀跃万分的将士请了出去,顺手又关上了门。 阿笠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但见卓燃举动反常、面色尴尬;见言子期冷着一张脸,似乎并不为自己的重生而喜悦的样子;又见将军身旁的郁医师,似乎要把自己整张脸埋在手掌中……他突然似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脸瞬间红 成了石榴一般,结结巴巴道:“将,将……将军,我……我不是故……故意的……我……” 安思郁抬起头,仍用双手紧紧护住她已滚烫似火的双颊,没好气的道:“卓燃,我不是和你说过,让你先敲门,没有动静再闯进来吗?” “我敲了!”卓燃望着她无奈道:“敲了好几下,没有动静才闯进来的,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 闻言,言子期与安思郁对视一瞬,忙又同时匆匆将视线从对方眼中移开,心下皆知,或许卓燃敲门之时,正是他二人情难自抑之刻,那时,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五感尽失,哪里还去在意旁的声音? 四下顿时又陷入了沉默,阿笠吓到不敢再言,卓燃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道:“言子期,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言子期道。 “那就好。”卓燃点了点头,又对安思郁道:“解药居然真的被你制了出来,你果然挺厉害!” 经他提醒,安思郁方才想到居然漏掉了重要的事情,忙小心蹭下床,神色有少许不自然道:“说来惭愧,解药并非我制成,而是有人,昨夜放在了屋内。” 言毕,她便将青玉瓷瓶及那张字条取来交于三人查看,卓燃蹙眉道:“你说这些是昨夜有人放在屋内?这不可能!我与阿笠昨夜一直守在屋外,并未见到任何人进出。” 安思郁摇摇头,懊恼道:“对不起,昨夜我听到声响,看到这些的时候,也已经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考虑别的……” 言子期听她言说“自身难保”,联想那些点点殷红,望向她的眼神尽是不忍。他欲言又止,将手中字条一遍又一遍的查看,片刻沉吟道:“提供解药,又知你配了何药,此人,多半就是纪凌寒。” “不可能啊!”阿笠惊呼道:“那个什么纪凌寒,不是被傅郡主带走问话了吗?” 众人皆惊,卓燃似想到了什么,大叫道:“不好,傅嫣……” 后面的话还未讲完,卓燃便急欲离去,言子期却拦道:“等等!”向阿笠略一点头。阿笠会意,将自己身上腰牌取下递予卓燃道:“卓公子,拿着这个,方便些。” 卓燃拿到手中,粗略一看,便知是阿笠的言家军腰 牌,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开。 眼下瞬间紧张了起来,若昨夜送药之人真为纪凌寒,那么他是如何从府衙逃脱?傅嫣现在又将如何?安思郁早已没了欲将方才那个要言子期不得不做的选择继续下去的心思,便对言子期道:“将军,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医治其他的病患。” “交给他们做,你自己也需要休息。”言子期凝眉道。 安思郁只是摇摇头,道:“此药还需我昨日所配之药为引,耽搁不得。” 说罢,她忙嘱咐了阿笠好生照顾言子期,便简单收拾停当,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天色已微微发亮,安思郁却觉恍如隔世……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恐就再也无法见到这抹光亮了…… 行至医帐,安思郁将自己所用药方誊出,与那解药一同交于众医师,道:“此药方配合调理静养,此次染病的病患有望痊愈,往后还有劳各位前辈多加费心。” 几名医师均流露出钦佩之色,与昨日表现出的轻蔑不屑全然不同。其中曾怒怼过她“狗屁不通”的医师向她深施一礼,歉然道:“后生可畏,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莫见怪。” 安思郁赧然一笑,道:“非我一人之功,请不必入心。” 她心内知,那解药并非全然由自己所制,心下不由多添了几分失落。回身欲行,一医师恭敬道:“我等皆不知郁医师名讳,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言郁。”安思郁浅浅一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逃狱 急匆匆行至府衙牢房,守门衙役见卓燃面色不善,却又见言家军副将腰牌在其手,知是朝中来人,不敢阻拦。卓燃径直向内走去,似是嗅到了什么,不禁皱眉,迅速加快了步伐。 穿过重重隔间,气味愈加浓烈,待下到侦讯室,眼前一幕让卓燃倒吸一口冷气! 那看起来并不大的侦讯室中,正如傅嫣从前所说,十八般刑具一一罗列,触目惊心,望之胆寒。而刑架上,却并没有半个看似犯人的身影,反而是六七个士兵狱卒打扮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傅嫣亦滑落在地,偏头倚住一张太师椅面上,悄无声息。 “傅郡主,醒醒!”卓燃忙上前摇晃昏迷着的傅嫣,却并无半分回应,他忙探傅嫣鼻息,稍稍松了口气,喊道:“拿水来!” 随从依令打了水来,他用手做碗,盛了一捧迅速泼向傅嫣的脸,又把其余的水拿给随从依样泼在其他人面部。傅嫣睫毛微颤,渐渐转醒…… 似乎很头痛的样子,她用手不停按压太阳穴,待看清面前的卓燃,不禁一惊,疑道:“你这家伙怎么在这?” “纪凌寒呢?”卓燃直截了当的问道。 “纪凌寒?”她突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此时异状,又见其余士兵狱卒情形,惊到面色苍白,忙跌跌撞撞起身,四下查找无果,大喊道:“纪凌寒呢?” “早不在了。有人给你们下了迷药。”卓燃在她身后淡淡道。 “迷药?”傅嫣狠狠的揉了下欲要炸裂的额头,猛然看向卓燃:“是不是你下的?” “你有点脑子好不好?”卓燃被她气到不打一处来,“怎么可能是我?这迷药可比我那个厉害多了!你好好想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他一提醒,傅嫣才算稍稍冷静了几分,顾不上此时心中的疑惑、不甘、懊恼等情绪,忙努力回忆昨日场景,指着对面的刑架道:“我带纪凌寒回来,吩咐他们把他绑在那里,让他交待解药下落,否则就对他用刑,然后……然后……” 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这迷药,难道是纪凌寒下的?”卓燃疑道。 “不应该……”傅嫣道 :“他全身上下已经被我们搜了好几遍,并未找到半分药的痕迹!” “傅将军,这里有发现!”正在此时,角落处有士兵惊呼,傅嫣和卓燃同时过去查看,见左拐角前方的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几乎被扒精光的狱卒,衣服、鞋、连同腰牌,都不见了。 “或许有人里应外合,”卓燃凝眉道:“下了迷药,换了衣服,偷了腰牌,混出了这里!” “可恶,居然让他跑了!”傅嫣恨得咬牙切齿,突然,她脸色大变,焦急问道:“郁儿那边怎么样了?纪凌寒跑了,拿不到解药,她制出来了么?将军怎么样了,醒过来了么?” “你这一连串问题,让我先回答你哪个?”卓燃无奈道:“虽然很奇怪,但是昨夜的确有人把解药放在了言子期的屋内,言子期已经服过药,没事了。” “没事就好。”傅嫣闻言,稍稍放下了心来,复又疑惑道:“你说有人送去了解药,是什么人?” “不知道,”卓燃摇头道:“先追查纪凌寒的下落,所有的疑点,都在这个人身上。” …… 黄昏将至,霭色初现。 虽是大病初愈,身体却如被抽去力气一般,虚弱非常。若想恢复从前般精气神,恐还需些时日。言子期斜靠在床边,身上密实的盖了两床安思郁抱来的棉被,静静听傅嫣逐条汇报他受伤前已展开的工作进展。 “禀将军,”傅嫣道:“已经按照郁医师提供的药粉和药方所制之药陆续为病患服下,情况都有所好转。昏迷的病患,已经陆续醒来。” “很好。”言子期点头道:“百姓的安置工作还需做好。” 傅嫣再回道:“这几日,衙门已向受流寇所扰的百姓及外来避难流民广开粥铺施粥,向郴定下发的赈银钱粮,也已到达城外。” “嗯,督促衙门,钱粮务必要发放到每一位百姓手中,不容有失。”言子期道。 “是!”傅嫣答道。随即又道:“还有,皇上任命的新太守赵禹已经从燕都出发数日,算算这几日,应该就会到了。” “好,”言子期微微颔首道:“你在郴定驻军半年,确实辛苦了些。准备交接一下,赵太守到来后,你就可以回燕都了。” 傅嫣在半年前 授了旨意清缴郴定流窜的外部寇匪,至此方可功成身退,回燕都复命。原本这个日子,她算了很久终于来到,应当是十分开心和期待的,然而此刻的她,对于这个消息,却一反常态的心不在焉甚至颓靡,并没有半分言子期意料中的喜悦之色。 “阿嫣,怎么了?”言子期疑道:“要回家了,不高兴吗?” “高兴……”傅嫣勉强一笑……突然,她对言子期半跪道:“请将军准许末将暂不回燕。” 言子期意外道:“为何?你在此还有未了的事?” “正是!”傅嫣抬起头,面露愧色道:“末将失职,竟让纪凌寒在我手下逃脱,我要亲手抓住他,以雪此耻!” 言子期闻言淡淡颔首,从床上缓缓下来,将傅嫣搀起道:“纪凌寒之事,我听卓燃说了,这不怪你,你无须将此事压在心上,何况,回燕之后,需要你傅嫣做的事情,远要比一个守在这里抓一个纪凌寒要重要的多。” “可是……”傅嫣心中极为不甘,“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言子期拍拍傅嫣肩头,道:“纪凌寒逃脱一事,可有查到些什么?” 傅嫣咬了咬牙,目如利刃道:“纪凌寒逃脱的几乎毫无痕迹,末将怀疑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便提审了牢房上下所有当值之人,发现有一个叫薛三乙的狱卒,自那日之后就失踪了,末将觉得太过巧合,便顺这个线索去查,可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言子期若有所思,只是这样听起来,似乎也不能硬着说这个薛三乙就一定与纪凌寒有关。傅嫣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继续汇报道:“末将怀疑此人与纪凌寒有关,是因为我他家中看过,几乎是家徒四壁,但左邻右舍说,那房子大概是他一年前租赁下来的,对上了他去牢房当值的时间。而衙门中关于他的记档也已寻不到了,牢头只记得他是外乡人,因为会些拳脚功夫,便招进了来。但是,我发现了这个,不知记录何事……”说罢,傅嫣从腰间取下一物,竟是一页残页纸张,边缘都被烧焦,这页似乎是烧的过程中,被风吹到了床下,才得以被傅嫣等人看到。 言子期 接过细细查看,只见残片之上,似绘了半边人脸,另半边大约已被烧毁,那人脸上仅存的一只眼睛,竟无眼白! 这残片图案虽只有一半,但却颇为骇人!言子期翻过另一面,见上书道:“……以离魂者之心魂饲身,主意清智明……” 虽然只是残破半片,但字与图,都透着令人浓浓的不适感。言子期凝视着残片上的“离魂”二字,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郁医师在哪里?” “应该在难民营救治病患。”傅嫣想了想,答道。 “我去看看她……”言子期说罢便欲离开,傅嫣忙道:“郁儿交代过,将军你要好好休息,不可随意走动加重病情。” “无妨!”言子期丢下一句话,径直出门。傅嫣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生怕他身体再出现状况,不好交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言郁 难民营内,比起那日安静阴沉的氛围,今日似喧嚣了些,染病的难民们,陆续都苏醒了,体质好些的,已经逐渐恢复了行动力,在阳光下来回行走、恢复元气;体质差些的仍在营中,由医师们轮流看顾。秩序井然,一派祥和。 “石头不要吃药……”一个稚嫩的孩童嗓音细细传来,不由引得入营之人侧目而寻。 “乖……”一副极温柔的嗓音耐心安慰道:“小石头要好好吃药,吃了药病就好了,身体健健康康的,才能快快长大,保护娘亲啊。” “可是……苦……”被称作小石头的小孩童扁了扁小嘴,似乎就要哭出来,安思郁半蹲在小石头面前,像变戏法般,不知从哪拿出一颗糖,笑道:“小石头是男子汉,不怕苦,乖乖喝下药,哥哥把这颗糖给你吃,好不好?” “好!”小石头看到糖果,立刻笑逐颜开,毫不犹豫的喝下了满满一碗药,道:“小石头是勇敢的男子汉,不怕苦!” “真乖!”安思郁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笑着把那颗糖作为奖励送给了他。一旁的妇人似是孩童母亲,将孩童轻轻抱起,对安思郁感激道:“这两日多亏郁医师照顾,小石头与我才能恢复的这么快。” “别这么说,”安思郁面上虽难掩倦色,却仍是灿然一笑道:“这是我应当做的,再有几日,便可恢复如常,小石头也能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妇人听闻,仍挂在脸上笑中却夹杂了几丝苦笑意味,她叹气道:“流寇烧杀抢掠,我们已经没有了家,也回不到从前了……” 安思郁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安慰道:“虽然不能很快回到从前的家,但言子期将军和傅嫣将军已经为大家做好了妥善的安置,你与小石头,马上就会有新的家,开始新的生活,而且……”她摸了摸小石头圆嘟嘟的小脸,道:“有你牵挂的人在身边的地方,就是家,不是吗?” 妇女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安思郁起身,欲去看其他病患,转身一刹那,望见眼前之人不禁一亮,惊讶、欣喜、忧虑之色顿上面颊:“将军……阿嫣,你们怎么来了?” 言子期静静的望着她,拳中不禁一收紧,本握在手中的那页残页似乎要被他攥碎了些…… 那残页上,提到了“离魂”,他知安思郁对“离魂”之症颇通,本想拿着残页给安思郁看下,看是否能发现一些线索,然而,在此时此地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却心中一紧,什么都不想再问…… 安思郁仍身着那件微有血迹的衣衫,正是她从他房中出来后,还未来及更换便来到了这里;见她额前均是被汗水层层打湿的碎发,眼圈发黑,倦色明显,不难想到她定又是不眠不休两日在此……言子期并未答她,而是扫视营中一周,转身向一位貌状的年老的医师走去。 无视身后安思郁疑惑万分的目光,言子期对年老医师行礼道:“先生,请问现在病患医治情况如何?” 那年老医师算是本地最德高望重的医师,在场的几个医师都是他的学生,他亦知言子期身份,忙还礼道:“将军请放心,病患几乎都已醒来,只须继续服药医治,视每人身体状况,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言子期恭敬道:“多谢先生费心。”突然,他指着安思郁向老先生道:“敢问先生,我是否可以将此人先行带走,让她稍作休息?” 年老医师一愣,随即忙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又称赞道:“言郁医师小小年纪,医术高明,又尽职尽责照料病患,当真难得!” “言郁医师?”言子期一怔,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却已浮上唇畔,他向年老医师道了谢,大步流星走向安思郁,将手中的残页递于傅嫣后,一手抄起安思郁,将她打横抱起! “你……”安思郁惊呼,被他大庭广众之下突如其来的一抱弄懵!她试着在他臂弯里扭动了下,便放弃了挣下去的念头,心说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明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却也能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安思郁忙闭紧双眼,不敢去看周围一片片灼热目光,她小声道:“快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阿嫣也在……” 言子期却没立刻答她,而是抱了她径直向门外走去!安思郁心中一急,忙道:“放我下来,我事情还没有做完……” “你需要休息,否则身体垮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言子期静静望着怀中的她,饶有兴味道:“你说是不是,言郁医师?” 听从他口中说出这个称呼,安思郁仿佛全身都像炸红了的虾子一般,窘迫万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结结巴巴道:“那……那天他们问,我……我瞎说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解释什么,窘到无以复加!“以我之名,冠君之姓”,这在夫妻之间本无可厚非,可在她心中,意义却绝非如此! 她一直想要被他认可,被言家认可……不仅仅是言家少夫人,而是他心中那个真正留给所慕所爱之人的位置…… 那日众人一问,她心泛涟漪,便将自己心内所念以此种方式讲出,本以为,他们很快便可离开这个地方,却未曾想到这个名字竟被他知晓!像是自己的心事被赤裸裸拿到他面前一般,安思郁慌忙再次试图挣脱言子期,却反被他牢牢锁在怀中! “不必解释,”言子期凝视着她的双眼,道:“你本就是我言家的人!” 这句只有寥寥数字之语,却在安思郁心中平地一声惊雷!炸开的却满满是如蜜如糖般的幸福之感! 她不再挣扎,而是安然的窝在言子期怀中,道:“那么远,我能自己走的……” “不远。”言子期道。 “可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样抱着我,不重么?” “不重。” 安思郁深深的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却仍是强撑微笑道:“你真好……” 言子期心中一动,不禁问道:“我哪里好?” 没有得到回应,他低头看她,不禁莞尔…… 她已倚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前,耳畔伴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嘴角上扬,沉沉睡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生辰 从难民营回到行宫,一弯残月已悄悄勾起,夜色微凉,目送言子期一路将熟睡的安思郁抱进屋内,傅嫣却早已神飞天外…… 无论城内、城外、战场、军营,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从天色初暗到夜色已沉的这段时间,是她最喜欢,亦是她心内最平静的时刻。漫无目的在行宫内慢行,忽听头顶处,似有异声而动。 “什么人?”她拔剑飞起,直指声音传来之处。月下一处屋顶上,卓燃正斜靠屋脊一侧,举坛饮酒。斜斜睨了来人一眼,微微侧身闪过近在咫尺的剑尖,懒懒散散的道:“你这脾气有点差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待看清面前之人,傅嫣收了剑锋,瞪他道:“要你管?!” 卓燃哈哈大笑道:“我才没有这份闲心,麻烦,太麻烦。” 傅嫣不屑一哼,在他身旁不远处大方坐下,毫不客气道:“在你眼中,有什么不麻烦的!” “不麻烦的?这个。”卓燃晃了晃手中的坛子。 傅嫣疑道:“你不是戒酒了么?” 卓燃并未答话,而是将手中坛子掷向傅嫣。傅嫣一手接过,嗅了下坛中味道,不禁皱眉道:“这是什么?药?” 卓燃轻飘飘接过她掷回的药坛,仰脖豪饮道:“以药当酒,不甚快哉!” 傅嫣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喝药用碗,你喝药用坛?” 卓燃耸耸肩,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可?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不喝多点怎么救得回来?” “呵!”傅嫣嗤笑一声,却突然劈手夺回卓燃的药坛,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 “喂!”卓燃惊诧,忙又夺回药坛,将坛口对准自己的眼睛,使劲向内看去,心疼的摇头道:“挺贵的……”他满脸无奈道:“傅大郡主,这是药,又不是酒……” 话音未落,一眼瞥见身旁的傅嫣,双眼泛红,正在望天发呆,神情落寞非常,卓燃轻叹一声,道:“还在因为纪凌寒的事不痛快?” 傅嫣闻言,眼眶似乎红的更厉害了些,她偏过头来看着他,道:“你说实话,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个人都看不住。” 卓燃却不以为然,道:“你顶多是缺了点江湖经验罢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术业有专攻。你又不是捕快,就算是,也未必躲得过那迷药,何况你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听他称自己为“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傅嫣顿时柳眉倒竖,腾得一下站起,手中剑柄指向卓燃,气道:“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你说谁?” 卓燃一怔,见她反应激烈,不解道:“安定伯傅骊将军的独生女傅嫣郡主,你不是么?” 傅嫣深黑的眸子慢慢暗淡下来,脸色渐沉,一语不发转身欲飞下屋檐,卓燃眼疾手快,抢先飞起拦到她面前,略带有点点平时不曾在他脸上见到的歉意神色,软语道:“好了好了,别生气,就当我乱说的,行不行?” 见卓燃竟意外伏软,傅嫣倒也没再纠缠,而是重新坐下,卓燃亦重新坐回她身边,却见她低下头,道:“若是我爹还在,一定会骂我是没用的废物!” 傅嫣这话让卓燃一怔,“安定伯?”他努力搜寻着脑中回忆,难以置信道:“我记得他性情温和,为人也和善,你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么?为何会用这么重的话来骂你?” “重么?”傅嫣却自嘲一笑,道:“的确,我爹他生前为人和善,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旁人讲,但独独对我,他从未有过半分好脸色。”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卓燃,道:“你方才说,那是重话,可我日日从他口中听他训斥我的话,比这话还要难听许多。” 闻听傅嫣如此说,卓燃极为意外,不禁紧皱双眉,傅嫣继续平视前方,道:“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做的好与不好,在我爹那里,得到的永远只是嘲讽和否定。所以,我从小便拼了命的习武,缠着言伯伯和子期哥带我上战场,我想要漂漂亮亮的打一场胜仗,希望凯旋而归时,可以得到哪怕他一个肯定都好!可是……”她将手向后撑住身体,仰头缓缓合上双眼,似乎是不想让泪水破目而出,继续道:“他走的那么急,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你……”卓燃语塞,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稍稍安慰她一下。傅嫣成长的境遇,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原本他以为,像傅嫣这样含在金汤匙里出生的女子,又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日常的生活也应当如言家那几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般,未想她成长的时时刻刻,皆是背负着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恶言恶语一路行来。他脑中不禁回想起当年,傅嫣还是个稚嫩小女孩时,却总爱拖着比她还高的剑到处找将士同她比武的场景……可越想,越觉难以理解安定伯傅骊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不由疑道:“你爹为何对你如此苛刻?” 傅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可知,今日是我的生辰,亦是我娘亲的忌日!” 卓燃神色一凝,“你说什么?” 傅嫣继续道:“我娘是生我时难产去世的,我爹深爱我娘,认为是我的出世导致了我娘的死亡,所以,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也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温情的话。 “我年幼时,他便把我丢给外公外婆照料,大了些时,就丢进其他将军的军营,名为历练,实际上,他只是不愿见我罢了。哪怕我长大了些,不得不回来府中居住,不得不与他时常相对,他对我,也从未有过半分和颜悦色。 “他们说,我长得和我娘有些像,所以可能是这个原因,我爹看到我就会想起我娘,就会想到我娘是因我而死!你知道,他托人带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傅嫣望向卓燃,含泪苦笑道:“他说:如果傅嫣,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就好了。” 四周突然死一般的寂静,静到卓燃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番话、这般境遇,他简直无法同面前这个泼辣却义气十足的女将军联系在一起。沉默片刻,他哑声道:“对不起……” 傅嫣重重抹了一把已湿润到模糊了视线的眼眶,摇摇头道:“无妨。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的确是大小姐,是安定伯傅骊将军的独女,是当朝六品柔嘉将军,有一座府邸,身后有数以万计的傅家军将士。可是,我却从未见过我的母亲,从未被我的父亲正眼瞧过一次,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只想做一个被亲人所爱的普通人,好过从出生就受尽白眼,到头来还要用力活着,忍受孤独。” “孤独又如何?”卓燃望着她,突然开口道:“在这个世上,用力活着、忍受孤独的不是只有你自己,我不也一样?”他苦笑了下,随即又云淡风轻道:“况且,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命,算是赚来的,也是我自己的,无比珍贵。所以,我不会再去理会旁人所说的话,更不会因为旁人之语自怨自艾。”言至此,他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傅嫣肩头,微笑道:“你也一样。” 听闻这番话,傅嫣先是一怔,卓燃的微笑似乎也感染了她,让她心中阴霾尽除大半,她不由同样望向卓燃,道:“谢谢。” “不客气。”卓燃挑了挑眉,道。 傅嫣犹有笑意,道:“怎么我觉得,有时候你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就对了!”卓燃晃了晃手中的药坛,将坛中早已冷却的残药一口饮尽,大言不惭道:“想当年,我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个姑娘见了我卓燃,不为我芳心暗许?” “臭美!”见他又没正形,傅嫣没好气的起身,瞬时飞身下了屋顶,独留卓燃坐在原地,久久望着她的背影,静静发呆…… 离开后的傅嫣,特意绕了个大圈,彻底将自己心中纷乱的思绪放飞,这才缓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推门欲入,脚下似乎踢到一物。好奇蹲下查看,竟是一个酒坛,不,准确的说,这就是方才卓燃用来装药的那个药坛!借着月光打开后,里面没有药也没有酒,却有一方折起来的粗黄纸张。 “这是何物?”傅嫣不由疑惑万分,只得轻展纸张。 待看清纸上内容,傅嫣不禁呆立久久,鼻中酸楚,一滴泪顺眼角滑落至腮边,捧着纸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粗黄方纸上,只有笔触青涩、不甚好看的四个字: 生辰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情致 翌日,待安思郁妥善休息过后,傅嫣将那从薛三乙家中搜来的残页交给了安思郁。安思郁手中拿着那页纸来回翻看,不时蹙眉凝视…… “可知这所指何物?”言子期问道。 安思郁道:“信息不多,但还算关键,这恐怕是一种巫方!” “巫方?”傅嫣不解。 安思郁道:“我不敢十分确定,但我曾看过一本古书,记录的皆是神巫方术,书上有说过,以特殊血液为引可炼制用途霸道的诡谲之药,比如,可使痴傻之人恢复如常人一般。” 言子期与傅嫣闻言,均大为意外,傅嫣疑道:“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像是江湖骗子用来行骗时说的话,能是真的么?” 言子期沉吟道:“是否有详细的方子?” 安思郁摇摇头,道:“没有,那书中也只是浅提一句,并无详细方子,我看的时候觉得恨不可思议,也从未当真过。” 言子期凝眉思考半晌,道:“依这残页来看,难道是薛三乙与纪凌寒串通,给流民下毒,为的是取血制药?” “嗯。”安思郁点了点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将军,你那日是因何怀疑纪凌寒,才跟踪他上山?” “只是觉得他来的太快。”言子期道:“从我们知晓症状到他前来,前后不足一日时间;流民染病病倒的消息,我也曾下令封锁,避免引起恐慌;而且,我差人确认过,并无旁人邀请他来为病患看诊,所以,他从何处得知此处有大量病患的消息,而且来的这么快?” “除非他早知道这里的情况,医治为假,取血为真。”安思郁恍然大悟! “还是要找到纪凌寒!”言子期道:“现在一切皆为推测,真相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转向傅嫣道:“这件事情,我会交代赵禹太守继续追查,你去做一下交接准备,三日后,我们回燕都向圣上细禀此事。” “三日后?”安思郁发问道,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你不想回家?”言子期望着安思郁的澄澈双目宠溺一笑,似是要将面前之人彻底化在他深如幽潭的双眸中。 “没有……”安思郁莞尔一笑,道:“我记得母亲的寿辰过几日就到了,早日回家,也好早做准备安排。” 言子期闻言,心中一动,道:“你记得?” “自然,”安思郁挑眉道:“我问过阿令的,还算了算日期,幸好不耽误!” 自从知屏上次的事之后,不知为何,安思郁对她这位苛刻严厉的婆婆似乎多了些好感,也并不像从前一般惧怕或抵触她,反觉她与外表近似相反的内心深处柔软部分比自己想象中要多上许多。言子期暖然一笑,右手却不经意从她后脑轻拂掠下! 猛然意识到自己自然随意的小动作后,他的右手,就那么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被这个小动作稍稍惊到的安思郁,瞬间飞红了脸颊!而一旁的傅嫣不禁掩口偷笑,忙悄声亦步亦趋的退出屋内,不愿搅了此刻在这二人之间萦绕的美好气氛。 “我……我去忙了……”猛然意识到屋内还有旁人,安思郁羞到眼神都似无处安放,忙取了药箱,急急追着傅嫣而去。 “早些回来休息!”言子期在她身后,干脆利落的向她下达了命令!见她有些跌跌撞撞的跑开,几分本就难以察觉的闪烁眼神中,又平添几分苒苒暖意。 …… 回到燕都家中,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回到言府,安思郁首先溜回卧房换了一身看起来得体的女装,简单束了发髻,暗自揣测她的婆婆庄静郡主又会给她甩什么脸色。整装预备出门,却在开门一刻,直直撞上了由外而内进入的言子期胸膛上! “哎呦,鼻子疼!”她一面揉着鼻子,一面不满道:“将军你进来干嘛不说一声?” 言子期细细打量她的穿着,一身水蓝色襦裙,淡雅清质,与往日男装医师打扮大为不同,不由眼中含笑,故意道:“我进我的卧房,看我的夫人,还需要说吗?” “看……看我做什么……”听到他说“我的夫人”四字,安思郁羞赧非常,还欲再言什么,面前的言子期却突然间一个回身,以手撑住墙壁,将尚未反应过来的她抵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看你……还是这样穿更好看些。”言子期缓缓凑近她的耳畔,悄声细语,吹在她耳畔麻麻痒痒,连带着呼吸也跟着重了些…… “将军……我,我还要梳妆的……否……否则仪态不端,母……母亲又要罚我了……” 一贯伶牙俐齿的安思郁,此刻却结结巴巴起来,脸颊如熟透石榴般鲜红欲滴,似乎连她周围的温度,都随之暖了些许。这番景象,一帧不落的尽收言子期眼中,却又是另一般风景! 不知从何时起,言子期极爱看她偶尔流露出半窘半羞的小女儿情态,而自从他发现,自己有时对她有意无意的捉弄或挑逗,可以让自己内心深处这邪恶的心愿得到小小满足,便一发不可收拾!见此刻尽在自己眼中的烟视媚行的她,不禁忍笑,道:“你放心,今天的主角不是你,母亲不会为难你的。” “哦?”安思郁疑惑的看向他,“那是谁?” 言子期直起上身,渐渐恢复了正经之色,道:“我带卓燃回来了。” “哦。”安思郁颔首明了。于婆婆而言,卓燃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个小辈,从生死未卜杳无音讯到重生,她定然会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况且,卓燃还有言敬将军当年之事的一些线索,婆婆定会细细了解,自然是顾不上她的。想到这里,安思郁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忙道:“等下,你是不是还要去军营里?” 言子期闻言,微微扬眉,道:“见过母亲便去,怎么?” 安思郁眼波闪若繁星,立刻变了一副乖巧面孔,道:“那么等下向母亲请过安之后,我可以去济世堂转转么?” 言子期道:“你才回家来,就想要出去,当真这么不想呆在府里?” “不是不是。”安思郁连忙摆手,道:“主要是我出去了这段时日,怕是有之前的病人会递拜帖找我瞧病,我想去看一看,可以么?” 她的眼神无比清澈诚恳,望之难拒。言子期不禁无奈浅笑! 纵使他战场杀伐决断,面对她的小心思,他当真是没有半点可招架余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故子 “这丫头!”言子期心中不禁感叹,突然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脑门,道:“可以,让傅嫣陪你一起。” “不好……”安思郁犹豫道:“阿嫣比你离开燕都的时间还要久,刚回到家,肯定是要与亲人一叙的,怎好劳烦她陪我。况且,我自己可以的。” 言子期闻言,目光似是稍暗些许,道:“傅嫣在燕都,已经没有亲人了。” 安思郁略微微扬起的笑意瞬间僵在嘴角,“什么,她……” “嗯。”言子期沉吟道:“傅嫣是家中独女,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便去世,她的父亲安定伯傅骊将军,几年前也战死沙场,在燕都,她已是孤身一人,言府便是她的家。” “什么?你说她……”安思郁极为意外,同时鼻尖酸楚的有些难受,喃喃道:“原来……阿嫣与我一样,都是出生时,娘亲就已经不在了……” 见她神色黯然,伤心事又被勾起,言子期心中不禁自责起来,有些后悔对安思郁说起这些。但话已至此,还是要继续说完,言子期道:“你比她要幸福一些,至少,你有疼爱你的父亲和兄长,而傅嫣,自出生后便不为安定伯所喜,如今更是双亲俱无,整日在军营中与这些没心没肺的将士们一起,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安思郁心中更是隐隐作痛,一个大不了她多少的女子,痛失双亲,偌大空荡的伯爵府,除下人外,就唯有她一人,终日以军营为家、刀马为伴,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对言子期道:“你放心,我与阿嫣很合得来。” 言子期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这些事上,我对你从来没有不放心。” “这话说得……”安思郁嘟囔道:“好像我有啥是让你不放心的……” 言子期斜斜的望着她,笑意盎然:“你说呢?” 虽说自己的确有时并不是让人放心的一个家伙,但是被他半玩笑半认真的点出,安思郁仍是觉得窘到了家,“咳咳”干咳两声,忙道:“那个……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话题转得颇为生硬,言子期心中暗笑,却也不再计较。本就是个逗她的话题,既转了,便也不再多言了。 两人连同卓燃一同见了言母庄静郡主,果在言子期意料之内,言母的关注半分也没在安思郁身上,安思郁不免往言子期的身后又缩了缩,在心中为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 倏然见到多年杳无音讯、“死而复生”的小辈卓燃,言母极为震惊,伫立静听卓燃叙说当年之事及这些年的过往,包括广郡王伏杀言敬将军,包括卓家满门惨死、包括自己如何死而复生亡命天涯,包括那封不知所踪的血书……安思郁分明看得到,随着卓燃的讲述,言母的神情似乎由讶转怒,由怒转悲,由悲转静,仿若从未听过这些一般的平静,只是似乎,眼中渐渐多了些若有若无的点点闪烁之光……这在安思郁的印象中,颇为少见。 “荷香,”言母吩咐道:“去给卓燃收拾一间上房。”又转对卓燃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夫人,不必了,”出乎安思郁的意料,卓燃却谢绝道:“我本该是个死人,以后若常在言府出现,难免招来闲言碎语,势必会给言府带来麻烦。” “麻烦?”言母猛地侧目反问道。 若说卓燃的话出乎言子期和安思郁的意料,但毕竟还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言母的反应,却令二人有些费解,正待疑惑,卓燃深施一礼,诚恳无比道:“老将军对先父恩深似海,您虽然严厉,但也从未薄待过我,卓燃始终铭记。所以,我更不愿因我的突然出现,使言家授人以柄、落入两难,给心术不正之人攻击子期还有攻击您的机会!” “我看谁敢?!” 言母突然双目圆瞪,厉声怒吼,这猝不及防的情绪喷薄险些吓了安思郁一个趔趄,言母走到卓燃面前,郑重道:“阿燃,你说你本该是个死人,但你记住,你本就该好好活着,你的父母,还有……”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儿子,微有哽咽道:“还有子期的父亲,本都该好好活着,坦坦荡荡的活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她目光凝视卓燃,道:“我玄青竹要护的人,谁敢说三道四?” 此番话霸气异常,卓燃万没想到,言母竟对他如此直白回护,不由泪洒当场,扑通跪下给言母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言子期亦松了一口气,欣慰之色尽显。而安思郁更是欣喜非常,一方面在于,半生孤苦的卓燃,终于无须再漂泊,而另一方面,是她对自己婆婆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一时间,她竟有些忘乎所以,不禁喜道:“太好了!” 此话一出,安思郁顿然后悔了!因为她已看到,言母已逐渐恢复森冷凉意的目光,已经朝她缓缓看来…… “安思郁,我问你,子期在郴定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母将目光停留在安思郁的脸上,道。 安思郁一时语塞,言子期忙抢道:“是儿子调查大量流民中毒一事,一时不慎遭了暗算,幸有郁儿随行救治,精心照料儿子以及染毒之人,制配对症之药,才得以痊愈。” 言母斜睨安思郁:“你制的药?” “只部分由我所制。”安思郁难得的低眉顺眼,亦未夸大其词。 言母见此,慢慢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道:“锋芒过胜,不是一件好事,该收就收着些。” 又道:“你们在外,凡事要多考虑些淑妃娘娘,她已身怀龙子,不要给她带来麻烦。” 此言一出,屋内人均惊喜交加,安思郁欣喜道:“知仪姐姐真的身怀有孕?” 言母颔首道:“我昨日入宫看望淑妃,她已身怀龙嗣两个多月。” 言子期亦欣喜万分,他从前便知姐姐对皇上的情感,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言母继续道:“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切记安分为上,莫要生事。” 言子期回道:“是。”忽而转念又道:“我们要加快寻找当年之事的线索,让真相早日大白于天下,不让居心叵测之人,因这流言而对姐姐腹中皇子有质疑的机会。”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的事,”言母平静回道:“若无十分把握,不要贸然出手,否则只是损己而利小人。” “儿子知道了。”言子期道。 “这真是好事!”安思郁犹沉浸在淑妃身怀龙嗣的喜悦中,突然间!上次见淑妃时的场景闪回脑中,那碗加料的补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脸上的笑意亦渐渐消散…… “怎么了?”言子期见她神情不对,却在问出口的那一刹,在她满是忧虑的眉目间,突然明白了她内心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那碗补汤,那补汤背后的险恶心思……言子期表情不由亦凝重起来,与她眉目间交换了相同的忧虑之色,轻轻的点了下头。 “什么事?”言母疑道。 “我……”安思郁咬了咬唇,记起了那日知仪对他二人的嘱托,不希望让言母知晓此事,平白增添一份担心,转念道:“姐姐是第一个怀上龙嗣的妃子,后宫嫔妃那么多,我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她的安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言母终又恢复了一贯冷冽神情,道:“自己的路,多难多险也要自己走,谁都替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闺友 安思郁眨眨眼,这话似乎似曾相识,上次知屏之事,她似乎也是这般态度。正发呆时,言母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荷洛忙上前搀扶,同时对三人道:“少爷,少夫人,卓公子,夫人要歇息了,请回。” 安思郁眨眨眼,这话似乎似曾相识,上次知屏之事,她似乎也是这般态度。正发呆时,言母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荷洛忙上前搀扶,同时对三人道:“少爷,少夫人,卓公子,夫人要歇息了,请回。” 三人告退。刚一出门,安思郁便迫不及待的道:“将军,你还记得那补汤……” 言子期将手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确认不会被言母或言母屋中之人听到后,言子期点头道:“记得。” “那明摆了就是有人在暗算姐姐!”安思郁焦急道:“将军,依你所知,宫中是否有靠得住的太医?如果没有,我真的放心不下。”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补汤?”卓燃疑惑道。 安思郁望了言子期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将补汤之事讲于卓燃听,卓燃听罢道:“这还不简单,你师父不是开医馆的?找个靠谱的人送进宫中专职照料淑妃不就行了?” “你说的轻巧!”言子期白了卓燃一眼,面色凝重道:“若民间医师都可入宫行医,那要太医院有何用?” “那就进太医院啰!”卓燃丝毫不理言子期挪瑜,徐徐道:“以你三品将军的身份,举荐一个民间医师入宫做太医,应该不算难事?” 这话听来,似是卓燃故意抬杠言之,但安思郁与言子期却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下眼神,虽彼此均未发一言,却也瞬间明晰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这事,未必完全不可行!只是需要合适的人选、恰当的时机,绝不可贸然行事! 换回男装医师穿着,同言子期短暂道别后,从言府家中走出,安思郁便如开笼的鸟儿一般,觉得浑身上下轻松的要飞起来!言府门外,傅嫣果在一旁等候,见到安思郁出来,脸上的笑容已藏不住。安思郁有些歉意的道:“你刚回来,还未好好休息,就让你陪我一起,真是不好意思。” 今日的傅嫣,一身红黑相间的束腰短衫,马尾发髻高高束起,较之郴定那时更飒爽,也更貌美了些。她笑靥如花,大方道:“何必同我这般客气?陪着你,就是我最好的休息了。” 安思郁听她如此说,不禁也笑意盈然,她真的很喜欢傅嫣这个人。抛开她凄楚孤零的身世不提,她的真诚善良,她的仗义洒脱、乐观向上,以及她面对危险时的临危不惧,无一不深深吸引着安思郁,在她身边,安思郁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踏实感。傅嫣将手中佩剑别与腰后,道:“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济世堂。”安思郁笑道,“我去取些药来,顺便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有没有找我的拜帖送去那里。” “什么拜帖?”傅嫣不解道。 安思郁道:“若有来找我的病患求医,则会送拜帖到济世堂,我定时去取回,再去病患家中……”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道:“我不方便对外人透露身份,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为我的病患瞧病。” “原来如此!”傅嫣由衷叹赞道:“难为你了!” 安思郁灿然一笑,调皮的眨眼道:“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继续向前。忽然,傅嫣若有所思的道:“卓燃是不是见到言伯母了,当年之事,他有对伯母讲么?” 安思郁点点头,道:“嗯,见到了,事也讲过了。” 傅嫣眼中一亮,不禁暗暗有些发急道:“伯母怎么说?” 安思郁笑道:“母亲说,卓燃他护定了,而且也让他先留在言府。” “太好了!”傅嫣闻言,瞬间笑靥如花,激动的像是要跳起来一般! 安思郁见她神情,突然觉察哪里有些不对,歪着脑袋有些坏坏的望着傅嫣,吃吃笑道:“某人不是最讨厌卓燃的么?怎么突然对他的事这么上心了?” 傅嫣当即面色通红,目中的一丝慌乱稍纵即逝,忙道:“哪……哪有,谁对他的事上心了?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安思郁捉弄之心顿起,对着她又凑近了些,傅嫣脸颊似乎红的更厉害了些,见躲闪不及,索性直视安思郁反问道:“那……那还能是什么?” “你是不是……对他有……”安思郁“好感”二字还未说出口,傅嫣慌忙打断道:“你……你可别乱说……” 见傅嫣窘急羞赧的模样,安思郁心中便已知晓答案,她向来见好就收,也不愿引得傅嫣太过窘迫,便不再追问下去。然而,自见过傅嫣后,她心中始终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此刻正好借机问出,便问道:“其实若论门当户对,你与将军应是再合适不过,为何你二人没能走在一起?” “你是说言将军?”傅嫣望着安思郁,见她神色间并无疑难甚至试探之色,便哈哈大笑道:“不可能的!我视将军如兄如父,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他对我也一样。” 稍顿了下,傅嫣又道:“而且,谁说门当户对就要在一起?我偏要与同我相互倾慕之人成亲,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比起方才的扭捏羞赧,傅嫣这番话却是真诚豁达,正与安思郁心中所思所求一致,不由与傅嫣的距离又更近了些。傅嫣继续道:“况且,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与言将军联姻。” “这是为何?”安思郁不解。 “因为我的身后是傅家军。”傅嫣压低声音道:“傅家军虽与言家军交好,也愿追随言家军,但毕竟还是两支独立的军队,若我与言将军联姻,两家合为一家,朝廷上下,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安思郁听得云里雾里,不禁微皱双眉,频频颔首。傅嫣后面所说之事,她似乎隐约可以懂一些,却又不是完全懂,只觉宫中的确是个不太平的地方,不但朝中风云诡谲,后宫更是血雨腥风,心下不禁又担忧起言知仪来:一碗看似平常的补汤,就能让言知仪止步于面圣,后宫凶险,由此可见一斑! 何况,言知仪现在有孕在身,岂非更加成为后宫众人的众矢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掌柜 说话间,安思郁与傅嫣已到济世堂门前,学徒小六子见是安思郁,先是一愣,疑惑道:“郁医师,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是什么话?”安思郁颇为不解,道:“我都多久没来过了,你还嫌我来的快了?” “不是不是……”小六子忙赔笑道:“我刚从言府回来,给您和将军送先生的拜帖,邀您过来一叙,我这刚进屋,您就来了,说的是这个快。” “师父在家?”安思郁闻言眼前一亮,欣喜道。在济世堂,若称呼为“先生”,那必然就是她的师父李济世了。她去郴定之前,师父分明是不在燕都的。小六子却伸着脖子不停向外看,道:“怎么就您和这位……这位……”他并不认识傅嫣,更不敢随意称呼,只能含糊混过,“言将军呢?没有随您一起来么?” “将军去军营了。”安思郁道,“先带我去见师父。” “先生要稍微等一等……”小六子歉意道:“先生以为您不会来的这么快,先去出诊了,说很快就回来。不过,”小六子向内指了指,道:“掌柜的在。” “掌柜?”安思郁闻言更懵了,济世堂自姑苏开到燕都,就从未设过掌柜一职,从来都是由医师们轮流当值,什么时候又设了个掌柜? “嗯嗯。”小六子搔搔头,犹豫道:“要不您二位里面请?掌柜在里面。” 安思郁与傅嫣对望一眼,两人绕过前厅走入后堂,刚进入就看到一颀长挺拔、身着深色衣衫的男子侧对她们屈身而立,似在送别面前的年迈病患,待病患出门后,男子款款转身,正好与安思郁四目相对! 看清男子相貌,安思郁不由惊呼:“师兄?” “纪凌寒!”傅嫣同时也看清了此人,居然就是她一直想要擒之而后快的纪凌寒,不由怒气上涌,拔剑出鞘,剑指纪凌寒步步紧逼道:“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正愁找不到你,你居然躲在这里?” “这不是傅将军么!”纪凌寒灵活躲避着傅嫣剑尖,边躲边笑道:“幸会幸会,好久不见!” “少废话!”傅嫣怒道:“跟我去刑部大牢!” “我为何要跟你去刑部大牢?”纪凌寒一脸无辜之色,疑惑道。 傅嫣火气愈发大了,道:“你蓄意投毒,害了那么多人,还敢在这里装无辜?” “有证据么?”纪凌寒一手迅速夹住傅嫣剑尖,故作一副恍然大悟模样道:“想起来了!傅将军那日前脚刚把我抓紧牢房,后脚就睡着了,所以想毕也没有我签字画押的供状?” 傅嫣闻言,怒发冲冠到难以遏制,这话正正戳中了她心中痛处,奋力向纪凌寒刺去!岂料纪凌寒却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灵活一翻闪身避过,反而让傅嫣扑了个空,占不到什么便宜。正胶着时,安思郁突然大声道:“薛三乙的失踪,是不是与你有关?” 纪凌寒闻言,神色微滞,也就在这一刻的关口,傅嫣终将他逼退角落,举剑欲刺,安思郁忙上前制止道:“阿嫣冷静!你在这里刺伤了他,便是有道理也变没有了。” 听了安思郁的话,傅嫣才悻悻然收起了要一剑结果掉他性命的意图。安思郁上前逼问道:“你认识薛三乙!在他家搜到的残方是你在用?现如今他失踪了,你却回来了,这背后如此巧合,你要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凌寒看上去一脸无辜,面色毫无波澜,甚至对紧抵在他喉咙前的剑尖也同样无感。傅嫣见他这个样子,本努力平息了些的怒火顿又熊熊升起,当即就想不顾其他,先刺他一剑以解心头之恨!正在这时,却听外来匆匆脚步声,一个年长声音急道:“傅将军,剑下请留人!” 傅嫣一愣,手中剑锋一滞,与安思郁一同向外望去,见竟是李济世医师匆匆行来,在他身后,言子期亦缓缓而入。 “将军?”突然见到言子期同师父一同而来,安思郁有几分意外,道:“你也来了?” 言子期微微颔首,道:“你前脚刚走,有人便送了拜帖到家,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师父,便同行至此。” 见言子期随自己一同唤李济世“师父”,而不是如从前一般唤“李医师”,安思郁心中一热,一抹甜蜜之感顿涌心中,若不是师父在此,怕早就要偷笑起来了。李济世绕到二人面前,好言劝道:“傅将军,有话好说,先放下剑。” 言子期在身后道:“阿嫣,先把剑放下。” 傅嫣见言子期也发了话,这才极不情愿的放下剑。而见师父此时一副心疼的神情,安思郁来不及想其中关系,忍不住道:“师父,您可知纪凌寒在郴定都做了些什么?” “唉……”李济世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为师知道,凌寒已经都同为师说过了。” “怕不尽然!”安思郁瞪着纪凌寒,气道:“他有没有说,他给那么多百姓下‘离魂’之毒,还暗算了将军,差点害死将军!” “都说了……”李济世不住的摇头叹气,转而向言子期道:“言将军,犬子无状,也是老朽多年疏于管教所致,今日请您同小徒前来,并非是老朽为犬子脱罪,而是另有原因。” 众人闻言皆疑,李济世继续道:“凌寒回来后,将他这些年过往以及郴定所发生之事,尽数讲于老朽,其中有些部分,恐与……”他略带警惕的望了望傅嫣,言子期会意,道:“傅将军是自己人,您有话直说便可,不必避着她。” 李济世闻言,这才放心了下来,点了点头,继续道:“恐与广郡王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言子期脸色微微发白,道:“此言怎讲?为何断言会与广郡王有关?” 纪凌寒看了看父亲,后者微微的点了点头,他这才从怀中取出一物,似是一封折了几折的信笺,径直递予安思郁。 “这是何物?”安思郁不解,忙展开查看,见果真是一封极简的信,信内容如下: “恭请纪仙医今夜子时郴河亭边一叙,以论长生之道。薛三乙顿首。” 信的内容并不难理解,正是薛三乙邀纪凌寒深夜商讨长生,多半就是后来的离魂取血一事。安思郁将信前后翻看两遍,想不通这与广郡王又有何联系,便拿给言子期查看。言子期细细看过,亦是疑惑满面,对李济世道:“还请师父明示。” 纪凌寒却道:“我来说,所有你们想知道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隐情 “好!”安思郁努力让自己气定神闲,道:“你说。” 纪凌寒轻轻的叹了一声,目光发直,缓缓道: “师父去世后,我一度很恍惚,接受不了师父已不在的现实,甚至恨我爹,恨自己,学医究竟是为了什么?师父这一世都在做医师,却医不了自己的命;我与我爹也在做医师,却救不了她!” 安思郁闻言,眼圈顿红,酸酸的难受不止。她知她母亲是因娘胎自带的怪疾而亡,这么多年,她也试图想要刨根问底的彻底了解母亲究竟病症为何?究竟病状为何?也动过研解此病的心思,然而,每当下定决心,临了,她却仍不敢触碰此处,生怕了解的越多,自己无法面对的心中之痛就越深。 这么多年,她几乎一直追随师父四处行医,算是了却母亲遗愿,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也算是填补她心中那对于母亲的愧疚之念…… 愈想,安思郁的心情便愈低落,而纪凌寒看了看面前那扇已关上的门,继续道: “十年前,我问父亲,医术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们一世行医,半生悲悯,师父却还是被恶疾带走,那么只是做一名有病便治病的医师有何意义? “我对他说,我不愿再做一名普通的医师,宁愿专解顽疾固症,以此扬名牟利。他大骂我是异类,骂我没有悲悯之心,我一怒之下出走,在外漂泊十年,收集很多古方甚至邪方,专研奇病之药、毒药甚至解药,也曾以诊资万两医治成功过几名显贵的稀罕病症,也曾因诊治失败而将所得全部散尽。大概半年前,有个叫薛三乙的人找到了我,交给我一副残方,说以此方为据,可研习明智之药。”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言子期从怀中拿出那张残页,交给纪凌寒道。 纪凌寒接过,眼前似亮了些,道:“没错,这只是其中一张,其余部分呢?” “没有了,”言子期道:“大概被烧毁了。” 纪凌寒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人极为谨慎,与我约见后,并未将此方交于我,只是交代后便收回,和我约定以一年为期制明智之药,开价很诱人,况且我也想试试,我是否可以真的研制出可使先天痴傻儿复明神智之药,便应允了。” 听到这里,傅嫣却有些云里雾里,不禁质疑道:“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药?况且你制便制了,为何要给那么多人下毒?” 纪凌寒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此药的关键,便是取中离魂七日之人七日心头之血为引炼制!而且并非所有离魂之人心头之血都可作为药引,所以不得不加大了施毒目标。” 安思郁一惊,纪凌寒的话与她先前猜想倒是基本对了上,只是没想到真相果真如此,而且竟比她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一想到作为自己母亲徒弟的纪凌寒竟为了一副荒诞不经的药引不惜枉顾那么多人的性命,安思郁恨得牙根直痒,难以想象纪凌寒的心到底是有多冷血无情,怒问道:“那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呢?在你眼中难道就这么视若无物?!” 纪凌寒却摇头道:“我承认我确实做了一些手脚,让那些流民染了离魂之毒,受了些罪,但是那毒并不会致死,我原本的计划,也是取血之后便给大家服下解药,只是,”他望向安思郁,神色有些复杂道:“我改变了计划,提前把药给了你。” “那天的解药是你给我的?”安思郁凝眉疑道。 “嗯。”纪凌寒喉中应了声,未再答话。 “为什么要改变计划?”言子期突然道:“你说你与薛三乙约定一年为期制药,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提前把解药给了郁儿,而让自己半年的心血前功尽弃?” “因为,”纪凌寒咬了咬牙,对言子期道:“我千算万算,万没算到会在难民营与师妹相认,她的出现打乱了我全部的计划!你染毒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看着,本想带她离开,让她不要掺和这件事,然而……”他眉心抽动,似乎极为不忍,咬牙继续道:“然而,我看到她为了想办法救你,不惜让自己也中了这毒,只为一遍遍以身试药,不停吐血都不放弃救你……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我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 虽然,言子期心内早知那晚安思郁究竟如何救他,但从纪凌寒口中再次听到这些,他心脏还是猛的抽紧了一下!不由望向身旁的安思郁,见她眼中泪光盈盈点点,喃喃道:“我……和我娘很像?” “很像。”纪凌寒凝视着安思郁,渐渐红了眼眶,声音嘶哑着道:“那天我看着你,就想起了师父当年,想着如果是她,定会对现在的我失望至极!”他略一顿,身体颓然靠于墙边,似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不住摇头自嘲道:“或许,你说的对,我真的不配做她的徒弟。” 门后似乎传来低低的叹息声,安思郁知定是师父站在门外,并未离去,想到方才乍见师父时,就觉他神情颓然,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想来正是因为纪凌寒突然归来的事烦心,心下顿觉对师父不忍。这时,言子期发问纪凌寒:“那你为什么又会回来?” “想家了。”纪凌寒只道。 言子期双眉紧皱,很显然,这个答案远无法让他信服。纪凌寒又淡淡笑道:“我漂泊十载,风餐露宿,居无定所,虚担‘仙医’之名,说到底也不过为了求名求财罢了。我制长生药,目的也一样,长生药并非我唯一所求,既然我交出了解药,便也不会再继续了。但是……”他眼望着门口的方向,道:“把解药放在屋里的那一刻,我突然想他了,得知他现在燕都开了个医馆,我便来了。” “你还走么?”安思郁道。 “不走了。”纪凌寒浅扬嘴角一笑,道:“这个医馆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况开在天子脚下、燕都繁华地段,又有你们这些权贵支撑,我迟早还能拿回我想要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墨色 “你想得倒美!”纪凌寒话音刚落,一旁静立许久的傅嫣却怒道:“你的事还没有说清楚,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我没过想要全身而退,”纪凌寒道:“我说过,所有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会说。” “好!我一个一个问你,”傅嫣咬牙道:“那日你究竟是怎么从牢中逃出去的?” “如你所见,”纪凌寒道:“自你坐在那里的那一刻,我便释放了迷药。” “你是说……迷药是你释放,不是薛三乙?”傅嫣一愣,疑惑道。 “是我。”纪凌寒淡淡笑道:“迷晕你们后,我从那小卒身上取了钥匙和腰牌,换上了他的衣服,打开牢房后门离开了。” “这不可能!”傅嫣满眼的不可置信,道:“我明明下令搜过你的身,你身上不可能还藏有迷药!” “没什么不可能。”纪凌寒继续淡淡的笑,“只是我提前服过解药,又将迷药放在蝉翼中,含在舌下,你自然搜不到。” 傅嫣顿时语塞,万没想到他竟然将这如此厉害的迷药藏在口中!转念,她又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将药送进将军房内?明明卓燃和阿笠带了人将门外严加看守。” “房顶上,我轻功还是不错的。”纪凌寒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傅嫣倒吸一口冷气,从寥寥几次交手便能看出,此人轻功的确纯熟,若避过一干人等,悄无声息落入被忽视的房顶之上,倒也不算难事。正待再问时,却听安思郁突然问道:“那日在郴定山上,你为何要暗算将军?” 言子期忙向安思郁侧颜看去,见她太阳穴附近隐有青筋显出,因她皮肤白皙,便可看的十分清楚。显然,安思郁对这个问题的执念很深,纪凌寒则深深叹了一口气,貌状无奈道:“我没想暗算他,我想要暗算的是你啊!” 众人皆惊!“你为何?!”言子期顿上前一步,下意识将安思郁护在身后,咬牙切齿道:“你口口声声说,郁儿是你师父的女儿,你不愿看到她难受的样子,为何又要暗中下毒伤她?” 纪凌寒闻言却摇摇头,眼望着安思郁对言子期道:“我本没想要伤她,只是没曾想,她比我想象中要聪明的多,不但很快想到了‘离魂’上面,也采到了‘溪暮’,如果她真的研制出了解药,对我而言是一件麻烦的事,所以,我才随身带了那毒,希望能让她消停一些。”他略一顿,又解释道:“我说过,那毒并不致命,计量也只是致人恍惚的程度,只要血取完,我随时都能给她解开,对她并没有什么伤害。”他目光移向言子期,似乎猜到他即将要问什么一般,略一挑眉道:“那毒在你身上发作迅猛,比旁人更甚,是因伤口离心脏过近所致,恢复起来,恐怕要比他们多花些时日。” “可是……”安思郁动容道:“你为何要对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下手?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为何还要他们受这些无妄之罪?” 纪凌寒轻叹一声,道:“因为这样,才会有更多人相信这是流民带来的瘟疫,而不会怀疑到‘离魂’上面。” 安思郁脸色隐隐发白,她实在无法理解纪凌寒的想法,无论是向流民下毒竟为取血制药,还是向她下毒只为阻止她研制解药,似乎他的心与血都是冰寒刺骨的。摇了摇头,她皱眉道:“师父十年前说你的话,我看来并没有错,你当真没有半点悲悯之心!” 纪凌寒闻言却不生气,只是苦笑道:“若我能早一些懂得师父、懂得你所谓的悲悯之心,或许,我就不需要漂泊这十年了。” 这番话无奈而苍凉,安思郁偏过头,不愿再去看他。或许,当年母亲的离世的确对他打击颇重,以致他竟彷徨放浪了十年,才想通了一些事,才隐约去想要思索自己的前半生,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傅嫣鼻中轻哼一声,似乎并不想关心纪凌寒这段时日的心路历程,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薛三乙失踪了,到现在音讯全无,是不是和你有关?” 纪凌寒没有立刻回答,表情上确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傅嫣见他如此,语气更是不屑道:“你先别急着否认,你既然说,你是因薛三乙雇佣而制药,那么你私自终止合作,还把解药给了医师,他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纪凌寒却将头压的很低,深深呼吸,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突然仰起头道:“我承认,从行宫离开后我见过薛三乙,还与他交过手,互相打伤了对方,但仅限于此,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 “你认为我会信你么?”傅嫣双目紧瞪,猛然又拔出剑指向纪凌寒,纪凌寒并未躲闪,而是轻轻将她剑尖拨到一旁,道:“那日我把解药给了师妹后,回去的路上撞见了薛三乙,他得知我逃出牢房,正在四处找我。我和他说明我的意图,他十分生气,威胁我说如果此时退出,便会对师妹下手。我与他争执时,错手出针伤了他,他也砍伤了我。”说罢,纪凌寒将外袍脱下,撩起衣袖,见确有厚厚缠裹的止血棉布覆于他左臂之上,想来伤口定不会轻。少顷,他将衣服重新穿好,道:“我只是打伤了他而已,至于他为何失踪,下落哪里,我一概不知。” 傅嫣面露疑色的望着他,随即望了望言子期,见言子期轻轻的摇了摇头,傅嫣才极不情愿的将剑收回鞘中。言子期道:“方才师父说,这些事恐与广郡王有关,是何原因?” 大概是听到言子期问起,李济世缓缓推门进入,将薛三乙写给纪凌寒的信笺、以及那张从薛三乙家找到的残页分别拿在手中,左右细细端详了一阵,又都交给言子期道:“言将军,依你看,此两页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言子期接过来反复查看,良久,双手交还李济世,道:“我看不出。” 李济世又将这两页递给傅嫣,道:“傅郡主呢?” 傅嫣疑惑接过,粗看一番后便不住摇头,交还道:“我也看不出。” 李济世顺势又递给安思郁,道:“你看看。” 安思郁接过后两番仔细查看,微微皱眉,有些不自信道:“似乎……字的颜色……有些奇怪?” 没承想,李济世却轻捻胡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没错,就是墨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下落 众人皆疑,复又凑上前去细细查看,见那墨色似乎是与寻常颜色有所不同,似乎更像掺杂少许黛色的黛蓝,却又隐约偏向鸦青多些,信笺和残页皆是如此。安思郁不解问道:“师父,即便墨色有异,也不能说明什么?” 李济世摆了摆手,吩咐纪凌寒从身旁架子上取了盒胭脂,打开后轻轻涂抹在信笺字上,一遍,两遍,三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纸上原本偏鸦青的字体颜色,竟渐渐变为靛蓝之色,如一抹江南烟雨后的浅湖,甚是剔透好看。 “这墨名为‘胭雨青湖’,”李济世道:“本为深青之色,遇胭脂涂抹变为靛蓝色,全天下独一份,为广郡王玄青维私用,也是他一人独制!” “制墨?”安思郁有些疑惑的望着言子期,言子期点头道:“广郡王这个人,的确是个会对这些事物感兴趣的人。” “没错。”李济世道:“多年前,我初来燕都筹划在这里开‘济世堂’时,曾入广郡王府为他一位姬妾瞧病,那时他刚制成这品奇墨,因我懂得一些,他便与我炫耀一番,当面为我演示涂胭变色;后来,我在军营看到他依旧在使用这品墨,才知这墨专属他所用,并不外传。” 听完师父所言,安思郁似乎突然间豁然开朗,忙将信笺拿在手中,顿悟道:“难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信是广郡王写的?” “不可能啊!”傅嫣摇摇头表示不认同,“广郡王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言子期沉吟片刻,声音似乎都有些发颤,道:“如果广郡王真的死了,他的专属之物,怎会流出为他人所用?更何况他还是皇室中人。” 傅嫣闻言瞪大了双眼!广郡王没死这个推断,属实是太过大胆,安思郁与言子期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可思议! 这时,纪凌寒突然开口,道:“薛三乙,就是燕都口音。” 言子期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傅嫣更加迷惑,不由道:“你们是说,薛三乙就是广郡王?这不可能啊!” “的确不可能。”纪凌寒道:“薛三乙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如果是广郡王的家臣、侍卫、跟班,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是,”安思郁仔细端详着那片残页,翻来又覆去,干脆也拿了胭脂涂抹笔触之处,几番下来,果然也逐渐变色,与信笺一般无二。她有些不解道:“这残页难道不是古方?怎么也是用这‘胭雨青湖’书写的?” 纪凌寒走上前去,从安思郁手中接过残页,轻轻拈了下纸片边缘,道:“方子是古方,但这页未必是,应是誊抄后,人为作了旧。” 安思郁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这个消息对于言子期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一切就如卓燃的出现一般,因私人物什流传于世的冰山一角展开,背后却是无比关键的隐情!同样是死而复生,卓燃可以,谁知广郡王是否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依然存活于世也说不定!越在这种时刻,就越要保持清醒,想到这里,安思郁道:“有没有可能,这个薛三乙曾是广郡王府中人,‘胭雨青湖’是他偷来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言子期道:“广郡王死后,除东璃郡主一直在宫内,家中亲眷陆续病死或失踪,仆从更是无从查到下落。但是,”他目视前方,眼神坚定道:“我要找到这个人,至少,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其实,如果你想要确认广郡王是真死还是假死,方法很简单。”纪凌寒道。 言子期凝眉道:“什么方法?” 纪凌寒只是轻笑一声,道:“据我所知,广郡王死后并没有葬在皇陵中,对?” “没错。”言子期点点头,道:“广郡王是因疯癫症去世,这在皇室中是犯忌讳的,便葬在了离郡王陵寝50里开外的廊州远郊。” “这就好办多了!”纪凌寒道:“找些摸金之人,看棺材里有没有广郡王的尸体不就行了? 见纪凌寒神情认真,似乎并不像是开玩笑,安思郁一愣,“什么?做这种事要损阴德的,亏你想得出!” “有何不可?”纪凌寒满不在乎道:“这可是最快能知道广郡王是死是活的方法。” 言子期只是淡淡的白了他一眼,并未再说话,李济世喝退纪凌寒,对言子期歉意道:“犬子口无遮拦,将军请勿放在心上。但是……”李济世略一顿,道:“将军若在找寻当年之事线索,方才所说之事,还是要多加留意。” “多谢师父。”言子期恭敬施礼,盯着那着了“胭雨青湖”的信笺若有所思。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置于黑暗世界太久后,倏然投来的一束微光,即便稍纵即逝,也想要牢牢握紧,来照亮他想要看清的部分。 “将军,后面的事,你怎么安排?”安思郁问道。 言子期被她的话拉回神思,道:“先做完母亲的寿辰,再做打算。” “嗯,”安思郁望着他,坚定道:“到时候,我与你一起。” “好。”言子期与她对望,笑意暖然。忽见她眉梢似有异物,似是她方才不小心蹭在脸上的胭脂,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帮她轻轻擦拭掉。 这个看上去很自然的举动,让安思郁瞬间心头小鹿乱撞,不禁赧然而笑,双颊如被他擦掉的胭脂一般同色,如同大朵大朵的牡丹在她双颊绽放开来!而她半分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从方才就一直盯着她看的纪凌寒,此刻脸色微变,神色略有几分古怪,双唇微微翕动了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以指做圈握唇,轻轻的“咳”了声。 这一声的效果斐然,安思郁果然注意到了一旁的纪凌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旁若无人的出神似乎不妥,便稍觉有些不好意思,顺势问纪凌寒道:“师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么?”纪凌寒似乎对安思郁的反应极为满意,认真答道:“接下来七七四十九日,我将坐镇济世堂,为生活穷苦的百姓义诊,诊资只收取一半。” 见安思郁似乎面有疑色,纪凌寒又补充道: “体会一下,你师父所说的‘悲悯之心’,究竟是何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喜忧 纪凌寒言毕,行至书桌旁取来一叠纸笺,交到安思郁手上,道:“你的。”, 安思郁接过,见竟是一沓拜帖,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来找她看诊的病患也不在少数。 见状,言子期对她道:“我要先回家一趟,和卓燃说一下这件事。”又对傅嫣道;“阿嫣,劳烦你同她一起。” “将军放心!”傅嫣爽快一笑,道:“今日郁儿去哪里,我都会随她一起。” 这话倒让安思郁有些不好意思,总还是给傅嫣添了麻烦。言子期叮嘱完毕,又低声对安思郁道:“忙完了,尽早回家。” “嗯嗯,好的。”安思郁连忙点头答应。 目送着言子期离去的背影,想想成亲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自己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的那次惹他不快外,其余时刻无论她做什么,他给到自己的,皆是一贯的尊重和保护,为她周全所有而从不横加阻拦……瞬间,她的心中涌起一个让她喜忧参半的念头: 即便他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感情,只因她是他的妻,他对她就如此尽心周全,那么那个被他爱着的人,该是多么幸福啊! 本来早已说服自己放下对玄诺琪的妒忌之心的安思郁,那熟悉的妒忌之感方才却又闪回……而一旁的纪凌寒见安思郁似乎有些落寞,疑惑问道:“师妹,你和师兄说实话,你与言将军,当真是夫妻?” 安思郁微微一愣,知定是师父对他说了她与言子期的关系,但也一时不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是略懵懂的点了点头。 傅嫣闻言,白了一眼纪凌寒,不满道:“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当今圣上指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还能有假?” 面对傅嫣的抢白,纪凌寒却并未答言,只是望着安思郁出神。安思郁勉强笑笑,反问道:“难道师兄也觉得,我与将军并不般配?” “倒不是……”纪凌寒对她的突然反问感到意外,似乎像是从她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转而追问道:“难道言将军觉得你与他不般配?难道他对你不好?” “没有没有!”安思郁见他误会,暗自懊恼自己方才顺口而出的话实在太过轻率,忙摇头摆手道:“你不要胡乱猜,将军待我很好的。” “师妹!”纪凌寒突然走到她面前,猛地握住她双肩道:“如果你过的不幸福,一定要告诉我。” 安思郁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感自己在他灼热目光的凝视下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左右挣脱掉他与自己的身体接触。而傅嫣见状,直接上前将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又作势要拔剑出鞘,双眼瞪着纪凌寒威胁道:“不要以为言将军不同你计较,本将军就能轻易放过你。你最好安分守己些,再敢动歪心思,本将军第一个不饶你!” “走,阿嫣。”安思郁招呼傅嫣道,将那沓拜帖拿在手中,又向纪凌寒浅施一礼道:“师兄,义诊若需要我做些什么,差小六子去言府找我即可。” “嗯……”纪凌寒神情依旧落寞,并未理会傅嫣不善之语,只是对安思郁点了点头。安思郁同师父告了别,正欲与傅嫣出门,却听身后师父道:“郁儿,替为师谢谢言将军,改日必将登门致谢。” 安思郁一怔,她从未从师父口中听到过诸如此类话语,李济世又道:“为师更要谢谢你,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师兄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放过。” 安思郁闻言,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为了我,师父。而是师兄这一次算是迷途知返,以他的医术造诣,若日后都用于正道,也是百姓之福。” “唉……”李济世点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师父老了……” 与安思郁的父亲安如柏相比,李济世年岁是要稍轻些的,但此时的他,头发仿佛一夜之间白了一半,看起来却比安如柏还要苍老些。安思郁鼻尖阵阵发酸,忙安慰师父道:“师父不老,您还很年轻呢!师兄已经回家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李济世点点头,道:“希望如此!” 从济世堂离开后,安思郁错综繁杂的心情似乎缓解了些,再看身旁的傅嫣,虽然情绪不算高,但比起方才似乎也是轻快多了。安思郁将手中的拜帖逐一展开细细查看,见其中竟有一相同样式的拜帖出现了三张!她将这三张拿在手中,凝视片刻,微微颔首道:“算着日子,也确实该去给她瞧瞧了。” “走,去哪里?”傅嫣并不多问,转身欲走,安思郁却有些迟疑道:“你……确定要同我一起么?” 傅嫣见她神情有些古怪,不解道:“自然。不是说好今天我会一直陪你的么?” 安思郁未发一言,只是将手中的拜帖递予傅嫣。傅嫣双手接过,立刻被这拜帖纸上极其强烈的脂粉香气呛得不住咳嗽。待定睛看时,那三张拜帖皆出自一人之手,内容无甚其他,不外乎是些体倦盼至之类的话,然而落款上,均是清清楚楚的写着几个大字:寻香阁冯水仙顺祝。 傅嫣望向安思郁:“寻香阁?” “是的。”安思郁笑道:“你若同去,怕是要换身装束才行。” 寻香阁,是燕都名气最大的秦楼楚馆,馆中姑娘个个美貌才气并存,傅嫣没少听过麾下将士谈论此处,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身踏入。安思郁有些抱歉的笑笑,道:“这冯水仙有顽疾,不易根治,定期会找我为她诊治调理,你若不想前去,略等等我即可,无碍的。”傅嫣将手中拜帖递还安思郁,爽利笑道:“你既可以去,我又有何不可?待我换身衣服,陪你便是!” 燕都主街,定制售卖服装的铺子并不少见,换身装束十分容易。少时,从一家成衣铺中走出的傅嫣,已然变身为一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飒爽男青年,安思郁一时间看直了双眼,由衷赞叹道:“好俊!” 傅嫣见她如此说,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大笑道:“是不是比言将军还要俊?”安思郁一时红了脸,道:“不,还是言将军更俊!”傅嫣调笑道:“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是谁都比不上你自己的夫君了。” 听了这话,安思郁面上更红了。不过玩笑归玩笑,傅嫣并未说错,在见到言子期的第一面起,她满心满眼全都是他,早已容不下旁人,想到他或提到他时,心中亦是如糖似蜜一般…… 只是,这甜糖蜜香,她离得很近,看的很清,却仍是她尝不到的忧伤…… 如果,他所爱之人是自己,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寻香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寻香阁。方一入门,入眼尽是数不尽的莺莺燕燕、花红柳绿,身色俱佳的姑娘们倚门媚笑,饮酒寻欢的男子浪态轻浮,一阵比拜帖纸笺上香粉猛烈十倍的香气扑面而来…… 安思郁来过几次,见的惯了,并无太大反应,傅嫣却紧紧皱起的眉头,难抑面上流露的厌恶和不适。她亦察觉,身旁所过女子行为虽无不孟浪放肆,但在见到安思郁时,却纷纷收敛形态恭敬行礼道:“郁医师……” 看起来,安思郁是很受这群烟花女子的尊重和爱戴的。傅嫣略略有些意外,烟花女子,多半早已断了真情实意,被她们认可和爱戴不是一件易事,心中不仅对她又添了几分敬佩之意。这时,身旁行来一名美貌女子,对二人道:“妈妈已等候郁医师多时,请二位随我来。” 看来那位“冯水仙”便是这寻香阁的老鸨了。傅嫣同安思郁随着那女子来到了一层楼内深处的一间房门外,女子轻敲房门唤道:“妈妈,郁医师来了。”屋内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急道:“快请进来!” 门被缓缓打开,一位脂粉厚重、衣着华丽的有些俗气的中年女子迎上前来,便就是这老鸨冯水仙了。安思郁摆了摆手,让她坐回原处,取出脉枕准备为她诊脉,冯水仙瞥见之前从未见过、医师身旁俊秀却神情冷酷无比的“男子”,不免有些心中惴惴,但仍面带谄媚笑容道:“郁医师,这位公子是……” “他的助手!”傅嫣冷冷答话,不再赘言。冯水仙讨了个没趣,讪讪的不再多话。安思郁诊脉片刻,又仔细观察她面、眼、舌半晌,道:“这段时日,你自己感觉如何?” 冯水仙伸手按了按有些干瘪下去的双额,道:“上次服了您开的药,身上爽利了许多,胸闷之症也较从前,只是……”见她略有迟疑,安思郁接话道:“只是夜间仍失眠盗汗、心慌气短,还添了头痛之症,我说的可对?” 冯水仙听她所述症状,竟与自己分毫不差,一时惊异,连连点头,忙道:“郁医师,你看……我这如何医治,可祛病根啊?”安思郁取了纸笔,一面洋洋洒洒开着药方,一面同她说道:“我早就同你说过,服药不是全部,调养必不可少。这调养不只是饮**细,规律作息也很重要,否则就如……”她抬起头,恰看到不远处房梁上悬挂两顶红色灯笼,便指着其中一顶继续道:“就如这灯笼一般,若笼身千疮百孔,纵然用了再好的火烛,风一吹就灭了。你身体,底子上就弱,若不细心将养起来,再多的药,也是徒劳。” 听了安思郁一番话,冯水仙面上浮起几丝难为情的神色,有几分不好意思道:“郁医师,您说的对,但……我们这生意……您也是知道的,昼伏夜出惯了,作息这里,还是有些难。” 安思郁将写好的药方递到她手中,道:“生意重要还是命重要?想祛病根,就要遵医嘱。”冯水仙为难的笑笑,起身准备送安思郁二人出门。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啊”的惨叫,旋即,女子的哭喊声、男子的拖拽、打骂声源源接踵而来……傅嫣听到此声,瞳孔骤然一缩,长剑立刻出鞘一寸,目露凶光的望着老鸨冯水仙:“怎么回事?!” 老鸨被傅嫣骤然出鞘的长剑及她面上的恐怖神色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颤声道:“公子,家事……家事……您莫怪……” 所谓“家事”,其实就是这勾栏院的打手在教训不听话或犯错的妓子,这在烟花之地并不少见,安思郁从前也听过一些,傅嫣却是未曾听过的。安思郁望着冷汗都快滴下的老鸨,幽幽道:“冯妈妈,你这家事,是要闹出人命啊!” 老鸨望了望一旁冷眼看她的郁医师,又望了望这医师身边像是个狠茬的持剑助手,见二人并无相让之意,便对屋中侍女摆摆手道:“去和三儿说,先停手。” 侍女小丫头也被傅嫣那柄长剑吓得不轻,得了这话,如闻特赦,一溜烟儿便跑了。安思郁清楚的知道,这院子里的黑事,她管不了,也没立场管,除了偶尔遇到警告一下外,其余并无实质性的作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的事时刻都在发生。她转身欲离开,耳边却清清楚楚的飘过一句话!这句话,顿时将她钉在了原处! “我是当朝三品将军言子期的朋友,你们怎敢如此对我?难道不怕言将军要了你们的命么?” 安思郁与傅嫣均听清了“言子期”三个字,不由相视狐疑,只听那打手哈哈大笑道:“你是言将军的朋友,我还是他爷爷呢!”说罢,耳光“啪啪”声响在女子脸上,女子大哭,哭声中尽是反抗不得的无力。两人迅速又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欲寻声而去,老鸨忙在身后阻拦道:“郁医师,没什么好看的,别污了您二位的眼……” 安思郁冷冷望了了她一眼,并未答话,继续前行,傅嫣出鞘一寸的剑芒中寒光顿显,直晃得老鸨心胆俱寒,只能任由二人寻去。声音是从距离此间房屋不远的一个小门传来,行至门前,安思郁对老鸨道:“您看是您把门打开,还是我们闯进去?” 老鸨面上神色恐惧与不满混杂,望之十分难看,沉寂两秒,还是不情愿的上前开了门,对打手道:“三儿,停手!” 被叫做“三儿”的打手闻言,很不情愿的住了手。被打的女子见状欲上前,却被打手三儿反手大力拽回,狠狠跌在地上,三儿欲要举手再打,眼前闪过一阵暗红光芒,随即感到自己两手以一个极别扭痛苦的角度被死死扣在后背处,疼痛惊恐万分,不由哇哇大叫! 其余打手见状,本欲上前,却被傅嫣已出鞘的剑气骇得胆寒,均在持械踌躇。安思郁走到那衣不蔽体、满是伤痕的女子身旁蹲下,柔声道:“姑娘,你别怕。” 女子泪眼婆娑的望向来人,猛地抓住了安思郁的双臂,跪倒在地连声抽泣道:“救救我……救救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恩情 安思郁定睛看那女子,虽满身满脸的血污伤痕,仍难掩惊为天人的绝美之色!柳眉微弯如苍穹新月,泪眼点点如珠玉满盘,挺鼻薄唇,丹朱一点,道不尽万般俏美风情! 毫不夸张的说,面前之人,应是安思郁有生以来见到最美貌的女子。此刻楚楚可怜之姿,即使同为女子,也不免心中一动,道:“姑娘,你说你认识言子期将军?” “正是……”女子仍死死抓住安思郁手臂,丝毫未顾忌男女有别之意,连连点头道:“我与言子期将军很早便相识,我曾救过他的性命,此番来燕都就是为了寻他!请先生相信我,救救我……” 安思郁闻言,周身一怔,她从未听言子期或旁人讲过他曾有过这般遭遇,也并不知他曾有如此美貌的一位救命恩人。但无论如何,她既说与子期是旧识,还有救命的情分,那么此事便含糊不得。安思郁除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女子上身,将她缓缓扶起,对老鸨淡淡的道:“冯妈妈,这个姑娘,我要带走。” 老鸨闻言,双眉扬起,面上已满是不快之色,收敛笑意道:“郁医师,这不合规矩?” 安思郁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老鸨,复又望向那女子,问道:“姑娘,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那女子哭道:“我今日才到了燕都,本是在街市上向人打听言将军住处,碰到了这个人!”她伸出手愤怒的指向一旁被傅嫣扭断了胳膊正躺在地上呻吟的打手三儿道:“这个人说,他认识言将军,可以带我去,谁曾想……谁曾想竟将我带到这肮脏之地!” 安思郁闻言,冷冷望向老鸨,道:“冯妈妈,原来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就是你这寻香阁的规矩啊!”见老鸨脸色微微发白,安思郁接着道:“这规矩我倒是第一次见,要不要去府衙咱们好好的讲一讲?” 照理说,老鸨冯水仙开了这勾栏所,上下打点自然是不必少的,虽然心上并不怎么把她的威胁当作一回事,但看着她如此冰冷的神情,心中还是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一方面,燕都达官显贵甚多,在燕都做生意是要最小心谨慎的,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倒霉的还是自己;另一方面,她的身体一直都是郁医师在调理,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得罪这位从不轻视她们的医师。思虑再三,她向打手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去,又对三儿道:“放人。” 三儿虽臂上仍疼痛难忍,却也挣扎道:“别啊,冯妈妈!这小蹄子长得这么好看,将来院里的头牌儿没跑了,您就这么把她放了?” 老鸨心中烦躁异常,不由喝道:“行了行了!” 安思郁目光如两炳利剑,森冷的盯着那个打手三儿,道:“你刚才说,你是言将军的什么?” 三儿本是狠厉之人,但任他再怎么狠厉,对于燕都略有些有头脸的人物也是不敢得罪的。面前这医师,虽年纪尚轻,身型瘦小,但望向他的阴沉目光还是给了他些许的压迫感,加之这医师身旁这位佩剑的人物似也不怎么好惹,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老鸨见两人目光不善,忙打圆场道:“郁医师,这人说话向来嘴上没把门的,不是有意要得罪贵人,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安思郁闻言,缓缓将森冷的目光从三儿面上收回,转投向老鸨道:“冯妈妈,人我是一定会带走的,至于银子,要多少您开个价,明日一早去言府领便是!” 这话听在耳中,状似无甚特别,冯妈妈却浑身一抖!从被掳来的女子口中听到达官显贵的名字不奇怪,她见得多了,从未听进耳中过,但郁医师提起言府时的语气和神情,自然而随意。虽然她曾猜想过,这郁医师无论举止、谈吐、气度均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样子,但也绝没想过她会与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三品将军言子期的言家真的有什么关系。而她所说的这句话,几乎就是默认了她与言家关系非同一般!自己打点的再万无一失,再有后台,言家也是她够不着也吃罪不起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直冒冷汗,忙赔笑道:“郁医师您为我和姑娘们瞧病,谈钱就见外了,人您领走便是。” 见老鸨发了话,三儿极不情愿的把这位已遍体鳞伤的女子带到了安思郁面前,安思郁解下自己的外衫,小心披在女子身上替她遮挡,又俯下身柔声道:“姑娘,你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么?” “有,有……”女子忙不住点头,道:“有五十两纹银,还有一枚很重要的东西……” 闻言,傅嫣目如利刃般望着老鸨与打手三儿,老鸨颇为无奈的摆了摆手,三儿极不情愿的从怀中掏出两件物什:一口花色朴素简单的钱袋,以及一枚似是成色不错的玉佩。女子忙将两样东西夺过抱在怀中,失而复得,目中盈满尽是劫后重生的喜悦之泪…… 走出寻香阁门口,女子突然跪倒在安思郁面前,叩首泣声道:“多谢先生救我出火坑,小女感激不尽!” 安思郁忙将她搀起,递予她一方手帕,道:“不必……”想到她在寻香阁内所言,不禁好奇道:“姑娘说,曾救过言将军的命,此次也是来寻他,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残泪,未直接答话,好奇的看着安思郁与傅嫣,反问道:“不知两位与言将军是……” 傅嫣看了安思郁一眼,答道:“我是言将军麾下将士,她是……”她指指安思郁,却稍稍犹豫了几分,未能及时答她,安思郁随口接话道:“言府医师。” 见了两人方才搭救自己时与那老鸨的对话,以及此刻回答的言语,没有理由不去相信两人同言府的关系。女子稍稍放下心来,道:“我叫佟敏儿,与言子期将军是旧识,八年前战事中受伤,命悬一线,被我和我奶奶所救,他曾和我说,有朝一日若有困难,我可以去找他,他会好好照顾我。” 安思郁不禁一怔,八年前,言子期只有十六岁,还未授将军衔,竟也有过生死一线之时,而且,他似乎还向眼前这位美貌非凡的女子承诺过什么……她悄悄望向傅嫣,傅嫣向她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道:“将军八年前,在北上一战中,的确曾因受伤而失踪过一段时日。” 见傅嫣证实,那女子低头浅噙几分苦笑,喃喃道:“不知道将军这几年变成什么样了,是否还记得敏儿……” 浅吟片刻,女子忽然抬起头,握住安思郁双臂道:“先生,带我去见言将军,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玉佩 安思郁犹沉浸在浓浓万千思绪中,略略的有一丝失落划过心头,对面前这个叫敏儿的女子甚至有一些浅浅的羡慕!羡慕她比自己更早的见到了从前的言子期,参与了一段她永远无法参与的他的过去。傅嫣则道:“姑娘,你所言之事,可有凭证?” 佟敏儿有些怯怯的望向面容看起来并不十分和善的傅嫣,见后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略一迟疑,便缓缓背过身去,从衣襟内取出一物,递与傅嫣。傅嫣接过,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色,又递与安思郁。 安思郁定定的看着那物什,正是方才被三儿抢占,又在她们的神色威胁下送还的玉佩。仔细看来,那竟是一枚通体白润、触手生凉的和田白玉玉佩。玉下坠了鲜红欲滴的缨穗,玉身温润而泽,没有一丝杂质,是上品玉料而制,而在正中,细细的雕琢着一剪两支蕊瓣分明的梅花! 她知,自己那位已故去的公公言敬将军生前最爱梅花,爱到近似痴迷的程度。言府中有一片梅园,每至凌寒,怒放如火,争相竞吐寒香。置身其中,如梦如幻。据说,皇宫御花园中的梅园也无法与言府梅园相媲美。而除去梅园,言府上至主人们的衣纹、配饰,下至府内随处可见的建筑装饰,无一不见梅花的影子。梅花,便也等同于言家家纹,而面前这枚梅花纹饰玉佩,用料上乘,做工细致入微,若非言家主子贴身之物,又能是何人之物? 何况古语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玉佩的寓意,本就有些庄重而敏感,若非重要之人,又为何转而赠予他人? 想的越多,心中烦闷失落越是增添几分,但即便是再失落,人她还是要带到言子期面前的。安思郁将手中玉佩还于佟敏儿,对傅嫣道:“我现在带她回家。” 傅嫣双眉不禁微微扬起,急将安思郁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真要带她回言府?” 安思郁点了点头,道:“无论她所言真假,那块玉佩是真的,至少,要让子期见一见她。”傅嫣回头看了眼双手交叠在胸口、披着安思郁有些瘦小外袍的佟敏儿,这个我见犹怜的美貌女子让她心中不由为安思郁隐隐的有些不安,她复又压低声音道:“你可想好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安思郁浅浅一笑,握住傅嫣双手道:“放心。” 因着佟敏儿身上有不少外伤,傅嫣雇了辆马车,安思郁在车上简单的为她处理了伤口。为不惊动言母,三人绕行到言府侧门进入,佟敏儿显然有些兴奋和激动,所到之处、所见之物皆觉惊奇,似忘却了身上伤口的疼痛,不住的四处张望。少时,面前豁然开朗,目之所及刚好是安思郁的小药圃,却见一男子斜倚在安思郁搭在药圃的藤架下,一顶草帽随意的遮在脸颊处,正在闭目安神! 言府本就少男子,府中仆役断断不敢在少夫人的小药圃如此放肆,那么此时此处之人,既不是言子期,除了卓燃,再无其他。傅嫣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他面上草帽,嗔怪道:“你怎么睡在人家药圃里,像什么样子?” 阳光甚好,晒得人身上懒暖,卓燃本已昏昏欲睡,忽被人夺了面上草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待看清面前之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反问道:“有何不可?” “卓燃,将军呢?”安思郁问道。 “进宫了。”卓燃伸了个懒腰,道:“刚回来就奉诏入宫了。” “哦。”安思郁点点头,心知纪凌寒之事,言子期应该未来及和卓燃言说。而傅嫣见卓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毫无半点觉得不妥当的意思,正待好好教训一下他,突然,只见卓燃倏然站起,三两步便走到了安思郁面前,上下打量她身旁的佟敏儿,目中神色皆是狐疑。 饶是安思郁,见他这么直白的毫不掩饰疑惑审视的眼神都觉有些面上挂不住,何况身旁这个被他盯住的女子本人!安思郁将女子稍稍护在身后一些,对卓燃道:“人家是姑娘家,你干嘛这样盯着人家看?” “我是不是见过你?”卓燃冷峻狐疑的神色未减半分。佟敏儿无惧他眼神严酷,亦认真的回望了他片刻,摇了摇头道:“小女不记得曾见过公子。” “好。”卓燃耸耸肩,但脸上的疑云未减半分,薄施一礼道:“姑娘,失礼了。” 凝望了安思郁与佟敏儿渐行渐远的背影好一会,卓燃久久未能展眉,半晌,问一旁未与安思郁相随的傅嫣道:“那女子是谁?” 傅嫣回道:“说是八年前北上那次,救过将军的命。” “哦!”卓燃一副恍然大悟状,微微颔首道:“是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言子期失踪了七日,我在一个牧羊的小姑娘那里寻到了他……”他若有所思的道:“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居然都这么大了!” 见卓燃似乎目不转睛的盯着佟敏儿离去的方向,傅嫣神色掠过一丝不快,道:“你不是对女子不感兴趣吗?” “谁说我对女子不感兴趣?”卓燃转头歪见傅嫣一眼严肃的在看他,不由哈哈大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是男人都不会不感兴趣!” “无聊。”见他又是一脸的不正经,傅嫣白了几眼他,转身欲走,卓燃道:“干嘛去?” “回家啊!否则还干嘛?”傅嫣懒得理会他,继续前行。 卓燃的声音懒懒的从她身后传来:“不留下来看好戏么?” “什么好戏?”果然是成功引得傅嫣停下脚步,转身不解的望向他,卓燃咋舌道:“言子期家的好戏啊!新婚不久的夫人把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美貌女子带回了家,这简直是……” “简直是无聊!”傅嫣抢白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你一面与言将军像是生死之交一般,一面又挪瑜他的生活……” “奇怪就对了,哈哈哈……”卓燃起身离去,大笑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比美 安思郁带了佟敏儿来到言府西院,帮她又处理了一下伤势,吩咐下人收拾了出一间客房供她短暂休息,并让宝雅取了一套自己未曾上身的妃色新衣给佟敏儿换上。看着自己身上这件面料上乘、纹饰精致的衣服,佟敏儿的眼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她徐徐走近铜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回神…… 安思郁为她煎了一服新药,吩咐宝雅取来,自己在房门口外,恰巧看到正在揽镜自照的佟敏儿。那件衣服是新制成,安思郁自己还未穿过,却见此衣穿在佟敏儿身上合适非常,这才注意到佟敏儿与她身材体态似有一些相似。佟敏儿本就生的美艳动人,即使方才救下她时,她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也未能将她照人的光彩遮盖住半分,何况此时修饰整齐,美的让人心醉,就连同为女儿身的安思郁见了,也不免心中惊叹:好美! 似闻听门外有声响,佟敏儿回头,正看到了驻足门外、犹医师装扮的安思郁,顿时笑颜如花,向她走来浅浅行礼道:“先生。” 安思郁亦颔首表示还礼,只见佟敏儿双睫轻颤,笑意一弯对安思郁道:“将军回来了么?” 安思郁摇了摇头。言子期每每入宫,都会同皇上深谈一番,但算算时间,大约也是快要回来了。佟敏儿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转而一瞬即逝,更多的则是兴奋和期待!见安思郁犹在看她,佟敏儿有几分得意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又问道:“先生,你说我好看么?” 安思郁点了点头。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丽质女子,说不好看那是假的。佟敏儿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笑容更加灿烂了,随即又道:“先生,你能带我去见将军的夫人吗?” 安思郁闻言一怔,疑道:“你为何要去见将军夫人?” 佟敏儿见她如此一问,竟是收敛了面上喜色,神色中平添了几分诡谲,道:“自然是有话要同她说。” 安思郁更为不解,不由追问道:“你不是来找将军的么?又有何话要与夫人讲?” 佟敏儿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笑意已敛去大半,道:“先生,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些,就不方便说与您听了?” 安思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照理说,佟敏儿的反应倒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安思郁在她面前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受言府雇佣的医师罢了,不讲于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方才这句的语气倨傲明显,甚至带有几分不耐烦和不屑,较方才在安思郁从寻香阁救她前后所表现出的小心翼翼和恭敬感激简直天壤之别!安思郁顿感有些不快,忍不住道:“我无意探听姑娘心事,只是姑娘既是寻将军而来,未见将军而见夫人,于情理是否不合?不如待将军回来,若他愿意,自会带姑娘一见。” 佟敏儿见她语气略带生硬,心下微微有些诧异,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也未想出什么所以然,只得嘴角上扬嘲弄一笑,识趣的不再多言。安思郁将她带入偏厅中等候言子期,并嘱咐一个小厮守在大门口,若将军回来,直接带他来这里。 安排妥当后,她突然不想再与这个女子呆在一间屋子中,因她的倾世美貌而建立起的对她的一点点兴趣似乎也逐渐冷却。细细想来,倒不是因为她谈及言子期时眼中自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与期待,亦不是她提起将军夫人时神色中的倨傲和不屑,而是她整件事情中,对待医师前后态度的剧变,给安思郁带来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欲转身离去,忽听背后佟敏儿的声音响起:“先生,你说我与将军夫人,谁更好看?” 这话问的倒是赤裸无比,也将佟敏儿的真实意图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安思郁面前。与男子之妻比美,必是存了取而代之之意。安思郁并不恼怒,反而在内心深处与这美貌女子生了几分诡异的惺惺相惜之感,同时感叹平日看上去冷面冷心的言子期真真是受姑娘们的欢迎。 想毕,安思郁并未转身,仅是停在廊下,道:“姑娘无非是想问在下,在言将军心中,您与夫人谁更美些?” 佟敏儿似笑非笑道:“先生是聪明人,想的没错。” 还真是直白的毫不掩饰!安思郁不禁咂舌感叹,这女子和她相比,倒是直爽自信的多,然而这份自信表现出来,不过就是对身为将军夫人的女子的挑衅罢了。安思郁淡淡一笑,道:“这个问题,姑娘不该问我,而该去问将军。” 佟敏儿见她如此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将鬓边的一缕碎发轻别在耳后,未再答言,安思郁正欲继续前行离开。忽听外面一阵人声嘈杂,一副缓慢却沉稳的脚步声愈加靠近,安思郁心中一喜,果见身着朝服的言子期向她迎面走来。 今日经历了济世堂纪凌寒之事,回家后又匆匆入宫,虽然入宫时间虽并不久,然而言子期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面色犹苍白如纸,神色间已含深深的倦意,但在见到面前的安思郁时,脸上的疲倦自觉的转为了令人醉心的温柔。他快步上前,柔声道:“才回来么?怎么站在廊下?当心着凉。” 这暖柔的言笑十分醉人,安思郁的心瞬间融化在他一汪柔情中,方才发生的种种顿时被她抛去了九霄云外。正预备以同样的温情回应时,忽觉身边有什么风一般的闪过,还未反应过来是何状况,言子期的腰已被飞奔而来的佟敏儿抢先死死抱住,她兴奋地大声道:“子期,我终于见到你了!” 言子期一脸懵然,完完全全的怔住了!即便他久经沙场,见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凶险场面,却也从未如此时一般,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突然拦腰抱住。而安思郁则是万没想到佟敏儿竟热烈奔放如此,即便当着“外人”的面,也毫不吝啬的外露着自己的情绪,惊得就连生气都忘了。 言子期率先回神,迅速将女子推开,面色变得有些阴沉可怕,冷声道:“你是何人?” 佟敏儿仰起头,目光盈盈如月下溪波流转,带有几分委屈和失落道:“我是敏儿,你不记得我了么?” “敏儿”,听到这个名字,言子期微微一凝,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庞,不可思议道:“你是敏儿?” “是,我是敏儿,我来找你了。”佟敏儿道,笑如灿阳。 言子期神色一松,似是忆起了从前的一些往事,也不免会心一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奶奶呢?” 听他提起自己奶奶,佟敏儿笑容僵在唇边,黯然道:“奶奶三个月前已不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言子期也不免鼻尖一酸,黯然神伤,轻声道:“节哀。” “嗯,都过去了。”佟敏儿轻拭了一下眼角,继续笑望他道:“你对我说过,会好好照顾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听闻此言,言子期微怔,似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正色道:“敏儿,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像照顾自己妹妹一样,好好的照顾你。” 佟敏儿定定的望着他,掷地有声道:“可是,我不想被你当做妹妹照顾!我想留在你的身边,和你永远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幸福 一路寻回卧房都未看到安思郁,却见她的贴身侍女宝雅迎面走来,施礼道:“姑爷。” 言子期颔首,四下张望,却没看见他想要见到的人,不由发问道:“你家小姐没回来吗?” “我没见到小姐回来……”宝雅摇了摇头。似乎见言子期愁眉不展,宝雅道:“姑爷在找小姐?” 言子期点点头,道:“没错,你知道她在哪里么?” 没曾想,见他反应,宝雅倒颇为意外,脱口而出反问道:“姑爷不知道?小姐在言府还能去哪?” 说罢也不理言子期反应,便匆匆行礼离开。这宝雅年纪尚轻,安思郁未嫁在家时,她便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陪嫁进入言家后也并未改了性子。言子期并没有同她计较,反却像被禁锢原地一般伫立,久久难以回神! 宝雅说的又有何错?言家上下,安思郁还能去哪里?! 犹如三九寒天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言子期从前从未在意过的一些事情,此时此刻却明晰如斯!他是否一直在忽略她?忽略她的处境,她的心境,她的喜好,她的需求,以及,在她内心深处,关于他的一切! 自她奉旨嫁入言家,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她离开了属于她的天地,不得不去说服自己面对所有的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份,甚至陌生而强势的婆婆。她以她自己方式扛起医师之魂,她也曾试图逃避拒绝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婚姻,可是,当新婚之夜,自己揭起她盖头的那一刹那,言府之门,似乎就已将她一分为二! 门外,她欢脱自信、恣意洒脱;门内,她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门外,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医师;门内,她却因时刻害怕触犯言家家规而惴惴不安。 门外,所触杏林皆是她的天地;而门内,她唯一的依靠,她需要的臂膀,不过是仅有两面之缘的自己!而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 他从未向她表露过半分对她的心意,自成亲至今,他虽默许她跟在自己身边,却也只以下属之名待她,就连那个情难自抑的吻,过后也并未再提!甚至今日,就在她的面前,他被其他女子亲密紧拥,却未曾给过她半句解释! 言子期已经不愿也不忍再想下去了!他现在就要找到安思郁,对她说出一直以来他本应对她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 不误片刻!他一路疾行,径直向“素问小筑”行来。那是他为她所建的药圃,为她重开了那里,为她提了字,他本以为,自己仅是因着对她的感激才去满足她的心愿,可是为她做这些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很幸福!尤其在看到她欣喜若狂的那一刻,他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无比幸福! 带给这种幸福的她,原来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他竟后知后觉,直到方才一刻,才看清自己心之所系! 行至门前,未至其室,却已听闻石器相磨之声徐徐…… 她果真在这里! 隔窗而望,安思郁正斜倚案几前,用药碾细细碎药,神情专注万分。散了藏于帽中的男装妆发,重新将如瀑乌发束起一束,随意搭于背上,男装衣物也早已除下,换上了月白色细纹罗纱,又与她平日装束不同,却平添了几分恬淡婉约之姿…… 仿佛时间就这么慢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她,言子期感觉自己似乎不那么着急了,而自己躁动不安的心,也在见到她的这一瞬间,平静如斯…… 在她身旁安静坐下,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她也并未停止手中动作,神情专注,仿佛并未看到他一般。她手上的动作稳而柔,一如此时,言子期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我帮你。”言子期道。 静望安思郁,她闻言似乎一怔,但仍是闷闷的不愿说半句话,眼神却瞟了下墙角一隅。言子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见墙角亦有一具药碾,便取了来,学了她的样子,将一旁已晾晒妥当的药材置入药碾中,尝试反复碾磨。 那药碾又称“惠夷槽”,传说是一位铁匠为答谢华佗为其所制,看上去操作并不难,实际上手却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并非只靠蛮力便能一蹴而就之物。言子期尝试了几次,始终不能如安思郁一般使用熟捻,正感有些沮丧,却闻听一旁的安思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方才在他有样学样时,安思郁就已在暗暗偷看,见他手上始终不得要领,碾中之物不是胡乱飞溅便是铜磙滑轨,这对他而言难得一见的笨拙却显得十分可爱,不由得没忍住。言子期见她笑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同时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不由也莞尔…… 两人就这样对望而笑,良久,言子期道:“心情好些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安思郁口中嘟囔道。 言子期仍凝望着她,她丝毫不知,她的话语早已被她的垂下的眼睑和微微发红的眼圈出卖,心中亦是不忍,正色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跑走了?” 安思郁一顿,心中酸楚泛出,道:“只是有些嫉妒佟姑娘罢了。” “嫉妒?”言子期不解。 “对,嫉妒。”安思郁鼓起了些许勇气,亦直望言子期道:“嫉妒她貌美好看,嫉妒她认识你比我更早,嫉妒她同你的过去有一段我不曾参与过的刻骨铭心的故事,嫉妒她可以随心所欲的抱着你但我却不敢……” 她还想要说什么的,此时此刻,她似乎有一肚子憋了太久的话想要倾巢而出,然而,她却未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已被眼前之人,大力拉入他的怀中,被他紧紧环住,耳畔传来他低沉的轻语:“为何不敢?” 他一手轻抚她的发间,将她与自己又靠近了些,道:“我与佟姑娘什么都没有。” 顿了顿,又轻声道:“可以随心所欲抱着我的人,只有你。” 安思郁紧贴在他的心口,自己的一颗心跳的飞快,耳畔却与有节奏的跳动声声相接,一时无法分清这心跳是自己的,还是言子期的。他这两句话,瞬间湮没了她所有的神志,她甚至无力去细想他这两句话究竟何意,只是问道:“那你为何赠玉予她?” 言子期微怔,慢慢将她扶起了些,望着她似有几分茫然又有几分着恼的样子,十分娇美可爱,不禁片刻失神,复又将仍旧懵懂的她温柔揽回怀中,道:“那时候的事,你想不想听?” 安思郁心绪微动,下意识道:“想……”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表白 八年前,言子期十六岁。 那时,他还不是如现在一般的三品将军,甚至连将军都不是,仅是个父亲军队中的参将,年轻气盛,战场经验远不如现在成熟。在一次伐北的战役中,他中了敌人的埋伏,慌忙返回军中途中,由于伤势过重,不慎昏死路旁! 待他缓缓苏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稚嫩的小女孩,以及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所处之处陈设简陋却整齐干净。他有些意外,原以为自己已经在阎罗殿报道了,岂料却为人所救,当下十分感动。了解后方得知,面前的老妇人同小女孩是祖孙二人,以草原上游牧为生,小女孩放羊时发现了昏倒在路旁的言子期,将他救回自己毡房,同祖母一同细心照顾,才使他慢慢转醒过来。 自古劳动人民总是有无穷的智慧,尤其在医伤治病方面,有时一些朴素的土办法也会有奇效。言子期初被救起时,身体伤口无数,醒来时还曾高烧不退,本已虚弱不堪的身体,竟在祖孙二人的精心照料下慢慢有好转的迹象!期间,他也知道了这小姑娘名叫佟敏儿,父母早已过世,是祖母将她抚养长大,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言子期心中不由生出浓浓的怜惜之意,暗自许愿,若回到军中,定要好好答谢祖孙二人。 佟敏儿那时只有十二岁,眼神清澈单纯,全无燕都多数闺阁小姐们的骄矜之色,干净的可容下一汪清溪。他曾问过佟敏儿,你既不知我是谁,如果我是坏人,你救了我,岂不是做了坏人的帮凶?佟敏儿往往会扭着头看他,笑如灿阳,道:“我觉得你是好人!” “为什么觉得我是好人?” “因为你好看。” 言子期淡淡苦笑,因为他好看,所以觉得他是好人,所以信任,若世上的事都有这么简单,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争执、流血、战争?! 言子期在这里呆了七日,受了佟敏儿七日的照顾,才渐渐恢复元气,方能下地行走,而卓燃带着他的营中将士,也疯狂而秘密的找了他七日!七日后,已几近癫狂的卓燃与劫后余生的言子期终于遇见!临离开时,言子期拜别了佟祖母,执意留下了许多卓燃带来的银钱细软,而佟敏儿眼圈红红,问他会不会忘记自己。 “不会。” “你叫什么名字?” “言子期。” “你住在哪里?” “燕都,言府。” “我长大了,可不可以去找你?” 言子期目光温暖的望着她,点头道:“有朝一日,若有困难,你来找我,我定会好好照顾你。” 佟敏儿闻言,一丝笑意浮上面颊,又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样你身上的东西,以此为信?” 言子期闻言一愣,他此次出征,又狼狈受伤,自是身无长物,浑身上下,可以赠予的物什,除了贴身佩剑,便是另一样贴身之物——雕有言家特有梅花样式的玉佩! 这玉佩是他出生时就佩戴在身上的,贴身随了他十六年,亦是主人身份的象征。见他目色中有片刻犹豫,佟敏儿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喃喃道:“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那时的言子期,虽年纪尚轻,但也并非不知佩玉含义,只是当时他身侧所随,唯有一剑一玉。佩剑同士兵如命如魂,又怎可转赠他人?而佟敏儿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有何不可舍?想到此,言子期不再犹豫,解下贴身玉佩赠予佟敏儿,这才随卓燃一同回了营地。 …… 静静的听言子期讲完往事,安思郁从言子期怀中缓缓起身,若有所思道:“当年若没有佟姑娘和她的祖母,你便难以活命,如今她既找来,确实应当好好答谢她。” 言子期颔首表示同意,道:“既然她来了,我便会如亲妹般待她。” “嗯。”安思郁点头,救命之恩大过天,她并非不明,可想起方才佟敏儿最后向言子期剖白的那句话,安思郁却始终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即便言子期心中待佟敏儿如妹,但佟敏儿心中却并非也如他一般……言子期见她仍心事重重,望着她道:“你有何疑虑,今日都可尽数问我。” 安思郁心弦一震! 她心内如明镜一般,她最最在意的,其实并非佟敏儿…… “什么都可以问?”她试探着再问,身体却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什么都可以。”言子期真诚而坚定的道。 “好。”安思郁深吸一口气,索性将心底那个明明存在,却又一次次说服自己忽视的问题问出:“将军你的心中,是否喜欢瑾甯长公主?” 言子期闻言,似乎愣了几分,答道:“曾经喜欢。” “曾经?”安思郁对这两个字颇为意外!她深知言子期倾慕长公主多年,而长公主丧夫回燕,对言子期而言应当是再续前缘的最好机会。而言子期却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浅浅一笑,道:“我不否认,很多年前,我的确喜欢过诺儿很久,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那现在呢?”安思郁不由追问,她的心情如同即将要锦鲤跃龙门一般,跳的飞快无比,心底最最想知道的问题,此刻终于脱口而出! 羞怯、自卑、爱而不得的痛苦,无法同心的惧怕……种种顾虑的复杂心绪,此时此刻都已灰飞烟灭,她只想要这个答案! 言子期紧紧圈住她单薄瘦销的双肩,望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现在,我心中唯一所念,所想,所喜欢的人,只有你,安思郁!” “将军,你……” 这句话,瞬间抽空了安思郁的灵魂!安思郁万没想到,亦无法相信,一直以来,她最想听到的话,此刻就响在她的耳畔! 他说,他喜欢她! 似有泪珠凝在眼角,欲落不落,只觉天地尽白!他方才的话语,缥缈的有些不真实,令她如梦似幻,恍惚游离…… 她下意识想要去触碰言子期的脸颊,伸出的手犹在颤抖…… 曾经,在她梦中的言子期,是看的见,却无法触碰的,仿佛水中映月,触了碰了,就散了……但是,手与他脸颊接触的那一刹那,那触感,却是清晰真实的! 此刻的触感,他温热的呼吸,他那破心而出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不真实? 见安思郁此刻神情,似乎犹在梦境般,仿佛被自己方才的剖白吓到了,言子期心中顿然疼惜万分,不忍之情渐浓,将她抚在自己脸颊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心中,坚定的重复道:“我,只喜欢你。” 当落不落的那滴泪终于顺脸颊而下,滑落的感觉温热细腻。 在他身边仰望、跟随、等待,她等他这句话,等了太久…… 但终究,她还是等到了他心中的那个位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同心 “现在,换我问你……”言子期轻拭下她腮边泪痕,凝望着她的双眼,缓缓道: “初到郴定那时,你曾说,你心中有喜欢的人…… “那,现在呢?” 安思郁感到,此时此刻,她一直在不停颤抖,无论身体,无论唇齿,无论她愈加无法盛盈滚滚泪珠的眼眶!她回望那双初见便摄她心魂的眼睛,道:“现在,我依然喜欢他!” 言子期一怔,心中苦涩之意顿涌,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覆在她掌上的手心,也不自觉慢慢落下…… 唇边浮入一丝苦笑,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在她眼中所见的情态,期盼,甚至落寞,竟无一丝是为了自己? 手臂无力的落回身畔,却反被面前的她死死抓住! 安思郁一字一句对言子期道: “我喜欢的人,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将我救于受惊的驴蹄之下!” 言子期闻言,惊愕的睁大了双眼!安思郁则继续道: “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便都是他!我试图逃婚,只幻想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到他。而当我死心决定接受现实,却发现我心心念念的他居然就是我的夫君!可是……可是我却不知,该怎样对他说:我喜欢了你很久,我…… “我,喜欢你,言子期……” 安思郁的哽咽,已经让她无法再继续下去她一直以来藏于心底的表白,而四目相对,却尽是泪眼婆娑! 虽是一片水雾朦胧,甚至已经看不清对方清晰的模样,但她与他,不约而同都笑了! 他为自己的不坚定和怀疑感到可笑,她眼中的光,明明皆因自己! 原来,情之所起,在他们初遇那日便已注定。所幸,他们都在努力走近对方,即便漫长…… 还好,他看清了心之所系;还好,她没有放弃! 言子期手指轻抚过她额前细碎微乱的刘海,轻轻吻向她的额头,声音略略沙哑,道:“对不起。” 安思郁浑身一颤,“你……” “对不起,郁儿。”言子期笑中带泪:“对不起,没能将我的心意及时告诉你,让你胡思乱想了这么久……” “谢谢……”安思郁凝视他的双眼,泪珠纷涌,簇簇从眼角滑落,“谢谢你,喜欢我。” 双手交缠在他颈后,安思郁主动吻了上去,收到的是言子期愈加热烈十倍的回应…… 这个热烈而细腻的吻,她等了太久太久,只盼时光能在此刻多驻留些许,留住这一刻绵长的温存…… 天旋地转之时,忽然,言子期一滞,双目顿睁、屏息凝神,迅速手提佩剑,虽身形有些不稳,但仍如风般掠向门外! 安思郁一惊,疑惑的望着言子期的背影,心内不由也跟着紧张了几分。她并不知,方才在那“沙沙”的环境声中,夹杂了几丝不易察觉的不和谐声音,她自然是听不到的,但言子期常年征战,心思敏捷细腻,耳力都要较旁人好上多倍,还是听清了些许别的、很像是衣襟不小心摩擦到门框的声音!然而查看时,门外却空无一人! 言子期不由皱起双眉,警觉的打量起四周,突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迅速向言子期袭来!言子期一惊,一只手瞬时擒住此物。那抓在手里的东西软绵绵的,还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若眼前是别人,而不是身经百战的言子期,怕是会被这个东西吓丢了魂儿,这时,安思郁也行至门前,待看清言子期手中之物,不禁道:“猫?” 言子期闻言一愣,不由也看向手里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真的是一只猫,一只白猫! 那猫周身雪白,月份尚小,可怜兮兮的团做一团,犹自惊叫不止。见此萌物,安思郁顿感心都化了,忙从言子期有些恐怖的掌力中将它解救下来,抱在自己怀中,不停轻抚安慰,道:“可爱,家里谁养了它么?” 言子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确实没有印象有谁养了这萌物,但转念一想,他在家中时日毕竟不多,家里有甚小事,他又怎会得知?不由淡淡苦笑。这时,一阵急促的碎步声传来,随即伴着的是阵阵轻呼:“团儿,团儿……” 言子期循声望去,见竟是言知令的贴身侍女碧兰,碧兰见到二人,忙躬身向二人行礼,复又见到安思郁怀中的白色奶猫,眼前一亮,道:“怪道找不到它,原来竟是跑到这里来了。” 见她是为寻猫而来,安思郁有些恋恋不舍的将白猫还于碧兰,随口问道:“它叫团儿?” 碧兰恭敬答道:“是。因着它喜欢团成一团,就取了这个名字。”安思郁频频点头,觉得名字可爱好听,又问道:“这是你的猫么?” “不是……”碧兰略有迟疑的道:“是小姐的……” 碧兰是言知令的贴身侍女,她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指言知令了,言子期微微有些意外,道:“阿令的猫?哪里来的?” 听他如此发问,碧兰的脸上竟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道:“大约……是小姐捡来的……” 两人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有些疑惑:言知令年纪尚小,平日里几乎很少踏出府门,又如何捡来个白猫养在身边?言子期本欲再问,但见碧兰神色有些不自然,况夜将深,便不愿再为难她,转为嘱咐道:“早些带它回去,平日里多看顾它一些,别让阿令担心。” 碧兰闻言,如释重负般连忙向二人道了谢,抱了猫匆匆离去。见安思郁仍望着碧兰怀抱小猫离去的背影,眼神中似有留恋,言子期唇角浮起暖意浅笑,道:“你喜欢?” “喜欢!”安思郁大方点头,毫不遮掩对那萌物的喜爱,笑着说道:“我明天要去阿令那里逗这个团儿玩。” “好。”言子期温柔应允,轻轻揽她双肩,道:“回去卧房,夜里风凉。” 话音未落,言子期自己却不由轻咳了几声,安思郁这才想到,上次郴定染毒后,言子期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仍是虚弱非常,据说今日面圣时,皇帝体恤其大病未愈,特意全程赐座,以示恩宠。安思郁只觉心尖阵阵发疼,忙离了“素问小筑”,与他相拥一同回到卧房内,按他在床边坐好,将棉被盖了他的下半身,又唤来宝雅去为他熬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情浓 做完这些后,她静静坐在他身边,向他腕处脉息探去,久久,凝神不语。 言子期静静望着安思郁在自己身侧无比认真把脉的模样,心中一阵软暖,他头一回觉得,在自己住了二十几年寂静冰冷的卧房中,有一个自己喜欢、且同样放自己在心上的女人在身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他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这样,他便能多享受一刻当下的温情。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安思郁面上不禁又一阵发热起来,道:“好些了。” “嗯,”言子期温柔笑道:“这要多亏了‘言郁医师’精心照料。” “你……你又来了……”见他又提到这个称呼,安思郁不禁羞赧,却又挡不住心中浓浓喜悦之意,低头嗔怪道。 言子期见安思郁脸红如熟透的苹果一般,望之十分娇艳可爱,不由将她一把拉入自己怀中,让她有些热息扑面的额头抵在自己下巴上,软软痒痒的擦着自己的脖颈,心上也随之软痒了几分。他好听的声音低低响在安思郁耳畔:“你本就是言家人……”他略顿了一下,又道:“是我言子期的女人。” 这句话,简单、直白又不失霸气,安思郁心中猛然一动!此句入耳,胜似万语千言!安思郁不由闭上双眼,将自己向他怀中更紧密的靠了靠,直到与他胸膛紧贴,没有一丝缝隙!然而,除了耳畔传来的他愈来愈快的心跳声,重了半分、乱了几拍的呼吸声,也从她头顶上方瞬间传来! 安思郁的心骤然提到了喉间,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同时,她亦感觉到言子期放在她背上的手掌在她背脊处方寸游离,他掌心的热度透过了她的衣衫,直达她背部细腻的肌肤内,而他纤瘦而力道十足的手指同样隔着衣衫,却在她每一寸肌肤处细细碾过,一路流连不舍,却又反复厮磨,即将要越过背腰相交处的浅窄地带,慢慢试图向下探索…… 安思郁突然间,似有些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身躯猛的一震,忙道:“将军……” “嗯?”言子期喉中含糊不清的回应,手上不规矩的动作却也戛然而止。安思郁动了动微有些干涸的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如此深爱言子期,从初见时的怦然心动,到与他朝夕相处的情根深种。自己亦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况他二人不久前刚刚互表心迹,若说她不想要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方才出声轻唤,不过是初涉情事的她本能的反应罢了。 此刻的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又隐隐的有些许期待……多种复杂感觉交织,上下忐忑,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应说些什么,只得怯怯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望向言子期此刻已有些迷离的眸子,下一秒,却感温热轻软的触感落于额头…… 言子期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轻吻向了她的额头,同时渐渐平复着自己险些按耐不住的情欲。他比她更想要她,想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拥有她的念头愈发强烈,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自郴定染毒至现在,他元气大减,身体一直未恢复到最佳状态,甚至还算不上病愈,他不希望给他们的第一次留下任何的遗憾!他努力将即将燃起的欲火压制下去,额头也轻轻压下,与她额间相抵,温柔说道:“这些日子,你随着我东奔西走,累了。” 安思郁微微一怔,她未曾想到,在此时有些不那么“正经”的时刻,他却讲了句如此正经的言语,随即心中一暖,忙摇头道:“不累。”似乎觉得这句不足够能表达心之所想,又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觉得累,只觉得很幸福。” 言子期望着她,眉目如画,笑道:“早些休息。” “哦。”安思郁微微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许的失落。但失落过后,突然转念又想到自己方才都在心猿意马些什么……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将脸深深埋在言子期的胸前,不发一言。言子期见她神态如此,瞬间便懂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唇角微勾,觉得她可爱又心疼,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手指轻抚过她的秀发,将唇向她耳畔送的近了些,有些坏坏的打趣道:“在下体弱多病,多亏‘小言医师’精心调理,若一时不慎,用力太过伤了元气,岂不是又要劳烦小言医师为在下费心了?” “你……”见他毫无半点正经,恰恰点破她心中所想,安思郁又惊又羞,却又难抑嘴角化不开的一抹笑意……突然间,她想到言子期最是爱看自己这副窘态,总会借机打趣,随即反而收了羞意,抬起头望着他,故作老成的道:“那公子可要早晚定时服药,修身静养,让本医师少操心些。” 言子期闻言,则是故作认真道:“可有糖赠予在下,与药同服?” 安思郁不禁笑道:“都说言大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竟也怕药苦。” 言子期莞尔,道:“怕……” …… 次日晌午,言府正厅,言母坐于上首,面部并无过多表情,仅是细细品茗。言知仪坐在她的身侧,正好奇的望着坐于嫂嫂身旁的美貌女子。昨日她隐隐听说,多年前相救过兄长性命的女子如今投奔了来,还表示过要留在兄长身边……她不由有些担心的望向嫂嫂安思郁,见她面色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言子期早早去上了朝,便由安思郁带了佟敏儿前来。“母亲,”安思郁起身向言母行礼,示意向佟敏儿道:“这便是佟姑娘。” 言母缓缓将茶杯搁于一旁,由身后的侍女接下,望着佟敏儿的面上浮入一丝微笑,道:“佟姑娘当年同令重慈救下吾儿,言家上下都感激不尽。令重慈之事,子期也同我讲了,本夫人已同子期商议,将以令重慈名义捐庙宇一座,以感念令重慈救吾儿性命。也可为令重慈超度祈福,早登极乐。” 佟敏儿闻言,面上似闪过一分迟疑,随即却又恢复平静,起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言母微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她坐下,又道:“姑娘不必多礼,今后姑娘一应用度等同我这小女儿。”她随意指了指身旁的言知令,补充道:“以尽言家上下微薄心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挑衅 言母庄静郡主,其母是先皇亲姑姑安阳公主,自己亦是先皇表姐,从小便与先皇玩在一处,自与其他同等级封号的郡主不同,如今无论是故去的丈夫,还是意气风发的儿子,均是朝中重臣,女儿亦是皇帝宠妃,其本人在燕都的地位不可小觑。今日既开了这样的口,佟敏儿自是喜之不尽,忙道:“多谢夫人抬爱,敏儿定当侍奉夫人如亲母般。” “言重了。”言母淡淡一笑,随即轻抬手臂示意了下,她身后的荷香立即走出,向佟敏儿恭敬说道:“距此十里开外的近郊处,有一座言家别院,虽不十分大,也可遮风避雨。若姑娘不嫌弃,奴婢这就吩咐他们将那里收拾出来,赠予姑娘,从今往后,姑娘可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言家的别院,即便再“不十分大”,在这燕都寸土寸金之地,也绝非普通人家可比,而说“可遮风避雨”只不过是谦之又谦而已。这样一座宅第赠予佟敏儿,已是极慷慨之举。但佟敏儿闻言,却是惊异之色拂面,似有怨怼的望了一眼安思郁,遂向言母行礼道:“感谢夫人美意,但敏儿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哦?”言母眉尖微挑,道:“那姑娘想要什么?” 佟敏儿飘飘下拜,眼望言母道:“敏儿,想要留在言府之内。” 安思郁一怔,她深知佟敏儿的心思并不单纯,留在言府,应是心中依旧对言子期有所眷恋。她不禁望向言母,见言母却是表情如常,淡淡的道:“并非本夫人不愿佟姑娘留在府内,只是府内人多口杂,姑娘恐难得清静。” “敏儿不要清静。”佟敏儿回道:“敏儿想要留在子期身边,照顾子期。” 言知令大惊,昨日佟姑娘在少夫人面前搂抱将军的事,几乎闹到全府上下人尽皆知。虽已知这位佟姑娘是怎样的心思,她也却未曾想过她竟在自己母亲面前如此直白的讲出。而安思郁闻之一动,正欲开口,却见言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顿住不发一言。只见言母淡淡微笑,道:“姑娘之意我已知,只是府内如今人手众多,无须姑娘费心劳神,何况姑娘对我言家有恩,怎可让姑娘为婢,服侍他们夫妻?” 佟敏儿闻言,眉宇微皱,脸上似动了动,轻咬了下丰润的下唇,亦微笑继续道:“我见府内事务众多,想来少夫人也是无暇全身心打理,我可为姐姐分忧。” 方才她的表述,已是分外直白无遮掩,以言母的智慧,绝不会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言母轻描淡写几句,看似处处为她着想,实则却是断了她的小心思!果然,言母只是轻笑一声,目光轻轻扫向安思郁,道:“我家的少夫人另有需要做的事,府中事务,从不需她来操心。” 此话一出,佟敏儿与安思郁惧怔了半分,只是此惊非彼惊,想法各不同。 佟敏儿未曾想到,安思郁既为人妻,亦是言府唯一子媳,上下打理应亲力亲为,而如今却放着府中上下琐事不顾,跑到外面去抛头露面,家中竟似也未横加阻拦,一时语塞…… 而安思郁,却有些震惊的愣住了! 作为言家儿媳,她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够称职,既未能在婆婆身前尽孝,又未能为言家绵延子嗣,整日男装打扮在外行医,私逃喀纳、大闹邹府、随军郴定……似乎自她嫁入言家后,从未给言家带来过片刻安宁。 虽然,她倒从未认为自己所做的有什么原则上的不对,但也没存了言母可能会理解、认可自己的心思,她频繁离家不愿老实待在言府,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愿与言母面对面的尴尬无言。 然而,她从未想到,今日在言母的口中的她,竟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不屑、不堪。 细细想来,面对这个固执任性、偶会惹祸、并非世俗标准好儿媳的自己,言母虽然冷淡,虽然不喜,但她也从未真正的打压阻拦过自己。方才的只言片语反而是维护住了她作为言家少奶奶的尊严和脸面! 安思郁心中一热,暖意涌动,随即也想到对于自己本来的言家长媳职责,自己并未上过多少心,就连言母几日后的寿宴,她都未能帮上什么有用的忙,不免深感惭愧和抱歉! 即便她心里明白,言母大概只是不想让佟敏儿进门罢了,倒不是真的想要护着自己,但她的心中,还是莫名的感动了一下…… 不同于安思郁的神游天外,佟敏儿面对言母的寥寥几句,面上勉强留存的笑意已敛去大半,只见她直了直身,道:“我曾救过子期性命,子期曾许我于玉。向我做过承诺,如今,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他正妻之位,只是想作为侍妾留在他身边,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么?” “不可以!”安思郁的声音突然间紧随其后的响起,干脆而直接,语气中却满是冰冷的、不容辩驳的威严。 佟敏儿像是老早就想到了她的回答一般,轻蔑哼道:“若他对我的心思,如我对他一般,哪怕少夫人阻止我进言家的门,也阻拦不住子期的心?” 佟敏儿直白的望着安思郁,唇角似笑非笑,目露几分不屑,几分挑衅,安思郁见她如此,只是淡然一笑,道:“若他心属意于你,我自不会阻拦,也不想阻拦。但是,”她顿了下,同样回望着佟敏儿那将自信写满的双眼,缓缓继续道:“我说‘不可以’,是因我懂他心中所想。他会遵守照顾你的承诺,但并非是将你纳作妾室。他昨日既已言明,对你并无情爱之意,那么便不会将你留在身边,误你终身。” 佟敏儿闻言,脸色微白,双唇微微翕动,俯身向安思郁微施一礼,道:“若子期心中有我,愿留我在他身边,希望少夫人记住今日承诺,不横加阻拦。” 言毕,佟敏儿径直转身离去。言母望了望安思郁,竟向她微微颔首,似是有赞许之意。安思郁微觉惊异,还未细想,又听言母淡淡的道:“无论如何,佟姑娘在言府一日,便不可慢待于她。” 言母其人,虽是爱憎分明,也极少感情用事。即便心中对这位佟姑娘颇有微词,但鉴于她与家人于子期有恩,自然也是对言家有恩,便也仍是做好了一个主母该做的事。安思郁忙恭敬回道:“那是自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嘴硬 离开正厅,言母徐徐漫步花园,忽然扭脸望向跟在她身后的言知令,打量着她似有些出神的面庞,道:“心里有疑问?” 言知令似还未从方才的事中醒过神来,见言母突然发问,不免一怔,刚想习惯性否认,却仍是难敌心中疑问,犹豫着点头道:“有一些……” “说来听听。”言母并未回头,径直前行,脚步却略略放慢了些。 言知令道:“若兄长真的喜欢佟姑娘,母亲真的会让佟姑娘嫁于兄长为妾么?” “没有‘若’。”言母面无表情道。 “为何?”言知令颇为不解,不禁追问。 “你不是都听到了?你嫂嫂说过了,你兄长对佟姑娘无意。”言母挑眉道。 “可是……”言知令欲言又止,心中却疑窦频生。一个女人对于自己丈夫心中所想真的如此透彻?难道这不是她作为正房的主观臆断么? 她心里存了这个疑问,却又觉这么说出不合时宜,故犹豫片刻,终没将此话说出。 言母望着她,道:“你是想问,你嫂嫂的话,能否做的了真?” 言知令闻言,不禁抬头望着言母,似诧异对方竟看穿她心中所想,不由点了点头。 言母微微皱了下双眉,道:“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此不干不脆又是怎样?” 言知令心中一乱,忙屏息凝神,垂下头道:“是。” 言母倒也没针对了她,而是徐徐道:“以你兄长的眼光,应是对这佟姑娘生不出几分兴趣来。” 言知令愈加不解,脱口道:“为何?那佟姑娘生的那么好看……” 言母转过头来看着她,眉尾上扬,声调似高了几分,道:“你兄长何时是好美色之人?这佟姑娘生的好看倒是不假,人也是聪明的很,绝非安分之人。你那嫂嫂……”言母鼻中一哼,继续道:“看着精明,实则迷糊,未必会是这姑娘的对手。” “哦……”言知令略有所思,随了言母在亭心坐下,顺手接过了丫鬟递来的茶。方浅饮一口,忽听言母又道:“听说你养了猫?” 言知令险些一口茶水喷出,忙用帕掩口,眼神中闪过几丝慌乱。见言母犹自盯着自己看,忙回道:“是。” “哪里来的?” “是……是……”言知令轻咬嘴唇,心跳却觉加速了几分。在言母犀利的目光压迫下只得轻声道:“友人所赠……” “友人?”言母见她神色,心下已明白八九分,却不点明,又道:“昨日晌午,你去了哪里?” 言知令大惊,脸颊顿显红晕,有些结巴道:“没……没去哪里……” “哦?我听下人说,你并不在府中。”言母冷笑道:“莫不是也同你嫂嫂一般,出去行医了?” 言知令将头垂的更低了,试图藏住她满面的窘迫以及额间微微沁出的点点香汗,怯生生道:“就在府门外……见了朋友……” “府门外见朋友?”言母目光如炬,将手中茶盏重重扣在石几上,厉声道:“什么朋友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见?言知令,你可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是言府的三小姐,是淑妃娘娘与三品将军的妹妹!府外私会男子,你这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言知令知言母定是知晓了一切,一时间惊惧、羞愧、无地自容,种种情绪如洪水般倾泻而下,令她无法招架,不由涕泪双流,小声呜咽道:“只是……只是说了几句话,没有私……”似是那个词在她看来难以出口,不由又感委屈些许,索性抽泣起来…… 言母见她如此,心中不禁软了几分,深深叹了口气,取出一方绢帕放在她面前,道:“交友识人,光看外表怎么行?你也不小了,多用些心。” 言知令含泪离去,而言母回到主母之卧,细细嗅着面前数十种香料,思忖着要将哪几位调在一处。弄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所在,每当此时,侍女们都极有默契的四处散开,不搅了郡主清净,唯有荷香随侍身旁。 “你说,我方才说阿令,是不是说的重了些?”言母道,手中动作却未停下。 荷香是言母的陪嫁侍女,跟在言母身边已有多年,言母对她的信任,说是更甚子女也不为过。荷香笑道:“是严厉了些,但您也是为了三小姐好。不过三小姐还年轻,您大可不必着急,慢慢和她说就好。” 言母却长长叹息道:“说是年轻,也快到要嫁人的年纪了。” 荷香为言母添了盏茶,道:“以咱家的地位,三小姐婚配之事,您也不必过于忧心。” 言母细细研磨着香料,微微蹙眉道:“阿令虽不是我所生,到底是在我跟前长起来的。她那个性子,若往后如阿屏一般……” 想到言知屏,她不免又深深叹了口气。 荷香心有不忍,忙道:“二小姐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言母徐徐摇了摇头,终是停下了手中动作,道:“邹家那边怎么说?” “您放心。”荷香回道:“派过去的四个都是可靠之人,据回报说,二姑爷自那次之后,收敛了不少,也没再去惹得二小姐不痛快。” 言母听闻,微微颔首,未再答言。荷香却道:“您既然心念着二小姐,为何不直接同她说明,而让她对您一直有心结?” 言母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日子是她自己过,事情也要她自己想明白才成,不必多做强求……” 她略顿了下,又道:“况且,那丫头说的没错,我确实也不怎么喜欢她。” “您就嘴硬……”荷香浅笑嘟囔了一句,转而想到什么一般,忙又问道:“那三小姐昨日见的人……” 言母眼睑垂下,缓缓道:“若真是实心实意之人,真想与阿令结交,自可大方会面。私下偷约闺阁女子,有失体统,恐不是什么正派之人。” 她一手略扶了扶微沉的额头,另一手淡淡一挥,道:“查查那人底细。” 荷香恭敬道:“是!我去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共浴 将夜,言子期手执书卷,安静的坐在案几前品阅。闻听房门轻启之声,瞥见来人轻盈的身躯如花丛中纷飞的蝴蝶,忍不住唇绽笑意。 安思郁轻快无比的飘入屋中,身后随行的两名仆从将一个浴桶抬入屋内,随即添了热水后躬身离开。言子期将手中书卷合起,微微挑眉,望向安思郁的目光中似有询意。安思郁憨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药包,道:“我好不容易配好的,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奇效,来试一试!” 言子期起身上前,将药包小心打开,药包内尽是被研磨成了细细沫状的褐色细粉,凑近轻嗅,竟有一丝淡淡的清香气味,闻之令人舒心畅快。言子期点点头,询问道:“沐浴时用?” “嗯。”安思郁翩然一笑,将药粉均匀洒入浴桶。言子期望着她道:“这两日几乎不见你的人,就是在做这个?” “对啊!”安思郁展颜继续笑道。“倒也多亏了师兄,否则其中有几味药,我不会这么快就能找齐。” 言子期见她面上倦意未退,心尖微微有些发疼,便将她轻柔的揽在怀中:“辛苦了。” 安思郁紧紧依偎在言子期怀中,这两日来,她的确有些辛苦,但这两日废寝忘食可换得此时一刻温存,便就是再值得不过的事。她忙摇头道:“为你,不辛苦。” 所谓幸福,大概就是此刻罢了,安静,且温柔。 温存片刻,安思郁轻声道:“水要凉了……” “不急。”言子期微微闭目,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却反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可是……”安思郁软语轻音解释道:“水若凉了,药粉就失效了……” 言子期知,那药粉凝结的是安思郁深爱自己的心意,怎可白白糟蹋?便有些恋恋不舍的将她松开了些,随即转念,又不甘就这样放她离去,微一挑眉,凑近了她的耳边,轻声道:“一起……” 低懒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微醺的气息拨弄着安思郁的心弦,痒痒软软的,安思郁瞬间面色大红,羞窘交加,忙从言子期身前弹开,目光有些躲闪着嗔怒道:“别闹……我才不和你一起……你赶紧沐浴……”说完,逃也似的冲出了卧房。 言子期见状心中大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很喜欢逗安思郁,喜欢看她那副又羞又急的窘迫模样。 新婚第一日……不,应是初次相遇开始,她在他的面前,似乎总是这般,可爱,却又让人有些心疼。而当她手持银针,身背药箱时,却又是另一番模样,果断、自信,让人心生敬佩。这样的反差,有时会让言子期偶然恍惚,却毫不犹疑的相信,那都是她! 无论哪个她,都是她,都是让他愈来愈无法自拔的她! …… 身体完完全全的浸入淡淡药香味道的热水中,皮肤却觉似清凉甘泉透入毛孔一般,在他的全身肌理处,反复浸润、游离,感觉是难以形容的奇妙,却十分舒服。 刀尖舔血的日子究竟已经过了多久?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放松过了?他记不清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令他无比踏实的感觉,在遇到安思郁之前,几乎从未有过! 这个丫头,真的很让人安心啊!言子期缓缓闭上眼,试着排空脑中一切杂念,只想享受此时的惬意和美好…… 突然间,他凝神静听,敏感的察觉到了微弱的开关门声,以及轻柔无比、正在向他的背影缓步走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微弱却细碎,显然是个女人。言子期不禁暖然轻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能在将军沐浴时闯入其卧房的女子,除去将军夫人安思郁,又能是何人?言子期并未多想,亦未回头,继续调笑道:“不是说,不同我一起么?” 身后的女子在浴桶边停下,缓缓伸出双手,从背后环住了言子期的脖颈。 言子期见有臂环向自己,心内一颤,下意识将那手臂拉至身前,面色却瞬间在看清那双手后僵住了!整个人也从方才的如痴如醉状态中清醒了几分! 那双手,如白玉青葱一般,莹白修长,极为好看,却有别于安思郁同样虽莹白却肉感十足的微短手指! 在他身后的女子,根本不是安思郁! 猛然摔开身前手臂,言子期在水中倏然回身,看清面前之人后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是我。”那女子直勾勾的望着他,精致无比的面容,玲珑有致的身材,眼波流转,顾盼生姿,软语温言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言子期面上惊愕之色仍未褪去,一丝寒意浮入面颊,语气却出奇平静道:“敏儿,无论有何事,请你先回去,今日天色已晚,况我正在沐浴,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佟敏儿面色泛红,语中带有几丝颤抖,道:“我现在既然来了,这些话就便要在今日说完!” 见她并无退意,言子期脸色微微有些发沉,语气仍平静到:“好,你说。” 佟敏儿缓缓道:“今日,郡主召见了我,和我说了一些话。” 言子期颔首道:“我听说了。” 佟敏儿有些幽怨的望着他,道:“你可知,她同我说了什么?” “我大概知道。”言子期道。“我昨日同母亲提议,将言家别院赠予你,希望你在燕都可以生活无忧。” 佟敏儿闻言,面色瞬间僵住,不可思议道:“是你提议?你……你为何如此?” “兑现对你的承诺。”言子期道。 “我要的不是这些!”佟敏儿向前逼近了一步,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只身一人,一无所有,从漠北来到燕都,就是想要在你的身边,侍奉你,照顾你,我……我喜欢你。” 佟敏儿声音有些颤抖的望着面前的言子期,见他听了自己这番剖白后,仍面无表情,似乎并不为所动,心急又道:“自从八年前见到你,救了你,我便一直心属于你。我知道……我出身低微,配不上你,但我只求妾室之位,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我便心满意足。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幻灭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了整间卧房。良久,言子期启唇道:“敏儿,不可以。” “为什么?”佟敏儿倏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的高声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不好看吗?你……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佟敏儿亮如黑玉宝石般的双眼中泛出点点泪光,那双眼目光所触之处,尽是满满的委屈和难以置信,加之她容貌本就清丽俊美非常,望之我见犹怜,很难不让任何见到她此刻此般模样的男子为之动容。而言子期也缓缓抬眼,望向佟敏儿的目光,让佟敏儿的心瞬间又坠下几分! 在言子期的眼神中,佟敏儿并没有看到她想要的怜惜、心疼、理解……甚至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反而……是无奈,是不耐烦,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敏儿,你很好看,但是……”言子期开口道:“你无须用这种方式,不但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我不在意这些!”佟敏儿咬牙道。 “但我在意。”言子期语气坚决,道:“我已有妻子,我的心,也唯属她一人。” 佟敏儿眉间微微抽动着,仍不死心道:“我知道你有妻子,我……我只求侍妾之位,不然侍女也可以,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不要名分。” 言子期微微摇头,道:“敏儿,你不必如此。在我心中,你如阿令一般,对你,我并无除兄妹外的他意。何况,我不需要侍妾和贴身侍女。” 佟敏儿有些惊愕,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你不可能一辈子不纳妾的,既要纳妾,为何不肯接受我?” “为何不可能?”言子期语气微微有些发凉,反问道。 “不可能的。”佟敏儿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道:“你是三品将军,朝中是何等地位?言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你又是言家唯一的男丁,你只有一位妻子,如何兴旺香火,如何向言家列祖列宗交代?” “你说的对。”言子期略点了下头。这四个字,似是重新点燃了佟敏儿眼中的希望之火,她的双眼猛然间明亮了几分! 然而,言子期却又道:“但若只是为延续香火,而强纳心中不爱之人,或将心四分五裂不得专情一人,岂不是本末倒置?这样的事,我不会做,也不愿做。” “你……”佟敏儿眼中一闪即逝的明亮瞬灭!转而似带有几分恳求的意味,道:“你当真不喜欢我?” “不喜欢。”言子期毫不犹豫回道。 “那你为何赠我予玉?玉乃定情之意,你……你既然心中没有我,又为何赠我?” “你救过我。”言子期静静望着她,道。“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除了情,除了心,除了在他身边的机会! “我不信!”佟敏儿紧咬下唇,唇色已无,脸色亦微微发白,与那唇色一般无异。她复又道:“我不信,你不会接受我!” 说罢,她轻拉了下胸前衣带,那衣带本就非死结,只是轻轻拉扯便松脱,那原本包裹佟敏儿曼妙身躯的轻衣罗衫,随即如丝绸吻过了滑玉一般,瞬间滑落脚边! 此刻,在言子期眼前的,是一个未着半缕丝衣,全身赤裸的佟敏儿! 言子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表情。 真的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他面前的春光无限形容枯槁,并不值得一提,就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佟敏儿见他反应,大为意外。她原本以为,他或许似正人君子般作派,将目光移开,好声劝慰或大声斥责;亦或许不再矜持,如多情公子般双眼放光,甚至将自己揽入浴桶中共浴……无论哪种,她都有把握让自己同言子期的关系更进一步!然而,她独独没有想到,面对寸丝不挂的自己,他竟是毫无反应! 突然间,她有些慌了!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美貌颇有自信,认为凭借自己天生的外貌优势与同言子期旧时相识的情分,他不会真的拒绝自己成为他的妾室,况且在见到美貌远远不及自己的安思郁后,她更坚定了这个念头。可以说,她对拿下言子期,是颇有把握的。 然而,现在,面对着一个如此淡定的言子期,她那傲人的自信,没有了。 她不能就这样认输,已经到了这一步,她退无可退。 “我要把自己给你。”佟敏儿向前逼近了一步,似乎就要入水与之共浴。“别拒绝我。” 她面色和身体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眼中似乎有火要喷出一般,樱唇微启,柔情万千,重复道:“别拒绝我,好吗?” “你确定要如此?”言子期面上仍无表情,言语却如冰刃一般,缓缓望向她的脸。 “我确定……”佟敏儿坚定的道。 话语未落,佟敏儿忽觉似有冰冷的腕臂钳住自己,随即,一阵恐怖的大力将赤裸的自己带入身前的浴桶中…… 猛然溅起的水花迷乱了她的双眼,神智似有些惘然和迷乱……而当她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身体浸在浴桶中,而面前,空无一人! 佟敏儿错愕的转身看去,只见言子期不知何时已身披浴袍,站在浴桶外,正目光森冷的望着自己。 “你……” 她身体被他拉入浴桶的那一刻,她心内本是欣喜的,她本认为她得逞了,然而,言子期却在拉她入水的同时,只身飞出了浴桶,并顺便裹好了搭在一旁的浴袍! “敏儿,我不想伤害你,”言子期不再看她,而是转身向门外走去。“所以,请你自重。” 佟敏儿望着言子期渐离的背影,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身体本是微微发烫,然而此时,不知是浴桶内药粉的原因,还是她羞急愕然的心情作祟,她感到,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仿佛被三九隆冬的冰冻住一般,冷的无以复加,连心跳,似乎都迟缓了一个世纪…… 面上皆是水珠,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你不要后悔!”佟敏儿咬牙道。 言子期头也不回,径直向门的方向离去。 “永远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信任 言子期毅然决然的打开卧房之门的那一刹那,顿然呆立在那里。 门外,安思郁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手上拿着一个青瓷的小药瓶,满面错愕! 与言子期分开后,她来到存放药材的偏卧,细细的点了下剩下的药材,竟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少加了一味。 懊恼于自己的大意,忙将那味药简单处理了送了过来,谁曾想竟看到了这样一幕光景! 见她脸色剧变,言子期瞬间将此刻所有别的心绪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害怕她误会自己,毕竟,开门看到别的女人赤身裸体的浸在自己丈夫的浴桶中,无论是谁,都很难不作多想,更何况,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郁儿,并非你想的那样……”言子期试图解释,却见安思郁向他微微的点了下头,将他想说的话打断在唇边。 安思郁并未多看一眼言子期,而是一步步向浴桶……不,是向浴桶内的女子走去。 浴桶内的女子,佟敏儿,看到安思郁向自己步步走近,反而扭过身来,正对着她轻蔑笑道:“来捉奸么?少夫人?” 她微微颤抖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有恃无恐的得意,安思郁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平静道:“佟姑娘,我知道救命之恩大过天,然而即便再大,我也从未听说,救人一命,便强迫对方以身相许的道理!” 佟敏儿闻言,一张艳美的脸庞顿时四分五裂!她几乎是咆哮着对安思郁喊道:“安思郁!羞辱我,你还不配!” 安思郁并非接话,而是瞟了一眼浴桶中因被佟敏儿激动和愤怒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淡淡的道:“这水中有药,是我精心配制,用于恢复元气、强身健体,佟姑娘喜欢,就在里面多呆一会。”说罢,无视佟敏儿似要喷出火的目光,与言子期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间卧房。 言子期与安思郁并排站在房檐下,夜色寒凉,言子期不禁打了个寒战…… 自郴定染毒归来,他的身体虽在缓慢恢复,却并未大好。正在思索要如何开口向安思郁解释这一切,下一秒,却被她紧紧拦腰抱住! “郁儿……”惊喜交织,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本以为,看到方才如此一幕,她会和他生气,会吵架,甚至会动针,质问他与佟敏儿的关系……然而,都没有。 她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紧紧倚在他的胸前,轻声道:“是不是很冷?” “没有。”他柔声回答她,又道:“郁儿,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无需多言,我信你!” 她昂起头笑望着言子期,那笑容满溢柔情与美好。言子期低头吻向她淡淡幽香的秀发,将她在自己怀中抱得更紧了些,心里很暖。 他与她,无须多做任何解释,她信他,那么其他的一切,便都没那么重要了。 人生一世,最大之幸,莫过于同自己在乎的人,相互深爱、理解、信任、尊重,除此,无他。 …… 转眼间,便到了言母庄静郡主寿宴的日子。 虽说是“寿宴”,不如说“家席”更为妥当些。言母素喜静,在当年变故后更甚,虽贵为郡主,儿女亦身居高位,却是越发低调的紧。此次寿宴的场面也并未有一般人等想象中的、这个地位该有的奢华热闹,所邀所请之人皆为亲朋,而外臣则一概婉拒。 傅嫣早早便过来了,向言母问过安后便与安思郁呆在一处。在外人眼中,这个无父无母的年轻女将军几乎就是言母的半个女儿,言母对她,甚至比对自家的女儿们还要上心些。事实上,言母也的确格外怜惜她、心疼她,觉得她飒爽利落,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见她与安思郁腻在一处说笑,便也未再多过问。而安思郁这几日精神却有些不足,也难怪,归来那日后,她便在荷洛的安排下暂住在言母小院厢房,以便随时帮忙打点寿宴各个环节,故这几日,几乎都在忙碌中匆匆而过…… “啊?伯母当真要送别院给那个什么敏儿?”傅嫣一脸惊讶的望着安思郁道。 “嗯。”安思郁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但是她没应,还是留在了这里。” “啊?”傅嫣闻言,“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怒道:“赖着不走,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小声些……”见引得众人侧目,安思郁忙将傅嫣拉回座位上,连连示意她噤声,小声道:“话不能这么说,佟姑娘毕竟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将军也曾对她做出过照顾她的承诺,即便留在这里,也合情合理。” “可是……她不是对将军……”傅嫣欲言又止。短短几日,言家少夫人带回的女子主动示好言将军的风言早已在言府上下小范围传播起来,傅嫣听说了些倒也不奇怪。然而,安思郁并未告诉傅嫣佟敏儿那日与言母对话内容,也未曾讲过佟敏儿那晚欲与言子期共浴之事。她知傅嫣性子一贯急躁,又与自己交好,只怕若是听了这些,定会火冒三丈,一发不可收拾。 正巧,抬头看到卓燃懒洋洋的向她们这边走来,安思郁心中一松,忙挥手示意,试图转移傅嫣的注意力。而傅嫣果然被前方卓燃吸引,随即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晃着?” “否则呢?”卓燃大喇喇的在她身边坐下,语气仍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傅嫣凝眉道:“你现在不是将军的副官么?不去帮忙迎客?” “那边不需要我。有阿笠在,一切妥当,我去了只会添乱。”卓燃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况且,在世人眼中,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死人又怎好随便抛头露面?” “你……”傅嫣被他一串子话噎得无语,不满道:“什么死不死的?伯母寿辰,说着等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你根本就是懒!” 卓燃闻言,翻了个白眼道:“现在是太平盛世,能懒散一日,便是一日的好时光。” “呵!”傅嫣简直连白眼都不想给他,“我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懒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的。”卓燃则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笑着道:“承蒙夸奖,我继续努力。” “你真是……”傅嫣险些跳脚,“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现在不就见了?” “你……你真是无药可救……” 安思郁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斗嘴,不免笑意盈然,似乎这二人从第一次见面至今,只要碰到一起,总要斗个没完没了,而每次略胜一筹的,基本都是卓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迎宾 不远处,言母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向安思郁的方向走来,她当即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悠闲的坐下去了,忙起身对二人道:“你们二位继续聊,我先行一步。” “干嘛这么急?”卓燃斜眼笑道:“是要去看看你家将军身边有没有求做侍妾的姑娘么?哈哈哈……” “什么侍妾?”傅嫣瞪大了双眼看向卓燃,卓燃则是笑了一脸的意味深长。安思郁则白了一眼卓燃,道:“我才没那么无聊!我家将军我相信,无须什么姑娘。女眷们都来了,我要去招呼了。” “哦?”卓燃单手托腮,歪着头望着安思郁,继续笑道:“你家将军现在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红人,若有几房妾室,倒也不奇怪。” “不奇怪,但是他不会!”安思郁道:“他心中只有我!” 话音方落,安思郁却觉脸颊发烧不止,心内暗自懊恼怎会不自觉便将这情浓之语展露于卓燃这惯爱挪瑜玩笑之人,此番定是会被他抓住话柄,少不了取笑之意了。而卓燃闻言,果然来了精神,调侃道:“男人情到浓时说的话,你也信?” “为何不信?”安思郁反问道:“我爱他,所以我信他。” 卓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若他有一日真纳了妾室进门怎么办?” 安思郁有些倔强的望着他,道:“宁为玉碎!” “啧啧。”卓燃闻言,连连咂舌,不由竖起大拇指道:“你厉害!” …… 见安思郁快步走远,傅嫣不由埋怨卓燃道:“你干嘛说这些没边儿的话惹郁儿不高兴?唯恐天下不乱么?” “乱不了。”卓燃徐徐道:“她倒是和言子期有那么一些像的地方……” 半晌,见傅嫣并未接话,卓燃扭头看她,问道:“想什么呢?” 傅嫣面上仿佛有些神往之色,喃喃道:“做彼此的唯一,真好……” “好是好,只是太理想。”卓燃难得正经了些,道:“若言子期生在平常人家也就罢了,偏偏生在言府,很多事情,他未必做的了自己的主。” “那你呢?”傅嫣突然问道。 “什么?” “你若有喜欢的人……”傅嫣略顿了下,继续问道:“会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我说过,”卓燃若有所思的笑笑道:“我不会去喜欢谁。” “哦。”傅嫣显然有一丝失望,道:“也对,你这个人,大概真的不会喜欢上谁。” “嗯。”卓燃点头表示赞许,却又随即望天,用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道:“假如有,我或许也会这样。” …… 安思郁回到言母身边,安静的扮演着一位乖巧的儿媳,招呼着陆续到来的宾客女眷。虽然宾客数量不多,但均为皇族内眷、高官贵妇,多数对她这位言府新妇还是较为好奇的。寒暄的、端详面相的,甚至还有拉着她追问肚子有没有动静的,比比皆是……安思郁努力应承了些,总归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没过一会,荷香便替言母传了话,要少夫人将一些锦盒拿给少爷。 安思郁如释重负,深深的吸了口气,顿觉浑身上下轻松了起来,几乎是跑跳着来到了正在府门前迎客的言子期身边。言子期见她如此,心下顿然明白了七八分,忍不住笑道:“解脱了?” 安思郁闻言,好奇为何言子期总能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不禁赧然一笑,不好意思道:“大约是我太笨手笨脚了,母亲心疼我,找个理由让我出来透透气,等下就回去。”言子期温柔道:“母亲知道你不善于这样的场合,不想你太过拘谨,在这里便可。” 安思郁心中一暖,忙道:“这样不好……” “无妨。”言子期道:“有荷香姑姑在,你不必过于担心。” 不必应付女眷繁多的场合,能安心的赖在言子期的身旁,虽是她所喜所愿,但她未曾想竟是言母默许,让她有些飘飘然的意外!只是这意外还并未持续多久,便被迎面而来的宾客打断了思绪! 两顶并不怎么起眼的轿子,一前一后的相继在言府门前停下。随轿乘马而行之人,似乎很没有精神的低着头,先是扶了前轿内贵人下轿,随即又很小心的将马车中女眷请出。行至门前,安思郁终是看清了来人:邹阿克将军与邹夫人,以及他们身后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邹祖荫和低头静默的言知屏! 见此,言子期与安思郁忙上前,与邹将军见礼。上次邹府出头之后,这是安思郁第二次看到邹将军,而邹将军显然还记得安思郁,虎着脸不愿看她,邹夫人倒显得亲近一些,对安思郁始终报以笑意。邹家与言家是姻亲,言是知屏的娘家,安思郁在这里见到邹祖荫言知屏二人,再正常不过。然而,让安思郁意外的却是眼前的邹祖荫,不知是否父母在身旁的缘故,意外的安静沉稳,举止也不见轻浮之色,褪去了昔日的玩世不恭,竟也是一副人中玉树的模样,与那日安思郁与其分辨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言知屏跟在邹祖荫身后,仍是如往常一般不善多言,仅是浅浅的向安思郁见了礼,相较之下,邹祖荫反倒更得体些。他向二人分别见了礼,示意身后之人将礼物递至阿笠手中,对言子期闷闷的道:“浅备薄礼,贺岳母千秋,还望笑纳。” 言子期淡淡点头道:“进去,母亲在里面。” “阿屏,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安思郁忍不住问道。 言知屏一怔,回转过身,微微颔首道:“还好。” 安思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言知屏已转身离去,并无继续攀谈之意,便就不再强求,她却呆呆注视着二人背影,见入内门时,邹祖荫似乎还伸手扶了言知屏一把,惊讶万分,转过头来对言子期道:“那人是邹祖荫?” “怎么不是?”言子期似乎有些意外她为何有此一问。 安思郁跺脚道:“上次在邹家,他那个样子和对待阿屏的态度,明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才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莫不是装出来的?” 言子期斜睨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微笑道:“装出来倒未必,他最近似乎是收敛了不少。” “哦?”安思郁道:“难道他想通了?知道自己错了?” 言子期道:“上次之后,母亲吩咐了妥当之人去邹家服侍阿屏,据回报,邹祖荫撤了安置侍妾的院子,对阿屏的态度也尊重了许多,或许,一切都需要交给时间。” 安思郁则撇了撇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样子谁都会做!本性藏恶之人,我才不信他会彻底改变。” “嗯。”言子期宠溺一笑,不自觉又轻拍了下她的脑门,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之间的问题,终究只有他们自己能彻底解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君临 安亦恒从府前下马,远远望见门前与言子期并排站立的安思郁,快步上前道:“郁儿,你怎的在这儿?” 安思郁疑惑道:“不在这儿,要在哪儿?” “哎呀……”安亦恒无奈叹道,“你既作为言家儿媳,这时候怎么能在这里晃悠?不该去招呼宾客么?”说罢,他向妹妹身边的妹夫深施一礼,道:“舍妹不懂事,还请妹夫不要见怪,多担待些。” 言子期望着安思郁,暖然一笑,随即扶住安亦恒,道:“兄长不必多礼,还请宽心,家母与在下,只要郁儿自在便可。” “你太惯着她了……”安亦恒嘴上埋怨,心中藏不住的满满笑意却在面上洋溢开来!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忙道:“郁儿,我刚看到一个人,背影看着很像栾方叶。” 安思郁斜睨了一眼中门前侍立的邹府数人,努努嘴道:“你没看错,那不就在那么?” “他怎么在这?”安亦恒顺着她目光望去,青筋渐渐暴起……安思郁忙道:“栾方叶现在是邹家门客,跟着邹家少爷一起来的,没什么不妥,你不理他便好,可别惹乱子。” 安亦恒死死盯着栾方叶所在的方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你放心,该什么场合,你哥哥我分得清。” “嗯。”安思郁甜笑点头。他哥哥安亦恒,平素待人一贯宽厚温和,唯一的失控动粗,怕就是多年前栾方叶试图对妹妹不轨。见安亦恒身后空空,安思郁疑惑问道:“父亲,没有来么?” 安亦恒摇了摇头,道:“父亲身体抱恙,所以着我前来为夫人贺寿。” “父亲怎么了?”安思郁不由急上眉梢,忙追问道。 “那个……”安亦恒稍有些迟疑的道:“没有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 见兄长如此,安思郁心中明了七八分,大约是因他与言母不睦,却因姻亲关系不好直接拒绝,故而推说身体抱恙,干脆避而不见由儿子代劳。安思郁无奈的摇了摇头,头疼两家的关系不睦,原因都在自己身上,若非自己一时任性,何须两位雍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翻了天? 可若没有当时自己偷跑离家,怎会换来同言子期加深了解彼此的机会?人生的事,往往就是得与失兼并,谁又能够预测未知的未来? “阿笠,”言子期突然道:“宫里怎么说?” “宫里刚刚传了消息,说长公主会来。”阿笠顿了顿,道:“都安排好了。” 见阿笠提到长公主,安思郁不自觉的瞥向言子期,然而,言子期只是平静道:“好,知道了。”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对长公主玄诺琪,她的内心深处,的确没有如表面一般全然释怀,毕竟在她眼中,长公主真的有她难以企及的高贵。 在长公主面前,她一贯的自信转瞬无影踪。毕竟,和高贵温和的长公主比起来,自己的确有些平平无奇;毕竟,他曾那样欢喜过近乎完美的她。 见安思郁一反常态的有些低落,言子期默默向她靠近了些,同时,偷偷捉住了她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 …… 须臾不,有宫人来报,长公主的轿辇已经到长街拐角处了。众人闻言,忙纷纷立于言府门前,拱手垂首侍立一旁静待,言母亦亲自候于正门侧,以示恭敬。 少时,长公主凤驾已至,众人忙行大礼相迎。岂料,雍容华贵的长公主从轿辇上款款而下后,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在轿辇一边恭敬等候! 轿辇中,复又缓缓走出一人:身着常服的皇帝玄墨辰! 在场众人皆大惊!关于宫中是否来人朝贺一事,几乎是今日才确定下由长公主前来庆贺言母庄静郡主寿辰,并未提及会御驾亲临,况且,还是以长公主的名义,与长公主同车而乘的方式…… 无论是何缘由,皇帝毕竟还是来了。在场众人欲山呼万岁,却被皇帝制止。言母仍是见了礼,对皇上道:“皇上,规矩不可废……”转而对玄诺琪略带埋怨道:“甯儿怎也不告诉我,圣驾同至,府内什么准备都没有做。” 玄诺琪歉然一笑,调皮的吐了下舌头。玄墨辰双手搀起言母,眼中尽是温和之色,小声道:“今儿这里没有皇帝,只有您的表侄儿墨辰。” 言母闻言,亦小声嗔怪道:“愈发胡闹了。”却也不由有了几丝藏不住的笑意浮上脸颊。 见了这一幕,安思郁微微有些惊诧。她虽知言母身为皇族,是先皇表姐,但论亲疏关系,与皇帝一脉并非十分相近。而看此情景,似乎言母与皇帝、长公主姐弟二人亲近关系绝非一般。“将军……”她悄悄凑近了言子期,压低声音道:“皇上和长公主,似乎待母亲很亲近。” “没错。”言子期亦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回道:“母亲早些年曾与潜龙时的皇上和长公主同住皇家别院数年。” “哦……”安思郁若有所思,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解开安思郁的全部疑惑。 言母的父亲,原只是一个先皇极不起眼的表叔,在皇族内也相当于旁支的旁支。言母家中虽无其他姐妹,也还是有兄弟的,但安思郁亦从未听说,言母家曾有任何一个兄弟与她来往过密,或在朝上有甚名号,包括今日言母的寿宴,也并无娘家人造访。 所以,究竟是何原因,让言母这个在当时地位不高的郡主与太子公主同住皇室别院?或者说,言母应是对年幼的他们进行了妥帖的照顾,才能收获皇帝如今的敬重与尊重。 更甚于,当年言敬将军之事,即使并无确凿证据,照理也应对言家在朝中的地位造成一定的影响,然而不但毫无影响,反而言子期还能在军中大放异彩,这一切何尝不与言母同皇家的关系有关? 然而这一切,只是安思郁自己的猜测,皇家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献舞 这厢安思郁还在一旁胡思乱想,皇帝玄墨辰与长公主玄诺琪已一左一右搀扶言母向府内走去,只听皇帝道:“朕本应携淑妃同来,然而淑妃有孕在身,不便出行。” 言母道:“万岁御驾亲临,已是极大的恩宠,唯望淑妃娘娘平安诞下龙子,以报皇恩浩荡。” 皇帝既已亲至,宴席随即开始。皇帝玄墨辰坐于上首,言母与长公主分坐下首左右两侧。席间宾客不时呈上寿礼,言母一概温和应之谢之。觥筹交错间,自有八位翩翩舞女飘至,为言母献上祝寿之舞,鸾回凤翥,鼓乐齐鸣,自是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正当众人赞叹舞女舞姿曼妙之时,却见众舞女忽地转身散开,宛若一朵正在娇艳绽放的牡丹一般,那牡丹蕊芯,则是最娇俏美艳之处,只见中间的女子腰肢婀娜,数不尽的万种风情,一分不输这牡丹的国色天香! 看清此女面容,安思郁、言子期等人先是一怔,随即却闻听身后异响,忙纷纷回头查看原因! 原本垂手安静的邹祖荫,竟在圣驾前,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然而,他本人似乎对此浑然不觉,竟只是失神的凝望着那舞中女子,脱口而出:“玖儿!” 邹将军见儿子异样神态,在圣上面前失仪,心先凉了一截,不由随着儿子眼神方向望去。目光所触女子面容,不由亦是一惊! 那舞池中央的美貌女子,与邹祖荫曾痴心钟情、后却不幸离世的女子:玖儿,虽气质神采有所不同,眉眼样貌间,竟有几分相似! 此时顾不得多想,邹将军忙携家眷出列请罪,道:“不孝犬子一时失仪,并非有心惊扰圣上与长公主,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今日是姑母寿宴,本就是家宴,又非朝堂,爱卿不必拘礼。”皇上挥了挥手,示意邹将军一家回席,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面前这个让邹祖荫全然不顾殿前仪态的女子,却还是引得皇上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女子飘至言母身前,先是对皇帝和长公主行了大礼,复又向言母行礼道:“敏儿仅以此舞,贺夫人千秋,愿夫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言母亦是微怔,面上却笑意依旧,颔首道:“有心了。” “应是如此。”佟敏儿抬起头微笑望着言母,继续道:“敏儿所有一切皆拜夫人所赐,若无夫人垂怜,断无敏儿今日,若有来日,愿衔环结草,以报夫人之恩。” “言重了。”言母淡淡笑道:“恩由敏儿起,以老身止,衔环结草,自是不必。” “敏儿……”邹祖荫见此一幕,喃喃道:“不是玖儿……” “逆子住嘴!还敢再提?!”邹将军低声呵斥邹祖荫,就差没将巴掌糊在他的脸上!邹祖荫因这一声训斥,瞬间回魂,眼神却未曾从佟敏儿的脸上挪开半分,全然忘记了身侧还坐着他的正妻——言知屏! 言知屏漠然的看了眼寿宴席上正与佟敏儿对话的母亲,又漠然的看了眼心早已不在此的邹祖荫,仅是淡淡苦笑,默默的别过了头。 明明置身事内,却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姑母,”玄墨辰突然道:“这位姑娘是?” 言母庄静郡主对于皇帝玄墨辰,既是表亲旁支的姑母,又是岳母,亲厚自不必说。言母微微一笑,还并未说些什么,佟敏儿忙俯身抢先答道:“启禀圣上,民女蒙夫人不弃收留……” “朕并没有问你!”玄墨辰出言打断,目光中透着几分冰冷寒意。 此句一出,全场皆静!见龙颜微怒,众人又惊又怕。任谁都能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悦极为明显,甚至在座有怜香惜玉者,亦为这自称敏儿的美貌女子捏了一把冷汗!见此气氛,言子期忙行跪拜大礼道:“启禀万岁,敏儿姑娘来自民间,于府中规矩尚且生疏,惹圣颜不快,是臣之过失,还请陛下恕罪。” 安思郁亦忙随之俯身跪拜道:“是臣妾的过失,是臣妾未来及为敏儿姑娘教习府中规矩,愿领责罚。” 玄墨辰定定凝望着说话之人,旁的事,早就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长公主玄诺琪望向皇上此时神态,一抹忧色悄然爬上眉梢…… 这个声音,这个人,玄墨辰与她分明只见过三次,却为何日日入他脑海,夜夜入他梦乡,令他魂牵梦萦、挥之不去! 这女子并无倾城倾国之姿,却为何占据了身为九五之尊的他的全部内心? 他原本可以弄清楚这一切,他原本可以留她在自己身边,然而,都晚了! 原本今日可与他并肩而坐的女子,此刻已成为他人身旁之人。而那个人,还是从小与他一同长起的,如今雍国第一等功臣! 呆望良久,玄墨辰垂下眼睑,似自嘲一笑,向言子期二人道:“朕说过,今日,不要把朕当成是皇帝,朕只是一位来参加姑母寿宴的小辈。子期,还有……”他复又望向安思郁,似乎不太愿意说出那个词:“言夫人……不必多礼,朕,不会怪罪。” “还不快退下?”言母瞥了一眼仍在一旁跪着的佟敏儿,有些惊诧的发现,虽事因这女子而起,却在她的脸上,一丝惊慌之色也未看出!而佟敏儿,仅是向皇帝和言母分别行了大礼后,妥善退下,未再多发一言。 见状,在场众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宴席照旧,玄墨辰满饮面前杯中之酒,不由开怀道:“姑母还记得,朕喜饮‘琼枝露’。” “琼枝露”,是多年前言母庄静郡主所酿制的果酒,原料虽普通,却须用料比例、酿制时间等分毫不可差,需细心精酿方可成,入口满是甘甜果香,回味悠长,为皇帝玄墨辰所喜。言母笑道:“自然记得。皇上从前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酒窖中,一关就是半天,皇上出来后,我的‘琼枝露’便去了大半。” 说起从前趣事,玄墨辰面露喜色,不由感叹道:“能尽兴痛饮‘琼枝露’,唯在言府。” 又笑道:“朕今日,朕可尽兴!” “皇上!”长公主玄诺琪忍不住提醒道:“莫要贪杯。” “皇姐放心。”玄墨辰笑道:“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倾慕 “将军……”安思郁小声道:“我不记得有谁说过佟姑娘会在母亲寿宴献舞。而且……”安思郁皱了皱眉头,道:“似乎宾客名单中,也并没有她。” “你没有记错,”言子期道:“的确没有。”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顿了然! 若非有人有意安排,怎会出现如此的状况?虽然圣上驾临突然,但言家岂非寻常家族,断不会出现这样未经报备却将节目呈现在贵客面前的情况。 “去查下。”言子期低声对阿笠道。 阿笠依言退下。安思郁若有所思的望向女眷席上的佟敏儿,对方却也在回望着她。四目相接,安思郁看到,佟敏儿似乎向她投去了一枚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个微笑,看似随意,却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森冷,安思郁微怔,随即将目光移向佟敏儿身边的空位。 有些意外!言知令不在座位上。 女眷中途离席,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安思郁却不知怎的,总觉心中有些许的不踏实。 “我去换件衣服。”安思郁对言子期低语道,随即起身离席。 皇帝的突然驾临,邹祖荫反常的举动,佟敏儿方才的舞、此刻的笑……今日发生的事,虽桩桩件件看似正常,却总让安思郁有些没来由的坐立不安。 回卧房换了件略轻薄些的外衫,回主宴厅的路上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这种莫名紧迫的感觉才稍觉好些。匆匆疾行时,忽闻不远房后处,似有窸窸窣窣的人声。 好奇之人,人皆有之,何况是溜出来透气的安思郁,以为是哪屋的丫头在偷懒聊天,捉弄之心顿起,蹑手蹑脚的靠近,想着吓他们一个激灵!愈接近目的处,声音愈加明显。 一个细软的女声微微迟疑道:“你以后……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在她对面的男声语气中显然有几分着急。“我们这么多天没有见,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么?我来找你,你也避而不见,到底是为什么?” 听到这两个声音,安思郁陡然一震!之前捉弄的意头瞬间被打消。她直接冲了过去,拦在惊魂未定的女子身前,直直的瞪着面前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栾方叶,你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的女子有些紧张的涨红了脸,轻轻拉了下安思郁的衣袖,小声急唤道:“嫂嫂……” “阿令!”安思郁转过头对着她年纪尚轻的小姑子,几分沉不住的气息顿涌,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你听嫂嫂的话,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面对安思郁的突然出现,栾方叶面色微露慌乱,尴尬笑道:“思郁妹妹,你我曾有一些误会,但那也是过去的事,况且,咱们不是已经都说清楚了么?” “误会?”安思郁见他毫不毫不知耻,冷笑道:“栾方叶,你怎么好意思说是误会?曾经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但是请你离我的家人远一些。” “思郁妹妹,”栾方叶见安思郁态度强硬,便也收起了笑脸、放冷了语气道:“阿令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即便你是她的嫂子,也无权干涉她与谁结交。” “我是无权干涉,但是若她与你这样的人结交,我一定干涉到底!”安思郁斩钉截铁道:“栾方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阿令还年轻,你骗得过她,骗不过我!” “嫂嫂……”言知令看两人气氛不对,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急的泪花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只得出声轻唤。 原本,她悄悄离席与男子私会,在言母和世人的眼中,就是一件违背伦常的事,而安思郁性子急躁,她是知道的,若与栾方叶争执时将此事传了出去,她还有何面目面对世人?想到此处,她不禁又羞又怒,一时间急火攻心,不由猛咳了几声。安思郁见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忙帮她抚顺气息,轻声道:“阿令,走,我们回去。” 说罢,她轻轻拭去言知令眼眶残泪,将她揽在身前,对栾方叶道:“我希望,从今以后,不要让我在言府看到你,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纠缠阿令。” 栾方叶并未答话,安思郁便携了言知令离去。刚走出几步距离,便听身后栾方叶的声音响起:“军营里的兄弟,大概没几人知道郁医师的真实身份?” 安思郁闻言,脚下一滞,回头望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而今看上去却面目全非的面庞,冷笑道:“当今圣上就在这里,你去禀明皇上,郁医师就是我安思郁本人,或许还能为自己挣一份前程!” 言毕,安思郁携了仍犹豫着恋恋不舍的言知令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她似乎听到了栾方叶格格咬牙的声音…… 将心情犹自低落的言知令带到花园一处冷僻角落,安思郁帮她仔细拭去眼睫上浮着的残泪,柔声道:“阿令,栾方叶这个人,我与他相识多年,他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个样子,嫂嫂怕你被他骗了……” 言知令定定的望着安思郁,似迟疑片刻,缓缓道:“嫂嫂,你从前,是不是倾慕过栾大哥?” “什么?”安思郁惊到险些没站稳,“我倾慕他?栾方叶和你说的?” “嗯……”言知令怯怯的点了点头,见安思郁一脸的错愕神情,嗫嚅着又道:“栾大哥说……你们自幼便相识,嫂嫂你……倾慕栾大哥多年,只因安大人反对,才未能终成眷属……” “胡说八道!”安思郁听闻火冒三丈!“他怎敢如此信口雌黄,颠倒是非黑白?!真相明明是……” 她本欲将当年发生之事向言知令道来,让言知令彻底认清这个衣冠禽兽的嘴脸,然而就当她万分愤慨时,不自觉的瞥向了言知令的双眼,后面的话,却硬生生的梗在嘴边…… 那双虽不及她兄长言子期绝美空灵却也不输灵气秀美的凤眼,此刻却盈满失落、难过,甚至恳求的清泪!往日里活泼的灵动全无,似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 “阿令,”安思郁揽住言知令的双肩,小心的问她:“你是不是……对栾方叶动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酸楚 听到嫂嫂发问,言知令猛然一惊,双唇微微颤抖,并没有回答些什么,但眼神中的惶惶失措,却清晰的出卖了她的内心。 见她如此神情,安思郁似被人当头一棒!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来了。 就是那次她登门邹家去为言知平讨说法,言知令才结识了栾方叶,还给了栾方叶出手相助的机会,那么以栾方叶的性子,自此之后,搭上尚未婚配、涉世未深的言家三小姐,一点都不奇怪! 安思郁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既知栾方叶是什么样的人,既知他可能会做什么样的事,为何不多上些心,将那些事尽数告知言知令,好过会如今日一般,若贸然讲出,必定会狠狠伤害言知令的心。 “阿令,”安思郁真诚的望着言知令的双眼,试图委婉些和她解释道:“我深爱你的兄长,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为他心动,所以,我懂你的心情,也会全力支持你去追寻心中所爱,但是……栾方叶,他不值得你托付真心。” 言知令泪眼婆娑的望着安思郁,半晌沉默,突然道:“嫂嫂,你方才说的真相,是什么?” 安思郁深吸一口气,知道若此刻再不说,怕是终有一日必将酿成大错。比起若真有那一日言知令会生不如死,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想到这里,便道:“栾方叶他,曾施迷药试图对……对女子不轨,若非女子早有察觉,他便是奸计得逞。” “什么?”言知令同时睁大了眼睛和嘴巴,无法相信安思郁方才所说的话,喃喃道:“不可能……栾大哥对……不可能的……”她不住的摇头,不愿再听,亦不愿相信,道:“我要去问他,让他说明白!” “阿令!”安思郁忙怀抱住她。她此刻的情绪如此激动,若贸然去找栾方叶对峙,难保不会将此事闹大,成为今日言母寿宴上的焦点,届时伤害的到的仍是她自己。思索至此,忙道:“阿令,你听我说,过了今日之后,我陪你同去找他对峙,但是今日是母亲寿辰,宾客众多,皇上和长公主都在,若惊了圣驾,便是言家的罪过啊!” “什么事,怕惊了朕,不如说来听听?” 一副低沉的年轻男性嗓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不同于言子期好听的磁性声线,此人声线低沉些,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二人听到此声,俱是大惊,忙跪倒在此人面前,行礼道:“叩见皇上。” “不要紧张,快快请起,”皇帝玄墨辰身侧仅有近侍胡姓内监随行,下意识去搀扶安思郁。安思郁一惊,亦是下意识将手臂收回,忙搀着言知令一齐起身,脑中飞快的盘算应如何应对! 方才二人剖白心思太过专注,并未注意有人靠近。而言知令脸颊犹有泪痕,若回复“没事”,显然是欺君;若皇上听到了二人方才言语,她大可将罪责都推在栾方叶头上,由此一来也,可断了栾方叶对言知令的不轨居心,然而若如此,栾方叶必将以“调戏闺阁女子”的罪责问罪,而言知令必将名声受损! 况且方才,她虽在话语中将了栾方叶一军,笃定他不敢将她女扮男装随言子期出征一事禀告圣上,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若真被圣上所知,即便依仗言子期当前的军功权势不会有什么严厉的惩罚,也会使言子期、言家一贯刚正妥帖的形象在圣上的心中大打折扣,甚至会牵连宫中淑妃。 栾方叶的死活,她早已不再关心,但是言知令的名声、言子期的前途、言家的未来,确是她心心念念要守护的。 若圣上只是碰巧到此,并未听到她二人方才言语,那么一切,也简单许多。 见皇帝言语、神态温和,安思郁决定赌一把,便恭敬回道:“回皇上,臣妹阿令有些不舒服,臣妾欲为阿令诊治,又怕惊扰圣驾,便与阿令商议宴后再议。” 皇帝闻言,望向面色尤为苍白的言知令,点了点头道:“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耽搁,早些诊治才是。”说罢,又对一旁近侍道:“今日哪位太医随行?” 胡公公恭敬答道:“回陛下,是李承李太医。” “宣他进来,为言三小姐诊治。” “陛下……”胡公公面露难色道:“让奴才先陪您回席,再为三小姐宣李太医。” “不必!”皇帝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这是言府,朕曾经住过的地方,难道还怕有人会加害于朕么?” 见皇帝面露不悦,胡公公只得依从:“请三小姐跟随奴才过来……” “臣妾告退。”安思郁行了礼,便欲同言知令一同离开,岂料皇帝却阻道:“少夫人留下,与朕同行。” 安思郁略一吃惊,但旨意不可违,便奉旨在皇帝身后随行。 行进了一段,皇帝突然道:“思郁,你……过得好不好?” 安思郁一愣,她没有想到皇帝对她直呼其名,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发问,不免有些意外,但仍回道:“回陛下,臣妾过得很好。” “子期,待你如何?”玄墨辰顿了下,回过头来望着她。 “回陛下,将军待臣妾很好。”安思郁不由羞赧一笑,那羞赧笑容下包裹着的甜蜜,瞬间漾了开来,玄墨辰却像心中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有些酸楚的痛意…… “哦,那便是好……” 玄墨辰背对着安思郁,呆呆的望着前方,听她说自己过得好,他却说不清是欣慰,还是落寞……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安思郁站在他身边的场景,幻想过他与安思郁浓情蜜意执手、深情款款对视,甚至不拘一格谈笑风生的种种景象,而不是像现在一般: 他仍是皇帝,而她,是自己臣子的女人! 如果那一日,他根本没有出宫,没有遇到过那个女扮男装的俏皮医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那一日,他晚一些再宣那道赐婚旨意,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错过了,也只能错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温存 见安思郁半晌才回,言子期知方才定发生了些什么事,忙低声询问:“方才胡公公来报,说阿令身体不适,宣了李太医,她怎么了?” “阿令身体没事,只是……”安思郁向言子期耳语道:“发生了一些事,影响了她的心情,我……我可能也伤害到了她,但是我必须那么做。” 言子期见她神情严肃,心知定非易事,便颔首道:“寿宴结束后再详谈。” “好。”安思郁望着言子期的双眼,泯然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主席上的玄墨辰恰巧望见了这一幕,涩然苦笑,将杯中“琼枝露”一饮而尽。 “皇上……”长公主阻止道:“莫要纵饮。” “皇姐,让朕今日喝个够。” 长公主焦急的望着皇帝,却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他之所见:安思郁与言子期深情对望,那二人眼中流露出的,是藏不住的默契与情谊。 欲要再阻,终是不忍。她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对言母道:“还请姑母安排,可让陛下在府中小憩片刻,再行回宫。” 他是皇帝,同样也是她唯一的同母弟弟。她由衷的为言安二人高兴,亦为身为皇帝的弟弟无奈惋惜。 终是造化弄人! …… 寿宴已散席,宾客们陆续离去,本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然而安思郁则心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栾方叶与言知令私会一事,始终让她坐立不安! 栾方叶的为人,在当年他欲使下作手段对自己行不轨之事时,她就已经看的清清楚楚。所谓什么“情难自抑”,也不过是其父身败名裂后,他利用自己留在安家的手段罢了,为此,他不惜毁她清白,以求“生米煮成熟饭”,迫得父亲就范,保他前途光明。故而,此时他又出现在心思单纯的言知令面前,甚至编造谎言欺骗言知令,其心思绝不简单!这件事,她认为还是尽快要让言子期知晓才好,以免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然而,皇帝与长公主却并未回到宫中,皆因那“琼枝露”醉人,皇帝便在言府暂时歇下,由言子期亲率言家军护卫屋外。安思郁远远的望着,实在不方便在此时打扰言子期,只得长吁短叹,暗自懊恼…… 可言子期是何人?既是他亲自护卫,方圆十里,恨不得片叶掉落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何况不远处似有似无的人形影影绰绰,当即提剑飞出,眨眼之间,就拦挡在“可疑”人影面前! 安思郁惊了一惊,差点又要出针自卫,而言子期见竟是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将她拉入一旁竹影之间,道:“你怎么来了?” 安思郁亦心中一松,他语中并未有半分责怪之意,反倒是惊喜之色居多!的确说起来,自互表心意那日后,他与她还未得机会好好在一起说上半日话。而此时此刻,虽两人皆在自己家中,但因圣驾在此,气氛又与平常有所不同,倒让二人之间生出了些别样情愫来。见月光竹影之下,她的姣好面容半隐半现,却依旧难挡她剪水秋瞳一瞥,映得芳靥娇美非凡!言子期一时难抑深情,一把将她紧紧拉入自己怀中,低吟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安思郁一颗心砰砰直跳,红晕瞬间由脸颊蔓延至脖颈处,她双臂紧紧环住他结实的后背,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从中传来与自己频率惊人一致的心跳声,感受着从他胸膛处传来的阵阵暖意……她幸福无比的倚在他的怀中,全然忘记了她究竟来此为何!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言子期微微发红、似有火苗般欲将她吞噬的双眼! “这几日,辛苦你了……”言子期低沉却又魅惑十足的声音响在她耳畔,随即,他蛮横掠夺却又不失温柔的吻顿时将她五感六识全部吞没! 她渐渐化在他的一腔火热中,甚至忘记了身处何地、此为何时,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他!直到二人气息凌乱,才依依不舍将呼吸的权利还于对方,取而代之依旧是深情无比的相拥,以及报以对方最幸福温柔的微笑…… “不辛苦……”安思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道:“我也没做什么,几位姑姑更辛苦……” 言子期则轻轻吻落她额上细碎的发间,淡淡花药交织的清香直入鼻腔,让他心神渐渐宁静些许……温存片刻,他极为不舍的与她分开,道:“我要回去了,你先回去休息。” 安思郁刚想应声,突然回想起此行目的,忙将他拉住,将今日所见言知令与栾方叶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而言子期静静听完,脸色由喜额间青筋也渐渐暴起,握于佩刀之上的指节,渐渐发白! 见他恼怒,安思郁不禁有几分懊悔自己言之尚早,忙阻道:“我知道你生气,我更生气,先别冲动,好吗?” 言子期努力压制住心内怒火,道:“栾方叶的确在战场上有过尚可的表现,但是,”他攥着刀柄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些,“他若敢打阿令的主意,我定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安思郁将言子期握刀柄的手拉入自己手心,认真的道:“栾方叶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怎么想,我很清楚,所以比你还要气愤担心,但是,我说不要冲动,不是因为栾方叶怎样,而是为了阿令。” “为了阿令?”言子期凝眉道。 “嗯。”安思郁点头道:“这恐怕是阿令第一次为情所困,你若处理太过强硬,是会伤了她的心的。况且,”她若有所思道:“这些日子,我与阿令相处下来,觉得阿令虽然年纪轻,但心思细腻敏感,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须好好和她说,不要硬来,尊重她的想法,信任她,再给她支持,好吗?” 言子期微微一怔,安思郁的话,他从前从未细想过,却觉不无道理!这些话,仿佛与他内心深处的什么紧紧重叠在一起,或者说,这些话,将他内心,勾勒出浓浓一抹暖意! 他暖然微笑:“好,我懂。” “对了!”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忙道:“明日我要再去一趟邹家!再去警告一下栾方叶!若他再有不轨之心,定会把他扎成筛子!” “不必。”言子期不由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有几分小无奈的暖笑道,“都交给我来处理。阿令那边,我也会好好和她说,你放心。” “嗯!”安思郁望着他的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无论心内有多少不安,只要言子期在身边,她就无比踏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错付 嘱咐过阿笠,又将护卫之事安排妥当后,言子期在言知令的卧房外踌躇良久,这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透过纸窗,屋内微弱的灯光忽隐忽现,安静如斯。 “阿令,睡下了吗?”言子期轻唤道。 没有回应。 “你若睡下了,我明日再来。” 言毕,言子期转身欲走,却听身后门被轻轻推开,言知令站在门内,神情有些落寞的小声道:“我没有睡,兄长,请进来。” 兄妹二人面烛而立。言子期望着往日开朗活泼、此刻却有些苍白无力的妹妹,不由阵阵心疼,轻声道:“阿令,今日之事,我听你嫂嫂说了,你不要怪她,她是怕你受人蒙骗,错付真心。” 言知令闻言,微微的红了脸,低声道:“我知道,我没有怪过嫂嫂。” “嗯……”言子期微微颔首,尽量不想要伤害到她敏感的心思,小心说道:“今日兄长来,只是想要问问你,你与栾方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言知令微微一惊,随即将头不由又低下去了几分,并未直接回答,桌下的双手却无处安放,有些不自然的绞着绢帕。 “还有……你对他的心思,究竟到了哪一步?” 言知令慢慢将头抬起,满缀泪花的双睫微微颤抖,嗫嚅道:“兄长,我……喜欢栾大哥。” 言子期的心瞬间沉了半截,眉头不由紧皱,脱口道:“不可!” “为何不可?”言知令话语间有些颤抖的道:“兄长,嫂嫂和我说,栾大哥曾对女子施以迷药,欲行不轨之事,是真的么?” “是真的。”言子期望着她,缓缓道。 “是兄长亲眼所见?” 言子期一怔,答道:“并非。但你嫂嫂所言,不会有虚。” “既非亲眼所见,兄长如何笃定嫂嫂说的一定是真的?难道只因为嫂嫂是你的妻子、是你所爱之人,所以你无条件的相信她?”言知令不住摇头,继续道:“我并非不信任嫂嫂,只是我没办法相信……我认识的那个栾大哥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他那么温柔,他……” 言知令颓然的靠在一旁的墙上,神情沮丧到了极点,目中却满是恳求之色:“兄长,嫂嫂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对吗?” “阿令,”言子期沉声道:“你嫂嫂口中所说的女子,就是她自己!” 言知令惊愕万分:“你说……栾大哥是对……对嫂嫂……” “没错。”言子期道:“当年若非她早有防备,以针自护,你想她现在该当如何?这样的事,她既说出,又怎会有假?” 言知令惊愕道什么都说不出!言子期揽住她双肩,诚恳道:“我与你嫂嫂,最怕便是你痴心错付,受到伤害。你喜欢的人,兄长无论如何都会为你争取,但栾方叶不行!他人品如此恶劣,让我如何放心?” 言知令泪眼婆娑,双肩微微抖动,看的言子期一阵心疼,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兄长会为你处理好一切,你只须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别再难过。” “兄长,”言知令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目光坚毅的望着他,道:“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你……”言子期不禁有些意外,“你自己处理?” “对。”言知令点头道:“我想亲口问他,想亲耳听他说。若他承认,我便与他断绝来往,不再多生心思!” “那你又怎知,他所言是虚是实?”言子期不禁皱眉问道。 “兄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突然间,言知令神情激动了些,身形未稳险晃了下,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显无色,道:“我想亲自与他做个了断,我能处理好,相信我,可以吗?” 静静地注视了片刻自己以为永远也长不大的妹妹,言子期略无奈的点了点头。 安思郁说的没错,言知令虽然年轻,虽然跟在母亲身边永远是怯生生的小丫头模样,但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 这些年,他在外领兵征战,家中很少看顾,对妹妹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那个喜爱珠花的小姑娘上面,却忽略了她早已到了情窦初开、有了自己想法的年龄。 若非安思郁看似鲁莽性格下的细腻,若非她事事惦念着有关自己的一切,或许,他忽略的、错过的、失去的将会更多! 听安思郁的话,给予言知令尊重和信任,必要时,再给予她全部的支持! 言子期从言知令房中走出,不远处,却见母亲与长公主玄诺琪一行,急匆匆向府后方向行去。 心下疑惑,似是有事发生!言子期忙上前见了礼,“出什么事了?” “你是怎么护卫的?”言母似十分生气,狠狠瞪着言子期,怒斥道:“你的心思,究竟都放在了哪里?” “我……”言子期一时语塞,心知皇上定是从暗门离开,显然是不希望有旁人跟随,而言府内所有堂屋的暗门,皇上都和自己家中一样熟悉。他心中更加记挂的是目前未明的形势,便也没再多做解释,而是默默随行身后,再一瞥母亲身旁的长公主玄诺琪眉间紧皱,略慢了两步与言子期同行,道:“皇上方才醒了,从暗门离开了卧房,这会儿不知怎的,说是又歇在了什么素问小筑。” “素问小筑?”言子期心中一凛! 那是皇帝年幼时常与他玩耍的去处,亦是安思郁磨了他好久、将那片半荒芜的园圃翻新成了她的药圃,那药圃中心供她制药和小憩的小筑。皇上怎会突然歇在那里? “阿笠,”言子期低声吩咐道:“去看看少夫人有没有歇下,若还未歇下,请她一同过来。” “素问小筑……是何地?”玄诺琪见言子期神情,不解道。 “是……从前的‘无忧园’。”言子期道。 “哦,”玄诺琪微微颔首,似是从前回忆涌入心头一般,不禁笑了笑,又问道:“那‘素问小筑’,现在用在做什么?” “现在是郁儿的药圃。”言子期道。 “什么?”玄诺琪闻言,面色瞬间雪白! “怎么?”言子期见玄诺琪神色有异,不由反问道。 玄诺琪此刻心慌非常,皇上对安思郁的心思、以及今日在筵席中,他若有若无望向安思郁的所有含情、懊恼、落寞、不甘等等复杂眼神,旁人不懂,她心中却比谁都了解! 纵饮误事,难道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贿赂 回到正厅,气氛更加愁云凝重。 言母坐在上首,端起面前茶盏送到嘴边却又停下,若有所思片刻,突然将手中茶杯狠狠撂在桌上! 玄诺琪见言母因方才之事动怒,忙对连声相劝,言子期亦劝道:“母亲,莫要动怒,请以顾念身子为念。” “是哪个贱婢!竟然敢起这样的心思?”言母厉声道。 荷洛连忙走上前,道:“奴婢查过了,府中各房的女眷、丫头都在,无一缺漏,唯……唯有……” 她话语突然有些结巴了起来,似乎是正在犹豫,言母冷声道:“唯有谁?!” 荷洛回道:“唯有佟姑娘,既不在她所居客房之内,也未找到她在言府其他处出现。”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言母蹙眉不展,目光似如火光一般!正在此时,荷月却拉了一人进门,随即将此人抛掷跪伏在地,自己亦下跪道:“奴婢带这丫头来请罪,还求夫人从轻发落……”而先前跪下的丫头,则是全身发抖,口中呜咽道:“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饶过奴婢!” 待看清此人是谁,众人皆疑,此人名为碧娟,也是言母房中的丫鬟,平日一贯是得力的,极少出过差错。此次寿宴,节目助兴部分是由荷月总负责,碧娟亦参与其中。荷月痛心疾首,怒斥道:“夫人信任你,你怎敢做出这样的事?” “荷月姑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言子期问道。 荷月再一顿首,道:“今日宴席上,佟小姐献舞一事,是碧娟私下收了佟小姐的银子,临上场前换下了一名舞女,才闹出了今天这样的事,连奴婢也是事后才知……” 言母闻言,眉头蹙凝更紧,示意荷月起身,又沉声道:“碧娟,你自己说!” “是……”碧娟抖若筛糠,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一般:“奴婢不争气的弟弟,前些日子赌钱又输掉许多,便上门来闹。奴婢一时拿不出这么多,恰好佟姑娘经过撞见,就借了奴婢些银两……又说……希望在夫人大寿之日,以舞为夫人助兴,以尽对夫人感激之情。奴婢感念佟姑娘帮助,又见佟姑娘一片诚心,不忍辜负,就……就应了下来。” 安思郁闻言,微微皱眉问道:“既是成全佟姑娘诚心,又为何不事前禀告?” “回少夫人……”碧娟犹豫道:“佟姑娘说,她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希望我不要事先禀告。” “你收了佟敏儿多少银两?”言母突然问道。 “五……五十两……不!不是收……是借……”碧娟哆哆嗦嗦道。 “五十两?”安思郁有些惊诧,这笔钱在当时的雍朝并非小数目,对言家来说虽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女而言,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用这笔钱为碧娟解了燃眉之急,难免碧娟会对她心软承应。而言母闻言却斜睨着言子期,冷笑道:“你这位救命恩人,出手倒是很阔绰呢!” 言子期双眉紧皱,细细思索佟敏儿入府之后种种事端,未发一言。而言母白了他一眼,复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一跪一立的贴身侍女,道:“碧娟,你弟弟输钱来闹,为何不找荷月,或者直接找我陈明?反而接受佟敏儿的贿赂?” 碧娟跪伏在地上,闻听言母问她,缓缓抬起头,满眼含泪道:“奴婢弟弟不争气,被人教唆学着赌,赌输了就问奴婢要钱。之前几次,都是荷月姑姑帮奴婢出了钱、善了后,这次……这次他欠下五十两银子,奴婢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连累姑姑,更不敢因这不干净的事污了夫人的耳朵,奴婢……奴婢没这个脸啊!”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纵容下去,早晚自食其果!你……你为何不听我的?”荷月手臂微微发抖,用手不住指向碧娟,语气中的失望和责备难以掩饰。碧娟很小时便跟着她,就算说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为过。而碧娟则不停向荷月和言母叩首,啜泣道:“可是奴婢没有办法啊!奴婢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再怎么不好,奴婢也不能不管他……”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吃里扒外,犯了忌讳啊!”荷月垂下了头,无奈的摇着,满眼皆噙泪水,又向言母叩首道:“这件事说到底奴婢也有责任,还请夫人一并罚过……” 言母静静打量着面前二位侍女,二人跟着她的时日均已不短,今日之事出现在她们的身上,也是始料未及。她在二人身上反复回扫着目光,突然,略一偏颇,停留在言子期身旁安思郁的身上! “安思郁,”言母骤然开口道:“依你,要如何处置碧娟和荷月?” 安思郁心中一惊,未曾想言母居然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她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回道:“此事主要责任在碧娟,她不该私相授受,险些酿成大错,而荷月姑姑,正如她自己所说,有一部分责任是在她的身上,今日之事,也是她监管不力导致,所以,儿媳建议,荷月姑姑罚半年月银,将这半年所得交给碧娟,遣散碧娟,离开言府。” “好,就依你。”言母对她的回答似有几分赞许之色,略略点头道。 闻言,荷月神色一僵,却并未言说什么,只是眼圈发红,俯身分别叩拜了言母,又谢过了安思郁,倒让安思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一旁的碧娟则大惊失色,忙膝行到言母面前,抱住她双腿哭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往后定不敢再私做主张,您别赶奴婢走……” 言母并未再多看她,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她身旁一直侍立的荷香、荷叶见状,上前将碧娟一把拉开。碧娟则又转伏在安思郁脚下,几乎是哭喊道:“少夫人……少夫人您为奴婢求求情,奴婢不想离开言府啊……” “这……”安思郁不禁面露为难之色,忙将碧娟搀扶起身,对于对方极为卑微、可怜的哀求,她一贯是难以抵抗,正纠结时,只见一旁的言子期将安思郁轻轻扶至一旁,对碧娟道:“错既已酿下,就要做好随时承担的准备,体面的离开,总好过卑微的苟且,你觉得呢?” 碧娟亦是跟了言母多年,深知言母和言将军脾气,听闻言子期此言,心中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留在言府了,便不再坚持,转身黯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承恩 玄诺琪静静看完碧娟被驱逐这一幕,方道:“看来今日,是这佟姑娘承了君恩。” 众人沉默,而安思郁方如梦初醒,此刻才知,在她的“素问小筑”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不由双颊泛红……而玄诺琪握了言母双手,道:“姑母不必忧心,今日之事,我会吩咐下去,不会有人吐露半个字出去。” “只怕纸包不住火。”言子期道:“明日下朝后,我会去寿康宫,向太后请罪。” “请什么罪?又不是……”玄诺琪本想说“又不是你的罪过”,话出一半,却欲言又止。 皇帝今日前来贺庄静郡主寿辰,本就是私自前来,未报备内务府,已是不合规矩,何况醉宿臣下府邸,竟还临幸了府中女子! 寿宴献女,在外人看来,何尝不是言家在淑妃安胎无法侍奉圣上之时用来后宫固宠的手段?不是他的罪过又如何?这言府的嫌隙,终是避不开了。 “罢了!”言母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道:“后宫寥落,即便是本夫人言府送美,侍奉圣上,旁人也无甚可说。只是……” 她猛然瞪大双眼,皱眉道:“皇上怎么就看上了她?!” …… 不同于那厢早已一团乱麻的众人,安静的从“素问小筑”中醒来的皇帝玄墨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场景依旧,那座集市,那条街,那个对他莞尔一笑的人。不同的却是,梦中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她,面对他让她留下的央求,竟非如从前一般转身离去,而是羞涩的点了点头…… 他从未这样疯狂过!那一夜的旖旎美梦,缠绵、迷醉而又激情怒放,他恨不能将对方的身、心、形、影,一点一点揉进他的身体,全身心的占有它们!他似乎说了很多话,他的念、他的悔、他的不甘心;又似乎什么都没说,只是热烈的感受着身下之人娇喘欢愉到沦陷臣服…… 然而,梦终究是梦,无论梦境有多令人意乱神迷,醒来时,总要面对错愕、失望的现实! 寅时二刻,圣驾自言府匆匆回銮。 皇帝的脸色铁青的难看,不发一言,临离开时,甚至少了与言母的寒暄,并对言府上下恭送圣驾之礼充耳不闻,仅是命言子期随行护驾。 安思郁睡眼惺忪的跟在言母身后,尚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昨夜她为言子期调配病愈进补之药,弄得有些晚,好不容易睡着却又被匆忙叫起,不免有些懵懵懂懂…… 一阵困意不合时宜的袭来,安思郁一阵头痛:若御前失了仪态,受罚事小,丢人事大!不由强打精神抬起头,却不料想,目光竟与皇帝的注视相撞,将安思郁困顿之意撞了个烟消云散! 皇帝在看她! 她不禁一个激灵,想到了儿时先生讲书时瞌睡,被先生点名回答问题时的情景,忙收敛神思,屏气凝神恭敬站好。然而,细细想来,皇上方才望向她的眼神,似乎很忧郁…… 没错,是忧郁!似乎还有深深的失望、失落、甚至失态! 皇上……究竟是怎么了? 圣驾回銮的一路上,玄墨辰脸色阴沉,神情亦阴鹜无比…… 毫无疑问,昨夜,盛醉的他认错又睡错了人,但,万幸他认错,否则,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心下顿涌一丝安慰,但内心更深处却暗戳戳不免有些遗憾……如果,昨夜那里真的是她,又会怎样呢? 那昨日被他错睡的女子,似乎,也有几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夜色仍是阴沉的黑,静到只能听到辇车行路的“吱吱扭扭”之声与轿辇后不远马匹的“踢踢踏踏”声,玄墨辰不再胡思乱想,静静闭上双眼,细细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 昨日从言府卧房中一觉醒来,他头痛隐隐,扶额稍坐,随驾而来的胡公公便上前侍奉,劝道:“万岁,酉时了,寿康宫中一早儿传了消息……您看是否要起驾回宫?” “不急!”他略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心情本就烦闷异常,又听闻是太后传了消息,想毕催促自己速速回宫,心下更是不快,虽知在臣子府第逗留太久确是有些不合规矩,他却不愿过多理会,干脆起身离开寝殿! “皇上……”胡公公在身后连忙唤着,脚步也紧紧跟随,玄墨辰命他停留原地,吩咐道:“不必跟着,不要声张!” 他今日心情不佳,想毕在场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而他今日的种种举动,大约太后那里,也早已知晓。回去之后,自己怕是免不了太后的一顿训斥。 然而,即便这样,又能如何呢?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该间卧房的暗门,这些暗门还是他当年在言府潜龙时,与言子期共同搭建。他向记忆中的某处走去,临近时,却不禁呆住了。 那是一片小花圃,名“无忧园”,是他当年在言府小住时,最喜欢的地方之一,那时,他与姐姐、言子期常在花圃中嬉戏玩闹,那般无忧无虑,大概是他记忆中最惬意快乐的时光,之后,再未有过。 那么多年过去了,记忆中的花圃,也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葱盎然的圃园! 那圃园的布局,比他记忆中的花圃要简单许多。地中种植的几乎都是一些小苗,零零星星的散着一股特别的药香味道。 “原来是药圃。”他深嗅了下这股药香味,顿觉额头的紧痛感缓解许多,大为舒畅。但不知是否呼吸时用力过猛,随之而来的,竟还伴有些眩晕和迷醉感,让他如行云中,轻飘飘似身体不在实处。 “大概是酒还没醒!”他定了定神,却突然发现面前不远处,一位妃色钗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蹲在那里,似乎在忙些什么…… 那妃色衣裙像是一团火,在黄昏的药圃内显得极为耀眼,那一瞬,玄墨辰恍惚了…… 只看一眼便知是质量上乘的衣裙,一片药圃,以及,那白日见到的相熟发髻。 不是这言府的少夫人安思郁,又是谁呢? 他的心内似有一团火,将本就有些迷离混沌的他,烧的理智全无!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毫无察觉的女子身后,轻轻在她身后蹲下,随即在背后狠狠抱住了她! 怀中女子先是一僵,随即猛烈挣扎,待要回头惊呼之时,玄墨辰却一手覆住她的樱唇,另一只手从后紧紧环住她细弱的腰肢,在她耳边哑声道: “郁儿……朕,真的很想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名分 酒醒之后,似梦初觉,身侧曼妙佳人,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梦中之人…… 他错愕且气愤,瞬间从床上弹起,龙颜震怒,甚至动了要眼前女子性命的念头!但令他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名叫佟敏儿的女子竟全无惧色,正如她白日当庭献舞一般坦然自若的神情,口中却道:“我不怕死!我本就是孤身一人,没有了亲人,以为可以依靠的人却弃我如敝履,生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只是心疼您罢了!” 玄墨辰一怔,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这女子的话似乎勾起了他几分意料之外的兴趣,于是道:“你心疼朕?说说看,朕有什么是值得你这个女子心疼的?” 佟敏儿微微一笑,顺手将一席丝被裹了身体,让自己不至暴露太多,俯身跪拜道:“我心疼您坐拥天下,天下虽大,却放不下您真心所爱之人!” 这话犹如一柄利剑,瞬间穿透玄墨辰的内心正中,他盛怒至极,一把死死攥紧衣不蔽体的佟敏儿手腕,将她拉至身前,盯着她低声狠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皇上不记得了么?”佟敏儿面色若雪,声音发颤,但神情却仍努力故作云淡风轻,她直视着玄墨辰的双眼,道:“皇上昨夜,唤了那人的名字,整整一夜!” “放肆!”玄墨辰震怒万分,万没想到这女子竟直白至此!他一手狠狠卡住佟敏儿的脖子,道:“你当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佟敏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钳制卡到面色由白转青,呼吸瞬间困难了许多,面上恐惧之色渐显,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努力回言道:“您若想要我性命,动动手指便是,但您若留我性命,或许我可以助您得偿所愿!” “呵!”玄墨辰闻言不怒反笑,手劲却无半点放松,哂笑道:“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皇……上……”佟敏儿面色涨红无比,但仍回答道。 “朕有何心愿要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相助,当真不在意自己的脑袋?”玄墨辰继续道。 手上的力度越发重了,佟敏儿这时才想到伸手去掰玄墨辰紧紧楔在她喉间的手指,然而却是徒劳,用不上半分力气,她从喉咙里极其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在……意……” 佟敏儿本就生的极美,昨日在席间,玄墨辰虽已见过她,却因心不在此,并未细留几分印象,此刻在他一手钳制下险要断气的她,双眼满是恐惧的空洞,香汗沁出,求生而不得的绝望满溢全身,却似乎让她更添几分诡异的妩媚,却是他在宫中难以见到的光景。他渐渐放松了卡在她脖颈的手劲,粉颈之上,淤痕顿显! 她大口大口喘气,像是好久都未呼吸过了一般,艰难的品尝着劫后余生的滋味,满面皆是她未曾察觉的泪光,望之虽狼狈十足,却不失我见犹怜之感。玄墨辰本就没打算真正的杀死她,此刻见她这般情形,不由嘲弄道:“方才,你不是说过你不怕死?” 佟敏儿渐渐平复着情绪和心绪,道:“真的要死了,就怕了……” 玄墨辰微微一愣,这女子毫无规矩章法,性子言语倒却直白的紧,待她彻底平复,玄墨辰哼笑道:“你继续说,你要怎样助朕得偿所愿?朕很好奇。” 佟敏儿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问道:“皇上的心事,压在心中是不是很难受?” 玄墨辰微一皱眉,怎么可能不难受?若不是当初他一意孤行,何至于此?见他沉默,佟敏儿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皇上的心声,应只有皇上自己可以听到,但现在,即便我不愿,我也已经听到了,那么,不如就让我为皇上守护这份心意,当您想要拿出来看看的时候,至少不再与孤独为伴。” 玄墨辰闻言,心绪微微一动!全宫上下,知道此事之人,唯有长公主玄诺琪,但在玄诺琪面前,他却不能流露太多对安思郁的倾慕与喜欢! 他答应过皇姐,此事不会再提,不会再想,也不停劝说自己安然接受眼前既定的事实,将他内心深处对安思郁的情愫,紧紧封存在自己永远触碰不到的地方,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事情毕竟是发生了的!他怎能当他没有遇到安思郁,又怎能当他没有下那道让他悔恨终身的圣旨呢? 虽然不该,但若有人真的可以倾听他心内所想,可以理解他心内所愿,可以让他这满腔热烈似火的情愫有处发泄,似乎,倒也不坏…… “你想要什么?”玄墨辰望着眼前胆大包天、无半分规矩可言的女子,道。 “名分。”佟敏儿道。 玄墨辰原本以为,他既软了话语,她大概会如他后宫中的嫔妃们一般,回答诸如“只要皇上安康,臣妾什么都不要”之类的话,或迂回婉转的提出自己的需求,未想佟敏儿却直白如此!“原来还是为了荣华富贵,与他们没什么不同。”他暗想,虽鄙夷她的贪慕虚荣,但这份坦诚却令他无法反感的起来。他哼笑一声,起身道:“若你有本事,再让朕见到你一次,朕会考虑如你所愿!” “当真?”佟敏儿隐隐几分兴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君无戏言!”玄墨辰冷若冰霜,顿了顿又道:“昨夜,你从朕口中听到的所有,若他日,朕在第三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后果,我想你应当想得到。” “我的命捏在您手里!”佟敏儿道:“若真有那一日,您将它拿走便是。” 玄墨辰一个恍惚,天边之色已微微发白…… 轿辇已踏入宫中,那么方才究竟是浸入回忆,还是小睡入梦?他急召言子期,挑帘而见,单刀直入的问道:“那佟姓女子,与你究竟是何关系?” 言子期微微一怔,他心内明晰,皇帝的直白,不止出于对他的信任,忙回道:“佟姑娘曾经救过微臣的性命。” 随即,言子期将当年战场负伤、路遇佟敏儿搭救的事情同皇上详细陈明,末了,他向皇上请示道:“佟姑娘将如何安置,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闻言,只是淡淡回道:“朕不想再见到她。” 言子期闻言一惊,忙道:“佟姑娘乡野出身,来府时日尚短,对规矩更是一概不知。若有冒犯圣颜之处,微臣愿代为受责。” 玄墨辰闻言,只是挥了挥手道:“朕知,她对言家有恩,那么,你将她好好供养便是。” 微微一顿,又道:“昨日之事,朕不希望再从旁人口中听到任何闲言碎语。” “微臣遵旨。”言子期道,心内却不禁一凛: 皇上这番话中之意,便是断了佟敏儿入宫的可能。即便日后,皇上与佟敏儿再无瓜葛,佟敏儿也将会终老言府,再无婚假可能。 毕竟,谁又有这个胆量,迎娶一位曾被九五之尊临幸过的女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软禁 若是有心之言,一句话从宫内传入言府,其实并不比传话从东厢到西厢慢了多少。故这厢,言子期还未下朝,那厢言母便已带了忧心忡忡的安思郁,一同向佟敏儿在言府的居所行来…… 从皇上回宫之时至此,安思郁始终心神不安,生怕这件可大可小的事连累言家背上“魅惑圣上”的罪名,使言子期受过受罚。然而不久后,听闻宫中传来了消息,得知言子期安好,安思郁这才略略放下了心来,随即却又被言母吩咐跟随,而且,与他们随行的,竟还有一众丫鬟、护院各八人,那丫鬟们的手中,均捧有望之形状均等之物,似有些物什置于托盘之上,由丝绢细细遮盖住。虽不知此行究竟为何,但见言母浩浩荡荡的阵势,安思郁便也猜到定与佟敏儿何去何从有关,只是福兮祸兮?她却难以猜到。 不多时,行至佟敏儿房门外,丫鬟忙打起卷帘,言母面无表情,携一众人直接入内! 此屋本就是言府客房,仅一间居室,陈设虽简单却雅致不减,而已妆洗利落的佟敏儿正坐于床边,见言母进入,却未起身,仅是微笑道:“您来了。” 见她半分礼节也无,言母也并未计较,只是款款坐于圆桌旁,冷笑一声,随即吩咐道:“拿上来。” 八名丫鬟闻言上前,依次将自己手中丝绢取下,丝绢下,竟都是些金银细软、字画文玩、绫罗绸缎等物,佟敏儿见到这些,先是眼前一亮,待目光扫过一遍,却有觉有异,疑道:“您这是何意?” 言母只是淡淡一笑,荷洛却上前一步,对佟敏儿道:“皇上口谕,言家上下不可慢待佟姑娘,所以这些东西,还有这些人,”她示意了下身后的丫鬟仆役,继续道:“打今儿起都是您的。” 佟敏儿闻言,虽面带微笑,但目光警惕之色渐浓,道:“您客气了,用不了这么些。” “用的了!”言母斜睨着佟敏儿,缓缓开口道:“这些东西和这些人,从今往后,就在这间屋子,会跟着你一辈子!” 此言一出,佟敏儿顿时大惊失色,所有气定神闲的伪装顷刻全无,大声脱口道:“你要软禁我?” 安思郁亦是惊诧不已!方才,她虽知宫中传话过来,却只记着确认言子期处境,至于传了什么话,她却未在意。她本以为,佟敏儿既承了圣宠,便该理所应当入宫为妃,还以为言母携这侍从细软前来是为将佟敏儿送入宫中,却未曾想言母竟是要将她软禁在此!佟敏儿满面错愕,对言母吼道:“你怎么敢?皇上明明对我……” “对你怎样?!”言母突然间拍案起身,指着佟敏儿怒道:“你以为,你施些手段爬上龙床,从此就能一步登天?你以为侍奉了皇上一次,皇上就会将你放在心里?宫中岂是你配踏足的地方?你若安分守己,本夫人便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听闻这一番话,佟敏儿眼中的错愕不解迅速转为狰狞的恼怒,瞬间明白了皇上临走时那句“若你有本事,再让朕见到你一次,朕会考虑如你所愿”究竟何意! 她这样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子,又能有怎样的本事把自己送到皇上面前呢?言母的一句话就可以将她的后半生封在这方小小屋内,有这几多金钗玉环、霓裳羽衣又有何用? 或许,言母的话并没有错,大约皇上,根本就没有想要再见她! 佟敏儿暗暗地咬了咬唇,随即“扑通”一声,直挺挺在言母面前跪倒,怀抱言母双腿,软语哀求道:“夫人,敏儿无辜,皇上昨日喝醉了,对敏儿用强……敏儿也无法反抗啊!敏儿清白被毁,一辈子都毁了,我才是受害者啊!” 言母见她如此,只是将双腿略偏,便挣脱了佟敏儿的抱膝,哼笑道:“无辜?你收买碧娟让你在皇上面前献舞魅惑,又莫名在素问小筑出现,这一步步怕是都精心做了算计,还敢称自己是受害者?” “夫人,无论您信不信,”佟敏儿高高昂起头,含泪望着言母道:“我给碧娟银子只是为了救她于水火之中,不请自来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罢了,至于魅惑皇上,更是无稽之谈,我根本不知那贵人是皇上,况且,”她目光瞟向安思郁,毫不避嫌道:“我心中只有子期,又怎会甘愿委身他人?更谈不上魅惑啊!” 见她在此时竟还提起子期,安思郁心中不快,不由出言质问道:“佟姑娘,据胡公公所言,皇上小憩后来素问小筑散心,方偶遇姑娘,那么姑娘你,宴席既散去,不回客房,为何会出现在素问小筑?” 佟敏儿闻言,站起身轻蔑笑道:“少夫人,这园子虽为你种药所用,但也并无规定不让旁人进入?我只是来此观赏奇珍异草,又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只是不合理。”安思郁继续道:“姑娘来言府也有些时日了,之前从未见姑娘移步过素问小筑,也未见姑娘对我的药草产生过半点兴趣,偏偏今日,姑娘无端出现在寿宴上先不说,反而在天色渐晚之时,来我这素问小筑观赏奇珍异草?我想不出,合理之处在哪里。” “只是突然想看不行么?况且我又如何得知,皇上会来素问小筑?”佟敏儿将脸别到一旁,轻飘飘回道。 安思郁摇头道:“圣上今日驾临言府,即便你不知皇上身份,也该从夫人及旁人态度上得知贵人身份不菲;皇上与素问小筑的渊源,你大约也从碧娟口中听到过些?我私下了解过,有几日碧娟似乎和你走的很近。” “那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有证据么?”佟敏儿回看安思郁,哂笑道。 言母见佟敏儿的态度从方才做小伏低转为轻浮无赖,不由怒上心来,大骂道:“巧言辞令!你以为使了些下作心思,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你还差得远!” 佟敏儿脸色发白,直直走到言母面前,道:“夫人,我虽身份低微,却也曾救过子期的性命,况且我人在言府,即便我存了您说的那种心思,承了恩泽,已是事实,日后若入了宫,对言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您何必对我如此冷言冷语?” “安思郁,她既不自知,你和她明明白白的说!”言母强压怒火,转头对安思郁吩咐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还恩 “是。”安思郁恭敬颔首,前行几步,平和对佟敏儿道:“姑娘昨日先是不请自来,在皇上面前献舞,而后又在这里与皇上……”她一时语塞,忽觉有些难为情,不禁脸红了几分,忙继续道:“昨儿来的皇亲权贵不少,这事情不日就怕会传遍朝野甚至民间,早晚会传到太后那里……必定会认为这是言家精心策划的一出戏,到头来,言家必会落个宴席献美、媚主惑上的罪名,那么姑娘认为,这罪名,会由谁来背?” 佟敏儿咬了咬牙,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一个弱女子来背?” “不!”安思郁摇头,斩钉截铁道:“是子期。所有的质疑声都在他的身上!” 佟敏儿恍惚了一瞬,随即冷笑道:“他在朝中高高在上,谁敢说什么?” 安思郁摇摇头,道:“姑娘难道没有听过,‘人言可畏’?” “那也是他欠我的!”佟敏儿忽然激动起来,情绪瞬间失控,将离她最近侍女手中满载的托盘掀翻在地,大声喊道!“即便如此,他也是活该!” 安思郁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你既然喜欢他,为何要这样说?” “喜欢他?那又如何!”佟敏儿自嘲般苦笑片刻,反问道:“我喜欢他那么多年,对他一片真心,却被他按在地上践踏,连个侍妾的名分都不愿给我,对我极尽羞辱,那么他被质疑又能怎样?!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你……”安思郁语塞,本来她虽因那日浴桶之事对佟敏儿有所忌惮,也对佟敏儿用手段承恩之事不齿,但见佟敏儿一夜之间失了清白又失了自由,内心深处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抱有几分同情。但见她此刻因爱生恨,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一腔怒火顿生,正欲上前理论,却被言母一手推回身后,阻住了她的话语及情绪。言母冷笑一声,吩咐丫鬟侍从道:“佟姑娘昨日劳累,应当好好休息了,你们仔细伺候着。”说罢,便转身离去。 安思郁本是一口气憋在胸腔,但见言母离去,便也不再多言,随行而出,将要出门之时,却又听身后佟敏儿声音响起:“郁医师!” 安思郁一怔,未曾想到已是这样一副光景下,她还能如此称呼自己,脚下一滞,不由道:“你还有何事?” 佟敏儿直直的望着她,巧目盼兮,似乎真正的情绪被她完美的封印在流转的眼波之下。少顷,她竟苦涩一笑,道:“我虽然恨你,但我陷入那肮脏之地时,毕竟是蒙你所救,这声‘谢谢’,我还是要同你说的。” “不必!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安思郁干脆的答了她。 “如果,”佟敏儿继续问道:“你如果早知我与子期的过往,还会救我吗?” 安思郁微微皱眉,转身反问道:“你想听我怎样回答?” 佟敏儿似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微微凝滞了下,安思郁又道:“你想听我说出,如果我早知你心属子期,便不会救你?那我告诉你!”她目光犀利直视佟敏儿道:“我看到的不平不公,在我能力所及之内,我会去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无关是谁。” “好!”佟敏儿回答。突然,她竟双膝伏地,对着安思郁直直跪了下去,行了深深的跪拜之礼! “你这是做什么?”安思郁吃了一惊,一时间竟有些发愣,不知该做些什么,而佟敏儿却在这一拜之后迅速起身,微笑道:“方才那一拜,算是我还了你的恩情,从今往后,我只能恨你了!” “随你!”安思郁亦是报以一笑,坦然离去。 望着西南角的廊下客房处,在众侍女的簇拥下一脸严肃的言母、落单的安思郁先后离去,树丛叶影后的栾方叶不禁微微出神…… 这种气氛,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极为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不禁暗做思量……还未细想之时,却见角门屋檐下站着眼圈发红、望之弱不禁风的言知令,他立刻收起疑虑,堆了笑容,忙道:“阿令妹妹,你怎么站在屋檐下,快进去,当心吹了风对身子不好。” 又见到了那张让她朝思暮想却又百感交集的、俊秀带笑的面庞,言知令心中百感交集!虽然那日,她已同兄长做了保证,自己可以处理好与栾方叶之间的情愫,也拒绝了嫂嫂安思郁陪同见面的建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约栾方叶见面一次。但临了见面,她心内却像几百只小兔乱跳一般,不宁,不安。 她想要亲耳听到他的解释,又害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话语。此时此刻,她才觉察道,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坦然自若…… 即使寿宴那日,她与他之间存在了尴尬,嫂嫂与他发生了不愉快,但他却一如与她初见那日般体贴、温柔,仿佛所有的龃龉和不愉快都未发生过一般。他在担心她的身子,体贴的将她护住……那么和气的一张脸,那么温润的一个人,言知令很难相信,兄嫂说的话,是真的。 她犹豫着,还是退开了一步,刚好错开了栾方叶欲触碰她双肩的指尖。 栾方叶见状,并未生气,只是似有几分尴尬般笑笑,道:“我大概知道了,你今天为什么来见我。” 又道:“你不必这样避着我,也不要让自己如此忧虑,今日,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听。” 言知令闻言,有些意外的望着他,栾方叶笑笑继续道:“但是,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到自己的情绪,好吗?” 言知令听了他的话,心头一暖,本欲冰封的心瞬间消融了大半,嗫嚅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我嫂嫂说,你曾对女子施以迷药,欲行不轨,是不是真的?” 沉默片刻,栾方叶启唇道:“是。” 言知令脸色瞬间苍白了些,神情愈加激动了些,追问道:“我兄长说,那个女子,就是我嫂嫂安思郁,是不是真的?” “是。”栾方叶沉吟道,并未否认。 言知令只觉五雷轰顶一般,脑中“嗡”的一声,似有无数乱麻瞬间炸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她难以招架的心痛与悲伤欲绝。 她曾在心中无数次的替他开脱,她曾在内心深处不愿相信这一切……甚至于,只要他否认,她便信他……然而,他竟坦然地承认了所有! 她倒退几步,痛苦的闭上双眼,转身哑声道:“既如此,我们今后,无须再见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巧舌 “阿令妹妹!”栾方叶猛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离开,急道:“你听我说,我不否认我曾经做过这些,也曾因为这件事,我每天都活在无尽的自责中,可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听一下我的解释再做决定,好吗?” 言知令闻言,终是没能完全狠下心来,还是回了头看他。目光与他状似诚恳无比的脸一相撞,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法自控。“好,你解释,我听着。” 栾方叶背靠在墙沿下,此刻在言知令的眼中,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待家长或先生的责骂一般,她的内心,不禁又软了几分,栾方叶缓缓开口道:“我与思郁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曾经,很喜欢她,以为可以守护她一辈子,不料我却因家里的事,不得不离开她。当时,我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她,我便慌了……那时,我承认我年轻不懂事,交过一些品行恶劣的朋友,整日耳濡目染,便也动了歪心思,只想她留在我身边,所以一时糊涂就……就……” 说到这里,栾方叶不禁咬了咬牙,苦笑道:“所幸,她因是医师,平日里一贯敏锐,并没有为药所迷,才不致让我酿成大错。然而,自那之后,她便恨上了我。 “可是,”言知令打断道:“你从前曾和我说起过,是我嫂嫂曾倾慕于你,为何与你今日同我所言前后不符?” 栾方叶一怔,下意识用衣袖擦拭了下额头,自嘲笑道:“那是因为,我曾以为我与她青梅竹马的情谊,是相互的,然而,那日老夫人寿宴上见到了她,我才顿悟,当年的情分,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一番言毕,栾方叶悄悄抬眼望了一眼言知令,见她神色间虽溢满忧思,但双眸间却似亮了些,且并无疑色,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当年那件事,我承认我自己有错,我对不起思郁,也追悔莫及,这么多年来,我参军、打仗、保家卫国、建立军功,也是想让我愧疚的内心能够得到一些救赎,想要弥补我过去曾犯下的错!我无时无刻不在恨我自己,我不敢面对她,不敢面对所有人,但是……” 他突然激动起来,猛然拉住言知令的双手,直视她的双眼道:“直到我遇见了你,阿令妹妹!你那么纯洁善良,你就像是我黑暗里的那一束光,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值得被爱的,是你更加坚定了我要出人头地的念头,你相信我,现在的我,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混账了!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求你,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要不理我,好吗?” 栾方叶的这一番言语,虽颇为悦耳,似乎也闻之感人,但他心知,若将此番话语讲给安思郁,即便是未与他反目之前的安思郁,大概也只会得到些白眼,而这些,在言知令听来,却字字珠玑,诚恳真挚,恰如大大小小散落的暖玉珠子一般,逐颗逐颗的击碎了言知令对他的疑心、戒心! 她小心的望着他,有些犹豫道:“你……说的是真话么?你……真的悔了么?你……不再那样了么?” “你放心!”见言知令态度明显已软化,栾方叶忙指天誓日道:“我栾方叶方才所言,句句为真!若我有一日有负阿令妹妹,便让我不得好死……” “别这样说……”言知令忙用手堵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言诅咒之语,栾方叶大喜,忙将言知令拥入怀中,低声软语道:“我会努力,让你的家人有一天能够接受我,让他们放心把你嫁给我。” “谁要嫁给你……”言知令脸上一红,不由嗔怪道。窝在栾方叶怀中的她,脸颊浮起了羞涩的笑意。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才依依不舍的分开。言知令小心翼翼的将他送到后门附近,悄声道:“你走,不要被人看到了。” “你先走,我看着你走,这样你就没那么想我了,也不会那么失落。”栾方叶轻轻将她额前碎发别在耳后,继续道:“你等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答应我,见不到我的日子,也要开心些,好吗?” “嗯。”言知令羞赧的笑笑,缓缓的点了点头。 “快回去,这里风大……”栾方叶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一侧道:“似乎有人过来了。” 言知令心中一慌,忙回头望去,见栾方叶所指方向,正是的西南角廊下客房的方位,他所说的人,便就是母亲派来看守佟敏儿的家丁,不由松了口气,道:“没有,不是往这边来的。” “哦,那边好像人很多”,栾方叶指向那里的位置,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从前听你说起过,那里不是客房么?是来了重要的客人了!用不用你去见礼?” “没什么,就是寿宴那日献舞的佟姑娘住在那里。”言知令毫不设防的答道。 “哦,”栾方叶点点头,继续问道:“她还挺受老夫人重视的,居然安排了那么多人侍奉她。” “她也有些可怜,恐怕一辈子都要呆在那里了。”言知令语气颇为同情道。 “这是为何?”栾方叶不解。 因为她与皇上……”言知令脱口而出,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不由掩住了口。栾方叶心下明了,忙安慰她道:“我只是随意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快回去,我看着你回去……” “好。”言知令向他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目送着言知令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栾方叶的神情,亦渐渐转为肃穆,眉目中,一抹不明意味的神色转瞬浮过…… 他没有离开言府,而是趁着无人注意,将自已隐藏在沿墙而立的竹林中,悄悄向客房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蹭了过去。 此时几近正午,言府的家丁手持一个华美精致的锦盒,小心翼翼正向客房方向走去,栾方叶心内一动,忙从衣服下摆处撕下一块布条,又将手指咬破,似乎写了些什么,随即将布条卷成一个小球攥在手中,在那家丁就要走到自己面前时,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这一冲,不偏不倚正与家丁撞了个满怀,栾方叶忙将家丁与他手中之物扶正立稳,口中不停道:“对不住,对不住……” “你没长眼睛啊你,小心点啊!”家丁埋怨道,抬眼看他却觉陌生,狐疑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栾方叶忙道:“我是新来的,走岔了路了。” “哦,”家丁闻言,却也没细追究,还好心的给他指了指离去的方向。栾方叶谢过,待家丁继续前行后,依旧回到竹林深影处,将自己细细隐藏,一双眼睛却如鹰如炬,盯着家丁的一举一动。只见那家丁径直来到了那件客房处,轻声叩门道:“佟姑娘,用饭了。” 内里先是并无应答,随即却有瓷器在地上碎裂之声响起,家丁似乎也不意外,只见他熟练的蹲下,将门下的隐藏着的一个小门门栓打开,将饭菜递了进去,客气的道:“您慢用,小的告退。” “滚,你们都给我滚!让言子期来见我!”门内的女子声音怒吼道。 门外守着的几名护院互相看看,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听门内女子继续吼道:“都聋了么?让言子期来见我!” 无人应她。而竹林深处的栾方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报以诡谲一笑…… 那个女子,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知她绝非庸碌之辈,或许有一日,她可以助自己接近甚至得到想要的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自由 佟敏儿要见言子期的诉求,已被家丁报于言子期,当日稍晚了些,言子期与安思郁来到佟敏儿所居客房门前。 “去!”安思郁大方一笑,对言子期道:“她毕竟于你有恩,既有话要同你说,那必不愿我也在场。” “我没有什么需要和她单独说的话。”言子期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道:“我不会如她所愿,何必给她平添烦恼?” “皇上真的不愿再见她?”安思郁皱眉道。 “嗯。”言子期点了点道。 安思郁淡淡的叹了口气,默然道:“她用尽心机,一番筹谋还是付诸流水,着实令人唏嘘。” 天子榻旁,岂是那么容易就可相卧? “去!我去给你配药。”安思郁灿然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言子期久久望着安思郁离去的背影,不由暖漾笑意。她信自己不会做出格之事,也理解自己在佟敏儿面前的处境,更不愿让自己尴尬难做,得此女为妇,与此女偕老,此生何求? 直到安思郁背影消失不见,他便转过身,默默推了门进入,回身将门关上的那一刻,腰身却感一紧! 佟敏儿在他身后,紧紧的环住了他! “你来了……”她绵软的嗓音沙沙的,落在耳中,自有一袭勾魂摄魄的魔力,令人痴醉、迷醉、沉醉! 然而,她的魔力用错了对象! 言子期不为所动,只是略施内力,掌风轻送,还未触到佟敏儿更多的肌肤,便将覆在他腰间的双手摔开。佟敏儿一阵错愕,踉跄了几步,竟险些摔倒在地。所幸扶住了身后茶桌,才不至太过失了仪态,她凄楚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我并没有讨厌你。”言子期平静回答,随即问道:“你找我来,是有何事?” “帮帮我,子期,好吗?”佟敏儿恳求道。 “你要我如何帮你?”言子期反问。 “送我入宫,不然就娶我!”佟敏儿直直上前一步,似要去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森冷的闪身躲过。 言子期目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情,摇头道:“娶你,不可能;送你入宫,更不可能。” “那你们就是在逼我去死!”佟敏儿大声道:“皇上不要我,你不肯娶我,试问天底下还会有谁敢接近我?”她崩溃大哭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祖母,没有你,现在连贞操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言子期见她如此,心中掠过一丝不忍,心情也复杂许多。佟敏儿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内心还是颇为自责的,责问自己未能尽佟祖母所托,保护好佟敏儿,让她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可细细想下来,事情桩桩件件,佟敏儿虽是受害者,却似乎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 如果为碧娟解围,还算是她同情碧娟的良善之举,那么明知有身份尊贵之人在场的前提下,非但不避嫌,反而瞒天过海临场献舞,末了又突然出现在她此前从未踏足过的素问小筑,正好被醉酒的皇上遇到…… 她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只会牧羊、天真带有几分稚气的小姑娘?怕是从那一晚,她不着片缕的出现在自己卧房中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变了! 言子期将目光停留在佟敏儿的脸上,决定问个清楚:“敏儿,你和我说实话,你同皇上的事,是否是你有意为之?” 佟敏儿哭道:“我不否认,我的确动了那样的心思,那是因为你说过你不会娶我,我想要为自己的终身找一个依靠。可是,我高估了自己,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她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言子期面前,继续道:“子期,看在我曾经救过你性命的份上,看在我祖母的份上,放我走,好吗?我还年轻,我不想老死在这里,孤孤单单的,一辈子都见不到阳光……” 她悲悲戚戚,潸然泪下,望之楚楚可怜,想到自己的性命毕竟曾蒙她所救,言子期沉吟稍许,随即单手将她扶起,道:“好,你先离开燕都,我来安排。” 佟敏儿依旧闪着泪光的睫毛一颤一颤,不可置信道:“真的?” “嗯,只要你不出现在燕都,不出现在皇上眼前。”言子期点头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我让阿笠送你离开。” “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佟敏儿点头如捣蒜一般,满眼尽是希冀之色。言子期略一点头,先行离开,没过多久,他同阿笠复又前来,见佟敏儿已收拾完毕,问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佟敏儿凄楚一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无非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孤孤单单的过完下半生。” “你何必要动这不该动的心思?”言子期轻叹一声,心情十分复杂。佟敏儿却摇了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再不该动的心思,也已经动了……”她目光凝视着言子期,继续道:“我只希望,如若上天垂怜我,便让我在有生之年,与你再次相见。” 她语带哽咽,满溢欲落不落泪珠的眼眶深陷,笼了一层朦胧水雾的双眼似能摄人心扉一般,顾盼流转。然而言子期却只是默默地听着,末了,将一个精致的小钱袋同几张银票递给佟敏儿,道:“这些银子你收好,找个安静的地方落脚,无论是买间宅院,还是做些小生意,往后,踏实的生活。” 佟敏儿一怔,不禁双唇紧咬,还是点了点头,并未推辞,接下了言子期手中银钱,却欲言又止,阿笠低声提醒道:“佟姑娘,咱们该走了。” 佟敏儿眼圈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踌躇片刻,似乎仍有留恋,道:“子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想留我在你身边么?” “真的。”言子期毫不犹豫回道,顿了顿,又道:“对不起。” 佟敏儿闻言,双目瞬时黯淡无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也随之熄灭,她转过身,别过头,道:“我走了。” “保重。”言子期道。 守门的家丁见佟敏儿竟随了阿笠出门,忙欲阻拦,却被言子期制止,只得目送二人渐行渐远。这时从众人头顶处,幽幽传来一声:“你就这么放心的让她走了?” 众家丁皆惊,纷纷仰头而看,见一男子大喇喇坐于屋顶之上,半身倚梁,以手托腮,似乎正在看戏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屋檐下发生的一切。 听声音,就知道房上是何人,言子期头也不抬,大声道:“卓燃,下来!” 卓燃闻言,轻飘飘从屋顶飞下,挪揄道:“你不惜违抗皇命也要把她放走,莫非真的是看上她了?” “自然没有,不要胡说!”言子期脸色微微有些阴沉,解释道:“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毕竟欠她一条命,也应该还她自由。” 卓燃无奈的耸耸肩,又道:“你不怕她给你惹乱子?” 言子期道:“怕也要这么做。” “那你私自放她走?她真的出现在皇上面前怎么办?”卓燃声音瞬间提升八度!言子期却回道:“皇上若怪罪,我一人承担,这是我欠敏儿的。” “呵!”卓燃白眼一翻,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却被言子期叫住,道:“你准备准备,过几日,同我一起面圣。” 卓燃闻言一惊,下意识回道:“不行!” 言子期安静的望着他,道:“如果我们想做成后面的事,那便不能背了皇上。” 卓燃凝眉而立,半晌不语,似乎正在思味他话中之意,对于他的意思,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言子期的思虑,他自己的纠结,一切的一切如乱麻繁杂,让他一时难以理清……只得道:“你让我想一想再说。” “嗯,你再想想。”言子期点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良人 转眼之间,又过了六七日,到了言家上下入宫觐见淑妃的日子。 这几日来,因着言子期私自放走了佟敏儿,言母虽是并未多说什么,但始终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予众人,尤其看向安思郁的眼神更似嫌恶,仿佛放走佟敏儿的是她而不是言子期,令她颇为无奈,但好在她早已习惯言母对她的一贯态度,并不十分在意。 这几日她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为言子期调理身体上,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言子期的身体状态,现已恢复大概八九成,不枉她日夜泡在素问小筑中的辛苦。她又在间隙间,配置了一副具安胎凝神功效的补汤,并制作了许多安心定神功效的药材香包等物。她始终牵挂着淑妃在宫中的现状,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入宫,想要确认她的身体和精神是否安好,好好地向她道贺有孕之喜。 收拾停当,言母便携了安思郁和言知令盛装而行,同言子期一起从西华门进入宫中。依旧是穿过那片熟悉的御花园一角,在这里前后发生过的一切又从回忆中苏醒,安思郁不免浅笑嫣然。 第一次来此是参加选侍,那时的她,虽与身侧之人匆匆一面,在她的心中烙下深深一笔,但彼此还不知对方姓氏名谁,更不曾想与他竟是缘分未止,命运相接;第二次,还在这里,她在他的身侧,听着他对着东璃郡主,明确的称自己为“内子”,令她心弦难平,意马心猿;而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她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牵起他的手,感受他通过掌心传来的、只属于自己的心上之温…… 她不禁低头浅笑,但对他的满腔情谊却无从藏起,言子期显然注意到了她此刻情态,心中一动,不禁暖笑亦然,微微俯身悄悄在安思郁耳边轻声道:“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他低沉好听的嗓音拂过她的耳畔痒痒的,似乎一颗心都跟着痒了起来。她亦悄悄笑答道:“触景生情。” 言子期闻言,立刻明了她话中之意,不禁莞尔,将她的手在自己手掌中握的更紧了些。 安思郁心内一颤,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前方的言母表情严肃,微微俯身,站定了脚步。安思郁顺着言母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几位宫女簇拥着一位身着粉红色宫装的年轻妇人缓缓行来。她忙低下头,仿效言母一般一动不动,屏息凝神。 宫中早有规矩,若路遇太后、皇后、公主、嫔妃等贵人时,若位份较高者须跪拜行礼,如太后、皇后;位份不及以上者,须在原地站定,躬身屏息回避,若非贵人要求,绝不可直视,即便对方只是位份不高的良人,也不可违背宫规,对其不敬。安思郁并未看清来人相貌如何,亦不知其身份位份何许,只闻得对方缓缓而行的脚步声似乎在他们面前停下,开口道:“别来无恙。” 听闻此声,安思郁不由惊诧万分!这个声音,简直无比熟悉! 是佟敏儿! 顾不得宫规几何,安思郁忙抬头来看,正正对上面前佟敏儿或不屑、或嘲弄,但依旧美如双瞳剪水般的眼眸…… 此时此刻的佟敏儿,无论妆容、衣着,还是排场、气质,均与她前阵子客居言家时大相径庭。本就绝色的她,在恰如其分的妆面及华美精致的宫装映衬之下,出落的更加仙姿玉貌,令人不由目眩心驰…… 与身后惊讶到合不拢嘴的言知令相比较,言母面上并无多少惊异之色,却转过头冷冷的看了言子期一眼。而言子期亦是一惊,深锁眉心,难以置信道:“敏儿,怎么是你?” “言将军,您该称呼主子为,‘敏良人’娘娘。”佟敏儿身旁侍女提醒道。 方才,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佟敏儿身上,并未留意她身边侍女何人,而当听到这副声音,众人的惊愕程度,并不亚于方才撞见佟敏儿在此处一般。言母略微一怔,凝眉不语,言知令惊讶道:“碧娟?” 的确是碧娟,是那个在言母寿辰之日,因私受佟敏儿五十两纹银,将她临时安排献舞,而被言母逐出言府的丫头。此时此刻,她正站在佟敏儿身边将其搀扶,神情似乎有几分不太自然,但仍微笑回道:“见过夫人,”又将略带怨毒的眼神投向安思郁,似乎在咬牙一般,哼笑道:“言少夫人,既作为将军夫人入宫,宫中的规矩就该懂得些,见到娘娘,为何不知礼数?” 安思郁闻听碧娟这副盛气凌人的话语,心知她定是对自己当日出言逐她出门之事仍有怨念,故在此狐假虎威,心中顿觉可笑,不愿理会。而言母也上下打量了碧娟一番,只是轻哼一声,将其视若无物,只是目光森然的盯着佟敏儿看。 佟敏儿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只淡淡一笑,对言子期道:“我说过,如若上天垂怜我,便让我在有生之年,与你再次相见。如今,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可见上天,当真是心疼我。” “你不是说你会离开燕都,又为何进了宫?”言子期无心理会她这些绵绵之语,单刀直入的问道。 佟敏儿继续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回道:“离不离开,都没有意义了。但我既然已经入了宫,说明我与皇上缘分未尽,或者说……”她突然向言子期的方向迈进一步,继续道:“与你,缘分未尽。” “娘娘请慎言!”言子期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安思郁却再也忍不住,出言质问佟敏儿道:“你不是说会离开燕都、离开皇上的视线,子期才将你放走还你自由,你怎可食言,置子期于不忠境地?” 佟敏儿闻言,目光从言子期面上逐渐移到安思郁身上,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番,转头却对她身后队伍中的一名年纪稍长宫妇,缓缓道:“齐嬷嬷,将军夫人入宫次数少,劳烦您教教她,后宫之中以下犯上,应当如何处置?” 被称“齐嬷嬷”的宫女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掌嘴二十。” “那还不动手?在等什么?”碧娟突然大声道! 齐嬷嬷就要上前,言子期却大力将安思郁护在身后,这时,一旁传来言母森冷无比的声音:“我看谁敢?!”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佟敏儿见言母发怒,心内无由来的颤了一下,而碧娟更是唇色发白,似乎没想到言母竟然在一旁,不由哆哆嗦嗦不已。 佟敏儿亦从未见过言子期如此凌厉神情,即便那日她蓄意勾引,即便她哀求他放了自己时,他再生气,再痛心,也从未流露出这样骇人的神色!知他绝非只是壮声势之语,心下竟微微慌张起来。 略一思索,她取下手帕略鬓了下眉角,故作镇定,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安思郁,意味深长道: “罢了,再见还有时日,咱们来日方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膳食 言毕,佟敏儿恢复了方才傲视一切的神态,撇下几人径直前行,而碧娟则是眼神发直,看都不敢看言母一眼,随即赶紧跟了上。而安思郁则在回想佟敏儿最后撂下的那句话,以及说那番话时面上似笑非笑、耐人寻味的神情,心内总是有些惴惴的不踏实…… 她究竟意欲何为? 待佟敏儿一行人走远,突然间,安思郁有些慌了神,忙拉着言子期问道:“怎么办?皇上肯定知道了是你当时放走了佟敏儿,现在她不但出现在皇上面前,还进了宫封了良人,那你等下面圣,皇上会不会怪罪你?” “慌什么?”方才一直沉默的言母突然出言斥责安思郁道:“遇到这点事就慌张,哪里有个三品将军夫人的样子?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佟敏儿既然已经进了宫、封了位份,皇上若要怪罪,何必要等到今日?” 被言母当众训斥一通,安思郁脸颊虽然微微有些发烫,但她毕竟方才出言维护自己,且听她话中之意,似乎此事并不会牵连到言子期,一颗心才稍稍安慰了些。言子期则轻声安慰她道:“没事,皇上那边,我会解释清楚,你放心。” 言母斜睨了他二人一眼,这才款步前行。几人径直来到淑妃所居毓宸宫,久违见到淑妃,一家人甚是百感交集,言母眼圈微微发红,而言知令伏在淑妃胸前,泣声道:“我太想长姐了……” “没规矩!”言母训斥言知令道。 淑妃轻轻拭去小妹眼框泪滴,自己的泪水却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即便,她位及淑妃,后宫地位虽非等闲,但想要时常见到亲人,也不能如愿。 见她如此,言母忙劝道:“不要哭,对龙胎不好。”而自己本就微微泛红的眼眶,此刻更是红了些。 言子期向姐姐问过了安,便被皇上召见,暂时告辞。淑妃笑中含泪,拉着安思郁让她坐在自己身旁,道:“思郁妹妹……家中上下,辛苦你了。” “我其实没做什么……”安思郁感到有些难为情,若说为言家所做贡献,她似乎最没有资格谈这个话题,更别谈照顾家中了,但略一抬眼便对上言母望向自己的犀利眼神,后面的话却没敢再吐出来。 “姐姐最近感觉如何?”安思郁细细端详淑妃,见她体态稍稍丰腴,面色却微微有些发暗,不过精神状态比上次见她时稍稍好了些。她很自然的伸出手为淑妃请脉,切脉片刻,微微皱眉道:“大体上无事,只是从脉象上来看,姐姐近日是否进食不畅,神思忧虑?” 淑妃闻言,先是沉默一瞬,复而又微笑道:“没什么的,只是这些日子挑嘴了些……” “那正好!”安思郁展颜微笑,忙吩咐宝雅将从家中带来的东西呈上:除了她亲手制作的香包与补药方子,还有一些言知令屋中大丫头碧兰所制糕点,皆是淑妃在家中时喜食之物。 淑妃看到这些,双目先是一亮,随即却又黯淡了些许,只是吩咐碧霞将其收好,却未将糕点入口,眼圈似更红了些……而一旁的碧云却将补汤方子拿在手中,略带遗憾的嘟囔道:“这方子,怕是用不成的,白白浪费少夫人的心意了。” 闻言,安思郁不解,道:“只是补汤的方子而已,为何不能用?” “您有所不知……”碧云似乎极不服气,欲要不吐不快,却被淑妃出言制止。言母见状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作为母亲,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了。她究竟心情几何,一副神情就已写在了脸上!碧云见言母发问,似乎有人撑腰了一般,忙对言母道:“小姐自打有孕以来,皇后娘娘自告奋勇的接管了小姐的饮食,一日三餐,吃什么,喝什么,都得太医院和御膳房拟了单子,由皇后娘娘过目后才行。可是,皇后娘娘管便罢了,每日送过来的饭食都是小姐素日最不喜食之物,几乎顿顿如此,小姐哪里吃得下啊?” 安思郁不解道:“娘娘若不想吃,吩咐御膳房换一些娘娘平日喜爱的膳食不就好了?” 碧云却叹气道:“哪有那么简单?皇后娘娘说,为了龙子在小姐腹中有足够的营养,平安降生,那些膳食小姐必须要吃下去。不仅如此,”她有些忿忿的道:“小姐每一顿膳食,皇后娘娘身边的宋嬷嬷都会来盯着小姐吃饭,若小姐没有胃口或者少吃,她都会以皇后之名训斥奴婢和碧霞,责问奴婢们没有尽好奴婢的本分,不能规劝娘娘看重自己身子,以皇子为重,让小姐难堪。若不是长公主时常送些小姐喜食的点心来,真真太难过了。” “可恶!”安思郁听闻此言,几乎拍桌而起!她原本以为,淑妃身怀有孕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会暂时离她远一些,没想到竟更甚!而言母则阴沉着脸,呵斥她道:“你在这里逞什么能?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并非逞能……”安思郁悻悻然的辩解道:“只是这样一直下去,姐姐的身体和心情都会受到影响,龙子也会……” 言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将她后面的话生生截断在口中,转而又低声对淑妃道:“皇上怎么说?” 淑妃脸色黯然一瞬,勉强笑道:“皇上只说,让我好好听太医的话,踏实养胎,旁的都不要多想。” 闻言,言母微微蹙起眉头,又问道:“诺琪不在宫里?” “不在。”淑妃回道:“母亲寿宴之后,诺琪便自请前往‘文昌寺’,抄经千遍为太后、皇上,还有万民祈福,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回宫。” 言母静静的点了点头。安思郁心知长公主与淑妃一贯交好,而今淑妃受了委屈,长公主必不会坐视不理,如今却未有动作,想必定是不在宫中。而这几日,她也隐约听说自己的兄长安亦恒与太学院几人共赴寺院抄写经文,大约是与长公主同去了。正在思虑中,言知令在旁怯生生的问道:“那长姐的膳食呢?怎么办?” 淑妃只是淡淡苦笑了下,摇了摇头道:“膳食这样的小事,怎可惹皇上忧心?传出去又该说我恃孕而骄,好在那些膳食对孩子有益无害,”她不自觉将手掌覆在自己的肚腹之上,眼中满溢幸福的神采,道:“只要他能平安降生,健康快乐的过一世,我便别无所求了。” “嗯……”言母沉吟片刻道:“你先安心养胎,旁的事不要去顾,有家里给你托着,别怕。” “女儿知道了。”淑妃展颜而笑,无论何时何处,母亲在身边,才是自己最安心的时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争宠 进宫探视一次,实属不易,即便身份尊崇如庄静郡主亦是如此。母女姊妹几个说了好一会儿话,即要接近离别之时,忽地闻听窗外人声鼎沸,一副高亢尖锐的嗓音传来:“一个两个没长眼睛么?没看到主子回来了么?仔细你们的皮子!” 这应是位公公的声音,尖利且刻薄,似乎在训斥院中的小宫女,这本静谧恬淡的毓宸宫顷刻聒噪起来。言母微微皱起了眉头,安思郁不由向窗外望去,道:“谁这么大排场?姐姐宫中,还住了旁人么?” “嗯。”淑妃眼眸似乎黯淡了些许,但仍微笑道:“皇上前些日子纳了位良人,现住在毓宸宫的偏殿。” “良人?”安思郁立刻警醒起来,脱口道:“难道是敏良人?” “妹妹怎么知道?”淑妃似乎有些意外,又见言母面色虽凝重,却难挡嫌恶之色,又听言知令嘟囔道:“她怎么住在长姐宫里了?长姐要小心她,她坏得很!” 淑妃闻言,更是不解的望着几人,道:“母亲,妹妹,莫非与敏良人相识?” “岂止是相识……”安思郁苦笑了下,简单将佟敏儿如何机缘巧合被自己带回家中,如何通过碧娟突然出现在寿宴献舞,如何与皇上相会在素问小筑,如何苦苦哀求言子期顾念当年恩情让她离开燕都,今日却又出现在宫中……她在讲述之时,还是有意隐去了佟敏儿对言子期的毫不掩饰的情谊,但这些也足够让淑妃震惊!闻声毕,淑妃仍有些发愣,而碧云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前日奴婢在院中,见到一个宫女十分面熟,她见了奴婢忙不迭的进了屋子里面去,原来竟是碧娟!” “原来,敏良人竟是从咱们家里出去的……”淑妃若有所思,却又微微摇了摇头,疑道:“可是,敏贵人确是由皇后娘娘向太后举荐,自邹府入了宫的啊!” “邹府?”言母重复道。 “嗯。”淑妃点点头,道:“前些日子,二妹夫邹祖荫入宫向皇后问安,为皇后娘娘举荐了一名女子,三日前便入了宫,皇上即刻封了良人,赐在这偏殿居住,当日便来问了安,我瞧着倒也规矩,便没多想过。” “她住在这里,是皇上、皇后安排,还是她自己要求的?”言母问道。 淑妃略一思索,道:“似乎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言母闻言,哼笑一声,问道:“皇上这几日,是不是都歇在毓宸宫?” 淑妃面色尴尬一瞬,碧云答道:“皇上歇是歇在毓宸宫,可都是歇在偏殿里……” 言母未发一言,脸色却阴沉无比,而安思郁亦参透皇后如此安排背后的用心良苦。淑妃如今有孕,不能侍寝,便安排年轻貌美的敏良人住在淑妃隔壁,让淑妃日日见着皇上与他人缠绵情深,对于对皇上一片痴情的淑妃而言,不可谓不是一种折磨。此番用心,着实险恶,后宫争斗可见一斑,安思郁甚至怀疑,当初那一碗悄无声息透支着淑妃身体状况的补汤,是否就出于这位皇后的手笔? “邹祖荫太坏了!”言知令突然生气的道:“他明知二姐姐的姐姐是淑妃娘娘,怎么还能送佟敏儿进宫,和姐姐争宠?” 淑妃疑惑不解的望着小妹,问道:“阿令,你怎可如此对姐夫出言不逊?” “长姐你不知道……”言知令情绪到了顶头上,就欲将邹祖荫与言知屏之事合盘托出,却遭言母当头训斥:“闭嘴!” 言知令讪讪的闭上了嘴,也知自己失言,毕竟这些事情对淑妃养胎有害而无利。言母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对淑妃微笑道:“无非是小夫妻吵嘴而已,不必在意。不过佟敏儿这个人并非纯良之辈,现在又与你住在一处,怕是没存什么好心思,你要多加留意她,莫要掉以轻心。还有……”她略一沉吟,继续道:“邹家上下,你也多留意着些……” 时辰已过良久,有下人来传话,皇上身边的胡公公正往毓宸宫这边来,言母知这探视时候已到,与淑妃依依不舍话别。言知令却红了眼圈,嗫嚅道:“再见长姐,不知又是何时了。” “总有相见之时的……”淑妃安慰妹妹道,心中却也泛起阵阵酸楚。起行相送时,却见御前胡公公来到了毓宸宫门口,与淑妃及言母见了礼,陪笑道:“万岁命老奴送郡主娘娘与三小姐出宫回府。” 言母眉心稍稍一凛!胡公公跟随皇上多年,其为人处事、人情世故往来从未出过纰漏。方才他说会送自己与阿令出宫,却并未提到安思郁,这绝非是他遗忘或口误。言母敏锐思过,亦笑道:“有劳公公相送我母女三人。” 胡公公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而望向一旁的安思郁,又对言母小施一礼,道:“您恕老奴罪,老奴今日只能送您同三小姐出宫了,至于少夫人,皇上另有安排……” 众人听闻,不由一愣,而言子期却不知何时亦来到宫门前,打断胡公公道:“微臣想要同内子借一步说话,不知公公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自然,自然……”胡公公忙不迭笑着,径自护一言不发的言母与尚自懵懂的言知令离开。 “郁儿,过来……” 言子期在毓宸宫小院一角的一棵大树下站定,微笑着轻唤安思郁的名字。 应声转头一个刹那,安思郁一阵炫目,万分恍惚……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今晨的宫中,无论是树冠,还是屋顶,均披了莹白瑞泽的厚实雪衣,和煦微光下,一风徐徐打来,颤颤巍巍似要纷撒漫天……言子期就站在那雪衣树下,身材一贯的挺拔颀长,一如一年前,她在风雪中初遇他那时一般! 自始至终,无论何时何地,他依旧是她半世心之所愿! 她快速向他飞奔而去,向他走近的这条路,她走了整整一年,而今,他终于可以停下来笑着等她奔向自己! 毫不犹豫的扎在他的怀中,紧紧的将自己与他圈在一起,感受他冰冷外袍之下,从心中由内而外透出的阵阵灼热、浓浓情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小别 二人温存片刻,安思郁仰起头,面露担忧的问他:“佟敏儿的事,皇上有没有怪罪你?” 言子期温柔一笑,随即缓缓的摇了摇头,圈在她后心的手指轻轻抚弄她的头发,道:“皇上对我说,他与佟敏儿本就有约定,若佟敏儿有办法再与皇上相见,便赐予她名分。” “有这种事?”安思郁瞠目结舌,一时间有些发懵,“所以,她以当年之事求你放她出来,不过是为了找机会再接近皇上?” 言子期点了点头,道:“无论是何方法,她做到了,所以,君无戏言。” “你没事就好……”安思郁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坠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一些,转而却又思索道:“姐姐说,佟敏儿是由皇后娘娘举荐,自邹家入宫的,难道离开咱们家之后,她便入了邹家求助?” “恐怕是的!”言子期赞同颔首道:“不管怎样,她也算有了理想的归宿,我也放心了。” “嗯。”安思郁点点头,但不知怎的,今日宫内所遇的佟敏儿,无论眼神、气势、言语,都给她一种极不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别扭,好在日后再无机会与她相处,想到这里,她心下稍稍松了些,又问道:“你今日带卓燃面圣了?皇上怎么说?” 她知言子期早有意图想要向皇上禀明卓燃“死而复生”之事,在朝上,皇上信任言子期,勿须多言,而朝下,言子期对皇上的信任亦是如此,同时,他亦不希望卓燃永远活在黑暗中,一旦展露,便会成为有心之人攻击言家甚至当年之事的借口,给本就遍体鳞伤的卓燃再添伤害,不如坦白所有,换取皇上的信任和支持,对卓燃,亦是一种无形的保护。言子期回道:“皇上有些震惊,但仍选择相信我与卓燃。皇上已下旨,命卓燃暂且隐姓埋名,以副官身份与我随行,即刻出发前往廊州办差,顺便探查广郡王线索。” “真的!”安思郁眼睛一亮,欣喜之色满溢面庞,但随即,她却又觉察到言子期话中似有他意,不由重复道:“即刻出发?什么事这么急?” 言子期略一沉吟,道:“廊州知府遭弹劾,称其曾买卖官衔,收受贿赂,公器私用,而四日后便是其父寿宴,皇上想让我在此之前,微服探访,查询真相。” “明白了!”安思郁连连点头,却又小心翼翼语带期盼问道:“我……是否可以与你同去?” 言子期闻言,眼神中似有不忍闪过,将怀中的她拥的更紧了些,道:“我同皇上提起了姐姐,皇上却提议,在我从廊州回来之前,由你留在宫中,陪伴和照顾长姐。” “什么?”安思郁一惊,脸上微笑渐渐凝固,“要我留在宫中照顾姐姐?” 方才胡公公送言母和阿令出宫,却单单让自己留步,她心内隐约觉察似乎上面对自己会有别的安排,却未曾想是皇上要她留在宫中照顾淑妃。她并不排斥照顾淑妃,相反她也想亲自照顾把关淑妃的饮食、状态,这样她才能放心。但乍然定下了,她留在宫中居住,规矩繁多,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而更加重要的是,她本以为这次依旧可以陪在言子期身边,与他共同去找寻广郡王的线索,现下,却不能了…… “嗯,”言子期眉间略锁,继续道:“我本向皇上替你谢辞,说你性子莽撞,容易闯祸,但皇上似乎很坚持,认为你精通医理,是照顾淑妃的不二人选……” “原来是这样……”安思郁轻咬下唇,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又向言子期展颜一笑,道:“皇上思虑的有理,若是我在姐姐身旁陪伴照顾,既能给她解闷儿,又能随时看顾她的身体,如此,就都可以放心了。” “没有那么简单。”言子期眉心紧锁,道:“宫中规矩多,耳目也多,不比家中自在,须十分谨言慎行,即便你并未惹祸,也难保安宁。”他凝视着她的双眼,道:“我不放心!” “你放心……”安思郁笑如灿阳,努力藏起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道:“正因为宫中规矩多,我才要尽力去保护姐姐和她腹中皇子。”说罢,她便将方才饮食之事、佟敏儿分在淑妃偏殿之事,原原本本向言子期讲了一遍,最后道:“姐姐身怀有孕,本就是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亲近的人,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咱们谁都没办法放心下来,但是我在她身边,虽然微不足道,至少能让她心中踏实些,我又懂医,也能尽力照顾她。” 言子期望着她笑如灿阳的脸庞,那一丝瞬间划过的小小害怕似乎被她隐藏的很好,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心中不由一疼,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么?” “嗯!”安思郁微微颔首,道:“想好了,我会保护姐姐,更会保护自己,你放心!只是……”她失落之情顿涌,却仍强作笑意道:“这次不能与你同行,心里有些失落罢了……” 清风拂起,树枝残雪纷沓而落,落在二人发间、眉梢、衣襟……微光映射下的点点雪絮,似也在享受此刻恬静氛围,不忍消融。一片雪花恰落在安思郁唇边,她冗自伤感即将到来的离别,毫无察觉,而言子期却情难自抑,俯身含住了她唇畔残雪,轻轻的吻住了她…… 安思郁周身一震!言子期的吻,永远来的那么出其不意,只一瞬的羞赧,下一刻便被他略带霸道的唇舌彻底攻陷!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唯有回以同等的热烈迎合,脑中,心内,世界,除了他,与他带给她的满溢的甜蜜,再无旁事,再无他人…… 吻毕,她似有几分脱力一般,软软靠在他的肩头,眼圈却微微发红了些……道:“将军,你要去多久?” “还不知,应当不会很久……”言子期温柔回应,轻轻拭去落在她发间的点点雪絮,继续道:“宫中不比家里,你凡事要收一收脾气,做事三思而后行,不光要照顾好长姐,更要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安思郁鼻尖微微有些发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别离伤感压下,望着言子期的双眼道:“好,我听你的。谨言慎行,绝不会给姐姐还有家里惹麻烦!” 言子期见她如此一本正经,不禁一笑,不由又轻拍了下她的脑门,道:“不怕你惹麻烦,一切有我!但你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而且,”他略压低了些声音,继续嘱咐道:“在宫中,你要多留意敏良人和东璃郡主,尽量不要与她们发生冲突;对太后和皇后,你要重礼少言,不要惹得她们在意,所有事情,皆等我回来,好吗?” “好,我听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逼食 言子期继续嘱咐道:“傅嫣在燕都,我会让她时常入宫请安,看望长姐和你,若有状况,你要想办法立刻通知傅嫣,如果通知傅嫣来不及,便去求助长公主,知道吗?” “好好……”安思郁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言子期有些疑惑的摸了下脸颊,道:“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安思郁忙摇头,望着他忍笑道:“难得见你说这么多话,一点都不像外面所传令敌将闻风丧胆的言大将军!” 言子期闻言,不禁好笑又无奈,忍不住伸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莞尔轻叹道:“若你能让我省心些,也省我如此多言。” “所以,还是把我带在你的身边,你才更省心些,对不对?”安思郁调皮一笑,道。 “对!”言子期静静凝望着她,毫不犹豫笑答。 二人言语逗趣了一番,安思郁方觉心情轻松了不少,又听闻傅嫣也在燕都,更添喜悦,但转而却又忧道:“找线索的事不宜大张旗鼓,只有信任的人才可同行,现在你身边只有卓燃和阿笠,若带上阿嫣更会稳妥些,我也更放心。” “不必。”言子期会心一笑,道:“与我同行的,还有你的兄长。” “我哥哥也会去?”安思郁眼中一亮,忙道:“太好了!哥哥聪明的很,或许真的能帮上大忙。” “嗯,你放心。”言子期在她额头轻印一吻,道:“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我等你!” …… 依依不舍地与言子期分别,安思郁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回正殿,却见淑妃不知何时已驻足窗边,正在远远的望着她微笑…… 安思郁顿时大窘!她不知淑妃已站在那里多久,但想必方才树下那一幕定已尽收淑妃眼底。她不由低下头,试图藏起她微微涨红的面色不被看到,而淑妃却屏退左右,会心一笑道:“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就放心了。” 安思郁忙上前去搀扶,脸顿时红到了脖颈。淑妃歉意道:“因着我的事,让你们小夫妻分离,我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姐姐,别这么说,”安思郁忙安慰道:“如今姐姐的身子,才是家里头等的大事。往后有我陪着你,你诸事放心便可。” “嗯……”淑妃微笑道:“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正待此时,碧云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来,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低声道:“娘娘,纯婕妤送来的……” “快收起来!”淑妃低声吩咐道。 安思郁望着二人举动,脸色皆是困惑之色,淑妃却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解释原委,忽听门外一阵骚动声传来,紧接着,碧霞苦着脸入门道:“娘娘,传午膳了。” 淑妃脸色微变,嘴唇翕动了下,却未说什么,只是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极不情愿。须臾之间,门外之人入内,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的宫妇,身后跟了两排手捧锦盘的小宫女,每位宫女手中的锦盘上均有碗碟之物,应就是淑妃的饭食。这宫妇脸上却尽是倨傲之色,飘神下拜,皮笑肉不笑道:“淑妃娘娘,老奴伺候您用午膳了。” 安思郁望着淑妃愈加发白的面色,知这宫妇定就是皇后每日派来监督她用膳的宋嬷嬷,而淑妃皱着眉头不愿应声,只是在桌旁坐下,任由宫女们上齐菜肴,依次将碗碟打开,不愿多看一眼。 安思郁好奇心顿起,忙上前一步,见面前六菜一汤,望之皆是黑绿色一片,她能叫上名字的菜,似乎有醋溜豆芽、蒸拌茼蒿、白灼虾、五花肉……而看到那道五花肉时,淑妃不由干呕不止,想是见那猪肉腻味的很,碧霞忙阻道:“快拿开!不知道娘娘闻不得腥膻之味么?” “娘娘得吃些肉,不吃怎的行?”宋嬷嬷像是没听到碧霞说话一般,只是径自吩咐宫女夹了一块白肉在淑妃碟中,而淑妃恨不得即刻离开席上,胃中阵阵翻腾。碧霞怒上心头,质问道:“为什么又有虾子?豆芽?茼蒿?这些都是娘娘平素最不喜之食,为何日日出现在娘娘的面前?” “虾子茼蒿安心气、养脾胃,芽菜清热解毒,五花肉滋阴补肾,哪样不是好东西?”宋嬷嬷反问道。 “东西虽好,但娘娘吃不下啊!”碧霞回击道。 宋嬷嬷不以为然的白了碧霞一眼,拿腔拿调道:娘娘如今的身子可不只是为着自己,吃什么喝什么都要为着肚子里的皇子着想。老奴既然来伺候娘娘用膳,自然不能由着娘娘任性胡来,若因娘娘一时口腹之欲,影响了皇子,坏了大事,怕娘娘也承担不起啊!” “你……”碧霞见她抬出皇子说事,一时语塞,不敢再驳,气的牙关直颤。而安思郁则上前一步,笑问道:“敢问嬷嬷,我是否可以先替娘娘尝一尝?” 宋嬷嬷仍是眼白对着安思郁,道:“夫人请便。” “多谢。”安思郁微笑着夹起面前的一筷茼蒿入口,顿时脸色大变,又夹起一筷豆芽送入口中,似乎难忍其味,连忙吐出道:“好咸!怎么盐放了这么多?” 宋嬷嬷却是眼皮都不愿抬一下,道:“您有所不知,生孩子可要耗掉不少体力,淑妃娘娘身体一贯柔弱,多放些盐,也是为了娘娘日后更有力气生产。” “胡说八道!”听这嬷嬷所言,安思郁险些被气笑,对这个理由简直无语,不由脱口而出,驳斥道:“现在距离生产还为时尚早,现在的力气,和生产时又有何关系?况且这么咸的食物,对娘娘身体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因阳亢对皇子和娘娘更不利!” 见安思郁如此说,宋嬷嬷才渐渐正视她,面上皆是不悦之色,安思郁继续道:“还有这芽菜、茼蒿养脾胃不假,但二者均属性凉之物,食之易宫寒,反而不利安胎;还有这虾子,”她指了指面前的白灼虾道:“娘娘最不喜食虾,却顿顿见虾,更要勉强下咽,味同嚼蜡,心情自然烦闷,身心不畅更易成疾,届时皇上怪罪下来,怕是嬷嬷也承受不起?” 闻言,宋嬷嬷脸上似乎抽搐了下,哼道:“夫人也不必拿皇上吓唬老奴,老奴也是替皇后娘娘为淑妃娘娘和皇子着想,何况,”她轻蔑一笑,接着道:“这虾可是好东西,乡野百姓家里若有了媳妇有孕,想吃都吃不到,淑妃娘娘倒还嫌弃,未免太过不识人间疾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圣怒 此言一出,碧霞、碧云见张嬷嬷居然用村妇比淑妃,气的脸色发白,淑妃面色更是难看,而安思郁却突然大喊一声:“大胆!” 这一大声突如其来,惊得在场诸人皆是一哆嗦,张嬷嬷更是一愣!安思郁质问道:“你竟敢将娘娘比作乡野村妇?那皇上在你口中是什么?乡野莽夫?” “这……”张嬷嬷彻底愣住,猛然醒悟自己失言,忙向门外方向下跪叩首后,起身又对安思郁道:“老奴可不敢有夫人说的那个意思,夫人可别乱说乱传。” “不见得!”安思郁耸耸肩,继续笑道:“话是您自己说的,若不是存了这个大不敬的心思,又怎么会宣之于口?” “夫人你……”张嬷嬷顿时急出一脑门汗珠,咬牙切齿暗暗发狠,安思郁却又一拍脑门,顺势道:“嬷嬷在宫中多年,想必也不会存有这样的心思,这样,”她眼珠提溜一转,笑道:“方才嬷嬷说的话,毓宸宫上下可以当没听到,但日后淑妃娘娘的膳食,就不劳您费心了,您也不必再前来了。” “那可不行!”没曾想,张嬷嬷竟声提八度,道:“老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伺候淑妃娘娘用膳,怎能抗旨?” “您想在这里也可以。”安思郁继续道:“但是,吃什么,怎么吃,您不要多言,由我决定!” “您?”张嬷嬷又是一个白眼,道:“淑妃娘娘的膳食食谱,都是由太医院和御膳房共同选定的,皆是为了龙子平安健康,哪能任由闲杂人等说变就变?” “闲杂人等?我?”安思郁不怒反笑,心说这张嬷嬷倒是没说错,自己相对于后宫之中,可不就是闲杂人等?而此时稍缓些的淑妃闻言,面色又是一沉,对张嬷嬷冷声道:“嬷嬷请慎言,郁儿是本宫弟媳,更是三品忠勇将军夫人,怎得在嬷嬷口中,竟变成了‘闲杂人等’?” 张嬷嬷一愣,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淑妃竟也出言相讥,顿觉脸上挂不住,从衣襟上扯下绢帕摔打道:“老奴一心为皇子考虑,娘娘不领老奴的情也就罢了,看来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她转身欲走,口中骂骂咧咧道:“老奴这就回去复命,惹怒了皇后娘娘,怕就不是吃个虾子那么简单了!” “那你告诉朕,有多复杂?”一副男子低沉的嗓音传入,随即,皇帝玄墨辰缓行入内,冷冷的直视着尚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张嬷嬷! “皇……皇上……”见是皇上来,张嬷嬷竟莫名心虚,双膝一软便跪在玄墨辰面前。 玄墨辰轻哼一声,道:“朕竟不知,皇后身子柔弱,脾气倒是不小,倒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张嬷嬷一惊,忙不迭叩头,口中道:“奴婢有错!奴婢方才一时失言,惊着了淑妃娘娘,请皇上降罪,但这与皇后娘娘无关,还请皇上不要迁怒皇后娘娘……” 玄墨辰只是冷冷的扫了张嬷嬷一眼,转而将自己炽烈无比的目光投向安思郁,他终是又见到了她,在离自己那么近的位置! 他欣喜若狂,甚至没来得及注意到一旁淑妃苍白神情,忙道:“郁儿,你来了,在这里习不习惯?” “多谢皇上关心。”安思郁微微有些发懵,心说自己才留在宫中不过还没几个时辰,何谈习不习惯?但仍得体应答道:“习惯的。” “那就好!”玄墨辰喜逐颜开,正欲再言什么,却见安思郁表情怪异,又见一旁淑妃几乎毫无血色的面颊,这才意识到当下状况有异!他望向安思郁,温柔询问:“怎么了?” 安思郁本以为皇上突然驾临,是特意来为淑妃解围,却未曾想皇上并不知发生何事,此刻前来,也算是误打误撞,当下便回禀了方才发生的事,并指着这些菜肴对玄墨辰道:“女子孕期辛苦,不但闻不得腥膻之气,更见不得不喜之食,若勉强吃下,娘娘必然心情烦闷,对娘娘自己和腹中皇子都不好。但……”她指着张嬷嬷,继续道:“膳食不但顿顿是娘娘所厌之物,口味上油盐颇重,本就不宜孕妇所食,张嬷嬷还要监督娘娘全部吃掉,惹得娘娘时常呕吐,十分辛苦。” “竟有此事?”玄墨辰看了看桌上几道菜肴,微微皱了皱眉,示意公公夹来一些,入口片刻,不由锁眉更深,怒道:“你们日日给淑妃吃的就是这些?” 一屋子的奴才见龙颜大怒,忙跪倒一片,大气也不敢出,玄墨辰余怒未消,道:“淑妃的膳食单子,是由何人制定?” “是……是太医院和御膳房共同制定……”张嬷嬷战战兢兢答道。 “哪个太医所制?”玄墨辰突然提高音量,张嬷嬷忙答道:“姚……姚太医……” “他也是老糊涂了!”玄墨辰鼻中一哼,吩咐道:“姚太医年岁也不小了,准他离宫归家,后半辈子,好好颐养天年!” 又吩咐道:“为淑妃制定膳食的所有御厨,各打五十大板,罚俸一年。” 张嬷嬷面如土色!这姚太医历经三朝,是宫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医,皇上却说辞便辞了;所有参与淑妃膳食的御厨均罚俸挨打,那么自己……正想到此,玄墨辰的声音徐徐传来:“至于你,张嬷嬷,狗仗人势的东西,自己掌嘴,掌到淑妃消气为止!” “是……是!”张嬷嬷忙叩首领罚,顿时伸手在自己脸色左右开弓起来,声音颇为清脆! 安思郁虽觉大快人心,但心中亦有隐忧,觉得皇上虽是在为淑妃解气,但对参与到此的诸人例如姚太医处置亦过重,又见一旁的淑妃亦是愁云满面,对玄墨辰道:“臣妾恳请皇上,勿要迁怒姚太医。” “为何?”玄墨辰略一挑眉,不解望着淑妃。 淑妃道:“姚太医虽古板了些,但也并无不可饶恕的过错,况且姚太医在宫中多年,德高望重,若仅仅因臣妾饮食一事而被皇上下令辞退,岂不坐实了臣妾骄矜之名?太后跟前,也不好交代。” 玄墨辰脸色发沉,尤其是听到淑妃那句“太后跟前不好交代”。突然,他转向安思郁,道:“郁儿怎么看?” 安思郁见皇上独点到自己,心下虽颇为意外,但仍回答道:“臣妾与淑妃娘娘想法一致。姚太医离任,势必会给娘娘招致闲言碎语,影响娘娘心情,还请皇上开恩留情。” 玄墨辰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缓缓的点了点头,道:“罚俸半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三人 淑妃上前一礼,看了眼早已将自己脸打肿的张嬷嬷,道:“皇上,让张嬷嬷停手。” 玄墨辰略一皱眉,疑惑的望着淑妃道:“她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难道你这么快就消气了?” 淑妃摇摇头,微笑道:“张嬷嬷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若皇后娘娘知道自己对臣妾的一番心意被底下人如此明目张胆曲解,想必心中也是不愿的。臣妾不愿因此人所为惹皇后为难,也不想再让膳食这样的小事惹皇上心忧。”望着皇上愈加凝重的脸色,淑妃不紧不慢的将目光移到安思郁的身上,又在碧霞的搀扶下飘身下拜,继续道:“如今臣妾弟媳思郁也奉旨入宫陪伴臣妾,希望皇上准许,往后臣妾孕中膳食,皆由思郁负责。” “好。”玄墨辰双手搀起淑妃,道:“朕正有此意。”又轻声道:“朕不是说过,礼节免了,你的身子最重要。” 淑妃一怔,自她入宫以来,玄墨辰对她似乎敬多过爱,甚少会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脸颊顿时析出淡淡红晕。 既然已定,皇上便即刻下令,命张嬷嬷入掖庭为奴,却在此时,侍卫通报,皇后驾到! 应是得知了张嬷嬷的消息,皇后方梦雪在宫女的搀扶下匆匆而来,焦急道:“皇上,臣妾来迟了,这是怎么了?” 见皇后闻讯而来,安思郁不由多了几分注意。她是第一次看到皇后,见皇后面容清丽却身披厚衣,大有若柳扶风之姿,面色却青白无神,比方才的淑妃更甚,想必传闻皇后身子柔弱单薄,果真不假。而皇上却似乎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只是冷笑道:“皇后来的,可比朕想象中要快多了。” 这话明透着讥讽,皇后脸色愈加发白,而玄墨辰却继续道:“既然皇后也来了,不妨也来尝尝淑妃今日的午膳?” 皇后脸色微变,勉强笑了笑,道:“臣妾今日已用过午膳,太医说,臣妾脾胃不和,不可多食……” “无须多食,尝一口便好!”玄墨辰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后,语气却不容反驳。 “是……”皇后见皇上神情如此,只得无奈顺应,刚入口一丝豆芽菜,便双眉紧皱,随即不停轻咳……咳过几声后止住,皇后忙道:“臣妾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味道如何,皇后?”玄墨辰仍是冷冷的看着皇后,皇后心中发毛,却未正面回答,道:“臣妾愚笨,不知皇上何意,还请皇上明示。” 玄墨辰指了指张嬷嬷,道:“朕听说,皇后派这恶奴来监督淑妃用膳,这恶奴逼淑妃吃她最不喜欢的食物,多油重盐,不知皇后是否知情?” “臣妾冤枉!”皇后忙道:“臣妾闻听淑妃孕中少食,怕淑妃不好好用膳对龙胎有损,才命张嬷嬷在淑妃用膳期间侍奉左右,也只是为了劝淑妃每餐多进些。臣妾作为皇后,只是希望淑妃不要只考虑自己,也要为腹中皇子健康长大、平安出生多加考虑。膳食味道不佳,臣妾会再为淑妃安排……” “不必了!”皇上打断皇后的话道:“后宫诸事繁忙,往后淑妃的膳食,皇后不必费心了,郁儿会打理一切。” “郁儿?” “对,郁儿!”皇上重复道。 皇后狐疑,抬眼却正对上安思郁,“言子期的夫人?” “是,娘娘。”安思郁恭敬答道。 皇后上下打量了安思郁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表情十分不悦,对皇上道:“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又道:“张嬷嬷,依皇上之言处置便可。” 说罢,丝毫不理身后张嬷嬷哀求之声,径直离去。 “淑妃,你好好休息,晚上朕来瞧你。”皇上低声对淑妃道,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瞟着安思郁的方向! 淑妃眼前一亮,三分意外七分惊喜,丝毫未注意到皇上眼波异动。而安思郁亦望着淑妃,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对玄墨辰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没有半分注意! 经过今天发生的种种事,在安思郁的眼中,皇上对待淑妃如此不同,甚至更甚于皇后!这令她十分欣慰,心中的大石似乎也略略放下了些。 毕竟,在宫中,皇上的宠爱,才是嫔妃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 傍晚时分,玄墨辰依言来到了毓宸宫正殿,陪伴淑妃用晚膳。 经过中午之事,御膳房立刻调整了淑妃每餐菜式,目前淑妃面前的吃食,几乎皆是她所喜之物。加上皇上难得陪她吃饭,她的心情极为不错,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幸福的微笑始终洋溢脸庞。而皇上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道:“朕知道你性子随和,不愿给人添麻烦,但你现在有孕,应当事事以龙子为先,这样的事应早和朕讲。” 淑妃拈着吃食的筷子微微一顿,缓缓道:“皇上不记得了,臣妾从前同皇上讲过,皇上让臣妾好好听太医的话。不要多想旁事。” “哦,”玄墨辰微微一愣,道:“许是朕忙,不记得了。” “皇上惦记臣妾,便足够了。”淑妃微笑道。 “自然惦记你。”说着,玄墨辰伸手轻抚了下淑妃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道:“郁儿呢?” 淑妃神情稍滞,转瞬笑道:“郁儿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小厨房晚膳菜式,乃是安思郁参照皇上与淑妃共同喜好所定,皇上到来之前,安思郁推说身体劳累,特意退下,就是为了不打扰皇上与淑妃温情时刻。这一切的安排,淑妃皆知,心中亦赞她处事得体有分寸。不料玄墨辰却道:“这么早就休息了?宣她过来,与朕同淑妃共同用膳。” 淑妃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些什么。皇上见她神情迟疑,又补充道:“既然往后将你孕中膳食交予郁儿负责,便不能掉以轻心,朕要问问她的想法。” 见皇上如此说,淑妃便点点头,道:“臣妾明白,只是心疼思郁妹妹今日劳累,才让她先去休息。既然皇上这么说,那请她来便是了。” 不多时,安思郁便被宣来此,与皇上和淑妃见了礼,又被皇上特许可以同桌用膳。这对一位王公命妇来讲,算是无上的荣耀。安思郁惶恐婉拒,只是向皇上禀告了淑妃的身体状况,道:“淑妃娘娘孕中脾胃难免不和,胃口不佳,臣妾认为,可用娘娘平日所喜小食开胃,辅以娘娘喜食菜肴,清淡、多样,避免禁忌之物入口即可。” “嗯。”玄墨辰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而对淑妃道:“你爱吃桂花糕,往后可以尽情而食。” “皇上记得……”淑妃有些受宠若惊,微微低下头,满面含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糕点 玄墨辰微微一笑,道:“姑母,送了位言府的厨子入宫,说是熟知你的口味喜恶,待你平安生产,再召回。” “母亲送的?”淑妃有些意外,犹豫道:“这……这似乎不合规矩。” 安思郁也颇为意外,虽然,她不懂宫中是何规矩,却也隐约觉得这样并不合规,但玄墨辰却随和一笑,道:“姑母从你这里离开便去找了朕,朕才知道来龙去脉,才意识到你受了委屈,便应了姑母的请求。”言至此,他将淑妃纤纤玉手握在自己掌心,诚恳的问道:“你会不会怪朕?” “怎么会?”淑妃脸颊尽是藏不住的羞赧之色,忙道:“皇上心中有臣妾,护着臣妾,臣妾心中欢喜。” “那就好!”玄墨辰笑道:“姑母说,你最喜桂花糕,那么明日就让那厨子多做些来。” 听闻原来是母亲所言,皇上才知自己喜恶,淑妃心中略有着几分失望,但这失望的微小神情稍纵即逝,仍是笑着道:“多谢皇上念着,不过,现下臣妾这里还有一些,”说罢,淑妃便吩咐碧云取来了一些点心,自己轻拈一块桂花糕喂给皇上,道:“皇上请尝尝这桂花糕的味道。” “有什么特别?”玄墨辰见那糕点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闻上去,似乎有些别的味道,便将这块桂花糕入了口。霎时,淡淡的中药香混着清甜桂香,紧紧包裹着恰到好处的酸甜适中之味,将他味蕾瞬间攻陷! 果真是与众不同! 玄墨辰大为意外,道:“这个味道,朕第一次尝到!是你这里小厨房做的?” 淑妃却只是掩口而笑,望着安思郁道:“这是郁儿做的。” “你做的?”玄墨辰又惊又喜的望着安思郁,道:“你在这里面加了什么,为何味道如此特别?” 安思郁笑回道:“娘娘孕中胃口偏弱些,臣妾便在其中加了些柠檬、矮杨梅、穿臻、山药、白术,既能开胃健脾,又能补气安胎。” “不错!”玄墨辰交口称赞,感叹道:“没想到你的点心居然也做的这么好,果真是冰雪聪明!”又问道:“你还会做什么糕点?” “皇上过奖了……”面对皇上的夸赞,安思郁倒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道;“除了桂花糕,其余的糕点臣妾都不会做……” “哦?”玄墨辰微微有些意外,问道:“难道郁儿也喜欢吃桂花糕?” 她喜欢桂花糕么?她自然是极喜欢的! 她原本就很喜欢那清甜满香的味道,然而,更重要的是,言子期也喜欢! 成亲那日,她在新房腹中饥饿,言子期为她拿来果腹的正是一碟桂花糕!她在他的注视下狼狈吞咽桂花糕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自那之后,从未下过厨的她,得空便暗暗研究学习桂花糕的制法,也常添些中草药进去,希望可以将此变为一道药膳。这次入宫前,得知淑妃与言子期同样喜食桂花糕,便又改良了配方,做了一些拿入宫中。安思郁答道:“是的,臣妾也很喜欢。” 玄墨辰频频颔首,似乎若有所思,良久,起身对淑妃道:“朕去瞧瞧敏良人,你好好歇息。” 淑妃一惊,满目皆是惊愕和不舍,脱口而出道:“皇上要走?” “嗯。”玄墨辰轻轻拍了拍淑妃的手背,似安慰她一般,道:“朕在这里,你也不能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陪你。” 淑妃双眸慢慢黯淡了下来,勉强笑了笑,道:“多谢皇上体谅,臣妾尚在孕中无法侍寝,劳烦敏妹妹代替臣妾好好侍奉皇上。” “你的身子是第一位的,咱们往后日子还长。”玄墨辰笑了笑,又对安思郁道:“淑妃这里,郁儿多费心。你和淑妃遇到任何情况,尽管告诉朕。若需要花草入药,御花园、太医院随便你调用。” “多谢皇上!”安思郁本就觊觎御花园那些奇花异草良久,而今得此承诺,自然十分欣喜。而玄墨辰见她喜逐颜开、笑靥如花,顿觉浓浓黑夜也便如白昼般明亮、豁然了! 目送皇上出门,淑妃神情依旧黯然,也没了继续进食的胃口。安思郁似乎也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对皇上中途离开这里转去他处大为不满!正想暗暗发句牢骚,却见淑妃心情低落,忙止住了这个念头,安慰道:“皇上也是为了姐姐的身子着想,况且皇上说了,明天还来看姐姐,姐姐应该高兴些。” “是啊,应该高兴……”淑妃口中喃喃,神情却依旧是藏不住的落寞失望。她突然道:“郁儿,依你看,皇上对我,真心几分?” 安思郁一怔,没想到淑妃竟问的如此直白。的确,从她入宫后的所见所闻来看,隐隐感觉皇上对淑妃虽并非十分上心,但到底还是特别的,真心几分,实在不便臆度。见她迟疑,淑妃自嘲一笑,又道:“皇上若对我多几分真心,我也不必捱到今日。其实我心中都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见淑妃情绪消极,安思郁忙圈住淑妃,笑着安慰道:“姐姐这是孕中多思了!若皇上对姐姐不够真心,又怎会将姐姐喜欢的食物记在心中,怎会当众教训太医院、御膳房和张嬷嬷给姐姐出气?依我看来,皇上对姐姐是真心一片,倒被姐姐误解了。” 这一番话让淑妃心情好了不少,淑妃凝望着安思郁,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多思了。”又拉过安思郁的双手道:“被你安慰几句,我心情就好了大半,怪不得子期视你如珠如宝。” “不……不是说姐姐,怎么又取笑我了……”安思郁大窘,面色绯红,心中却如漾了一汪蜜一般,止不住的嘴角弯弯,甜上心尖! 然而,皇后看她与淑妃最后的眼神……想到此,安思郁忙道:“今日的事,皇后娘娘会不会迁怒姐姐?” 淑妃闻言,表情先是凝重,接着却自嘲一笑,道:“即便没有发生今天这件事,妹妹觉得,皇后娘娘对我的想法,又会好到哪里呢?” 安思郁心中一颤……确实,如果皇后对淑妃没有敌意,也不会安排这样的事来使淑妃难堪,想来淑妃入宫后,皇后与她相处的并不十分和平融洽……为使淑妃转换心情,不再忧虑多思安思郁又讲了些自己童年发生过的趣事给淑妃听,逗得淑妃嫣然含笑,心中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去…… 二人却不知,在与她们半院之隔的偏殿中,玄墨辰正发怔出神…… 那从正殿时不时传出的、隐隐而入的欢声笑语,正在不经意间阵阵没入他的心间。 一阵,一阵,一阵……经久不散,难以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晨安 佟敏儿斜倚榻上,静静的望着面前的皇上,突然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声笑迅速吸引了皇上的注意!他不满的转头,目光阴冷的盯着佟敏儿,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笑皇上的这份心思,可是全宫娘娘们多么想要、却又得不到的珍宝啊!”佟敏儿并未避讳什么,直言道。 皇上脸色阴鹜更加,忽地佟敏儿斜倚榻上,静静的望着面前的玄墨辰,突然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声笑迅速吸引了玄墨辰的注意!他不满的转头,目光阴冷的盯着佟敏儿,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笑皇上的这份心思,可是全宫娘娘们多么想要、却又得不到的珍宝啊!”佟敏儿并未避讳什么,直言道。 玄墨辰脸色阴鹜更加,忽地伸出手,死死卡住佟敏儿的脖颈,发狠道:“你敢笑话朕?全宫上下,只有你敢笑话朕!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佟敏儿却未挣扎,只是任由玄墨辰手上发狠,脸色渐渐涨红,那双摄人心魂的美目却一动不动的望着皇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皇……上……” 见她如此,玄墨辰将手缓缓从她颈上撤回,却一个反手,一把将她推倒榻上,整副身躯死死将她压在身下! 一手粗暴至极,将佟敏儿衣衫尽数扯裂,一手撑在榻边,一口狠狠咬在她小巧精致的下巴上! “唔……”佟敏儿痛到双眼含泪,下意识偏头躲闪,而玄墨辰却用空出的那只手将她下巴一把扳回,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炽烈目光的逼视!与此同时,他身下的挺进也势如破竹一般,密集且猛烈! 没有细腻调情,亦没有情话绵绵,只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欲侵袭,似乎要将佟敏儿整个人撞进自己身体一般! 佟敏儿并没有做好准备,眼眶泛出的泪胡乱飞舞,早已不受自己控制,忙主动吻住玄墨辰,希望用自己释放的似水柔情化解皇上全然不受控制的戾气…… 未料到,玄墨辰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谁?” 佟敏儿一愣,下意识答道:“臣妾佟敏儿。” “你是谁?!”玄墨辰突然大吼出声,双眼也因情绪过于外放而愈加通红。佟敏儿只觉,自己的身体、思绪似乎都要随着猛烈撞击而支离破碎,脱口而出道:“安思郁!” 这个答案似乎让玄墨辰异常兴奋,他没再追问什么,却愈加专注甚至几近癫狂…… 情潮渐渐退去,二人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到一丝不剩,玄墨辰从佟敏儿身上滑落,抵在佟敏儿香肩一侧,气喘尚还不匀。佟敏儿却默默拉起绸被,将几近**的自己覆在棉被之下,斜睨着玄墨辰道:“皇上今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玄墨辰偏过头,眼中的炽热已渐渐散去,目光渐转冰冷,望着她的一举一动,道:“你的话太多了。” 佟敏儿只是笑了笑,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沉默良久,玄墨辰却突然开口道:“她说,她喜欢桂花糕。” “恭喜皇上!”佟敏儿诡谲一笑,“臣妾,先向您道喜了。” “喜从何来?”玄墨辰不解,皱眉吩咐道:“直言。” 佟敏儿轻轻耸了耸双肩,道:“您知道她喜欢什么,便是给了您投其所好的机会,这不算喜,又算什么?” 玄墨辰却轻叹一声,嗤声道:“哪怕朕吩咐最好的御厨做了给她,桂花糕也不过就是桂花糕罢了,又有什么可喜之处?” 佟敏儿却似笑非笑的道:“喜就在,她给了您展现心意的机会。” 玄墨辰听闻,定定的看着佟敏儿,似乎正在思索……佟敏儿飘身下拜,道:“臣妾只是想说,心意,才是打动一个人最重要的。” “心意?”玄墨辰发呆的仰面望天,似乎在品味她话中之意……良久,方才回神道:“你僭越了,知不知道?” 没有得到回答! 佟敏儿竟不知何时,已趴在枕边,沉沉睡去…… “真是放肆,没半点规矩!”皇上抬起手臂,欲要一掌将她击醒,但面对着她看上去如此清美无辜的睡颜,终是收住了掌风! 算了!这次先饶了她! …… 转天晨起,安思郁陪同淑妃,一起来给皇后问晨安。 经过昨日的事,安思郁心中始终有些不踏实。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她与淑妃向来不睦,但从前到底没有过明面儿上的冲突,而昨日当着淑妃的面,皇上几乎让皇后下不来台,这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大约这笔账,皇后十有八九会算在淑妃头上。 一会儿就要面见皇后问晨安,皇后会为难淑妃吗? 她不禁偷望身旁的淑妃,见淑妃似乎颇为淡然、气定神闲。见安思郁情绪不高,反倒是淑妃笑着安慰道:“你不必过于在意。自入宫那一日起,这日子就注定不会太平。” 虽说安思郁心中大概也明白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吃醋争宠、勾心斗角似乎是日常,但见言知仪似乎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尔虞我诈的生存环境,心中颇感不忍! 言知仪是多么良善温厚的人啊!若她未曾入宫,嫁于良人平安一生,日子恬淡却温情,是否好过她整日被迫承应这些明争暗斗、守着那个不能完全属于她的男人? 可是,日子终归是她自己的,进入这个斗争漩涡,远望着心上之人,毕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胡思乱想地来到皇后所居寝宫泰极宫门前,还未入门,便觉声声窸窣,似乎是几位女子正在交谈。 “丽姐姐,你说真的?张嬷嬷真的被关进了掖庭?”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道。 “那还有假?”被叫做丽姐姐的女子声音媚态十足,道:“皇后娘娘亲自去了毓宸宫,都没把人保下来,生了好大的气!” “要妹妹说,这淑妃娘娘也够狂妄的。仗着有孕,居然都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那年轻女子接着道。 “哼!”媚声女子不满道:“不就是怀了个孩子么?谁不会怀啊?能养大才是真本事!” “人家好歹有的养,不像你丽婕妤,想养都没的养!”另一女子阴阳怪气道。 “宋昭仪,你什么意思?”丽婕妤显然是恼羞成怒,大声道。 “字面意思。”宋昭仪继续阴阳怪气道。 “两位姐姐别吵了……”那年轻女子劝道:“大家都是自己姐妹,何必为了旁人伤了自己和气?” “谁和她是自己姐妹?”丽婕妤不屑道:“她呀,怕是上赶着想和淑妃做姐妹,只是淑妃看不上她,不愿意搭理她罢了!” “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连皇上都说你粗鄙肤浅!想得宠有子,先学学人家淑妃那扭捏作态!”宋昭仪反驳道。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淑妃无半句良言,安思郁心中怒火上涌,正欲进门,却见淑妃伸手将她阻住,慢慢的摇了摇头。 伸出手,死死卡住佟敏儿的脖颈,发狠道:“你敢笑话朕?全宫上下,只有你敢笑话朕!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佟敏儿却未挣扎,只是任由皇上手上发狠,脸色渐渐涨红,那双摄人心魂的美目却一动不动的望着皇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皇……上……” 听她如此,皇上将手迅速从她颈上撤回,反手一把将她推倒榻上,整副身躯死死将她压在身下,一手粗暴至极,将佟敏儿衣衫尽数扯裂,一手撑在榻边,一口狠狠咬在她小巧精致的下巴上! “唔……”佟敏儿痛到双眼含泪,下意识偏头躲闪,皇上却用空出的那只手将她下巴一把扳回,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炽烈目光的逼视!与此同时,他身下的挺进也势如破竹一般,密集且猛烈! 没有细腻调情,亦没有情话绵绵,只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欲侵袭,似乎要将佟敏儿整个人撞进自己身体一般! 佟敏儿并没有做好准备,眼眶泛出的泪胡乱飞舞,早已不受自己控制,忙主动吻住皇上,希望用自己释放的似水柔情化解皇上全然不受控制的戾气……未料到,皇上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谁?” 佟敏儿一愣,潜意识答道:“佟敏儿。” “你是谁?!”皇上突然大吼出声,双眼也因情绪过于外放而愈加通红。佟敏儿只觉,自己的身体、思绪似乎都要随着猛烈撞击而支离破碎,脱口而出道:“安思郁!” 这个答案似乎让皇上异常兴奋,他没再追问什么,却愈加专注甚至几近癫狂…… 情潮渐渐退去,二人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到一丝不剩,皇上从佟敏儿身上滑落,抵在佟敏儿香肩一侧,气喘尚还不匀。佟敏儿却默默拉起绸被,将几近**的自己覆在棉被之下,斜睨着皇上道:“皇上今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皇上偏过头,眼中的炽热已渐渐散去,目光渐转冰冷,望着她的一举一动,道:“你的话太多了。” 佟敏儿只是笑了笑,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沉默良久,皇上却突然开口道:“她说,她喜欢桂花糕。” “恭喜皇上!”佟敏儿诡谲一笑,“臣妾,先向您道喜了。” “喜从何来?”皇上不解,皱眉吩咐道:“直言。” 佟敏儿轻轻耸了耸双肩,道:“您知道她喜欢什么,便是给了您投其所好的机会,这不算喜,又算什么?” 皇上却轻叹一声,嗤声道:“哪怕朕吩咐最好的御厨做了给她,桂花糕也不过就是桂花糕罢了,又有什么可喜之处?” 佟敏儿却似笑非笑的道:“喜就在,她给了您展现心意的机会。” 皇上听闻,定定的看着佟敏儿,似乎正在思索……佟敏儿飘身下拜,道:“臣妾只是想说,心意,才是打动一个人最重要的。” 皇上却呆呆的仰面望天,似乎在品味她话中之意,良久,道:“你僭越了,知不知道?” 没有得到回答,佟敏儿竟不知何时,已趴在枕边,沉沉睡去…… “真是放肆,没半点规矩!”皇上抬起手臂,欲要一掌将她击醒,但面对着她看上去如此清美无辜的睡颜,终是收住了掌风! 算了!这次先饶了她! …… 转天晨起,安思郁陪同淑妃,一起来给皇后问晨安。 经过昨日的事,安思郁心中始终有些不踏实。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她与淑妃向来不睦,但从前到底没有过明面儿上的冲突,而昨日当着淑妃的面,皇上几乎让皇后下不来台,这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大约这笔账,皇后十有八九会算在淑妃头上。 一会儿就要面见皇后问晨安,皇后会为难淑妃吗? 她不禁偷望身旁的淑妃,见淑妃似乎颇为淡然、气定神闲。见安思郁情绪不高,反倒是淑妃笑着安慰道:“你不必过于在意。自入宫那一日起,这日子就注定不会太平。” 虽说安思郁心中大概也明白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吃醋争宠、勾心斗角似乎是日常,但见言知仪似乎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尔虞我诈的生存环境,心中颇感不忍! 言知仪是多么良善温厚的人啊!若她未曾入宫,嫁于良人平安一生,日子恬淡却温情,是否好过她整日被迫承应这些明争暗斗、守着那个不能完全属于她的男人? 可是,日子终归是她自己的,进入这个斗争漩涡,远望着心上之人,毕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胡思乱想地来到皇后所居寝宫泰极宫门前,还未入门,便觉声声窸窣,似乎是几位女子正在交谈。 “丽姐姐,你说真的?张嬷嬷真的被关进了掖庭?”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道。 “那还有假?”被叫做丽姐姐的女子声音媚态十足,道:“皇后娘娘亲自去了毓宸宫,都没把人保下来,生了好大的气!” “要妹妹说,这淑妃娘娘也够狂妄的。仗着有孕,居然都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那年轻女子接着道。 “哼!”媚声女子不满道:“不就是怀了个孩子么?谁不会怀啊?能养大才是真本事!” “人家好歹有的养,不像你丽婕妤,想养都没的养!”另一女子阴阳怪气道。 “宋昭仪,你什么意思?”丽婕妤显然是恼羞成怒,大声道。 “字面意思。”宋昭仪继续阴阳怪气道。 “两位姐姐别吵了……”那年轻女子劝道:“大家都是自己姐妹,何必为了旁人伤了自己和气?” “谁和她是自己姐妹?”丽婕妤不屑道:“她呀,怕是上赶着想和淑妃做姐妹,只是淑妃看不上她,不愿意搭理她罢了!” “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连皇上都说你粗鄙肤浅!想得宠有子,先学学人家淑妃那扭捏作态!”宋昭仪反驳道。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淑妃无半句良言,安思郁心中怒火上涌,正欲进门,却见淑妃伸手将她阻住,慢慢的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斗嘴 虽不知淑妃何意,安思郁仍是住了手,同淑妃继续伫立静听。这时,屋内又传出另一位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生气:“你们够了!怎敢在背后议论皇后娘娘,还对淑妃娘娘出言不逊,着实可恶!” “倒也有明白人。”安思郁暗想,淑妃却在一旁轻声道:“这是良婕妤。” “良婕妤?”这个听上去有些熟悉的称呼在安思郁记忆中迅速转了一圈,尔后恍然大悟! 昨日张嬷嬷到来之前,碧云交给淑妃的那个小包裹,不就是良婕妤送来的么?看来这良婕妤,平素大概是与淑妃交好的。而那媚声女子被抢白一通,似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尖声道:“就凭你也敢来教训我?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装什么好人?再怎么巴结淑妃,皇上也不会上你那屋去!” 这话一出,屋内发出阵阵哄笑,良婕妤话头似乎被噎住语塞。宋昭仪道:“皇上昨日去了毓宸宫,听说还没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啊?皇上难得去趟毓宸宫,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年轻女子惊讶道。 “这还想不明白?”丽婕妤声音中明显含着蔑视之意,道:“淑妃有孕无法侍寝,皇上不在她那儿过夜倒也合理,可是皇上居然去了那个狐狸精那!” 狐狸精?难道他们说的是佟敏儿?安思郁不禁猜想。而丽婕妤似乎十分气愤,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下贱胚子,居然也配同你我坐在一起?皇上怎么也居然准了这么个狐媚子入宫……” “丽婕妤,慎言!”又一听起来声音稍年长些的女子突然打断话头!道:“祸从口出,你不知道么?” “我……”丽婕妤似乎还欲想辩驳些什么,却是没再说下去。这边淑妃对安思郁道:“走。” 安思郁点点头,搀扶淑妃入内。见淑妃进了门,一屋子方才叽叽喳喳的嫔妃们顿时止言,四下里顿然鸦雀无声。方才那位年轻妃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似乎很不自然,而丽婕妤却只是满不在乎的白了一眼,又将带有好奇和微微敌视的目光投向安思郁,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才极为不屑地将目光移了开。 “姐姐可好些了?”见淑妃进来,良婕妤忙起身相迎,笑着问候道。 淑妃亦展颜,将安思郁的双手拉过,又对良婕妤道:“有本宫的弟媳在,今日感觉好多了,难为你记挂着。” 良婕妤欣然一笑,又注意到淑妃身旁的安思郁,道:“这位想必就是姐姐的弟媳、子期将军的夫人了。臣妾听说,言夫人是医师?” “正是。”淑妃笑着点了点头,对安思郁道:“这便是我方才同你提过的良婕妤,文琼音。” 安思郁即刻见了礼,道:“臣妾安思郁,多谢良婕妤娘娘平日对我姐姐的照顾。” 良婕妤忙素手搀扶,道:“不必多礼!我视姐姐如我同胞亲姐一般,姐姐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呵!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突如其来的一声嗤笑,安思郁循声看去,见又是丽婕妤阴阳怪气,当即心中极为不快,但场合特殊,不宜发作。而良婕妤脸色更是难看,忍不住驳斥道:“丽婕妤对我有何不满,直接说出即可,何必怪声怪气?” “谁对你怪声怪气?”丽婕妤又翻了个白眼,嘲笑道:“像良婕妤你这样,既没个好家世,又没副好样貌的,我对你能有什么不满?” 这话属实是过分了!且不说良婕妤,就连安思郁听上去都怒火之冲胸口。淑妃脸色一沉,正想说些什么,在她对面而坐的年长妃子却突然出言训斥道:“都别吵了!皇后娘娘就快出来了,看看你们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子!” 能与淑妃比肩而坐的,应就是一贯寡言少语的惠妃了。安思郁知惠妃入宫早,年岁稍长,平素少言寡语,但却饱读诗书,颇受皇上敬重,后宫诸人对她亦礼让有加,方才警告丽婕妤的也是她。果然,她一出言,屋内顿时安静少许。 许是见惠妃不悦,宋昭仪忙陪笑打圆场,环视一周,岔开话题道:“敏良人怎么没来请晨安?” “哼!”丽婕妤忍不住又答言道:“乡野村妇,无规无矩,尝到了些甜头,自以为乌鸦飞上天了,便连凤凰都不放在眼里了。” “丽婕妤,闭嘴!”惠妃忍无可忍的瞪着她,再次出言呵斥!而丽婕妤反觉意外,甚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年轻妃子忙在边上小声提醒道:“丽姐姐,你说敏良人是乡野村妇,岂不连皇上也一遍编排了?” “这……”丽婕妤方觉失言,面上却仍做赌气状,不愿承认自己说了错话,而惠妃则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愿再理会她。 “不过,敏良人刚得了宠就这个样子,居然都不来给皇后娘娘请晨安,若不加以惩戒,日后还不定狂妄成什么样子。”宋昭仪道,眼睛不住地瞟向惠妃,又瞟向淑妃,见二人均未理会她,微觉尴尬,转而对年轻妃子道:“楚贵人妹妹,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楚贵人先是顺话承应,转言又道:“不过,敏良人不是皇后娘娘引荐入宫的么?大概皇后娘娘也不会计较。” “这话可不对。”宋昭仪道:“先不说皇后娘娘是否计较,她身为嫔妃,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否则后宫岂不是乱了套?” 安思郁听着众妃的你一言,我一语,只觉脑瓜仁嗡嗡作响! 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看她们的敌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便好。方才还针尖对麦芒的丽婕妤与宋昭仪两人,在奚落佟敏儿这件事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这些一个个样貌家世不俗、日日锦衣玉食的嫔妃们,每日的时间与精力,几乎全部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取悦他,等待他,为他争风吃醋甚至不惜相互诋毁,渐渐不再有自己,只是化为一个个华而不实的名头:某妃,某嫔,某婕妤…… 她庆幸自己当初落选选侍,无缘妃嫔之份;她更加幸运的是,自己心之所属之人,尊重她,理解她,懂她! 且,心中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凤脉 几位嫔妃还在低声数落敏良人的不是,忽然,珠帘缓开,皇后缓缓而行,而在她身后相随之人,正是敏良人! “她……她怎么?”楚贵人一时语塞…… 皇后的贴身侍女琦兰上前一步,哼笑道:“敏良人昨日侍寝,今日本无须早来,却卯时便候在这里,侍奉皇后娘娘晨起妆饰,相比在座的各位娘娘,不知勤勉了多少!” 众妃面面相觑,无不惊愕,忙行了问安之礼。丽婕妤小声嘟囔“谄媚”,楚贵人则吓得不敢抬头,而宋昭仪唇边仍凝微笑,只是这笑看上去似乎颇为僵硬。皇后则环视众妃一周,冷笑道:“本宫看诸位妹妹,嘴上一个个功夫了得,但可有谁是真的拢住了皇上的心?” 众妃哑然,皇后却轻声一笑,转而望着淑妃道:“当然,淑妃妹妹和你们不一样,她可是为皇上开枝散叶的有功之臣,你们呢?” 此话一出,众妃表情不一,但多少无外乎都是不屑,羡慕,不甘,甚至怨毒…… 安思郁听在耳中,心头不由一紧。 她大概听得出,皇后话语间不过是明褒暗贬,只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妒火通通引到了淑妃这里。淑妃起身,不紧不慢的淡淡行礼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万民之母,若论有功,皇后娘娘当属首功,臣妾不敢冒领。” 皇后闻言,似乎瞪了淑妃一眼,转而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安思郁脸上,脸色更是难看,道:“听闻言夫人精通医术?” 安思郁答道:“回娘娘,不敢当精通,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皇后哼笑一声,却没说什么,而丽婕妤却突然开口道:“言夫人也不必过谦,只是皮毛就让在宫中多年的姚太医险些丢掉饭碗,那血肉还能了得?” 丽婕妤突然发难,安思郁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个丽婕妤,从安思郁见她至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没有听过她说出半句不尖酸不刻薄的话,反倒她如果全程沉默,才是不正常。面对丽婕妤的反讽,安思郁只是淡然笑道:“丽婕妤明鉴。臣妾虽自幼习医,但资历尚浅,仍需学习。对德行尊贵的同行前辈亦是敬重有加,亦不敢争抢分毫。故姚太医前辈如何,臣妾不敢妄认关联。” 突然,坐于下首最末的佟敏儿开口道:“言夫人果然还是一贯的伶牙俐齿,能言巧辩,更胜从前。” “臣妾不敢当,只是性子一贯如此。”安思郁回答道。 众妃见丽婕妤、敏良人突然对淑妃身边之人发难,又见皇后阖目养神,状似漠不关心,却默认眼前一切,心里便都明白了八九分! 既然已有出头之鸟,倒不如安静瞧戏! “本宫身体近日抱恙,各位妹妹皆知,既然言夫人医术高明,不妨给本宫瞧瞧。”皇后道。 淑妃闻言,不由抢言道:“论医术,思郁只是初通而已,怎敢为皇后娘娘诊脉?” “怎么?”皇后挑眉,道:“淑妃的意思,本宫不配言夫人为本宫诊治?”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淑妃忙起身,行礼道。 见淑妃如此,安思郁忙搀扶住淑妃,回禀皇后道:“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垂赐凤脉,便是臣妾的福气,臣妾愿为娘娘请平安脉。” 皇后半眯了眼睛,似笑非笑道:“淑妃,你的弟妹,倒比你会说话的多了。” “臣妾愚笨,让娘娘见笑了。”淑妃答言,双眼却不时瞟向安思郁的方向。而安思郁则已半跪于皇后下首,开始请脉,渐渐陷入沉思…… 淑妃心中不禁隐隐紧张了起来,毕竟昨日张嬷嬷之事,皇后因安思郁在皇上面前下不来台,心中定不会善罢甘休,此番又点名安思郁为其请脉,不知其心作何思? 待半柱香过,安思郁起了身,道:“娘娘,臣妾诊好了。” “讲!”皇后道。 安思郁却望了望身后左右众人,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娘娘凤体状况,臣妾不敢宣之于口。” “你是不敢讲,还是根本不会诊治啊?”又是丽婕妤傲慢出言,语中满带讥讽之意。 “若不宣之于口,谁知你医术是真是假,将淑妃娘娘的身子交给你调理,皇后娘娘岂会放心?”楚贵人也帮腔道。 皇后斜斜睨了二人一眼,虽未说什么,但面色明显不悦,安思郁则对答道:“两位娘娘不相信臣妾医术,情有可原,但,”她环视众妃,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继续道:“即便两位娘娘再对臣妾有疑,也不应将皇后娘娘凤体私隐作为试探臣妾的工具。” 安思郁此言一出,丽婕妤与楚贵人脸色剧变,又见皇后沉下了脸,连忙双双下跪,丽婕妤赌咒解释道:“臣妾等并无此意,若对娘娘有不敬之心,天打雷劈,娘娘切勿听信言安氏所言。言安氏分明是居心叵测!” “蠢货!”皇后忍不住嘟囔出声,丽婕妤分明是听到了,不由更加尴尬,不由怨毒的望了安思郁一眼。安思郁则做疑惑状,反驳道:“臣妾奉皇上之命入宫侍奉臣妾丈夫的姐姐,不知在丽娘娘眼里,能有何叵测居心?” “不要争执了!”皇后打断安思郁之言,又将目光移向佟敏儿,道:“敏良人,依你来看,应当如何?” 佟敏儿出列,礼毕道:“臣妾认为,丽婕妤姐姐所言,还是有些道理,言夫人也是思虑周全,不如让言夫人将方才为娘娘凤躯所断之症写于纸上,与太医院的诊方对比,由娘娘亲自过目,既可了然言夫人的医术水平,又不至曝露娘娘凤体私隐。” “嗯。”皇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拿纸笔来。” 少顷,宫女呈上纸笔,安思郁略一思索,在纸上书写数笔,递予皇后跟前侍女。皇后仔细对比两份医方,尔后不由轻笑,道:“本宫自幼身体虚弱,如今更是多病缠身,言夫人这个年纪,能看出七成,已是不易。” 说罢,便将两张医方递予侍女,侍女迅速将两张医方拿起展示给众妃看,又迅速收起,使众妃虽看不清医方内容,却也能明显看出安思郁所写的那张医方,字数明显少于太医院医方。宋昭仪哼笑道:“臣妾听说皇上特意召了言夫人入宫,全权调理淑妃姐姐的身子,还以为言夫人的医术已经到了枯骨生肉的地步,没想到不过是泯然众人,还不如宫里的太医……”话还没说完,她却先掩口轻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疑问 “臣妾惭愧,”安思郁道:“臣妾资历浅薄,万万不敢与太医相提并论。” “罢了。”皇后摆了摆手,刚想要说些什么,佟敏儿却又进言道:“臣妾听闻,言夫人善于将药与膳食结合,能够显著调理身体,以药与食材相融的点心,连皇上尝了都赞不绝口,不如……”她上前几步,离着安思郁又更近了些,直视着安思郁的双眼,一双秋水剪瞳丹凤目微微轻颤,倒似在示威一般,吐出后半句:“让言夫人为皇后娘娘调制一剂补汤。” 淑妃心中一颤,刚想出言,皇后却道:“好。” 又道:“本宫这几日身子乏力的很,限你调制这剂补汤,七日内,本宫身子若有明显好转便罢,若没有,你便是借行医之名,行可疑之事,本宫也绝不会将淑妃身子与龙子交于你调理。” “皇后娘娘,七日……会不会太短了?”一副细弱的声音小声传来,竟是淑妃身旁的良婕妤,她涨红了脸颊,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淑妃连忙接话道:“药膳调理,也非一日之功,须循序渐进方可见成效。七日之期,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皇后轻瞟了一眼淑妃与良婕妤,哼笑道:“医术平平,调理之术又泛泛,留她又有何用?淑妃妹妹等得,妹妹腹中的龙子可等不得!” “这……”淑妃一时语塞,竟不知应当如何反驳,安思郁却上前道:“请皇后娘娘放心,请将娘娘平日所饮补汤制方给到臣妾一份,臣妾为娘娘所制补汤,明日便可呈于娘娘!” “很好。”皇后微笑道:“本宫等着。” 众妃跪安散去,安思郁与淑妃、良婕妤一路而行。僻静无人处,安思郁向良婕妤谢道:“方才多谢娘娘为臣妾解围。” “不必多礼。”良婕妤笑着牵起安思郁双手,道:“我说过,淑妃姐姐的妹妹,便就是琼音的妹妹。” 良婕妤言毕,眉目间却满是忧色,接着道:“方才,皇后娘娘与那几位一唱一和,摆明就是要让思郁妹妹难堪,也是让姐姐难堪。” 淑妃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无妨,我从不在意这些。” “姐姐就是太好脾气了些……”良婕妤道:“其实,论姐姐母家在朝中的地位,方家未必能比了去,何必受她青眼?不像我,母家低微,无可倚仗……” 说罢,良婕妤垂下头去,似乎很沮丧,淑妃安慰道:“妹妹莫要妄自菲薄,无论母家,入了宫,都要靠自己。况且,皇后毕竟是皇后,咱们是嫔妃,不与皇后争竞,乃是本分。” 良婕妤点点头,道:“姐姐所言甚是,妹妹受教了。” 话别良婕妤,回到毓宸宫,淑妃忙屏退左右,拉安思郁到内室坐下,焦急道:“郁儿,你当真有把握,七日内改善皇后现下乏力之症?” “姐姐放心。”安思郁似十分笃定,颔首道:“我既应下,便就有把握。” “可是……”淑妃欲言又止,踌躇半晌,仍是犹豫道:“连太医院会诊,都没能将皇后的病症除去半分,你方才并没有……又怎会如此笃定?” 见淑妃吞吞吐吐,安思郁心知她定是因着方才的那张诊断医方被皇后认定自己医术平平,恐只是说大话罢了!只是不好这样直接对自己挑明。安思郁忍俊不禁,便凑在淑妃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说……”淑妃瞪大了双眼,似乎颇为震惊,但很快便展颜而笑,神情似乎一瞬间轻松了不少,握住安思郁的双手道:“我就说,那时你仅抿了一口补汤,便知汤中有泽兰,皇后的病,你不会瞧不出。”说着,不禁又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郁儿果然机灵,保留三成,不至锋芒过露,惹人太过注意。” 安思郁先是赧然一笑,后又认真道:“皇后娘娘既命我当众为她诊疾,进则心存试探,退则压我气焰,以解前日张嬷嬷之气。我便有所保留,医方上故意减了些,看她有何目的。” “嗯。”淑妃点点头,赞许道:“你的谨慎没有错。我虽入宫时间不长,但对皇后,我多少了解一些。她素日瞧我不喜,与我不睦,在她看来,你若医术高超,她恐会更加忌惮,如今见你医术平平,她反而会心生欢喜。” “皇后竟处处针对姐姐!”安思郁蹙眉道:“难道上次的补汤,是皇后做的手脚?” 淑妃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不知,但或许十之八九。” 安思郁深深的叹了口气!的确,皇上对待淑妃的不同、淑妃腹中唯一的皇子、淑妃朝中炙手可热的将军弟弟,注定将淑妃架在后宫的风口浪尖处,承受着众人明里暗里的嫉妒、冷眼甚至排挤,尤其皇后,竟将这排挤明晃晃置于阳光之下!看来,对淑妃的不满,怕是从她入宫或更早就已种下了,那么淑妃的日子,又岂能好过? 见安思郁心事重重,淑妃大方一笑,转言道:“你还没有说,要怎样调配补汤,在七日内改善皇后身体状况?” “这倒不难。”安思郁道:“将皇后平日所饮补汤方子中,减材减料,再填些疏肝化气的药材食材,如丹栀、柴胡,如此饮三日,观其气色,若有改善再辅以党参、黄芷等提精益气之药调配,七日后,身体必将有所改善。” “她的身体,当真很差?”淑妃小心发问道。 安思郁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是严重的气血亏损,不知曾经是否生过重疾,现在元气被伤害的很厉害。” “重疾……”淑妃喃喃思语,道:“皇后从小身体虽说便不好,但未入宫时,也不至于差成现在这个样子,若说重疾,似乎也并没有……”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皇上登基那一年,皇后曾小产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她身体近几年来每况愈下?” “小产过?”安思郁仍是不解道:“小产的确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伤害,但也不至如此这般,虚不进补。” 听安思郁说“虚不进补”四个字,淑妃道:“原来,你方才说,从皇后补汤中减材减料,是这个意思。” “是的。”安思郁道:“皇后如今的身体,单薄至极,肝气郁结,纵然有再好的药食也撑不起。而那补汤方子我看过,尽是些名贵中药相配,只会让皇后越饮越虚,身体自然不会好转。” “原来如此……”淑妃先是恍然大悟,后又迅速陷入忧思,反复凝眉,道:“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再问 安思郁心中一滞,忙道:“姐姐心中所思,应也是郁儿心中所想。” 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彼此疑思,心中了然。安思郁道:“皇后的病症虽多,但却并不复杂,太医院均是如姚太医般资深太医,更应知晓皇后身体状况,为何还一味为其进补呢?” 疑问归疑问,安思郁仍是根据皇后身体状况,制了调理身体的补汤。如此又过了五六日,这天,胡公公满面堆笑的前来,道:“给淑妃娘娘道喜,皇上用过晚膳便过来,娘娘准备接驾便是。” “有劳公公。”淑妃颔首示意,身后的碧云忙递上一物,胡公公接过来看,竟是一对刻印精致的金锞子,两颗分别镌刻有“吉祥”“如意”字样。胡公公顿时笑不拢嘴,一面收起,一面连声道:“淑妃娘娘每日打赏,真是太客气了!” “这小玩意儿公公留着解闷儿便是了。”淑妃微笑道。胡公公忙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攒金丝锦食盒呈上,语重深长的道:“这是皇上赏给娘娘还有言少夫人的。” “这是何物?”安思郁和淑妃好奇上前,打开食盒,见其中竟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几块桂花糕,忙谢了恩。 见那桂花糕,安思郁欢欣道:“皇上对姐姐真是体贴,前些日子惦记着姐姐喜欢桂花糕,今日便赏了。” “少夫人所言甚是。”胡公公笑道,“老奴还未见过,皇上对哪位娘娘这么上心过。” 淑妃红了脸,笑意依旧,忙吩咐道:“碧霞,给胡公公看茶。” 胡公公连连摆手,歉意道:“老奴多谢娘娘美意,不敢多留,皇上那儿,还等着老奴复命。” “辛苦公公跑这一趟。”淑妃微笑送别胡公公,继,而又盯着那桂花糕阵阵发呆。 “皇上真是有心!”安思郁赞道,又使劲嗅了一下桂花糕的味道,满意的道:“桂香醉人,御膳房所制果然是不同,姐姐尝尝……” “嗯。”淑妃心情也极为愉悦。两人同时拈了一块入口,谁料想,二人竟极为默契地先是一愣,后竟皱起眉头来! “有些涩口……”安思郁苦着脸道。 “太甜了……”淑妃亦犹豫道。 “原来御膳房所制糕点,闻上去和吃起来完全不同啊!”安思郁苦笑感慨道:“还是家里做的好吃,明日还是让刘师傅做给姐姐吃,好不好?” 刘师傅便就是言母庄静郡主今日送入宫中的家厨,淑妃笑道:“你做的也好吃。只是这是皇上所赐,亦是皇上一番心意,我总不能辜负。” “也是。”安思郁点了点头,亦笑道:“这些都给我,我替姐姐解决掉!孕中不宜食用过甜的食物。” 说着,顺手拿起一块御赐桂花糕丢入口中,强忍住微有些奇怪的口感,脑中却不自觉地回想起洞房花烛那日,言子期拿给她果腹的一碟桂花糕,思绪便也飘至那个人的身上,不由神思飞驰,偏首一侧,自言自语道:“不知将军怎么样了,到了没有?” 淑妃见她如此,不由掩唇含笑,打趣道:“只这一日未见,你便想他了?” 安思郁闻言,脸颊不禁飞红,忙用双手护起愈加升温的脸蛋,赧赧小声道:“想他了……” 未料,淑妃神态却似有异一般,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安思郁的双眼,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一般。安思郁被淑妃看得一头雾水,正想询问,却听淑妃道:“郁儿,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见淑妃郑重其事,安思郁也不禁心中紧张了起来,道:“姐姐请讲。” “我是想问……”淑妃语带踌躇,似是在组织语言一般,慢慢道:“在你心中,是将子期当做丈夫,还是心仪之人?” “既是丈夫,更是心仪之人!”安思郁不假思索答道。 见她答得如此干脆利落,淑妃反倒有几分意外,又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在延嗣亭选侍那日,并未接到圣旨归家,而是同我一起入选,入宫为妃,那么,你对皇上,是否也会……” 淑妃的话头在这里停住,似乎觉得自己发问的并不妥当,脑中纷乱非常。而安思郁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接话道:“不会!” “郁儿,你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淑妃惊讶道。 安思郁嫣然一笑,道:“姐姐无非是想要问我,心中看待子期,是‘丈夫’这个角色,还是我真心所爱之人?” “是!”淑妃赞同的点了点头。 安思郁道:“如果,和我成亲的人不是子期,或许,姐姐这个问题,我还真的不知该怎样回答,但是……”她神情无比认真,继续道:“上天怜我,他是子期,是我匆匆一面便深种入心心之人。先遇到了他,那么我的眼里心中,便不可能再容留旁人,谁都不行!” 安思郁为淑妃讲述了,这一路来,她与子期的种种过往,包括她与他的初见,她如何溜出家门与他在战场相遇,郴定的生死相伴,素问小筑相知相许……淑妃听的如醉如痴,末了,不禁热泪盈眶! 她泪中含笑:“你与子期,都是幸运的人,遇到彼此,深爱彼此,真好,真好……” “姐姐也是一样啊!”安思郁笑道:“延嗣亭选侍那日,我与姐姐曾许愿‘心愿得成’,如今,你我皆是得偿所愿了。” 淑妃的笑容似是僵了一拍,然而也只有这一拍,便迅速恢复如常。 “是啊……上天护佑,我与妹妹,皆是得偿所愿了。”淑妃道。 两人相揽而笑。初遇时,谁都不会想到,这份偶然的情谊,竟衍生出今日的缘分,不由得不长叹一声命运的奇妙。二人从儿时趣事,一直聊到延嗣亭选侍,从选侍之后,一直聊到分别成婚……气氛愈加热络,二人的感情也愈加深厚,只叹相识恨晚,缘法奇妙! 聊到兴头,安思郁不经意道:“姐姐方才也以皇上举例,当真是吓了我一跳。” “又?”淑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问道:“还有谁,也曾举过这样的例子么?” “呃……”安思郁一时语塞,想到被卓燃绑架那次,长公主也问过自己几乎一样的问题,只是事后并没在意过,而今又闻淑妃几乎相同言语,稍觉有些意外,但也并未深想,笑了笑道:“没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御制 傍晚时分,玄墨辰果然再次来到了毓宸宫中。 “那桂花糕,你们可尝过了?”玄墨辰问淑妃道。 “都尝过了,”淑妃微笑道:“多谢皇上赏赐,还惦记着臣妾。” 听到这个回答,玄墨辰启颜微笑,似乎颇为满意,又问道:“味道如何?是否喜欢?” 这话明是问淑妃的,然而,玄墨辰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瞟向安思郁一边。见安思郁神情似有迟疑,玄墨辰直接将目光转向她,道:“如实讲出便是,无妨。” 安思郁正犹疑着是否要讲出,却见皇上眼神竟极为恳切,活似一位等待先生批示功课的小学童,心中不禁起疑,更有些暗暗发笑。又见淑妃并无反对暗示,便直言道:“回皇上,这桂花糕口感过于绵甜,细品却还有些涩口,应是桂花还未腌制到位,但香味锁鲜极好,沁人心脾,还是极上品的。” 安思郁本还想再说些这糕点令人失望之处,然而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这糕点毕竟是皇上所赐,他又如此重视,后面便又转了话头,改为夸赞。 果不其然,玄墨辰闻言,神情似乎有些黯淡,而身后侍奉的胡公公却有些激动,忍不住埋怨道:“少夫人怎可如此评价?这桂花糕可是皇上亲手所制啊!” “皇上……亲手……所制?” 安思郁与淑妃均大惊,淑妃甚至有些结巴起来,似乎不敢相信, “是啊!”胡公公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道:“能品尝皇上亲手所制糕点的,毓宸宫您是头一份儿!连寿康宫和泰极宫都没有……” “行了!”玄墨辰抬了抬手,制止胡公公继续说下去,又对仍旧瞠目结舌的安思郁,道:“那日你说喜欢桂花糕,朕便吩咐她们去采了桂花,果然时间太短,腌制不够,用料也未能掌握纯熟,果然还是不行的。下次,朕一定能做好!” 安思郁虽暗暗猜过这桂花糕定不寻常,所以方才有意识的转了话头,却也万万没想到这竟是皇上亲手所制,也未细想皇上为何要对着她解释这些,忙跪倒在地,道:“臣妾一时口快失言,还望皇上原谅臣妾愚钝,胡言乱语。” “快起来!”玄墨辰连忙上前,似要搀起安思郁,却被安思郁下意识避开,自己起了身。 玄墨辰讨了个没趣,但仍道:“郁儿指出的很对,有话直言,朕很欣赏!” “朕很欣赏!”这四个字他咬的很重,眼神也从方才的轻瞟渐渐转为火热的凝视。 淑妃静静地侍立一旁,默默地看着皇上的神情变化……皇上亲手所制的糕点,只送到了她的宫内,这件事不可谓不疯狂,得此殊荣的人,整个后宫唯有她淑妃一人!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皇上,”淑妃恭敬道:“您亲手所制糕点,应先献给太后,以作皇上孝心,臣妾等怎敢坦然接受?” 玄墨辰神色一凝,片刻,表情缓和笑道:“淑妃所言极是,这些,就当是你替朕为太后尝味道。日后,朕得空再做一些,给太后送去便是了。” “皇上英明。”淑妃道。 聊完了糕点。玄墨辰四下一顾,又问淑妃:“你们平日在宫中都如何消遣?” 淑妃微微一愣,回答道:“回皇上,无非是抄些佛经,做做针线,下棋,作画。” “哦。”玄墨辰颔首,道:“整个后宫,也唯有你棋艺高超些,可与朕对弈了。” “皇上过誉了。”淑妃脸上不由飞起红云。玄墨辰又转问安思郁:“郁儿的棋艺如何?” 安思郁十分为难,不好意思的道:“臣妾对于棋艺,一窍不通。” 的确如此。安思郁幼时,父亲几乎寻遍名师,只为教会安思郁下棋,自己也曾亲身上阵教学,岂料安思郁似乎只对医术感兴趣,对此似乎并不开窍,棋艺之差,几乎可以把他父亲和老师们统统气死!却没料到,听闻安思郁所言,玄墨辰却道:“习练棋弈,可悟治世之理。这样,你坐在朕对面,朕来教你!” 安思郁一怔,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起兴要教自己下棋?顿觉头疼不止。一是皇上既来看望淑妃,自己请过安后就该告退,不宜打扰皇上与淑妃,二是自己对那黑白棋子的确毫无兴趣,故连忙婉拒道:“臣妾愚笨,怎敢劳动皇上费力费心?臣妾在小厨房熬了汤,需要看着火候,臣妾先行告退。” 说着便要退下,玄墨辰却大手一挥,阻道:“火候,奴才们去看就可以,你来解解棋局,让朕看看你究竟是何水平?”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安思郁若再拒绝,基本等同于抗旨,于是只得留在原地,不敢乱发一语。而玄墨辰竟已自顾自摆弄起棋局,须臾,残局已成,道:“看看。” “这……”安思郁左看看右看看,神情竟比苦瓜还难看,手中拈着的棋子左右踌躇,不知应当落子哪里。淑妃见她为难,欲要出言提醒,却被玄墨辰发现意图,提醒道:“淑妃莫要相帮,你这样护短,郁儿怕是永远无法领略对弈之乐趣。” 安思郁心想,无法领略便就不领略罢了,棋艺之外,有趣的事千千万,她既不治国,目前又不须理家,为何偏要学这技艺不可?然而圣命不可违,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尽力调动记忆中仅存不多的所有知识,将范围缩小至几处,心一横,便随便落了一处,道:“臣妾落好了。” “妙!看来郁儿颇有天分!”出乎安思郁的意料,玄墨辰竟颇为赞许。没想到自己胡乱一选,居然蒙对了,心下也不禁小雀跃了起来。玄墨辰又陆续摆了几局让安思郁解,安思郁有些选对,有些选错,但心中对棋艺的抵触似乎弱了些。几局后,玄墨辰似乎更来了精神,干脆道:“朕让你三子,与朕对弈一局试试。” 话虽平常,语气却不容商榷。安思郁心下并不情愿,不由向淑妃投去求助的眼神。淑妃会意,嗔笑劝道:“皇上,郁儿既是初学,即便您让她三子,她也无力争衡。倘若输给您,打击了她的自信,岂不是更加对下棋望而却步?” “这不是有爱妃在么?”玄墨辰望着淑妃笑道:“朕准你,为郁儿指点一二。” “是……”见皇上正在兴头上,淑妃无奈,只得承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好戏 三人下棋到夜色正浓,玄墨辰输掉半子,反倒更加兴奋,而淑妃与安思郁脸上渐露疲色。这时,胡公公蹑手蹑脚的进屋,悄声道:“万岁,要三更了……” “这么晚了?”玄墨辰微微皱眉,似乎不愿相信时光匆匆流逝,依依不舍起身,道:“你们好生休息。” “皇上……又要走?”淑妃道,眼中满是失意。 这几日,皇上确是日日来此看她,却也夜夜不肯留宿,几乎都是去了敏良人那儿,今日夜如此深,难道仍是留不住皇上在自己身边? “皇上……”安思郁亦忍不住插嘴道:“皇上既然说好陪伴淑妃娘娘,怎好一走了之?” 玄墨辰看了看淑妃,又望了望安思郁,点头道:“朕今日不走,陪伴爱妃。” 淑妃闻言又惊又喜,安思郁更是颇感欣慰,不敢多耽搁一刻,忙跪安退至院内。 毕竟是隆冬时节,北方的夜刺骨般寒冷,而安思郁却偏贪凉那一抹冷冽,令她思绪都清楚许多! 她入宫仅仅两日,便见识到后宫诸人间的明争暗斗,宛如一座小江湖,却比她先前多年所经历之事精彩太多!同时,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慌乱,也瞬间入心,令她无所适从……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再怎么玩闹任性,都是有人给她兜底的。未嫁时有父兄和师父宠纵,出阁后由言子期与言家保护,可是这里呢? 言知仪位列淑妃之高位,每一步仍是走的谨小慎微,步步惊心,她奉旨入宫,明明是想要照顾、陪伴甚至帮助淑妃的,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她所认为的那般容易。 这一次,是完完全全要靠自己了。靠自己,替言家上下,尽力护佑住淑妃,以及她腹中孩儿。 清醒了片刻,安思郁裸露在外的肌肤已被冻到微微发红,隆冬夜之寒,果然不可小觑。安思郁转身欲回,却闻听一个声音在后唤她名字: “安思郁!” 安思郁脚步凝滞,她听出了此人是谁,也并不意外,便转身面对来人,浅施礼道:“敏良人万安。” 来人的确是佟敏儿。与白日在泰极宫相比,此时的她,早已卸了粉黛钗环,素面依旧芳泽无加。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思郁,开口道:“你口中祝我万安,内心里,应将我轻贱无数遍了!” 安思郁一愣,回道:“莫要揣测他人心思,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如敏良人一般。” “哈哈哈……”佟敏儿竟突然发笑起来,那笑中似有得意,又似有无奈,自顾自边笑边道:“言子期,他更是这么想的!” “子期希望你好,所以才不惜抗旨也要放你自由,但你……”安思郁血气上涌,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进了宫,你终究是骗了子期,利用了他!” “那又如何?”佟敏儿轻声哼笑道:“这是言子期欠我的,我不过为自己谋了个前程而已,又有何不对?他既负我,难道我还要对他以君子相待么?” 安思郁闻言,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你开心便好。你既前程有望,往后的日子,好好生活。” 她不愿与佟敏儿多做口舌之争,心里话既说出,只望今后各安天命,转身便想离去,而佟敏儿却在她身后,再次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好好享受你在宫中的日子!好戏,就快要开场了!” 说罢,便先行离去。安思郁周身一颤,本能的觉察出她话中有话,联想到她白日种种行径,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不禁向她离开的方向喊道:“你什么意思?你心中有怒,有火,冲我来,不要带累他人!” 没有回答…… …… 宫中的消息,似乎永远比风都要快些。天还未大亮,皇上亲手所制桂花糕给淑妃、皇上与淑妃及安思郁对弈半夜、皇上留宿毓宸宫的消息,便已传遍后宫上下。一时间,上至后妃,下至宫女,酸言醋语一片。自然,连带着安思郁也不会有啥好话。 淑妃早知会如此,干脆就以安胎之名,暂免了泰极宫晨安,除良婕妤外,一律拒见外客,省得看了那几位叽叽喳喳的心烦。而安思郁更是不予理会,她已向皇后连续呈上补汤六七日,淑妃却始终心神不安。 “我信你既说可以改善皇后身体,就一定可以,但是,会不会有人做手脚?”淑妃凝眉道。 “应当不会。”安思郁摇摇头,分析道:“汤是由我一路亲自端到皇后跟前,看着她饮了下去,旁人不会有做手脚的机会。” “那就好……”淑妃心中暂时安慰了些,拉过她柔声道:“本是让你陪着我便好,谁知竟生出事端,辛苦你了……” “不会……”安思郁笑道:“凭她是什么,只要让姐姐落得清静便好。” 二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闲聊之时,内务府总管笑眯眯的前来,手捧一对精致青玉花瓶,瓶中插满金色花朵,望之国色天香,闻之芬芳四溢!口中道:“给淑妃娘娘问安了。奴才奉旨,来给娘娘献上此花,安神助眠。” “这是什么花?”淑妃一见此花便十分喜爱,之前却少见,内务府总管笑道:“回娘娘,此为洋荷花,是头些年西域进贡的种子,现在长成了,奴才便来孝敬娘娘。” “洋荷花?是琼音所种的那些吗?”淑妃惊喜道。 “娘娘圣明!”内务府总管忙拍马屁,道:“奴才们愚钝,幸得良主子时常指点,才能顺利将此花培育出,孝敬娘娘。” “良婕妤会种花?”安思郁惊叹不已。 “嗯。”淑妃笑道:“琼音的父亲,平生最爱侍弄花草,琼音对这些也是颇为精通。” “全宫上下都有,还是只有咱们这有?”碧霞插话道。 淑妃瞪了一眼碧霞,后者深知唐突,不敢再言,内务府太监不以为意,笑道:“皇上恩典,各个宫中都有,但只有寿康宫、雍明宫、泰极宫,还有娘娘的毓宸宫是一对儿,其他宫中只是一瓶。” “是好看。”淑妃赞许的点点头,道:“多谢皇上美意,内务府有心了。”便示意碧霞拿出赏银打发内务府。安思郁却上前接过两瓶洋荷花,仔细检查,碧霞担忧地问道:“少夫人,这花是否有什么问题?” “倒是没瞧出什么来……”安思郁若有所思道。 “若是琼音参与培育,那便更放心了。”淑妃道。 安思郁点点头,将这两瓶洋荷花放在桌边,倒是提醒了她,无论是给淑妃制作小食,还是为皇后制作补汤,似乎加一些薄荷叶在其中会更好些,而前些日子似乎在御花园中,见过一些极为上乘的薄荷,心中便盘算想要摘些来用,便向淑妃说明,带着几名宫女,向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不愧是御花园,不但奇花争奇斗艳,异草更是琳琅满目。那上乘薄荷质厚叶圆,清凉沁心,安思郁极为欢喜,伸手采摘时,“啪!”一下,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狠狠打在安思郁的手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情敌 安思郁被无故打掉手掌,不由发懵,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头次入宫时遇到的那个什么东璃郡主,那次见到她与言子期二人入宫请安,那怨毒的眼神,一如此刻,记忆犹新! 这个郡主是喜欢言子期的,而且应该是很喜欢,那次大庭广众之下,她恨不得就快把自己贴在言子期身上。故而,她讨厌安思郁,恨安思郁,也就不难理解了。而安思郁这边,不仅仅是因为她亦倾慕言子期,而是一看到她,她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客死他乡、名节有损的言敬老将军,想起惨遭灭门的卓燃一家,想起那还是少年,却不得不浴血而生的言子期! 这一切的一切,皆拜眼前这东璃郡主的父亲,广郡王所赐! 即便祸不及子女,即便当年之事与东璃郡主无关,然而,一想到她对言子期仍存纠缠之意的模样,安思郁便艴然不悦。 毕竟,每见她一次,言子期便会想起其父名节毁于她父之手,心中的疮疤就会再度被血淋淋揭开一次,何其残忍? 安思郁不是圣人,对东璃郡主无法做到毫无恨屋及乌之感,更何况,她还对自己如此无礼! 故而,此刻望着自己被突然打红的手背,安思郁怒上心头,反手一把死死捉住东璃郡主的手腕,沉下脸道:“你干什么?” “放开我……你敢对本郡主无礼?”东璃郡主没料到她竟会如此,拼命挣脱,边挣边大叫道:“谁让你在御花园里毛手毛脚?” “我奉皇上旨意,为皇后娘娘调制补汤,为淑妃娘娘调理身体,满园花草都可为我所用,郡主难道不知?为何对我恶言相向?”安思郁反问道。 郡主侍女们见郡主受制,忙围上前阻拦。安思郁本就没打算要对她怎么样,更不想树敌太过,便放开了她。岂料,东璃郡主见她如此,反倒来了劲头,大声道:“你还敢拿皇上来压本郡主?你都已经嫁给了子期哥哥,还不肯安分,使下作手段为淑妃固宠,你……你不要脸!” 安思郁被她指控的懵了一拍,第一反应她是不是骂错了人,随即明确她就是在骂自己,大为震惊,对她莫名其妙的“下作手段”之语亦极为愤怒,道:“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不要含血喷人,毁人清誉。” “哼!”东璃白了她一眼,哼笑道:“你还装什么天真?全宫上下都知道皇上为淑妃处置了张嬷嬷、打发了姚太医,亲手做了糕点给毓宸宫,还在毓宸宫中与你和淑妃下棋到三更。皇上从前对淑妃根本没有这么上心过,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使得皇上如今这般看重毓宸宫!” 听她一番振振有词,安思郁震怒之余,总算明白了后宫众人的心思,无外乎也是这些龌龊想法,难怪淑妃宁愿称病也不愿多见这些人一面。只是这般经不起推敲、生拉硬套的造谣中伤,东璃郡主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用来攻击她,简直可恨又可笑。安思郁怒极反笑,反唇相讥道:“郡主连臣妾使了什么手段都不知道,便恶意中伤,实让臣妾惊愕!在郡主眼中,皇上看重毓宸宫,看重淑妃娘娘,看重娘娘腹中皇子,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本心,反倒是不对的事。那么臣妾想问,郡主如此忌惮皇上对淑妃和皇子的用心,其心何意?莫非皇上不疼自己的妻妾,不疼自己的骨肉,倒是遂了郡主的心意?” “你……你信口胡说……”东璃郡主显然没有料想到安思郁这一串的反击,显然被安思郁的逻辑绕了进去,半晌呆立,回不过神。安思郁懒理此人,正欲离开,却被她猛地拉住,慌道:“你不要乱讲!我能有什么心意?明明就是你兴风作浪,说不定就是你不知廉耻的勾引了皇上,才让皇上日日流连毓宸宫,可没有说忌惮淑妃和皇子!” 见她开始慌不择言,安思郁心中又气又笑,一把甩开东璃郡主,继续道:“郡主说臣妾勾引皇上,可是见到了臣妾勾引皇上的证据?若无,则就是毁谤……”她坏笑一声,凑近东璃郡主耳边,轻声道:“且不说,这等诬蔑之语,皇上绝不能容,我夫君言子期亦绝不能容,将来郡主百年之后,也定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听安思郁在耳边吹着痒痒的气,讲着恐怖之言,东璃郡主不禁浑身抖了起来,似乎已见到拔舌地狱恶鬼一般,抬眼却见安思郁得意又轻蔑的神色,不由脸色一块白一块红,更被激怒道:“你休要吓唬本郡主!本郡主所言句句是实,皆因你入了宫后,皇上去毓宸宫去的那样勤,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安思郁依旧冷笑道:“照郡主的逻辑,皇上在谁的宫中多呆了一会儿,这宫中所有女子便有勾引皇上的嫌疑!可臣妾听说,上个月皇上也去郡主宫中坐了坐,难不成是因为郡主的蓄意勾引,皇上才去郡主那里呆了半个时辰?要知道皇上此前难得去郡主宫中一坐的啊!” “你……你……”东璃郡主气到浑身发抖,有些结巴的大骂道:“你这个贱人!你含血喷人……你……你无理取闹,你……你竟然敢编排本郡主?” 安思郁故做无辜状:“郡主说臣妾编排郡主,可臣妾就是顺着郡主原本的意思来的呀!郡主说臣妾无理取闹,可臣妾哪句没有在理上?臣妾所讲,句句不都是郡主的道理么?” 这接二连三的一番话,东璃郡主几乎快被安思郁逼疯了,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只剩连声咒骂。安思郁懒得与她争竞,转身便要再离去,却见东璃郡主再次将她一把拉住,同时一巴掌飞快向她脸颊飞去! 对于这一巴掌,安思郁心中是有准备的,知道这郡主说不过她定会恼羞成怒,当下便要躲闪,却见旁边突然冲出一人,一把捉住东璃的手臂,将她拉扯到一边,口中道:“东璃,你要做什么?休得无礼!” 安思郁定睛一看来人,顿时又惊又喜:“阿嫣,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傅嫣!她今日打扮与往日大有不同,乃是华服盛装,举手投足间,那平日少见的贵族千金气质顿显!傅嫣看着安思郁眉欢眼笑,道:“我专程进宫来瞧淑妃娘娘和你的,”她将目光移到一旁东璃郡主的脸上,眼神冷了下来,继续道:“看看谁敢在宫中欺负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试探 东璃见是傅嫣,目光之中竟有几分躲闪,虽然依旧气急败坏,但方才嚣张的气焰已去大半,看来,她平时应是有些惧怕傅嫣的。安思郁逮了这个空档,怎可轻饶?忍不住继续嘲道:“臣妾用郡主的道理与郡主说话,怎么郡主对自己的道理反倒是不认了?” 东璃群主恨的牙根痒痒,又不敢太过嚣张,但却不死心的道:“你这样身份低贱又水性杨花的外埠女子,根本配不上子期!” 闻言,安思郁即刻翻了个白眼,道:“配得上配不上也不是郡主说了算的!郡主莫非觉得自己能配得起将军?那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况且水性杨花这样污蔑之语,郡主这样随意就用在朝廷命官之妻身上,难道是又想下拔舌地狱了吗?” 东璃郡主彻底没了辩驳的话语,她目光愤恨的看了看傅嫣,又看了看安思郁,发狠道:“安思郁,你记着今天对本郡主的羞辱,本郡主不会放过你的!” 安思郁一脸无辜,道:“东璃郡主,羞辱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臣妾不过只是在用郡主自己的话来回答郡主罢了,若郡主认为是羞辱,岂不是自己羞辱自己?” 见东璃郡主脸色已白,知道她已被自己气的怒火攻心,安思郁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道:“郡主此番胡搅蛮缠,想必无人会认同郡主所言,臣妾倒是好奇,郡主能对臣妾做什么?难道会让郡主的至亲、父亲,甚至太后她老人家惩治臣妾不成? “你这等狂妄,太后不会放过你的,我父王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令尊尚在人世?”安思郁突然上前一步,逼问道。 “我……”东璃郡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咬了下唇,改口道:“我父王在天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言毕,东璃郡主抛下一个怨毒的眼神,转身疾行离去。见闲杂人等散去,傅嫣与安思郁开心拥抱,毕竟,自郴定回来后,傅嫣一直忙于公事,鲜少回家,故自寿宴那日后,安思郁与傅嫣再未见过。此刻宫中相见,自是欢欣非常。 “我去向大姐姐问了安,才知道你在此处,便来寻你。”傅嫣笑道,抬头却见东璃郡主负气离去的背影,不免又叹气道:“东璃这人,小心眼儿的很,自小便是这样任性又自负的性子,有仇必报。你何苦故意激怒她?万一她真的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你看出我故意激怒她?”安思郁笑道。 “自然!”傅嫣有几分得意道:“你这人,再讨厌谁,也会给对方留一丝体面和余地,不至于步步相逼。” 安思郁点了点头,握住傅嫣双手,低声道:“阿嫣懂我,她最后慌不择言说出她父王不会放过我,细究倒也没什么错,只是她被我质问后又改了口,若非心虚,何必如此?难道广郡王当真还存活于世?” “难不成,你故意激怒她是为了试探她?”傅嫣顿时恍然大悟,笑道:“我说你今日怎么有些反常,竟是这个原因!” “不完全是!”安思郁亦笑道:“她说那几句话,是挺让我生气的,忍不住就想呛她几句。” 二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笑过后,安思郁轻叹一声,道:“不知道将军怎么样了。” “你呀!”傅嫣不由手指轻点了下安思郁的脑门,笑道:“几日未见就想,你怎的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安思郁微红了脸,笑道:“你这不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了,哪里还要我问什么?” “重色轻友!”傅嫣故作不满地下了结论,却转而从衣襟内取出一物,递予安思郁,得意笑道:“这不就来了?” 安思郁见是一封信,忙双手接过,那信封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妻郁亲启”,分明就是言子期写给她的! 她无比雀跃,几乎要跳起来,忙拆开信封取出信笺,细细品读。信上并无过多言语,仅两行文字,却足以令安思郁如梦如醉,如醉如痴……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犹如包裹着蜜糖的罐子瞬间炸裂开一般!她将信紧紧贴在胸口,靠近心脏最近的位置处,热泪盈眶…… 不同空间,却有同种相思! 这几日的疲惫、紧张、失落等等情绪,都在她见到这信的刹那一扫而空!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念他,爱他!所幸,他也是如此! 安思郁将信细细折好,小心翼翼收在衣襟之中,神思却早已游至言子期的身边…… “喂!你怎么傻了?”傅嫣忍笑晃了晃安思郁,将神游的她拉回当下。安思郁定了定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阿嫣,我要回信给将军,劳烦你帮我带出。” “不用那么急!”傅嫣一把搂住安思郁的肩膀,笑道:“等下我向太后问过安,会再到毓宸宫看望淑妃娘娘,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回信,不用急于一时。”说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略凝重了些许,低声道:“我这一路可听来了不少闲言碎语,说皇上近日不但日日歇在毓宸宫,还亲手做了糕点赐给毓宸宫,皆因你在此的关系。” “别人胡乱编排便罢,你怎么也信?”安思郁烦恼道。 “我自然不信!”傅嫣有些着急道:“但是,这可是在宫里,闲言碎语是能要人命的!若传到了太后耳中,她岂能容你?” “风言风语罢了,想想也觉得荒唐,太后怎么可能会信?”安思郁满不在乎道。 “太后即便不会信,架不住周围有人扇阴风点鬼火啊!”傅嫣瞟了眼东璃离去的方向,又问道:“你可向太后请过安了?太后对你印象如何?” 安思郁摇了摇头,道:“入宫第二日,我便随淑妃娘娘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可太后却传出话说让娘娘好好安胎,让我好好照顾娘娘,无事不必觐见。” “连淑妃都没见?”傅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此时,却见淑妃跟前的侍女碧霞匆匆行来,道:“傅郡主万安,少夫人您果然在这里!” “出什么事了?”安思郁见她额前发丝微微凌乱,甚至已沁出细细汗珠,知她定是一路小跑而来的,忙问道。 “太后召娘娘和您去寿康宫觐见,娘娘让您先回宫梳洗,与娘娘一同前去。” “看!我说什么来着?”傅嫣捶胸顿足,“那些腌臜之语,太后肯定听去了个十成十!” “无妨。”安思郁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太后问什么,我答什么便是了。” “好,我随你们同去。”傅嫣点点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对峙 回到毓宸宫,梳了妆,换了衣,三人急匆匆前往寿康宫。 “姐姐,太后突然召见,难道是为桂花糕一事?”路上,安思郁不免问道。 “怕应是的。”淑妃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又道:“今日皇后免了晨安,她们便都去了太后那里,若太后不悦,怕是要治我个媚主惑上之罪了。” “这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安思郁又惊又疑,道:“是皇上送姐姐,又不是姐姐主动向皇上讨要。” 淑妃摇头叹气道:“皇上怎么可能有错?若有错,只能在我……” 行至寿康宫,宫中颇为安静,偶能听到低低啜泣之声,安思郁随着淑妃与傅嫣行了礼,且听一中年女子声音道:“平身,给淑妃赐座。” 淑妃谢恩过坐下,安思郁这才敢微微抬起头,偷偷注视那正襟危坐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身着华服坐于正堂中央,手中正在侍弄一物,正是方才在毓宸宫中也看到的洋荷花,及是聚精会神。她年岁似乎稍长于自家婆婆庄静郡主,眉目间的威严却不容小觑,这么看来,定就是当今太后了。在她身边,或坐、或立着宋昭仪、丽婕妤、楚贵人,还有一个东璃郡主,那低声啜泣的也正是东璃。不用想,她定是将方才御花园二人互怼之事添油加醋的禀报给了太后。安思郁向太后行了大礼,太后望着安思郁开口道:“安思郁,抬起头来!” 安思郁被倏然点到名,忙抬起头望着太后。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道:“模样倒还周正。” 这话语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听不出什么情绪。而旁边一女子拖长了音,半赌气半撒娇道:“太后……这安思郁心思可不周正,您可不要被她模样骗了!” 太后仍未睬她,只是一味莳花弄草,淑妃眉心紧皱,冷声质问:“丽婕妤此言从何而起?本宫弟媳并未得罪过你?为何口出恶语?” 丽婕妤哼笑道:“淑妃姐姐身怀有孕还不忘争宠,勾引得皇上日日惦念你毓宸宫不说,竟然还放了许多心思在弈棋、庖厨之上!”她迅速瞟了眼安思郁,接着道:“妹妹猜想,若姐姐早有这等手段,也不至和妹妹当初一般夜夜独守空房,那自然就是姐姐这好弟媳的本事喽!” “真是酸死了!”这厢丽婕妤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那边宋昭仪便翻白眼咂舌道:“甭管是什么手段,人家至少能留住皇上,你说破大天儿,不过就是证明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皇上的心,自取其辱罢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转到淑妃这里,陪着笑道:“娘娘您也别怨妹妹说话直,您位居妃位,本就比妹妹们多了些规劝之责,可皇上非但没有被您规劝住,反而沉迷庖厨之艺,这要是传到朝野里,姐姐和言将军,岂不是都要受到非议?” 淑妃冷眼盯着宋昭仪一动不动,内里却早已被气到浑身发抖!这宋昭仪和丽婕妤话一正一反,竟却殊途同归,目标都是自己,显然是在太后面前拼命给自己扣帽子,坐实了自己德不配位的名声。正待出言驳斥,却闻听身边的安思郁开口道:“皇上宠爱淑妃娘娘,有何不可,有何不对?偶然对弈、偶尔下厨不过是寻常夫妻之间的情味罢了,两位娘娘没有得到过,并不代表这不存在,又何谈非议?况且,和言将军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安思郁早就忍不住了!果然这丽婕妤宋昭仪挪瑜人的本事,还是在东璃郡主之上,不过手段无非也就是夸大其词、指鹿为马罢了,但她真心看不下去淑妃受半点委屈,故而,即便当着太后的面,她也回怼二人毫不留情。这时,东璃郡主忙对太后道:“您看,东璃没有说错!这女人当着您的面都敢这样出言不逊,狂妄无度,您就知道,东璃方才受了多大的委屈……” 说罢,东璃郡主又开始呜咽起来,太后看了看安思郁,又看向淑妃,道:“淑妃,哀家听说,皇上亲自做了桂花糕,全都赏给了你?” 淑妃缓缓起身,下拜道:“回太后,皇上只是让臣妾帮尝尝味道,看是否符合太后的口味。” 太后神情一滞,“你的意思,皇上这糕点,原是做给哀家的?” “是。”淑妃表情中看不出一丝波澜,继续道:“皇上想要给太后一个惊喜,故而不让臣妾讲出。” “竟是如此……”太后表情中微有一丝疑惑,似乎并不相信,而丽婕妤又接过话头道:“皇上想要找人尝味道,为何独独找淑妃你?难道淑妃你很了解太后的口味喜好?” 淑妃并未答她,似乎没听见一般,傅嫣在一旁道:“淑妃不了解,难道丽婕妤您了解?”她向太后道:“太后,如果嫣儿没记错,这一屋子的娘娘郡主们,最了解您口味的,应就是淑妃娘娘了。” 太后微微一笑,似乎颇为赞许,颔首道:“你记得不错。”又斜睨丽婕妤道:“淑妃没入宫时,总是同琪儿做些糕点献给哀家,若说淑妃最懂哀家的口味,倒也不错。” 见太后情绪缓和了些,安思郁不免悄悄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东璃郡主却道:“外省女子就是外省女子,天生狐媚心,还带坏了宫里的娘娘!” 这话尖利无比,闻之刺耳,安思郁正欲反驳,却见太后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道:“安思郁,哀家听说,你方才对东璃郡主出言不逊,以下犯上?” 太后这一问,生生把安思郁胸腔怒火憋在心中,只得恭敬答道:“回太后,方才东璃郡主出言侮辱臣妾及夫君,臣妾恐这其中有误会,只是在与郡主解释,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实不敢当。” 说罢,便将方才在御花园,东璃郡主对她种种不堪之语宣之与众,末了道:“郡主道听途说了些污蔑之语,便跑来不分青红皂白质问臣妾,既侮辱了臣妾与臣妾的夫君,又侮辱了臣妾的夫家和母家,更是侮辱了皇上与淑妃娘娘。哪怕臣妾以下犯上驳斥了郡主两句,让郡主不悦,臣妾也实不敢妄认此等罪名!” “哦?”太后冷眼斜睨东璃郡主,东璃郡主脸上不免红一阵白一阵,忙道:“你胡说?本郡主哪里侮辱子期哥哥了?” “郡主辱子期妻子,与辱他又有何益?”安思郁半寸不让,道。 “那你便承认,是以下犯上,对郡主不恭了?”太后语尾轻扬,道。 “臣妾承认。”安思郁毫不犹豫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责难 见她大方承认,淑妃和傅嫣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头,又听楚贵人煽风点火道:“太后娘娘,即便东璃郡主所言有些夸大其词,但自从这安思郁入宫以来,皇上倒是放了许多心思庖厨这样不入流事之上,臣妾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什么时候,这些事轮到你来操心了?”突然间,皇上的声音和脚步声同时响起,生生将楚贵人的话打断! “皇上……”楚贵人见竟是皇上进来,吓得通体发抖,腿一软,竟滑跪在地,也未曾注意在皇上身后,还跟了皇后和敏良人,那敏良人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碟子。 “母后这里好生热闹!”玄墨辰笑着在一侧坐下,吩咐敏良人上前,将碟中之物献于太后,道:“这可是儿臣亲手为了母后所做。” 太后见那碟中果是桂花糕,表情不禁缓和如三月春风,笑道:“皇上有心了,玩闹便罢,不可沉迷于此。” “母后放心。”玄墨辰依旧温和笑着,转头看了看皇后和淑妃道:“这是朕与皇后还有淑妃共同的孝心,母后要赶紧尝一尝,看味道如何?” 太后拿起一块入口,片刻品味,赞许点头道:“不错,不错。” “母后喜欢,便是这桂花糕的福气了。”皇后在一旁笑言道。 闻言,太后抬起头,仔细盯着皇后看了许久,道:“皇后今日气色不错。” “多谢母后夸奖。”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抚弄了下双颊,望着安思郁道:“这要多亏言夫人这几日的补汤,臣妾感觉身子轻快多了。” “补汤?”太后先是略有诧异,随即微微颔首道:“哀家早听闻,安如柏的女儿医术了得,没想到果真如此。” “太后过誉了,”安思郁回道:“臣妾医术平平,只是略懂些调身理气之法。” “很好。”太后缓缓点头,又看向随安思郁一同前来的傅嫣,道:“嫣儿上次入宫,是什么时候了?” “回太后,”傅嫣恭敬道:“一年前了。”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军中事务再繁忙,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整天喊打喊杀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趁早许了人家,才是真理。” 傅嫣闻言,心中一慌,忙下跪拒道:“嫣儿不想成亲,只想为皇上、太后效力,为国尽忠,还望太后成全。” “你先起来。”太后扬了扬手臂,“这事哀家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 傅嫣心中焦急,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皇上。而皇上却附和道:“阿嫣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傅嫣见皇上也这么说,正欲抢话反驳,又听玄墨辰话语一转,道:“不过,如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傅将军及傅家军都是朕所依仗的精锐,母后就再留阿嫣两年,再为她觅得良婿,也不算晚。” “怎么不晚?”太后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悦道:“哀家做主,为她寻觅一门良婿招赘傅家,照样可以带领傅家军为皇上效力,若为这个将军之衔耽误了嫣儿终身,哀家与皇上,该如何向战死沙场的安定伯交待啊?” 听闻太后话语间似乎有些激动,玄墨辰悄悄对傅嫣使了个眼色,傅嫣会意,起身来到二人面前,行大礼道:“启禀太后,皇上……微臣秉持先父之名,蒙皇上和太后信任,率领傅家军为国尽忠,如今四海尚不十分太平,而先国后家,亦是先父之意。”她顿了顿,又对太后道:“太后心疼嫣儿,嫣儿心中感激,若嫣儿往后遇到可心之人,定请太后为嫣儿做主,还望太后成全。” 太后望着眼前的傅嫣,轻叹一声:“罢了。希望你不要辜负哀家的一片心意才好。” 似乎是因吃着皇上亲手所制糕点,又见皇后气色大好,太后心情缓和许多,皇上顺势将冷眼投向那三妃,道:“楚贵人,丽婕妤,宋昭仪,你们除了争风吃醋,难道无事可做?居然跑来太后面前嚼舌根,扰太后的清静,自取其辱,愚蠢!蠢不可及!” 三人被点名责骂,在她们最不喜的淑妃面前颜面尽失,即便心中不服,也只得跪下求饶,楚贵人的身体最是单薄,此刻更是抖成了筛子一般,而丽婕妤却将脸一别,赌气道:“皇上说的没错!自从敏良人入宫以来,皇上何时踏足过我姐妹的宫中,夜夜歇在毓宸宫,臣妾等盼不来皇上,自然无事可做!” 宋昭仪心惊肉跳的偷瞄了眼丽婕妤,万没想到丽婕妤竟如此耿直,倚仗自己年轻貌美,曾也短暂的得宠过,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三人心底之意一一道出。果不其然,皇上闻言,脸色如堕冰窟,瞪着丽婕妤道:“错就错了,身为嫔妃竟如此心胸狭窄、造谣生事,惹得后宫不安,还如此巧言辞令!照你这么说,你在后宫妄口巴舌、散播谣言,倒是朕的错了?难道朕宠幸谁,喜欢谁,还要你来同意?” 丽婕妤眼圈发红,脸色发白,知道再说下去对自己绝无半点好处,正在这时,太后却缓缓道:“丽婕妤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难道母后也赞同丽婕妤的想法?”玄墨辰反问道。 太后却微微一笑,道:“皇上年岁尚轻,偏疼偏宠谁一些都正常,但后宫之道,远不应如此!即使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要做到雨露均沾,方不会寒了后宫之心啊!” “儿子知道了。”玄墨辰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太后话中之意。太后又对着淑妃继续道:“你既身居妃位,便该时常规劝着些皇上,让皇上不可耽于享乐,不可专宠一人。”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淑妃答道。 太后又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佟敏儿,道:“敏良人,哀家不管你入宫前如何,既然你已被皇后引荐入宫,往后便该安分守己,尽好嫔妃本分。” “是。”佟敏儿答道。 安思郁看了看佟敏儿,见她神态平和,气质与在言府时判若两人,似乎言府那几日与佟敏儿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心中倒也欣慰,似乎,她很喜欢眼前的生活。 既已了断,万望今后不再有交集,这样或许对她们每个人来说,都好。 “丽婕妤、楚贵人、宋昭仪,”玄墨辰面无表情道:“你们回到自己宫中,静思己过,七日之后再出,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错!” 又对东璃郡主道:“东璃,你也安分一些,管好自己的嘴!” 没人胆敢抗旨,就连方才顶嘴的丽婕妤也没了脾气。 只是禁足而已,总比丢了脑袋要强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斡旋 “郡主请留步。”宫墙僻静处,佟敏儿拦住了施施而行的东璃郡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敏良人?”东璃郡主皱了皱眉,想到方才在太后那里,这敏良人与皇后一同躲在皇帝背后,心中有气,面上倒还勉强道:“不知敏良人有何事?” 佟敏儿笑了笑,道:“臣妾好奇一事,想要向郡主请教一二。” “说。”东璃郡主极不耐烦,没好气道。 佟敏儿并不恼怒,而是开门见山问道:“郡主为何如此痛恨言将军夫人,处处针对?” “我哪里针对她了?”东璃郡主眉尖一挑,反问道。 佟敏儿看了看她,微笑道:“方才之事,是太后和皇上借罚三位姐姐来立后宫规矩,郡主这样聪明,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讨厌安思郁,又何须一定出头,连累自身呢?” 闻言,东璃郡主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气道:“关你什么事?我就是针对她了怎么样?讨厌她了又怎么样?即便你在皇上面前得宠,也没有质询本郡主的资格!” “我质询郡主做什么呢?”佟敏儿“咯咯”笑了起来,笑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东璃郡主更为恼怒:“含沙射影,竟敢嘲讽本郡主!你究竟是何意?” “我嘲讽郡主做什么呢?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佟敏儿苦笑了下,不再答她,而是自顾自走开,似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般,喃喃道:“等了一个人那么久,从天亮盼到天黑,从少女盼成女人,盼来盼去,才发现这些年视作性命的等待,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似是在对东璃说,更似是在对自己说。 “你……”东璃郡主愣住:“难道你也有爱而不得的人?” 佟敏儿取下手帕,轻轻拭了下发红的眼角,淡淡地道:“都过去了……如今有皇上宠爱我,我也算不枉此生了,可是,看到郡主,就像看到那个曾经那个傻傻等着的自己……” 她握住东璃郡主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想帮郡主。” “你怎么帮我?”东璃郡主双眼含泪,佟敏儿的话,触动了她心中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佟敏儿似乎有读心术一般,将她的心事读的明明白白,全宫上下,又有谁关心过她这个孤女的一厢情愿?没有! 皇上也一样,太后也一样,宁愿将外省女子许配给子期哥哥,也不愿将自己嫁入言家。 佟敏儿倾身上前,在东璃郡主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不可!”如身边惊雷炸了一般,东璃郡主下意识后退一步,口中拒绝道:“太后曾嘱咐于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唯有等待,怎能……怎能……?” “如果,世间万物万事都要靠等待来解决,又何来遗憾呢?”佟敏儿逼近一步,道。 东璃郡主的心狂跳的厉害,厉害到佟敏儿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言毕,佟敏儿退开几步,施礼道:“臣妾今日失态,只是心疼郡主,但实在不该对郡主说这些,还望郡主见谅。” 又道:“臣妾先告退了,皇后娘娘还等着臣妾捣弄蔻丹汁子。” “蔻丹?”东璃郡主凝眉,重复道。 “是啊!皇后娘娘最近气色好了很多,对这些修容之物也上心多了。”佟敏儿笑着道,“臣妾先告辞了。” 目送敏良人走远,东璃郡主却还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郡主?敏良人和您说了什么?”贴身侍女忍不住问道。 东璃郡主的目光中有丝道不明的意味,顺手将轻拂身侧的一截摇曳枯柳枝扯断,狠狠抛掷在一旁,口中狠声道: “既不让本郡主如愿,那就一起毁灭!” …… 佟敏儿径直走到雍明宫,抬眼望见冷面而坐等着她的玄墨辰! “朕召你,你这么久才来,去哪儿了?”玄墨辰语气冰冷道。 佟敏儿似乎并不意外,似笑非笑反问道:“皇上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慰毓宸宫的姐姐,反倒留在雍明宫等臣妾?” “少废话!”玄墨辰倏然起身,一手卡住佟敏儿白玉般的细颈,唇角却微微勾起笑意,道:“朕当下最好奇的,是你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皇上怎断定……今日之事……与臣妾有关?”佟敏儿被他卡的险些翻了白眼,双颊憋的通红,只见其气,不闻其声,一双如泣凤目却还死死盯着玄墨辰。 玄墨辰渐渐加重手中力度,口中哼道:“朕赏赐糕点,深夜对弈,留宿毓宸宫,也只是朕对淑妃的恩宠,为什么宫中会有不利郁儿的言语传出?一夜之间竟传到了太后那里去,令朕后宫不合,险些连累到郁儿,除了同住毓宸宫的你还能有谁?” 佟敏儿不再说话,眼神间却微有涣散…… 玄墨辰见状,一把收回了手,改为扯她的小臂,将她一手扔在卧榻上! 佟敏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一下子,似乎伤到了她的背部!而玄墨辰也未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仅是坐在床沿,冷冷的望着痛难起身的佟敏儿。 佟敏儿努力试着想要坐起,背后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索性放弃了努力,侧卧在榻上,对着玄墨辰,勉强笑道:“皇上觉得,在安思郁的眼中,是怎样看待您的?” 玄墨辰微微一愣!佟敏儿继续道:“您是君,她是臣;您是主子,她是奴才;您一句话便能左右了她的终身,让她嫁了一个从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您对她种种的好,在她眼中,主角都是淑妃娘娘,所以,您认为,她会把您当成一个比她自己丈夫还要对她温柔体贴的普通男子一般对待吗?” 顿了顿,她又道:“臣妾曾听过一句话:观念先是要潜移默化进入人的耳中,而后才能慢慢渗透到心里。” 玄墨辰望着她的双眼,徐徐道:“无端揣测圣意,乱我后宫人心,你当真不要命?!” “臣妾的命本也无大用,若能为皇上解半刻之忧,也不算辜负。”佟敏儿浅浅媚笑,道:“人心本就是乱的,皇上看不到,便以为没有。孰不知臣妾入宫这几日,见识最多的,便是人心。” “你最好给朕安分些!”玄墨辰警告她道。 “日子长了,您就会知道:”佟敏儿道:“臣妾所做的一切,初衷如一,只为您的本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玉葫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安思郁轻吹墨痕,见墨迹似乎干了一些,便细细折好,小心放入信封中,又在信封上着笔“夫期亲启”。 写完后,看来看去,似乎对这信封上的四个字不甚满意,总觉字迹不够娟秀,甚至就连火封的位置都不够端正……傅嫣则劈手抢过信,收在自己腰间,笑道:“行啦!你这封信,来来回回琢磨半个时辰了,等你终于想好要寄出,将军都要回来啦!” 安思郁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些,只是,日复一日,不知将军的公事办得如何?他想要确认的事情确认的如何?以及最最重要的,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入宫的日子,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足十日,可她却觉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虽然每日陪伴在淑妃身边,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然而这也无法抵消半分她的思念和牵挂! 她太想言子期了!而且,快要过年了,她与他,能否一圆团圆之意? “我走了。”傅嫣依依不舍的抱了一下安思郁,道:“回去我就吩咐驿站将信飞速寄出。你在这里好好的,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她眼望佟敏儿所居偏殿的方向,又道:“若有紧急事态,差人去侯爵府寻我便是!” “能有什么紧急事态?等将军回来了,姐姐胎像稳固,我可以回家了。”安思郁笑道。 见她神态轻松,似乎毫不在意,傅嫣不免心有忧虑,认真的对她说:“宫中可不比家里,需得事事小心,步步留意。你看你才进宫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眼下后宫的眼睛都盯着毓宸宫,这不消停的日子,往后怕是只多不少。” “我知道了。”安思郁点了点头,心中对傅嫣的话亦是极为认同。突然,她想起方才太后当众议论傅嫣亲事,不由问道:“太后怎么要给你指婚?” 傅嫣长叹一声道:“太后已然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件事了。” 安思郁凝眉道:“难道太后心中已有人选?” 傅嫣表情颇为无奈,道:“八九不离十。” “何人?”安思郁追问道。 “皇后的亲弟弟。”傅嫣答道:“比我小两岁,酒囊饭袋一个!” “皇后还有弟弟?”这事安思郁倒是头一次听说,她只知皇后无父无母,邹阿克将军是其舅舅,却不知她还有一个亲弟弟。傅嫣则极为不屑,道:“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母家本就凋零,不努力上进,强大自身,反倒天天惹是生非,有时还要靠皇后给他擦屁股……若让我嫁这种人,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那太后还说给你招赘一门良婿?”安思郁听闻,十分意外:“且不说这人人品,就凭他是先太傅独子,便就不可能入赘傅家。” “郁儿所言极是!”傅嫣道:“不过,凭他是谁,管他入赘还是迎娶,我通通不答应!” 见她信誓旦旦,安思郁不免又心生捉弄之意,凑近她笑着压低声音道:“难道嫣儿,已心有所属?” “别……别瞎说!”傅嫣脸上突然一红,嗔怪道:“你怎么这样没个正经……” 二人一面嬉笑,一面依依不舍道别。正欲分开之时,却见不远处胡公公带了些太监宫女,正浩浩荡荡往毓宸宫来,那太监宫女的手中似乎还捧着些什么。 在宫中这几日,安思郁没少见皇上赏赐淑妃,今见这阵势,知是皇上又有了赏赐。果不其然,胡公公笑眯眯的走过来,向安思郁与傅嫣施了个礼便道:“皇上说,今日在寿康宫,淑妃娘娘受委屈了,特命奴才来给娘娘送些小玩意儿解闷。” “有劳公公……”安思郁道:“您随我来便可。” 岂料,胡公公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笑眯眯的望着安思郁,又招呼身后贴身的小太监呈上一物,道:“皇上又说了,今日少夫人也受了委屈,特意赏此物给您。” “赏给我?”安思郁颇为意外,见那小太监手中捧着的托盘上铺就厚厚的红绸缎,红绸上,竟静静躺着一块莹白和田美玉所制葫芦状吊坠,冰清玉洁,浑然天成! “好美……”安思郁不由炫目,这玉坠匠心精巧,晶莹剔透,望之似乎有安人心神的威力,她一见便爱。胡公公继续笑着道:“皇上说,‘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这玉坠子,少夫人可佩在您的医药箱边,美玉配佳人,相得益彰。” 傅嫣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待看清这坠子后,不由大声道:“这可是头些年讫犁进贡的传国之宝:讫玉葫?” “郡主好眼光。”胡公公哈哈笑着,复又意味深长看着安思郁,道:“皇上的恩宠,少夫人要时刻铭记啊!” “这……这有些太贵重了……”安思郁嘀咕着,虽对那玉葫芦心生喜爱,但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对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是玉! 那时,她带佟敏儿回到言家,而后因佟敏儿大吃飞醋的缘由,不就是言子期赠予了她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佩么?而佟敏儿,不也是以此为信物,要求言子期对她妥帖照顾,甚至要嫁他为妾…… 若是寻常人家,玉岂是随便可赠?那如今皇上赠她以玉,还是这么贵重的传国之宝,她岂能安然受之? 思忖片刻,安思郁对胡公公道:“这礼物,臣妾受不起,还请公公带回给皇上,臣妾自会向皇上请罪。” 胡公公闻言,神色大变,忙“扑通”一声,下跪道:“少夫人,自古皇上的赏赐,没有退回给皇上的道理,您这样,不是在要奴才的脑袋嘛?” “这……”安思郁左右为难,忙将胡公公搀起,看来只能先收下,找到机会再和皇上说明,便暂时收起了这枚玉葫。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呢。皇上许是见这玩意别致,又合了“悬壶济世”的意思,便顺手赏给了自己……民间的门门道道、各种习俗,皇上未必会一一得知? “皇后千秋之日就快到了!”傅嫣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淑妃娘娘,有事无事,我随时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千秋 七日后,便是皇后方梦雪的千秋之日。 所谓千秋之日,便就是皇后生辰,这一日,宫中通常会开办家宴,除皇上、太后、妃嫔、公主郡主、王爷郡王外,还会宴请皇后母家亲眷,同喜同乐。 正午时分,皇后与皇上盛装入席,众人高呼千秋万岁,好不热闹。皇后面色红润,似乎微微丰腴了些,精神看上去也好了许多,观之心情更是不错。安思郁似乎觉得,皇后望向淑妃与她的眼神,都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只是,安思郁此刻的心情,却无法同皇后一般愉悦。她已发愁了好几天,实在想不通,一贯睡眠状态良好的淑妃,近日竟也开始梦魇起来!而她本人亦是如此,梦魇之症似乎比从前未出阁时,还要严重些许。 安神的香囊做了不少,药汤服了不少,脉象毫无异常,就只是午夜梦魇,心悸盗汗……难道梦魇这病,还会传染? 淑妃已经连续三日如此了!太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就只让歇息歇息,开了些安神之药,安思郁急在心上,因为,她明眼见着淑妃这几日憔悴了许多,却拿不准该如何下手! 普天之下,若令她最束手无策难以祛根之病,便就是梦魇,否则,自己的梦魇之症怎么会成为多年顽疾、难以见好? “淑妃,朕与你只是几日未见,怎么你竟如此憔悴?”玄墨辰望着脸色苍白、神思有些恍惚的淑妃问道。 这几日,许是玄墨辰将太后的“雨露均沾”之语听了进去,虽日日赏赐不断,却没再踏入毓宸宫一步。故而见到她如此神色,还是吃了一惊的。淑妃起身回道:“谢皇上关心,臣妾这几日不知何故,始终不得安睡,故而精神不振,扫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兴致,还请皇上恕罪。” “着太医看了么?”玄墨辰忧道,又对着安思郁:“郁儿怎么说?” 安思郁道:“臣妾与众位太医都瞧过了,娘娘脉象一切正常,许是龙子月份大了的缘故。” 玄墨辰点了点头,道:“淑妃辛苦了。”同时,似乎有意无意的瞟了皇后一眼。 这一眼,竟看的皇后有些忐忑,她忙将脸一沉,道:“毓宸宫的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淑妃身子不适,竟无一人来报告本宫?” “皇后娘娘息怒,是臣妾不让他们说的。”淑妃道:“臣妾只是孕期略有不适,而娘娘千秋之日将至,臣妾不愿这点小事惹皇上和娘娘担心,故而不叫他们声张。” “毓宸宫的事,无小事!”玄墨辰严肃道。 玄墨辰这话,令安思郁心情愉悦了些许,假装没看到对侧丽婕妤同楚贵人那夹杂着妒忌的不屑眼神。只听玄墨辰道:“皇后这几日,气色是见好了。” 皇后笑道:“臣妾也觉得,近日精神好了许多,身上似乎更有力气了。” “很好。是郁儿的功劳!”玄墨辰一面说,一面望着安思郁,见她似乎没有听到,略略有几分失望,转头又似乎注意到了皇后的指甲与往常不同,便将皇后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中,细细端详道:“朕少见皇后用这娇艳的颜色。” 皇后害羞地垂下了头,又将手指在皇上手心略动了动,道:“臣妾见妹妹们用,便也在自己手上弄了些,让皇上取笑了。” “甚好。”玄墨辰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共同举杯,千秋之宴,这便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千秋万岁,世代荣昌! …… 御膳陆续上齐,皇后皱眉问道:“琦兰,本宫今日的补汤,为何还没端上来?” “回娘娘的话,”琦兰恭敬道:“补汤已经煨好了,方才未能端上,是看娘娘与皇上交谈,不敢打扰,就端回去热着了,现在奴婢吩咐她们再端上来。” “姐姐,你说这补汤,真有这么神?太医都治不好的皇后,让一碗补汤治好了。” “我看未必!许是皇后娘娘心理作用呢!被那安思郁忽悠了两句,便就信了。” 这番楚贵人与丽婕妤在低声交谈,那厢淑妃与良婕妤邻桌,也陆续攀谈起来。正在此时,忽听“噗”一声,平地响起! 众人闻声皆惊!竟是皇后一口热血自胸腔犹口中喷出,点点殷红,不均匀的喷洒在皇后自己胸前、面前龙案、甚至龙案后的地面上! 这口鲜血喷薄的过于突然,甚至连皇后身边的皇上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只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场景…… 一瞬过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乱了套!“皇后娘娘怎么了?皇后娘娘……”声音不绝于耳! “太医!”玄墨辰大叫道:“快宣太医!” “皇上,太医还有一会儿才来,请让臣妾先瞧下皇后娘娘情况!”与淑妃短暂商议后,安思郁主动请缨道。 “好……你在便好……”玄墨辰示意安思郁跟着自己进卧房查看情况。安思郁来到皇后身旁,见皇后面如浮纸,气若游丝,双眼无神,唇色倒是鲜艳欲滴,不知是不是沾了残血的缘故。她将袖中银针取下,沾了些残血后静静观察,须臾便心中有数,禀道:“皇后娘娘中了毒,但并不十分严重。” “何解?”玄墨辰忙问道。 “臣妾药箱中,有自制的‘乌香丸’,此药有吸附毒素之效。服下‘乌香丸’后,再取些洗米水给娘娘灌服,可助娘娘一举排出体内毒素,然后,再用绿豆、金银花、甘草煎服,应就无大碍了。” “好!”玄墨辰点了点头,吩咐胡公公去毓宸宫取来安思郁药箱。须臾,药箱至,太医亦到,所诊所言,皆与安思郁所说不差毫厘! 服药、催吐、再服药……折腾过后,皇后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沉沉睡去。玄墨辰阴沉了脸,道:“皇后怎么会中毒?查,给朕查!” “微臣斗胆请问,皇后娘娘昏厥前,最后所食为何物?”一位太医问道。 “是安思郁的补汤!” 这一突如其来的尖利声音,不肖问,便知是丽婕妤的。此刻,她正恶狠狠的指着安思郁,重复道:“臣妾记得,皇后娘娘昏厥前最后所食之物,就是安思郁献上的补汤!” 安思郁一怔,还未来及细想缘由,丽婕妤却做痛心疾首状,大声质询道:“皇后娘娘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在汤里做手脚,毒害娘娘?快拿下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蔻丹 侍卫依令,蠢蠢欲动便要上前,安思郁心中顿觉无语,知这丽婕妤记恨自己,便想尽一切办法打压,诬陷侮辱更是信手拈来,忙道:“娘娘最后所食的确是臣妾的补汤不假,但臣妾怎么可能蠢到在自己献上的汤中下毒?何况臣妾为什么下毒?此等罪名非同小可!丽婕妤怎能随便构陷于我?” “不是你还有谁?”丽婕妤来了劲,不依不饶道:“你与淑妃一体同心,许是淑妃觊觎后位,你帮她毒杀皇后,合情合理!” “丽婕妤,你放肆!”淑妃脸色瞬白,忙从座位上起身,跪拜皇上道:“臣妾等绝无此意,还请皇上明察!” 玄墨辰静静的注视着淑妃,一语不发,安思郁哼笑道:“丽婕妤怕不是对‘合情合理’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你什么意思?”丽婕妤怒问道。 安思郁紧盯着丽婕妤的脸,字语连珠道:“首先,补汤由臣妾所制,每日呈于皇后娘娘,若臣妾真想在汤中做什么手脚,绝不会选择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让如丽婕妤您这样的人当众指摘臣妾,这难道不是蠢?其次,往常臣妾是煲了汤,亲自送到泰极宫,亲手交到琦兰姑姑手上,今日因千秋之宴,汤煲好后,便由琦兰姑娘将汤直接取走,一直到娘娘刚才服下,这汤中间又经过了谁之手不得而知,为何一口咬定是臣妾所做?再者,汤成后,臣妾会先分出一些,由臣妾和皇后娘娘宫中的毛公公分别品尝,若那汤臣妾动了手脚,且不说臣妾为何敢尝,只说为何臣妾与毛公公至今毫发无损?所以,所谓的合情合理,不过是丽婕妤你的臆想而已!倒是丽婕妤一次次不惜冒着受罚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对淑妃娘娘与臣妾极尽诬蔑之能事,你究竟有何居心?” 这一连串的反击,怼的丽婕妤脸上险些没了血色,最后还反被将了一军!顿时火冒三丈,大叫道:“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明明就是你的汤让皇后娘娘中了毒,你巧舌如簧也洗不清你的嫌疑!本婕妤不该怀疑你吗?” 此言一出,安思郁虽怒火上涌,但也不得不迅速思考:虽不知丽婕妤为何处处针对自己,虽知她的话尖酸刻薄,但她所言未必不是在场诸人所想,包括皇上、惠妃,甚至昏迷的皇后…… 汤的确是自己所制,这盆脏水,看来是有意要扣在她的头上,进而打压到淑妃,那么,她安思郁,拼了命也万万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启禀皇上!”安思郁恭敬行礼道:“臣妾愿自证清白,恳请皇上准臣妾查清汤中毒素是何来源!” “好。”玄墨辰道。 安思郁谢过皇恩,又问道:“可否将娘娘最后所饮补汤,交给臣妾看看。” 玄墨辰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太医将盛着一点残汤的碗交于安思郁,安思郁只向碗中看了一眼,便道:“这汤色不对,异于平常!” 为首的肖太医点了点头,道:“毒性来势不快,已算温和,不似常规任一种毒药,依老臣之见,应是某种有毒花汁之类。” “花汁?”安思郁浅珉一口残汤,众太医皆惊,淑妃的一颗心也不由提至喉中!肖太医连忙阻止:“既已知有毒液,你怎能自饮?” “学生自幼尝遍药草,其中不乏毒草,所以一点点不碍事。”安思郁大方道。 肖太医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又道:“你当真能尝出?若是无色无味之毒,你又如何分辨?” 安思郁恭敬答道:“学生认为,既是毒,便很难做到完全无味,只有有微小异味,学生便有把握能尝出。而今江湖所见真正无色无味毒汁,也皆为剧毒,并不像皇后娘娘今日所中之毒。” “那么依你看,应是什么?”肖太医问道。 安思郁犹豫片刻,道:“似乎是凤仙……不,凤仙花汁!” “郁儿,这补汤中,是否本该有一味凤仙?”玄墨辰问道。 安思郁摇摇头,道:“凤仙常以花茎、种子入药,茎有祛风湿、活血、止痛之效,主要用于治疗屈伸不利;种子称“急性子”,有软坚、消积之效,用于治噎膈、骨鲠咽喉。但这些对在调理皇后娘娘凤体上,并无益处,臣妾从未用过;况花瓣本就有浅显毒素,更不可用。” “那么,此物便是有人有心所加了!”玄墨辰冷眼扫视一圈眼前的妃嫔,道。 众妃大气不敢出,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玄墨辰收回目光,吩咐胡公公道:“去查,哪宫近来,制弄了这凤仙汁子?” “回万岁,只怕各宫娘娘宫里头都制弄过……”胡公公赔笑道:“万岁斗胆,容老奴细禀:这众位娘娘和各自屋里头的姑娘们,应该没有少制了这个的……” 玄墨辰闻言,挑眉不解。安思郁道:“蔻丹!” “正是……”胡公公笑道:“这蔻丹,怕是哪位娘娘宫中,都少不了啊!” 蔻丹便是为指甲染色之物,通常由凤仙、千层红、夹竹桃等所制,本是研磨成花糊包裹住指甲半日方可上色,各宫为上色厚重均匀,望之娇艳更胜旁人,便争相改良蔻丹纯度、样式,到如今已是汁液状,将手指浸入汁液半柱香的时间,再将指甲周围浮液洗掉即可,省时又方便,其中,凤仙花所制蔻丹在雍朝后宫之中极为风靡,各宫甚至干脆会将凤仙直接种在自己小院,这再为稀松平常不过。 “但是,淑妃娘娘宫中,一定没有!”安思郁坚定地道:“凤仙虽毒性甚微,但也是有毒的花,淑妃娘娘在孕中,万万用不得这东西的!毓宸宫没有种过,也从未收过其他宫中的凤仙!” 玄墨辰闻言,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而丽婕妤又道:“皇上不要听她蛊惑!明明是补汤有问题,她怎么就引到了蔻丹上面?分明是想给自己脱罪!” “闭嘴!愚不可及!”玄墨辰突然开口怒斥,吓得丽婕妤一激灵,不由缩了缩脖子,虽不情愿,也不敢再言。安思郁行大礼道:“臣妾与淑妃娘娘皆无辜,恳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妾清白!” 玄墨辰凝视着安思郁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郁儿,你不必自证清白,朕愿信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共生 闻言,丽婕妤不禁将不满甚至嫉恨的目光投向安思郁,其他几位亦然,良婕妤不禁苦笑,低声对淑妃道:“这样的话,皇上从未对臣妾说过。今日皇上对言少夫人说了这些,能看出皇上对言将军和言家当真恩宠,是姐姐的福气啊!” 淑妃只是勉强笑了笑,并未说什么,但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这一把火,险些就烧到了自己和言家头上,差一步便就是灭顶之灾! “皇后也吩咐制了这个?”玄墨辰指了指床上犹在昏迷的皇后,道:“朕今日见皇后指甲似乎也是用过的。” 琦兰道:“回皇上,娘娘没有吩咐奴婢制作蔻丹,是这几日,几位娘娘将各宫制好的蔻丹进给娘娘的。” “都有谁,进了蔻丹给皇后?”玄墨辰继续问道。 琦兰默默抬了抬头,向诸妃的方向望了眼,规矩答道:“宋昭仪、丽婕妤、楚贵人。” “皇后今日所用,是哪宫进的?”玄墨辰继续追问。 琦兰犹豫了下,回道:“是楚贵人所进。” 话音刚落,玄墨辰如利刃般的眼光顿时钉在楚贵人身上,楚贵人见此情景,慌到冷汗直流,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 玄墨辰冷眼看了看楚贵人,目光不屑的转了回,吩咐道:“这几宫进给皇后的蔻丹,都给朕呈上来!” 不多时,几宫进献的蔻丹均呈至皇上面前。太医们纷纷上前检查。须臾,肖太医指着其中一份,道:“这份,异于其他,毒性更甚,与补汤之毒倒是吻合。” “这是楚贵人今日进的?”玄墨辰问道。 琦兰上前检查了下,肯定的道:“是的。” 玄墨辰对肖太医道:“肖太医,你是否查出,这补汤中除凤仙本身之毒,还有何毒?” 肖太医望着碗中残汤,眉头几乎拧成了两个疙瘩,微微摇头道:“恕老臣愚钝,只查出这补汤之毒与蔻丹之毒近似,但却未能看出这补汤其余的毒在哪!若从色泽来看,即便将等量凤仙花汁滴入汤中,也不该有如此明显的毒性……”他顿了顿,转问安思郁道:“夫人认为,除凤仙之外,汤和蔻丹中,是否还有其他毒物?” “我也未能尝出……”安思郁有些沮丧的道。 “那么,就是还有一种可能……”肖太医道:“若此花长期与毒性植物共生,自身毒性也会有所增强。” 安思郁恍然道:“这样一来,倒是能解释的通!”忙对皇上道:“还请皇上下令查明,静芷宫的凤仙花是否与其他植物共生?” “这如何查?”宋昭仪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时候,花都谢了……” “根在便可!”安思郁道,“只要根不尽除,将残根和泥土带来,就可查出真相。” “好!”玄墨辰斩钉截铁道:“把宫中所有种有凤仙花地方的花根、泥土都挖来,朕今日要彻查清楚!” 不多时,宫中各处的凤仙花根与土逐个被送来,一一呈在玄墨辰面前。玄墨辰示意,肖太医等逐一对这些凤仙花根做检查……须臾,肖太医道:“臣等已查验,唯有静芷宫花根异于其他,毒性更甚,在其生长土中,亦找到了些许颠茄碎根,应就是凤仙毒性增强的原因。” 屋里一片沉寂,玄墨辰望向楚贵人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短刃一般,似乎下一刻,这柄短刃就要直插入她的心脏!而楚贵人早已抖如筛糠,带着哭腔辩道:“臣妾冤枉啊!臣妾没有下毒……臣妾怎么敢啊?臣妾……” “那你怎么解释?”玄墨辰打断她,冷言道。“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若你没做手脚,为何只有你这里的凤仙花会毒跟并生,况且制成的汁子很巧的落在了皇后补汤之中?” “臣妾……臣妾不知道……这花也不是臣妾种的……臣妾怎么知道这花有毒啊?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楚贵人哭道。 “这花是谁种的?”皇上问道。 “是香儿!”楚贵人道。 香儿是楚贵人宫中的丫鬟,但并非是楚贵人带入宫中的,但因老实勤勉,楚贵人倒是很信任她。玄墨辰吩咐道:“带香儿过来!” 太监听令,便去静芷宫提人,楚贵人心中更急,禁不住指向一旁的惠妃,道:“静芷宫中不止臣妾,还有惠妃娘娘啊!” 与毓宸宫淑妃与敏良人同住一样,静芷宫也是惠妃为主位、楚贵人居侧室。惠妃见楚贵人提到自己,不紧不慢的站起身,道:“臣妾一向不喜这些妆饰之物,更不喜莳花弄草,对静芷宫院落都有何物一概不知,皇上是知道的。” 玄墨辰点了点头,惠妃的性格全宫上下皆知,楚贵人这下哭的更加厉害!突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将双手伸向皇上,一双玉笋芽颤颤巍巍,指甲色泽虽不如皇后般饱满娇艳,却也是不错。“您瞧瞧,臣妾自己也用了,臣妾若有心下毒,怎么敢往自己身上用啊!” 玄墨辰并未理会她的指甲,也未留意淑妃身边的碧云偷偷离开了屋中,而是继续问琦兰道:“从言夫人送去补汤,到补汤端入席上,中间都有谁碰过这碗补汤?” 琦兰回忆了片刻,道:“补汤送来时,娘娘正要用,楚贵人便来请安,向娘娘进了蔻丹。因着楚贵人那里的蔻丹,是宫里最好的,娘娘来了兴致,便让楚贵人身边的香儿服侍娘娘用蔻丹,这补汤也就放在了一旁。待娘娘凤甲修饰完毕,这汤便有些凉了,奴婢便将这汤煨着,屋里的琦云、琦白看着,方才娘娘问才端了上来。” “又是香儿?”玄墨辰皱眉道:“是这香儿把这毒汁子趁人不备滴到了皇后的补汤里?” 楚贵人一愣,恍然道:“臣妾定是被这贱奴所害!贱奴处心积虑给皇后娘娘下毒,嫁祸给臣妾,皇上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胡公公忙派小太监去提人,不一会儿,小太监匆忙返回,一脸的惊慌失措,道:“香儿……跳井了!” 又将一物呈于皇上,竟是香儿遗笔!玄墨辰问道:“哪儿找到的?” “回万岁,”小太监道:“在香儿床榻下藏着。” 玄墨辰冷冷的扫过一遍信笺内容,脸色更加难看!随即便掷在楚贵人脸上,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章:出宫 楚贵人双手颤抖无比的接过信笺,只见信笺上所书如下: “主子,奴婢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会死在您的手上!您对奴婢有恩,奴婢不怪您,您放心,您吩咐奴婢做过的事,奴婢见了阎罗王也绝不会说。您好好照顾自己,奴婢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众人皆震惊无比,这关键人物香儿居然跳井身亡,还留了意有所指的遗书!她一死,楚贵人岂不是百口莫辩?而此刻的楚贵人更是面无血色,满面皆是疑惑和震惊,不敢相信道:“不……不……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是楚贵人你怕事情败露,便逼的香儿跳井,杀人灭口?”良婕妤突然道。 “贱人,你休要血口喷人!”楚贵人慌不择言,膝行至皇上身前,环抱住皇上双腿,哭道:“请皇上相信臣妾,这贱婢陷害臣妾,臣妾真的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玄墨辰不耐烦的将楚贵人甩开,道:“你好大的胆子!从种花时便开始布局,杀人灭口,一步一步阴损恶毒!若不是香儿这封遗书,朕竟没发现你如此蛇蝎心肠!事到如今,你还有何可抵赖的?” “皇上!”丽婕妤忙道:“您不要听信她人谗言。楚妹妹心思一向单纯,未必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你要为她说情?”玄墨辰斜睨丽婕妤:“还是你也有份?” 丽婕妤身心一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犹豫片刻,还是讪讪的闭了口。 玄墨辰最后看了哭到肝肠寸断的楚贵人一眼,随即吩咐道: “拖下去!” …… 安思郁独自站在毓宸宫的廊下发呆…… 毒补汤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虽然楚贵人不住喊冤,仍是难逃被关入掖庭的命运。 确认皇后脱离了危险,千秋之宴散席后,安思郁便以照顾淑妃分身乏术为由,献上了补汤方子,婉辞了每日为皇后亲手做汤送汤的差事。千秋之宴发生的事,在她看来,疑点颇多,每每想到,便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眼前大家看到的:楚贵人先是指使香儿种下共生凤仙,后又将其做成蔻丹,又将这毒汁子滴入皇后补汤中陷害自己,最后再将香儿灭口。那么,她为何偏偏要挑千秋之宴这样的场合,如若败露,岂不是风险过甚?而且,还未知阴谋成功与否便杀死香儿,岂不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更何况,那封遗书……香儿只是楚贵人入宫后被分到她宫中服侍的宫女,自不比淑妃与碧云、碧霞的关系,即便楚贵人对她有些小恩,也犯不着赔上性命也要为楚贵人做事。信虽字字泣血,但总觉有些刻意…… 还有,琦兰曾说,几宫嫔妃突然献蔻丹给皇后,而据她所知,皇后这几日气色虽好,但也并无明显表露出对蔻丹的喜爱之意,何况又不是恰逢花季的尝鲜,几宫嫔妃为何几乎不约而同将昔日所制蔻丹献于皇后? 若言子期在这里就好了!他可以为她分析事件始末,说不定就会理请她纷乱如麻的思绪。虽然,她亦可以与淑妃谈论这些事,但淑妃近期因多梦少眠,精神肉眼可见的恍惚,她实在不愿因这些并不太愉快的事让淑妃忧虑烦心。 百病之中,安思郁最最拿不准、没办法的病,就是梦魇!否则,也不会放任它纠缠自己数年之久。而太医院,除了开些常规的安神方子,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眼见着淑妃一天似一天憔悴下去,连胃口也受了影响!安思郁坐立难安,不禁想起师父来。 如若师父在这里,说不定就会有办法! 想到此,安思郁精神不由一振,便想着出宫去看看师父!只是这皇宫不比言家,太后也不似自己的婆婆,溜出去被抓回来只一顿板子了事。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该怎么出去呢? “想什么呢?”低沉却不失雄浑的男子声音低低在她耳畔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跌落石阶! 声音的主人及时的拉住了她,反向力使安思郁顿时失去平衡,不由向那人胸口栽去!那人索性将她圈入怀中,耳畔低语道:“小心些……” 身形既稳,安思郁迅速反应过来,忙将此人一把推开,自己也向后避去,定睛一看,此人竟是皇上,玄墨辰! 安思郁忙跪下请罪道:“臣妾失态,还望皇上恕罪!” “起来!”玄墨辰伸手将她扶起,笑道:“朕搅了你的思绪,是朕不对。” 见皇上态度亲和,安思郁也不由松了口气,道:“娘娘在房中休息,臣妾去禀告娘娘接驾。” “不必了。”玄墨辰挥挥手道:“朕听说了,淑妃这几日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竟还犯了梦魇之症!现下让她好好休息。” “多谢皇上体谅。”安思郁道。 玄墨辰点点头,又道:“肖太医怎么说?难道既找不出缘由,也无法根治吗?” 安思郁轻叹了声,道:“不怪肖太医,梦魇之症本就难以根除,若知其病灶,连根拔起倒也罢,只怕病因未明或时日渐长,便更难治愈了。” 原本,安思郁以为,梦魇只是心魔作祟,然而当她所遇良人,心魔尽除后,梦魇仍会不时重犯。看来,这心病拖得久了,但凭什么样的身子便也很难抗的住了。 “太医院这群废物!”玄墨辰怒道:“遇到难病杂病,先做文章,看起来分析的头头是道,实则狗屁不通!真正到了用药之时,药到病除,就是一句空话!” 安思郁听玄墨辰发着牢骚,知他对太医院不满已久。上次因着淑妃孕中饮食之事辞退了姚太医,听说让太后不满了好几日。想到这里,她心思忽然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既然想到,她便不能让这念头被放过!她鼓起勇气,道:“臣妾有一位师兄,医术高明,多年游历寻得不少古方秘方,专解疑难杂症,江湖中有‘医仙’之称,当前正在‘济世堂’坐诊。皇上能否准许臣妾,去济世堂请他来给淑妃娘娘瞧瞧?” 安思郁一面说,一面偷瞄玄墨辰的表情。虽然,她不知道一位普通医师想要成为太医需要经历什么、具备什么,但她私心希望纪凌寒可以入宫成为太医,过阵子言子期回来后,他便可以代替自己继续照顾淑妃,否则后宫争斗无孔不入,她真的没办法放心下来。更何况,纪凌寒自己,不也对“前程”二字颇为看重?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个不着边际的提议会遭到玄墨辰的拒绝,然而,没想到的是,玄墨辰居然很痛快就答应了! 只是,在末了,玄墨辰又加了一句:“朕同你一起,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学徒 翌日,一位身背药箱、眉清目秀的小医师出现在了那条熟悉的主街上!只是这一次,在她身边,紧随了一位长衣折扇的翩翩贵公子,一双眼睛温柔的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嘴角漾起阵阵笑意。 许是有阵子没出来了,亦许是宫中的步步惊心令她窒息,离开宫门的那一刻,她便如一只冲破樊笼的鸟儿一般飞来飞去,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 “朕觉得,此刻的你,和在宫中的你完全不同!”玄墨辰笑道。 “这么明显吗?”安思郁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不由也和玄墨辰开起玩笑来! 似乎离开了皇宫,自己便做回了安家那匹难以驯服的脱缰野马,甚至连皇上,她也一瞬恍惚,仿佛感觉玄墨辰真就是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一般! “郁儿,你还记不记得,”玄墨辰继续笑道:“朕与你初见时,你也是如现在一般,在这样一个地方,为朕出头,为朕包扎伤口……” “您还说……”安思郁大窘,不好意思的道:“臣妾那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当知道是您的时候,臣妾心惊肉跳了好几天!” “哈哈哈哈哈……”玄墨辰被她逗笑,问道:“为何心惊肉跳?” “怕您要臣妾脑袋……”安思郁小声道。 “哈哈哈哈哈……”玄墨辰再次被她逗笑,道:“在你眼中,朕是那么可怕的人么,动不动就要人脑袋?” “没见到您之前,我确实这么认为的。”安思郁嘟囔道。 “见到朕以后呢?”玄墨辰突然上前一步,在离安思郁极近的地方,有些迫切的问道。 安思郁对他突然的逼近,不自觉的躲闪开一步,笑道:“见到您之后,发现您没有想象中可怕,有时候甚至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玄墨辰愣了一下,再次开怀大笑,边笑边道:“全天下,也只有你敢这样形容朕!” 安思郁激灵了一下,顿时在心中又将口无遮拦的自己骂了百遍千遍,不由感叹自己当真是飘了,在宫里住了几天,便什么都敢说!连忙赔笑道:“臣妾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臣妾口无遮拦……” “你哪里有错?”玄墨辰苦笑了一下,正色道:“错的,是朕!” “皇上有什么错?”安思郁好奇问道。 是啊,皇上有什么错呢?错在没多看她一眼便做主为她指了婚吗?还是错在既木已成舟,却仍对她抱有一丝幻想,明明与她近在咫尺,却似远隔重洋的黯然神伤吗? 见玄墨辰陷入沉默,安思郁隐隐觉得皇上的神态有些不对,心中有些后悔说错了话,忙想着说些什么来打打圆场。想了想,问道:“上次您受了伤,回宫后,太后还有各位娘娘问起,您是怎么说的?” 玄墨辰道:“朕说,朕路遇歹徒,便出手擒贼,虽然受了些轻伤,也是朕爱民如子的证明!” “皇上英明……”安思郁干笑了几声,心想皇上就是皇上,同件事从皇上口中说出,感觉上就高端大气了许多!而皇上笑眯眯的望着她,道:“太后还问朕,朕的伤口是由谁包扎的?” “您……您怎么说?”安思郁心中一慌,看太后对她和淑妃的态度本就疏离,甚至谈不上半点友善,如若知道她与皇上受伤有所关联,那还了得? “朕说……”玄墨辰故意顿了顿,去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着了急,心中不由发笑,道:“是一位同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医师,你猜太后说什么?” “太后说什么?”安思郁焦急得直跺脚! “太后说……包的真丑!” 说完,玄墨辰又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安思郁又红了脸,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嘴硬的为自己辩解道:“那日,臣妾本是赶着出诊,便急了些,其实,平日臣妾包扎的没那么差……” “朕觉得很好!”玄墨辰认真的望着她,郑重其事的道:“朕庆幸朕受了伤,否则朕不会结识你。” 安思郁有些尴尬的望向别处,她隐隐觉得皇上的神态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得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走过一个街拐角,安思郁指向一间铺面,对玄墨辰道:“到了,您看,就是那里!” 玄墨辰驻足望去,见是一间装潢古朴雅致的门脸,正中匾额书“济世堂”,门前挂着一个葫芦。皇上点点头,随她一路前行。行至门口,学徒打扮的小六子迎出,见是安思郁,惊喜道:“郁医师,您来啦!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小六子,我师父呢?”安思郁蹦蹦跳跳的进了门,犹如一只欢脱的兔子一般。小六子笑道:“您来的不巧了,先生前几日刚出了门,说是去云游,没个把月回不来。” “师父真是好雅兴!”安思郁不由感叹,心知师父平素就是这般天马行空的性子,不愿长时间拘泥一处,四处云游,何况现在,师兄可以帮师父坐镇济世堂,那么师父更是无忧了。想到这里,忙问小六子道:“我师兄呢?” “掌柜的在里面。”小六子向内堂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您这会儿最好别进去,掌柜的发着脾气呢!” “为啥?”安思郁有些意外,“我还没见过师兄发脾气!” “啧啧……”小六子缩了缩脖子,道:“掌柜的发起脾气来是真吓人!许是又在训斥新来的学徒了。” “新来的学徒?”安思郁反倒前进几步,果然听到内堂传来纪凌寒高声指责之语:“我和你说过了多少次?一钱便是一钱,多半两都不行!你自己看看!为何会多了一两?”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副柔弱的女声传来,似乎因为做错了事心虚,几乎没什么底气,但这个声音……安思郁却觉得很耳熟! 她决定绕到另一个门去看看,皇上在她的身后,虽不明所以,但仍紧紧跟随。只听纪凌寒继续提高声量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你称的药量若不完全精准,是会直接要了病人的性命!人命关天你怎能如此儿戏?若你并非有心去学,趁早离开不要误了大家的功夫!” “对不起……我……我是真心想要学……我……”女子的声音已有些哽咽,而安思郁早已从偏门看清了女子面貌,不由破门而入,大为吃惊! “知屏,怎么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八章:和离 那新学徒,果然就是言知屏!安思郁万分意外,忙问道:“阿屏,你怎么在这里?” “嫂嫂。”言知屏得体的浅行一礼,看见安思郁似乎并不意外。但是,当她瞥见到安思郁身后的玄墨辰时,顿时惊诧不已!“你是皇……” 显然,言知屏认出了皇上,而皇上在却在安思郁身后悄悄地对言知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言知屏忙打住话头,改口道:“黄先生……” “师妹,正好,你来了!”纪凌寒怒冲冲的指着言知屏道:“她是你引荐过来的人,那就你负责把她带回去!” “干什么呀?”安思郁仍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护在言知屏身前,指责纪凌寒道:“你干嘛对阿屏大呼小叫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没那功夫!”纪凌寒抛下一句,气呼呼转身离开。安思郁对玄墨辰歉意笑笑,道:“您莫见怪,他就是我的师兄纪凌寒,一贯就是这样的性格。” “无妨!”玄墨辰笑了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安思郁不由松了一口气,忙又问言知屏:“出什么事了?” 言知屏怯生生的看了眼安思郁身后的玄墨辰,犹豫了下,仍是摇摇头道:“没什么……” 看她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没什么的意思,而玄墨辰大概也清楚,自己在此,言知屏怕是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况他对言知屏身上发生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便对安思郁道:“朕……我在这里四处转转。” 待玄墨辰离开后,言知屏好奇道:“嫂嫂,皇上为何与你一起?” 安思郁轻叹一声,道:“为着知仪姐姐的身体,我来请师兄帮忙,皇上也忧心姐姐,便与我同行了。” “长姐怎么了?”言知屏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焦急之色。 “你放心,”安思郁安慰言知屏道:“姐姐只是有些睡眠不好,只是长此以往下去,影响精神,不利于保胎。我不擅长这类疾病,宫里的太医们似乎也没有找到能让姐姐尽快摆脱此症的好方法,而师兄对这疑症难症颇有一套,想来他应当会有办法,所以我想着来找他商量一下。” “我就知道会这样!”言知屏闻言竟喃喃自语,见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安思郁更为疑惑,忙问道:“阿屏,你何出此言?还有,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与邹祖荫和离了。”言知屏平静的道。 “和离?什么时候的事?”安思郁震惊!“是不是邹祖荫又欺负你了?” 言知屏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那次你与兄长去过邹家之后,他倒没有再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反而态度好了不少。” “那和离是为何?”安思郁问道。 言知屏情绪略略有些激动的道:“这五年来,他无视我、羞辱我、欺负我,我都可以忍,但是,我无法容忍他算计我!” 言毕,她却低了头,缓缓道:“我娘亲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言家早已不能算是我的家,可是,我却容不下旁人算计它! “是不是很矛盾?”言知屏望着安思郁,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安思郁不住的摇着头,握住言知屏的双手,认真的道:“言家怎能不算是你的家呢?你若不是将言家放在你的心底,又怎能受不得他人算计呢?” “大概……”言知屏怔了怔,叹道。 “你的意思……”安思郁小心问道:“邹祖荫算计了言家?他算计了谁?” “嫂嫂,你这几日都在宫中,应当知道,皇上前些日子纳了位良人。”言知屏道。 “敏良人?”安思郁问道。 “没错!”言知屏点了点头,却反问道:“那么你是否知道,这敏良人是如何进的宫?” 安思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知仪姐姐说过,是邹祖荫将她举荐给了皇后。只是我不知,她是怎样搭上了邹祖荫,又是怎么说服邹祖荫将自己带进宫?” 言知屏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若非因此事,也无法让我下定决心与邹祖荫和离!” 接着,她便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缓缓道来。安思郁心中一直存在的疑团,也随即被解开…… …… 自安思郁登门找邹祖荫算账那次之后,许是一朝倾泻了自己压抑多年的想法与情谊,邹祖荫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睡,急坏了邹阿克将军与夫人。三日后邹祖荫走出房门,颓然的与父亲说:自己想要谋个差事,不愿再如现在一般碌碌无为! 这下子可是让邹将军高兴坏了!邹家就这么一棵独苗儿,这几年不务正业、游戏花丛,到处惹是生非,连带着他这个将军都被暗戳脊梁骨!现如今主动要求上进,激动得老泪纵横,知道儿子对兵法兵书兴趣颇浓,忙在军中安排了个文书的位子,清闲且安全。而邹祖荫竟也意外的规矩,按时点卯,空了的时候,也不似从前般一天到晚都泡在他姬妾成群的后院里,更多是窝在家中读书,练练刀剑,性子也一收平日嚣张跋扈,居然意外的安静起来! 这倒成了一段奇景!毫不夸张的说,这邹祖荫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由内而外的改变几乎肉眼可见!邹府上下,均为之咂舌不已!而他对言知屏的态度,也一扫平日冷嘲热讽,竟意外客气了起来。甚至有一日,他还小心翼翼向言知屏提出了想要搬回房中住的请求…… 言知屏自然是拒绝的!即便婚前,她也曾对邹祖荫有过的那么一丝的倾慕和向往,但成亲这五年来,邹祖荫给自己带来的精神伤害和折磨,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一个简简单单的示好就能消弭的。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也早就习惯于用麻木去承应一切。反观邹祖荫,隔三差五有意无意的将自己一些物什例如笔、墨、书,陆陆续续搬进卧房外套间小书房中,颇有些以退为进之势,搅的言知屏烦心不已。故而,邹祖荫在小书房磨蹭着不肯走时,言知屏便干脆躲出去,在花房侍弄花草,一坐就是一天,反倒清净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