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谋反日常》 第1章 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送你归西!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安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她要浑水摸鱼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送他一份大礼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地龙翻身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谁的锅,谁自己背!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私兵的主人 见辛夷这般模样,赵凰歌却是瞬间了然:“你是想说,那里的兵?” 辛夷没成想她竟然知道,愣怔了一瞬,方才继续道:“是,您让属下炸的地方……有兵,却不是朝廷的兵。” 白日的时候,赵凰歌传召他前来,要他去做三件事。 其一,将守在严华寺外的龙虎司撤走,化整为零分散,再将她的亲笔信交由北大营守将宋启元,另调龙虎司月卫由他调派; 其二,带人乔装打扮后,去一趟威远大统领府,且务必在申时三刻左右,于东三条街上过去。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她要让他……炸了京郊十里处的白家坡。 那白家坡名为坡,却因着早年间地龙翻身,形成了一个沟壑,到现在那些百姓们都将此地视为不祥,因此到现在都人烟罕至。 可那样人烟罕至的地方,却因着前几年商道的修葺,致使此处一度闹起了土匪。 赵凰歌让他去炸土匪窝,辛夷自然没有异议,可他没想到,那里却没有炸出来土匪,反倒炸出来一批私兵。 被炸药夷为平地的白家坡,露出了炸成残骸的残肢断臂,血水流出,恍若人间地狱。 与那些幸存者交手之后,辛夷更清清楚楚的嗅出了内中的异常。 这样一个对外宣称土匪窝的地方,内中怎么会藏着私兵? 而这些私兵,又是谁的? 纵然心中震惊,辛夷也依旧按着赵凰歌的吩咐一一布置下去,待得完成后迅速回来见她。 他原本有诸多不解,着急想要来回禀赵凰歌,可现下见对方成竹在胸的模样,却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解释完之后,到底是加了一句:“主子,您要让属下炸的,到底是什么人?” 辛夷不傻,自然也看得出来,赵凰歌必然是早知晓真相的。 赵凰歌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现下见他这模样,只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自然是私兵的主人。” 从前夜将乌油弹落在萧景辰房中之后,赵凰歌便想到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既能解决了这个隐患,又可牵扯出另外一个祸害。 只是,此事若有半分差池,便会功亏一篑。 她这话说的轻飘,心意却是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再想起先前她让自己做的事儿,神情更是有些难看:“难不成,这私兵是慕容忠的?” 威远大统领慕容忠,其父乃是慕容家的现任家主,更是先帝亲封的护国公,皇城护卫半数皆与慕容家有关联,这样一个人牵扯上了私兵,他是想做什么?! 赵凰歌眸光冷凝,道:“是他的,却也不全然是他的。” 她说着,又问道:“你来时,人可过去了?” 闻言,辛夷急忙点头道:“是,属下特意命人守着,眼见得五城兵马司前去,方才过来寻您的。” 他当时只觉得此事蹊跷,却并未往深处想,眼下听得赵凰歌的话,却觉得心中绵密的凉意,若真如主子所说,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念及此,他又郑重道:“事关重大,属下现下就回去守着,绝不让此事出差池。” 见状,赵凰歌应声,见他要走,复又叫住了他,道:“若有任何消息,随时前来回禀。” 她身在严华寺出不得门,只能靠着随从们的消息。 辛夷恭谨应了,匆匆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他走后,赵凰歌是站在窗前,望着苍茫的夜色,眸光中满是幽深的暗芒。 不出意外,明日会有一出大戏上演。 希望,一切能如她所愿。 …… 夜色深沉,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自房檐下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也打湿了那一身官服。 岳州已经在外面候了小半个时辰,脸上倒是半分怨言也无,只是那微微晃动的身体,却昭示着他此时的不安。 殿内的烛火跳跃了一瞬,下一刻便见内侍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岳大人,皇上召见,请吧。” 闻言,岳州忙笑着道谢,继而随着人一同走了进去。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龙案后坐着一个男人,约莫四十出头,一张脸生的儒雅,可惜却被病弱之态遮住,倒显得格外虚弱。 正是北越皇帝,赵显垣。 听得岳州行礼,他缓慢的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倦怠:“平身吧,朕听内侍说,你有要事回禀?” 岳州是御林军四卫的头领之一,可不待传召便可面见君王。 可即便如此,在这样的深夜里,从严华寺跑过来,若无正当的理由,皇帝怕也不会太愉快。 闻言,岳州再次行礼,却并未直接说,只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 皇帝看了他一眼,便示意内侍都出去。 待得房中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方才道:“说吧,何事。” 下一刻,便见岳州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端端正正的放在了皇帝的龙案之前:“此乃国师房中搜寻出的。” 皇帝将小盒子打开,起初还带着点未曾睡醒的漫不经心,可待得看清楚内中之物,捏着盒子的手顿时带上了力道。 “你如何会搜他房中?” 岳州不敢隐瞒,且他原本也没想隐瞒。 “回皇上,前夜严华寺有人闯入,微臣搜寻未果,却见国师满身狼藉,似是与人争斗过;微臣留了心,谁知不等查出结果,昨夜长明殿却走了水,有人趁乱劫持公主,公主不顾安危,严令留活口审讯,可国师……”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国师以乌油弹,将人当场炸死。” 岳州一边说,一遍觑着皇帝的脸色,见他神情不似怪罪,末了又道:“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拖延,深夜惊扰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摩挲着那一枚乌油弹,神情在烛火映照下越发幽暗:“你如何断定,此物便是国师所有?” 岳州噎了一下,旋即斟酌道:“那刺客被当场炸死,国师昏迷,微臣带人清理国师房间时,意外搜出了此物,且他当时……”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皇帝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凝的问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刺客劫持了公主,河阳现下如何了?” 长公主赵凰歌,封号河阳。 这语气太过冷厉,让岳州手心骤然出了冷汗,他已然刻意弱化了长公主的事情,谁知皇帝还是留意到了。 他声音都多了几分颤,惶恐的回禀道:“回皇上,长公主受了些惊吓,如今正在寺庙中修养。只是那刺客已被炸死,下官正在尽力查他身份。” 岳州话音未落,就见皇帝骤然朝着他砸了一方砚台,声音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气急:“受了惊吓?御林军都是吃干饭的么,朕派了整整一个卫队的人,竟护不住一个河阳?!” 因着太过着急,皇帝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身体一向不好,如今咳嗽的声音惊心动魄,叫岳州听得更是两股战战。 他总觉得,皇帝这心肝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好容易等到皇帝平复了些,缓了缓又道:“莫说是一个乌油弹,就是一整座乌油矿,也抵不过河阳一根头发丝!才出了事儿,你不说好生保护他,竟巴巴的进了宫,与朕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快滚回去,若她再出事儿,朕先拿你开刀!” 这一番话,吓得岳州连忙告罪,着急忙慌的解释道:“可是,这乌油弹……”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皇帝的眼刀几乎撕碎,忙的改口道:“是,下官这就回去,皇上息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有凰来朝,万民踏歌相贺 他磕完了头,见皇帝不耐烦的摆手,又急急忙忙的要离开。 可走之前,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到底是硬生生的顿住脚步,撑着上面的死亡注视,从袖中拿出另外一个袋子,道:“皇上,还有这个……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皇帝脸上风雨欲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拿来与朕看看。” 岳州忙的将东西递过去,相较于十分好辨认的乌油弹,这袋子里的东西就格外普通了。 不过一方小小的黄杨木雕刻的牌子,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繁复的花纹。 皇帝蹙眉看了看,问道:“这牌子可查出源头了么?” 才出了事儿,岳州哪儿能查的出来,现下见皇帝这般,又不敢说实话,只能道:“下官正在查……” 他这话一出,皇帝看向他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善:“那还不快去!” 得了这话,岳州再不敢耽误,告罪之后,便灰溜溜的出了宫。 被夜风一吹,岳州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襟已然尽数湿透了。 岳州抖着手抹了一把汗,复又长叹一口气。 他一直都知道皇帝宠爱长公主更胜于自己的儿女,今夜才算是真的见识了。 说起来,这位公主真是个好命。 先帝老来得女,六十岁上才有了长公主。 她名字里的凰歌,便是取自“有凰来朝,万民踏歌相贺”之意。 自幼如珠如宝的宠着,一岁生辰时,先帝更是将北越最肥沃的封地河阳赐给了她。 北越历经三朝百年,她是唯一一个有封地的公主。 先帝驾崩后,今上登基,对赵凰歌便越发宠爱的没了边界。 毕竟,皇帝如今年逾四十,长公主赵凰歌却才十四。 当今圣上与长公主年岁相差了二十有六,虽说他子嗣凋零,接连三四个孩子都夭折,如今只唯有一个四皇子还在人世,病歪歪的养着。可若是其他子嗣们还活着,最大的儿子都要比赵凰歌大了四五岁。 也正是因此,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皆是任由她予取予求。 可如今,这样一个祖宗,竟然在自己守卫的时候出了差错,皇帝没直接要了他的脑袋,他都得跪谢皇恩了! 念及此,岳州又觉得自己格外命大。 不管如何,有了国师这个疑似罪魁祸首,虽然皇帝现下心疼长公主,还没想起来理会他,可等到回头秋后算账的时候,有国师顶雷,他的处境必然会好很多! 岳州一路想着一路前行,不妨却险些撞上了人。 他正处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下意识便蹙眉道:“你这……” 只是话未说完,他却猛地站定了身子,声音里也多出几分谦卑来:“孙大人,您怎么来了?” 孙诚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虽不算他的顶头上司,可他却是对方的半个学生。 他一面说着,一面悄然观察对方。 雨势不大,孙诚的衣服却已然湿透了,他未着官服,形容有些狼狈。一张容长脸上写满了冷肃,稀疏的眉毛拧在一起,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在这夜色里,显得越发神情凝重。 因管着偌大的五城兵马司,孙诚寻常也鲜少有笑模样,可现下这状态,显然是出了什么事儿。 岳州心中想着,倒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惨状,状似不经意道:“下官才从皇上那儿出来,他心情不大好,您待会留神些。” 闻言,孙诚只微微颔首,道:“本官知道了,你不用当值?” 他原本走得急,这会儿岳州挡着路,他便停下了脚步,只是神情依旧难看。 见对方显然没有跟他交流的欲望,岳州也知多半是套不出什么话,便十分识趣的侧身,给对方让出了位置:“正要当值,大人快去吧,莫要耽误了事情。” 待得孙诚急匆匆的去了,岳州的笑容却渐渐地淡了下来。 大半夜的,五城兵马司进宫,为的是什么事儿? 这话,皇帝也想问。 他才赶走了一个岳州,正捏着乌油弹拧眉思索,听得内侍回禀,第一反应便是将乌油弹收了起来。 “皇上,白家坡有异状。” 傍晚时候地龙翻身,因着动静并不大,上京中感知到的人寥寥无几。 五城兵马司查探到动静之后,便先进宫跟皇帝回禀过了。 知道是地龙翻身,皇帝还吓了一跳,可后来又听得孙诚说乃是有人误用了爆竹等物制成的炸药,又一瞬间将心放了回去。 那白家坡早有山匪流窜,皇帝约莫猜到了是山匪作乱,只随意命孙诚去查,翌日再给他结果便可。 谁知孙诚不但大半夜就来了,且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微臣捉到了活口,连夜审讯后方知,那些被炸死的人,并非山匪,而是豢养的私兵。” 孙诚说到这儿,又将折子递了上去,道:“此乃他们的供词,请您过目。” 皇帝这会儿神情早没了先前的淡然,一脸凝重的接了过来,待得看到上面的供词之后,呼吸都重了几分:“可查到是何人豢养不曾?” 离皇城不过十里处,在这里养着私兵,这是在他的卧榻之旁放了一把刀啊! “回皇上,微臣正在查,虽无确切证据,可那些私兵习武的路数,却有些熟悉,与我北越军中所习相似。” 也就是说,豢养私兵的人,要么与军中人有关系,要么,他自己就是将士! 这话,让皇帝心火翻腾,他才激动了几分,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内侍才要进门,便被皇帝止住,自己灌了一通茶水下去,方才缓和了几分,沉声道:“你继续说。” 孙诚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帝,近一年来,皇帝的身体越发的虚弱,近来更是急速下滑。 照这个劲头,天命怕是…… 他一时不敢想下去,只能摒弃那些杂乱的想法,回神道:“那些人并不知自己授命于谁,但微臣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说着,将搜出来的证物递了过去,道:“您看这个牌子,这是从私兵身上搜的,每一个花纹各有不同,大抵与各自等级相关。” 孙诚将牌子递过去之后,皇帝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这个牌子,与先前岳州送来之物,乃是同源同宗! “去,将岳州给朕叫回来!” 听得皇帝的吩咐,内侍连声应诺,一溜烟的跑出去拦人。 于是,岳州才出了宫门,就被人给截了回来。 “微臣叩见皇上。” 他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让人把自己拽回来,可看着皇帝跟孙诚的模样,显然此时没什么好事儿。 岳州心中忐忑,下意识的偷偷去看孙诚,却听得皇帝沉声道:“你先前说,从刺客身上搜出来一块木牌,可能确认是刺客之物么?” 闻言,岳州越发觉得心里没底,看着皇帝的神情,他不敢有所隐瞒,回话越发小心翼翼:“回皇上,千真万确,那牌子乃是刺客贴身佩戴,因他尸首炸的有些零碎,还颇废了一番功夫。” 毕竟,谁敢拿沾满了鲜血碎肉的证物,让皇上去看? 这不是疯了么! 听得他的话,皇帝默然了一瞬,旋即将龙案上的牌子扔了过去,道:“你来看看这些。” 岳州这会儿才敢抬头看皇帝,却在看到他丢过来的东西之后,骤然瞪大了眸子:“这……” 这些牌子,除却花纹不同,材质都一模一样,全部是黄杨木制成! 这个认知,让岳州的手都有些抖,下意识开口问道:“皇上,这些牌子,是何处所得?” 他当时抓住那刺客的时候,约莫觉得这牌子会是线索,可现下很显然,这不但是线索,似乎…… 还别有内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您是何时去的白家坡? 皇帝指了指孙诚,声音里满是冷意:“你来说。” 孙诚将事情经过说了,末了又道:“这些牌子皆是私兵所有,应当可溯源其所属。只是,为何行刺之人身上也佩戴此物,难不成他们是一伙儿的?” 听得他叙述,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神情越发有些难看。 见皇帝这模样,岳州脸色也有些发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因斟酌着问道:“大人,您是何时去的白家坡?” 孙诚想也不想道:“第一次是戌时初,第二次是戌时末。” 第一次他才到没多久,便被皇帝传召,因对现场情形尚未完全确认,所以推测的其实是有误的。 直到第二次过去,才知道那里面竟然隐藏了私兵,五城兵马司的人还与那些残余之人交了手。 地龙翻身是傍晚时分,长明殿走水是夜里,且多半便是那刺客声东击西的招数。 这样一来,时间线似乎就对的上了。 岳州捏了捏掌心,方才回禀道:“皇上,夜里刺客烧了长明殿,引寺内混乱时挟持了公主,若那人真是被豢养的私兵之一,那么,他必然是从白家坡逃过去的。” 白家坡出了事,那人借机逃了出去。 至于为什么刺客逃走之后,第一时间要去找萧景辰,那便需的问当事人了。 可当事人已死,唯一知道真相的,便只剩下了萧景辰。 萧景辰,国师大人…… 皇帝的手指敲了敲龙案上的木牌,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说,那刺客的目标就是国师?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那会儿岳州想要详细说,却被皇帝抓住长公主受伤之事,将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便是他想说,也没有机会说。 只是他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皇帝争辩,这会儿只能再次行礼道:“都是微臣的过错,请皇上恕罪。” 他将皇帝没有怪罪之意,这才大着胆子道:“微臣赶去的时候已晚,但那刺客的的确确是冲着国师去的,说起来,自前夜起,国师的行为就有些异常。” 前夜里,严华寺内负责国师房外巡逻的守卫醉晕过去,后续他挨个排查了一遍,发现并无一人饮酒。 那只能说明他们都中了招。 而那时候,国师的态度很奇怪。 “国师才与人打斗过,形容狼狈,可在微臣询问起时,他却在遮掩此事。” 他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事,因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件事,下午微臣带人巡逻,曾遇见公主去寻国师,而当时,他不在房中。” 岳州当时离得虽然远,却也是清清楚楚听到他们对话的,那时候他还有些奇怪,国师到了严华寺之后,除却佛堂便是自己房中,且按着时间,那个时间点他一向是在禅房打坐,怎么今日却出门去了? 那时他没放在心上,现下想起来,却觉得有些怪异。 而最重要的,却是晚上那一枚乌油弹。 分明公主已然说了要留活口,可国师却炸死了那刺客,到底是因着为了保护公主,还是…… 为了杀人灭口! 待得岳州说完之后,皇帝却沉默了下去。 他久久不语,殿内的气氛便有些凝滞,偏生这时孙诚抬起头来,蹙眉问道:“你方才说,国师下午不在?” 岳州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因点头道:“是。” “你确定?” 他的神情凝重,皇帝也朝着他看去,问道:“孙爱卿可是想到了什么?” 下一刻,便见孙诚沉声道:“回皇上,微臣下午回府之时,曾遇到过一个背影,颇像国师。只是彼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他身在严华寺不可能出门。可如岳大人所言,国师若是出门的话,那就不是微臣看错了人。” 孙诚与国师虽然打交道并不多,可因在五城兵马司,所以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现下想来,不是他看错,只是他没敢认。 他这话里的意思,让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你在何处遇到他的?” “威远大统领府。” 这几个字一出,不但皇帝,就连岳州的一颗心也狂跳了起来。 威远大统领慕容忠,出自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家,其父更是慕容家的家主。 寻常的时候,萧景辰尚且深居简出,可偏偏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萧景辰去寻了他。 萧景辰去做什么,傍晚白家坡的惊天炸响,又与他有多少关联? 皇帝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神情变幻莫测,良久才道:“国师身份特殊,关乎北越国体。今夜之事,暂且先不要声张。” 他这话,孙诚和岳州并不意外。 毕竟,萧景辰出生时便是佛子之命,这些年身在东皇宫,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北越百姓信奉天神,皇室亦是如此,若是萧景辰真出了什么事儿,必然会在百姓中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萧景辰不但动不得,还得好好儿护着。 因此听得皇帝的吩咐,二人连忙应诺。 孙诚试探道:“国师之事暂且不查,但威远大统领府,想来是个突破口,微臣想从此查起,不知可否?” 听得他这话,岳州倒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 这位孙大人,倒也不如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大公无私啊。 毕竟,孙诚寻常交好的是赫连家族,与慕容家政见不合。 他心里想着,却并未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当木头人。 这两年慕容家越发嚣张,若能受创,于他也有好处。 皇帝目光自孙诚的脸色掠过,见对方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思索了一瞬,才点头道:“可,但需暗中查探。” 四大世家由来已久,且慕容家的老太君,乃是先帝的姐姐长乐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无凭无据,贸然查慕容家子嗣,他那位姑姑便头一个不答应。 皇帝的顾虑,孙诚自然了解。 能得皇帝的准许已然不易,孙诚顿时谢恩领旨。 皇帝知他有分寸,因此交代完后,便看向了一旁闭口不言的岳州:“你先前说,国师受伤了,他伤势如何?” 被皇帝突然叫到,岳州忙得回禀道:“回皇上,国师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被瓦砾砸到头,正在昏迷之中。” 皇帝点了点头,道:“国师既是受伤了,便暂且在严华寺好生养着。稍后朕会着太医院院判与你同行,好生伺候着,不准有闪失。”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还有,公主此番受了惊吓,朕念你是无心,先饶了你这次,可若再有下次,你提头来见。” 他这话一出,岳州忙的跪地磕头:“微臣惶恐,皇上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对方可是长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敢再出事儿,他都不必来御前,自己谢罪领死算了! 见状,皇帝这才满意的点头道:“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你便先回吧。切记,不要声张。” 他没有点名何事,岳州却是骤然明了。 这是要让他监视萧景辰呢。 他自然知道轻重,忙的应声:“微臣遵旨。” 岳州领了圣旨,皇帝又看向孙诚,道:“私兵事关重大,朕将此事交给你,十日之内,朕要结果。” 十天的确有些紧迫了,可下个月便是中秋宴,至多月末,宫内也要预备起来,这样一件事若是悬在头顶,怕是朝臣人人自危。 孙诚明白后果,闻言恭谨道:“微臣领命。” 皇帝颔首,看了一眼孙诚,沉吟了一番,方才道:“此事,朕让兵部与你一同去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国师如何了? 单靠五城兵马司的力量,的确不够,孙诚并无异议,只是心里却压了一块大石头。 这事儿最好顺利出结果,否则到时候,第一个被问责的便是他这个负责案件的主审! 因着事情紧迫,二人领命之后,也不敢多待,行礼便告退了。 待得他们走后,皇帝却是坐在龙椅上未曾动弹。 内侍监进门之时,便见皇帝摩挲着乌油弹神情难看,他小心翼翼的行了礼,轻声道:“皇上,夜深了,奴才服侍您安寝吧?” 皇帝本就是在睡梦里被吵醒的,可惜这会儿得了这个消息,哪儿还睡得着,闻言只摆手道:“不必,把公文搬过来吧。” 他心里积压了事情,眼下又惊又怒,哪里还睡得着。 内侍待要再劝,就见皇帝低头掩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忙得过来伺候,却被皇帝制止。 良久,他咳嗽的声音才小了些,脸上却是泛着不正常的红,就连眸子也带出几分赤色来:“罢了,你出去吧,朕自己坐一会儿。” 见状,内侍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替皇帝换了新茶,这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皇帝靠在龙椅上,将手背抵在额头,眸中皆是浓重到化不开的墨色。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快不行了。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身为国师的萧景辰,决不能出事! 但愿,此事只是巧合,否则…… 皇帝一时竟不敢再想下去了。 …… 夜里雨水不断,到了晨起时分,倒是渐渐地止住了。 赵凰歌醒来时,只见晨曦透过纱窗照进来,为这室内镀了一层金光。 雨后的空气清新,她让锦绣进门将窗户打开,自己则是靠在床上并未起身。 夜里的时候睡的不安宁,她眼下一片青黑,精神倒是极好。 锦绣将纱窗开了,又拿了纱布来替她换药,神情里满是心疼:“公主且忍着些,一会儿就不疼了。” 赵凰歌前世里受过的伤比这吓人更甚,她倒是浑不在意,反倒是安慰她:“没事,本宫现下就不疼。” 只是那药粉撒上去的时候,她到底没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这年岁回去了,身体也变得娇气了起来。 赵凰歌无声叹了口气,见锦绣倒是先心疼的红了眼圈,因笑着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本宫还没问你呢,先前谁来过?” 她半睡半醒时,似乎听到锦绣跟人说话。 锦绣果然被她转移了思绪,一面小心翼翼的替她缠绷带,一面回禀道:“才要跟您说呢,晨起岳大人来了,说是寺内近来不太平,皇上担心您的安危,特意又加派了一个卫队的御林军,来护卫您的周全。” 这话一出,赵凰歌先是诧异了一番,继而又轻笑道:“倒像是皇兄能做出来的事儿。” 父皇死的那年,她才不到七岁,母后悲痛欲绝,一头撞死在了棺椁之前,全了他们的帝后情深,却抛下了年幼的她。 她那时不懂什么是生死,却也隐约清楚,父皇母后不会再回来。 那些难熬的日子,是皇兄陪着她度过的。 他哄着她,宠着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没有了父皇母后,还有皇兄。 所以前世里,皇兄死后,赵凰歌才会为了他的一句遗言,其后十年风霜刀剑无所畏惧。 因为,她要替皇兄守着赵家江山。 谁知…… 她却养出了个祸害。 赵杞年是个蠢货,可这蠢货是她带出来的,是不是她做的不够好,所以才将好好的孩子带上了歪路? 念及此,赵凰歌掌心微蜷,指甲入肉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了几分清醒,心里却又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皇兄待她那样好,可她不但没能替他守好江山,还没能替他养好子嗣。 赵凰歌垂眸,心中自责蔓延开来,让她没忍住,红了眼眶。 锦绣却以为她是疼的受不住,忙的扶着她的身子,柔声道:“公主别哭,奴婢给您拿蜜饯来可好?” 这样哄着小孩子的语气,倒让赵凰歌回过神儿来。 她吸了吸鼻子,垂眸看着自己被掐出红痕的掌心,轻声道:“不必,本宫不疼了。” 她说着,又问道:“皇兄可还说什么了不曾?” 锦绣闻言,却是瞬间了然,因笑道:“皇上说了,让您安心养着,待过几日他便来看您。” 谁人不知公主是被皇上宠大的,这会儿哭怕是想跟皇上撒娇呢。 赵凰歌却是咬了咬唇,欢喜之余,又生出几分仓惶来。 死后她未曾见到他,如今重来一世,她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皇兄。 前世赵杞年冷了她的心,她也是有过委屈的。 今生若皇兄再那样交托一次,她大抵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可是,她又该如何向皇兄交代呢?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这些纷杂的念头,保持着一线清明。 总归现下还早,那些事情以后可以解决,可现下,还有更重要的呢。 念及此,她复又抬头问道:“国师那边如何了?” 那些证据足够明显了,皇兄既增派了人手,必然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形。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皇帝的处理结果会出乎自己意料。 “你是说,太医院来了人伺候着?” 赵凰歌神情有些异样,锦绣却未曾出察觉到,只轻声回禀:“是,后半夜冒着雨来的,此番严华寺增了护卫,其一是为您的周全,其二也有保护国师的意思。毕竟,您如今还需在此斋戒不可离开,皇上得为您考虑呢。” 听得锦绣这话,赵凰歌却忍不住蹙眉,思绪也有些杂乱。 她不大明白,皇兄为何会这样做。 昨夜她给的证据已经够多了,只要五城兵马司的人不笨,再结合岳州的话,必然能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可现下,皇兄竟然无动于衷? 不对…… 他没有无动于衷。 便是为了保护自己,也不必要增派一个卫队的护卫,这些人名为保护,实则,是为了监视! 是了,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景辰是何人,身为北越国师,前世更是在皇兄殡天之前,将其封为帝师,辅佐年幼的赵杞年。 他的才能世人有目共睹,在无确凿证据之前,只凭着那一枚乌油弹,皇兄必然不会贸然动他。 皇兄一向宽宥,与她的雷厉风行不同,他治国皆以仁政。 可现在,她却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萧景辰前世通敌叛国,她彼时已然是幽魂,自然奈何不得他。 可重来一世,她眼下却只是一个未曾及笄的公主,既无兵也无权,只能步步谋划。 她倒是不介意谋划,毕竟论起来耐心,她还是有的。 然而若是现下动不得他,那她的加冠礼上,必然又要重演前世之事。 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难不成,她又要再一次从萧景辰的口中,得到这样一句箴言么? …… 朝堂上风云诡谲,严华寺里却是一片安静,除了护卫的人增多以外,再无其他变化。 第三日的时候,萧景辰才醒来。 说来他运气着实不好,那瓦砾砸到他的后脑,虽然致使他昏迷,可让他之所以到现在才醒来的根本原因,却是赵凰歌那日中午给他下的药。 赵凰歌心知肚明,是以在萧景辰醒了之后,特意前去看望了他。 此番皇帝派来的院判,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太医,见到赵凰歌的时候,先端端正正的行了礼:“下官叩见公主,公主千岁。” 赵凰歌点头应了,问道:“本宫听说国师醒了,他如今境况如何?” 虽说她自认那下药的手段,不至于被太医给窥破,但她还是要以防万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活色生香 毕竟,萧景辰此人,太过精明,她不能让对方抓住自己的把柄。 而院判的话,则是让她彻底安心了下来:“公主放心,国师已无大碍,先前昏迷乃是后脑淤血堆积之故,如今醒来,不日便可痊愈。” 赵凰歌安心不少,着锦绣看赏,待得院判出去,自己这才转身进了房中。 萧景辰正靠枕坐着,他昏迷了三日,脸上带着憔悴之色。 分明是虚弱的姿态,可看到赵凰歌的眼中,却莫名想起四个字。 活色生香。 说来好笑,她厌恶他至极,前世与他的对手,今生知晓他是叛国贼后,更是满心满眼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每次她见到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先注意到他的色。 然后,再想起这人皮囊下面肮脏恶臭的灵魂。 她神情骤然带出厌恶来,脸上却还维持着笑容:“国师。” 见到赵凰歌进来,萧景辰神情有一瞬间的变化,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公主殿下。” 对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赵凰歌只当不见,只含笑道:“国师前几日救本宫一命,今日特来道谢。” 她话说的客套,一张脸上也格外真诚,可惜一双眸子里却是带着暗芒,叫人分辨不出这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 至少她所谓的道谢,萧景辰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听完她的话,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对方,与赵凰歌眉眼带笑的模样不同,萧景辰的眸子里,似是琥珀琉璃色。雪山一样的清冷,叫人有些不大敢对视。 赵凰歌见到他这神情之后,第一反应想躲开,也真是奇怪,前世里,她从未怕过对方半分,可不知怎的,今夜瞧着对方的目光,她这带着厌恶的惺惺作态,竟罕见的生了几分心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才打算收回目光的,便见萧景辰先偏了偏头。 他不看自己,声音里倒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真诚:“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救您,乃是贫僧分内之事。” 那夜他救赵凰歌时,对方一瞬间便将他推开,彼时房中一片混乱,可萧景辰确信自己不会看错。 推开他的那一瞬,她眼中满是厌恶与憎恨。 这位公主,分明对他抱有极大敌意,可现下,倒是伪装的很好。 萧景辰并不想思索这里面到底有何内情,但与生俱来对危险的敏锐,让他第一反应,便是要远离她几分。 他性情淡泊,一向远离是非,眼前人,却是是非本体。 赵凰歌不知萧景辰心中所想,自然也并不在意他所想,眼下见他这模样,倒是还能虚与委蛇下去:“国师客气了,此番害您受伤,本宫十分过意不去,幸好有院判照顾,国师也可安心养伤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在笑着的,可是萧景辰却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危险来。 不等萧景辰开口,便见赵凰歌又起身道:“国师有伤在身,本宫便不多叨扰,您且好好儿养着吧。” 对方要走,也打断了萧景辰的思绪,他颔首应声,目送着赵凰歌出门,方才收回了目光。 不对劲儿。 他心中一瞬起了这想法,却又骤然蜷缩了手指。 床边的枕头早被人整理过,而那下面被他压着的小盒子,不见了。 萧景辰几乎是瞬间想通了危险来源,眉眼里满是沉郁:“传信,就说,我要面圣。” 小沙弥见他神情不对,忙忙的便应声去了。 只是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带回了皇上的口谕:“皇上现下正在忙,无闲暇传召您,他说让您先养着身体,待过些时日,再行召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过往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萧景辰想要面圣,皇帝便会第一时间召见。 因为他是现任国师,更是东皇宫的主人,每次面见皇帝,都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可今日,皇帝却拒绝了他。 萧景辰心知肚明。 房中被打扫过,那一枚乌油弹也不见了,而它会落在哪里,已然十分清晰。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乌油弹的事情告知皇帝,而如今被翻出来之后,他便陷入了被动。 皇帝不愿意见他,必然是因乌油弹的事情对他生了嫌隙。 若真等到皇帝闲暇的时候,怕就不是召见,而是审讯了! 萧景辰越发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先前那些隐秘的线索,似乎在这个时候,都串联成了一条线。 那个暗杀自己的神秘女子刻意留下的乌油弹,便是引他入局的钩子; 而第二夜前来寻自己的刺客,则是让他坐实了罪名的佐证; 他运气的确不大好,在不知情的时候入了局,最好的结果,便是那刺客没什么来历。 否则,这一次他必然是要栽跟头了。 萧景辰拧眉,手中的佛珠也停止了转动。 他心在佛门,却也是北越的国师,佛门清净地难得清静,出世之人也需得在世上行走。 所以,这罪名他不能认,更不能坐以待毙! …… 一场秋雨一层凉,秋雨过后,地面的银杏叶便铺了一层,纵有小沙弥不时地打扫,经过时也可随手抓住一片飘落的叶子。 风吹树叶沙沙响,后山的果子熟了,虽不知是什么,可却能嗅到顺着空气而送来的甜味儿。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把玩着手中的银杏叶站在窗前,眉眼中倒是十分放松。 这两日,京中已然乱了套。 白家坡炸出来的私兵,成了一根让朝堂上炸锅的导火索,皇帝兵分两路,一路明察一路暗访。可朝中的都是多年的人精,早嗅到了这里面的不同寻常。 这两日辛夷送过来的信,也都昭示了这一点。 她这一记暗中打出的直球毁了他们的平衡,便是老狐狸们,也有些坐不住了。 手中的银杏叶子被她捏出了痕迹,沾染了一手浅淡的味道。她随手将叶子扔在一旁,一面拿毛巾擦手,一面漫不经心的想:朝野都乱了,不知自己那日在萧景辰面前添的火,又成了几分? 她才想到这里,却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旋即便见锦绣快步走了进来:“公主。” 见锦绣进门,赵凰歌将帕子放下,问道:“怎么了?” 瞧着对方模样,倒像是有些紧张似的。 下一刻,便见锦绣深吸一口气,将袖中的竹筒递了过去:“请您过目。” 赵凰歌神情微缩,问道:“怎么会在你手里?” 前来给她送信的,一向都是辛夷,可今日这信筒却过了锦绣的一道手。 锦绣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来送信的不是辛夷,奴婢不认得那人是谁,他功夫不到家,险些被捉住,奴婢费了些功夫才瞒过了岳大人跟御林军,将这信件带了过来。” 她解释了来龙去脉,又轻声道:“现下人在寺中,您辨认了真伪,若想见人,奴婢再带他过来。” 锦绣做事一向稳妥,赵凰歌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将竹筒接过来后,见上面的标记的确独属于龙虎司,这才轻声道:“你先去门口守着。” 待得锦绣出门后,她这才将竹筒打开,果然看到里面的信件。 这信写的格外短,赵凰歌看完后,眉眼却冷凝了下来。 宋辉死了。 宋辉此人,乃是元兴三年的进士,因着为人迂腐且不知变通,颇坐了几年的冷板凳,直到去年的时候,才被提拔到了刑部里面,做了一个跑腿的主事。 此番查证私兵之事,人人都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再加上有皇帝的严令,所以宋辉倒是成了被推出去查案的人。 可他却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辛夷受伤 且,还是死在白家坡附近。 他死后身上衣服被割破,身上没有半分好肉,而他的死因,更是指向了一个——他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赵凰歌捏紧了手中的信纸,眉眼中的冷凝浓重,哑声喊道:“锦绣。” 下一刻,便见锦绣进门,只听得赵凰歌沉声吩咐:“将人带过来。” 今日来见她的不是辛夷,可信里却没有半分提及,她得知道真相。 而等到来人到的时候,赵凰歌却是微微一怔:“朝元?” 眼前人生的面白,眸子既大且圆,瞧着面容稚嫩,十几岁少年的模样,连眼神都是干净澄澈的。 给赵凰歌行礼的时候,那声音都带着清脆:“朝元给主子请安。” 只是那声音里的,到底能听出几分忐忑和惊喜来。 他是第一次来见主子,不想主子竟然知道自己? 赵凰歌这才意识到什么,吩咐他起身,一面问道:“怎么是你前来,辛夷呢?” 知道是他,赵凰歌心里也踏实了一些,前世,朝元也是她心腹之一,不过却是她摄政开始,他的才能才渐渐显露的。 而这会儿,他还在龙虎司里坐冷板凳呢,冷到就连锦绣都不认识他的地步。 “回主子,他受伤了。” 说起来辛夷,朝元的神情里也多了几分自责:“昨夜原该是属下值守,可是卫长替了我,他如今受伤昏迷,缘由不明,但可以确认一点。” 他说到这儿,声音也随着低了下去:“杀死宋辉的人,应当与他交过手!” 这话一出,赵凰歌瞬间坐直了身子,问道:“可有证据?” 朝元点了点头,道:“他手上有一块布条,与宋辉身上布料一模一样。”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宋辉的死因,你们可查清楚了?” 这信里只寥寥数语,自然不可能说的清楚。 闻言,朝元越发羞愧不已,垂首道:“属下无能,并未查到。” 辛夷昏迷之前,藏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顺着暗号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辛夷。 若不是他手中的布条,他们甚至连这是与宋辉有关都不知道。 朝元说到这儿,又道:“那夜原本是在威远大统领府盯着的,可是后来发现辛夷的时候,却是在白家坡附近。” 而宋辉的死,也是在白家坡附近。 赵凰歌瞬间猜到了些什么,现下却不能确定,抿了抿唇道:“这两日,你暂且将盯着大统领府的人撤回来。” 她说到这儿,起身走到桌案前写了一封信,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张,一面沉声道:“将这封信给宋启元,他知道该怎么做。” 北大营守将宋启元,是她的人。 如今自己身在严华寺,不能随意进出,想要知道消息,只能靠着下属传进来。 可这样的速度太慢了,她需要一个可以替自己做主,并且随机应变的人。 宋启元的位置合适,身份也合适。 朝元应诺,将信收起来之后,又有些赧然道:“主子,属下这两日怕是不能经常过来。” 他的功夫不如辛夷,如今严华寺外足足守了两个卫队的御林军,若不是方才那位锦绣姑娘帮忙,他此番也进不来。 赵凰歌见他脸上窘迫,也明了过来他的意思,斟酌了一番,点头道:“也好,你这两日看顾好辛夷,让他好好养伤,至于送信之事……换桑枝过来吧。” 龙虎司下分四卫,分别是风花雪月。 辛夷掌风卫,而桑枝则是花卫的卫长。 且,明面上还是长公主府的管事。 皇帝宠她,虽说长公主府在她出生那年便已经落成,可是这些年来都只是摆设,交由下人日常打理着。 至于她自己,则是一直住在栖梧宫。 而现下非常时期,相较于男子,桑枝这样的身份,更适合在严华寺内进出。 得了她这话,朝元忙的应声,眼见得她再没有别的吩咐,方才带着信走了。 他走之后,赵凰歌坐在桌案后,却是难得的眉眼有些郁色。 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知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更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威远大统领慕容忠,以权谋私,训练了一批私兵,就藏在了白家坡。 前世皇兄死后,慕容忠不尊遗旨,试图拥立不过六月大的五皇子为帝,以她假传圣旨的名义,策划了一场清君侧。 那时她用铁血手段镇压,虽有龙虎司占了先机,皇城却也如同血洗一般。 那一场乱事太过惨烈,虽最后她赢了,可她弑杀的名号,也自此传开。 今生得以重来一世,萧景辰是叛国贼,慕容忠又何尝不是乱臣贼子? 她原本打算的好,想要先诛杀萧景辰,再将这一切嫁祸到慕容忠的头上,届时再引出私兵之事,必然可以将这些人给一锅烩了。 那夜她计划出了差错,不但没有诛杀了萧景辰,自己还留下了把柄。 其后她便顺水推舟,索性自己着龙虎司将白家坡那边引爆,又将漏网之鱼引到了寺庙中来,生生让萧景辰跟私兵挂了钩。 可谁知道,皇兄却是个谨慎过了头的,见到这样的铁证,都没有将萧景辰给抓起来。 而现在,慕容忠被打草惊蛇,如今竟直接向朝廷官员下了手。 宋辉必然拿到了证据,可现下他人死了,证据十之八九也丢了。 赵凰歌一时有些心急,她如今不比前世,手中唯有龙虎司可用,自己却又在严华寺脱身不得。 而现下,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以皇兄这般优柔寡断的性格,万一最后揪不出来真凶可怎么好? 她有心直接见皇帝,却心知肚明这是缪谈。 难不成,直接去告诉皇兄,说自己是重生一世的人,对那些乱臣贼子心知肚明? 且不论别的,单一件事,她就没办法解释。 她的死因。 总不能直接告诉皇兄,她是被他的好儿子赵杞年给逼上了绝路,再加上中毒时日无多,悲怆之下,索性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在了栖梧宫内吧? 赵凰歌叹了口气,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如今,只盼着宋启元值得自己的信任,能按着她的谋划去布局,将龟缩在幕后的慕容忠给揪出来。 否则,她怕是真的得豁出去一回,奔着皇兄将自己当异类,也得亲自出面诛杀乱臣贼子了! …… 宋辉的死,犹如一枚炮火入了池水,炸起层层波涛。 至少皇帝在知道此事的时候,整个人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而朝臣们给出的答案,更让他怒火高涨:“什么叫查不出死因?人是怎么死的,被谁害的,偌大一个刑部,就没有一个人给朕答案?” 他气急了,又指着孙诚道:“还有五城兵马司,朕限你们十日内给朕一个结果,你们倒是真不让朕失望——不但没查出来半点线索,反而还给朕添了一桩公案?” 皇帝将这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朝臣们瑟瑟发抖,互相看了一眼,这会儿倒是连推诿都不敢了,齐刷刷的请皇帝息怒:“皇上恕罪。” 皇帝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看着那些奏折却觉得心中邪火越发旺盛,末了只道:“三日,查不出宋辉的死因,你们也不必来见朕,自去吏部脱了官服,寻能者居之,少在这里尸位素餐的欺瞒于朕!” 天子一怒,臣子们皆跪了下来请求皇帝恕罪。 皇帝却懒得看这些人,一甩袖便走了。 孙诚与那刑部尚书现下倒是没有互相告状的心思了,只看着对方,道:“大人,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她是暗卫 那刑部尚书闻言,也微微叹了口气,道:“孙大人,此番查案,刑部必定全力配合,早些找出真凶,才是正道。” 不管过去的时候,他们如何的给对方使绊子下狠手,可是现下出了事儿,双方人马谁都逃不开责任。 为今之计,还是查清楚了案子,才是最要紧的。 毕竟,保不住头顶上这一个乌纱帽,还哪儿有什么往后? 双方心知肚明,纵然知道皇帝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撸了对方头上这一顶官帽,可办差不利留了把柄,还不知会成为谁手里的利刃对付自己。 因此,出了御书房后,他们倒是格外明确自己的目标,直奔五城兵马司而去。 那里,还关押着一批白家坡抓出来的余孽呢! …… 赵凰歌嘱咐之后的第二日,前来伺候她的人就多了一个桑枝。 相较于锦绣,桑枝的眉眼更显沉稳,见到赵凰歌的时候,先是郑重的行了礼,一面伺候她起床,一面将外间的消息一一回禀。 末了,见锦绣端着水进来,自己则是退到了床边去叠被褥,由着锦绣为赵凰歌梳洗。 待得锦绣为她梳洗完后,桑枝又将水盆端了出去,让锦绣在房中伺候。 她这般知道分寸,倒是让锦绣有些诧异,毕竟,先前能到公主面前伺候的,哪个不是挖空了心思想要过来争宠,这个却是个乖的。 锦绣倒是知道桑枝,却是因为她是在长公主府里做管事,逢年过节会进宫来回禀事宜,如今因着严华寺里不安全,公主多调过来一个伺候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她原先还担心桑枝是不懂事儿的,如今倒是放心了。 赵凰歌瞧出她的心思,因轻声道:“她是暗卫。” 锦绣是她的贴身人,自然知道她身边有暗卫,并不知那暗卫隶属于龙虎司——就连当今皇帝,她的亲哥哥都不知道龙虎司的存在,虽知道她手中有人,却只以为是先帝赠与她的贴身侍卫。 她这话一出,锦绣瞬间了然,又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羞愧,轻声道:“奴婢知道了。” 赵凰歌无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把她叫进来,你去传膳吧。”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见桑枝进门,恭谨的行礼:“主子。” 赵凰歌点头,道:“辛夷现下如何了?” 那会儿她才睡醒,脑子还不大清醒,现下想起来,第一反应便是问辛夷。 听得她询问,桑枝压低声音回禀道:“回主子,辛夷如今尚在昏迷中,不过大夫已经看过,都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得了这话,赵凰歌方才安心了几分,复又问道:“龙虎司查的如何了?” 桑枝摇了摇头,道:“属下来之前,此事尚无定论,不过因宋辉之死,皇上现下龙颜大怒,除却五城兵马司跟刑部之外,格外又调派了兵部与北大营。” 这样的声势浩大,也着实是罕见了,可见圣上龙颜之怒。 赵凰歌却是微微蹙眉,此事需的闹大不假,可闹成这样的地步,只怕反而好叫人浑水摸鱼。 她想到这儿,压下心中的不安,复又嘱咐道:“叮嘱龙虎司,不可轻举妄动。另传信给宋启元,让他酌情处置。” 桑枝应声后,眼见得锦绣拎着食盒走来,便不再多言。 有了桑枝在,传信便方便了许多,到了翌日傍晚,龙虎司再传来了消息。 这一次,倒是一个好消息。 “主子。” 桑枝进门行礼后,锦绣已然乖觉的将门从外面合上,自己守在门口,将空间留给她二人。 见她进门,赵凰歌将手中的笔放了下起来,问道:“何事?” 桑枝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轻声道:“龙虎司传信,是辛夷的。” 这话一出,赵凰歌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喜色,将信拆开,才看了前两行,神情便舒展了开来。 的确是辛夷写的,他已经清醒过来,大夫说再修养几日便可恢复痊愈。 只是他后面的话,却让赵凰歌的眉头又微微的蹙了起来。 辛夷话中寥寥数语,除却报平安给她之外,其他全部是在说当日的情形。 宋辉出事那夜,他是守在威远大大统领府外的,可却见一队精兵趁夜出动,他下意识察觉不对,传信换人过来暗守,自己则是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也正是因此,他见证了宋辉死亡的全过程。 那些精兵过于强悍,皆是经历过沙场的男人,辛夷双拳难敌四手,拼命也没护住宋辉,临到头,反而是奄奄一息的宋辉塞给他一份东西,逼着他护着离开。 “带着它走,替我……伸张公道!” 辛夷权衡利弊,听他话中意思,知晓这东西必然是慕容忠追杀他的原因,更知道自己若是再待下去,非但救不了人,自己也得搭上性命。 因此他果断放弃了濒临死亡的宋辉,借着对方的掩护才得以遁走。 那时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借着最后的清醒,给龙虎司的人传了信,寻了一出相对安全的去处,整个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两日。 信的末尾,辛夷除却向赵凰歌告罪之外,还将他护卫的东西交给了她。 赵凰歌打开来,却发现,那也是一封信。 只是,收信的人,却是白家坡私兵头目,而那封信的主人…… 直指慕容忠手下左将,何荣远。 赵凰歌一目十行的看完这一封信,方才知道为何宋辉会被追杀,只是,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是如何拿到这一封信的。 可现在宋辉已死,真相再无可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慕容忠绳之以法。 现下局已开,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赵凰歌将信重新收好,自去写了一封信,连同着那一封证据一并递给了桑枝:“将这两封信一同交给宋启元,他知道该怎么做。” …… 夜色浓重,有寒鸦站在树枝上,随风送来尜尜的叫声。 都说乌鸦临门为不详,佛门中倒没有这样的忌讳。 小沙弥出门时,见乌鸦冲着自己飞过来,吓得拍了拍胸口,旋即低声道:“嘘,莫要吵到国师。” 可惜寒鸦听不懂人言,乌黑的脑袋歪了歪,豆子一样的眸子一转,嗖的一下便又拍拍翅膀起飞,却是直冲着窗台去了。 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身着佛衣,眉眼矜淡。 寒鸦蹲在窗台,与他两两对望。 下一刻,便见男人取了桌案上的糕点,掰给了它一点:“吃吧。” 男人声音清冷,动作倒是有些温柔。 寒鸦低头啄食,萧景辰便站在那里。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房中是一点豆灯昏黄。 小沙弥回头看着这一幕时,不知怎的,竟从国师的身上看出几分寂寥来。 不等他想什么,便见萧景辰冲着自己望来,那一眼虽然淡漠,却也带着无声的询问。 小沙弥顿时不敢再看下去,忙忙的冲着国师双手合十行了礼,转身朝着外面去了。 待得人走远后,乌鸦也吃饱了,只是蹲在窗台上未走,大抵觉得眼前人好欺负,还格外大胆的往前跳了一跳,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他手指上沾染了点心的碎屑,如今倒是尽数入了寒鸦的腹中。 萧景辰手指一翻,轻轻地摸了一下那乌鸦的羽毛,便见方才还十分大胆的小东西,瞬间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咻的一下飞远了。 窗前便又安静了下来。 “国师。” 身后传来声音,萧景辰回头看去,便见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着黑色劲装的男人,他生的平庸,若藏于人群中,第二眼便分辨不出相貌来。 萧景辰却对房中骤然出现的人波澜不惊,将窗户关上,这才走到他的面前:“查的如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生了獠牙的鱼 听得他询问,男人垂首恭声:“回国师,已经查到了,那夜炸响并非地龙翻身,而是有人作祟,属下顺着线索查找过去,发现所炸之处藏着私兵,现下已被四方介入调查。”四方人马。 兵部、刑部、五城兵马司,外加一个北大营。 以往似乎水火不容的地方,如今竟也能通力合作了。 窗外清冷月色被隔绝在外,越发显得室内的烛火昏黄。 这样的微弱暗光,便看不清楚萧景辰眉眼的情绪。 他转着佛珠的手微微停顿,好一会儿才道:“五城兵马司竟能跟刑部合作,倒也稀奇。” 才说到这儿,便听得那人道:“刑部死了一个主事,龙颜大怒。” 这话一出,萧景辰却是了然,他继续转着佛珠,道:“可都安排好了?” 那人忙得应声:“国师放心,一切都安置妥当,只等您吩咐。” 听得这话,萧景辰颔首,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下凉薄如水:“按计划行事吧。” 闻言,那人再次行礼,道:“属下告退。” 男人来去如风,不多时便消失在这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萧景辰却依旧站在窗前,只是那眉眼里却较这夜色更深沉了几分。 从那夜刺客前来杀自己不成,又丢下一枚乌油弹开始,他便入了局。 及至第二夜,他昏迷不醒,乌油弹又进了皇帝的手,他就彻底的失了先机。 原本他想着,若是那刺客只是寻常人,兴许自己还可以作壁上观,冷眼瞧着事态发展。 可是如今白家坡的真相摆在面前,牵扯到了私兵……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拿他当鱼。 想要诛他的同时,再以他钓出来些别的东西。 可惜,鱼也分很多种,比如他这种,便是有獠牙的。 萧景辰捏着手中佛珠,因被他摩挲的久了,都沾染上了属于自己的体温。 佛珠硌手,他却浑然不觉。 不破不立。 眼下局势不明,各方势力胶着在一起,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以乌油弹陷害他的,必然是同一批人。 而它们,都出现在了刺客的身上。 那么假设,诛杀他的刺客们是同一批人,除了皇室之外,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军中。 这么巧,出事的私兵,据说背后的可能性,也是军中。 萧景辰从不信巧合。 所以,他今夜让人扔出了些别的东西,足以将这一池水搅的更混乱。 谁会被这东西扎手,便要看,谁先伸手摘了自己这一条摆在明面上的鱼了。 院外传来脚步声,萧景辰将窗户复又打开,便见小沙弥引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身形微胖,眼小却有神,只是一张脸上满是忐忑。 不多时,小沙弥就敲响了他的门:“国师。” 萧景辰应声,自窗前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来:“进来吧。” 小沙弥恭敬地行了礼,待得萧景辰回身坐到了桌前,这才带着身后人走了进来:“国师,这便是严华寺的厨子。” 那胖子正是厨子,在严华寺做饭也有三四年了,只是头一次被大人物召见,面上带着些许的不安和讨好:“小人叩见国师。” 萧景辰道了一声免礼,又见他将饭菜摆满了桌,末了又放了一盅汤,赔笑道:“听说您喜欢吃芙蓉汤,小人今夜特地给您做了,国师请慢用。” 他说完这话,便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等着萧景辰开口。 今夜小沙弥先是吩咐他做一盅芙蓉汤,复又着他跟着一起过来,说是国师喜欢他做的菜,要见一见他。 虽说小沙弥瞧着十分和善,可是厨子却还有些害怕,虽说这位国师是出家人,却也是深得帝心的出家人。 尤其是,眼前这位国师,走到近前了,才发现那一层笑容只是表面,内里都带着清冷。 叫人挨着都觉得冷。 好在不过瞬间,萧景辰便收回了眸子,淡淡的夸赞道:“芙蓉汤的确不错,是你做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勺子,径自舀了一勺,喝到嘴里的时候,却是微微抿了抿唇,似是在品尝味道。 厨子打量他神情并无不满,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忙不迭的回道:“正是小人做的,国师若觉得哪里不和胃口,可以告诉小人,小人回去便按着您的口味改。” 萧景辰不过喝了一口,便放下汤勺,拿帕子擦了擦嘴,方才道:“不必,甚好。” 他说到这儿,命小沙弥打赏了这人,复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上次公主让你送芙蓉汤时,可还说了别的?” 这话一出,厨子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因笑着回禀道:“不曾,公主只说让小人特意给您做汤,那位侍女姑娘还说,公主吩咐了,是给您的谢礼,让小人不可怠慢。” 便是贵人们不吩咐,他也不敢怠慢,得了吩咐,只敢越发小心,一味料都不敢放错的。 闻言,萧景辰应声,眼见得厨子千恩万谢的接了赏钱,这才道:“无事了,你下去吧。” 虽说萧景辰不凶,可在贵人们面前回话,厨子还是格外紧张的,因此这会儿到了萧景辰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行了礼便出去了。 小沙弥知晓萧景辰的规矩,送厨子时自己也出门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重新合上。 室内便只剩下了萧景辰一人。 他将筷子拿起来吃菜,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碰过那一盅汤。 方才只喝了一口,萧景辰便可以断定,这汤与前几日送来的并无二致,甚至就连调料都不曾改过。 自幼在佛门中,萧景辰的味觉却天生灵敏,较旁人更灵活几分。 哪怕前几日他被长公主扰了心神,可依旧影响不了他的味觉。 可这也说明,先前他的怀疑方向出了错。 这汤没问题。 萧景辰眉心微蹙,望着东面隐约可见的房檐,一颗心却是渐渐地沉了下去。 紫气东来,他禅房的东面,住的是长公主赵凰歌。 自昏迷中醒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思索那夜的情形,越发觉得自己那天下午有些不对劲儿。 他向来不曾睡过那么久,再加上赵凰歌的态度存疑,让他怀疑起了她送的汤。 可如今看来,这汤是正常的。 他懂些药理,知晓这里面没下东西,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这里面哪里不对劲儿。 萧景辰才想到这里,便见小沙弥在门外敲了敲门,轻声回禀道:“国师,锦绣姑娘来了。” 他这才回过神儿来,神情微顿。 锦绣,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果然不得背后说人。 萧景辰压下眸中的暗色,准允了人进来。 下一刻,便见锦绣恭敬地行了礼,柔声道:“国师,公主命奴婢前来送经书。” 自从萧景辰昏迷后再醒来,赵凰歌倒是再没有来过他这里抄写经书了,每次都是写好命丫鬟送过来。 不过倒是依旧一日两次,次次都不曾落下。 这般心诚,在皇室子孙里面,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萧景辰应声,让她将抄写好的经书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锦绣话不多,笑起来眉眼温软,放好了经书,便乖觉的行礼道:“奴婢便不打扰国师用膳了,奴婢告退。” 她说完话,行了礼便走了。 只是丫鬟身上用了香,因在寺庙中,虽然用的少,却也能够嗅到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萧景辰命小沙弥将门窗都敞开,房中气息不过片刻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着小沙弥将晚膳收了,自己则是走到了桌案前。 只是在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后,预备收起来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国师可知,本宫为何而来? 第一次见到赵凰歌的字时,萧景辰便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而今夜,不知是不是才怀疑过她,这种违和感,在看到她的字体之后,便越发的重了几分。 北越朝野中评价当朝长公主,只两句话:“性情骄纵跋扈,心地却是单纯。” 可今夜瞧着她的字,萧景辰却莫名觉得,这评价实在是不中肯。 将锋芒与内敛二者融合的如此极致的人,可于单纯二字丝毫不沾边。 还有这几次与她见面时,她的眸光里总似藏着寒芒利刃,萧景辰甚至有种错觉,对方似乎想要将他给撕成碎片。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位长公主。 不简单。 萧景辰的指尖最终定在了她的字上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一双眸子内藏着暗色幽光,变幻不定。 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自己给忽略掉了。 可现下,那些线索却差了一条线串联,让他脑子里满是杂乱。 萧景辰手指敲了敲桌案,却又猛地顿住。 不对。 严华寺有御林军把守,如今长公主及笄大礼在即,更是非常时期,这样的时候,能够悄无声息混进来杀他的人,虽不能没有,却也寥寥无几。 且,不管是想与他合作,还是想取他项上人头的,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乌油弹携带到这里。 因着先前那些种种巧合,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军中。 可其实,除了军中之外,最容易接触到乌油弹的人,是皇室。 赵凰歌。 这位与他同在严华寺内的长公主,若想要做些什么,倒比外人来的轻易。 萧景辰脑海中骤然闪过那张含笑的脸。 与她声音如出一辙的软嫩,却有一双利刃冰芒的眸。 她跟此番针对他的局,当真没有半点关系么? …… 赵凰歌没有想到,事情的演变会急转而下。 辛夷清醒后,与北大营通力合作,一在明一在暗,不过第二日,便将私兵的案子查到了何荣远的头上。 兵部自然要护着下属,双方在朝堂上吵了个不可开交。 那一封信可以作为证据,却不是铁证,五城兵马司着急结案,自然要咬着这个不放;兵部却指责他们是伪造,谁知是不是想要借刀杀人。 你来我往之间,皇帝不堪其扰,盛怒之下直接让人缉拿了何荣远,着兵部避嫌,由其他三方继续查证。 得了这消息后,赵凰歌第一反应却觉得要糟。 她按着心中狂跳的心,直觉事情不对劲儿。 “本宫先前不是叮嘱过,龙虎司不得参与么。还有宋启元,他是怎么做事的?” 她分明交代过,此事需暗中查证,不可明着闹出乱子。 眼下中秋在即,且不说这样一桩案子于百官有何影响,单说慕容忠那人狡猾至极,眼下局势搅得越乱,他便越好脱身! 桑枝也不知原因,因劝慰道:“公主先别着急,属下再去问问。”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拦住她道:“你容本宫先想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赵凰歌始料未及的,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前进。 她的本意,是要借着私兵一案将慕容忠拉下水,可现在,倒像是成了几方势力博弈,反倒是私兵一案没有那么重要了。 赵凰歌捏着眉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然尽数清明。 这样不成。 朝堂局势太乱,与北越没有好处,反倒是于那些贼人有好处。 她现下无兵无权,与其向皇兄坦白那些怪力乱神,不如借着身在严华寺的优势,利用萧景辰,再做一番谋划。 “桑枝。” 听得赵凰歌叫自己,桑枝连忙应诺:“属下在呢。” 赵凰歌却并未立刻说话,她指节屈起,在额头上敲了敲,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入夜后,你去一趟小佛堂。” …… 桑枝去后,赵凰歌等到后半夜,不知何时入了眠,却又陷入噩梦沼泽之中。 寒鸦声声凄厉,将她拽出了梦魇深渊,也让她骤然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秋夜的天遍地生寒,她后背却都被冷汗濡湿,赵凰歌近乎仓惶的看着四周,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后,方才缓缓地回过神儿来。 尸山血海不在,室内静谧如斯,唯有外间寒鸦声声不绝。 她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忆起夜间的事情,复又拧起了眉。 天都快亮了,桑枝怎的还没回来? 许是那个梦太过惊心,赵凰歌心头狂跳未止,反而愈演愈烈,咚咚声响如同擂鼓,也叫她不得安宁。 待得天边翻起鱼肚白,她再也等不得,传唤了锦绣进来,开口便问道:“桑枝呢?” 锦绣才要请安,被她这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回道:“昨夜,她不是在房中伺候么?” 赵凰歌的一颗心,骤然便沉了下去。 见她眉眼的不安,锦绣忙的劝慰道:“公主别急,奴婢去找找。” 眼见得她要出门,赵凰歌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伺候本宫更衣。” 锦绣都这么说了,桑枝必然是没有回来了。 桑枝的功夫她是清楚的,否则她不会安心让桑枝前去。 毕竟,昨夜赵凰歌安排她去小佛堂,是为了给萧景辰埋一个“雷”。 可现下看来,怕是这雷没有埋上,反倒让她赔上了人。 待得换好了衣服,她的神情已然平复了许多,望了一眼铜镜里眉眼冷凝的自己,回身漠然吩咐:“本宫去国师禅房,你不必跟随。” 闻言,锦绣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又在看到她的神情之后,恭谨道:“是。”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现下的公主似乎带着……杀气。 …… 萧景辰并不在禅房。 天色才亮,朝阳初升,他打坐在小佛堂内闭眸念经。 浅色朝阳自窗棂照进,落在蒲团之上,也让男人的身上披了一层圣洁的光。 佛浴圣辉,面含慈悲。 赵凰歌一路寻来,却在看到房中之人时,脚步微顿,停在了门外。 她像是他的一个极端。 戾气横生,面容狠厉。 圣辉落不得她的身,佛光也照不进她的心。 她是地狱亡魂,是搅弄风云的怨灵。 魔挡诛魔。 佛挡杀佛。 感受到那落在身上有如实质的目光,萧景辰睁开眼来。 她背后是初生的霞光万丈,面前却是光照不到的黑暗。 萧景辰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却真切的感知到了她满身的戾气。 他站起身来,冲着她行了一个佛礼:“公主为何而来?” 昆山玉碎不抵他声音半分,听在赵凰歌耳中,却只觉厌恶非常:“国师睿智,可曾猜到本宫的目的?” 闻言,萧景辰微微弯唇,声音里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贫僧见公主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想来是为事所扰。” 赵凰歌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追问道:“那国师可有解法?” 她的目光如利刃一般,萧景辰倒是不闪不避:“若公主愿,可随贫僧打坐念经,静心安神。” 这话一出,赵凰歌气极反笑。 她十分确定,这人必然已经知道了桑枝的事情,否则,不会在这里跟她打机锋! 念及此,赵凰歌反倒是不急了。 她缓步入了小佛堂,最终于他眼前站定:“那,国师可知本宫为何事所扰?” 她靠的太近,萧景辰再次清晰的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如芙蕖绽放,暗雅的幽香,不似她人这般咄咄逼人。 他偏了偏头,难得生了几分不适,想要避开她的气息。 却不想,下一刻赵凰歌自己倒是先退开了。 她并未依他言打坐,而是走到佛像前,目光自那金光万丈的佛身掠过,环视了偌大的佛堂,最终又落到他的身上。 “世人都传,国师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可看透万物,可本宫却有一问。” 赵凰歌眸光冷凝的盯着他,字字如刀:“国师到底真能未卜先知,还是——预、谋、在、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黑心烂肺的诡辩之才! 旭日初升,霞光漫天,唯独这佛堂内,似是日光都照不进来,倒是那穿堂风的冷意掠过,激的人浑身发冷。 赵凰歌直视着萧景辰,而对方,却是不闪不避。 这般尖锐的话,他并无半点动怒,只是看着她一笑,反问:“公主心中已生偏见,既信不得贫僧所,又何必追问贫僧答案?” 他说话时,声音不急不缓,如山泉水流淌,可叫人一颗心都平和下来。 然而却不包括赵凰歌。 在听得他回话之后,赵凰歌只冷笑一声,讥讽道:“国师果然巧善辩。” 本就是她问问题,反倒被他先扣了一顶偏执的帽子,前世里她到底是多么瞎,才会觉得眼前这人一身正气的? 分明是个黑心烂肺的诡辩之才! “公主谬赞。” 萧景辰似是扣了一张假面,对她的咄咄逼人视若罔闻,眸中的悲悯,却叫赵凰歌呼吸一滞。 他这般模样,没来由的与前世重叠,同样的素白佛衣,同样的眼含悲悯。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她来质问他;而前世,却是他来为她送葬! 赵凰歌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戾气,回身道:“国师不是说,教本宫打坐么,似我这般,不知要念什么经?” 上一刻还在出讥讽,下一刻却又转变了态度,将那一脸的怒火质问收敛的干干净净,唯独余下一双澄澈至极的眸子。 萧景辰亲眼见了她的变脸,只觉自愧弗如,到底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公主若心诚,自然都可念的。若心中繁杂不净,什么经都是不著见效。” 他声音平和至极,可惜话中意思却与之差之千里,赵凰歌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是说佛度众生么,如今本宫听国师这话,才知佛也挑剔的很。” 萧景辰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公主该知,信方心诚,心都不诚,如何叫对方以诚待之?佛亦如是。” 他似乎永不会动怒,一双眸通透万物,倒比这身后金身塑成的佛像更怀悲悯。 赵凰歌被他这话激的心中起火,沉声道:“国师果然大智,一句话百种解法,心思九曲十八弯,倒叫本宫这等愚钝之人,听着云山雾罩了。” 被她这么一激,萧景辰却是笑了:“贫僧口拙,公主勿怪。” 他双手合十与她行了佛礼,他的从容,反倒衬出她的跳脚。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指尖,微微勾勒了一抹笑意,道:“原就是探讨而已,本宫为何要怪罪于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轻笑道:“反倒是国师,身为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么,怎么还怕本宫生气?莫不是,出家人也会心虚?” 眼前女子说话夹枪带棒,萧景辰回望着对方,手中佛珠缓慢的转动了一颗。 她兴许是生气了,却绝不曾生气到口不择的地步。 有些时候,看似偏激的话,才能从对手口中套出所需。 可惜,萧景辰从不会上当。 至少,现在看着她薄怒的眸子,萧景辰依旧风轻云淡:“并非心虚,只是公主尚且年幼,不适合探讨佛法,故而,是贫僧之过。” 这话一出,赵凰歌原本的假怒也有些成真了。 这个死秃驴,他说自己年幼? 这话他说的倒是含蓄,可直白的翻译过来就是,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他是傻了才跟自己计较! 她难得真动了怒,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摩挲着袖口,脸上的笑容倒是越发浓烈:“本宫的确年幼,不比国师历经世事通透,所以今日前来,特请国师解惑。” 说她年岁小,怎么不说他老呢! 年近三十的老、秃、驴! 不知是不是因着岁数回去了,这一刻的赵凰歌难得的起了几分高下的争胜心。 实际年龄尚且不满二十五岁的萧景辰,这一刻奇异的听懂了对方的心声。 眼前女子的每一个表情都在昭示着她在暗骂自己,萧景辰冰山似的眉眼中,到底生出些许无奈:“解惑不敢当,公主请讲。” 赵凰歌的薄怒不过一瞬,旋即恢复正常:“佛门讲慈悲为怀,敢问国师,若遇——” 只是她话未说完,便听外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响。 那响动不大,耳聪目明之人却足以感知的真真切切。 待得响动过后,却又有呜呜咽咽的乐曲传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这般难听的声音,纵然离得远,却依稀可辨方位。 应是从严华寺后山传来的。 赵凰歌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才想说什么,就听得萧景辰先开了口:“比起念经,公主今日更适和抄经,贫僧该参禅了,改日再与您探讨佛法,请回吧。” 萧景辰声音依旧平淡,可那眉眼里却隐约透露出了几分焦灼来。 赵凰歌下意识捏住了手指,心中的思绪已然转了七八道弯儿。 方才那动静,难不成是暗号? 她心下思索,面上则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参禅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本宫难得有兴致,说不定他日,便没这心思与国师讨论佛法了。” 她话里带着威胁,萧景辰却半分不吃:“佛门一切讲究缘,若无下次,必然是贫僧与公主缘法不够。” 他这么着急送客,赵凰歌心中兴趣越发高涨,挑了挑眉道:“既是国师还有要事,那本宫便不耽误了。告辞。” 眼见得她竟然这么毫不纠缠的走了,萧景辰的眉心却是深深地蹙了起来。 这般好打发,怕就不是她了。 待得出了门后,赵凰歌的笑意收了收,回眸看了一眼已然紧闭的门窗,这才转身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 片刻之后,坐镇房中的“公主”已然换了人,而一袭黑色劲装的女子,则是乘着晨起微凉的风,朝着后山方向行去。 …… 晨钟悠悠,万物才苏醒,身着佛衣的男人神色匆匆,在这后山之中一路疾行。 不过片刻之后,便于赵凰歌打了个照面。 男人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饶是赵凰歌也不由得一怔,先发制人的笑道:“国师不是要在房中参禅么,怎么,禅可是跑到了山中?” 她面上闲适,覆在身后的手,却已然牢牢地握住了软剑的剑柄,预备着随时给人致命一击。 她不是刻意跟着萧景辰的,眼下她身边无人,后山又有古怪,观萧景辰神情,必然与他有关。 她想要悄无声息的前去查探,所以特意避开了他出发的时间,可怎么就好巧不巧的,正跟人撞了个脸贴脸? 听得这话,萧景辰抿唇望着她,淡漠道:“贫僧缘由为何,公主应当心知肚明——与你一样。” 他这样将话给直接挑开,赵凰歌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旋即挑眉道:“国师的意思,本宫可半点不明白。” 她时刻警惕着,萧景辰却已然将头转了回去,沉声道:“公主若想跟,大可光明正大。偷偷摸摸为小人行径,公主虽为女子,却不当为小人。” 这人并未刻意看她,可赵凰歌却觉得他眉眼里的嫌弃已然化作了实质,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她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所以,自己这是被他给骂了? 赵凰歌难得有些气滞,暗自咬了咬牙,冷笑道:“严华寺道路诸多,本宫自走我的,若说小人行径,也该是国师自我反省。”首发[emailprotected]@@m..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倒是引得萧景辰看了她一眼,旋即将目光收了回来:“既是如此,便是贫僧冒犯了。” 赵凰歌起初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在见他话音未落就已经加快脚步之后,却瞬间明了。 这是生怕自己跟上他呢!read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她想,看着他死 赵凰歌拧眉,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到底是将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旋即跟上了他的身影。 不管嘴上如何拌嘴,她心知肚明,后山那不大的动静,十之八九是因萧景辰起。 他既敢让自己看,她就敢去。 听得身后窸窸窣窣跟上的身影,萧景辰眉眼微沉,倒是在心中下了一个结论。 只身一人就敢跟他前往,鲁莽。手机端一秒記住\。 不过,也幸好她足够鲁莽。 方才那暗号,是萧景辰特意命人吹的,便是赵凰歌当时没有在自己房间,他也会用别的法子让对方起疑。 无他,这女子是请他入局的嫌疑人之一,萧景辰需要知道真相。 都在局中,且看谁更技高一筹便是。 但他不知道,赵凰歌并非胆大包天。 方才她出发之前,已然给御林军传了话,这一路行来也留了痕迹,至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会跟上来。 她不傻,眼下的只身一人,不过是伪装罢了。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前行,距离算不得近,却也不至于叫人跟丢的地步。 从萧景辰说完那话之后,便沉默不语的赶路,只是那步伐到底不算太大,甚至偶尔还会停顿一瞬。 像是特意在等赵凰歌。 赵凰歌自然感觉出来了,心中却越发的狐疑起来。 这人…… 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她想清楚,便见眼前一支竹杖朝着她而来,赵凰歌下意识躲开,一面沉声道:“你——” 只是话未说完,却有些愣怔。 萧景辰面无表情的站在她三步开外,那直直对着自己的竹杖上面,则是挑了一根树枝。 若不是他出手的及时,这会儿这一枝恒下来的枝丫,早已抽到她脸上了。 赵凰歌隐约猜到了对方出手的原因,却有些诧异:“多谢。” 只是心里,却越发的狐疑,非奸即盗,这人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萧景辰将竹杖收了回来,复又朝前走去,这一次连回答都没给她,仿佛方才那一幕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赵凰歌眨了眨眸子,见对方拿自己当隐形人,不由得嗤了一声,旋即又跟上了对方。 两人速度不慢,穿过那一片树林后,又在后山行了一段路,便到了目的地。 可看到眼前状况时,二人的心,却是同时沉了下去。 地上横七竖八的扔着些残破的兵器,间或倒着几个人。 萧景辰当先上前,试探过后,眉眼越发冷凝。 已经气绝了。 尸身还温热着,显然死的时间不长。 赵凰歌疑窦丛生,看向萧景辰的眸光都多了几分戾气:“你打的什么主意?!” 她原本以为,萧景辰之所以肯带着自己过来,是别有目的,不想现下见到的竟是七八具尸首! 萧景辰回眸,难得没有平常的平和,沉郁道:“公主要听实情么?” 他之所以敢放心大胆的让赵凰歌跟着自己过来,乃是因为,这里是他布局好的,赵凰歌来后,那些人会依计将事情移到怀远大统领府头上。 夜里他得了信,知晓京中一池混水里有一小半都是慕容忠搅和的,他便打算让这水池更浑浊几分。 慕容忠不清白,朝中也有人对付他,借着这个机会,将祸水东引。 不管这一次是皇室怀疑他,还是军中的人想对他动手,于他现下,这一招都是最好的法子。 谁知如今他按着计划前来,他的人却死了。 这些尸首里面…… 还夹杂了其他的人。 念及此,萧景辰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儿,心中一冷,沉声道:“走!” 赵凰歌原想看他能编出个什么花样来,谁知道这人不过站了一瞬,眉眼中便从震惊换成了惊疑和怒色,更是不顾男女大防,一把牵住了她的衣服,拽着她就要往一旁走。 男人的力道极大,赵凰歌却下意识挣脱,反手将软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国师,总要给我个交代吧?”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几分,萧景辰似乎是……玩脱了? 可不等萧景辰开口,便骤然有利刃破空的风声袭来。 下一刻,便见男人歪了歪头,不顾那软剑在脖颈上割出来的血痕,一把带着赵凰歌往一旁躲去。 原本静谧的树林中,瞬间便多出了十多个蒙面人。 日上三竿,照在树林中,驱不散那阴冷,反而叫赵凰歌一颗心直直的下沉。 这就是所谓布防严密的严华寺,竟能进来这么多的刺客?! 萧景辰呼吸都有些重,压低声音道:“贫僧破开围攻,公主先逃。” 他这话本是好意,赵凰歌回眸看他一眼,却对他这话保有极大的怀疑:“国师当真?” 可惜那些刺客却不等他们之间交流,齐齐的便朝着二人围攻来! 而萧景辰,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要替她开路。 然而那些刺客实在是太多了,刀剑闪着寒芒,萧景辰双拳难敌四手。 赵凰歌一颗心也冷凝了下去,咬了咬牙,顾不得心中那些万千疑问,唯有执起兵器,直直的迎上了一个刺客。 她这一具身体到底年岁小,纵然脑子记得当年那些功法,却不得不承认,身体却是跟不上的。 若是单打独斗尚且还可以,眼下便有些吃力。 她才挡开一个人,便听得萧景辰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奉谁的命令?” 他借着开口的功夫,偷袭一人,将那人直接打的倒在地上来回滚动。 而那为首之人不过愣神了一下,便见他们这边吃了亏,哪里还不懂这是萧景辰的套路? 那人登时便生了几分火气,狰狞的接了一句:“取你狗命之人!” 这一次,他不等萧景辰说话,也朝着对方刺去。 若非赵凰歌现下也是被追杀的一员,她几乎都想要为那人叫一声好了。 骂得好,这可不就是个狗东西么! 可惜那些人显然不知道赵凰歌心中所想,只当他们是一伙儿的人,眼下见她功夫了得,便改换了做派,已然朝着她围攻来。 她不过一分神,就被其中一个刺客得了机会,直勾勾的朝着她刺去! 下一刻,她便被萧景辰给拽了一把,以手中的竹杖隔绝开武器。 说来奇怪,那武器削铁如泥,偏生这竹杖竟然能够丝毫不断,反而将那人震得直直往后退了几步。 “当心。” 男人两个字在自己耳边响起,赵凰歌骤然回神儿,眯眼看了看他,手上功夫不停,一颗心却是思绪纷飞。 眼下这局面,到底是他的苦肉计,还是真的? 赵凰歌抬手打退一个刺客,便被萧景辰抓住了手,沉声道:“跑。” 他当真将自己送出了刺客的包围圈。 奈何那些人却不肯让她逃掉,袖中剑直直的朝着自己而来。 幸好这里树多,赵凰歌错身躲过,见刺客追上来,眸光冷凝道:“既是想找死,本宫便成全你。” 那刺客不妨她到了这会儿还有还手之力,只一个眨眼瞬间,便见赵凰歌执起兵器。 长剑染血,眼前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胸前绽开一个血窟窿,铁锈味儿的腥气飘散开来,赵凰歌脸上被染了几滴血,她随手擦了一把,就见萧景辰那边险象环生。 他被那些人围攻,颇有些强弩之末的支撑着,赵凰歌一瞬间闪过诸多想法,最多的一个便是——看着他死。 萧景辰是个祸害,若是就此死了,那她至少除了一个心头大患。 可才想到这里,便见那些刺客又冲着自己而来,赵凰歌偏身避过那人的刀剑,借着脚腕带起的小石子朝着那人要害弹去。 那人吃痛倒下,赵凰歌这才回头,却见萧景辰的背后,已然有一支利刃朝他而去!read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本宫救得了你么? 救他,或是不救他。 赵凰歌的脑海中只过了一瞬的想法,身体却已然诚实的回身,打落了那刺客的利刃。 兵刃相接,迸发出火星乱溅,那刺客被她打的后退两步,萧景辰这时也意识到了危险。 待得将那人踹开之后,便听得赵凰歌头也不回,冷凝道:“你救本宫一次,本宫还你一回。” 说这话时,她的眸光半分都未曾看他。 分明替萧景辰反手解了围,这模样,倒像是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手机端sm.. 她这样着急与他撇清关系,萧景辰倒是眸光清明:“多谢公主相救。” 男人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赵凰歌莫名有几分心浮气躁,毕竟前世帮凶之一就在身边,她却还要与他共同进退,这种感觉,让赵凰歌十分憋屈。 若不是反水也不会叫这些人放过自己,且他们看起来比萧景辰危险的多,赵凰歌必然第一个就先投了敌方,帮着一同对付萧景辰! 她心里所想,萧景辰并不知道,毕竟,眼下二人且战且退,还将后背留给了对方。在他眼里,已然是暂时可以合作的关系了。 这样心口不一的合作关系,虽说脆弱的一戳即破,现下倒还因着生命危险,在勉强的维持着。 他们到底只有两个人,纵然得了机会便往包围圈外跑,可饶是如此,却也没有得几分先机。 萧景辰感知到了她的燥火和郁色,一面持竹杖抵挡,一面呼吸不稳道:“遇着机会,还请公主去寻救兵。” 他们二人,怕是会被一起拖累在这里,虽说…… 赵凰歌若是走了,也未必就会去寻救兵来救自己。 赵凰歌一个错身,避过了刺客袭来的长剑,闻扭头看了他一眼。 都到了这样狼狈的地步,他的神情依然清明,一双眸光通透异常,丝毫不见半分慌张。 前世里他也是这样,哪怕被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也依旧是这样一幅尊荣。 说来,除却自己死前的那一眼悲悯,她似乎就没有怎么看到过萧景辰别的情绪。 一如现在。 这些不大愉快的记忆,让赵凰歌的心火没来由旺盛几分,冷笑道:“国师觉得,本宫救得了你么?” 她这话一语双关,萧景辰虽不知她心中所想,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不对。 可现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萧景辰压下心中的疑惑,再次打退了一个刺客,与她往外跑了几步。 身后有刺客,身前是山路,下山是不可能的了,已然被堵死的路,除非将这些人都杀掉,或者……自己冲出重围。 然而方才已经证明这样做有多难,赵凰歌索性放弃,沉声道:“下不去,那就一起上山。” 她来时便已经传了信,岳州不敢疏忽她的安危,此时必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借着这个时间,到时候前后夹击,这些人必然都逃不脱。 至于现在么。 她看了一眼萧景辰,确信这人尚且可以勉力支撑,便用起来丝毫不手软:“国师虽为出家人,可到底是肉身凡胎,想来不愿意在这里立地成佛吧?” 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萧景辰哪里不懂她的意思? 只有死在这儿,他这个和尚才会立地成佛。 不想死,就乖乖的充当打手,拼尽全力。 自然,这种情形下,便是赵凰歌不说,萧景辰也已然拼尽了全力。 反而是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萧景辰意味不明的看了对方一眼。 若说先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可以十分确信,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人里面,眼前这位长公主…… 也在其列。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只微微点头,算作是对她的回应。 二人且战且退,借着这山路九曲十八弯的复杂,竟然也一路上了后山的山顶。 正是秋日时节,山枣与柿子树次第生着,他们分明是狼狈的在逃命,可一路上闻得果香怡人,有那么一瞬,赵凰歌竟觉得自己的境地不算特别糟糕。 她才这么想着,便发现人不能太过于乐观。 毕竟,容易乐极生悲。 到了山顶,却也到了平地一般,周遭再无遮挡,二人对战七八人,便显露出了疲态来。 这般情形下,赵凰歌…… 还崴了脚。 她打斗时一个侧身,虽避开了要害,脚腕却直直的崴向一旁。萧景辰救她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瞬间摔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便有兵刃架上了她的脖子,顺带将她拽了起来,辖制在自己身边:“别动!” 那人显然不打算要她的性命,反倒拿她来做筹码:“还有你,扔了武器,否则老子杀了她!” 这话说的色厉内荏,因着挨得近了,赵凰歌清楚的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这人被自己伤的不轻。 新仇层层叠叠,让那人的利刃割破了她的喉咙,瞬间有鲜血涌出。 赵凰歌心下一沉,心里才咬着牙盘算着如何将这人制服,便见萧景辰果断的扔了手中的竹杖:“不准伤她!” 男人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扔了武器,赵凰歌:…… 她一时竟恨不得扑过去撬开萧景辰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还没到绝地呢,先被自己人给坑了一把! 见萧景辰扔了竹杖,那些刺客却不敢贸然上前,还是为首之人先持刀走到他近前,骤然便朝着他胳膊重重的砍了一刀:“唔……” 男人闷哼声响起,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将那本就污浊的佛衣上再添新痕迹。 血色晕染开来,赵凰歌在那一瞬,竟觉得自己的心头没来由的一抽。 像是刻入骨髓的疼,让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不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见萧景辰突然暴起,那受伤的胳膊抬起来一把抓住了长刀,借着惯性直接便将那为首之人给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情势骤然逆转。 赵凰歌才眨了一下眼,便见萧景辰已然将长刀架上了那刺客的脖子,声音里也染上了暗哑:“现在,你们扔了兵器,放了她。” 他手上鲜血淋漓,然而长刀却稳稳当当的拿在手中,作为辖制人的筹码。 已然伤成这般,他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唯有那声音里,泄露了一丝虚弱。 可惜,除了赵凰歌,无人听出来。 那刺客头子不想事情竟然急转直下,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鲜血瞬间涌出,疼痛与压迫感让他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只是声音里,却依旧带着色厉内荏。 “你,你不要胡来,我告诉你,她可在我们手里呢!老子的命……” 谁知他话没说完,便见萧景辰手上的刀更用力了几分:“嗯?” 长刀被鲜血染红,男人几乎疼的抽过去,声音终于露了怂:“别,你,你们放开她!”可萧景辰背对着他,没看到男人骤然使过来的眼色。 下一刻,便见挟持赵凰歌的刺客一把将她推开,可那方向,却正是山下! 萧景辰的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要去拽赵凰歌,挟持那刺客头领的手,便松了几分。 失重的感觉让赵凰歌一个踉跄,她却在那一瞬间,直接回身抓住了一个男人,与此同时,将手中的软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啊——” 男人凄厉的惨叫,赵凰歌充耳不闻,她只知道在那男人倒地的瞬间,她也生生的止住了自己前行的步伐。 有惊无险。 不知怎的,萧景辰在那一瞬间,竟吓得浑身是汗,哪怕她未曾掉下去,可那一刻的心口恍惚缺失的感觉,让他神情终于褪去了外表的伪装。 山风猎猎,男人僧袍被吹得鼓胀起来,眉眼冷肃染了杀意,竟似一瞬间由佛入魔。read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摔下悬崖! 那刺客头子在躲开萧景辰辖制之后,直接便神情狰狞的捡了长刀便朝着他砍去,却又被萧景辰看过来的目光,吓得生生止住了脚步。 而后,便见萧景辰踏步而来,手中竹杖早扔,换成了一柄长刀:“阿弥陀佛。” 那些杀招,在换了武器之后,终于露出了它们原本的攻击力。 赵凰歌崴了脚,又被推了一把,此时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劲儿。 她便这样蹲坐在原地,看着萧景辰与那些人打斗,先前被摁下去的怀疑,这会儿也越发扩大了几分。 原来…… 这就是有了武器之后,那些招式的真正威力。 可是这样的萧景辰,前世为何要欺瞒世人说他是病秧子? 分明,若他展现了这些,会在北越更受重用。 赵凰歌才想到这里,就觉得兵器随风呼啸而至,她下意识翻了个滚躲避,虽形容有些狼狈,却借着躲避的瞬间,持软剑与那人抵挡。 她连躲了几下,方才堪堪的站起身来,萧景辰已然扛了六七个人的纠缠,而那唯一一个漏网之鱼,是方才被她刺伤之人。 赵凰歌觉得,自己这半生的霉运大抵都用在了今日,若是她没有崴脚,现下这人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可偏生她崴了脚,还受了伤。 她躲避之时,袖口也被划破一道,鲜血瞬间涌出,让她下意识嘶了一口气。 萧景辰已然看到了她这边的危机,却抽身不得,那招式便越发狠厉了几分。 赵凰歌无意看到他的表情,倒是难得的挑了挑眉,这位国师大人,居然真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想要救她。 可惜,她不领这份情。 赵凰歌心中冷笑,再次避开那人的兵刃,却见围攻萧景辰的人里面,竟然分了人朝着她而来! 她心中暗道一声糟糕,眼见得长刀朝着自己而来,骤然心中一凉。 这才重生没几日,连至亲的面儿都没见着,难不成她今日要再次葬送了这条性命? 耳边风声呼啸而至,赵凰歌已然没有空余的力气抵挡濒临的刀剑,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听到了岳州的声音:“属下救驾来迟!” 随着岳州的声音,便是刀剑入肉的闷钝之声。 鲜血溅了她一脸。 而萧景辰…… 救了她一命。 他已是强弩之末,也不知怎么做到,竟能在这生死关头,替她挡开了那一刀。 赵凰歌一身冷汗未褪,被山风一吹,骤然觉得浑身发抖。 萧景辰将那刀扔在一旁,却听身后有人再次朝着自己袭来。 还有眼前人猛然瞪大的眸子:“小心!” 赵凰歌下意识拉着萧景辰往后退了一步,却忽略了自己所站的位置。 下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人脚下一空—— “公,公主!” 岳州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正见到赵凰歌扯着萧景辰一同从这后山之上滚落了下去! 山风呼啸而过,夹杂着血腥气扑鼻而来。 山顶这般惨烈,那些刺客们也到了勉力支撑的地步。 可更惨烈的,却是…… 岳州本人。 他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与脑袋也随着一同摔了下去,目眦尽裂道:“都给我拿下,留一条命,其他不论!” 那一群刺客们原已处在下风,如今被几十人的御林军们一拥而上,越发现了疲态。 御林军虽说未曾经历过沙场,可也都是保卫皇城而训练出的好手,寻常的时候都在校场中泡着,加之又是少年儿郎们,这会儿齐刷刷的朝着刺客们袭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如砍瓜切菜似的,将这一群人给摁在了地上。 他们着实如岳州所,留了这些人一条命,只不过剩下的可就不大好说了。 缺胳膊断腿的,脸上破相的,还有为了防止自杀,而将下巴颌骨直接卸下来的,惨状不一而足。 岳州却没心思看这些刺客的德行,他直直的扑到了悬崖边,只往下看了一眼便有些晕。 说起来,赵凰歌他们的运气着实有些太差了,此处乃是整个严华寺最高的一处,往下看约莫三四百米,这山中烟雾缭绕,根本看不真切。 如今,人就从这里掉了下去。 一个公主,还牵着一个国师…… 岳州骤然觉得满心绝望,思考着自己现在要是跳下去,是不是还有保全家人的可能性。 “大人,现在怎么办?” 闻,岳州的一张脸越发扭曲了几分,回身便冲着那人吼道:“怎么办?把这些砸碎给老子打断了腿押回去,剩下的,随我搜山!” 此时的他万分后悔。 赵凰歌走之前给岳州留了信件,可为了不让外面传出什么丑闻来,所以她特地将锦绣留下来扮成了自己的模样,对外只说让岳州去找侍女。 岳州起初真的以为是侍女,还犹豫了一瞬,可他这些时日也是见过锦绣的,一看对方的脸便觉得不好,待得屏退了下人,知道上山的真是赵凰歌,瞬间吓得魂飞天外。更新最快s..sm.. 可谁知道,他带着人紧赶慢赶,到底来晚了一步。 严华寺后山出了刺客不说,现下刺客还将国师跟公主都逼退了悬崖,这事儿若是传出去…… 岳州骤然打了个寒颤。 便在此刻,却见一个侍卫快步上了山,神情里满是仓惶:“大人,不好了!” 他正满心焦灼,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回身臭骂道:“说谁不好呢,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 那侍卫被他吓了一跳,待得看到他眼中的猩红之后,磕磕巴巴道:“大人,王、王公公来了!” 这话一出,岳州瞬间吓得跌坐在地,呐呐道:“他,他来干什么?” 王顺王公公,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寻常都是伺候在皇帝身边的,这会儿,怎么会来严华寺? 岳州出了一头的冷汗,那侍卫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这一路追过来见到的血迹与打斗,在眼前得到了证实,再想起王公公来的目的,那人越发哭丧着脸道:“回大人,王公公前来传信,说是皇上御驾下午亲临严华寺,让咱们做好准备!” 原本,皇帝前来是好事儿,毕竟皇城之中这么多的侍卫,真正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能有几个? 今日该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可是…… 严华寺内进了刺客,皇帝来了,不处置他们,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这侍卫尚且不知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可岳州却是心知肚明的。 听得侍卫说完,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妄念也都破灭的干干净净。 眼见得他坐在地上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侍卫一颗心也七上八下,试探着问道:“大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您别吓唬我啊。” 方才见他带着属下们急匆匆的上了山,这侍卫便觉得心中不好,眼下看到这些刺客,也觉得虽然是个大事儿,可也不至于让自家大人吓成这个样子吧? 他才想到这儿,便见岳州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横肉都在抖动着,因恐惧更显得狰狞:“都别给老子愣着了,全都给我下去找!” 他说到这儿,又想起那些被捆起来的刺客们,咬牙切齿道:“你们派两个人将他们运下去便是,记得留一条性命看好了,别让他们死了!” 有这些人在,皇帝若是兴师问罪起来,他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那个前提是…… 岳州猛地抹了一把脸,将那不知是汗还是泪的玩意儿一起抹去,神情里带着决绝的狠厉:“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方才掉下去的是长公主和国师,今日若咱们寻到他们二人尚且好说,若是寻不到——咱们就拉着全家一起陪葬吧!”read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阿阮撑不下去了 长公主失踪,这事儿无异于在头顶炸了个闷雷,至少那两队被派来守护严华寺的御林军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就懵了头。 可不等回过神儿来,又一个个的着急忙慌的往山下跑。 正如岳州所说,今日若是这二人被活着找回来,哪怕受些伤,他们都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这二人出了差错…… 那他们连同老子娘的性命,也都不用要了! 事情的严重性自不必说,先前还为前来守卫而庆幸的御林军们,如今一个个如丧考妣——或者说,他们到宁愿丧的是考妣。 至少,那样波及不到自己! 岳州带人在山上山下几乎找疯了,而现下被寻找的两个当事人…… 却在严华寺外顺流而下的河里。 说起来,这两个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从那么高的山上齐齐滚落下去,可因着萧景辰下意识的护着二人的头,他们身上虽有多处擦伤,却也没有伤及严重部位。 至少没有致命伤。 可不幸的人,滚落下山的两个人,在历经了中间杂草树木的缓冲之后,摔进了河里。 严华寺后山下有一条河流,名为渭河,渭河如玉带一般环绕而行,往东延展十余里,便与护城河相接。 而往西一路行去,便自小河汇成了较大的支流。 现下,他们二人便由着河水一路往前冲着,过了严华寺,到了西边四五里的山脚下。 若不是萧景辰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拦住了一侧停靠在岸边的废旧船只,怕还不知会飘向哪里。 醒来时,已然是傍晚。 天边夕阳照在身上,白日里那一点点热气尽数消散,剩下的皆是入骨的冷意。 萧景辰泡在水中,脖颈似是要被勒断一般,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未曾意识到现下情况时,他已然先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一旁爬去。 不想,却觉得身上炙热且笨重。 眼前的重影渐渐消失,却蒙上了一层血光。 鲜血溅在他的眼皮上,为这张天生佛相的脸,添了些地狱色来。 他这时也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身上袈裟浸水湿透,一双手都胀大了几分,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分布着,被水浸泡着,肿胀到了将伤口几乎淹没的地步。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他是被抱着的那个。 少女眉眼紧闭,分明被冷水浸泡着,她的体温却高热的异于常人,一张脸红的过了头,唇却是纸一样的苍白。 还有那双手。 紧紧的抓着他胸前衣襟,像是在抓着一个救命的浮木。 可他不是救命之人,且,现下自己都自身难保。 萧景辰试图想要松开这人,却发现她虽然昏迷,手劲儿倒是大的惊人。 他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拖着沉重的身躯,将怀中这个拖油瓶一并拖到了岸上。 身躯离了水,接触到干燥的地面,却并未让他们的处境好上多少。 在水里时感受到的冷意,到了地面之后,越发加剧了。 秋风拂过,那被打湿了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冷的叫人发抖。 伤口进了水,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疼,浑身像是被打碎后又被随意拼接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罢工。 萧景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躺在地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偏生到了这时候,那少女竟还在抱着自己,死不撒手。 地上干燥坚硬,小石子遍地都是,少女的后背被硌到,无意识的嘤咛一声。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看她。 他自幼生在佛堂,寻常接触到的女眷也都是贵人们,衣冠楚楚的站在自己面前,无处不谨遵规矩。 原本,赵凰歌也是如此的。 她将阴谋算计獠牙利齿都隐藏在了那一副高贵的皮囊之内,带着迷惑众生的笑吟吟的模样,与他打着机锋,你来我往的过招。手机端sm.. 可今日……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她卸下了一层面具,露出獠牙的内在。 他如何都想不通,本该是无所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就沦落到共同携手度了一场生死局,且,还险些共赴了黄泉。 日头偏西,残阳如烈火灼烧天幕,躺在地上看时,便可见半边天幕层层叠叠的染透。 瞧着是那样艳丽的景色,可萧景辰知道,这却是催命的征兆。 眼下都快天黑了,却无人寻到他们。 待得入了夜,那才是糟糕透顶。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之后,试图将赵凰歌的手指掰开,一面挣扎着起身。 秋日衣衫厚,佛衣材质也好,滚落下去之后,虽衣衫褴褛,到底替他挡了不少外伤。 可胳膊和腿上却各有几道伤口,若不及时上药,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不留神也能要了他的命。 还有赵凰歌。 她发烧了。 纵然这人再如何尖牙利齿的对付她,可她到底也是一条性命。 出家人慈悲为怀,他焉能见死不救? 萧景辰视线模糊,有些看不真切,他抹了一把脸,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这里影影绰绰的生着几味药草,虽有些不大对症,却也聊胜于无。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他得抓住。 有了药,才可自救。 偏生这时候,身边女子似是疼的急了,揪着他衣领的动作又紧了几分,咬着樱唇的贝齿终于松开,从里面泄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阿阮疼……” 萧景辰掰她的手指的动作,顿时僵了僵。 阿阮,他倒是知道。 是她的小名。 他为佛子,自幼住在东皇宫,那里处在前朝与后宫的交界处,而幼时的赵凰歌,得了空便会被皇帝抱着临朝听政。 先帝宠爱极了这个晚年得来的幺女,只因她一句“儿臣不要与父皇分开一刻”,便将一岁出头的她抱到了金銮殿中,这一抱,便是五年多。 萧景辰身为国师,年幼也会随师父临朝,却只是站在一旁做吉祥物。 偶尔撞见这位小公主,也都伴随着先帝纵容的声音:“阿阮,来父皇身边。” 而现在,少女躺在他的身侧,用那掺杂了委屈的甜软嗓音,冲着他喊:“疼。” 他的指尖摁在砂石上却不自知,听着女子委屈巴巴的声音,竟莫名生了几分嘲讽——清醒时候似乎是个所向披靡的,这会儿昏迷了,倒又成了个娇气的事儿精。 事儿精本精并不知她给人添了麻烦,且还是她最厌恶之人。 她现下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梦魇之中。 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赵凰歌虽未摔到头,可那不断地翻滚下来,到底让她的五脏六腑移了位似的疼。 更遑论说,后来还落水被泡了许久。 她昏迷过去,回忆却并没有放过她,魂灵似是再次飘回死亡的那一日,烈火灼烧她,却又有冰水浇灌她。 那样的折磨,让赵凰歌浑身都在发抖,忽冷忽热的感觉糟糕极了,她本能的想要寻求帮助。 可无人能帮助她。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皇兄,她委屈十足的扑过去抱他,撒娇似的想求助,却被他一把推开。 然后她跌坐在地时,就看到那样一双眼…… 带着悲悯,看着她。 萧景辰的确在看她。 确切的说,他在看她到底想作到何时。 抓着他衣襟尚且不够,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竟又再次扑到了他的身上。 她似是痛的急了,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在昏迷中试图抓住救星。 昏迷中的女子浑身滚烫,细弱的两条胳膊环着他,远山黛似的眉拧在一起,声音里的甜软掺杂了哑意:“兄长……阿阮好疼,阿阮撑不下去了……”read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公主放开贫僧 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让萧景辰都有些受不住,声音里也暗哑了下去,却是气的:“公主放开贫僧,你清醒一些!” 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抱着他一个大男人,且还是个和尚,纵然四下无人,可却还有诸天神佛看着呢! 她是疯了么?! 赵......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25章 公主放开贫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赵凰歌,你不要脸的? 可是…… 他虽然赢了这一局,却并不觉得高兴。 今日之事,也昭示了那个背后陷害自己的人,必然不是慕容忠。 不是军中,不是世家,还能有谁? 皇室中人子嗣凋零,当今圣上别说活着的兄弟子侄,就连亲儿女也只有一两个。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26章 赵凰歌,你不要脸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你……属狗的么! 赵凰歌骤然坐了起来。 身上又麻又疼又冷,可过了最开始的痛楚之后,意识倒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还有眼前的情形。 不远处河水滚滚,身边篝火燃着,她身上被佛衣包裹,至于一旁的男人…… 只着中衣,躺在她的对面。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27章 你……属狗的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公主觉得,贫僧是三岁小儿么? 大抵是她眼中恨意太过浓重,萧景辰挟持着她的手微微一松,便叫对方得了机会。 下一刻,赵凰歌骤然推开了他,反手抽了一根燃了一半的树枝,自地上直起身来,朝着他便打去! 夜色浓重,火光飘摇,随着二人打斗的动作,席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及尘土,暗影被拉长扭曲,似是魑魅魍魉......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28章 公主觉得,贫僧是三岁小儿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一为正道,二为苍生 这话里带着试探与怀疑,却让赵凰歌心中一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不解,面上倒是未曾带出来,只眯眼笑道:“国师此话怎讲?” 萧景辰看了看她,见赵凰歌笑的散漫,显然没打算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抿了抿唇,道:......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29章 一为正道,二为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国师,自重! 闻言,赵凰歌轻声一笑。 她身上带着伤,胳膊搂着他的力道不大,可她的话,却让萧景辰推拒的动作停滞了几分。 她说:“国师,那天晚上,好摸吗?” 刺杀萧景辰的那一夜,她以烛台刺向他后背。 萧景辰回身抵挡时,却摸到......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0章 国师,自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岳州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倒霉。 晨起亲眼瞧见公主掉下悬崖之后,又得知皇帝下午就要来严华寺。 为了保住自己这一颗脑袋,他带着人几乎将严华寺山上山下都给搜了个遍儿,可是连公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反倒是见到了他们身上遗落的东西。 后来还是侍卫们提醒,他才想起来,最坏......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1章 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兄长,在呢 皇兄死之前,将这偌大的北越托付给了她。 可那时候,她也才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一路扶持着赵杞年跌跌撞撞的摸索前行,不知受了多少罪,才熬到了国泰民安。 但她自己呢,非但没有得到半分感激,到了最后,还落得连身带心支离破碎,油尽灯枯而死。 她清醒......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2章 兄长,在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与朕生分了? 待得赵凰歌终于哭痛快了之后,皇帝的这一件常服已然没眼看了。 他倒是浑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只是拿了帕子,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擦了,末了又放柔了声音笑她:“马上及笄的人了,怎么还如小孩子一般撒娇?” 皇帝的声音温柔,因着久病的缘故,说话总带着......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3章 与朕生分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朕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处置了三个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词。 女医话音未落,就见赵凰歌一把将被子掀开,也顾不得头重脚轻,胡乱扯了一件衣服穿上,起身就要往外走。 只是她身体不适,才走了一步,就觉得眼前一阵昏黑,幸好女医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公主,您现下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情,吩咐微臣去做便是。” 女医的声音格外和缓,赵凰歌却半句都听不下去,她知晓皇兄的脾气,瞧着是个好性格,可那么点温柔全大半都给了她,对于外人的时候,他的性情可算不得好! 如今自己出事,赵显垣在找不到她的时候,会怎么责怪那个保护不力的锦绣? 处置了,又是怎么个处置法? 她也是糊涂了,竟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若是再不过去,恐怕锦绣真的凶多吉少了! 因此见女医拦着自己,她只微微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本宫要去见皇兄。” 她神情中的冷意,让女医的心头一颤,旋即低下头不敢看她:“那微臣扶您过去吧?” 这一次,赵凰歌倒是没有拒绝。 她由着人搀扶着自己,纵然头昏脑涨,却是一路疾走,待得到了皇帝院落前,额头都覆了一层冷汗。 “皇兄!” 赵凰歌急急前来,却不妨房中还有其他人。 岳州正在给皇帝回禀什么,见到赵凰歌,顿时止住话头,冲着她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然而赵凰歌却没有心情回应,只随意的摆了摆手,便对皇帝道:“皇兄,锦绣是不是被您给抓起来了?” 她来的匆忙,头发都没有梳,再加上脸上的伤,看起来狼狈极了。 皇帝的眉眼顿时便沉了下来:“你先出去。” 他这话是对岳州说的。 不多时,其他人便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赵凰歌见他神情有些怒意,方才后知后觉的给他请安:“臣妹叩见皇兄。” 又是这句话。 自她醒来,几乎都在喊他皇兄。 近十年加起来,大抵都没有今日多。 皇帝眉眼深沉,声音里也冷了下来:“阿阮是来质问朕?” 这话一出,赵凰歌骤然意识到不对,忙的改口:“不,兄长不要误会,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锦绣她……” 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拦了下来:“够了。” 他回身坐在位置上,盯着她道:“身为公主,半分体面不要的闯进来,朕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说到这儿,赵凰歌忙的想解释:“皇兄……” 她才喊了一句,便见皇帝复又哼了一声,道:“皇兄倒是喊得越来越顺口了。” 到了这会儿,赵凰歌哪里还听不出来,皇帝的怒气缘何而来。 她乖觉的走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唤他:“兄长……” 小姑娘撒娇似的模样,引得皇帝睨了她一眼,却是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不是皇兄么?” “皇兄还是兄长,都只有您一个,您知道的。” 多年未曾撒娇,如今骤然开口,赵凰歌自己都莫名觉得羞耻。 可眼下事急从权,更何况,她总是知道的,眼前这人会护着自己。 因此她只讨好的笑了笑,又轻声解释道:“锦绣伺候我习惯了,况且昨日是我逼着她那么做的,她是个丫鬟,难不成还能违背主子的意思么?您要是真生气,不如就责罚我吧。” 她这般撒娇,是吃住了赵显垣不会将她怎么样。 可惜,这次皇帝大概是气急了,听完她这话,只沉声道:“她是丫鬟,却也是贴身伺候你的丫鬟,万事便当以你为主。可她昨日做了什么,竟然替了你的身份坐镇寺庙中,任由你去那样危险的境地!你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她不甘心 分明是小姑娘撒娇的话,可皇帝不知为何,却从她的眼中看出几分悲悯与仓惶。 赵凰歌的确是惶然的。 前世的赵显垣,曾经说过要给她庆贺十六岁的生辰的。 可他却死在了盛夏。 她记得,那个夏天特别热,可是赵显垣死的那一日,却下了暴雨。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5章 她不甘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挑拨离间,祸水东引 念及此,他的声音越发的沉稳了下来:“当夜有刺客行刺,之后遗落此物。贫僧不欲打草惊蛇,故而未曾惊动御林军。谁想,他第二夜前来时,却又携带了此物,险些伤及公主。” 萧景辰将赵凰歌刺杀自己之事隐瞒,真真假假的说了一通,末了又道:“而昨日,那些人......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6章 挑拨离间,祸水东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挡了路的,都是绊脚石 他可以不信,但…… 皇帝看向萧景辰时,目光却带着几分复杂。 他别无选择。 所以:“朕今日便回了,明日上午,朕派人来接国师与河阳一并回宫。” 听得皇帝这话,萧景辰应声道谢,便见......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7章 挡了路的,都是绊脚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本宫今日心情好,不杀生 她不管是想要杀人放火还是磨刀宰羊,都等到回宫之后在动手不好吗! 现在还在严华寺里,这两尊大佛的安危都由他负责,不管是谁出了事儿,自己这个脑袋都别想要了! 然而,不管岳州如何劝,赵凰歌的步伐始终如一,并未因他的话而慢下来半分。 待得到了禅堂门口......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8章 本宫今日心情好,不杀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回宫 她却是在找他的弱点。 比如现在,不就找到了一处么。 赵凰歌默不作声的笑,看向他的时候,一双眸子干净的很:“国师身为出家人,待蝼蚁尚且慈悲,舍得杀人?” “公主怎的不说,贫僧是在超度?”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39章 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她,真的回来了 记忆中那一场大火已然烟消云散,遍地焦黑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金殿辉煌沐浴日光。 赵凰歌站在宫门口,仰头看着那三个字,不觉已然红了眼眶。 栖梧宫两侧植了梧桐,是她三岁那年,父皇牵着她的手所种。 宫中处处都按着她的喜好布置,入目所及,皆是梦回的景象。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0章 她,真的回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安插棋子 赵凰歌越发清楚她的意思,因道:“皇兄若有皇嫂这般周到,便不会将人打的不能伺候了,皇嫂实在是体贴,回去记得帮本宫凶他。” 她说话时在笑着,像是小姑娘撒娇似的。 皇后却被噎了一噎,无奈的笑道:“河阳又在说笑了。”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1章 安插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你说,是谁? 永安宫内住着的是当今慈德太后,皇帝的生母。 先帝一生,先后册封了三位皇后。而他在位时,慈德太后还是四妃之一,原本该是最有机会晋升皇后的人。 可惜,那一年杏花微雨,先帝与宫外邂逅一佳人,不但将人带回宫中盛宠,还将皇后之位给了她。 那位新皇后,便......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2章 你说,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慕容绯 见赵凰歌神情阴晴不定,绵芜一时也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因轻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闻言,赵凰歌却只是垂眸轻笑,道:“无事&amp;amp;mdash;&amp;amp;mdash;只是好奇,这位兰贵人平日里可是最和软的脾气,竟也有以下犯上的一天。”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3章 慕容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你是说,朕错了么? 皇帝含笑看着她,这会儿倒是放松了些心神,靠着龙椅,道:“不怪他,朕那会儿心烦,没让他们进来。” 他说着,挥手让王顺出去,王顺便立刻提着茶壶退了出去,带着褶子的眼角满是笑意。 眼见得出去了,赵凰歌则是叹了口气,道:“兄长可有......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4章 你是说,朕错了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诸多子孙,唯有此女最肖朕 见赵凰歌重新站了起来,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了,也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不过,你方才既说了这些,朕也问问你,若依你的话,此时该如何?” 皇帝收敛起笑容,神情里满是肃穆。 赵凰歌依言坐了,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5章 诸多子孙,唯有此女最肖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他有治国之才 她还以为,皇帝是想拿政事考较她呢。 但很显然,并不是。 皇帝的指尖无意识的敲着龙案,神情倒是带出几分为难来:“严华寺里不安全,朕为你安危才让你回来,可是,眼下你生辰还未到,公主大典未曾行过,加冠未成,你却提前回来,此事会落人话柄,不妥。”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6章 他有治国之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国师安好 他要在自己死前,让她以女子的身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与年幼的赵杞年互相扶持,撑起来北越的一片天。 而现在,她的重生,不过是重走旧路。 所以,她不愿意接这句话。 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琥珀似的,染了泪水之后,便水汪汪的惹人疼。 分明......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7章 国师安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公主之能,不遑多让 闻言,萧景辰神情不变,淡淡道:“不敢劳烦公主。” 他分明神情是客套的,可赵凰歌就是察觉到了他的抗拒。 啧,这倒是有意思了。 赵凰歌双眸弯了弯,再看他的时候,便满是笑意:“国师不必客气,反正本宫也睡不着,走一......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8章 公主之能,不遑多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杖责绛珠 赵凰歌一路急行,待得回宫后,进了亮如白昼的栖梧宫内殿,再想起来自己方才那近乎幼稚的举措,不由得又有些失笑。 锦心在她身后追了一路,先前也不敢叫她,待得进了殿内后,瞧见她神情里的表情不像是在生气,这才小心翼翼的笑道:“公主把灯笼给奴婢吧,奴婢去熄了它。”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49章 杖责绛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先前绛珠拿过来的药自然是不能用的,院判们虽然给开了药,可是赵凰歌用的却都是栖梧宫这里自制的。 十分好用,却也,十分疼。 饶是绵芜已然极尽轻柔,赵凰歌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后腰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是刺客行刺萧景辰那晚,她被那刺客划伤的。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0章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公主千岁 一夜无梦。 秋日天高云淡,晨起的时候,透过窗户便可看到朝霞浸染宫殿的光芒,琉璃瓦五光十色,霎是好看。 赵凰歌吃了早膳,又在房中消磨了一会儿,这才带着锦心去了永安宫。 昨儿个她回来,原本就该去给太后请安的,之所以拖到现在,不过是懒得与太后打交道罢了。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1章 公主千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后宫不干政 她这话一出,丽妃却是一愣,问道:“这两者有关系么?” 所以说,棒槌有棒槌的好。 比如现在,旁人都不会问下去,她却会刨根问底。 赵凰歌弯唇一笑,道:“自然有关系,严华寺历代受庇佑,如今皇上政治清明,却有祖宗降罪,这说明,是京......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2章 后宫不干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阿弥陀佛 方才在殿内的时候,那些嫔妃们一个个的打扮的花枝招展,那些熏香恨不能将她熏出个好歹来。 如今出了殿,走了一阵儿,方才觉得勉强好了一些。 赵凰歌起先走的很快,等到路越来越偏,眼见得这边人渐渐地少了下去,方才减缓了脚步,无声的叹了口气。 前世赵显垣死后,那些嫔妃们......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3章 阿弥陀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公主慢行 这是萧景辰的房间,可里面竟然简洁朴素的比在严华寺更甚。 怎么说呢,如果说这里未曾住人,赵凰歌也是相信的。 赵凰歌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是心里却是若有所思。 说起来,她曾经无数次的试图去抓萧景辰的把柄,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4章 公主慢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长公主的恣意过往 这会儿才过了午后,外头日光虽不算大,却也照的人暖洋洋的。 可她这一张脸上却带着些不正常的红,行走时脚步都有些虚乏。 见状,赵凰歌心里了然,毕竟前世里,晋妃的身体着实不算太好。 她笑着让人坐了,一面温声道:“多谢娘娘惦记,本宫没有大碍,将养......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5章 长公主的恣意过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阿莫与锦绣 “左将好有意趣,怎么,青天白日的,不在北大营当值,跑到本宫这栖梧宫外玩躲猫猫呢?” 她一开口,阿莫便知自己躲不下去了。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一张脸都涨红了,乖觉的给赵凰歌请安:“微臣参见公主。”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6章 阿莫与锦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直男操作,令人迷惑 日光正好,亲近之人都在身边,她身上都被照的暖意融融,寒意也渐渐地消失不见。 赵凰歌抹了一把脸,缓和了情绪,这才冲着外面叫了一句:“锦心。” 下一刻,便见锦心笑着走了进来,恭声道:“公主,奴婢在呢。”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7章 直男操作,令人迷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唐家想做什么? 她说到这儿,又笑眯眯的加了一句:“若是胭脂不好,到时候可别怪本公主无情,将你关在门外,不准进栖梧宫。” 说这话时,小姑娘眉眼里也带着骄纵与调侃,倒是引得阿莫的神情松懈了不少:“公主放心,微臣一定带最好的胭脂回来。”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8章 唐家想做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前去东皇宫 她这两日在栖梧宫,有了龙虎司的人做耳朵,自然听得到外面闹腾的。 太后到底是不甘心,哪儿能放着那么大一个把柄不用,让她舒舒服服的休息? 所以,这两日朝中的确有人开始参奏自己了。 不过浪花倒是不大,毕竟,她终归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妹呢。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59章 前去东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谁在外面? 东皇宫虽然也是御膳房送菜,可一应却是单独的,就连做饭的厨子,都是皇帝特请的,只做东皇宫的饭菜。 赵凰歌前世今生都与这位国师八字不合,生性相克,自然也没有吃过他们的菜品。 不想今日一吃,倒觉得别有风味。 她吃的开心,脑子里也越发的活络了起来。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0章 谁在外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您还记得宋辉么? 她一面说,一面起身下床,等到收拾好后去了外室,就见辛夷站在那里,神情里也带着些不安。 他的伤势还没好全,嘴唇苍白干裂,寻常时候都带着笑意的脸,这会儿也格外难看。 一看,便知道是出了事儿。 赵凰歌的一颗心瞬间便沉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其他人出......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1章 您还记得宋辉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国师缘何拦我? 她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沙弥们,瞧着都是瘦弱的,可是却无处不透露着练家子的讯号。 虽说她未必打不过这些人,可是在这里大闹起来,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毕竟,她要从这儿出门,为的就是一个悄然。 念及此,她深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句:......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2章 国师缘何拦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公主慢走,不送! 赵凰歌不妨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微微一怔,便见萧景辰站起身来。 男人赤足,双脚玉色,指甲圆润且粉,佛衣宽大,随着行走时下摆摇晃,露出那略微纤细的脚踝来。 他生的身形颀长,人却是有些瘦的。 那一点瘦,露出脚踝的骨头,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人窥探到了一......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3章 公主慢走,不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互相利用 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带着冷意与刺,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 她不再回话,闲适的收回了挠门的手,转身出了禅院。 可那笑容,再出门之后,便彻底的冷了下去。 而房中的萧景辰,神情倒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冷冽。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捏了......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4章 互相利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上次从严华寺出来后,朝元便重新回了龙虎司的大本营,不过他是风卫的人,寻常便是探听之能,此时应当在附近才对。 她问了这话,便听得藤萝压低声音道:“回主子,朝元就在宫外带待命,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属下这就给他传信。” 得了这话,赵凰歌点了......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5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宋辉身上的秘密 辛夷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赵凰歌却是呼吸一重,眉头也随之蹙了起来:“你确定,是在他家翻到的?” 那东西,是一个马蹄铁。 可是马蹄铁也是分种类的,军用与民用更是截然不同。 而这个马蹄铁……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6章 宋辉身上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爷带你来长长见识 这话,让赵凰歌挑了挑眉,笑容倒是闲适:“好说。” 老鸨得了她的应诺,顿时迫不及待的将银子揣了过来,握着这沉甸甸的银子,倒像是将底气也足了似的:“二位公子,随我来。” 她并未领着二人上楼,而是绕过这一座雕梁画栋,......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7章 爷带你来长长见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此人多半有病 好在她这些年经历的多,虽说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到底还是僵硬着开口:“公子,请讲。” 赵凰歌笑着点头,却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先将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茶壶端了过来,格外自在的开始沏茶。 她动作行云流水,叫人瞧着也赏心悦目。 清音......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8章 此人多半有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你就这么信我? 这话,却是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不叫清音,她叫吕纤容,前兵部侍郎吕昭和幼女,三年前被丫鬟莺歌以命换下来一条生机。 三年来,她自贵人府邸流落到青楼楚地,曾几次想要寻死,最后却还是撑着活了下来。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69章 你就这么信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栽赃嫁祸 “信。” 她只一个字,神情里却是坚定。 赵凰歌定定的看着她,神情是在笑着的,声音却带着些悲凉:“不怕我骗你?” 吕纤容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怕。” 她觉得,这人不会骗自己。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0章 栽赃嫁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偷东西的老头儿 辛夷一瞬间了然,虽说这事儿怎么看不厚道,可一想到对付的人是慕容忠,他脸上便也多了几分笑:“主子,您就瞧好吧。” 见他转身去了,赵凰歌却是拦了他一下,叮嘱道:“按着五行去摆。” 前世里她曾经研究过,慕容忠此人极为......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1章 偷东西的老头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隔壁闹灵! 老头儿不期然看到辛夷,脸上的表情先是有些惊恐,旋即就变成了色厉内荏:“你,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民宅!” 闻言,辛夷却是嗤了一声,道:“我说老东西,你个偷盗贼都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了?擅闯民宅,第一个办的就是你!”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2章 隔壁闹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她知道真相了! 他曾经见过儿子身上有伤痕,且进进出出,身上都带着刀。他总觉得儿子仍旧没学好,可那话也不敢问,只当做睁眼瞎,不知道便可以得过且过。 老头儿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惶恐道:“两位好汉,我是真不知道这靴子怎么会是军中之物,请你们明鉴啊!” 他一......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3章 她知道真相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这老狐狸 “主子。” 辛夷进门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二人齐声行礼,赵凰歌点头应了。 她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便见那人走上前来,双手奉上一个纸条:“这是您的信。” 赵凰歌应声,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这才发现是宋启元传的。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4章 这老狐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刑部尚书,白鸿飞 听得辛夷这话,赵凰歌轻笑一声,道:“不错。” 辛夷顿时了然,复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属下还真是糊涂了,多谢主子跟宋大哥指点。” 少年人一笑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两个酒窝。 赵凰歌不知想到了什么,......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5章 刑部尚书,白鸿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敲门砖,大人要不要? 他说到这儿,神情却是骤然一顿:“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宋启元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来这事儿,难不成,是有什么证据? 他愿望成真,下一刻便见宋启元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小册子,递了过去:“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6章 敲门砖,大人要不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妖精 萧景辰原不觉得一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可如今被赵凰歌就这么喊出来的时候,却又莫名觉得心都重了一下。 他呼吸一沉,在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然往后退了退,目光落于别处:“公主,还是喊贫僧国师吧。” 景辰、师父。 这两个词组合......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7章 妖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龙颜一怒 藤萝进来时,先行了礼,复又压低声音道:“公主,如您所料,刑部尚书白鸿飞进宫了。” 这话一出,赵凰歌顿时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嗤了一声:“他倒是来的快。” 她说着,一面坐直了身子,问道:“慕容府现......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8章 龙颜一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他才虎,他全家都虎! 皇帝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冷静。 从知道这事儿极可能是慕容忠所为之后,皇帝便有了一个主意。 即便现下所有的事态都在朝着他所希冀的方向走去,然而看到这满朝的蛀虫,他依旧觉得愤怒不已。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9章 他才虎,他全家都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赵凰歌,她想做什么? 这话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儿。 至少赵凰歌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她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呢? 而萧景辰已然反应了过来。 他抿着唇不说话,耳垂却有些微红,眉头几乎要被自己拧的打了结儿。 “公主若是无事,还请自去吧......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80章 赵凰歌,她想做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别怕,本宫护着你 他这些话里面,字字句句都带着自责与愧疚。 可惜皇帝的目光却是在他的脸上落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皇帝不开口,慕容忠也不敢再说下去,只能依旧垂首跪在原地。 不知怎的,他今日觉得异常的疲惫。 大抵是被突然吵醒的缘故,又骤然得知了剧变......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81章 别怕,本宫护着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胡闹! 王顺带着御林军前来询问之时,只见赵凰歌正招呼着丫鬟将吕纤容给扶了起来。 见到他来,她甚至还能挑眉一笑:“你来的正好,本宫正要带她去见皇兄呢。” 小姑娘手上染着血,衣襟上也被溅了几滴,她今日穿了一套浅色的软烟罗裙,那血滴在上面愈发明显。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82章 胡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慕容忠 皇帝应了一声,王顺便快步过来将信接了,展开后放在皇帝的面前。 慕容忠的笔迹,皇帝还是认得的。 因此在看完信之后,他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信件上写的含糊,其中却提到了一处邻水胡同,要让人藏好东西。 慕容忠要让人藏什么? ......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83章 慕容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这字,你认得吧? 慕容忠骤然抓住了重点,反而字字逼问她:“如今,本官倒是很确定,你背后的确有人指使,意图要陷害本官了!皇上,此女满口谎言,无半句真话,请您不要信她!” 后面的话,他却是与皇帝说的。 男人眼里真切的带着被冤枉的模样,皇帝则是看向慕容忠,敲......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84章 这字,你认得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长公主的谋反日常&amp;lt;/b&amp;gt;》选书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你如何证明? &amp;lt;link href=&amp;quot;/r/book_piew_ebook_css/6885/480156885/480156982/20201019114808/css/style.css&amp;quot; rel=&amp;quot;stylesheet&amp;quot; type=&amp;quot;text/css&amp;quot; /&amp;gt; 皇帝命人将箱子呈上去,而慕容忠的心,也终于后知后觉的狂跳了起来。 那个箱子,的确是他的东西。 他喜好白虎纹路,家中之物多数都刻有虎啸标志,而这个箱子,更与他寻常所用相差无几。 那处宅子,他分明没怎么去过,那里却搜出来了自己最心爱之物。 这说明什么? 说明,幕后之人对他实在太过了解,每一处都捏在他的七寸上! 慕容忠又定定的巡视了一番那箱子,连他都辩不出来真假,只能在声音里带着冤屈:“皇上,微臣冤枉,这不是微臣的东西……” 方才那封信,他也是这么说的。 因此皇帝只是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沉声道:“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王顺早将那小箱子打开,而里面的东西,更是让人咂舌。 箱子不大,里面东西倒是不少。除却各种私章之外,还有往来信件等物。 林林总总,约莫有七八件。 皇帝的脸色,顿时便冷肃了下去。 他随手拿了一个私章,问道:“你说,这不是你的?” 那私章慕容忠熟悉的很,分明就是他常用之物,可他确信这应当在自家书房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容忠想不通,却架不住他先辩驳:“这,这些都是伪造,真的不是微臣的,请皇上明察!” 有了先前那一封信的内容,现在慕容忠就算是傻子,也不能承认。否则,那可就是直接指证自己的证据了! 他一声声的辩驳,一旁的赵凰歌则是嗤了一声,淡漠道:“将军这话说的好有意思,旁人的话是栽赃,搜出来的物证是陷害,唯有你慕容忠是忠肝义胆。你若当着这般干净,怎么还能被人找出这么多证据呢?” 她这话一出,慕容忠的神情越发难看,沉声道:“微臣也想知道,究竟是何方宵小之辈,要这般算计于我!” 他说着,又狐疑的看向一旁的赵凰歌,心中骤然生了个念头。 “反倒是河阳公主百般替一个娼妓说话,难不成,你们一伙儿的,想要栽赃我的人,是你?!” 仔细想来,从进门到现在,赵凰歌可半分都没有给自己好脸色,还屡次替吕纤容说话。 难不成,真是她要算计自己?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还是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他在心中转了诸多想法,一张脸上惊疑不定,可惜他这话一出,却见赵凰歌笑了起来。 她笑的轻蔑,走到慕容忠的面前,一字一顿道:“威远将军,你的脸可真大啊,栽赃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么?” 赵凰歌的神态傲慢,那眼中毫不遮掩的不屑一顾,也让皇帝的眉头都蹙了起来:“河阳,好好说话。” 这般放肆,是真嫌事情不够乱么! 见皇帝动怒,赵凰歌这才闭嘴,只是却冲着慕容忠翻了个白眼。 这一次,她翻白眼翻得痛痛快快,也让慕容忠的脸色都黑了下去。 看样子不是了。 这么刁蛮任性的人,不可能如此心思缜密。 那,幕后之人到底会是谁呢? 吕纤容却在这时开口:“到底是算计还是真相,慕容将军心知肚明,又何必如疯狗一般四处咬人?皇上,民女可以作证,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她一字一顿,却异常清晰,也让皇帝的手顿了顿:“你如何证明?” 吕纤容咬牙,声音哽咽:“这些,民女曾经近距离的见过。所以民女可以作证,这些全部都是他的东西,无一伪造。” 她这话一出,顿时引得慕容忠大骂道:“贱人,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本官何曾有过这种东西?!” 他说到这儿,又看向皇帝,磕头道:“皇上,私章的确与臣寻常所用的相似,必然是有人刻意伪造的。至于那信件,更是栽赃嫁祸,请皇上明鉴!” 吕纤容却是讥讽的看着他,反问道:“我血口喷人?将军在书房桌案上折腾我的时候,我身下可就垫着这些东西呢!怎么,当初还强硬的让我念给你听,现在却不承认了?” 她声音里满是恨意,而那话中的意思,饶是皇帝也有些脸色不虞。 毕竟,这种房中事,到底不适合拿到明面儿上说。 也太不知廉耻了些。 偏生吕纤容毫无羞耻的自觉,说完这话后,敛容下拜,正色道:“皇上,这东西确确实实是他之物,皇上若是不信,只管去查,必然能查出真伪来。” 先前她不知道赵凰歌的身份,可昨日那人神情太过坚定,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对方。 而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那不是男子,而是女人。 且是这北越尊贵的女子! 北越长公主赵凰歌,她既然许诺了自己,要替吕家平反,那自己就信她! 吕纤容将脸面廉耻全都豁了出去,这是赵凰歌也没有想到的。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对方,却知道现下自己闭口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而皇帝听得她这话,却是沉吟道:“好啊,那就查吧。” 他这话一出,慕容忠的神情顿时变了。 他几乎是咬牙道:“皇上,那院子的确是微臣的,可是这东西不是啊!”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先听得吕纤容冷笑道:“将军这是知道自己无可抵赖,所以索性承认一样,好让皇上以为你坦诚,就信了你的避重就轻?” 念及此,吕纤容复又磕了个头,道:“皇上,那处院落,他曾经带民女去过多次。民女亲眼见过他销毁东西,更亲眼见过他藏匿物品,甚至,也亲眼见过他与人来往过密!包括这箱子,民女也是见过的,他当时还与民女炫耀,说之所以将东西都藏在院子里,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吕纤容一口咬定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也让慕容忠眸光冷硬,质问道:“一派胡言!若你说的当真都是事情,既然本官都这般将你放在心上,允许你看那么多机要之事,怎么不肯为你赎身?分明就是你信口雌黄,瞎编乱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去而复返的国师 &amp;lt;link href=&amp;quot;/r/book_piew_ebook_css/6885/480156885/480156982/20201019114808/css/style.css&amp;quot; rel=&amp;quot;stylesheet&amp;quot; type=&amp;quot;text/css&amp;quot; /&amp;gt; 闻言,吕纤容却是笑的讥讽,自轻自贱道:“因为将军说过,我是娼妓,身份下贱,配不上您啊。” 这话,慕容忠的确说过。 可他却没有想到,会被吕纤容这般曲解之后,搬到皇帝的面前来说! 吕纤容反咬一口,直咬到慕容忠的痛处,偏生这事情来的太快,慕容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道:“皇上,除宅院是微臣的之外,真的再无半分与微臣相干!” 他话音未落,吕纤容却先开了口:“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查,那些往来的信件里所牵涉到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她这话,却是说到了皇帝的心上。 皇帝冷漠的看着慕容忠,道:“慕容将军,既然你也要自证清白,那应当也不介意,朕将他们都叫来吧。” 他不等慕容忠开口,直接便挥手让御林军进门,沉声道:“按着这上面所说,抓人,审讯。” 皇帝到了此时,虽然心中依旧存着疑惑,可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疑惑,却抵挡不过其他的念头。 原本以为这次动不了慕容忠,可这证据接二连三的被送到自己面前,他不动都不行了! 况且,他真的不愿意动慕容家? 非也。 皇帝这话一出,慕容忠脸色瞬间难看异常,他试图辩驳,却在皇帝的目光中,到底是道:“微臣多谢皇上,微臣求皇上,为臣洗刷冤屈。” 闻言,皇帝点头,淡漠道:“那是自然。朕说过,不会放过一个奸佞。” 而这一次,他这话里,已然满是森然寒意。 而一旁的吕纤容,也在此时磕头行礼:“民女求皇上,替家父讨一个清白,将奸佞诛杀,还我北越一片朗朗青天!” 她磕头的时候格外用力,头上已然出了血,混合着此时眉眼中的冷意,更让慕容忠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恐惧来。 此时的吕纤容,竟不似真人,反倒是像极了地狱勾魂的恶鬼! 这女子,难不成真的是厉鬼过来索命的? 他想到这儿,脸色也因着恐惧而越发难看,却依旧色厉内荏道:“你那父亲便是最大的奸佞,如今你倒是能在此反咬一口,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吕纤容不屑的看他,冷声道:“民女也早说过,是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指使,大人真的想知道到底有哪些冤魂,不如自己下去看一看啊。”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不对,民女倒是忘了,像你这种作恶多端之人,死后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可看不到他们。毕竟,他们都是忠臣良将,都是无辜之人!” 气得慕容忠口不择言,骂道:“贱人,本官早该知道,娼妇不可信——” 只是他一句话没说完,便见赵凰歌先冷了脸色,沉声道:“本宫往日里只当慕容家家风清正,毕竟有小姑姑当家做主呢。可今日一见,方知百闻不如一见,慕容忠,你这般一口一个娼妇贱人,小姑姑在家里就是这么教导你说话的么!” 她这话,让慕容忠顿时咬牙,冷声道:“放肆,你也知她是你小姑姑,岂是你能羞辱的!” 闻言,赵凰歌倒是笑了:“她是本宫的小姑姑不假,可也是你的祖母。按着辈分,你也该叫本宫一句表姑。可惜啊,本宫瞧不上你这种出言不逊的侄子,更看不上你这么个侮辱人的做派。今日没替她教训你是因为本宫嫌脏了自己的手,也是给我那小姑姑面子。否则,出了这个门,我保管让你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她笑的冷冽,慕容忠的脸色更成了猪肝色。 他一个临近三十的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骂了,且…… 她说的自己还无法反驳,毕竟,按着辈分,他的确该喊一声表姑! 皇帝原本怒气正盛,如今被赵凰歌这一通抢白,生生的气笑了。 “行了,在这儿胡闹什么,不会好好儿说话?” 皇帝头疼欲裂,瞧着这场景又觉得闹心的很。 既想要训斥赵凰歌,又觉得慕容忠碍眼。 末了,只能将目光看向唯一尚且算是顺眼的萧景辰:“将长公主先带回去……”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得“咚”的一声响,而后便见吕纤容已然倒在了地上。 双目紧闭。 赵凰歌吓了一跳,这会儿倒也顾不上气慕容忠了,快步过去探了探吕纤容的鼻息。 这一探,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却依旧蹙着眉头:“皇兄,人晕过去了。” 闻言,皇帝又看着正中央昏迷不醒的吕纤容,觉得头越发大了起来:“既然如此,就宣院判给她看诊吧。” 她话才出口,就见慕容忠不赞成道:“皇上不可,这女子乃是妓……” 他硬生生在赵凰歌的怒目之下改了口,强行咽下那个称谓,继续道:“她身份卑微,院判不可为她诊治。” 闻言,赵凰歌却是冷笑道:“她怎么不配?若不是佞臣作祟,她也是闺阁教养的官家小姐,而不是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威远将军这是生怕她不死,好让你那些恶事无所遁形么?” 这话说的尖锐,慕容忠才要说话,就见皇帝拍了拍桌子:“河阳。” 他的声音带着警告,赵凰歌眼中顿时露出几分委屈来,咬着唇叫了一声:“兄长……” 小姑娘眼中的委屈加大,看着人心里怪不落忍的。 虽然知道分明是她占了上风,皇帝也不由得以拳头轻轻地敲了敲眉心,一面沉声道:“朕不是说了么,让院判给她治伤,河阳,你随国师回东皇宫去。受戒期间随意乱跑,朕还没罚你呢!” 后面的话一出,赵凰歌顿时不敢多言,却又讨好的笑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她眼巴巴的看着皇帝,皇帝不耐道:“说。” “臣妹把她也带东皇宫吧,我瞧着她怪可怜的。” 她说着,又咬唇道:“兄长,就允了我吧。” 皇帝盯着她,到底是摆手道:“赶紧走!” 得了皇帝的应承,赵凰歌顿时谢了恩,带着昏迷的吕纤容回了东皇宫。 萧景辰却并未跟上。 他在御书房门外站了一会儿,便见慕容忠被宫人带了出来。 御林军前去抓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结果传来的。 眼下这些证据,既不能放了慕容忠,却也不能叫他离开宫中。 因此,便再次被皇帝借着“伴君”的由头,将人给扣在了宫里。 自然,下一步是要将人关起来,还是送回去,就得看御林军们查证的结果了。 待得人走远了,萧景辰这才折返回了御书房内。 “皇上。” 眼见得萧景辰去而复返,皇帝一时有些疑惑:“国师怎么回来了?” 他一天一夜没合眼,一上午的时辰又都耗费在了御书房内,此时脸色差到了极致。 面对萧景辰的时候,还能稍微露出点好言语:“朕有些乏累,国师若有要事,就直接说吧。” 萧景辰也不含糊,听得皇帝这话,径自便将袖内藏着的口供递了上去:“贫僧查到了这个,请皇上过目。” 这是赵凰歌方才在路上给他的,且他也已经看过内中原委。 这是一份口供,乃是当年参与过刑讯逼供吕昭和之人所写。 那是一个老衙役了,在吕昭和一案之后,便已经告老还乡。 萧景辰不知道赵凰歌是如何拿到这东西的,但他有自己的是非判断,知道这一份东西,必然如先前那些所有的证据一般。 是真的。 或者说,事情是真的,至于证据么…… 在强大的事实支撑之下,自然也会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他撒了谎 &amp;lt;link href=&amp;quot;/r/book_piew_ebook_css/6885/480156885/480156982/20201019114808/css/style.css&amp;quot; rel=&amp;quot;stylesheet&amp;quot; type=&amp;quot;text/css&amp;quot; /&amp;gt; 皇帝见他递过来的东西,捏着提神香片的手,便放了下来。 清凉的味道让他清醒几分,可看到那薄如蝉翼的纸上所写的内容后,却又抿了抿唇。 好半日,才听得皇帝开口询问:“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说这话时,皇帝的声音干涩异常,格外沙哑,那目光,却是紧紧地锁着萧景辰。 “如皇上所见,此乃一个老衙役口供,自他口中问出的。” 萧景辰撒了谎。 他明确的知道,赵凰歌是想利用他揭开三年前的贪墨案,但他心甘情愿被利用了。 虽说佛家戒谎,可若是这个谎言可以还吕昭和一个公道的话,萧景辰倒是甘之如饴。 皇帝听得他这话,却是久久未语。 他眸光中带着审视,道:“你怎么查到的?” 萧景辰目光不闪不避:“皇上可还记得在严华寺后山,贫僧被袭击么,慕容忠不清白,那么前兵部侍郎的案子,应当也有问题。” 他解释的清楚,皇帝自然也懂了。 萧景辰这是在明晃晃的告诉自己,这事儿有蹊跷,而他便顺藤摸瓜。 可是…… 皇帝到底没忍住,问道:“国师怎么会突然管这些?” 这事儿,原本不该是萧景辰会管的。 自先帝到如今,萧景辰的才能都显露无疑,但他的避世也显露无疑。 虽然身在护国寺,但他却如同跳出了红尘之外。 这不该是萧景辰的作风。 可现在,他却还是做了。 皇帝心中的狐疑不断,看着萧景辰的目光,便也多了几分审视。 萧景辰自然看的出他眼中的含义,这事儿做的,实在是违背他寻常的作风。 可事已至此,他唯有做下去,且不后悔。 因此萧景辰沉吟一番,才轻声开口:“世家独大不是好事,贫僧既应允为皇上分忧,自然会竭尽所能。” 这话说的既坦诚又直白,皇帝却是微微一怔。 待得回过神儿来,眼中的喜色便展露无疑。 “国师,你这是……答应了?” 先前他曾经询问过萧景辰数次,但他每次都只说尽力而为,并未给他一个妥帖的答复。 所以这些时日,皇帝一直在试探萧景辰。 可方才,他却给了自己一个直白的答案。 皇帝神情中带出喜色来,萧景辰无声的叹了口气,沉着道:“贫僧为北越国师,自然会忠心效力北越。” 皇权更迭,历来都是血雨腥风。 而当今圣上的身体,是朝臣们都心知肚明的。 他快不成了,大罗金仙难救。 先前皇帝曾经试图托孤,但萧景辰并无意揽权,只愿从旁协助。 但今日,却是切切实实的应承了皇帝。 因此萧景辰说完这话,便复又一拜:“贫僧允诺,绝无更改。” 萧景辰这话,彻底安了皇帝的心。 “教导祈年之事,朕就拜托国师了。” 皇帝顺杆爬,萧景辰唯有应诺。 到了这会儿,皇帝的情绪放松了些,再看这一道口供,便也能放稳了心态:“国师方才说的不错,世家眼下的确过于招摇了,借此一事,能杀鸡儆猴也是好的。只是……” 他想到慕容家眼下掌权的老太君,顿了顿才道:“此事,还需国师协助。” 萧景辰应诺,皇帝心里踏实下来,吩咐人依着口供去抓人,而后则是看向他问道:“国师可还要其他事情么?” 萧景辰自然是没事儿了。 他见皇帝面上显而易见的疲惫,瞬间了然:“贫僧告退。” 皇帝含笑目送他出门,这才敛起了唇边的笑。 桌案上林林总总摆放的东西不少, 那几封作为政务的信,慕容忠的私章、以及萧景辰送来的口供。 偌大的龙案上,每一样都是指向了世家。 分明他已经倦怠到了极致,可脑子里却是亢奋的。 甚至因为那些即将到来的风暴,让皇帝在担忧的同时,也隐隐的生出几分兴奋来。 若此事真能成…… 未必不是一个转机! …… 赵凰歌将人带回东皇宫时,便命丫鬟去请了院判,因对方是女子,特意叮嘱要女医前来。 人前脚回去,院判后脚便随之而来:“给公主请安。” 赵凰歌着人起身,让女医去给吕纤容诊治。 吕纤容浑身是血,模样瞧着既狼狈又可怜。女医诊治了半日才出来,去正厅给赵凰歌回禀:“公主安心,她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微臣已经开了药,内服外用,月余便可痊愈。” 赵凰歌回来的路上曾经给吕纤容把过脉,她说的倒是与自己诊断的差不多。 她着晚霜看赏,因东皇宫不方便院判暂住,所以便让人先回了太医院,预备着随时传召。 晚霜二人给吕纤容上了药,再出来时,便与她行礼:“公主,人醒了,想要见您呢。” 赵凰歌早知道她醒来就得见自己,却没想到对方醒的这么快,拆发饰的手一顿,便又将发饰佩戴了回去:“走吧,我去看看。” 吕纤容的确醒了。 赵凰歌进门的时候,她正挣扎着试图下地,一旁的藤萝在劝她当心。 见到赵凰歌,吕纤容倒是瞬间红了眼,不待她说话,便听得赵凰歌先笑着开口:“本宫早说这东皇宫的风水不好,如今一看果然,才醒了就要走,是觉得这里不清净吧?” 她随口污蔑了一把萧景辰,一旁的丫鬟倒是见怪不怪,反倒是吕纤容早先想说的话都给忘却了大半,只呆愣道:“这里是国师的地方?” 东皇宫里住着谁,吕纤容还是清楚的。 赵凰歌轻笑一声,点头道:“是啊,如今本宫也困囿在此,倒是委屈吕小姐了。” 闻言,吕纤容连连摇头,忙道:“不是,没有委屈。” 她说着,又想起自己的目的,挣扎着要给赵凰歌下床行礼,却被对方摁住了:“行了,伤成这样子,你也敢下床,好好儿躺着吧。” 吕纤容咬了咬唇,见赵凰歌不准自己下来,到底伏在床上,恭恭敬敬的给她磕了个头:“民女,叩见公主!” 昨日的时候不知道赵凰歌的身份,已然是冲撞了对方,今日知道她是长公主,吕纤容第一反应便是要请罪:“民女先前不知公主身份,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见她这模样,赵凰歌难得起了几分调侃的消息,笑吟吟道:“若是本宫不大量,你又待如何?” 这一下,吕纤容倒是愣了愣,认真道:“请公主随意责罚。” 这话一出,赵凰歌无奈失笑:“先前瞧着你还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这么轴呢?” 她说着,又将人给摁回床上,道:“你若是再不老实躺着,待伤口再崩开,那本宫可真就要责罚你了。” 女子的声音软,可内中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意味。 吕纤容的眸光忍不住红了,她抿了抿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正色道:“公主今日大恩,纤容无以为报,唯有一条性命,此后当牛做马,任凭公主驱使!” 她这话说的诚恳,架不住赵凰歌失笑,道:“本宫既不缺牛又不缺马,你也不必感激本宫。” 说到这儿,赵凰歌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因道:“是了。先前与你互换了身份的丫鬟,叫莺歌是吧?” 听得她这话,吕纤容顿时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神情急切道:“是她,她怎么了?” 她眼中满是担忧,还带着焦灼的模样,赵凰歌也不打算吓唬她,因笑着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本宫只是想告诉你,莺歌已经找到了,这两日本宫的人护着她呢,过几日就让你们主仆团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调戏吕纤容 &amp;lt;link href=&amp;quot;/r/book_piew_ebook_css/6885/480156885/480156982/20201019114808/css/style.css&amp;quot; rel=&amp;quot;stylesheet&amp;quot; type=&amp;quot;text/css&amp;quot; /&amp;gt; 打算找上吕纤容的时候,赵凰歌也让人去找了莺歌。不过因着莺歌是官妓,她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也不能贸然将人解救出来。 所以这几日,赵凰歌只派了龙虎司的属下,借着将莺歌包下来的由头,暂且将人给护住了。 至少这几日她是安全的,等到过些时日,吕家的案子翻了,莺歌也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届时,便可让她们主仆再次相见。 吕纤容沦落风尘这几年,只记挂两件事。一个便是为父报仇,另外一个,就是莺歌了。 她昨日还在想,不知莺歌现下情形如何,方才还想着要不要麻烦一下赵凰歌。 谁知对方竟先将这事儿给解决了! 念及此,吕纤容的神情越发感动,颤声道:“公主这般大恩大德,纤容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她眼中含泪,瞧的赵凰歌心中一软,放柔了声音道:“方才还说不要你谢呢,怎么又开始谢本宫了?” 赵凰歌说着,神情里也多了正经:“昨日来不及与你说,今日本宫有句话却要与你说清楚,此事原就是冤假错案,吕大人两袖清风被栽赃陷害而死,这是北越的耻辱,也是北越欠了吕家的。本宫如今拨乱反正,不止是为了慰藉吕大人在天之灵,也是代北越赎罪呢。所以真的算起来,反倒是本宫该与你道歉才是。” 她这话说的诚恳,吕纤容却并非分不清楚是非曲直的人,因摇头道:“不,这事儿本就与公主无关,慕容忠狗贼,欺瞒于君王,皇上日理万机,哪儿能事事周全。如今,更有公主仗义出手,吕家谨记大恩,更铭记皇恩浩荡!” 说到这儿,吕纤容又正色道:“纤容自幼虽不曾读遍经书子集,可也知道仁义礼智信五个字。今日之恩,吕家必定铭记在心。” 她说的这般坦诚,赵凰歌反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好,那这恩德,你就记着吧。在此之前,还是先养好伤。” 赵凰歌这话出口,便见吕纤容重重的点头应了。 她再次道歉,神情里柔软且温柔,赵凰歌却一时有些感叹。 先前在御书房的时候,慕容忠各种污蔑栽赃她,可吕纤容却丝毫不畏惧,反而能借着话将对方给绕进去。 那会儿的吕纤容像是所向披靡,脚踩荆棘却能步步前行,可如今在她面前,剥离开了那些坚硬的驻防,才发现这内里的柔软来。 赵凰歌定定的看着她,吕纤容却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道:“公主在看什么?” 赵凰歌摇了摇头,垂眸道:“本宫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今日不得已打了你,改日让你打回来?” 她这话一出,吕纤容连连摆手,竟有些花容失色:“这可使不得。” 吕纤容说着,神情里又多了些郑重:“纤容分得清楚好坏,今日若不是公主,怕是纤容根本就没命去见君王。” 毕竟,按着北越的规矩,但凡要敲击登闻鼓见君王,需的先廷杖再钉板,可赵凰歌看似撒泼耍赖的过去抽了她鞭子,却将那之后的刑罚全部都给挡了。 这是在救她呢。 吕纤容分得清楚好坏,说到这儿,又有些迟疑道:“反倒是纤容给公主添了麻烦,若因此事连累了您,那才是我的不是了。” 闻言,赵凰歌弯唇一笑,道:“安心。” 她敢这么做,早就想好了说辞。 见赵凰歌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吕纤容这才抿唇一笑,复又关切道:“若是真的皇上怪罪,公主定要记得将民女推出去。民女不怕。” 她这话,让赵凰歌也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那目光落在吕纤容的脸上时,赵凰歌却又莫名在脑海里闪过四个字来。 我见犹怜。 吕纤容生的身段窈窕,眉眼精致,此时褪却了那一层伪装出来的风尘、和面对仇敌时的冷冽,剩下来的,全是娇柔。 而她眉眼中的那一抹愁绪,更为她添了些动人来。 赵凰歌心中一动,有意逗她,便笑道:“推美人出去挡刀,本宫岂不是禽兽了么?” 她说到这儿,又弯了弯唇,带着几分惋惜道:“真是可惜。” 吕纤容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抬眼看着赵凰歌,诧异的问道:“公主可惜什么?” 赵凰歌轻笑一声,眉眼里尽是风流:“可惜本宫是女子,否则这般绝色,必然得娶回家,日日供着。” 这话一出,吕纤容的脸,瞬间便红了。 美人垂眸害羞,两腮嫣红,更添韵味。 赵凰歌向来喜好美色,此时见吕纤容的模样,更被戳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由得抚掌大笑:“好了,逗你的。” 她笑着,心里却有些感叹,多好的美人儿,却被慕容忠那个畜生给糟蹋了。 再想到她这三年的遭遇,赵凰歌心中更多几分叹息,因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放心,本宫与你保证,那贼子落不得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郑重,吕纤容羞涩的脸上,又带出感动来:“多谢公主!” 纵然赵凰歌说不需要她感激,她却已然在心底立誓言,此番吕家大仇得报,她与吕家余生便唯赵凰歌马首是瞻! …… 赵凰歌并不知自己无心插柳,安抚了吕纤容之后,见她满脸倦色,便让晚霜守在这里,嘱咐她好生休息。 她原打算回房间抄经,谁知才到门口,便见有男人携着日光而来。 是萧景辰。 一身佛衣,手持佛珠,分明脚下是青石板路,可赵凰歌却恍惚觉得,他如乘月而来,周身圣洁。 下一刻,赵凰歌便将那想法从脑海中驱赶了出去,神情也恢复成了寻常假面似的笑:“国师安好。” 她分明笑着,萧景辰却只想到四个字,笑里藏刀。 他应声,在赵凰歌面前站定,道:“公主,可安心了。” 这话一出,赵凰歌先前那伪装的笑,瞬间便有了真心实意。 不过几个字,却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她让他做的事情,成了。 赵凰歌挑了挑眉,道:“国师果然心怀天下,普度众生。” 分明是在恭维,萧景辰却怎么都觉得别扭。 赵凰歌却是诚心的。 先前找上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没成想他会真的同意被自己利用。 毕竟,她近来参与太多,此事只能萧景辰来。 她想着赌一把,萧景辰倒是没让她输。 因着这么点难得的好感,赵凰歌甚至还能笑着邀请他:“国师,进来坐坐?” 她不过随口一说,不想萧景辰倒是点头应了:“好。” 对方要进门,赵凰歌的笑容终于僵了僵。 她深吸口气,方才维持了笑容:“国师,请。” 只是心里,早将自己骂了千百遍。 没事儿跟他说客套话干什么,这死秃驴就该直接让他走的越远越好,反正也利用完了! 赵凰歌扭头进门,没有看到萧景辰那么一点得逞之后的恶趣味。 大抵是与赵凰歌离得近了,所以他现下也学了点不大上得台面的恶意。 比如,看她不舒坦,他就觉得心情甚好。 不过萧景辰也不全然是因着这么点恶趣味,他来找赵凰歌,的确是有正经事。 “给国师看茶。” 赵凰歌进门后,先让丫鬟上了茶,却不等人出去,自己又笑着加了一句:“本宫这里只有花茶,国师不介意吧?” 花茶在北越只有女子才喝,似萧景辰这般嘴刁挑剔的,她若是没记错,这人只喝云雾茶,且必须得是雨前茶,差一点都不成。 赵凰歌故意为之,倒是不想萧景辰点头应了:“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 &amp;lt;link href=&amp;quot;/r/book_piew_ebook_css/6885/480156885/480156982/20201019114808/css/style.css&amp;quot; rel=&amp;quot;stylesheet&amp;quot; type=&amp;quot;text/css&amp;quot; /&amp;gt; 赵凰歌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笑道:“本宫还以为,花茶甜腻,不和国师胃口呢。” 萧景辰则是眉眼平和:“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 这话说的,赵凰歌反正是不信的。 她在心中鄙夷,面上倒是笑的如沐春风:“此番得国师帮忙,待得冤屈平反,吕大人也可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了。” 赵凰歌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萧景辰却是正色道:“公主如今,该给贫僧一个解释了吧。” 先前在皇帝面前,他事急从权撒了谎,可现下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比如…… 赵凰歌是怎么知道吕昭和之案是冤假错案的? 对方问的直白,赵凰歌看向他,抿唇道:“本宫若说,早就怀疑上了慕容忠,之后误打误撞发现这冤案,国师信么?” 萧景辰不大相信。 但眼下这个解释,倒是与他在皇帝面前所说不谋而合。 “既是如此,公主为何不自己去?” 闻言,赵凰歌弯唇一笑,道:“国师啊,一件事可以是巧合,可若是桩桩件件都是本宫所为,那就不是巧合,而是算计了。” 她这话说的不清不楚,萧景辰却是懂了。 赵凰歌这在与他解释,慕容忠一案之中,她参与的已经够多了,若再添一桩吕昭和,皇帝怕是会怀疑她别有用心。 “本宫被怀疑倒是无妨,可若因此让忠良蒙冤,本宫却是于心不忍的。” 赵凰歌说这话时,神情里也带出了几分悲悯,却让萧景辰微微一怔。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他总觉得赵凰歌行事太过恣意妄为,倒是不想,她竟还有慈悲一面。 平心而论,赵凰歌对他的恶意,萧景辰觉得有些失控的不安。可她对忠良与百姓,却又是良善的一面。 这人太过矛盾。 偏生这所有的矛盾融合在一起,又奇异的和谐。 萧景辰垂眸,良久才道:“愿公主记得今日的话。” 她若能对北越臣民报以慈悲心肠,他便可退让在后,避其锋芒。 赵凰歌并不知萧景辰话里潜藏的意思,可见他这模样,却又不知怎的,莫名有些不大舒服。 连带着脸上的笑,也带出了冷意:“那是自然。” 她不过瞬息便调整了情绪,顿了顿又笑道:“说起来,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国师,若非你帮忙,必然不会这般顺利。” 闻言,萧景辰却是抿唇:“贫僧不为你帮你。” 他帮的是吕家忠良。 若非见证了吕纤容的崩溃与恨意,他不会出手。 男人油盐不进,赵凰歌笑的轻慢:“本宫知道,可还是要谢的。” 萧景辰不欲与她在这件事上争论,索性转移话题道:“如今慕容忠已被扣于宫中,公主可安心了。” 那些证据,皇帝必然上了心。再加上刑部已经去查账了,待得结果出来,慕容忠必然是逃不过的。 赵凰歌却没有那么乐观:“什么时候尘埃落定,什么时候本宫才可安心呢。” 要知道,即便前世里出了慕容忠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慕容家的余孽,也让她处理了将近一年。 百年世家,纵然死了,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那家里还矗立着一个长乐公主呢。 赵凰歌这话,让萧景辰若有所思。 不知怎的,他看对方的神情,竟然莫名生了一种,她预知未来的感觉。 就像是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却被困囿在此,只能步步为营。 他也不知这一瞬间的错觉从何而来,再看赵凰歌时,便见对方眼中的无力与凝重尽数收敛,又变成了那个十分张狂的赵凰歌。 …… 萧景辰走之后,赵凰歌坐在原地久久没动。 直到晚霜端了饭菜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从晨起一直饿到了现在。 她没什么胃口,事情未定,一颗心就紧紧的提着不得安宁。 她略微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让晚霜端下去,复又问道:“吕小姐可吃饭了?” 闻言,晚霜笑着应了:“吕小姐先前就吃完睡下了,那药劲儿大,只是睡得不踏实,这会儿换了藤萝守着呢。” 赵凰歌这才放下心来,正色道:“这两日你们好生守着她,若有任何事情,随时来找我。” 虽然是在宫里,可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吕纤容现在在吕家在京城唯一的后人。 晚霜应诺,又听得外面脚步声传来,她忙的迎了出去。 不多时,晚霜便去而复返,回禀她:“公主,王公公来了。” 来人是王顺,赵凰歌请他进来,便见他一脸笑意,先行了礼,这才笑道:“公主,皇上请您过去呢。” 赵凰歌早有准备,答应之后,先去换了一套衣服,这才随着王顺一起去了乾元宫。 皇帝已经睡了一觉,不过也只睡了小半个时辰,精神倒是比先前好了些。 见赵凰歌的时候,他换上了墨蓝的宽袖深衣,身形瞧着更瘦弱了几分。 因着常年病着,他眉眼略微有些戾气,此时见赵凰歌,倒还能温和些。 见她进门,皇帝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赵凰歌先请了安,这才走到他的面前,却微微蹙眉:“兄长怎不多睡会儿,您这脸色也太差了。” 她说着,又闻着室内味道不对,待得看向角落的香龛,顿时便沉声道:“您又用清神香,院判不是早交代过,此物不可多用么?” 她是真生气,赵显垣简直是个不要命的性子,但凡忙起来便废寝忘食,先前当着人面儿她没说,怕是昨夜连到今日都在熬着呢。 见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皇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出阁呢,就有管家的派头了。连朕的头上都敢管,日后的驸马怕是要对你退避三舍了。” 她说正经的,赵显垣却打趣她。 赵凰歌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色道:“兄长能不能顾及些自己?” 见小姑娘眼圈都红了几分,赵显垣心也软了下来,回头睨了一眼王顺:“还楞着做什么,没听到公主吩咐么,把香撤了。” 王顺闻言,顿时乐呵呵的背了锅,一面笑着告饶:“都是奴才的错,不该擅自给皇上用香,这就撤了。” 他将香撤了,殿内的味道方才清净了几分。 赵显垣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这才正色道:“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何么?” 他这会儿褪去了温和的外表,神情多了些严肃。赵凰歌便也收敛了笑意,点头道:“兄长,我错了。” 赵凰歌的错误认得坦率,倒是让赵显垣吃了一惊,睨着她问:“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赵凰歌捏了捏指尖,抬眼道:“今日我是故意的。” 她刨去前世不能说的,润色一番之后才开了口:“登闻鼓被敲响,我并非为了凑热闹。知道那女子是为父伸冤,我便起了恻隐之心,想管闲事。可后来知道她要状告的是慕容忠,我便开口保了她。” 赵凰歌的话真真假假,皇帝倒是信了七八分。 他晨起的时候,的确怀疑过赵凰歌是故意的,现下被证实,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 “该落到她身上的刑罚,最终成了十鞭小惩罚。这若是传出去,你以为自己逃得过臣子指责?” 听得皇帝这话,赵凰歌却是笑的冷厉:“兄长,你觉得这之后,他们谁敢指责我?” 别的不说,因着吕纤容敲击登闻鼓,引出来的可不止一桩冤案,最重要的,可是慕容忠与他身后的慕容家无所遁形。 私兵、贪墨、残害忠良、扶持党羽。 一桩桩一件件,只要皇帝有心翻,必然都会大白于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纤容,跪谢公主大恩! &amp;lt;link href=&amp;quot;/r/book_piew_ebook_css/6885/480156885/480156982/20201019114808/css/style.css&amp;quot; rel=&amp;quot;stylesheet&amp;quot; type=&amp;quot;text/css&amp;quot; /&amp;gt; 届时,这事儿便是一个雷,人人恨不得躲开,谁敢迎难而上,在这个时候,因为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错,来指责自己这个长公主? 皇帝起初还带着些责怪,可在她说完后,却又默然。 他好一会儿,才道:“你早知慕容忠有问题?” 闻言,赵凰歌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她特别想告诉赵显垣,不止是慕容忠,四大世家谁干净? 她更想告诉赵显垣,前世里发生的种种,让兄长做好防范。 可最终,她只能咬唇,轻声道:“不管慕容忠有没有问题,世家坐大,都是祸害。” 这话一出,皇帝的眸光越发深沉了下去。 “河阳,你长大了。” 他没有喊阿阮,而是喊的河阳。 那是赵凰歌的封号。 而这个称谓代表了什么,赵凰歌心知肚明。 因此在听得皇帝这话之后,赵凰歌并未立刻接口。 她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皇兄,河阳总会长大的。” 只有阿阮不会长大。 因为阿阮,死在了兄长撒手人寰的那一日。 那之后,没有人再护着阿阮,只有孤身面对刀剑风霜的河阳长公主。 她的声音里带着黯然与微不可查的委屈,也让皇帝的神情怔了怔。 这个幼妹,与他女儿一般,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总以为她还是记忆里小小的一个,可现在,瘦弱的肩膀,却隐隐能撑起来河山了。 皇帝神情复杂,好半日才道:“此事,容朕好生想想,该如何解决。” 他才说到这里,便听得殿外脚步声传来,旋即便见王顺走了进来,恭声道:“皇上,岳大人回来了。” 先前皇帝派了岳州带人去突击查证,他回来的倒是快。 皇帝点头,便见赵凰歌先起身道:“兄长先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皇帝却将人叫住:“不着急,你且坐着。” 他一面说,一面让岳州进来。 见状,赵凰歌微微一愣,却是瞬间了然。 皇帝这是打算,提前让她熟悉要务呢。 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乖乖的坐着,只是指节却攥着袖口。 岳州进殿后,先给二人行了礼,见皇帝神情如常,这才开口回禀:“皇上,那些密件中所说,都是真的。微臣带人去查封了四家,各自都搜出了证物,可直接证明,与私兵案有关。现下人已被押到刑部,白大人派人去指认了。” 说来,这些都是那个小箱子的功劳。 他们根据箱子内的信件,又顺藤摸瓜找到了慕容忠还没处理过的几个地点,内中皆是直接相关的铁证。 岳州去之前,还曾经以为这一趟差事,又会如先前审讯那些个刺客一般难办,谁知道这一次实在是太过顺利了。 顺利的就像是有天神保佑,让他们每一步都先于那些人,将所有人证物证都一网打尽。 只是岳州却并不知道,之所以会这么顺利,是因为赵凰歌。 小箱子里是她藏起来的伪证,可是其他的,却是她提前让龙虎司踩好点,查的真真切切的,全部都是真正的无可抵赖的证据! 皇帝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他们可都招认了?” 岳州摇头,道:“并未,这几人誓死不认,但也说不清楚东西来源。眼下人就在刑部,白大人说,今夜之前,给您递交供词。” 皇帝眉眼沉着,吩咐道:“去刑部一趟,传朕的话,就说生死不论,朕只要结果。” 他这是动了真怒。 岳州应声,带着皇帝的口谕去了,皇帝靠在椅背上,神情倦怠且压抑。 赵凰歌见他这模样,一时也有些不安,生怕此事把皇兄刺激的太过了。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句:“皇兄……” 旋即便见皇帝抬眼看她。 他眼眶带着红血丝,赤红的眸子内暗藏着风暴席卷。 赵凰歌被吓了一跳。 毕竟,他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不像是看亲人,倒像是看仇人。 皇帝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面前坐的是谁,哑声道:“放心,朕没事儿。” 他这会儿恢复了正常,那模样却又让赵凰歌看的有些心疼,因轻声道:“兄长若是累了,去睡一会儿吧,事情总不急在一时的。” 皇帝却并未说话。 他不开口,赵凰歌便只能陪着他。 过了片刻,才听得皇帝自言自语道:“慕容家,着实太猖狂了。” 虽然刑部现下还没有递上来供词,可皇帝已然猜到了结果。 私兵一案慕容忠逃不掉,再加上一个吕昭和案。 结党营私,打压异己,中饱私囊。 慕容忠,或者说他身后的慕容家,他们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皇帝么? 更有方才赵凰歌的那一句话…… 世家坐大,都是祸害。 这几个世家,谁又是真的清清白白的?! 皇帝一时倦怠不已,看向赵凰歌的时候,便又多了几分审视。 这个妹妹,如今也大了。 “阿阮,若是你,你要如何?” 听得皇帝的问话,赵凰歌正色道:“四大世家把持朝政已久,朝中弊病甚多。可北越到底是赵家的天下,不是他们的。” 这话的意思,清晰明了。 皇帝原先还靠着椅子,可听得她这话之后,却是坐直了身子。 他意味深长的盯着赵凰歌,良久才点头道:“朕知道了。” 赵凰歌说的不错。 这天下,到底是赵家的天下。 赵凰歌走后,皇帝坐在龙案前,却是沉默良久。 他将那些呈上来的证据、还有这些时日弹劾慕容忠的奏折挨个展开,任由其铺满了整个桌案。 最后,他将手指点在一个名字上。 慕容忠。 …… 当天傍晚,朝中果然传出了旨意。 威远将军慕容忠,涉及私兵一案,着送至刑部看押问审,而与其相关的数十位朝臣,也都一同被下了狱。 皇帝的圣旨来的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前两日还是慕容忠占上风的景象,不过几日的功夫,事情便急转而下。 而接连数十人被查封下狱,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虽然皇帝还没有爆出来那些证据,可已然让剩余的朝臣在心中暗自掂量。 可最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吕昭和的案子。 皇帝旧事重提,着三司会审,要将此案重新审理。 而这一次,却是将过去所有的证据推翻,重新查证。 因为这桩冤案的始作俑者,便是慕容忠。 得知消息的时候,吕纤容不顾身上的伤势,撑着疲软的身体,起身去找了赵凰歌。 “纤容,跪谢公主大恩!” 女子进门后,径自便跪在了地上,那磕头的架势,倒像是自己的脑袋不要了似的。 赵凰歌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毛笔,一面让藤萝将人扶起来,一面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才问完,又看到吕纤容颤抖的身体跟被眼泪晕红的眼尾,复又了然:“都知道了?” 这事儿她也是才知道,想着安吕纤容的心,所以让藤萝去告诉了对方。 只是没想到,吕纤容会这么激动。 听得赵凰歌问话,吕纤容哽咽的点头,颤声道:“此番若非公主,吕家之案怕是此生都不会被翻出来,至亲更不会有得天理公道的那一日。公主大恩,纤容万死难报。” 等这一日,她整整等了三年,原以为此生都要与仇人虚与委蛇,甚至都做好了与仇家同归于尽的想法。 可谁知道,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在她打算就此与仇人一了百了的时候。 赵凰歌如天神一般出现,不但救了她,也救了吕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夜探明光殿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公主怀疑贫僧?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谁干的?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取贫僧心头血为祭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请国师——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贫僧从不害人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公主命格为天机,不可卜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改天换地,再得新生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假条 emmm今天请假一天,大家不要等了呀,笔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拿软刀子戳她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她的礼物,换了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安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你躲什么?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倒打一耙赵凰歌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今晚月亮真好看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报应上门了!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她当年,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萧景辰送的生辰礼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她竟然怀疑兄长?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萧景辰,给本宫等着!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国师,体谅些吧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小姑姑,入座吧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逼狗入穷巷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世子来了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国师跟狗计较?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国师赶人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公主去么?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可否放下帘子?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民女吕纤莺,叩见公主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安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那经文,为她而念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国师,你怎的不动?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你本心是什么?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他在撒谎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国师确定是天机?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国师,借我一观吧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国师也睡不着,出来遛弯儿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公主好学,贫僧愿详解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靠谱么?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让它出去!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安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苦尽,方得甘来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国师,尝尝看?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毁他清心寡欲,乱他寂寂心房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贫僧与你相反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随我下去看?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无相之死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安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新线索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去灵市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我家先生有请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法师,这边请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谈判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同做一遭人间客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那个姑娘,生的如何?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进屋!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国师,你的人呢?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本宫的人到了!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抱歉抱歉,明天加更 非常抱歉,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只有一点点的稿子。 苏苏抱头道歉,明天开始加更哈,把稿子补回来! 爱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若是确定,当如何?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安心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一网打尽?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阿阮,朕没有办法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安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还有一件事,我可以问么?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你先穿好衣服!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怀疑皇兄?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公主,没事儿了吧?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玉璋死了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假公告 抱歉大家,今天有点事情,请假一天。 明儿正常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她生了心魔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四皇子有事要说?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她是众矢之的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太后发难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本宫生母,也是太后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本宫只要自己的东西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梦魇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她怀孕了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任凭皇兄差遣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萧景辰的关心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下流!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怕本世子吃了你?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吃醋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阿阮,你会不会恨朕?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我也是赵家子孙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朕送你的礼物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本宫饿了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国师,干一杯?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国师,好梦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试探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赵杞年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明日见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公主,安好啊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朝堂交锋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我带您吃茶点去?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 吕家可是入不敷出了?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让公主见笑了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你还知道,本宫是你的主子?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不是议论,而是辱骂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吓到你了?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爷让你起了么?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 把他们都拿下!(修)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把人带走,严加审讯!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贫僧有事相商,特在此等候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国师现下打算如何?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十指交扣,是什么感觉?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 马大人好生大方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 您亲眼所见?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 这是想摔死本世子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 世子这是真不怕死啊?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 公主豪爽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 谈谈?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 本宫与你谈合作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 那,你敢么?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 还能有谁?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 世子,您没事儿吧?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 有事?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 公主,大事不好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 碰瓷儿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 公主还信佛?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 朕会给你一个说法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 都是赫连家所为 “这个所谓的烟花作坊,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幌子。实际上,是借着这个壳子,在里面屯了诸多的火药,而这些火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转移一次,因着分批进行,故而未曾被人发现。” 赵凰歌说到这儿,又道:“先前臣妹的人跟踪他们,寻到了那埋藏火药之处,今夜又刻意将这烟花作坊引燃,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现下跟踪他们的人,如今已经将人给捉住了。” 她今夜闹得声势浩大来进宫,为的就是要让那些人着急忙慌的转移老巢,可是只消他们动了,赵凰歌的人就会盯着他们。 赵凰歌早有打算,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她早知世家里的人谁都不干净,但没想到,前世里相对安分的赫连家,会在背地里也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 事实上,她之所以会这么早的盯上赫连家,还多亏了先前去寻师父时候,探听到的那个消息。 赫连家追杀鬼手无名,必然藏着见不得人的事情。而这一次藏着的火药,还有先前暗地里采买的乌油,都昭示着他们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赵凰歌需要让这些人慌,人只有在慌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她将自己的打算全部说了,而皇帝在听得她这话之后,却是陷入了沉思。 当初顺势让赵凰歌去兵马司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赵凰歌会这么快就搞出来这样大的阵仗。 这个皇妹,纵然他没有低估对方,可她的速度也快的超乎自己想象。 好一会儿,皇帝才问道:“你确定,这些都是赫连家所为么?” 赵凰歌点头,应道:“确定,您看这个腰牌。” 她将那两个寻出来的腰牌都放到了皇帝的面前,道:“说起来,今夜还多亏了唐家那个小纨绔,他原是要抄近路去逛花楼,不想却误打误撞的卷了进来。这腰牌便是他捡到的,赫连家的人注意到了这件事,派人追杀了他。当时我们起了些争执,臣妹原是想着人看着他不捣乱,谁知救了他一命。” 赵凰歌隐去了自己做的推波助澜的事儿,只说了结果:“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如今人都在兵马司关着,赫连家难逃关系。” 听得赵凰歌说完,皇帝却只是敲了敲桌面,盯着那腰牌道:“这些东西,也可以造假。” 事实上,纵然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特殊的标志,可也不是不能伪造的。 旁人想要栽赃陷害难,但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栽赃陷害可就太容易不过了。 但听得皇帝这话,赵凰歌却轻笑了一声,反问他:“皇兄不觉得,若是造假,就更妙了么?” 皇帝起初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可在看到赵凰歌眼中的算计之后,却是骤然顿住。 “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这话一出,赵凰歌轻轻点头,道:“他们不和,局势才稳。他们若拧成了一股绳,该发愁的,便是咱们了。” 北越现下的局势乱,可也没有乱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至少现在,皇室与世家之间,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相互制约,相互扶持,又相互猜忌防备。 赵凰歌需要打乱这个平衡,但又不能让皇室受损。 那便只能从世家下手。 先前针对慕容家,并没有让他们伤筋动骨,这也让赵凰歌吃了一个教训。 如今再动赫连家,她便有了准备。 听得赵凰歌的话,皇帝却并未立刻开口,他的目光从那些东西上面巡视过去,好一会儿才道:“你方才说,唐无忧是误打误撞?” 赵凰歌闻言,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因点头应了,却听得皇帝继续道:“唐家也是世家之一,当年的事情,你应当知道些。” 他手指敲着桌案,神情有些难看:“一个纨绔,如何能这么巧合的撞破这些事情?阿阮,你莫要太轻信于人。” 这话一出,赵凰歌骤然明了他的意思,她心头一跳,下意识道:“皇兄,这事儿臣妹瞧着没什么猫腻。更何况,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局面终归是于咱们有利的。” 她说到这儿,又道:“再说,唐家翻不出风浪来,那唐无忧这些年是什么德行,您也清楚的不是么?” 赵凰歌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赵显垣与唐家的关系都不可能缓和,她也不会往这方面白白努力。 毕竟…… 当年唐家支持的是大皇兄,在先帝时期,更给赵显垣添过乱子。 赵显垣虽然大度,可也没有大度到连身边的危险都不管,唐家如今被打压,便是他一手所为。 孰是孰非,赵凰歌不能评判,但她也有私心,至少不愿意唐无忧暴露在危险之下。 念及此,她复又说道:“即便真的要处置唐家,也不是现在,且不说这次唐家世子受了伤,单说如今赫连家的隐患已经被摆到了明面儿上,事有轻重缓急,其他事情,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皇帝听完,眉心微蹙,到底是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放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心,朕也只是同你说一说,唐无忧此番有功,不但不能惩罚,还得奖赏。” 只是他话中的语气,却让赵凰歌心头有些不安。 她应声,却听得皇帝又问道:“他的事儿先放在一边,今夜之事可大可小,你打算如何?” 赵凰歌闻言,轻声回道:“自然是往大了搅和,况且就算是臣妹想停手,您觉得赫连家便会停手么?” 不管是先前的乌油,还是今夜的火药,都昭示着赫连家别有用心。 北越皇室经不起动荡,她得将这些危险因素都给处理了。 听得赵凰歌这话,皇帝拧眉,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赵凰歌斟酌着道:“来时臣妹想了想,想从您这儿借点人——皇兄这里应当还有一批犯人,便是前些时日抓到的那一批倒卖乌油之人。若是臣妹没有记错,他们都是赫连家的。” 她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却见皇帝的神情骤然沉郁下来。 他眯了眯眼,瞬间明白赵凰歌想做什么,却是沉声道:“阿阮,你莫不是忘了,朕才借由后宫之事惩罚过赫连家。过犹不及。” 先前的时候,他将慕容绯险些小产之事算在了丽妃的头上,便是要借此机会敲打赫连家。 那时候赫连家已经退让过了,现在闹的太大,怕是会引起对方反弹。 皇帝话中意思,赵凰歌倒是明白,她知道皇帝的顾虑,索性便将话摊开来说:“臣妹就是拿来搅混水的,皇兄放心,我有分寸,大不了您到时候斥责我便是。” 虽说过犹不及,可是这事儿,她原本就打算让皇帝做壁上观,届时他无需插手,关键时刻,还可以拿自己来安抚赫连家。 恶人她自己来做,好处皇室收了便可。 这话一出,皇帝一时静默下来。 他目光有些冷凝,看着眼前摆放的东西,半晌才道:“阿阮,你这般做,太委屈了。” 让赵凰歌自己挑起来事端,最后再由他来收尾,届时世家们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赵凰歌。 她这是将自己给完全豁出去了。 皇帝明白了这些,神情便越发有些不好看。 赵凰歌倒是浑不在意,甚至还能笑着安慰他:“只要皇兄肯信我,我便半分都不委屈。” 小姑娘这话说的理所应当,皇帝看着她的眉眼,见她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孺慕,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你的名声呢?就半点不顾及了?” 眼下京中是如何说赵凰歌的,皇帝清楚的很,一旦她跟世家们站在对立面,会怎么说她,皇帝更心知肚明。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 他伤势如何? 可是如今,他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了。 赵凰歌的想法倒是清楚的很。 皇帝这话,让她眼中的笑意都未变,只是轻笑道:“皇兄放心便是,我又不要名声。” 她这话半分都不掺假,她从来不稀罕在世家的心中留下什么好名声,反正那些世家们,终归与她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既然迟早都要撕破脸,还不如早点撕破,也好名正言顺的对付。 赵凰歌这想法,皇帝瞬间了然,看着她的神情却越发有些复杂,道:“你可有想过后果,你如今还小……” 若是真的这般决绝,日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帝想说的话,最终都在赵凰歌的笑容里,收了回去。 而后,便听得她正色道:“兄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需要您信我。” 她所需要的只有这一样。 赵显垣得信她。 若是不相信她,那她便什么都做不成。 赵凰歌这话说的太郑重,让皇帝一时都默然了。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缓缓地点了点头:“朕自然是信你的。” 得了他这话,赵凰歌的脸色复又有了笑容:“那就够了。” 她笑的天真,而后又道:“既是如此,那批人,您就给我吧?” 有了那些人,她才好继续搞事情。 谁知她才说了这话,就见皇帝的表情变了变,有些不大好看:“那些人,朕给不了你了。” 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倒是让赵凰歌微微吃惊,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赵显垣鲜少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一瞬间,赵凰歌生了些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皇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皇帝顿了顿,才道:“朕不瞒你说,那些人你用不了了,已经给赫连家了。” 他说到这儿,也不看赵凰歌的表情,复又道:“当时,朕用他们与赫连家达成了些协议。” 赫连家与他心知肚明,赵显垣轻轻将此事揭过,只惩罚了一个丽妃,这对于赫连家来说,已然是最小的损失了。 否则,当时他们怎会这么轻飘飘的便认下了那个罪名。 赵凰歌在听得他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蹙眉道:“您的意思是说,当时您惩治丽妃与赫连家,其实背地里已然将私买乌油的事情给过了明路?” 赵显垣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乌油的背后卖家,她知道是赵显垣,但赫连家必然不知道。 赵显垣抓获的那些人,便是实打实的证据,拿来是很好的筹码。 可赵显垣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揭过去了? 念及此,赵凰歌的心越发的沉下去,她定了定神儿,才继续问道:“那,皇兄要了什么好处?” 见她询问,皇帝轻咳了一声,道:“今冬国库缺口,还差三百万两白银。” 那些银子,换走了他手中的证据。 丽妃被禁足,赫连家避让,而皇帝,将此事揭过,再不提及。 理清楚了他所做的事情,赵凰歌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半日,才道:“皇兄真是好筹谋啊。” 简直是因小失大的典范! 皇帝听出她话中的讥讽,神情也有些难看,沉声道:“不然,朕有什么办法?总要将那些窟窿填上的,否则百姓如何过冬?” “可您也不能……” 赵凰歌话说了一半,就见皇帝捂着嘴,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的脸色都潮红,可是那唇却是白的很,赵凰歌吓了一跳,忙的过去给他倒水,却被皇帝摆手挥开。 直到片刻后,他的咳嗽才轻了一些,一张脸上满是虚弱,看的赵凰歌揪着心,关切的问道:“皇兄,臣妹传院判来吧?” 赵显垣往后靠着龙椅,有些无力的摆手道:“不传。” 赵凰歌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得皇帝断断续续道:“左不过那些话,来来回回的朕都听腻了。我的身体如何,我清楚的很,不劳他们来说。” 说到这儿,皇帝又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他脸色这般差,赵凰歌哪儿还肯说下去,只能咬唇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些人既已到了赫连家的手中,势必已经被灭口了。今夜之事,虽有证据,可大抵并不能叫赫连家元气大伤。” 她一面说着,一面飞速的转着脑子,斟酌着道:“不过,这事儿若是臣妹铁了心要闹大,也不算很难,到时候皇兄暂且坐壁上观,待得要收场时,再收利便是。” 诚然,皇帝这事儿办的不对,但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她总不能再打赵显垣的脸。 毕竟,他都做了。 只是,赵凰歌的心里到底有些不大舒坦,她不知道赵显垣是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怎么办的事情半点都不过脑子呢? 赵显垣显然不知道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她在心里说自己什么,但看小姑娘的面色不大好,也知道必然没什么好话。 不过她说出来的这法子,倒是让他有些心动,因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皇帝一时有些恹恹,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是虚的。 赵凰歌见他神情不大舒服,因轻声道:“时候不早,皇兄若无其吩咐,臣妹便先回去了。” 她说着,想了想又道:“明日臣妹应当会忙,待晚间再来与您回禀。一切事宜,后日朝会,自见分晓。” 赫连家的事情事关重大,她势必是要拿到朝会上说的,只是明日需的先布局,后日如何,这事儿应当会有定论了。 得了赵凰歌这话,皇帝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疲倦,摆手道:“也好,那你便先去吧。” 谁知他才说完这话,便见内侍监带着院判走了进来,恭声道:“皇上,世子包扎好了,院判来回话。” 闻言,赵凰歌顿住了脚步,皇帝也坐直了身子,道:“他伤势如何?” 院判闻言,先行了礼,复又恭声道:“回皇上,世子伤势不重,只是身上伤口颇多,至少得修养月余,才会有好转。” 他说着,又斟酌着道:“世子命大,有几道堪堪擦过致命处,但即便好了,也势必会落疤。” 听得这话,皇帝倒是若有所思,他吩咐院判好生照看唐无忧,又挥手让人下去。 等到人走了,才看向赵凰歌道:“你方才说,他是无意的?” 赵凰歌原都打算走了,这会儿听得这话,索性走回赵显垣桌案前,道:“臣妹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是个纨绔,与此事无关。” 她心知肚明,知道唐无忧是个可塑之才,却也知道皇帝必然不这么想。 唐无忧是个纨绔,尚且让他忌惮,若是对方有才能,那便是唐无忧的死期了。 念及此,她复又道:“来时的路上,臣妹还想过此事。这个纨绔是个混不吝的,此番受了惊,朝廷势必要给他些补偿。” 她说到这儿,看向皇帝。 皇帝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虽说有些不大乐意,到底是问道:“说说看,你有什么主意。” “来兵马司。” 赵凰歌这话一出,便见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赵凰歌恭声道:“皇兄听我说,兵马司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乱子,且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若他有什么坏心眼,更方便盯着,不是么?” 这话,倒是让皇帝缓和了些神情。 好一会儿,皇帝才叹了口气,到底是点头道:“如此,便依着你吧。” 他话虽然这么说,神情到底还是不大好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去了兵马司之后,让孙诚盯着些,你与他,到底男女有别。”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 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帝会答应这事儿,的确在赵凰歌的意料之内。 不过他会说出这话,倒是让她有些诧异,赵凰歌在心里道了一句,这偌大的兵马司里面,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哪个大臣不跟她男女有别? 然而赵凰歌只在心里腹诽,笑着应了他的话:“皇兄放心,我知道的。” 见她应声,皇帝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赵凰歌,欲言又止。 见他这模样,倒是赵凰歌有些诧异,问他:“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帝摆了摆手,道:“无事。” 但说完这话之后,他却又抿了抿唇,方才问道:“朕送你的手钏,可是不喜欢?” 这话一出,赵凰歌先是一怔,待得看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这才明白过来:“哪儿能呢,臣妹喜欢的很。” 她说到这儿,复又有些心虚的解释道:“近来夜里总是做噩梦,便从国师那里求了一串佛珠来,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皇兄送的手钏,被我珍藏着呢。” 赵凰歌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手却下意识去抚摸手上那一串佛珠,显然爱惜的很。 皇帝应声,又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太傻,因道:“无妨,朕那手钏做的着实糙了些。” 他说着,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皇帝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倒像是孩子似的,赵凰歌心里偷笑,正色道:“兄长做的手钏,是我收过最喜欢的礼物了,我没骗您,是得珍藏呢。” 她没有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前世她日日戴着,后来却丢失了,今生赵凰歌不舍得戴,便是想好生放着,总能陪着自己长长久久了。 小姑娘这话说的郑重,越发让皇帝觉得面儿上挂不住,因道:“好,朕知道了,你回去睡吧,太晚了,明日还得当值呢。” 赵凰歌知道他这是面皮薄了,见状也不戳破,只笑着应声:“那臣妹告退,皇兄也早些就寝。” 皇帝应声,见她行礼出门,这才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龙案上摆着几样东西,都是方才赵凰歌交给他的。 用这些东西要去定赫连家的罪,还远远不够,他现下倒是有些期待后日了。 后日朝会上,不知赵凰歌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 赵凰歌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回到栖梧宫,宫人伺候着她洗漱,又替她将头发解开,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因笑着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赵凰歌摇了摇头,脱了鞋袜上床。 她想不起来自己忘却了什么,索性不再想:“无妨,你们下去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锦绣恭声行礼出去,临走前将房中烛火熄灭。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赵凰歌躺在床上,却听得床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指尖微顿,摸上了一侧的匕首。 下一刻,便觉得被褥陷了下去,一个小家伙跳上了床。 “汪呜。” 小狗崽的声音带着奶味儿,轻声在她面前哈气。 赵凰歌收回了手,一把将它搂了过来,却是无奈的笑:“谁准你偷偷留在本宫房中的?” 这个时候,下人们早就将它给抱走了,谁知今夜这小家伙倒是有心眼儿,居然藏在了她的床下。 她一面捏着玉白毛茸茸肉呼呼的小爪子,一面轻轻地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幸好本宫方才收手快,否则你现在可就成了一个小残废了。” 玉白自然是听不懂她的话,回应她的,则是一如既往的:“汪汪!” 小家伙的尾巴摇摇摆摆,讨好的冲着她献殷勤。 赵凰歌笑着搂着它,可脑海中却在此时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消失殆尽。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昨儿个夜里,萧景辰送她回来的时候,她跟萧景辰约好,今夜要将玉白给萧景辰送过去,顺便取那一道平安符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皇帝会答应这事儿,的确在赵凰歌的意料之内。 不过他会说出这话,倒是让她有些诧异,赵凰歌在心里道了一句,这偌大的兵马司里面,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哪个大臣不跟她男女有别? 然而赵凰歌只在心里腹诽,笑着应了他的话:“皇兄放心,我知道的。” 见她应声,皇帝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赵凰歌,欲言又止。 见他这模样,倒是赵凰歌有些诧异,问他:“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帝摆了摆手,道:“无事。” 但说完这话之后,他却又抿了抿唇,方才问道:“朕送你的手钏,可是不喜欢?” 这话一出,赵凰歌先是一怔,待得看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这才明白过来:“哪儿能呢,臣妹喜欢的很。” 她说到这儿,复又有些心虚的解释道:“近来夜里总是做噩梦,便从国师那里求了一串佛珠来,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皇兄送的手钏,被我珍藏着呢。” 赵凰歌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手却下意识去抚摸手上那一串佛珠,显然爱惜的很。 皇帝应声,又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太傻,因道:“无妨,朕那手钏做的着实糙了些。” 他说着,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皇帝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倒像是孩子似的,赵凰歌心里偷笑,正色道:“兄长做的手钏,是我收过最喜欢的礼物了,我没骗您,是得珍藏呢。” 她没有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前世她日日戴着,后来却丢失了,今生赵凰歌不舍得戴,便是想好生放着,总能陪着自己长长久久了。 小姑娘这话说的郑重,越发让皇帝觉得面儿上挂不住,因道:“好,朕知道了,你回去睡吧,太晚了,明日还得当值呢。” 赵凰歌知道他这是面皮薄了,见状也不戳破,只笑着应声:“那臣妹告退,皇兄也早些就寝。” 皇帝应声,见她行礼出门,这才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龙案上摆着几样东西,都是方才赵凰歌交给他的。 用这些东西要去定赫连家的罪,还远远不够,他现下倒是有些期待后日了。 后日朝会上,不知赵凰歌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 赵凰歌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回到栖梧宫,宫人伺候着她洗漱,又替她将头发解开,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因笑着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赵凰歌摇了摇头,脱了鞋袜上床。 她想不起来自己忘却了什么,索性不再想:“无妨,你们下去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锦绣恭声行礼出去,临走前将房中烛火熄灭。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赵凰歌躺在床上,却听得床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指尖微顿,摸上了一侧的匕首。 下一刻,便觉得被褥陷了下去,一个小家伙跳上了床。 “汪呜。” 小狗崽的声音带着奶味儿,轻声在她面前哈气。 赵凰歌收回了手,一把将它搂了过来,却是无奈的笑:“谁准你偷偷留在本宫房中的?” 这个时候,下人们早就将它给抱走了,谁知今夜这小家伙倒是有心眼儿,居然藏在了她的床下。 她一面捏着玉白毛茸茸肉呼呼的小爪子,一面轻轻地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幸好本宫方才收手快,否则你现在可就成了一个小残废了。” 玉白自然是听不懂她的话,回应她的,则是一如既往的:“汪汪!” 小家伙的尾巴摇摇摆摆,讨好的冲着她献殷勤。 赵凰歌笑着搂着它,可脑海中却在此时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消失殆尽。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昨儿个夜里,萧景辰送她回来的时候,她跟萧景辰约好,今夜要将玉白给萧景辰送过去,顺便取那一道平安符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 不是本宫,还能有谁? 赵凰歌一个没抱好,玉白先汪汪叫着冲了进去。 她无奈失笑,便听得室内有男人的声音响起:“公主来了?” 那声音里带着诧异,赵凰歌索性大踏步走了进去:“不是本宫,还能有谁?” 小姑娘眉眼里都是笑意,带着晨起的朝阳,叫人瞧着便心生愉悦。 萧景辰脸上绽开一抹笑容,神情倒是平和的很,与她行了佛礼,道:“公主怎的这时候来了?” 虽然是问话,可赵凰歌却是看的真切,对于自己的到来,这人其实是欢喜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眼中笑意更多了几分,嘴里却是反问道:“怎么,国师不欢迎本宫?” 萧景辰让她坐了,自己给她倒了茶,一面道:“不曾。” 玉白围着他的脚打转,试图咬他的裤脚,萧景辰垂眸看了一眼这小家伙,倒觉得它也变得讨喜了起来。 但他一向矜持,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因此只又道:“晨起风大,若是为了送玉白,公主大可差人便是,无需劳烦自己一趟。” 这话说的,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不欢迎自己呢。 赵凰歌在心中翻了一记白眼,到底没跟他一般计较,只道:“那可不成。” 她接了茶水,喝了一口,察觉到嘴里有苦涩蔓延,复又问他:“国师换茶叶了?” 这茶叶可不是先前他所喝的。 萧景辰颔首,道:“昨日翻出来一包,久放便不好了,索性拿出来喝。” 赵凰歌先还想着要不要夸赞两句这茶水,听得他这个理由,恨不得将嘴里的茶都给吐出来。 她到底是没吐,可却又夸赞不出来,最后只道:“唔,国师勤俭。” 可小姑娘的眉眼骗不了人的,那表情有些古怪,瞧的萧景辰也带出些笑意来。 “公主不必勉强,贫僧为你泡别的茶便是了。” 他这话一出,赵凰歌便摆手道:“不必麻烦了,一杯茶而已。”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萧景辰,却又微微蹙眉:“国师可是夜里没睡好?” 这人的气色看着有些差,眼下一圈青黑,这神情,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萧景辰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曾。” 只是却在心里补了一句,自然不曾,因为他压根就没睡。 但这理由说出来,实在是羞于启齿。 先前与赵凰歌约好,他起初只是想等一等,谁知,后来竟一夜未眠。 但她都没来。 这话他说不出口,因此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多言。 赵凰歌并不知道萧景辰等了她一夜,闻言斟酌了一番,道:“院判曾为本宫配了两幅安神散,用着还不错,晚些时候,让宫人给国师送来。” 她这话是好意,萧景辰应下,便听得她又道:“说起来,国师,本宫的东西呢?” 萧景辰起初没反应过来,张口便想问她要什么东西。 可话没出口,自己却先想起来了。 “公主稍后。” 萧景辰说着,便起身去了内室。 赵凰歌回头看他,见男人背影步履匆匆,忍不住托腮盯着。 不过片刻,他便从内室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香囊,内中所盛放的,便是他写给赵凰歌的平安符。 赵凰歌原先是拿那话应付他的,可如今见男人这般郑重,却又觉得这小小的香囊贵重了起来。 自他手中接过后,赵凰歌盯着上面的佛纹,更觉得心中泛起些若有似无的甜意来。 她轻咳了一声,压下了那一份心思,笑着问他:“国师赠本宫平安符,不知他日,本宫要如何报答回来才好?” 小姑娘本是调侃,却不想萧景辰回答的却格外正经:“公主无需回赠,只要保重己身便可。” 分明这话再正经不过,赵凰歌却在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捏紧了香囊。 她含笑应了,又见一旁的玉白在嗷呜乱叫,索性将玉白一把拎了起来,递到了他的手中,笑道:“那,本宫便以玉白相赠好了,国师可要好生照应啊。”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赵凰歌一个没抱好,玉白先汪汪叫着冲了进去。 她无奈失笑,便听得室内有男人的声音响起:“公主来了?” 那声音里带着诧异,赵凰歌索性大踏步走了进去:“不是本宫,还能有谁?” 小姑娘眉眼里都是笑意,带着晨起的朝阳,叫人瞧着便心生愉悦。 萧景辰脸上绽开一抹笑容,神情倒是平和的很,与她行了佛礼,道:“公主怎的这时候来了?” 虽然是问话,可赵凰歌却是看的真切,对于自己的到来,这人其实是欢喜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眼中笑意更多了几分,嘴里却是反问道:“怎么,国师不欢迎本宫?” 萧景辰让她坐了,自己给她倒了茶,一面道:“不曾。” 玉白围着他的脚打转,试图咬他的裤脚,萧景辰垂眸看了一眼这小家伙,倒觉得它也变得讨喜了起来。 但他一向矜持,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因此只又道:“晨起风大,若是为了送玉白,公主大可差人便是,无需劳烦自己一趟。” 这话说的,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不欢迎自己呢。 赵凰歌在心中翻了一记白眼,到底没跟他一般计较,只道:“那可不成。” 她接了茶水,喝了一口,察觉到嘴里有苦涩蔓延,复又问他:“国师换茶叶了?” 这茶叶可不是先前他所喝的。 萧景辰颔首,道:“昨日翻出来一包,久放便不好了,索性拿出来喝。” 赵凰歌先还想着要不要夸赞两句这茶水,听得他这个理由,恨不得将嘴里的茶都给吐出来。 她到底是没吐,可却又夸赞不出来,最后只道:“唔,国师勤俭。” 可小姑娘的眉眼骗不了人的,那表情有些古怪,瞧的萧景辰也带出些笑意来。 “公主不必勉强,贫僧为你泡别的茶便是了。” 他这话一出,赵凰歌便摆手道:“不必麻烦了,一杯茶而已。”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萧景辰,却又微微蹙眉:“国师可是夜里没睡好?” 这人的气色看着有些差,眼下一圈青黑,这神情,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萧景辰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曾。” 只是却在心里补了一句,自然不曾,因为他压根就没睡。 但这理由说出来,实在是羞于启齿。 先前与赵凰歌约好,他起初只是想等一等,谁知,后来竟一夜未眠。 但她都没来。 这话他说不出口,因此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多言。 赵凰歌并不知道萧景辰等了她一夜,闻言斟酌了一番,道:“院判曾为本宫配了两幅安神散,用着还不错,晚些时候,让宫人给国师送来。” 她这话是好意,萧景辰应下,便听得她又道:“说起来,国师,本宫的东西呢?” 萧景辰起初没反应过来,张口便想问她要什么东西。 可话没出口,自己却先想起来了。 “公主稍后。” 萧景辰说着,便起身去了内室。 赵凰歌回头看他,见男人背影步履匆匆,忍不住托腮盯着。 不过片刻,他便从内室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香囊,内中所盛放的,便是他写给赵凰歌的平安符。 赵凰歌原先是拿那话应付他的,可如今见男人这般郑重,却又觉得这小小的香囊贵重了起来。 自他手中接过后,赵凰歌盯着上面的佛纹,更觉得心中泛起些若有似无的甜意来。 她轻咳了一声,压下了那一份心思,笑着问他:“国师赠本宫平安符,不知他日,本宫要如何报答回来才好?” 小姑娘本是调侃,却不想萧景辰回答的却格外正经:“公主无需回赠,只要保重己身便可。” 分明这话再正经不过,赵凰歌却在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捏紧了香囊。 她含笑应了,又见一旁的玉白在嗷呜乱叫,索性将玉白一把拎了起来,递到了他的手中,笑道:“那,本宫便以玉白相赠好了,国师可要好生照应啊。”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 国师呢? 这个早膳,萧景辰吃的很是愉悦。 分明赵凰歌在这儿住的这段时间,他们也鲜少在一起吃饭,可如今骤然分别,不能日日见到这人在自己眼前晃荡,他却像是不大习惯似的。 而今日这个晨起,见到了她就在自己眼前,这让萧景辰的心都仿佛落在了实地一般。 玉白在桌下面来回绕圈,毛茸茸的触感时不时的扫过他的脚踝,萧景辰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生出无限的耐心来。 待得二人一同吃了早膳,萧景辰吩咐小沙弥将残羹剩菜撤下去,一面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 “公主待会直接去兵马司?” 今日没有朝会,她如今在兵马司领了职位,再不是先前无所事事的处境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又问他:“国师呢?” “贫僧稍后要去鸿胪寺。”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天色,眼见得时候不早,便又邀请她一起。 鸿胪寺离兵马司总司并不远,赵凰歌第一次去总司的时候,还在马车上见到过萧景辰。 而此时他的提议,更让她有些意动,不过瞬间便应下了他。 他们坐的赵凰歌的马车,车上的布置简单,萧景辰倒是一眼便看到了放着的经书,眼中也多了些光芒。 赵凰歌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轻咳一声,掩饰一般道:“听国师讲经惯了,如今日日得看书,否则总觉得少点什么。” 然而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至少萧景辰在听到这个答案时,眼中的笑意便加深了些。 “公主愿意研习佛法,这是好事。” 男人正襟危坐,如今忽略掉他此刻眼中的温和笑意,这模样倒也算是正经了。 可惜那眼角眉梢的柔软,却将他浑身仙气褪去了几分,显露出属于人间的颜色来。 赵凰歌在那一瞬间,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也不过一瞬,便又见萧景辰恢复了原状,复又正色道:“改日贫僧再与公主拿来几本旁的,可以静心。”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才想说什么,便听得外面传来动静。 她侧耳听了一瞬,听出是御林军放行,便又靠回了软枕上。 不想马车才出了宫门,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几乎是在马车停下的那一瞬,就有一双修长的手将车帘挑开,旋即有一张笑脸映入眼帘。 “公主,早——”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便吞了回去,呐呐道:“国师也在啊?” 来人,正是唐无忧。 昨夜他因着身上的伤势,被皇帝在宫中留宿了一夜,且让太医将他的伤好生的包扎看过,这会儿衣服也换过了,一扫昨夜的狼狈,满脸都带着属于少年人的活力。 然而这几分活力,在看到车中正襟危坐的萧景辰之后,却是瞬间便蔫儿了下去。 赵凰歌诧异的看向他,问道:“世子怎么在这儿?” 她昨夜跟赵显垣说完话之后便回去了,原是想要去看一看唐无忧的,但顾忌皇兄当时的话,便只隔着门问了小太监,得了他没事儿的肯定答案后,方才回了栖梧宫。 原以为唐无忧早就走了的,不想他竟在宫门口。 “世子是在等本宫?” 这一大早上的,除了这个答案,她也找不出旁的来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唐无忧点了头,闷闷道:“是啊,本世子就是在等你,不想倒是打扰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人却是已然蹲在马车外,一只手挑着帘子,漂亮的脸上满是可怜巴巴的神情。 赵凰歌明知这人的表情多半是装出来的,却也不能在这时候将人给赶下去,因失笑道:“既是寻我,那还蹲着作甚?上来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这个早膳,萧景辰吃的很是愉悦。 分明赵凰歌在这儿住的这段时间,他们也鲜少在一起吃饭,可如今骤然分别,不能日日见到这人在自己眼前晃荡,他却像是不大习惯似的。 而今日这个晨起,见到了她就在自己眼前,这让萧景辰的心都仿佛落在了实地一般。 玉白在桌下面来回绕圈,毛茸茸的触感时不时的扫过他的脚踝,萧景辰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生出无限的耐心来。 待得二人一同吃了早膳,萧景辰吩咐小沙弥将残羹剩菜撤下去,一面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 “公主待会直接去兵马司?” 今日没有朝会,她如今在兵马司领了职位,再不是先前无所事事的处境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又问他:“国师呢?” “贫僧稍后要去鸿胪寺。”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天色,眼见得时候不早,便又邀请她一起。 鸿胪寺离兵马司总司并不远,赵凰歌第一次去总司的时候,还在马车上见到过萧景辰。 而此时他的提议,更让她有些意动,不过瞬间便应下了他。 他们坐的赵凰歌的马车,车上的布置简单,萧景辰倒是一眼便看到了放着的经书,眼中也多了些光芒。 赵凰歌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轻咳一声,掩饰一般道:“听国师讲经惯了,如今日日得看书,否则总觉得少点什么。” 然而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至少萧景辰在听到这个答案时,眼中的笑意便加深了些。 “公主愿意研习佛法,这是好事。” 男人正襟危坐,如今忽略掉他此刻眼中的温和笑意,这模样倒也算是正经了。 可惜那眼角眉梢的柔软,却将他浑身仙气褪去了几分,显露出属于人间的颜色来。 赵凰歌在那一瞬间,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也不过一瞬,便又见萧景辰恢复了原状,复又正色道:“改日贫僧再与公主拿来几本旁的,可以静心。”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才想说什么,便听得外面传来动静。 她侧耳听了一瞬,听出是御林军放行,便又靠回了软枕上。 不想马车才出了宫门,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几乎是在马车停下的那一瞬,就有一双修长的手将车帘挑开,旋即有一张笑脸映入眼帘。 “公主,早——”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便吞了回去,呐呐道:“国师也在啊?” 来人,正是唐无忧。 昨夜他因着身上的伤势,被皇帝在宫中留宿了一夜,且让太医将他的伤好生的包扎看过,这会儿衣服也换过了,一扫昨夜的狼狈,满脸都带着属于少年人的活力。 然而这几分活力,在看到车中正襟危坐的萧景辰之后,却是瞬间便蔫儿了下去。 赵凰歌诧异的看向他,问道:“世子怎么在这儿?” 她昨夜跟赵显垣说完话之后便回去了,原是想要去看一看唐无忧的,但顾忌皇兄当时的话,便只隔着门问了小太监,得了他没事儿的肯定答案后,方才回了栖梧宫。 原以为唐无忧早就走了的,不想他竟在宫门口。 “世子是在等本宫?” 这一大早上的,除了这个答案,她也找不出旁的来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唐无忧点了头,闷闷道:“是啊,本世子就是在等你,不想倒是打扰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人却是已然蹲在马车外,一只手挑着帘子,漂亮的脸上满是可怜巴巴的神情。 赵凰歌明知这人的表情多半是装出来的,却也不能在这时候将人给赶下去,因失笑道:“既是寻我,那还蹲着作甚?上来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 这是本世子的血泪史! 这人脸皮厚的堪比城墙,赵凰歌无奈笑了一声,到底是将一整盘点心都推了过去,道:“那你慢慢吃,不够了本宫让人下车买,省的人说我皇家抠门,连顿饱饭都不给人吃。” 她话说的凶,动作倒是温柔的很。 且说完后,又将一旁小火炉上煮着的水烧开,一面慢悠悠的开始泡茶。 萧景辰抿着唇,看着她将茶水泡好后,先给唐无忧递了一杯,又将自己的茶杯给满上,到最后都没有他的份儿。 赵凰歌却像是浑然没注意到似的,一面重新烧了水,一面还能跟唐无忧插科打诨。 “得公主一杯茶,本世子要感激涕零了。”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吃都堵不上您的嘴么世子?” 他们二人斗嘴,萧景辰面色平和不发一言,可那藏在宽大佛衣里的手,却是捏紧了佛珠,再瞧着他们的笑容,莫名觉得这马车有些太小了。 让他有点堵得慌。 然而不等他那点情绪散开,便见赵凰歌又重新拿出来一包茶叶,却是极品的。 这次她用的茶水不多,动作甚至要更专心许多,一套下来行云流水,瞧的人赏心悦目。 就连萧景辰的目光,也被她吸引了。 赵凰歌将茶泡好后,将茶水径自倒在茶碗里,方才递给了萧景辰,就连声音都比先前要温软了几分:“国师,尝尝看?” 小姑娘眼中满是笑意,内中还藏着些若有似无的期待。 萧景辰伸手接过,便听得一旁的唐无忧叫嚣:“公主不公平,凭什么他的茶是,本世子就只能喝龙井?” 这都在一个马车里呢,就三个人,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对于他的叫嚣,赵凰歌只是扔给他一个眼神儿:“本宫这儿的茶不多,世子挑剔,不如下车去茶楼喝去?”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偏心了。 唐无忧睨着她,还要说什么,却听萧景辰先开了口:“聒噪。” 不过两个字,便让他瞬间蔫儿了。 年幼时萧景辰带给他的阴影太大,便是到了现在,他也不大敢在这人面前横。 赵凰歌瞧了一眼他这怂样儿,顿时忍不住弯了弯唇,但到底没让唐无忧下不来台,复又笑吟吟的提醒他:“这点心可是本宫特意让小厨房做的,世子可别给我吃完了,我白日里就没零嘴儿吃了。” 这话一出,唐无忧顿时来了精神,将那盘点心都拢到了自己面前,得意的笑:“那可不成,如今小爷瞧见了,公主今儿就委屈些饿着吧。” 说这话时,他又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挑衅似的望着赵凰歌。 对于他这模样,萧景辰只简短的下了评语:“幼稚。” 赵凰歌无声的笑,也不管他这话说的是自己还是唐无忧,只问他:“茶水如何?” 她鲜少给萧景辰泡茶,他也向来不吝啬夸奖。 这会儿听得她询问,碍着有外人在,只矜淡道:“可。” 虽只有一个字,但男人的眉眼都是温和的,表情已然证明了一切。 赵凰歌心满意足,重新坐好,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 唐无忧将一碟点心都吃了,末了还喝了两杯茶,方才觉得腹中饱了。 吃饱喝足之后,他便又想作妖,因挨挨蹭蹭到赵凰歌这边,压低声音问她:“公主待会去兵马司,本世子就不回家了,随你同去吧。”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问他:“世子随行做什么,兵马司可没热闹让你看。” 唐无忧却只是轻佻的笑:“兵马司没热闹,可是有公主你啊。” 少年人脸上写满了恶趣味,偏生还要当着萧景辰的面儿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是这样活着欣赏公主美貌呢?” 这般没皮没脸,也就只有他可以大无畏的说出来。 赵凰歌捏了捏掌心,克制着想要揍人的冲动,挤兑他道:“世子爷,你这是真的吃饱了撑的吧?” 不好好儿的活着不好么,非得来撩拨她怒气。 自然,赵凰歌也并不生气,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跟唐无忧打一架——反正他也打不过自己。 她才起了这个念头,便听得萧景辰淡漠道:“贫僧观世子眼下青黑脚下虚浮,想是近来太过放纵。鸿胪寺便在前方,比起来跟着公主添乱,不如随贫僧去修行几日,必然于你大有裨益。” 男人声音平和的很,但看向唐无忧时,他却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冰冷。 若眼光可以化为实质,他怕是这会儿都被冻僵了。 方才那点随风而起的浪劲儿,如今都缩了回去,剩下的只有讪讪:“国师,大可不必。” 他在对方有如实质的冷意森然中,终于将脖子往后缩了缩,又道:“其实,本世子要去兵马司,是去见昨儿个的凶手的,国师不要误会,我近来安分的很!” 曾经被支配的恐惧,到现在还牢牢地霸占着他的脑子,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萧景辰定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定的看着他,问道:“当真不用?” 这眼神,几乎能把他给吃了。 唐无忧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神情颇为怂包:“不,不用。” 他还试图露出笑意来,可惜那么点笑容,看在赵凰歌的眼里,却是比哭还难看。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冲着唐无忧无声的比着口型:该! 有了萧景辰这话,唐无忧才要扬帆起航的浪全都褪去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便只有端端正正坐好,一副好好儿做人的表情。 萧景辰倒是收回了目光,手中的佛珠不住地转着,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劝自己心平气和,不跟二了吧唧的人一般计较。 至于赵凰歌,她看了看两个人,抱着怀中的小软枕看热闹。 这气氛格外诡异,却又莫名添了一丝和谐来。 自然,这是赵凰歌单方面觉得的。 在鸿胪寺到了的时候,眼见得萧景辰下了马车,唐无忧几乎是瞬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面还与赵凰歌抱怨:“吓死小爷了!” 萧景辰还未走远,赵凰歌将车窗的窗帘挑开与他挥手告别,余光则是扫了一眼唐无忧。 待得萧景辰进了鸿胪寺后,她这才吩咐车夫重新启程,一面漫不经心的笑他:“世子就这点出息,被国师吓成这样子?” 方才在马车上,她倒也不是想乐,只是突然想起来,这情形跟前世某些时候重合。 不过那时候的唐无忧,可比现在放肆多了。 果然还是年轻啊。 这么一想,赵凰歌看向唐无忧的神情里,竟诡异的多了几分慈爱来。 唐无忧不知她在想什么,可她那眼神,却让他莫名有些熟悉。 像是…… 长辈才有的神情。 这个念头才起,唐无忧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将那个诡异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子。 他是疯了吧,眼前这小姑娘,比他还小三岁呢! 哪儿就长辈了! 他一面在心里腹诽着,一面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啊,这是本世子的血泪史!” 先前唐无忧还不好意思跟赵凰歌说,可到了如今,小姑娘十分对他的胃口,也让他放松了些警惕。 看了一眼赵凰歌,警告道:“本世子把这事儿告诉你,你不准笑!” 不笑是不可能的。 但这并不妨碍赵凰歌点头敷衍他:“好。” 眼前小姑娘满脸兴味,唐无忧斟酌了一番,到底开口道:“当年刚进京那会儿吧……” 说来也是先撩者贱。 当时年岁小,只以为一个木疙瘩似的僧人应该好欺负的很,谁知道对方不是木疙瘩,而是铁板一块。 他没收拾了人家,反而被人家好一顿收拾。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 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处? 唐无忧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又多了些气急败坏:“我那时候也是傻,竟不知先打听打听他的名声,若早知道,哪儿敢招惹他!” 往事不堪回首,唐无忧说的一把心酸一把泪。 却架不住赵凰歌在听完之后,抱着软枕在马车上乐不可支,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拿过往辛酸史,想要跟她搏一搏同情,谁知到了最后,这没良心的反而拿他当笑话。 唐无忧气得指着她,可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自己却也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当年做的傻缺事儿,如今权且当做博美人一笑了,公主,本世子这也是效仿古人了。” 他这话一出,赵凰歌忍着笑嘲讽他:“世子的确是效仿古人了——彩衣娱亲。” 前一句听着像是好话,可惜后面这个转折,顿时便让唐无忧咬了咬牙。 “好你个小丫头——” 他作势要去拍赵凰歌,可最后到底收回了手,只拿鞋尖轻轻踹了一下她的衣摆,笑骂道:“本世子算是看透你了,生的倒是漂亮,却是一副蛇蝎心肠。好恶毒的姑娘。” 闻言,赵凰歌笑眯眯的应:“世子慧眼,你终于知道本宫真面目了,可喜可贺。” 她半分不觉得被冒犯,甚至还能与他开玩笑。 唐无忧笑着叹了口气,自己靠在车窗上,一双漂亮的含情眼睨着她,却满是纵容:“罢了罢了,小爷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这话说的倒是很轻松,赵凰歌还能笑着与他调侃:“那本宫还得谢世子爷宽宏大量呢。” 她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更多了几分:“不过说真的,你当初捉弄他没挨揍,这个真得感谢他是出家人。” 毕竟,唐无忧连自己都打不过。 他那半吊子的功夫,若是对上了萧景辰,怕是要被揍的十分凄惨。 虽说,她竟莫名有些想看那种场面。 那一刻,唐无忧奇异的明白了赵凰歌的意思,说话的时候越发有些磨牙:“公主,你是真觉得小爷不会对姑娘动手是吧?” 赵凰歌笑的眉眼弯弯:“不,你会。” 就算他不会,她也得逼着这人跟自己动手。 谁让旁人不敢跟她打呢。 许久不跟人喂招,她着实有些手痒痒。 不知怎的,唐无忧竟在她的眼神里,看到几分不妙来。 他眯了眯眼,清楚明白的看到她眼中藏着的坏水儿,却只是摆手道:“不,小爷暂时不想跟姑娘打。” 他说到这儿,复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说的也的确对,你说,就萧景辰那样的,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小爷瞧见他就头皮发麻。” 唐无忧才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眯了眯眼,道:“小爷才想起来,这几次遇到他,可都有你在场。你跟他,别是有什么过节吧?” 不然他一个和尚,总跟赵凰歌是怎么回事儿? 他这话问的,赵凰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些心虚,掩饰一般道:“能有什么过节。倒是你,国师慈悲为怀,不会真把你打一顿的,你这么做贼心虚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国师人品很差呢。” 闻言,唐无忧顿时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慈悲为怀?公主,你说这话心虚么?” 就萧景辰那样的,眼刀不知杀了多少人,也算是慈悲为怀? 更何况…… “小爷我还是伤患呢,谁知道一句话说错,他会不会拿眼神杀了我?” 就如方才那样,吓死人了! 赵凰歌见他这模样,越发乐不可支,睨着他嘲讽:“瞧你那出息。” 唐无忧却不觉得自己没出息,反而还问她:“方才问你认真的呢,你没事儿跟国师厮混到一起做什么?离他远点,秃驴冰山脸、又凶又冷,嘴上不饶人,功夫也厉害,下次再误伤了你。” 他这一番话,听得赵凰歌莫名有些不舒坦,就算知道是玩笑,可他说萧景辰,她就觉得不愉快。 因此就连脸上的笑都带着些冷意:“我说世子爷,这话你敢当着他的面儿说吗?” 唐无忧自然不敢。 不但不敢,还理直气壮的反问她:“小爷看起来像是没事儿作死的人吗?”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像。” 像的很。 至少现在,当着她的面儿挤兑萧景辰,这事儿就很作死。 让她拳头硬了想打人! 唐无忧却又笑了起来:“我也就一说,其实仔细想想,国师这人还不错。” 只是对他不好,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怪吓人的。 他这模样,又让赵凰歌笑了起来,带着些隐秘的炫耀,道:“那自然,国师待本宫就很是不错。” 她这话里,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欢喜,还有些骄傲劲儿。 可惜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今生才十八岁的唐无忧,若是前世里那个与她相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七八年的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赵凰歌身后有一条隐形的尾巴在摇摆。 嘚瑟的。 现下她嘚瑟错了对象,唐无忧丝毫体会不到她的欢喜,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儿。 公主年纪不大,眼睛倒是不好使了。 当真是可叹。 赵凰歌瞬间没了跟他交谈的欲望了。 她抛给唐无忧一个白眼,又转移话题问他:“你这一大早的在宫门口守株待兔,如今兔子都在车上了,世子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骤然正经起来,倒让唐无忧有些不习惯。 不过也只是瞬间,便见唐无忧笑的闲适:“自然有,公主昨夜闹得那么声势浩大,是想做什么?” 唐无忧询问,赵凰歌却没有直白的回答他,而是反问:“世子这么聪明,不如自己猜猜?” 她这话一出,唐无忧顿时便笑了起来:“让本世子猜,本世子倒是猜不着。但有一点我倒是明白了——今儿早上,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处吧?” 闻言,赵凰歌也不否认,只笑着问他:“什么好处,本宫怎不知道?” 她明知故问,唐无忧嗤了一声,看着她笑:“昨夜皇上留我在宫里养伤,今日一早又将我叫了过去,说是待伤势好了,让跟你去兵马司任职。这事儿,公主不会不知道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世子这就害怕了? 他这话说的笃定,显然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赵凰歌自然不会不承认,闻言只轻笑一声,道:“世子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听得她这话,唐无忧睨着她,散漫的在位置上坐着,笑容却带着些冷意:“自然是要公主的,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 虽说昨夜里,赵凰歌跟他讲要给他好处的那些话,他几乎都没当真。可今日一早听得皇帝这话,唐无忧的第一反应,依旧有些诧异且失望。 小丫头这明摆着是算计他呢,当他是傻子么? “让本世子进了兵马司,那便是日日放在你们皇室的眼皮子底下监视着——好歹也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坑我,是真拿我当纨绔了?” 说这话的时候,唐无忧眼中再没了那轻佻的笑意,褪去了那一张纨绔的外壳,此时的模样,当真带出些杀伐之气来。 然而赵凰歌却半分不觉得冷,反而还迎着他质问的神情,笑的轻松:“世子不是聪明人么,怎么在这里面犯了糊涂?” 她这话一出,倒让唐无忧怔了怔,眯眼道:“公主这是又想好了说辞,打算糊弄傻小子呢?” 唐无忧倒是毫不吝啬的将自己都给骂进去了,可赵凰歌倒没打算背黑锅。 “说辞是早想好的,却不是打算糊弄傻小子的。” 她说到这儿,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却并没有喝,而是捧在掌心慢慢的暖手,一面慢悠悠道:“世子当真觉得,进了兵马司,便是处处被掣肘不成?” 赵凰歌问的直白,唐无忧也回答的直白:“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在这一大早的,就站在宫门口吹冷风,顶着未曾愈合的一身伤,等着赵凰歌了。 见他这模样,赵凰歌却是慢慢的笑了起来:“世子果然糊涂,兵马司直属皇帝管辖不假,可他下辖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五城兵马司,下辖东南西北中五个分司,外加一个主管夜间巡逻的巡防司。 上可直达天听,下可处理城中大小事宜。 因着位置特殊,所以兵马司的人,不但可以随意进出城中各地,且还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地。 就在赵凰歌说完之后,唐无忧却是骤然捏紧了手,沉声道:“公主这意思,是我所想?” 赵凰歌睨着他,反问:“不然呢?” 她是真打算给唐无忧谋福利来着,否则也不会让他跟着自己。 兵马司这地方,她过来是当一把刀,可唐无忧来,却是多了一件神兵铠甲。 唐无忧盯着眼前人,似乎想要分别出她话中真假,然而少女的神情坦荡,让她看不出别的。 最后,还是他先轻笑了起来:“如此,倒是本世子糊涂了,公主有心,我该如何谢你?” 若真的按着赵凰歌所言,兵马司的确是一个好去处了。 赵凰歌嗤了一声,道:“谢就不必了,本宫欠你的。” 她说着,意有所指的点了点他这一身未曾痊愈的伤,话又清晰又明了。 唐无忧倒是浑不在意,他这会儿倒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又道:“那日后,本世子岂不是就成了公主的下属了?” 这事儿仔细想想,倒是没什么可反感的,甚至想到要跟赵凰歌朝夕相处的办公,他还生出些兴奋来。 这小姑娘有意思,身上太多他感兴趣的了。 赵凰歌睨着他,也不反驳,只问他:“跟着本宫,不好么?” 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含糊,唐无忧也不知想到了哪儿,眼中的笑都多了些轻佻:“好的很。” 他眼中满是恶劣的笑,赵凰歌嗤了一声,哪儿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轻笑着道:“世子,唐家到了,你该下车了。” 唐无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马车已经停在了唐家的侧门。 但他却不肯下车,只道:“皇上可下了旨,让本世子日后跟着您,这才头一日,公主就想抛弃了我不成?”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他这话说的笃定,显然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赵凰歌自然不会不承认,闻言只轻笑一声,道:“世子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听得她这话,唐无忧睨着她,散漫的在位置上坐着,笑容却带着些冷意:“自然是要公主的,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 虽说昨夜里,赵凰歌跟他讲要给他好处的那些话,他几乎都没当真。可今日一早听得皇帝这话,唐无忧的第一反应,依旧有些诧异且失望。 小丫头这明摆着是算计他呢,当他是傻子么? “让本世子进了兵马司,那便是日日放在你们皇室的眼皮子底下监视着——好歹也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坑我,是真拿我当纨绔了?” 说这话的时候,唐无忧眼中再没了那轻佻的笑意,褪去了那一张纨绔的外壳,此时的模样,当真带出些杀伐之气来。 然而赵凰歌却半分不觉得冷,反而还迎着他质问的神情,笑的轻松:“世子不是聪明人么,怎么在这里面犯了糊涂?” 她这话一出,倒让唐无忧怔了怔,眯眼道:“公主这是又想好了说辞,打算糊弄傻小子呢?” 唐无忧倒是毫不吝啬的将自己都给骂进去了,可赵凰歌倒没打算背黑锅。 “说辞是早想好的,却不是打算糊弄傻小子的。” 她说到这儿,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却并没有喝,而是捧在掌心慢慢的暖手,一面慢悠悠道:“世子当真觉得,进了兵马司,便是处处被掣肘不成?” 赵凰歌问的直白,唐无忧也回答的直白:“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在这一大早的,就站在宫门口吹冷风,顶着未曾愈合的一身伤,等着赵凰歌了。 见他这模样,赵凰歌却是慢慢的笑了起来:“世子果然糊涂,兵马司直属皇帝管辖不假,可他下辖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五城兵马司,下辖东南西北中五个分司,外加一个主管夜间巡逻的巡防司。 上可直达天听,下可处理城中大小事宜。 因着位置特殊,所以兵马司的人,不但可以随意进出城中各地,且还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地。 就在赵凰歌说完之后,唐无忧却是骤然捏紧了手,沉声道:“公主这意思,是我所想?” 赵凰歌睨着他,反问:“不然呢?” 她是真打算给唐无忧谋福利来着,否则也不会让他跟着自己。 兵马司这地方,她过来是当一把刀,可唐无忧来,却是多了一件神兵铠甲。 唐无忧盯着眼前人,似乎想要分别出她话中真假,然而少女的神情坦荡,让她看不出别的。 最后,还是他先轻笑了起来:“如此,倒是本世子糊涂了,公主有心,我该如何谢你?” 若真的按着赵凰歌所言,兵马司的确是一个好去处了。 赵凰歌嗤了一声,道:“谢就不必了,本宫欠你的。” 她说着,意有所指的点了点他这一身未曾痊愈的伤,话又清晰又明了。 唐无忧倒是浑不在意,他这会儿倒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又道:“那日后,本世子岂不是就成了公主的下属了?” 这事儿仔细想想,倒是没什么可反感的,甚至想到要跟赵凰歌朝夕相处的办公,他还生出些兴奋来。 这小姑娘有意思,身上太多他感兴趣的了。 赵凰歌睨着他,也不反驳,只问他:“跟着本宫,不好么?” 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含糊,唐无忧也不知想到了哪儿,眼中的笑都多了些轻佻:“好的很。” 他眼中满是恶劣的笑,赵凰歌嗤了一声,哪儿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轻笑着道:“世子,唐家到了,你该下车了。” 唐无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马车已经停在了唐家的侧门。 但他却不肯下车,只道:“皇上可下了旨,让本世子日后跟着您,这才头一日,公主就想抛弃了我不成?”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 你,求我啊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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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虽说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怕是日后这兵马司里都不得消停了。 而唐无忧,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孙诚给他寻了清净的房间做办公的地点,又叫来了下属们照看他,唐无忧便在此处当起了大爷。 先要吃的又要喝的,片刻之后又突发奇想,要寻一个唱曲儿的过来给他找点乐子。 最后还是赵凰歌知道这个消息,让丹参过来传话,道是:“公主有令,您若是闷了就自己唱曲儿,敢从外面寻来人取乐,她就把您腿打断。” 丹参神情恭敬,语气倒是学的十分相像。 唐无忧却不生气,乐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摆手便让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又去折磨孙诚。 “本世子现下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却又有一桩事情让我不安——昨夜的凶手不是已经缉拿归案了么,他们可曾招认了?本世子要去见一见,看看是什么王八羔子敢打我!” 孙诚愁的头都大了,却还得耐心的回答他:“世子,昨夜袭击您的人,无人招供,但现场留下些东西,如今兵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查,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唐无忧却一个字都不信,只道:“小爷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废物,怎么连人都审不出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直白的将兵马司上上下下都骂了,气得孙诚恨不能将人打一顿扔出去。 然而这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一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带着唐无忧去监牢,一面又着急忙慌的去回禀了赵凰歌。 赵凰歌知道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人看着点,别让世子在这儿伤了,其他都不必回本宫。” 得了这吩咐,孙诚便知道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因点头应了,待要走的时候,却又被赵凰歌叫住。 她的目光没从那些卷宗上面离开,只问道:“昨夜怎么什么都没审出来?” 昨夜她进宫之前,让孙诚将刺杀的人都看押起来审讯了,然而方才孙诚过来给她送笔录,却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事儿按说不大应该。 孙诚闻言,神情也有些讪讪:“公主,不瞒您说,什么手段都用了,但是他们的嘴巴牢固的很。”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却不敢说,现下只道:“您放心,昨夜他们留下来的证据,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他不说,赵凰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闻言,只轻声问道:“那些证据不好查吧?” 这话一出,孙诚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这事儿,其实孙诚也很头大。 昨晚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指向了赫连家。 当时赵凰歌便拿了牌子去进宫见了皇帝,孙诚则是将人带回兵马司审讯。 他什么结果都没审问出来,而留下的证据也有些棘手。 毕竟,这些证据很容易被伪造,如果单凭着那些东西,便要他去质控赫连家的话,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不是赵凰歌,更不敢冒险拿着自己的前途去赌。 对于孙诚的担忧,赵凰歌倒是理解的很。 赵凰歌点了点头,宽抚他道:“看好那些人便是,不必勉强,还有本宫在呢。” 这话算是给了孙诚一个定心丸。 他才笑着道了谢,便听得赵凰歌又问他:“马奇峰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他一提起来马奇峰,倒是让孙诚松了一口气,道:“苦主已经找到了,证据也搜到了,如今证据确凿,不知何时审讯?”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赵凰歌微微弯唇,只道:“后日吧,先让他在牢里多待两日。” 有他在牢里,辖制他家老子,可就方便多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孙诚应声,见赵凰歌再无别的吩咐,方才出了门去。 他才走片刻,丹参便回来了。 进么后先行了礼,轻声道:“主子,咱们的人传了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 本宫求求你,可好?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带着欠揍的劲儿。 赵凰歌却像是早料到一般,慢悠悠的起身,在丹参愤怒的眼神中,走到了唐无忧的面前站定。 而后,弯下了腰,冲着他道:“世子,本宫求求你,可好?” 她这态度格外自然,像是做惯了似的,弯下腰看着他,分明是祈求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像是求人办事儿,倒像是撒娇。 小姑娘眉眼里染着笑意,莫名让唐无忧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试图往后退,倒是一下撞上了椅子后背,连带着那神情都有些不大自然:“唔……” 然而话还不等说出口,赵凰歌便已然站直了身子,眉眼也恢复了平淡,眼尾睨着他,问:“这样求你?” 她一恢复正常,瞬间便让唐无忧松了一口气。 可与此同时,却又莫名觉得有点失落。 他还来不及去追究那么点失落到底是为什么,便见赵凰歌已然回到了位置上坐下。 眼前女子的表情里带着些漫不经心,还能格外闲适的问他:“本宫都已经求过了,你现在是不是该说了?” 见状,唐无忧瞬间瞪大了眸子,诧异道:“公主,你这也算是求人的态度?” 刚刚她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险些让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而如今恢复了正常,更让他气得一颗心不安生。 然而赵凰歌不过睨了他一眼,便让他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 唐无忧摆了摆手,调整了情绪,哼了一声道:“小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话虽然这么说,可那眼中倒是半分恼意都没有。 说到这儿,唐无忧站起身来,捏着那一张纸条,指着上面的符号,道:“这个符号,我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他的神情里带着几分严肃,看的赵凰歌也收敛了笑容,问道:“谁身上?” 唐无忧却又不肯说了。 他捏着这纸条,拇指从那符号上划过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复又带上了笑意:“公主啊——” 唐无忧拖长了声音,看着眼前人,神情里也带出些戏谑来:“在兵马司待着这么无聊,小爷带你出去玩一圈如何?” 这话说的格外轻佻,赵凰歌倒是浑不在意,反问他:“去哪儿?” 唐无忧弯了弯唇,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鬼市。” 他说到这儿,又挑衅的看着赵凰歌,问她:“敢去么?” 这话一出,赵凰歌却是骤然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来,随手抄了一旁的披风,给自己系好,一面笑吟吟道:“有何不敢?” 唐无忧的为人,她还是知道的,他既然会这么说,肯定是知道重要的线索在鬼市。 若是旁的还好说,可线索一旦跟鬼市有了牵连,那还是听唐无忧的比较好。 见赵凰歌答应,丹参的表情便有些担忧。 赵凰歌给了他一个宽抚的神情,吩咐道:“待会让辛夷替你,你随本宫出去一趟。” 丹参应声,还不等说话,便听得一旁的唐无忧嗤笑道:“放心,小爷又吃不了你家主子,怕什么。” 丹参眼神凌厉,却只抿着唇,冲着赵凰歌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眼见得丹参先出了门,唐无忧这才轻笑道:“公主的下属,倒是个个忠心。” 闻言,赵凰歌则是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毕竟,本宫没有调戏下属的爱好。” 她这话意有所指,唐无忧神情骤然冷了片刻,旋即又笑:“公主说笑了。” 当日宴会时,他在外面调戏的那个小宫女,其实是他的下属。 那时唐无忧原是在吩咐她做事,只是赵凰歌的突然到来,才让他迫不得已换了个方式。 原本还以为瞒过去了,可赵凰歌的话,却让他意识到,这女子比自己想象的聪明的多。 而此时的唐无忧并没有想到…… 赵凰歌是诈他的。 在看到唐无忧这表情之后,赵凰歌便知道,自己果然是猜对了。 不过她不打算拿这个当把柄来威胁对方,所以只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世子不是说要带本宫去玩儿么,你不会打算就穿这个吧?” 听得她这话,唐无忧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点了点他的袖口。 唐无忧这才反应过来,袖口内侧有皇室特制的标。 昨夜他受伤,在宫里住了一夜,自然没有欢喜的衣服,是王顺从门下省给他取了一套,原是皇帝未曾穿过的私服。 唐无忧顿时拍了拍额头,却道:“多谢公主提醒,那劳烦您的侍卫,出去帮我买一套?” 他懒得回府去换,正好见丹参回转,便有心差使她的人。 丹参只做不闻,直到赵凰歌无奈的叹了口气,应承了他:“丹参,去帮世子挑一套衣服来,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必太华丽的。” 她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丹参却是骤然了然。 …… 半个时辰之后,唐无忧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神情几乎有些狰狞。 直到爬上了马车,那气儿还没下去呢:“公主,这衣服也太丑了!” 而赵凰歌给他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本宫也早说过了,不喜欢,世子可以不穿啊。” 丹参聪明,知道了赵凰歌的意思,便给唐无忧挑了一套粗布短打的衣服,唐无忧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穿过这么差劲儿的,偏生还不能发火儿。 毕竟,赵凰歌就站在那儿呢。 衣服穿在身上,他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上车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坐直了身子,道:“本世子渴了。” 眼前人想一出是一出,赵凰歌失笑,顺手拿了茶壶来给他沏茶,却见唐无忧从下面的小盒子里准确的翻出来一包云雾茶,递给她:“小爷要喝这。” 少年郎一字一顿的在说,明晃晃的昭示着自己的不愉快,却让赵凰歌越发笑了起来。 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早上跟萧景辰在车上的时候,她不过就是单独给萧景辰沏了云雾茶,不想这人就记在心里了。 当真是小孩儿脾气。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 继续往前走么? 赵凰歌接了茶叶,答应的干脆利落:“成。” 那会儿是为了逗他,不过几两茶叶罢了,哪儿能真值得她抠门儿,不给人喝呢。 小姑娘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饶是上车的时候唐无忧还带着几分气,如今也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其实他喝茶也喝不出好坏来,唐无忧虽在外装了一身纨绔的臭毛病,然而本质上还是一个粗人。 喝茶不牛饮,装出一身高深莫测的表情,还是在风月场所学出来的本事。 但赵凰歌难得不刺挠他,顺着他来,这让唐无忧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待得喝完茶后,他又一路指引,直到马车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也不开口询问,眼见得唐无忧下车,自己则是随着一同跳下了马车。 倒是唐无忧见她这从容的模样,忍不住逗她:“公主就不怕,本世子这是随便寻个地方把你卖了?” 闻言,赵凰歌嗤了一声,反问他:“世子会么?” 小姑娘的眼中写满了信任,唐无忧先前预备好的话顿时便卡壳了。 他呐呐的咳嗽了一声,才道:“不会。” 说着,他当先走到门口,冲着里面敲了敲门。 那敲门声不似寻常,先瞧一下,再瞧三下,而后又敲了两下。 且那声音有轻有重。 不过片刻,便听得里面有苍老的声音响起:“哪位?” 唐无忧咳嗽了一声,依旧不说话,又在门口敲了敲门,这次的敲门声却又变了。 如此有节奏的敲了几下之后,便见那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出来的是一个老者。 老头儿瞧着年岁约莫七十开外,驼背的很厉害,一张脸上皱巴巴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浑浊。 瞧见门外站着的人,他毫不意外,垂首道:“进来吧。” 唐无忧点头应声,带着赵凰歌二人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地上生着青苔,四处则是杂草,瞧着像是个荒芜破败的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三间连着的房子。一个正房,两侧是耳房,奇怪的却是,这些房子都没有窗户。 外面的光半分都透不进去,唯有左侧的耳房有一扇门。 可那门上也是斑驳不堪,铁锈的大门透着些诡异。 丹参瞬间便提起了一颗心,先挡在了赵凰歌的身侧。 唐无忧余光看到他这动作,无声的笑了笑,偏头去看赵凰歌。 却见小姑娘的脸上半分恐惧都没有,依旧闲适的很。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有些心情好,毕竟,她闲适,要么是可以确认这里没有危险,要么便是信任自己。 这宅院处处都透着诡异,赵凰歌的闲适只能是因为第二种。 她信任他。 唐无忧弯唇笑了笑,忽略掉身侧的丹参,只对赵凰歌道:“若是害怕了,可以贴紧我。” 这话一出,赵凰歌却是睨了他一眼,轻声道:“倒也不必。” 她明晃晃的拒绝,倒也没有让唐无忧生气。 他只是笑了笑,便当先随着老者一同进了房中。 丹参压低声音问她:“主子,咱们要进去么?” 赵凰歌嗤了一声,道:“自然。” 事实上,自从唐无忧带着她过来之后,她便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鬼市里面的进出口并不多,尤其是入口,只有三个。 一个是卖家、一个是买家,还有一个,便是主家。 这个入口,便是鬼市的主家们才知道的。 因着唐无忧的恶趣味,这个入口后来被改造的十分吓人,便是如今的模样。 当初赵凰歌第一次跟着他来的时候,唐无忧便刻意拿这个入口来吓唬她,到了现在,他还是这一套做派。 不过,这个老地方,非但不让她害怕,反而有些触景生情。 她话音未落,便已然随着走了进去。 房中处处都充斥着唐无忧的品味,一抬头便看到倒吊着的一个金刚像在盯着自己。 金刚怒目,眼如铜铃,连丹参都心里咯噔一声。 赵凰歌却只当做未见,继续往里走。 房中处处都封闭着,唯有角落里燃着昏黄的煤油灯,稍微的照亮了一点点的地方。 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唯有这室内昏昏惨惨,瞧着让人心里都有些发憷的慌。 还有方才进来的两个人,都没了踪影。 到处都是一片安静,却仿佛哪里有呼吸声似的,叫人心都提了起来。 丹参将手放在武器上,做出防备的姿态,赵凰歌倒是闲庭信步,拍了拍他的袖子示意他安心,自己则是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刻,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张脸。 而后,那长脸上便被盖了一条软帕,与此同时,还有赵凰歌嫌弃的声音:“世子,消停点儿,不觉得自己很聒噪么?” 来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人正是唐无忧。 他方才刻意走的快,就想吓唬赵凰歌呢,谁知道小姑娘半点都不害怕,反而自己被嫌弃了一把。 唐无忧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将盖在他脸上的帕子揭了下来,一面问她:“你怎么不害怕?”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难得回了他两个字:“幼稚。” 寻常来一个被吓到一个,今儿个来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反而镇定自若,倒是让那老者也多打量了她几眼。 唐无忧则是嘿然笑道:“还以为你要害怕呢,我都做好哄你的准备,可惜这态度,着实让人扫兴。” 他神情带着叹息,然而那眉眼里分明满是兴味。 赵凰歌嗤了一声,只问:“继续往前走么?” 在外面看不出里面的端倪,进来后才知道这里面另有乾坤。 所谓的房门,其实就是入口,而这三间房子连成了一个通道,顺着通道往下走,便可以一路通到鬼市的门口。 见赵凰歌这般镇定自若,唐无忧啧了啧嘴,笑道:“自然。” 地道里带着些微的潮气,若是认真听去,还可以隐约听到水声。 只是那水声格外的轻,需的仔细听才能听到。 丹参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里,始终没有放下警惕心,他再看赵凰歌时,却见自家主子的神情有些奇怪。 半分都不好奇,倒像是……来惯了似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 前辈 这个念头才起,便听得唐无忧先开了口:“到了。” 他说着,虚虚的拦了一下赵凰歌,轻笑道:“稍等,在这儿等我。” 得了他这话,赵凰歌站定了身子,半分也不好奇,丹参便也随着她一同守着。 刚刚引路的除了唐无忧之外,还有那个开门的老叟,但现在两个人都走了,唯独剩下了他们主仆二人。 丹参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压低声音问赵凰歌:“主子,就咱们二人来,若是有危险,怕是难以救援。” 他其实更想问赵凰歌,她就一点都不怕么? 但这话,丹参并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赵凰歌,在听到他这话之后,轻笑了一声,道:“放心,世子不会让咱们陷于危险。” 她既然敢来,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听得她这话,丹参便只能将心底的不安压下,轻声道:“是。” 他们才说完,便见唐无忧去而复返。 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个面具。 老虎面具做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两个面具。 “姑娘,赏个脸?” 少年一开口,那干干净净的少年气,便将他的恐怖劲儿给冲淡了几分。 甚至因着这声音,还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赵凰歌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狐狸的面具,一面带上,一面示意丹参将另外一个也带好。 再出来时,便见眼前豁然开朗。 夜灯亮着,惨白的颜色一路过去,道路两侧的房屋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瞧着不像是人间。 分明是白日,可是这里面却半分天光都没有透进来,唯有那惨白的烛火飘摇,让这里处处都染着诡异。 过往的人不多,脸上都带着面具,与他们所佩戴的不同,那些面具多为一些阴森可怖的狰狞鬼脸,第一眼看过去,先将自己吓一跳。 果然是鬼市。 丹参还要再看,却被唐无忧给拦住了,隔着面具只能看见他黑洞洞的眼,看不真切他的情绪:“姑娘,让你这个下人,先在此休息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看着赵凰歌:“小爷带你去找乐子呀。” 见状,丹参顿时沉声道:“不成。” 然而赵凰歌却冲着他摆了摆手,道:“可。” 她说着,给丹参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这儿等着,自己则是随着唐无忧去了。 丹参一时有些着急,唐无忧却不等他再说话,乐呵呵的便带着赵凰歌走了。 直到走的远了些,才听得唐无忧慢悠悠的开口:“你倒是胆大,真不怕我害了你?” 分明是皇室里娇养出来的,怎么半分都没有皇室的谨慎呢? 他才过了这个念头,便听得赵凰歌轻笑道:“不如你试试看,是你先害了我,还是我先害了你?” 小姑娘的笑容藏在面具下,可是对上她的眸子时,唐无忧却骤然觉得后颈一凉。 像是被蛇盯上了似的,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浑身都有些发冷。 这小丫头,眼神也太吓人了! 唐无忧瑟缩了一下身子,顿时恢复了正形,笑眯眯道:“开个玩笑,咱们可是合作关系呢。” 只是心里,却又给她的危险程度加了一个码。 幸好他明智,没跟赵凰歌做敌人,否则,现在要头疼的便是他了! …… 大抵是被赵凰歌这个眼神儿吓到,所以接下来,唐无忧格外乖巧,一路无话的带着她匆匆而行。 最后,停在了一处房子前。 “就是这儿了。” 唐无忧说着,在外面敲了敲门,直到里面应声,自己才当先进去。 赵凰歌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一面随意打量着四周。 因着现下是白天,来鬼市的人并不多,反倒是那些被烛火映耀的小房子里面,会闪过一两个身影。 鬼市这里的卖家与买主不同,卖家大多数是没有正经的身份,所以便将自己藏身在这里。 但若是因此而小瞧了那些人,才是最愚蠢的。 这里的人,有相当一部分,都身怀绝技。 可惜,有些时候,身怀本事不是功,而是罪。 她才想到这儿,便见那一扇门再次被打开,旋即便见唐无忧冲着她招手:“进来吧,嘘。” 他连声音都刻意压低,赵凰歌应声,放晴了脚步,弯腰走了进去。 房子很矮,她只要抬手便可以触碰到顶棚,而唐无忧更是行走困难,随时谨防自己在这凹凸不平的顶棚上撞了脑袋。 赵凰歌进门后,先微微弯腰行了礼,低声叫了一句:“前辈。” 她并未四处张望,但房屋太小了,所以眼角余光依旧可以将内中的情形全部收归眼底。 房中收拾的格外干净,不同于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甚至有些干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净的过分了。 桌椅板凳一张床,桌上摆着茶壶茶碗,一旁烧着火炉,上面放着一个铁锅,有香味儿从里面飘出来,一闻便知里面煮的是肉。 除了简单必备的东西之外,这房中便再无他物。 男人就在火炉后的板凳上坐着,不同于其他人,他的脸上没有戴面具,瞧着四五十岁的模样,自右眼上的眉骨开始,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 那刀疤几乎贯穿了整张脸,使得他瞧着格外的狰狞。 还有那一双眼睛,更带着凶气,赵凰歌在看到这人第一反应,便知道他杀过人。 那是手上沾染过人命,才会留下的凶悍杀气。 她不动声色的行礼,那人却没有看她,只是依旧翻弄着小火炉里的柴火,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道:“把东西拿来我看。” 听得他这话,赵凰歌看了一眼唐无忧,便见他悄然比划了个口型:“纸条。” 赵凰歌顿时了然,将那已经有些皱巴的纸条递了过去,放在了男人眼前的地面上。 男人扫了一眼,手上动作便顿住了。 他将纸条捡了起来,盯着上面的符号,再抬眼时,一双眸子里满是戾气:“你想知道什么?” 赵凰歌问的坦荡:“这是什么来历,背后又是何人,又有何线索?若前辈知晓,烦请告知。” 那人看着赵凰歌,复又将目光锁在了唐无忧的脸上。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 你来过这儿? 唐无忧则是笑着道:“您别看我,您若不介意,还请不吝赐教。” 闻言,男人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先坐吧,容我想想。” 赵凰歌应声坐下,唐无忧却并没有坐,而是站在她的面前,隔着面具瞧不见他的模样,但赵凰歌却可以看到他藏在背后的手。 正在给她悄然比了个手势。 那是要她安心的动作。 赵凰歌的唇边,骤然便多了些笑意。 “这是一枚猎豹图腾,其他地方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在红莲教中,猎豹图腾,属杀部,主猎杀。” 他说这话时,抬眼看向赵凰歌,缓缓道:“若你见这图腾为友便罢,若为敌,劝你要么找出仇家,要么,便避一避风头吧。” 赵凰歌的笑意,在听到他这话的时候,骤然僵在了脸上。 她微微蹙眉,但因着面具的遮挡,外人看不到。 只能听到她带着些迟疑的声音询问:“您是说,红莲教?” 在来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这个像图腾的繁复图案,会与红莲教扯上关系。 她是知道红莲教的,行踪诡秘,行事不定,不止是北越,就连西楚,也有他们活动的轨迹。 这些人是刀尖上舔血,雇主只要拿钱买命,没有他们不敢接的单子。 可问题是…… 她记得,红莲教行踪出没一般都在北越的边关一带,鲜少会出现在京都。 “您还知道什么?” 听得赵凰歌询问,那男人却是将纸条随手丢在了火炉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而后,正色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言尽于此。” 男人摆明了不打算再说,赵凰歌微微拧眉,却见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 她下意识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便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站在门口。 那小孩儿瞧着年岁不大,约莫四五岁的模样,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看不出生的如何。 他进来后,径自跑到了炉子旁边站着,也不说话。 男人像是习惯了似的,将炉子上的锅盖掀开,又捞了一旁的缺了口的破碗,从锅里将煮的肉块捞了出来,递给了小孩儿。 小孩儿伸手端了,捧着碗就往外走。 他跟一阵风似的,来了又走,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男人也没说什么,就着锅,拿了一双树枝做成的筷子,在里面捞了捞,把几乎能数的清楚根数的面条夹起来,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 他吃的香,浑然不顾一旁还有人看着。 赵凰歌方才瞧了一眼,那锅里就炖了这一块肉,他倒是舍得,全都给了那小孩儿。 男人抬眼看了看她,问:“还有事儿?”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赵凰歌抿了抿唇,轻轻扯了扯唐无忧的袖子,道了一声叨扰,便当先出了门。 唐无忧跟出来后,轻声道:“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赵凰歌颔首,道:“多谢。” 那男人摆明了态度不打算说,她若是再待下去,反而惹得那人不快。 况且,她还有话要问唐无忧。 眼见得赵凰歌往前走,唐无忧则是随着她过去。 待得二人到了一个偏僻处,才听得赵凰歌压低声音问他:“世子来之前曾说,见过这图腾,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先前在路上的时候,她没有问唐无忧,但现下想起来,却觉得整件事里最该问的是他才对。 唐无忧顿了顿,到底还是说了实情:“他身上。” 从一开始,他见到这图腾的时候,便认了出来。 因为,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当初所有的资料,都是他整理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图腾会在赵凰歌的手中再次见到。 现下带赵凰歌过来,帮她不过是顺手,他最大的目的,还是想查清楚那个神秘男人的来历。 而他这话,与赵凰歌所想几乎一致,她眯了眯眼,道:“那就对了。” 从那人平淡的说出图腾来历的时候,她便怀疑这人与红莲教有关。 而现在也不过是证实罢了。 “世子,查出他身份,对你来说不难吧?” 每一个进入鬼市的人,都会刻意的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鬼市能长久的办下去,背后的主子必然不会当睁眼瞎。 听得赵凰歌的话,唐无忧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公主,你还知道多少?” 这会儿他的眼神褪去了寻常的温和,一双眸子里满是锐利。 打量赵凰歌的时候,更是毫不掩饰的带出杀机来。 纵然隔着面具,赵凰歌也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她轻笑一声,反问道:“世子说的,是哪方面呢?” 赵凰歌这般闲适,唐无忧却觉得心中越发怀疑,沉声道:“比如,公主为何对这里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这般熟悉。” 刚刚一路跟着赵凰歌过来,他起初还没意识到,直到赵凰歌说完这话之后,在他意识到,赵凰歌对鬼市简直知之甚深时,更后知后觉的发现…… 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死角。 可以放心的说任何话,而不会被人所监听到。 这地儿要是他过来不稀奇,可赵凰歌带着他过来,不得不让他忌惮。 对于唐无忧这话,赵凰歌却是笑了起来:“本宫说过,世子身上的广藿香味儿好闻,这话可还记得么?” 这话一出,唐无忧顿时眯了眯眼:“你来过这儿?” 不,不对。 她不止是来过,甚至于,来的次数不少,而且带她前来之人,在鬼市里地位不低! 否则的话,她不可能拿这儿当自己家似的这么放松。 是的,放松。 到了现在,唐无忧才意识到,她为何从头到尾都不怕。 没有人会害怕一个自己完全熟悉的地域。 所以…… “谁带你来的?” 面对唐无忧的质问,赵凰歌笑的一脸无辜:“除了世子,还有第二个人么?” 她说了实话,奈何唐无忧却不信。 毕竟,这事儿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带她前来的,是前世的唐无忧。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算是在,欺负小孩儿。 然而赵凰歌欺负的十分过瘾,且毫无愧疚之心。 甚至在唐无忧一脸懵逼的时候,还能轻松的笑:“怎么,世子不信我?”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 我信你 唐无忧何止是不信,简直觉得她在鬼话连篇。 然而此刻,他非但反驳不了她,还得顺着从她嘴里套话:“今日的确是本世子带你来的,那么以前呢,是谁?” 唐无忧眼里明晃晃的试探,赵凰歌看的真切,闻言,只轻笑道:“大抵也是世子吧。”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唐无忧眯眼打量眼前的少女,可惜她带着面具,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更看不真切她眼中的情绪。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能撒谎了,唐无忧到现在,还时常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他并不介意这样,可却需要知道,这只老虎会不会伤到自己。 很显然,赵凰歌并不打算跟他解释清楚。 但她也没有想着让唐无忧心中不安。 因此见唐无忧警惕的眼神,她微微叹了口气,正色道:“世子信我,本宫说了不会害你,便不会害你。” 况且…… “就算是要害你,也不能在你的地盘上吧?我可是半个人没带,就跟你进来了。” 唯一带了一个丹参,现在还在外面守着呢,如今赵凰歌只有孤家寡人一个,便是真的要担心,似乎也不该是唐无忧? 唐无忧闻言,抿唇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好,我信你。” 他说到这儿,复又道:“但你得给我一个答案,你对这里知道多少?” 唐无忧问的诚恳,赵凰歌斟酌着,道:“没有世子多。” 便是前世里,唐无忧对自己足够坦诚,赵凰歌也知道界限在哪里,不会做出越界之举。 她这话诚恳的很,可听到唐无忧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至少,男人眼中的怀疑半分都没有减少:“你这人倒是奇怪,既有旁人与你引路,又为何来招惹我?” 他这明显是问不出答案誓不罢休,赵凰歌想了想,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因为,本宫找不到那人了,只能来找你。” 前世的唐无忧,与她隔了一个世界,便是她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如今的好友也不认识自己了。 远处的烛火映耀,落在她的眼中,莫名添了几分悲伤来。 这一刻,饶是唐无忧,也一时说不出话。 他顿了顿,才嘟囔道:“小爷就说你肯定来过,这么轻车熟路,那人是谁?” 赵凰歌却已然转身,道:“世子这么聪明,不如自己猜啊。” 反正他猜破头也不会想到,那人就是自己。 眼见得她这模样,唐无忧眯眼打量她。 少女身形窈窕,面具下的模样生的有些英气,但因着年岁小,还带着些娇。 只凭着外貌,十分容易忽悠到人——也不知是哪一个被她给忽悠了,竟能告诉她这么多的机密。 这事儿,他必须得查清楚。 他才想到这儿,便见赵凰歌已然回头,问他:“世子还不走?” 唐无忧顿时应了一声,跟上了她的脚步。 不得不说,至少现在,赵凰歌十分对他的胃口,也让他生了些一较高下的心思来。 总有一日,他会解开赵凰歌身上的谜团。 …… 但唐无忧没想到,谜团没有解开,他却先遇到了麻烦。 确切的说—— 是一个不速之客。 “让开!” 道路尽头突然跑过来一个男人,险些撞上赵凰歌的时候,唐无忧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扯着她避让开来。 下一刻,那人便像是被什么给击中,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而后,便有男人从后面跟了上来,踩住了他的背:“还跑?” 男人声音低沉,语气里满是冷凝。 而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赵凰歌便骤然看向那个男人。 这声音即便是刻意乔装过,可她依旧瞬间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萧景辰。 因着来鬼市的缘故,他穿的不是佛衣,而是一套宽袍大袖的袍子,随风鼓荡着,脸上带着面具,看不真切眉眼的模样,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 地上的男人已然被他拎了起来,萧景辰单手拎着他,不等说什么,已然被人拦了路。 “这是什么意思啊?鬼市,不得伤人。” 面具遮掩之下,唐无忧的声音也变了,至少赵凰歌此时,听不出半分声音里有熟悉的感觉。 萧景辰眯了眯眼,待要说话,却见赵凰歌先伸出手来:“你没事儿吧?” 她说话时,手腕上的佛珠显露无疑。 萧景辰几乎是在看到佛珠的那一瞬,便抬眼看她。 眼前一张狐狸面具,后面是一双狡黠的眼。 赵凰歌,她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机会,至少赵凰歌不觉得。 她微微弯唇,复又看向唐无忧:“这是我朋友,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唐无忧之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以变音,便是不想暴露身份,赵凰歌自然尊重他。 但同时,也不愿意萧景辰的身份暴露。 她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有些诧异,唐无忧下意识的看向赵凰歌,想要从她的话中看出些什么。 但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无端出现的男人,他有些熟悉,但又不像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而他在打量萧景辰的时候,萧景辰也在打量着他。 这男人瞧不出什么端倪,声音也是陌生的,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熟悉。 却又想不出来。 不等他想下去,赵凰歌已然先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他得罪了你?” 是敌是友,萧景辰还是分的清楚的。 闻言轻轻颔首,道:“他倒卖五石散。” 不过一句话,赵凰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子,方便借个地方说话吗?” 听得赵凰歌这话,唐无忧也对这男人生了些兴趣,先前的敌意尽数收敛干净:“方便。” 他当先带路,赵凰歌与萧景辰跟在身后,一面听得萧景辰轻声问道:“他是什么人?” 从方才赵凰歌伸手暗示身份的那一瞬,萧景辰声音伪装便更重了几分,便是赵凰歌都听出些陌生来。 赵凰歌压低声音,道:“鬼市之人。” 唐无忧这层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即便是萧景辰,她也不敢和盘托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 查案 但这四个字,已然足够萧景辰警惕:“你怎会在此,这里危险。” 赵凰歌看了一眼目的地就在眼前,言简意赅道:“查案。” 她才说到这儿,便见唐无忧已然回头,道:“到了。”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气度却半分都不像是寻常人。 便是隔着面具,也能瞧出些锋利来。 萧景辰收敛了气势,颔首道谢,顺手将抓的那个人给推了进去。 唐无忧并没有跟进去,只是在赵凰歌进门之前,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他并不是不好奇的,但是相较于好奇,他更不愿意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萧景辰面前。 闻言,赵凰歌轻声道了谢,方才随着一同进了门。 门从里面被合上,也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虽说,外面的视线,并不比房中好多少。 那人被萧景辰一路揪过来,神情里到现在才有些怕劲儿出来。 但脸上还带着些色厉内荏:“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这是鬼市,你若是敢动我,绝对出不了这里一步!” 鬼市里面自有规矩,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不能在此寻衅滋事。 光明有光明的处理手段,而暗夜也自有暗夜的处置方法。 然而萧景辰却半分不在意这个,只是猛烈掐住他的脖颈,沉声道:“我能不能出去不劳你费心,只问你一句——那五石散,是你卖给他的吧?” 这话一出,那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呐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若是真不知道,方才你跑什么?” 萧景辰眉眼冷肃,将画着玉璋小像的纸扔在桌案上,淡漠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说实话,要么。”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那意思不言而喻。 男人顿时便慌乱了几分,吞了吞口水,道:“这真的不关我事儿啊,我只负责卖东西,客人要什么,我就卖什么,至于他会出什么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满是慌张,连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赵凰歌只听着,便忍不住蹙眉。 她倒是听明白几分,萧景辰追查玉璋的死因,所以查到了这人的身上。 眼前这个被萧景辰抓住的,便是当初卖给玉璋五石散的人? 可是…… 若真的按着这人的说法,他不该这般害怕才对。 赵凰歌才想到这儿,便听得萧景辰沉声道:“你怎知他出事儿了?我似乎并没有告诉你。” 闻言,男人眼神飘忽,反应倒是快的:“他要是没出事,你怎么会找过来?” 萧景辰嗤了一声,淡淡道:“看来你是不肯说了。” 他话音未落,匕首已经入肉,那人只觉得脖子一阵疼痛,旋即便有鲜血顺着脖颈涌出,神情也愈发的惊恐起来:“不,别,我说,我说!” 萧景辰这才将匕首往后收了收,示意他开口,面具下的眼眸深沉,带着明晃晃的不耐烦,也让那人不敢再打马虎。 毕竟,眼前这人话不多,却着实是个硬茬儿。 且看起来还是有些关系的,他还不想就这么贸然的将一条命交代在这里。 “您说的那人,以前的确是我的老主顾,有些瘾,没事儿总爱过来买一点。但寻常的时候,他很有分寸,那五石散,每次都只买一点,吸了不过一晚上,第二日便正常了。但是那天不一样……是有人吩咐我卖给他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都有些为难,到底是将事情原由说了一遍。 玉璋来之前,有人先来过一趟,给了他一笔银钱,又给了他一包五石散,连威胁带利诱,让他将这包东西卖给玉璋。 彼时他有些害怕,毕竟经常接触这东西的,里面纯不纯,有没有掺杂东西,一摸一闻就能感觉出来。 他与鬼市里的大部分人不同,过来这里就是仗着谁也不认识,混一点钱罢了。他在外面有媳妇孩子,有家有室的,并不想真的闹出人命来。 但相较于别人的人命,他更珍惜自己的。 所以当玉璋来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将那包药粉给交了出去。 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待得我得了消息的时候,便听说那个倒霉鬼的尸首都给府衙给带走了。我当时吓破了胆儿,知道那东西得出事儿,可是身不由己。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又得罪了谁,我是一概不知啊!” 这人连说带祈求的,末了又讨好道:“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是孤寡汉子,得养活全家呢,混口饭钱不容易,真的没做坏事儿啊。” 这话说的,赵凰歌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睨着眼前人,一针见血的问他:“你说是有人给你的,那我问你,人长得什么样子,又在什么地方?” “这我哪儿知道啊?”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那人听得赵凰歌是个女声,说话便硬气了点,却又在萧景辰的目光里,重新怂了下来,讨好道:“毕竟他们过来,就是想要借刀杀人,哪儿能让我看到真面目,又怎么会让我识破身份与住处,您说是不是?” 赵凰歌冷笑一声,径自坐在了桌案前,沉声道:“鬼市买卖人穿着不同,面具不同,你好歹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难道连这么点事情都不知道?况且,若你当真不知那人的身份,会怕成这个样子?” 她对于眼前人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推断。 五石散这种东西,虽说在朝野上下早就被禁止,在鬼市更是一本万利的东西。 但瞧着眼前人的模样,必然没有在这里扑腾出来水花。 可越是这种人,越不能掉以轻心。 在这里,越是小鬼,越活的谨小慎微。 听得赵凰歌说完,萧景辰辖制那人的动作便用了几分力。 那人原是想糊弄过去的,谁知来了一个懂行的,不待说话,先疼的龇牙咧嘴。 他心知今日吐不出点东西怕是走不了,才要权衡利弊,却见赵凰歌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 银子光辉璀璨,就放在他的面前,如同一块肥肉一般,引人垂涎。 即便是这人尚且受制于人,可依旧克制不住的亮了眸子。 “这……” 赵凰歌说的淡定:“好处费。”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这是一半。” 那人的眼越发亮了。 “您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来,去摸那一块银子,见二人没有阻止,顿时便将银子抓到了手中。 这银子抓着舒坦,他表情都有了喜色,却又听得萧景辰道:“先掂量清楚,你有没有命拿着它出门。” 萧景辰的声音冷,那人的表情微变,咽了咽口水,才道:“我若是说了,你们可以保证不再追究我么?” “可。” 听得萧景辰的回答,那人方才隐秘道:“我当真不知那人的具体身份,但我可以确定他是客人,且,是天级的客。” 来鬼市的客人是分等级的,天地人鬼四个等级,越往下,越地位低。 而天级,是被鬼市捧着的客。 赵凰歌微微眯眼,显然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又问道:“他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现下说话的赵凰歌,在那人的眼中,已然成了一个大主顾,说话的语气都有些谄媚了起来:“有。” 他压低了声音,近乎气声道:“他的脖颈后面,有一颗痦子,但与寻常痦子不同,是一颗血色的。我可以确定,那不是伪装。” 说完这些,他又为难道:“我这次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也是小本儿生意,着实跟此事无关,您若是要算账,还请冤有头债有主。” 那人话里满是哀求,萧景辰淡漠应声,却是抬手劈向他的后脑勺。 下一刻,便见这人直直的倒在了桌上。 倒是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赵凰歌挑了挑眉,确认了那人性命无碍,这才笑道:“好身手。” 萧景辰抿了抿嘴,算是接受了她的夸奖,一面问道:“方才那人,可能找到鬼市天级的客人?” 赵凰歌没成想他问的这么直接,倒是也不瞒着,点头道:“能。” 她说着,又道:“但天级客人的资料,怕是他们不会售卖。” 对于鬼市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萧景辰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我能与他谈谈么?” 见状,赵凰歌第一反应却是阻止。 刚才是在外面,且二人离得并不近,互相都察觉不到对方的身份,可若是放任他们坐在一起说话…… 那不管是萧景辰,还是唐无忧,都会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 “应当不成。” 赵凰歌思索了一瞬,还是决定不能让他们冒这个险,只道:“但我可以帮忙,你想查天级客人的身份是么,我帮你。” 闻言,萧景辰看向赵凰歌,却见小姑娘眼中满是诚恳。 他摇了摇头,道:“你别卷进来。” 追查这事儿的时候,他便隐约觉得,背后应当藏着一个阴谋。但现在他还未找寻出来真相,先已经被套了进来,让赵凰歌也被卷入,是他不愿看到的。 赵凰歌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因轻声道:“晚了,我已经卷进来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 你为何会猜他? 今夜便是没有萧景辰,她也是要跟唐无忧这里调查事情真相的。 念及此,她又道:“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待晚上的时候,我去寻你,再告知你后续,可好?” 她说到这儿,又压低声音道:“这里有熟人,你不宜暴露。” 萧景辰看向赵凰歌,见小姑娘的眼中满是关切。 他心头微暖,却摇了摇头,道:“一起走。” 上次来鬼市,是他跟赵凰歌一同过来的,小姑娘胆子小,这次还敢单独过来。 念及此,他又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腕。 戴着他赠的佛珠。 这是,真的拿他的东西当保命符了啊。 这个认知,让萧景辰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神情倒是没泄露半分。 赵凰歌摇头轻笑,只道:“我可走不了,案子没查完呢。” 她说着,又轻声道:“你先回吧,我不会有危险。” 她鲜少有这样温和的声音,连眉眼都是柔软的,倒是让萧景辰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他只能轻咳一声,道:“你万事小心。” 得了这话,赵凰歌含笑应了,随着萧景辰一同出了门。 唐无忧就等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目光定在萧景辰的身上。 他还是觉得这人熟悉。 尤其是跟赵凰歌站在一起的时候。 但不等他开口,先听得赵凰歌道:“公子,可否送我朋友出去?” 她说的郑重,唐无忧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压了嗓子道:“自然可以。” 他有一种直觉,这人必然跟赵凰歌十分熟稔,那便代表着,对方可能也认识自己。 唐无忧不打算暴露,所以只招了招手,着人去送萧景辰。 萧景辰看向赵凰歌,见她抬手冲自己扬了扬,道:“回见。”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但临走之前那一眼担忧,却让唐无忧瞧出几分端倪:“这人是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 萧景辰还未走远,但他的声音低,对方根本听不真切。 他回头时,只看到那个面具男人凑在赵凰歌的面前,虽说瞧不见表情,却依旧让他觉得不大舒服。 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似的。 很显然,不止是萧景辰有这个想法。 赵凰歌看了一眼一脸兴味八卦的唐无忧,却是抬脚踹了过去:“说什么胡话呢?” 幸好有面具遮挡,才瞧不见赵凰歌脸上的慌乱。 萧景辰倒是对她没什么非分之想,但是…… 她有。 这个认知,又让赵凰歌莫名心里不大舒服,转移话题道:“不过,我倒是得提点世子一句,别招惹他,也别跟踪他。” 唐无忧在她这话出口的时候,神情就有些不大对劲儿,嘴上还要嬉皮笑脸:“怎么会?” 只是心里倒是有些诧异,这姑娘把他想做的事儿都给说出来了。 赵凰歌无声叹了口气,道:“他是朝中人,世子少有牵扯吧。” 她刻意将方向往似是而非的歪处引导,果然见唐无忧眉眼沉着,而后应声道:“小爷自有分寸。”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脚进了房中。 但在进门时,手却隐秘的做了个手势。 赵凰歌余光看见,微微勾了勾唇。 她随着进门,正看到唐无忧回头问她:“他怎么了?” 那人趴在桌上,鼻息倒是没问题,但这么昏迷不醒,显然是人为的。 赵凰歌嗤了一声,道:“打晕了。” 说着,又正色道:“世子,帮个忙?” …… 唐无忧没想到,赵凰歌要让自己帮的忙,居然会这么大。 她要找天级客人的资料,这事儿怎么听都不该是自己应该答应的事情。 可是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只因赵凰歌的一句话。 “我现在有一个猜测,世子帮我看看,若我猜对了便如实相告,若是猜错了,便当我没说,如何?” 她嘴里说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唐无忧神情微动,到底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带她去了鬼市尽头的一处小房子。 赵凰歌在门外等着,唐无忧则是进了房中。 片刻之后,门开了。 “进来吧。” 唐无忧的话,证实了赵凰歌的猜测。 “是赫连耀?” 从那人嘴里说出特征的时候,赵凰歌便想起了一个人。 但她那时候不敢确定,直到现在,她终于可以肯定了自己的念头。 脖颈后有一颗血色的痦子,这个特征不算是特殊,但她有印象的人里面,着实有这么一个人。 赫连耀。 赫连家偏出两服的旁支,却因为手段毒辣,成了赫连本家的走狗。 唐无忧却并未点头,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只问她:“你为何会猜他?” 赵凰歌轻声道:“打过交道。” 她说着,轻笑一声,道:“这人是个疯狗,你知道的吧。” 唐无忧自然知道。 但鬼市里面的人,哪个是正常的? 都是些疯子罢了。 他才想到这儿,又道:“你为何要查他,给我个理由,我拿这个交换。” 唐无忧点了点手中的资料,此时的他早已摘了面具,眉眼中十分有诚意。 赵凰歌也将面具摘了下来,顿了顿,才道:“这事儿,倒也没必要瞒着你。” “有人借门下省的由头,私自采了些禁品,皇兄查到后,将人都给抓了。但,他们被人灭口了。” 赵凰歌说的半真半假,神情倒是格外的诚挚:“今夜前来那人,是查案的人之一,他追寻线索至此,而那个被打晕的男人,则是被人当了枪使。” 她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唐无忧便猜出了后续:“你是说,背后之人是赫连家?” 他见赵凰歌点头,却是拧眉道:“若当真如此,赫连家怕不是疯了,借着皇上的路子去采买禁品?” 闻言,赵凰歌轻笑一声,反问他:“赫连家是不是疯子,难道世子不清楚么?毕竟,他们采购的禁品不止一样,有的还过了鬼市的路。” 这话一出,唐无忧的神情骤然锐利了下来。 他不复方才的温情,眯眼问赵凰歌:“公主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赵凰歌嗤了一声,也不理会他话中的威胁,只道:“本宫懂就行了,况且世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向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对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 交易 听得赵凰歌这话,唐无忧却是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公主这话,让人越发琢磨不透了。” 他看着眼前的赵凰歌,心中的危机感化成了背后的锋芒,抵着他的脖颈,让他一颗心都跳的有些不正常。 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偌大的鬼市里,许多秘密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将这些告诉赵凰歌的,到底是谁? 唐无忧的打量,赵凰歌看在眼底,她并不打算吓唬对方,所以不过瞬间,便又轻笑了一声,道:“捉摸不透不要紧,反正,咱们现在是在合作的,不是么?” 她这算是主动示好,唐无忧却不敢放松警惕,而是盯着眼前人,良久才道:“是啊,咱们可是合作关系,公主人品,本世子是不是该相信呢?” “自然。” 赵凰歌抿唇,缓缓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除非,世子要豁出去保全你的主顾。” 这话一出,唐无忧倒是明白了。 “你想绕开鬼市,定他们的罪?” 闻言,赵凰歌却是轻笑一声,道:“不然呢?” 她没有完全说实情,是因为有些话不能说。 玉璋的死,是赫连耀雇凶杀人。唐无忧知道这个,但并不知道,赫连耀要杀对方的真正原因是灭口。 当初玉璋杀了无相,自己又被赫连家杀,无相究竟为何与乌油牵线之事,便彻底断了线索。 这里面其实还有些疑点,是赵凰歌想不通的。 但即便是想不通,她也知道,无相跟玉璋的死,都是因为赫连家心虚。 不管他们图谋什么,如今线索勾连出来,赵凰歌都不打算放过。 所以…… 赵凰歌盯着眼前的唐无忧,眉眼里满是锐利的笑容:“现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你这么慷慨,鬼市肯定得保,牺牲你的老主顾,不心疼吧?” 鬼市不能动。 即便没有前世那些交情,赵凰歌也不打算动。 但赫连家这个主顾,她是非动不可了。 至于为何要跟唐无忧说,一则是为了让他安心,二则是想讨要些好处。 唐无忧是个聪明人,在听得赵凰歌这话的时候,便瞬间了然了她的想法,眉眼里也染上了些笑意来。 “公主这是打算,栽赃陷害?” 知晓鬼市安危不必担心,倒让他放松了一些,但他知道赵凰歌没有完全说实话,所以眉眼中还带着打量,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真正原因。 然而,赵凰歌显然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看出来。 甚至在听到他试探的话之后,还能笑着与他搭话:“世子这话说的怪叫人寒心的,什么叫栽赃陷害?本宫这可是光明正大。” 她说到这儿,却又话锋一转,继续笑着问他:“不过么,的确是得借你的鬼市搞点小动作。” “世子,行不行?”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眸子里满是坏水儿,在这烛火飘摇的映耀下,显出几分诡谲来。 唐无忧觉得,自己是应当心生警惕的。 然而看着眼前人这模样,他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而后,便见唐无忧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面前:“公主打算怎么做?” 赵凰歌却不打算告诉他。 她只是勾了勾唇,不答反问:“怎么,世子心疼了?” “哪儿能呢。” 唐无忧这话接的飞快,神情里满是暧昧的笑:“不过是搞点小动作,我有什么心疼的。美人儿要是多跟我笑一笑,把这儿送你也不心疼。” 后半句话,便又带上了专属于唐无忧的甜腻忽悠大法。 他皮相好,一双含情眼,看着人的时候,深情的几乎能将人溺毙其中。 过往因着这张脸,不知多少姑娘们被他所蒙骗。 可惜赵凰歌显然不在此列。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听得赵凰歌这话,唐无忧却是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公主这话,让人越发琢磨不透了。” 他看着眼前的赵凰歌,心中的危机感化成了背后的锋芒,抵着他的脖颈,让他一颗心都跳的有些不正常。 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偌大的鬼市里,许多秘密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将这些告诉赵凰歌的,到底是谁? 唐无忧的打量,赵凰歌看在眼底,她并不打算吓唬对方,所以不过瞬间,便又轻笑了一声,道:“捉摸不透不要紧,反正,咱们现在是在合作的,不是么?” 她这算是主动示好,唐无忧却不敢放松警惕,而是盯着眼前人,良久才道:“是啊,咱们可是合作关系,公主人品,本世子是不是该相信呢?” “自然。” 赵凰歌抿唇,缓缓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除非,世子要豁出去保全你的主顾。” 这话一出,唐无忧倒是明白了。 “你想绕开鬼市,定他们的罪?” 闻言,赵凰歌却是轻笑一声,道:“不然呢?” 她没有完全说实情,是因为有些话不能说。 玉璋的死,是赫连耀雇凶杀人。唐无忧知道这个,但并不知道,赫连耀要杀对方的真正原因是灭口。 当初玉璋杀了无相,自己又被赫连家杀,无相究竟为何与乌油牵线之事,便彻底断了线索。 这里面其实还有些疑点,是赵凰歌想不通的。 但即便是想不通,她也知道,无相跟玉璋的死,都是因为赫连家心虚。 不管他们图谋什么,如今线索勾连出来,赵凰歌都不打算放过。 所以…… 赵凰歌盯着眼前的唐无忧,眉眼里满是锐利的笑容:“现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你这么慷慨,鬼市肯定得保,牺牲你的老主顾,不心疼吧?” 鬼市不能动。 即便没有前世那些交情,赵凰歌也不打算动。 但赫连家这个主顾,她是非动不可了。 至于为何要跟唐无忧说,一则是为了让他安心,二则是想讨要些好处。 唐无忧是个聪明人,在听得赵凰歌这话的时候,便瞬间了然了她的想法,眉眼里也染上了些笑意来。 “公主这是打算,栽赃陷害?” 知晓鬼市安危不必担心,倒让他放松了一些,但他知道赵凰歌没有完全说实话,所以眉眼中还带着打量,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真正原因。 然而,赵凰歌显然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看出来。 甚至在听到他试探的话之后,还能笑着与他搭话:“世子这话说的怪叫人寒心的,什么叫栽赃陷害?本宫这可是光明正大。” 她说到这儿,却又话锋一转,继续笑着问他:“不过么,的确是得借你的鬼市搞点小动作。” “世子,行不行?”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眸子里满是坏水儿,在这烛火飘摇的映耀下,显出几分诡谲来。 唐无忧觉得,自己是应当心生警惕的。 然而看着眼前人这模样,他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而后,便见唐无忧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面前:“公主打算怎么做?” 赵凰歌却不打算告诉他。 她只是勾了勾唇,不答反问:“怎么,世子心疼了?” “哪儿能呢。” 唐无忧这话接的飞快,神情里满是暧昧的笑:“不过是搞点小动作,我有什么心疼的。美人儿要是多跟我笑一笑,把这儿送你也不心疼。” 后半句话,便又带上了专属于唐无忧的甜腻忽悠大法。 他皮相好,一双含情眼,看着人的时候,深情的几乎能将人溺毙其中。 过往因着这张脸,不知多少姑娘们被他所蒙骗。 可惜赵凰歌显然不在此列。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 布局 赵凰歌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知晓的话,怕是唐无忧身上的伤势,又得加重几分。 毕竟,他打不过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唐无忧也不知道,自己险些又要再挨揍,调戏完了赵凰歌,到底说起了正经事儿。 “公主想做什么,总得让我知道一二吧?否则的话,又要如何助你呢?” 赵凰歌看了看他,从少年脸上看热闹的神情里,勉强分出了几丝郑重来。 她想了想,招了招手道:“附耳过来。” 少女脸上满是正色,唐无忧先前的玩笑心思倒是瞬间收敛干净。 她要说,便没有骗他。 在听得赵凰歌的话之后,唐无忧顿时瞪大了眸子。 好一会儿,方才冲着她比了个手势:“我今日才知,何为最毒妇人心。” 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心思倒是多的很。她这是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她,便是那一只黄雀。 只是…… “你确定,不会连累到我?” 闻言,赵凰歌嗤了一声,反问他:“本宫看起来,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 若是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毁掉鬼市,根本就不会找上唐无忧。 这是不信她,让赵凰歌心中莫名有些不大舒坦。 但她才起了这念头,对上唐无忧稚嫩许多的脸,却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当他是挚友,可在唐无忧的心里,她如今是敌是友怕是还分不清呢。 念及此,赵凰歌又正色道:“本宫可立誓,绝不害你。” 她这话说的郑重,唐无忧心里骤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他咳嗽了一声,讪讪的摆手道:“其实,倒也不必如此。小爷信你便是。” 鬼市之内烛火昏黄,也正是因此,赵凰歌才没看到,少年耳朵,都有些泛红。 …… 赵凰歌今日还有要事,与唐无忧协商好了之后,便打算离开。 可她才装好了名单,却又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顿时便站定身子,迟疑道:“世子,跟你打听一个人。”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些举棋不定,倒是让唐无忧有些诧异,笑着问她:“什么人,还让公主这般犹豫?” 赵凰歌抿了抿唇,道:“鬼手无名,是你这儿的吧。” 她对鬼市这么了解,会说出来这人的名字,唐无忧半分都不意外。 只是:“公主找他?” 赵凰歌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我是找他,但只是想查清楚一件事,他与赫连家,可有过节?” 说起来,前世她只知道鬼手无名,但是却并未真正见过那人。 方才想起来,也是因为他被赫连家追杀的事情。 能让赫连家请动萧山也要杀的人,鬼手无名,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赫连家忌惮的? 赵凰歌拧眉思索,唐无忧看着她的目光,却带上了些探究。 “过节?他与赫连家能有什么过节。” 念及此,唐无忧却是骤然冷却了眉眼,问她:“公主知道什么?” 他这般凝重,倒让赵凰歌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 唐无忧却不答,只看着她。 赵凰歌知道,这是他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了想,半真半假道:“监视赫连家的人曾与本宫回信,他们要杀鬼手无名,本宫想查真相。”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 唐无忧拧眉,不知怎的,还是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感。 但看着赵凰歌诚挚的眉眼,到底开口道:“我并不知鬼手无名与赫连家是否有过节,而且你现在想找他,已经晚了。” 这话一出,赵凰歌心头一跳,问道:“什么意思?” 难不成,人死了? 不对,当时丹参说的是,人没有找到。 连萧山都没有找到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死。 而唐无忧的话,也让她放下了一颗心。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月之前,他离开了鬼市,去向不定。” 但当时鬼手无名走之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唐无忧想起那话,复又悄然看了一眼赵凰歌。 赵凰歌没有意识到他的异常,闻言蹙眉道:“走了……” 这倒与她知道的事实几乎重合了。 可是,鬼市都查不到那人,她要去哪里找鬼手无名? 赵凰歌无声叹了口气,又压下心中的郁色,因道:“今日叨扰世子,改樱花国宫好生谢你。” 时候不早了,而她今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唐无忧是与她一同离开的鬼市。 出去的路倒是与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身边的人却不一样了。 一个唐无忧,一个丹参。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直到重见天日,回到了人世间,丹参才悄然松了一口气,连一直紧攥的拳头都放松了几分。 从赵凰歌跟着唐无忧进去之后,他便一直在担心,如今终于安心了。 赵凰歌倒是面色坦然,只不过,才从那样暗沉的地方骤然重见天光,眼睛却是有些不大适应,眯眼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带着人回了兵马司。 …… 她回去之后先布了局,此番有了鬼市给的半真半假的证据,她要做的,便是要将现有证据都扣在赫连耀头上,借此机会来给赫连家下套。 孙诚并不知道她的想法,眼见得她将人派出去,自己则是过来询问:“公主,可需要下官做什么吗?” 赵凰歌倒是正需要他呢,见他过来,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道:“你去一趟赫连家。” 想了想,又交代了他几句,末了嘱咐道:“记得便宜行事。” 孙诚原本只是想过来随口一问,谁知赵凰歌竟交给他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一时连手心都出了汗。 不过面儿上倒是镇定的很:“下官明白。” 待得孙诚带着信离开,才听得赵凰歌淡漠道:“丹参,你派人,暗中跟着他。” 得了这话,丹参顿时应声去了,房中便只剩下了赵凰歌一个人。 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同于先前的喧嚣,骤然回归了平静,却又让人有些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带着燥郁,昭示着即将开始的阴沉。 赵凰歌靠在椅背上,轻舒了一口气,骤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谁知她才出门,便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公主,好巧,你也要出门?” 唐无忧就站在门口,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回头看她,眼中满是轻佻的笑。 赵凰歌顿时觉得头都有些疼。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正色道:“出门办事,世子方才不是说伤势又重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刚刚回来之后,唐无忧才借着今日陪着她出去办事导致伤势加重,不但敲诈了她一笔银子,还大刺刺的占了议事厅的内室,拿来当自己临时休息的院落。 赵凰歌知道他昨夜伤势有些重,便由着他去了,且还专门着人请了院判过来。 谁知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这人竟然要出门? 且,以赵凰歌对他的了解,只一眼便看的出来,他何止是要出门,简直就差在脸上明晃晃的刻上两个字:作妖。 唐无忧嘿然一笑,应声道:“是,在这儿待着有些闷,预备出去走一走。公主,可要同行么?” 赵凰歌并不打算与他同行,睨了他一眼,摆手拒绝了。 只是看着他上马车时,到底嘱咐了一句:“世子,当心些吧。” 这话意有所指,唐无忧回头看她,却骤然笑了起来:“多谢公主提点。” 说完这话后,唐无忧便上了马车,赵凰歌没有看到的人,他才将车帘放下来,脸上的笑容便被阴沉取代。 而后,听得男人压低声音吩咐:“走。” 马车慢悠悠的离开了兵马司的门口,赵凰歌拧眉,盯着那马车的背影,掐了掐指尖,到底是转身也上了车。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 那是一条龙 赵凰歌要去的是京兆尹府。 快走到的时候,前路便被堵了。 一群人挡着路,围着在外面,隐约可以听到喧嚣声。 赵凰歌看不真切外面的情形,但见这模样,也知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见状,丹参轻声询问:“主子,咱们换条路?” 赵凰歌摆了摆手,见一侧可行,因当先下了马车,道:“走过去吧。” 京兆尹府离此不远,走过去也不过几步路,绕路过去还没有走着快呢。 深秋的天,带着些凉意,下午的时候起了风,赵凰歌下马车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 她头上带着兜帽,丹参瞧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站在她的一侧,护着她的安全。 下了车后,那些喧嚣便格外真切了起来。 正中是一个老妇人,正在不住地哭嚎着:“我可怜的女儿哟,就这么被人害了,府衙不管,这是要让我们去死啊!” 那老妇人哭得格外凄惨,而将她围住的,则是京兆尹的官差们。 为首之人脸色极差,那喧嚣声便带出了男人的骂声。 “谁说府衙不管了?分明是你自己先无理取闹,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你撒野的地方么!” 一群人各说各话,那老妇人只管哭嚎,官差们想要去碰她,可没等触碰到,她先嚎了起来:“大家快看啊,官差打人了!” 这么一闹,倒是让围观的百姓们看够了热闹,一面又上前劝解:“官爷们原就是该给民做主呢,怎么还打人呢?既是有冤屈,便去京兆尹说个明白,总要给个公道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倒是热闹至极。 赵凰歌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便退出人群,道:“走吧,咱们先过去。” 她才避让开来,便见人群从两侧分开,有人急匆匆的过来,沉声道:“这是闹什么呢?” 这人赵凰歌瞧着陌生,却听得那些官差先叫了一句:“姚师爷。” 一旁的丹参也轻声跟她说那人的身份:“这人叫姚冲,是京兆尹的心腹师爷。” 闻言,赵凰歌轻轻颔首,便听得那人道:“将人带去京兆尹府,老爷要开堂断案!” 眼见得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随着去了京兆尹府,赵凰歌这才无声弯唇,轻声道:“咱们也去吧。” 她走的慢,且有意避让着人,等到的时候,京兆尹府门前已经热闹至极。 因她头上带着兜帽,外人瞧不见她的模样,她便大大方方的站在了人群中。 丹参对此还有些担忧,轻声问她:“主子,要么咱们去对面茶楼吧?” 京兆尹府斜对面便有一家装潢精致的茶楼,从那边二楼的包厢,倒也能将这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赵凰歌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待会再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一侧寻了个位置,找了个不怎么挨着人,又能将里面看真切的地儿。 不多时,京兆尹卢清之便坐到了大堂上。 那老妇人先前哭得呼天抢地,现下倒是安静了许多,面对京兆尹的时候,神情也怯生生的,只是那怯下面,却是藏着恨意。 “大人明鉴,老妇人夫家姓赵,城西赵家村人士,家境贫寒,夫君早亡,只与小女相依为命。去岁小女去了马家做工,签的乃是活契,谁知这一去,便没了音讯。直到三个月前,老妇人终于得了小女的音讯,可送回来的,却是一具尸首!” 老妇人说着便哭了起来,形容凄惨,让堂下人看着也有些动容。 赵凰歌站在人群中,也不说话,只看着堂上的问询。 这案子很简单,赵家姑娘被杀,身上多处伤痕,主家送了丧葬银两,说她是在府外死的,死因不详。老太太自然不肯甘心,要四处为女儿讨要公道,可不但没有公道,反而还被乱棍打了出去。 今日她又来告状,谁知府衙却要她写状纸,说是无状纸不受,老太太不认识字,当下便在这门外闹了起来。 京兆尹听得来龙去脉,又听她口中所说的主家是马家,便明了了几分。 这个马家不是别个,正是兵部右侍郎马俞柏的家。 京兆尹与兵部寻常来往不多,可这朝中的官员们,却都有各自的关系网,比如说眼前这位。 他咳嗽了一声,先问那老妇人:“你状告马家害了你女儿,那可有证据?” 老妇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便又道:“无凭无据,本官如何信你?” 那老妇人红着眼眶,只道:“那若是有证据,大人可会提审犯人?” 见这老妇人的模样,京兆尹哪里还不明白,当下便和稀泥:“自然。” 每个月来京兆尹状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每一个都管,那哪儿管得过来? 况且这天子脚下,一块石头砸下来,得砸死好几个家里有背景的,可不是胡乱能得罪的。 他原本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奈何外面还有些百姓围观,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能将事情做得太敷衍了。 所以,京兆尹便又加了一句:“有证据,本官才好为你做主啊。” 谁知那老太太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在他说完之后,那老太太便拿出了证据:“我这里有仵作验尸的单子,小女死前手中攥着一块布,那是马家少爷马奇峰的。而且……” 她咬了咬牙,又道:“小女死时,怀有身孕,也可证明是马家少爷的!”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兆尹变了变脸色,才想说什么,却又听得外面有人击鼓鸣冤。 众人便又朝着外面看去,却见是三四个人在敲鸣冤鼓,瞧着年岁都不小,皆是骨瘦如柴。 京兆尹顿时着人出去查看,自己则是悄声与那师爷吩咐了几句。 赵凰歌见状,冲着丹参使了个眼色,自己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不过片刻,那些人便被带了进来。 京兆尹原本是想要拖延时机,好去给马俞柏送信,谁知这些人手中都拿着血书,且状告的都是一个人。 马俞柏。 与那老太太相同的是,每个人状告的都是马家人,且皆是人命案子。 不同的却是,这些人的死法不尽相同,或被虐待、或被毒杀,或被生生淹死。 但每个后面,都是一条人命。 外面旁观的百姓们已然是群情激奋,而京兆尹却敏锐的察觉到里面的不对来。 还不等他说什么,便见那师爷去而复返,脸色有些灰败,悄然递给了他一封信。 京兆尹瞬间朝着外面看了一圈,神情也有些僵硬,若仔细看去,还能瞧见他的手都有些发抖。 但也不过片刻,他复又镇定下来,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便去马府,传马俞柏前来,本官必然会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都说形势比人强。 原本他是让师爷去给马俞柏送信的,谁知道师爷没走远,就被人拦下了。来人只送了一封信,让他掂量着办。 师爷倒是不敢看信上的内容,可他看到了那人亮出来的腰牌。 那是一条龙。 这个腰牌的主子,就算不是皇帝,也是皇室中人。 而现在皇室之中掌权的人,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京兆尹几乎在瞬间下定了决心,哪怕要走过场,也得将这个过场给走的漂亮了。 否则,他便是要遭殃的那个。 他这会儿倒是神情镇定了下来,对那几个状告的人客气了下来,只是余光却在不时地看着外面,试图想要找到盯着自己的大人物到底是哪一个。 然而却让他失望了。 几乎是在他的人出去之后,赵凰歌便带着丹参走了。 但却没有走远,而是去了斜对面的茶楼。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 替罪羊 此时的赵凰歌,就坐在二楼,从她的角度,可以将那边发生的一切清楚的收入眼中。 只不过,因着距离的关系,她倒是听不真切那边的话。 但也无妨了,毕竟,有了那封信,京兆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不过片刻功夫,马俞柏便到了。 一帮人哭诉马家的罪过,外面几乎民怨沸腾,但马俞柏倒是见惯了这些,甚至于还能先辩驳自己是冤枉的。 而后,又指着那群人口喊刁民,只道:“这些人分明是想要栽赃陷害,本官家风清正,怎会做出如此事情?” 赵凰歌即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瞧着那些人群情激奋的模样,倒是能猜到一二。 京兆尹面对双方几乎要打起来的模样,却是有些为难,给马俞柏使了个眼色,旋即沉声道:“都肃静,此事本官自有决断!” 他一面说着,又道:“如今事态严重,此事还需上奏朝廷,告知圣上才是。” 这话一出,马俞柏的傲然才收敛了几分,道:“大人,倒也不必惊动皇上,不过是本官受些委屈罢了,无妨的。” 他看着京兆尹的暗示,倒是明白了些,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掠过,见有两三个分明是已经息事宁人的,如今却又挑事儿,心知这里面必然有人撺掇,复又道:“不如这样,既然他们说有证据,即便是伪证,也得容本官自辩一番,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于他这话,京兆尹才满意了几分,颔首应了,让那些人将自己的证据都拿出来。 待得看到那些人白纸黑字的证据之后,马俞柏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些都是真的。 人证物证卖身契,以及签的和解书。 凡此种种,既能证明人是在马家死的,又能证明人是与他们有关联的。 马俞柏神情一时有些不大好看,声音里还在勉强维持着镇定:“这里,兴许有误会。” “误会?” 为首的一个男人气急败坏,指着他道:“当时是你们逼着我签这个的,你家的管事也在场,你可敢将他叫来,与我们对峙啊?” 这话一出,马俞柏倒是有些想笑了。 若是旁人便罢了,可他家的管事,那必然是向着自己的! 而京兆尹在听得这话之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因此他跟马俞柏交流了一个神情之后,便派了人去查。 美其名曰:“那就将人带来。” 且因着有人说他家里有卖身契等物为证,京兆尹便又接了一句:“那就一并去搜!” 对此,马俞柏也没有反驳。 反正,他家里有什么,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些人过去走个过场,什么都搜不出来。 眼见得一行人闹哄哄的去了,京兆尹走过来,低声与马俞柏道:“马大人见谅。” 见状,马俞柏与他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笑,轻声道:“大人办案,本官自当配合。” 二人只说了这一句,京兆尹又看向那些状告之人,安抚了他们几句,做足了面子。 赵凰歌坐在茶楼里,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无声的勾了勾唇,轻声问丹参:“人跟过去了吧?” 丹参点头应了,道:“公主放心,都去了,保证万无一失。” 得了这话,赵凰歌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倒了茶之后,又点了点杯子,示意丹参喝茶。 丹参道谢,并不敢接茶,只是依旧站在她的身边,盯着下面的事态发展。 只是神情里,还有些担心:“公主,那京兆尹真的不会和稀泥么?” 闻言,赵凰歌轻笑一声,道:“会啊。” 她说着,又抿了一口茶,方才在丹参不解的神情中,淡漠道:“本宫要的就是他和稀泥。” 否则的话,马俞柏怎么会安心呢? 她就坐在楼上看热闹,看着那些围观的百姓们民怨沸腾,看着被从马家带过来的人一个个的态度嚣张。 最后,看着其中一个人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那人是马家的管事。 他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这些事儿,只道:“这些下人虽说犯了错,可小人不该惩罚他们过重,如今人死了,的确有小人一份责任。只是却与主家无关,毕竟主家是无辜的,事后,他们还给了补偿,每人足有五十两!” 这数字一出,在外面的百姓们,倒是有一部分人沉默下来。 五十两银子,若是精简仔细的人家,都足够吃十来年了。 若是真如他所说,是在主家犯了错,那么签了契约,便是打死也是情有可原的。 更遑论说,主家还给了钱。 相较于外面的吵吵嚷嚷,堂上人几乎可以说是声嘶力竭,指着那马家的管事,痛骂他颠倒黑白。 可他们的证据,只能指向马家杀了人。 而没有半分,可以证明自家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孩子的清白。 眼见得局势胶着,京兆尹倒是十分满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马俞柏也很满意。 有一个管事出来替罪,依旧于他没有半分影响。 不过,他还是要表示几分的:“你们到底也不容易,这么大岁数了。本官每户再给一百两银子,让你们可以养老,如何?” 这话一出,堂外看热闹的人,有几个甚至有些妒忌。 那可是一百两。 一时之间,连外面的喧嚣都小了下去。 马俞柏对这态度十分满意,京兆尹对他的上道儿,也十分满意。 双方都满意的对视了一眼,末了,又见那京兆尹下了结论:“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到此为止吧。” 他将马家的管事收押,复又让马家将银钱给清,末了,又道:“念你们岁数都大了,本官也再贴补你们些,师爷,给他们拿些吃的来。” 京兆尹将事情办到这个程度,自觉已然十分圆满,再看向马俞柏的时候,甚至还隐秘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前的民怨沸腾差不多被平复了,毕竟事情不到自己头上,甚至还有人在考虑,要不要将家里可送的人,送去马家当佣人。 银钱给的不少,死了还有补贴。 怎么想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眼见得那些人都散去了,赵凰歌则是倒了一盏茶,一面问他:“可有人传信回来么?” 丹参闻言,顿时恭声回禀道:“回主子,咱们的人盯着呢,东西混进去了,在那师爷手里呢。” 从方才到现在,那个师爷都一言不发,甚至眼底带着不安。 赵凰歌点头应了,托着腮,道:“那就好。” 她看了一眼外面,见马俞柏得意的带着人离开,又见那些状告之人垂头丧气的出来,再看见偌大的京兆尹府被关上了门,方才道:“将他们安置好。” 今日这一批人,全都是赵凰歌着辛夷找来的,为的便是闹方才那一出。 就连这结果,也是事先说好的。 否则,赵凰歌能在方才那一场官司上,直接将马俞柏给摁死。 但她没有那么做。 毕竟,这人是饵,而不是鱼。 …… 而此时的京兆尹府,却并非风平浪静。 将马俞柏送走之后,京兆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缓一缓,便见师爷快步走过来,神情里带着些凝重。 “大人,下官有事儿要回禀您。” 见他神情里满是凝重,京兆尹有些诧异,到底是点头应了:“何事?” 他却并没有立刻说,而是示意京兆尹将人给屏退,这才轻声道:“您看这个。” 他说着,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京兆尹伸手接了,在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瞬间大惊失色:“这,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活该 京兆尹脸色大变,那师爷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压低声音道:“回大人,这是从马大人书房翻出来的。” 说起来,他们过去原本只是走过场的,谁知道居然真的翻出来了东西。 这么小小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足以将那整个书房都给毁掉。 北越之中,除却乌油之外,其次最危险的便是…… 火药。 他说到这儿,又将一个乌木的牌子递过去,道:“还有这个。” 与火药一并被发现的,指向不明的腰牌。 京兆尹沉吟片刻,将东西收了起来,道:“本官出去一趟。” 他将东西收拾好,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嘱咐道:“着人盯着马家,别让他们发现端倪!” …… 天色已暗,白日的光芒渐渐褪却,显露出夜色的浓重来。 赵凰歌坐在茶馆二楼,看着京兆尹出了门,一路直奔御史府,方才慢慢的勾起一抹笑来。 成了。 她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吩咐道:“给他们传信。” 那个小盒子,是赵凰歌刻意安排下的,为的便是栽赃。 可也不算栽赃。 毕竟,作为赫连家的走狗,事儿是马俞柏做的,她只不过是寻了些真假掺半的证据而已。 而现在,局一个设好,只等着人往里跳了。 得了赵凰歌的吩咐,丹参应声而去。 他不多时便去而复返,道是将事情都办妥当了。 不过,又跟她送了旁的信儿。 “辛夷说,待会过来给您回禀要务。” 得了这话,赵凰歌原打算离开的心思便消减下去,颔首答应。 眼见得天色不早,她起身走了几步,叫来了小二,依着口味点了几道菜。 末了,又招呼丹参坐下:“左右得等着,先吃点东西吧。” 跟着她的这几日,丹参也摸透了赵凰歌的脾气,他先道了谢,却并未坐下,而是站在一侧候着。 见状,赵凰歌无声叹了口气,才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面吵嚷了起来。 “老子都说了没做过这事儿,你们谁再敢胡乱编排,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随着那人声音响起,旋即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奚落声:“没做过?那寡妇的衣裳都挂在你家门口儿了,你还好意思抵赖。” 一群人说话越发没遮拦,然而他们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妇人咬牙骂道:“杀千刀的,老娘清清白白,哪个跟他这个腌臜货厮混了?反倒是你们,一个个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编排老娘,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拿上面这张嘴吐呢?” 那话越发没耳听了。 赵凰歌微微蹙眉,丹参当下便起身要去关窗户。 然而他还没关,便听得另一人嬉笑的声音响起:“你们那证据都挂在门口了,还好意思说旁人编排呢?怎么,旁人的事儿都是真的,唯你这就是假的呗?” “放你的屁,吴老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前儿你娘们偷人,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你不就是气不过被抖搂出来,就拿老娘开涮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不知是谁挨了一下,先前看热闹的,便成了混战似的。 赵凰歌往下扫了一眼,就见下面站着七八个人,正厮打到一起,嘴里更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话都往外倒。 那些人穿着打扮就不大像好人,反而像是混惯了似的。 丹参蹙眉,忍无可忍,抬手便将窗户给合上了。 他一回头,见赵凰歌神情里倒是有些若有所思,因低声道:“主子,别脏了您的耳朵。” 赵凰歌摇了摇头,待要说什么,就见小二端着菜进来。 等到饭菜上了桌,赵凰歌这才笑着问他:“小二,下面吵嚷什么呢,听着不像是一桩事儿啊。” 那小二闻言,先给她道了歉,只说:“客官,伺候不周,污了您的眼睛。” 道完歉,他又见赵凰歌着实是打算听的,便又笑着与她解释:“不瞒您说,这的确不是一桩事儿,下面吵嚷的那几个,这两日都要掀了天去了。” 这事儿的起因,是一个小混混跟寡妇厮混,谁知却被人给发现了。 那混混儿不承认自己做过这事儿,寡妇也只说自己的被栽赃的。 两人一合计,便将给自己泼脏水的目标给锁定了——恰好前日里有一个地痞的媳妇跟人好上,还被抓了个正着。 那寡妇当时瞧的真真儿的,便直接闹到了那地痞的面前。 一来二去的,不但没解释清楚,反倒是让这几家落了仇。 且因着这事儿,倒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越闹越大,反而将大家都藏着掖着的事儿,都给抖搂了出来。 诸如谁家偷了人、谁家作奸犯科、谁家心术不正造了口业。 如此种种,这起先小矛盾,便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了如今,这些人见面都要掐起来,各自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不得送对方去见阎王。 如今日这般,已然是小场面了。 那小二口沫横飞的说完,又讪讪的笑:“事儿就是这么个经过,客官别理他们,都是些市井流民,没一个正经的,别脏了您的耳朵才好。” 闻言,赵凰歌笑着应了,让丹参给了赏钱,待得小二去了,这才施施然的拿起了筷子,又见丹参若有所思,因笑着问他:“想什么呢?” 丹参摇了摇头,道:“属下方才看了看,觉得那几个人有点熟悉……” 他才说到这儿,又骤然抬起头,眼睛都有些亮光:“我想起来了!” 当初,指指点点吕小姐的人里面,便有这几位! 说到这儿,丹参又道:“属下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呢?” 好巧不巧的,就是这些人遭了报应。 原本是拿旁人的事情取乐,踩着别人的伤口当玩笑,可是现在,他们却成了别人嬉笑怒骂的对象。 报应来的太快,倒不像是老天爷做的。 闻言,赵凰歌轻笑一声,一面招呼他:“坐过来吃饭。” 一面又看着丹参的表情,轻笑道:“这还不明白么?英雄路见不平,惩恶扬善来着。” 她这话一出,丹参诧异看她,疑惑道:“英雄?” 自家主子说的这是谁? 他才想到这儿,便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赵凰歌回头看去,便见有人敲门。 “主子。” 赵凰歌应声,就见辛夷快步走了进来:“给您请安。” 赵凰歌含笑应声,笑吟吟的回头,指了指辛夷,跟丹参道:“诺,英雄来了。” 辛夷才过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也瞧得出来赵凰歌眼中的笑意,因无奈问道:“主子,属下这是做什么事儿了,得您这么夸赞。” 他今日没少忙碌,如今裹挟了一身的风尘,唯有那一双眸子还是亮晶晶的,满是少年气。 这会儿跟赵凰歌说话,神情里也都是笑意。 赵凰歌轻笑一声,反问他:“方才你上来的时候,难道没看见么?” 这话一出,辛夷倒是反应了过来,因鄙夷道:“他们啊,那是活该。” 他们二人这话,让丹参也生了些好奇心,问辛夷道:“这事儿是你做的啊?” 辛夷应声,复又笑道:“是我跑腿,但不是我的主意。” 他说到这儿,笑着跟赵凰歌行礼:“主子神机妙算,兵不血刃的便让他们得了报应,当真是高明。” 那天看到吕纤容的遭遇,赵凰歌便想让那些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些人,每个人都不干净,却对自身的事情视而不见,反而日日拿着旁人的事情取乐。 有时候,人的恶意是无缘无故的,分明吕纤容与他们毫无关系,可是看到这样一个小姑娘被踩在泥潭之中,便能让他们从中得到快意。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 国师可要听? 打骂警告都无效,赵凰歌知道这些人的劣根性,便让辛夷去收集了他们的秘密,而后,将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曝晒到了明面儿上。 当初攻击别人的,如今也陷入同样的境地。 但与吕纤容不同的是,这些人原本就烂到了骨子里,所以当被人扒开丑陋的内心后,只会想着拉着其他人一同下水。 谁都不干净,到最后,只落得狗咬狗的局面。 辛夷是真心佩服,赵凰歌却是睨了他一眼,轻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奚落本宫呢。” 她不过是拿捏了那些人的弱点罢了,说到底也没什么光荣的。 说着,她又指了指座位,道:“行了,既是来了,坐下来一起吃吧。”丹参自然是不肯的,他自己拿了碗坐在一侧的矮凳上,却被辛夷给拽了过来,一面笑着道谢,一面将人给强硬的摁在了座位上。 赵凰歌见状,笑着挑了挑眉,眼见得丹参想说什么,只道:“本宫这儿没那么多的规矩,况且这是在外面呢,你只管坐着便是。” 到了这话,丹参方才勉强坐好,只是神情依旧有些忐忑。 反倒是辛夷自在的多了,将碗筷都摆好后,还能笑嘻嘻的问赵凰歌:“主子,属下能让他们上一壶酒么?”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点头应了,便见辛夷乐呵呵的招手叫了小二进来。 待得酒菜都上了桌,众人便开始吃饭。 他们吃饭的时候,楼下的厮打还在继续。 听着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辛夷则是神情厌恶道:“如今,他们也算是遭报应了,这些人恨不能打成乌眼鸡,倒是谁都不能奈何谁。” 人人自顾不暇,倒是没有人再去传吕纤容的谣言了。 听得辛夷这话,赵凰歌轻笑一声,道:“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今日这些人遭了报应,还有些人,报应就在路上呢。 比如,马家。 她说这话时,神情虽然带笑,可是那笑容却满是冷意。 丹参见她这模样,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自家主子这是打算算计人。 他才想到这儿,便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却是暗号的声音。 丹参当下便行礼出门,待得再回来时,却是带着喜色:“主子,马俞柏带人行色匆匆的出了门,但如您所料,去的不是赫连家。” 与京兆尹拿到的东西不同,马俞柏回府之后,会发现他的桌案上多了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足以让他恐惧的密信。 当时丹参还有些担心,若是马俞柏拿着这封信直接去了赫连家,那他们的计划就全盘乱了。 谁知赵凰歌料事如神,真让她说中了。 赵凰歌倒是半分都不意外,闻言只轻笑道:“你看,报应这不是就来了么。” 今夜马俞柏不去赫连家,明日,便是他的绝路。 …… 酒足饭饱之后,外面也渐渐地消停了下来。 赵凰歌吩咐丹参按着计划行事,自己则是带着辛夷回了宫。 路上的时候,才见辛夷说起了正事儿:“赫连耀如今在咱们的监视之中,一应皆安排了下去,只待明日了。只有一点,那个印鉴有问题,圣上怕是会一眼看出真伪。” 这也是辛夷所担心的。 赵凰歌闻言,轻轻地敲着桌子,好一会儿才道:“明日那印鉴交给本宫,我亲自给皇兄。” 若是让旁人给,难免会过了他人的手。 但她不同。 她是公主,想给东西,无人敢拦着。 辛夷还是有些担心,轻声道:“万一皇上拆穿……” “不会。” 这一点,赵凰歌还是十分笃定的。 她说到这儿,又压低声音嘱咐道:“反倒是你们,记得将那些学子们都交代清楚了,明日切不可出差错。” 得了这话,辛夷顿时恭声应诺,赵凰歌复又叮嘱了他一番,眼见得到了宫门口,方才道:“行了,你也去吧。” 如今辛夷明面儿上是她的贴身小厮,但赵凰歌还是尽量避免他进宫。暗卫的脸若是被人认熟了,那对他们来说百害无一利。 辛夷应声,目送赵凰歌进了宫门,这才转身,入了这茫茫夜色之中。 …… 赵凰歌原是要直接回栖梧宫的。 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脚下的步子转了个弯儿,就变了个方向。 东皇宫的牌匾,被宫灯照耀着,金色的字染着佛光,在夜色里倒显现出几分温柔来。 赵凰歌从未觉得这几个字这般亲切。 她站在宫门外,望着那紧闭着的朱漆木门,嗅着接近这里,便被覆盖着的佛香,只觉得一颗心都沉静下来。 不等她敲门,便听得里面传来声响,而后,便见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男人站在门后,长身而立,佛衣加身,眉眼里满是安宁:“来了。” 他一开口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赵凰歌便觉得心口的那么点热意暖了起来,连眉眼都带了笑:“嗯,来了。” 萧景辰避让在一侧,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见他眉眼里的柔和,也随着轻笑一声:“深夜叨扰,国师勿怪。” 她话虽然这么说,人却是已然进来了。 赵凰歌轻车熟路的朝着他的院子走去,是以并未注意到,身后男人微微蜷缩的手指。 他手握佛珠,却心在红尘。 房中燃着熏香,与松柏的气息融为一体,赵凰歌无声的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笑意便越发浓郁了几分。 萧景辰进门时,便见赵凰歌已然熟练的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本经书翻着。 他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也不说话,任由她在自己这里作乱。 反倒是赵凰歌先忍不住,歪头笑看他,问道:“国师,不是有话要问我么,怎么不问了?” 白日的时候,是她阻止了萧景辰继续追查,她还以为自己过来之后,萧景辰得连珠炮似的询问呢。 不想她来之后,他倒是很沉得住气。 赵凰歌自认也是十分沉住气的人,但不知道怎的,如今见了他,倒觉得自己先有些躁动。 萧景辰闻言,抬眼看她,只道:“公主若愿意说,不妨告诉贫僧。” 这话说的,让赵凰歌又有些不想开口了。 她捞了茶杯过来,喝了一口,才道:“今日做了些坏事儿,国师可要听听?”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满是狡黠的笑。 萧景辰只看着,便有些无奈起来。 他纵容似的看着她,语气仍旧是温和的:“公主若想说,贫僧愿意洗耳恭听。” 闻言,赵凰歌却是笑了起来。 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语气里满是轻慢:“恶人做了些坏事儿,哪儿值得国师洗耳恭听呢?” 萧景辰微微抿唇,总觉得她这话里,让自己听得不大顺耳。 可还不等自己说什么,便见眼前的小姑娘顽劣的一笑,道:“不过,我现在又不想说了。” 她蔓延都是促狭的笑,萧景辰越发无奈。 但语气,却依然十分纵容:“公主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了吧。” 其实他今日有诸多疑问,且不说赵凰歌为何会出现在鬼市,单说她身边那个让自己隐约熟悉,却又看不出的年轻人,还有她对于那人的讳莫如深,都让萧景辰莫名心中有些不安。 他回来后,也曾经叫手下前来,想要查询个究竟。 但最后,萧景辰都放弃了。 他等她自己说。 若是她不肯说,那他便不去追问。 这不符合萧景辰以往的作风,甚至于在看到赵凰歌之前,他都知道自己脱离了以往,变得有些做事鲁莽了。 可是,现在赵凰歌坐在自己面前,冲着他毫无保留的笑,却又让萧景辰心中轻笑。 罢了。 他想。 那又如何。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 世间善恶,她分的清楚 男人话里满是纵容,那种不问缘由,便给与的信任,让赵凰歌的笑意都有些遮掩不住。 她歪头看着萧景辰,他就坐在自己的对面,神情里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不大相同。 他待人向来是温和且疏离的,起初与她也是。 但是随着二人认识的时间长起来,那一份疏离便消失了。 那是独属于她的。 赵凰歌想到这儿,又觉得心里的泡泡开始咕嘟咕嘟的往外冒,按捺不住似的,让她的指尖都忍不住捏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才道:“国师倒是放心我。” 闻言,萧景辰却是轻笑:“公主不会害我。” 男人的话格外笃定,赵凰歌下意识看向他,却又在对上他的眸子时,骤然收回了目光。 烛火高燃,室内明亮,然而他那一双眼,却幽深的叫人不敢直视。 她垂眸轻笑,当先转移了话题:“国师,帮本宫诵经吧。” 说这话时,她垂着眸子,萧景辰瞧不清楚她眼中的情绪,但见那鸦翼似的睫毛眨着,在脸上投下一点阴影来。 他应声,低声为她诵读经书。 男人的声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也让赵凰歌起初的那么一点慌乱,在他的声音之下,渐渐地消弭殆尽。 室内一时只剩下他的声音,还有赵凰歌翻动书页的动静。 夜风渐起,吹到室内,带过来阵阵桂花香。 而这其间,又夹杂着些若有似无的味道。 赵凰歌无意识的去分辨,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属于萧景辰身上的气息。 她心底一片安宁,到了后来,连经书也不看了,只微微闭目,听着萧景辰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响着。 待得他念完之后,才见赵凰歌睁开眸子,瞧着他笑:“国师不愧是佛,连我这种恶人听您念经,都觉得心底生了善念呢。” 她话里带着玩笑,萧景辰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因轻声道:“世间本无绝对的善恶。” 闻言,赵凰歌歪头看他,大抵是男人眼中的情绪太过真挚,竟叫她一时也起了戏谑之心。 她言笑晏晏,语气都带着些甜,话却半分不甜:“可本宫这里有绝对的善恶,可见国师与我们凡人是不同的。” 这话有些为难人,萧景辰才预备说什么,就听得赵凰歌又笑:“不过,这也是好事儿,否则像我这样的恶人,该找谁度呢?是吧国师。” 她的神情在烛火映耀下,有些明暗不定。 萧景辰看不真切她的情绪,只是定定的睨着眼前的少女,语气坚定且沉稳:“众生平等。” 善恶都平等。 何况,她不是恶人。 萧景辰这话,让赵凰歌再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不过是逗弄他,可他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 但笑完了之后,赵凰歌又正色道:“国师这话不对,众生永远不会平等。” 小姑娘眉眼里的神情,这一刻萧景辰却看清楚了。 仿佛古井寒潭一般,带着幽暗的光泽,叫人看着心都有些发颤。 可她分明才十五岁,哪里来的这样的情绪? 萧景辰才想到这儿,便听得赵凰歌放软了声音,央求他:“国师,再给本宫念一会儿经吧。” 说这话时,她倒像是个小姑娘了,声音都是娇的。 萧景辰压下心中的念头,应声之后,复又拿起了心经。 只是这一本心经,也不知是给赵凰歌念,还是念给自己听。 他才念到一半,却听赵凰歌的声音也响起,与他应和着,一句句的诵读:“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萧景辰才顿了下,待得看到赵凰歌抬手示意之后,又随着她的声音一同念着。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直到一篇心经念完,赵凰歌眼底的阴霾也烟消云散。 仿佛从未有过一般。 她将桌案上被自己弄乱的东西挨个整理好,一面轻笑道:“国师这里当真是个好去处,先前我心不静,如今倒是心如止水了。” 这话带着调侃,萧景辰不知怎的却又笑不出来,他想要说什么,又听得赵凰歌笑道:“时候不早,本宫便先回去了。” 赵凰歌站起身要走,想了想,站定身子,冲着他道谢:“今夜叨扰国师了。” 她此刻脸色带笑,萧景辰却觉得她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假面似的,让他莫名有些不大舒服。 而后,她便被萧景辰叫住了。 “留步。” 闻言,赵凰歌回头看他,声音里也带着笑:“国师,有何指教?” 萧景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些问询:“公主当真不打算告诉贫僧么?” 他原是不想问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对他来说,都不会威胁到自己。 但是方才赵凰歌的话,却让他莫名有些心里不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询问她,只是想确认她的安危罢了。 赵凰歌闻言,却是微微弯唇,刻意卖了个关子:“明日一早,国师就知道了。” 小姑娘眼中带着促狭,可那些促狭的背后,却又潜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 萧景辰便知她不愿意说。 他不再问,只是送她到了东皇宫门口,便听得赵凰歌道:“国师,留步吧。” 萧景辰颔首,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夜色深沉,少女身姿窈窕,在这夜色里,像一朵绽开的花,行走时裙摆飞扬,鲜活而生动。 但他忘不了她那一双眼。 沉郁的不似十五岁的姑娘,倒像是历尽千帆似的。 让人捉摸不透。 脚下传来毛茸茸的触感,萧景辰低头,便见玉白不知何时蹭到了他的脚边,正冲着他歪头撒娇。 萧景辰弯下腰来,将玉白抱了起来,感受着小家伙不住地哈气,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头。 玉白轻轻的叫了一声,显然对于萧景辰的动作很是受用。 他站在原地,无声的看着赵凰歌渐渐消失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 夜色如墨,泼开在天幕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暗色。 可又有星月点缀其间,带出独属于晚上的亮光清辉。 赵凰歌一路走着,先前的笑容消失不见,一双眸子里满是坚定。 世间善恶,她分的清楚。 若是以恶制恶,她也心甘情愿做那个恶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 皇上明鉴,微臣不曾! 她回去后,先将事情交代了一番,一切妥当之后,才打发了下人,吹熄了烛火。 原本以为她今夜睡不着的。 可大抵是萧景辰为她诵经起了作用,不过片刻,赵凰歌便沉沉入梦。 再醒来时,已是寅时末。 天色仍旧暗沉着,却隐约可见晨曦的光。 锦心进来伺候着,赵凰歌洗漱完换了朝服之后,便见藤萝快步走了进来。 见状,锦心乖觉的退了出去,藤萝则是行了礼,将信件和一个小盒子交给了赵凰歌:“公主,这是您要的东西。” 赵凰歌应声,伸手接了,待得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神情便放松下来,应声道:“让他们别大意。” 闻言,藤萝低声应是。 待得收拾妥当后,天边已然露了鱼肚白。 今日大朝会,她去的并不早,在宫中用了些点心,吃了一盏茶,方才带着人去了金銮殿。 她到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然到了大半。 鉴于她上次在朝堂上便是一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这次朝臣们见到她时,态度便鲜明了起来。 有继续试探的,也有刻意交好的。 赵凰歌与众人寒暄了一圈,听得人群中骤然安静几分,心有所感的回头。 朝霞初升,萧景辰身着袈裟,踏着脚下的光辉而来。 她唇边不自觉的便露了笑意,萧景辰则是目不斜视的前行,走到赵凰歌身侧时,却是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他身后是鸿胪寺的官员,仪仗队庄严肃穆,赵凰歌在这样的阵仗中,却骤然被戳到了心口。 那一刻所有的思绪纷杂都离她远去,唯有方才萧景辰的那个手势,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他在告诉她:安心。 …… 赵凰歌着实安心了下来。 皇帝到来之后,众人叩头称万岁,鸿胪寺照常回禀着各地的问安觐见折子。 之后,才是众臣们上奏。 赵凰歌站在众人之前,依旧稳稳当当的做她的吉祥物。 自有人先站了出来。 “皇上,臣有本奏。” 先出来的是御史台的人,他们一年里总要参奏个百八十回,朝臣们早就见怪不怪。 就连皇帝,也只是例行询问:“呈上来吧,封爱卿此番上奏何事?” 这次出来的乃是御史台的封和,年岁约莫四十开外,短须面白,眼中满是愤慨:“回皇上,微臣此番要参一个人。” 这也不意外,毕竟御史台的职责所在,行的便是监督之权。 皇帝应声,一面让王顺将折子递了上来,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人?” 他问话的时候,将折子接了过来,可只扫了一眼,神情便凝重了下来。 与此同时,正听得封和沉声道:“回皇上,微臣要参奏兵部右侍郎马俞柏,私藏火药,杀害百姓,意图不轨!” 这几桩罪名一扣,不止是皇帝,朝野上下也一片哗然。 马俞柏更是直接站出来叩头道:“皇上明鉴,微臣不曾!” 皇帝将奏折上的内容扫了一遍,方才问道:“你既是参奏他,可有证据啊?” 封和应声,也不看一旁的马俞柏,只道:“有。” 他着人将证据呈了上去,一面道:“马俞柏借烟花作坊为遮掩,在里面私藏了一批火药。其后又怕事情败露,将知情人尽数灭口。微臣这里有被害者家属的血书,以及马家管事的口供。除此之外,还有相关的物证,请皇上过目。” 封和每说一句话,马俞柏的脸色便白一分。 待得最后,他更是连连道:“皇上,这是栽赃,微臣不知何处得罪了封大人,竟让他做出这等栽赃陷害之事。但微臣光明磊落,还请皇上还臣一个清白!” 皇帝将这些东西都一一过目,方才道:“你说自己是清白的,那这些作何解释?” 那些东西,的确证明了封和的话。 马俞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呐呐道:“回皇上,微臣府上的确死过几个仆从,可那是家中管事所为,昨日那些仆从的家属们状告到了京兆尹府,微臣才知道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当下便将那恶毒管事交由京兆尹处置,那管事不知受了何人指使,竟反咬微臣一口。” 他说到这儿,又道:“昨夜微臣回府清算,才发现那管事的房中有些东西,原想着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告知皇上。现在,这些虽无确凿证据,却也只能请您先过目了。” 马俞柏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些物品,赫然是火药的残存,与往来信件。 双方各自将证据都摆在了龙案上,马俞柏更是直指御史台,道他们与那管事沆瀣一气,以此来陷害自己。 御史台自然是不肯认的,只道:“京兆尹府昨日去搜马家,这些东西皆是从马大人的书房搜出来的,因事情重大,京兆尹连夜寻了本官,其后又提审了那管事,这才问出事情真相来。马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本官栽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赃于你,焉知不是你知晓事情败露,刻意想要倒打一耙?” 二人争论不休,皇帝神情晦暗不明,而在场的朝臣们,却是各怀心思。 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却见有一人站了出来。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兵马司指挥使,孙诚。 他拿着奏折出列,倒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闻言,应声道:“且讲。” 孙诚先行了礼,方才继续道:“回皇上,微臣有证据,证明封大人所言属实。” 他说着,一面将奏折递了上去,恭声道:“微臣参奏兵部右侍郎马俞柏与其子马奇峰,私藏火药高价倒卖,曾因此闹出人命案,微臣这里,有马奇峰亲笔口供,请您过目。” 这话,却让局势瞬间反转。 王顺接了奏折与证词,呈给了皇帝。 御史台的人没想到兵马司的人会站出来,反倒是马俞柏,瞬间变了脸色。 因着先前孙诚给他的暗示,所以这两日他一直很安心的没有再为了儿子的事情到处奔走。 原本想着,马奇峰得罪了赵凰歌,在里面吃些苦头,等到赵凰歌消气之后,便可以放回家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 这可是北越皇室的大忌! 谁知道,如今儿子还在兵马司关着,孙诚却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你这是屈打成招!我儿从未参与过什么倒卖火药,你这是诬告!” 听得马俞柏的叫嚣,孙诚只正色道:“兵马司向来按律办事,况且如今长公主坐镇在此,更不可能出现重刑拷打的事情。马大人,劝你慎言。” 这话是明晃晃的警告,马俞柏若是往常的时候,必然就直接怂了。 可现在局势不同,他若是认了怂,可就代表也认了罪! “公主,微臣知道我儿蠢货,冲撞了您,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因此事而迁怒于他人!” 马俞柏说着,又给赵凰歌磕了个头,神情里满是凄惨:“微臣为朝廷效忠,做事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分差错,怎会做出这等混账事儿?” 他一句话,便将赵凰歌推到了风口浪尖。 原本从早朝开始,赵凰歌便安安稳稳的作壁上观。 可如今,倒是让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她的身上。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马大人这是何意?御史台与兵马司状告你,乃是因你私藏火药,与本宫有何关系?” 她说到这儿,又拍了拍手,道:“是了,本宫想起来了,先前当街出言不逊,试图携家丁抢了本宫的——就是你儿子啊。”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就连马俞柏,也没想到,赵凰歌会将事情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而皇帝已然先起了怒意:“河阳,你说什么?你可有事?” 赵凰歌轻笑,行了礼道:“倒是无碍,不过打人打的手疼罢了。” 她眼中闲适,也让众人都想起来,这位河阳长公主,武师父都有六七个。 骑射武艺,无一不精。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可目光再看向马俞柏的时候,已然不善:“如此混账的家风,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一句话,便定了马奇峰的生死。 马俞柏脸色灰败,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才想说什么,便见皇帝沉声道:“孙诚,你继续说。” 皇帝动了怒,马俞柏一时不敢说话,倒是孙诚神情淡定,继续回禀道:“回皇上,此事还需从日前说起,马府少爷马奇峰,当街犯浑,被长公主将人送到了兵马司。微臣翻阅卷宗时,却意外查出他去岁便因打死人被传讯过,只是当时因为证据不足,微臣便只得将人给放了。其后烟花作坊爆炸,微臣发现,这里面也曾死过人,而那死去的人……与马奇峰打死的婢女乃是定了亲未过门的夫妻。” 这事儿可能是巧合,但架不住人往深处查。 再查时,他便发现了端倪。 “其后微臣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发现事情远比微臣想的要严重。起初那马奇峰还要抵赖,可后来人证物证俱在,他无可抵赖,方才招供。原来那烟花作坊只是遮掩,背后做的却是倒卖火药的事儿,他们父子借此敛财,伤了不知多少人命。其罪累累,罄竹难书。” 孙诚这一番话,直让马俞柏连呼冤枉,这罪名若是认下来,那他这一条命也不必要了! 眼见得他不断辩驳,皇帝则是一一看过孙诚递上来的证据,末了才道:“来人,将马俞柏带下去,此事严查!” 他话音未落,便见有人先出列:“皇上,事情未明之前,还是要先询问清楚才是。马大人在朝中多年,应当不至做这么拎不清的事情。” 这人乃是吏部的人,平日里与马俞柏并无交情,瞧着是出来和稀泥的。 他说话不疾不徐,只道:“微臣负责吏部考核,马大人的考核向来不错,臣觉得,兴许里面有误会,也说不定。” 他这话说完,却见赵凰歌先开了口。 “这位柳大人说的有理——皇兄,关于这位马大人的烟花作坊,说来巧了,臣妹近日也在查此事,可与他们所说不同,有些其他证据,您可要看一看?” 她替马俞柏说情,马俞柏第一反应却是暗道不好。 他总觉得,赵凰歌这话,就是直白的在告诉自己:我有阴谋。 但此时也轮不到他说话。 他心怀忐忑,皇帝也有些诧异。 而后,颔首应声道:“呈上来吧。” 赵凰歌给的东西,皇帝自然是要看的。 眼见得王顺将东西挨个拿上去,皇帝一一看了之后,却是眉心微蹙,问道:“河阳,你且详细说说。” 赵凰歌点头,道:“回皇兄,前日烟花作坊爆炸,臣妹就在现场,这是所搜查出来的证据。其后臣妹着人去顺藤摸瓜,倒是抓到了倒卖火药的罪魁祸首。”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却并没有直接说下去,只道:“虽说臣妹与马大人有些私人恩怨,但人我也揍了,无需因此再记恨谁。这事儿,着实与他无关,真凶是——赫连耀。” 这名字一出,马俞柏骤然瞪大了眸子。 原本那些等着看热闹的朝臣们,神情都有些微妙了起来。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而赫连家一派的人,更是心中咯噔一声。 赫连耀,虽然不是赫连家的嫡系子孙,可因着他人狠事儿绝,行事干脆利落,所以这些年,赫连家对外做的事情,有相当一部分都由他出面。 如今赵凰歌直接将赫连耀拉下了水,这是打算对赫连家动手? 先前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赫连琦,顿时便站不住了,先行了礼,方才问道:“公主这话,可有证据?” 他是赫连家现下的主事,对外一直是中庸且有些笨拙的,如今这般年岁,更不过是个四品,便是在朝堂上,都只站在了末尾。 然而即便是这样,朝臣中也并未有多少人敢小瞧他。 这会儿人从末尾站了出来,赵凰歌只扫了一眼,唇边的笑意敛去,淡漠道:“本宫向来不做空口无凭的事儿。” 她说着,又道:“皇兄,当夜烟花作坊被炸之后,现场曾捡到一枚令牌,其后因着这东西,唐家世子唐无忧险些被杀——这事儿您是知道的。之后,臣妹暗中查访,发现派出杀手的正是赫连耀,他为了遮掩事情真相而下杀机,其心狠毒。臣妹一路查探下去,方才发现,赫连耀不止在背后倒卖火药,甚至疑似倒卖乌油。口供与物证都在,您可以过目。” 而赵凰歌的话,更让众人神情不一。 按着赵凰歌的说法,她是从那烟花作坊的爆炸开始,误打误撞的救下了唐家的世子,其后又发现了背后真凶是赫连耀。 她大抵是运气太好了,不但找出了他倒卖火药的证据,甚至还怀疑他们勾结人倒卖乌油。 火药已然够危险了,乌油…… 这可是北越皇室的大忌! 赫连琦在听得这话时,更是勃然变色,沉声道:“皇上,赫连家自开国以来便忠心耿耿,从不敢有半分僭越之事,更遑论说这等恶事!公主年岁小,被人蒙骗了也未可知,此事背后绝对有阴谋,意图要我们君臣离心,好从中渔利!” 他这一番话意有所指,登时便有人站了出来,哼了一声道:“赫连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有阴谋,焉知这事儿不是你的阴谋?说起来乌油,微臣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先前白家坡炸,所用的乌油,到现在还没查清楚来路呢,难不成,这背后就有赫连家的手笔么?” 他这话,倒是让赫连琦顿时便炸了锅,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赫连家坦坦荡荡,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先前白家坡一案,已然清楚明了,难道你这是在质疑皇上的决断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 长公主,谋求为何? 赫连琦反咬一口,那人则是沉声道:“本官可不敢质疑皇上的决断,更何况皇上圣明,也防不住有人居心恶毒。”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继续道:“毕竟,今日这样证据确凿,也有人试图颠倒黑白呢。” 说话的这个,与赫连家一向不和,此时出来不管是胡搅蛮缠也好,还是刻意挑拨也罢,都成功的让赫连琦的表情难看了下去。 而他们对峙的时候,皇帝却在上首不发一言。 他不说话,其他人便也都大了胆子。 双方你来我往,反倒是先前说话的赵凰歌,这会儿站在了一旁不发一言。 皇帝冷眼旁观,目光从那些朝臣的脸上,最后落到了赵凰歌那里。 感受到了皇帝的注视,赵凰歌抬眼看他,却是微不可查的将手指从袖口中伸了出来,做了一个手势。 皇帝眼神微眯,而后咳了一声。 朝堂瞬间一片寂静。 皇帝的目光一一从那些人脸上掠过,最后沉声道:“朕若不知,还当这里是市井呢。” 这话一出,众臣顿时告罪:“微臣知罪。” 皇帝沉声道:“河阳的证据,朕已经看过了,不管是赫连家,还是马家,既然牵扯了进来,那便一视同仁,严查到底。对此,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皇帝要查,谁敢有异议? 更遑论赫连琦,他当下便行礼道:“微臣多谢皇上,请皇上还臣一个公道!” 皇帝颔首,意味不明:“朕自然会还清者公道,也还朝野清明。” 这话,让众人隐秘的交换了眼神儿。 皇帝只做不知,又道:“此番涉及到了火药与乌油,这两样的作用,不必朕多说。幕后黑手倒卖这些,是想做什么?颠覆了我北越么?” 他说到最后,声音便重了下来。 而朝臣们更是直接跪了下来,齐声道:“微臣惶恐!” 皇帝目光阴沉,也不叫人起来,只道:“朕也惶恐,若非朕昏庸无能,怎会有如此多的宵小之辈,上蹿下跳的作恶?说到底,还是朕昏聩。” 这话格外重,朝臣们只连连请罪。 “皇上圣明,可海晏河清下,也难免有人试图作恶,这不是您的错。” 众人纷纷说好话,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末了,摆手道:“行了,都起来吧。” 待得朝臣们起身后,皇帝又道:“事关重大,朕势必要严查,既是牵扯到了赫连家,此番朕要你们避嫌,可有问题?” 赫连琦哪儿还敢说别的,当下便恭声道:“臣无异议,多谢皇上。” 闻言,皇帝这才点了点头,应道:“那就好。” 这话不止是说给赫连琦听的。 赫连家要避嫌,与赫连家交好或者交恶的人,自然也得避嫌。 皇帝避开这些人,一连点了几个官员,末了,又将目光落在了赵凰歌身上。 “三司审讯此事,河阳,你如今掌管兵马司,朕着你主审,可有问题?” 赵凰歌闻言,出列应声,道:“臣妹领旨。” 皇帝颔首,又看向萧景辰,道:“事关重大,国师,你做监督。” 萧景辰为国师,鲜少参与政事,如今皇帝的决定,却让众人有些诧异。 这些人在想什么,萧景辰充耳不闻,只恭声道:“贫僧领旨。” 眼见得他们接了此事,皇帝这才满意的点头,道:“众位爱卿,可有觉得不妥之处啊?” 有了方才皇帝的雷霆一怒,再有那龙案上摆放着的各种证据,朝臣们哪儿还有什么异议? 所以这会儿,对于他的话,众人只道:“微臣并无异议。” 众人没有意见,御林军便前来,将赫连琦还有马俞柏都先带走了。 人自然是要送去兵马司暂且关着的,皇帝倒是仁和,语气也算是温和:“待得查清楚事实后,朕不会冤枉一个人。” 马俞柏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一旁的赫连琦倒还算镇定,闻言只行礼道:“微臣多谢皇上。” 待得人被带走后,朝臣们面面相觑,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次怕是要出事儿。 皇帝倒是神情平淡,还问了其他人可有事情要上奏的。 才出了这事儿,众人自然都道没有。 皇帝环视了一圈,方才道:“既是无事,便散朝吧。” 朝臣们恭送皇帝离开,各自交换了眼神,逐一按着品级走出了大殿。 赵凰歌走在前面,才出了殿门,便被王顺叫住了。 “皇上请您过去呢。” 赵凰歌应声,又与朝臣们各自告别,方才随着王顺去了。 少女身着朝服,分明面容是稚嫩的,可有那么一瞬,却让几个老臣,突然想到了先帝。 同样的气势与威严。 她七日前,第一次上朝的时候,尚且有人拿她当做吉祥物。 可不过七日的功夫,再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次上朝,由她主事的兵马司,便关进去了一个赫连琦,还有一个马俞柏。 后者尚且无关紧要,可前者…… 这些人心中各自掂量,看着赵凰歌背影时,却都多了掂量。 果然是变天了。 只是不知,这位长公主,此番谋求为何? …… 他们打量的眼神,直到转过弯之后,方才消失不见。 赵凰歌的脊背始终是挺直的,对于那些如芒在背的触感,她恍若未觉,走的始终端正。 直到转过回廊,顺着汉白玉台阶一路走上去,到了御书房的时候,她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公主稍后,老奴进去通禀。” 得了王顺的话,赵凰歌低声道谢,谁知不等他进门,先听到里面的声音传来:“河阳,进来吧。” 是皇帝的声音。 王顺忙的笑着给赵凰歌打帘,待得她进门后,自己则是在外面守着。 赵凰歌进了殿内,先给皇帝行了礼,见他正吃了一丸药,顿时关切的问道:“皇兄,您没事儿吧?” 皇帝将嘴里的药咽了,捏了捏发疼的眉心,声音也有些低沉:“无妨,老毛病了。” 他说着,又看向赵凰歌,道:“知道朕叫你过来,是做什么吗?” 赵凰歌看了一眼他桌案上的东西,心中顿时便有了数儿。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 贫僧可以上去么? 她也不怕,笑容里还有些讨好:“臣妹,想来是知道的。” 先前被摆放在龙案上的证据,皇帝基本都收拾了起来,着人送去了兵马司。 但有一样,却是没有送过去的。 如今,就摆放在皇帝的桌案上,明晃晃的告诉了她。 眼见得赵凰歌的目光扫过那个印鉴,皇帝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那便是明知故犯了?” 闻言,赵凰歌讪讪一笑,皇帝却是睨着她,神情里也带着几分不悦。 方才在金銮殿上的时候,赵凰歌将那一方印鉴连同着其他的证据一起递了上来。 她给的东西,王顺自然不敢那么精细的检查,而赵显垣一将东西拿到手中,便掂量出来了不对劲儿。 这小丫头胆子是真的大,居然敢直接做了一个假的送过来。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作伪证,这是吃定了自己不会戳穿是吗! “糊弄到朕的头上来了,赵凰歌,你胆子不小啊。” 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语气虽然不好,但也听得出来,没有太过动怒。 赵凰歌心里顿时便有了底儿,笑的越发讨好:“兄长,我胆子小着呢,您可别吓我,不然一会儿要哭了。” 小姑娘脸上笑吟吟的,怎么看也哭不出来,反倒是撒娇的模样多。 皇帝的心,骤然便软了下来。 只是语气已然不大好:“是么?那你倒是哭一个给朕看看。” 说着,又睨了她一眼:“别干打雷不下雨,糊弄谁呢。” 赵凰歌看着皇帝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了,因讨好的笑,蹭到他的身边,笑吟吟道:“这会儿瞧着兄长,我倒是半分都哭不出来了——谁让您疼我呢。” 她半分也不隐瞒,又委屈道:“也不怪我,想要递到您面前,总不能空口无凭吧?可那帮人嘴硬的很,只能先做个假的出来。” 赵凰歌直接承认,皇帝却是气笑了,伸出手来戳了一下她的脸,让她离自己远一些,声音里也满是嫌弃:“你还敢跟朕说?” 她这模样,也太有恃无恐了些! 见皇帝这模样,赵凰歌越发笑的得意:“那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兄长护着我。” 这话一出,皇帝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二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看,末了还是皇帝先叹了口气,问她:“你今日也太大胆了些,就那么保证,不会被人看出来?” 这事儿若是被人敲出来了,哪怕赵凰歌是长公主,怕是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亏得王顺是他的人,才没有露馅,更没让战火烧到了赵凰歌头上。 毕竟,今晨朝堂之上的你来我往,皆是不见血的厮杀。 皇帝的关切明了的很,赵凰歌神情里多了郑重,道:“皇兄放心,臣妹有万全准备。” 不然的话,她也不敢这么直白的去做。 皇帝看着眼前一瞬间正经的小姑娘,顿了顿,才问道:“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今日他如赵凰歌所愿,将赫连家的人已经关押,又着他们皆避嫌。 如今各方势力都盯着,但因着坐镇主事的是赵凰歌和萧景辰,其他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手。 但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这也是皇帝叫赵凰歌前来的真实目的。 他得知道,自己这个皇妹,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成竹在胸。 赵凰歌,显然没有让皇帝失望。 她沉吟片刻,回禀道:“皇兄,赫连家所做之事,不止这一桩。” 烟花作坊的火药只是一个切入点,她既要拉赫连家下水,便绝对不仅仅只收拾一个赫连耀。 “赫连家在吏部有些人脉,且在京中关系错综复杂,远的不说,单说先前秋闱时,赫连家便曾做过文章。这事儿没有确凿证据,但但却可以拿来做文章。” 历来文人手中笔可为刀剑,赵凰歌便打算让文人参与,闹大此事。 所以…… “臣妹着人联系了一批学子,打算将此事闹大。” 这事儿比火药的事情更好操作,在于它哪怕没有证据,也可以戳到赫连家的要害。 届时双管齐下,她只需要放出去风声让其他人闻着味儿来,便可以作壁上观。 火药之事,她尚且还不知道赫连家的真实目的,但这不妨碍她做手脚,只要皇帝站在她这边。 赵凰歌将自己的目的明晃晃的摆出来,皇帝却是盯着她,瞧着她脸上的胸有成竹,却是意味不明。 好半日,才道:“别做的太明显。” 至少,现在赵凰歌所作所为,皆是于皇室有利的。 皇帝不糊涂。 而赵凰歌回答的也干脆利落:“皇兄放心,他们吃肉,咱们喝汤还不成么?” 四大世家相互制衡,彼此防备,却又达成了隐秘的平衡。 而赵凰歌要做的,便是要撕毁这个平衡。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皇帝不好出面,但“年少轻狂”的长公主,却可以成为一把利刃,横冲直撞,将这朝堂上闹出新的局面来。 这事儿,皇帝与赵凰歌都心知肚明。 皇帝看着赵凰歌,分明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可这心思,却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她这手段老练的,倒像是做惯了此事似的。 皇帝念及此,好一会儿才道:“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便是,朕给你撑腰。” 他知道赵凰歌所谋求的,绝对不仅仅喝汤,有赵凰歌在前厮杀,世家决计落不得好处去。 而他只需要坐镇后方。 这与皇帝当初所想不谋而合,但现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到底有些心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闻言,赵凰歌笑的恣意:“兄长放心,他们伤不了我。” 前世那样的局面她都活了下来,今生不过重来一次罢了。 她不怕迎难而上,只怕背后无人。 但现在,她身后有人。 皇兄在为她撑着一片天。 小姑娘的眼中满是信任,看的皇帝骤然别开脸。 他犯了病似的,剧烈的咳嗽着,咳的脸都通红。 赵凰歌吓了一跳,忙的过来照看他,却见皇帝摆手,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那茶盏。 见状,赵凰歌忙的乖觉的将茶杯捧了过去,待得他将杯中茶水都喝下之后,方才平复了气息。 他长出一口气,格外倦怠似的吩咐她:“时候不早,你且去吧,朕回去休息一会儿。” 外面已然是艳阳高照,皇帝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儿似的。 赵凰歌瞧着有些担心,应声之后,又行了礼,这才离开。 她出门后,皇帝还能听到她嘱咐王顺的声音。 小姑娘少年老成,事无巨细的嘱咐着,生怕王顺照看的不周到。 皇帝听着她的声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也带出些痛苦的神色来。 …… 赵凰歌嘱咐完王顺之后,便离开了御书房。 她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不想才出了宫门口,马车便被人给拦了。 她挑开车帘,看到了萧景辰。 “国师?” 赵凰歌诧异一笑,萧景辰颔首,问她:“贫僧可以上去么?” “自然。” 赵凰歌微微弯唇,往一侧让了地方,看着萧景辰上了马车。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他一本正经的解释:“贫僧要去兵马司一同办案,有劳公主,同行去吧。” 赵凰歌顿时了然。 萧景辰这是当监工来了。 但对于这个事实,她倒是难得有些心情愉悦,应声之后,一面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一面问他:“国师可用膳了么?” 晨起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绵芜便让宫人掐着快下朝的点儿,将早膳放在食盒里,送到了马车上。 这会儿饭菜还温热,入口正好。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 装傻充愣 她邀请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替萧景辰将筷子也拿了出来。 他便也不拒绝,含笑道谢,从容的与她分吃了食盒里的早膳。 幸好来时,绵芜怕赵凰歌饿着,所以多放了一些,才勉强够了两个人吃。 从宫中到兵马司的路程并不近,至少足够他们将早饭吃完。 且还有闲暇的空子,讨论了一下这个案子。 “公主说的,便是今日早朝之事么?” 萧景辰没将“坏事”这两个字说出来,赵凰歌倒是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闻言只笑眯眯的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不止呢。” 先前面对皇帝的时候,赵凰歌没有将事情全部说完,这会儿面对萧景辰时,倒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赫连家在吏部的手脚太多了,本宫打算斩断了它们。” 她这话说的闲适从容,就像是如今晨早膳这样随意。 然而那话中的狠厉,萧景辰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看向赵凰歌,只问她:“然后呢,将公主的人放进去?” 这话一出,赵凰歌却是笑了:“国师这是哪儿的话,本宫单打独斗,哪儿来我的人?” 她说的诚恳,萧景辰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抿了抿唇,大抵是因着才在她车上吃了东西,故而只说了一句:“别太冒进。” 便是赵凰歌不说,他也能猜出来几分。 但,赫连家哪儿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能一击即中,日后必然会迎来赫连家更大的反扑。 赵凰歌却像是半点都不担心。 甚至在听到萧景辰这话时,还能含笑问他:“若是本宫冒进了,国师肯不肯帮我呀?” 她说着,眼中满是狡黠的光:“毕竟,咱们可是合作伙伴呢。” 这四个字,分明格外正经,但不知怎的,从赵凰歌的口中说出来,萧景辰却觉得像是在其中裹了一层的蜜,而后漾出甜劲儿来。 他不动声色,声音都没有半分波动,只沉稳的回答:“贫僧会护佑公主平安,不叫宵小之辈得逞。” 赵凰歌骤然笑了起来。 她靠着车窗,怀中还搂了一个软枕,声音里满是柔软。 她说:“好。” …… 萧景辰既为名义上的监工,赵凰歌自然不能叫他为难。 到了兵马司之后,她先着人将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摆了出来,带着萧景辰一一看过之后,复又带着他去见了人。 马俞柏与赫连耀都被关押在了兵马司,赵凰歌先要审马俞柏。 她原是想将赫连耀先放一放,却不想萧景辰先顿住了脚步:“公主去审他,贫僧去会一会赫连大人。” 见状,赵凰歌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应了:“有劳。” 眼见得他去了,孙诚却有些担心,轻声问道:“公主,您就这么让国师去审了?” 不是他瞧不起人,一个念经的和尚,能查出什么来。 闻言,赵凰歌却是轻笑一声,道:“国师是监审,有提审的权利。” 况且,没人比她更清楚萧景辰的手段了。 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赵凰歌的笑容,孙诚莫名觉得后颈一凉,再不敢说什么,只示意下属们随萧景辰前往,自己则是跟着赵凰歌去见了马俞柏。 前几日还在兵马司门口耀武扬威的人,如今却成了阶下囚,坐在监牢之中,神情都带着些不安。 赵凰歌才到,马俞柏便听到了声音,待得见来人,眸中便多了几分憎恶来。 然而那憎恶只一瞬,看向赵凰歌时,便都成了求饶:“公主,求您明鉴,下官是被陷害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他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孙诚倒是满脸平静:“来咱们这儿的,十个里面,得有八个说自己愿望。马大人,你若觉得是栽赃,大可拿出证据来。” 对于孙诚,马俞柏恨不得生啖其肉,这个混蛋,分明是算计好了的,先拿话来宽抚他,实则动手脚。 孙诚倒是不敢怀疑赵凰歌,倒也不是不敢,只是这些事儿明显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出来的。 再说今日在朝堂上,赵凰歌的目的很明显也不是他,而是赫连家。 马俞柏一颗心早不知转了多少圈,他盘算如何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却不想赵凰歌直接单刀直入。 “马大人,本宫时间不多,便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凰歌站在监牢外面,看着马俞柏有些忐忑的模样,淡漠道:“口供本宫看过了,马奇峰签字画押过,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烟花作坊是你们父子为了谋取私利而做起来的,挂羊头卖狗肉,借着这名义去倒卖火药。这事儿,你认么?” 马俞柏自然不认。 他若是认了,那才是傻子呢。 “公主,下官真的没有做过此事,我儿一向胆小怕事,且脑子有些糊涂,此番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怕是屈打成招!” 马俞柏这话一出,一旁的孙诚则是冷哼道:“马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兵马司从不做屈打成招的事儿!” 闻言,马俞柏顿时鄙夷道:“孙大人倒是敢说的很,这话你去监牢里问一问,看看有几个人没被你动过重刑的!” 眼见得他们要吵起来,赵凰歌则是沉声道:“旁人本宫没兴趣知道,你既然说是冤枉,那本宫便问问你,可有证据?” 他当然没有证据。 若是有,此刻在这里的就不是他了。 赵凰歌瞧着马俞柏脸色不好,复又道:“别拿冤枉来瞒哄本宫,本宫虽然年岁小,可也不是傻到什么话都信的。这一处倒卖火药的烟花作坊,还有死去的那些人,与你们父子可是关联不小。只不过,本宫也知,你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犯不着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豁出命去——你背后是谁,交代清楚了,本宫保你一条命。” 话说的这么明白,倒让马俞柏先前想说出口的话,瞬间都咽了回去。 赵凰歌盯着眼前人,瞧着他青白交加的脸,也不逼问他,只等着他的回答。 从先前抓到马奇峰之后,赵凰歌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一路查下去,却意外发现,烟花作坊的背后,也有马家的参与。 若说主谋是赫连家,那么马俞柏便是他们的狗腿子。 从他撕开这一桩案子,真假掺半的证据摆在皇帝的面前,在群臣的撕咬之后,便可顺理成章的对赫连家下手。 毕竟,想动赫连家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赵凰歌想的透彻,所以才会先来找马俞柏。 他是从犯,可也是一个很好的证人。 很显然,赵凰歌的话,戳到了马俞柏的痛处。 先前对于赵凰歌的所有想法,在这一刻都跑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低估了眼前这位长公主。 但到了这会儿,他还想装傻充愣:“公主,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清白的……” 只是话没说完,赵凰歌却是嗤了一声,看向孙诚道:“孙大人,他说是清白的,你信么?” 马奇峰这案子,是孙诚一力查的,若是他承认了马俞柏的清白,就代表自己从中做了手脚。 手脚他自然是做了的。 可马俞柏却不清白。 因此孙诚回答的理直气壮:“公主明鉴,下官乃是依法办案,处处都谨遵我北越律法所行。马家父子所犯罪行,人证物证皆在,您可随时去查。” 马俞柏是知情人。 至少这件事上是知情的,否则他也查不出那些东西。 至于自己用的那些手段么,孙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他说完后,赵凰歌便看到,马俞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下去。 然而不等他说话,赵凰歌却先打断了他:“马俞柏,你真当自己不说,赫连家的人便会保你不成?”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 请公主明鉴 赵凰歌明晃晃的戳中了马俞柏心中的想法,但他却不能承认,只是寒着脸道:“公主的话,下官听不明白,下官对皇上忠心耿耿,此番却被人无故栽赃,还请公主明鉴,为下官寻个清白,而非任凭旁人陷害!” 若非赵凰歌有确凿证据,且还知道马俞柏的前科,如今怕是真的会被他给糊弄过去。 但现下,她只是冷笑一声,道:“既然马大人不肯说实情,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马俞柏:“是了,还有一件事要提醒马大人。此番赫连耀都成了弃子,你真当自己的位置,有多稳固么?” 这话说完,她再不看马俞柏,大踏步便出了门。 孙诚还在监牢之中,待得赵凰歌走后,他倒是没有着急走,而是换了个口气,提点他道:“本官与你相交这些年,今日送你一条明路——这天下,再粗壮的大腿,能拧的过皇家么?” 这会儿监牢内只有他们二人,马俞柏的神情变幻莫测,好一会儿才道:“孙诚,别忘了你也是……”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孙诚先笑了起来:“你我同朝为官,我便是你的同僚。可你若一直呆在这里,那你便只能是我的阶下囚。马大人,你好好儿想想吧。” 他留下这话,便出门去了。 在门口还吩咐了几句,着人好生伺候着,即便在监牢中也不亏待马俞柏。 当真是如他所说,全了他们同僚的情分。 马俞柏惊疑不定,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试图往外看去,然而监牢大门重新锁上,阻隔了他的视线,让他瞧不到外面半分。 …… 赵凰歌出门后不久,孙诚就跟了上来。 “公主。” 见他出来,赵凰歌应声,又问:“他可说什么了?” 孙诚摇了摇头,恭声道:“不过您放心,他撑不了几日。” 马俞柏此人,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一向滑头惯了,是个十足的墙头草。 如今虽然什么都不肯说,却是因为他在权衡利弊罢了。 一旦想清楚了什么对他最有利,他必然会倒戈相向的。 得了孙诚这话,赵凰歌轻慢一笑,道:“那就好。” 她说着,又问了一句:“马奇峰没事儿吧?” 昨日孙诚便已经提审过了马奇峰,那证词是赵凰歌看过之后,吩咐他今日在朝堂上呈奏折的。 不过当时他只说马奇峰受了些伤,赵凰歌知晓里面的门道,倒也不介意孙诚用刑,只有一点,人不能死了。 孙诚明白她的意思,笑的恭谨:“公主放心,下官留着心呢。” 才说着,便见萧景辰从牢房中走了出来。 他方才与赵凰歌分别去提审人,这会儿瞧着脸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 见赵凰歌在门口,先行了佛礼,才道:“公主也审完了?” 赵凰歌含笑应声,当先说了自己的结果:“无所收获,国师如何?” 萧景辰将手中的口供递了过去,道:“移步说话吧。” 闻言,赵凰歌这才扫了一眼四周,知晓这是站在监牢门口,让萧景辰不舒服了。 她含笑应声,带着萧景辰去了自己那里。 这是兵马司专门为她腾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面积虽小,倒是一应俱全。 萧景辰第一次来,进门之后,脚步微微一顿,面上也显出几分诧异来。 这里的布置简单,而墙角香炉里飘出来的气息……与他在禅院所用一模一样。 赵凰歌习惯了这个味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见萧景辰顿步,下意识看他,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让萧景辰来的,如今再叫人将熏香换了,倒像是自己心虚似的。 念及此,赵凰歌状似无意道:“这熏香可熟悉?本宫叫人特意配的。” 她说着,一面走到桌案前,将口供放下,一面笑道:“说来还是托了国师的福,先前本宫有些心悸的毛病,闻了这香倒是好转不少。” 这话一出,萧景辰一时倒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的多。 但知道赵凰歌并无别的意思,却也让他的面色迅速如常:“香里加了清心凝神之物,公主既用的惯,改日贫僧再叫人送些。” 赵凰歌笑着应了,吩咐丹参泡茶,自己则是坐在桌案后,去看萧景辰给的口供。 口供有两份。 一份是赫连琦的。 一份…… 是赫连耀的。 赫连琦今晨才被送到兵马司,口口声声说此事与自己无关,只要皇帝明鉴,替他证明清白。 萧景辰去提审赫连耀之前,先去见了赫连琦,赫连琦见来人是他,越发的做出委屈至极的模样来,与他说了半日,却都是没用的车轱辘话。 其后,萧景辰才去见了赫连耀。 与之相反的,是他得到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一份完整的口供。 赵凰歌先将赫连琦的看过,神情里满是冷意。 赫连琦与她想的一样,果然是死不认账。 只是,看到赫连耀口供的时候,她却是下意识蹙眉:“这全都是他自己说的?” 口供上清清楚楚,赫连耀做事干脆利落,将所有事情都揽到了他的头上,只说与赫连家无关,一应皆是他狐假虎威。 萧景辰点头,沉声道:“那些证据指向的都是他,赫连耀无从抵赖,却是先将赫连家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赫连耀聪明的很,他心知自己的依仗是谁,所以也不辩驳,将过错都堆到了自己身上。但他又留了心眼,虽承认烟花作坊的事儿是自己跟马俞柏合谋,却说只是谋求私利,皆因贪财。 至于唐无忧被刺杀之事,他却是半分都不承认,咬定这事儿与他们无关,是有人想要借机浑水摸鱼。 他辩驳的无可指摘,毕竟,京中局面众人皆知,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无人能咬定他说的是假话。 贪财与害命还不一样。 若真按着他的思路走下去,不但他不会有大事儿,赫连家更是能洗刷的清清白白。 然而这些都有一个大前提,便是找不到证据。 赵凰歌沉思,手指点在那一份口供上,神情有些冷。 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现成就摆着一条路呢。 她才抬眼,便听得萧景辰问她:“你打算如何?” 说这话时,他始终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儿,流光皎洁,却有暗芒在其中。 闻言,赵凰歌下意识看他,却在他打量的神情里,又偏了偏头。 “国师不如猜猜看?” 原本的利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少女的狡黠。 萧景辰微微弯唇,起身道:“赫连耀的家,一并查封了吧?” 赫连耀是昨日被赵凰歌提前控制了的,但是彼时为了不走漏消息,所以根本无人知晓他失踪的事情。 直到今日一早,赵凰歌直接在朝堂上发难,赫连琦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赫连耀是被赵凰歌给带走了。 但那时候他反应过来也晚了,皇帝直接着人将包括他在内的相关之人全部看押,又命御林军查封了赫连耀的家。 现下赫连耀虽说直接承认事情都与自己有关,赫连家是清白的。 但他仓促之间,必定来不及将所有的证据都清扫干净。 萧景辰这话一出,赵凰歌便笑了一声,道:“国师,知己啊。” 她才想到这儿,萧景辰便能与她想到了一处去。 眼前少女眸中满是笑意,而那一句“知己”更像是骤然戳到了萧景辰的心。 他无声咳嗽,视线偏离几分,一时竟不敢跟她对视,只是起身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 无趣总比没命好 萧景辰走的快,赵凰歌只看得见他转身时的衣摆。 她莫名觉得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别样的意味,可还不等她想清楚,便见萧景辰又顿住了脚步。 门外有一个不速之客。 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年。 少年的眉眼带着轻佻,正堵在门口,自门外往里打量,瞧见赵凰歌的时候,顿时便露出一抹笑意来。 “公主,早啊。” 赵凰歌瞧见他,瞬间便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他继续道:“方才在门口听到些,你们要去哪儿,不介意带我一个吧?” 赵凰歌表示,介意,很介意。 但还不等她先开口,先听得萧景辰淡漠道:“世子不是受伤了么,不在府上养着,跑这儿做什么。” 自从先前听到唐无忧那句“牡丹花下死”之后,萧景辰再见他,总瞧着哪儿都不顺眼。 而对他的不顺眼,也让萧景辰脸上的淡漠更浓重了些。 唐无忧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可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又硬生生站直了身子,神情里满是笑意:“在府上待着无趣,何况兵马司是宝地,公主与国师都在此,比府上好多了。” 他这话一出,萧景辰顿时拧眉:“无趣总比没命好,世子觉得呢?” 若说先前只是冷,那现在这话,就是夹着火药味儿了。 偏生唐无忧在听得他这话之后,还能理直气壮的回应:“国师可别吓唬我,我胆子小,身上有伤,万一死在兵马司,公主也不好交代。” 这是赤裸裸的危险。 赵凰歌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一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对唐无忧道:“世子怎不去你房中?” 这人赖上兵马司之后,她便让孙诚给唐无忧收拾了房间,如今那里一应都是按着他的喜好布置的。 闻言,唐无忧笑的轻佻:“总在房间待着都要生锈了,况且公主要出门,本世子也想跟着凑个热闹。” “凑热闹?” 萧景辰听着这人的话,就觉得不大舒坦,声音也沉了下来:“贫僧劝你少添乱。” 唐无忧从他的脸上,能明晃晃的看出对方的不虞。 这样情绪外放的萧景辰着实罕见,罕见到唐无忧也有些诧异。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笑意加重,刻意道:“国师这话可就不对了,皇上命我在兵马司当值,且为公主手下,如今公主要外出办差,按理,本世子应当陪同前往。这是公差,怎么是添乱呢?” 说这话时,唐无忧的目光又在萧景辰脸上打量了一圈,再说出的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倒是国师,你无缘无故随着前往,焉知添乱的人不是你?” 若是在别的地方,唐无忧大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跟萧景辰叫板。但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他现在在兵马司、赵凰歌的地盘,单说他这一身伤,若是萧景辰敢动他,他就碰瓷儿! 反正,有赵凰歌在这儿呢,唐无忧笃定自己吃不了亏。 他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但就是十分确定。 听得他这话,萧景辰的神情越发冷冽几分,沉声道:“贫僧乃是公务,劝世子清醒些。” 这话一出,唐无忧倒是气笑了,睨着他,反问道:“国师这话说的,谁又不是公务呢?” 他说这话还不算,还得将赵凰歌给拉下水:“公主,上司,您说是吧?” 眼前人笑的眉眼轻佻,那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赵凰歌看着什么感觉不知道,反正萧景辰是觉得格外扎眼。 这二人针锋相对,赵凰歌眼皮直跳。 她隐约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若是今儿个不劝走一个,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赵凰歌叹了口气,在萧景辰与唐无忧的脸上扫过去,到底是下了决定:“世子啊。” 少女的声音诚挚,可惜唐无忧还是从中听出了些撵他走的感觉:“你身上还有伤,本宫今日所去的地方怕是有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这话听着倒像是好话,奈何唐无忧已然读懂了她的潜台词,自然不肯干,只轻笑道:“既是有危险,那我更得去了,毕竟,我是您下属啊。” 赵凰歌脸上强挤出来的笑,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身侧的萧景辰一直在放冷箭,唐无忧硬着头皮站在那儿,只拿一双含情眼盯着赵凰歌。 她倒是瞧的真切,这人哪儿含情了,分明满是挑衅。 赵凰歌一时有些无语,这两个人斗法,干嘛连累她一个无辜弱小的小姑娘! 偏生现下萧景辰一句话不说,赵凰歌只能将矛头对准了唐无忧:“世子还是别去了,不然出了危险,本宫怕是要那你挡枪的,这多划不来啊。” 她好心提醒,奈何唐无忧半分听不进去,笑的恣意:“不怕,替公主挡灾,也是本世子的荣幸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的给赵凰歌抛了个媚眼。 赵凰歌再了解不过眼前人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德行,更是透过他这一副好皮囊,瞧清楚了这人心里明晃晃的想法。 只一句话:反正小爷现在赖定你了。 这个认知,让赵凰歌骤然叹了口气。 “那,要不……” 她是知道唐无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可一看向萧景辰,便觉得话说不出来了。 分明萧景辰此时的神情格外平静,但赵凰歌就是感觉到了凉飕飕的冷气。 果然是深秋了。 见赵凰歌看自己,萧景辰抿唇,看着她问:“公主有事?” 赵凰歌笑的讪讪,道:“要么,咱们同去?” 其实带着唐无忧也不是坏事,至少这人是帮的上忙的。 但赵凰歌这话一出,便见萧景辰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他到底还记着自己的涵养,闻言也不多言,只道:“随意。” 便拂袖而去。 男人大步走了出去,背影里都带出些气急来。 唐无忧顿时有些得意,笑吟吟的问她:“公主好生偏心,怎问他不问我?”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还不能明着说,只叹了口气道:“世子,别作死了。” 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分明怕萧景辰都怕的不行了,还上赶着过来刺激对方。 这是图什么呢? 赵凰歌想不明白,唐无忧倒是清楚。 但他却不明着说,只是意有所指:“国师动怒,世上罕见啊。” 往日里冷冰冰的疏离性子,如今却动了怒,这说明什么? 说明触到了他的逆鳞。 至于这个逆鳞么…… 唐无忧的眸光在赵凰歌身上掠过一圈,复又笑着问她:“公主不是要查案么,快走吧,再这么耽误下去,要误事的。” 这话说的格外诚恳,倒像是先前捣乱延误时机的不是他一样。 赵凰歌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你还不跟上!” 小姑娘急匆匆的去追萧景辰的脚步,唐无忧催促完了赵凰歌,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他方才慢悠悠的跟上了他们。 …… 他们到的时候,赫连耀的家中已然被贴上了封条,他是赫连的旁系子弟,这些年出力不少,但宅院却不大,不过一个二进的小院儿。 这赫连耀与寻常子弟不同,到这个岁数了还未曾娶妻,妾倒是纳了不少,如今宅院被查封之后,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围在一起哭,这场面,也着实有些让人意想不到。 空气里都飘着浓重的胭脂味儿,赵凰歌到的时候,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就连唐无忧,也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这场面,倒是还不忘记低声挤兑赫连耀:“瞧着他生的人模狗样的,怎么眼是瞎的,这都什么货色啊……”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 人呢? 说这话时,唐无忧眼中的嫌弃一览无余。 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瞧着比青楼还青楼,赫连耀别是脑子有毛病吧? 闻言,赵凰歌则是轻笑:“自是比不上世子您见多识广。” 这话一出,唐无忧却是笑了起来,自得道:“那是自然,改日我带你去白雪阁看看,那儿的姑娘……” 只是话没说完,萧景辰先回头看了他,却是沉声道:“慎言。” 什么话都敢跟赵凰歌说,就没半点自觉么? 赵凰歌才十五! 唐无忧:…… 他奇异的懂了萧景辰的意思,后颈一凉,便不敢再说话,只是看向赵凰歌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委屈。 十五岁的长公主,懂得可比他多。 赵凰歌嗤了一声,无声冲着他说了一句:“活该。” 而后,也懒得理会他,往前走了几步,吩咐官差们将那些妾室都带去了一个地方暂且关押。 没了这些人,主院总算是勉强可以进人了。 赫连耀的宅院并不大,他们来之前,兵马司并着御林军的人都已经各自搜寻过了一遍,将所有可疑的东西都摆在了主院里。 赵凰歌过去,招手让他们一同来看,做正事儿的时候,唐无忧难得没再嘴欠。 只是,三人一同看过之后,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答案。 一无所获。 主院里扔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些小玩意儿,稀奇好玩,没半点用处,可拿来哄人倒是好的。 比如,此刻被赵凰歌拿在手中的千里镜。 这玩意儿是海外传来,那里的人皆是金发碧眼,发明这玩意儿也有趣,拿着它,可以看到十丈开外。 赵凰歌捏着它,从千里镜里去看唐无忧。 少年像是一下被拉近了一般,笑容里的坏劲儿半分未藏。 见赵凰歌看自己,他还刻意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问她:“公主可看的清楚?”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将千里镜扔到他的手中,一面道:“自己看啊。” 唐无忧笑着接了过来,却并未去借助它看远方,而是诡异一笑,道:“都说这东西可以看到极远之处,你说,这赫连耀拿它做什么,难不成是坐在主院里,看其他房中的美人儿?” 这话,顿时得了萧景辰一记冷眼。 赵凰歌显然也想了一下他说的这个场面,顿时送了他两个字:“下流。” 唐无忧浑不在意,嘿然笑道:“公主这话便是污蔑我了,本世子风流,但,从不下流。” 他絮絮叨叨,却没有人理会他,赵凰歌径自吩咐人再去搜索,这一次,她与御林军和兵马司的人一同去搜寻了院子,可是得到的结果却如先前一样。 先前抓了赫连耀之后,她是第一时间让人控制了这里,但是赫连耀做事情竟然如此干净,半分异样都没查出来。 赵凰歌若有所思,就见唐无忧从房中出来,手中还拎着那个千里镜,倒是真拿这个小玩意儿当消遣了。 见赵凰歌看自己,他将这东西在手上转了一圈,神情里还带着几分散漫:“要么,就是他真的是被冤枉的。要么,他手段了得,早想好了退路。” 第一种不大可能,第二种倒是合理。所以,最大的可能,这里根本就是障眼法,糊弄的就是他们。 听得唐无忧这话,萧景辰则是抬眼,四下看了一圈,对赵凰歌道:“狡兔三窟,我若是他,必然不止这一处。” 虽说对萧景辰不大喜欢的起来,但对于他这话,唐无忧还是十分认可的。 他打量着四周,又拿手中的千里镜四下照着,不知瞧见了什么,复又快步走出去。 赵凰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与萧景辰对视一眼,都跟上了他的脚步。 唐无忧一路到了门口,待得他们出来后,头也不回,只道:“对面是个好地方,不是么?” 这宅院不在闹市之中,却也算不得太僻静之所。 这周围几乎都是民宅,隔了一条道路的对面,赫然有一座两层的小院,赫然在斜对面。 若是有人在那里,既可以看清楚这里发生什么,也好逃。 萧景辰眯了眯眼,偏头去看唐无忧,却见他的笑容里云淡风轻,像是随口一说似的。 他才想说什么,便听得赵凰歌当先开了口:“世子说的是,那是个好地方啊。” 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她想要藏匿监视,也会选择在这里。 她说着,便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旋即便见辛夷快步走来:“主子,抓到了一个人。” 这话一出,赵凰歌脸上才放松了几分,看向他们二人道:“走吧,过去瞧瞧?” 听得她这话,萧景辰跟唐无忧都看她,各自若有所思。 她什么时候布下的棋? 赵凰歌只当瞧不见,说完这话之后,自己便先跟着辛夷过去,二人也随时跟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上来。 他们去的,便是斜对面的那个民宅。 先前抓人的时候,赵凰歌便让人暗中都排查了一遍,这宅院原本是个空院。 可院子虽然空,里面的陈设,却不像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方才唐无忧的话提醒了赵凰歌,在让御林军搜寻第二遍的时候,她也让辛夷带着人去那边再次排查,不想倒是真的抓到了一只要溜走的兔子。 且,还是一只老兔子。 赵凰歌简要的解释了几句,唐无忧眼中的狐疑就变成了了然,笑嘻嘻的问她:“那公主是不是还得谢谢我?” 这人蹬鼻子上脸,赵凰歌叹了口气,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只道:“要谢的,世子想要怎么谢你啊?” 唐无忧瞧出她笑意中的警告,却是半分不收敛:“请本世子吃饭便成,当然,若你想谢我点别的……” 然而唐无忧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萧景辰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人呢?” 人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会儿就被关在房中。 见到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人先瑟缩了一下身子,抢先求了饶:“好汉们,小老儿只是路过,你们若是要财,我这就回家去取,求你们放我一条命吧!” 那言语间,赫然是将他们当做打劫的土匪了。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却是嗤笑道:“我们要什么,你当真不清楚么?”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也让那人吓了一跳。 那人年岁约莫五十开外,生的瘦小精干,此时被赵凰歌吓到,呐呐道:“不,不知,你们要是要钱,小老儿家中的确有些积蓄……” 他话没说完,便听得唐无忧道:“好啊,你家在哪儿,钱放在何处,小爷自去拿,够多的话,小爷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唐无忧打断了他的话,那人却是下意识看赵凰歌。 赵凰歌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唐无忧的说法。 那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当真会同意这个请求,说话也有些磕巴:“在,在城北条三胡同,巷子尽头便是了,小老儿家中金银都在寝房床下的小箱子里。” 他说完后,唐无忧直接一挥手,问辛夷:“都听清楚了吧?去拿。” 辛夷拧眉,先看赵凰歌,得了她的点头后,这才转身去了。 待得他走后,那人才问道:“那,现在可以放开小老儿了么?”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可以啊。” 她说着,却是从腰间抽出了匕首,道:“不但可以放了你,我还可以送你走。” 匕首闪着寒芒,赵凰歌的神情也带着凌厉,那人不想赵凰歌突然发难,瞬间便有些呐呐,下意识道:“您,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老儿不是都要给你们钱了吗?” 《长公主的谋反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长公主的谋反日常请大家收藏:()长公主的谋反日常搜更新速度最快。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 你看,手都红了 他说话时声音都发抖,赵凰歌笑的漠然,道:“是啊,你把老巢都告诉我了,你也就没用了呀。” 寒芒利刃在他脖颈处划过,那老者顿时就变了脸色,声音里也带出颤声来:“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老巢,小老儿听不懂啊……” 他声音里都打着磕绊,说话时候,连带着牙齿都在打颤,在这狭小的室内听着格外的真切:“小老儿就是一个过路的,我保证出去之后不泄露你们半分,求饶我一条性命吧!” 赵凰歌的匕首在他的喉咙处过去,也不收回来,就这么抵着他的喉咙,漫不经心道:“若非他们都穿着兵马司的官服,我差点就信了你的话。” 满上京的人,上至七八十,下到两三岁,谁不知兵马司是做什么的? 这人一口的上京话,对这一队跟进来的兵马司的人视若无睹,直拿他们当匪徒,想要装糊涂,可惜办的事儿是真糊涂。 她说着,又直起身道:“不过我今日心情好,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实话,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那匕首骤然离了他的喉咙,那老者像是参破什么似的,呐呐问道:“你们是官家人?” 到了这会儿他还要装糊涂,赵凰歌嗤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道:“是。” 那老者顿时咽了口唾沫,想了想,道:“小老儿真的是过路的,啊——” 话未说完,室内便响起一声格外沙哑的惨叫声。 唐无忧起先还在散漫的看热闹,突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骤然瞪大了眸子。 只见那老者的胳膊已然以诡异的姿势垂了下去,满脸冷汗,嘴唇都在发抖。 他不断地大口吸气,却连吸气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痛苦,起初那一声惨叫之后,便是格外艰难的缓气儿。 更遑论说,还有那一声叫人牙酸的骨骼错位的声音。 唐无忧无声的“啧”了一下,再看向赵凰歌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审视来。 往日里只知道这小丫头是个狠的,今日一看,才知道他还是低估了赵凰歌。 直接便将人的胳膊给卸的脱臼了,他听着都觉得牙酸,她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是个狠人。 狠人赵凰歌面不改色,手中的匕首还牢牢地握着,看着眼前的老者,淡漠问他:“现在,想起来自己身份了吗?” 那老者眼神飘忽,在室内环了一圈,疼的话都说不利落,却依旧想要辩驳:“小老儿……” 只是一句话未完,便听得他闷哼一声。 这次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赵凰歌面带寒光,再次出手的时候,那老者几乎是掐着破锣嗓子,有气无力的叫:“我,我想起来了!我说,我说!” 然而对于他这话,赵凰歌却没有停下动作,只是笑的轻慢:“晚了,我不想听了。” 小姑娘年岁不大,下手干脆利落,那老者到了这会儿,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她的决心,再不敢小看她,眼见得她又要动手,忙不迭道:“您不是想知道线索么,别杀我,我知道的都说!” 就在唐无忧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去做一个和事佬,给赵凰歌一个台阶下的时候,却眼睁睁瞧着眼前的奇观。 赵凰歌慢悠悠的动作,而那老者,在惨叫之中,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他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的往外倒了出来。 “我,我是这儿的看门儿的,寻常便是监视对面,看可有可疑人员。今日也在此监视——啊……” 他话说到一半,身上再次挨了一下,见赵凰歌面色平淡,便知这话没说到重点,眼见得她手中的匕首明晃晃的就要过来,忙焦灼道:“还有一件事,我,我送信的地方在——” 这话一出,赵凰歌倒是停下了手。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那老者下意识楞了一下,却听得赵凰歌道:“继续说。” 他忙忙的睁眼,果然见那匕首就停留在自己的眼前。 老者再不敢隐瞒,当下便交代了一个地址,赫然是离此不远的商铺,又表忠心似的,着急忙慌道:“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生的矮胖,寻常小老儿的信都是送到他那里的,再多我真的不知道了,但他一定知道!” 赵凰歌点头,身后立刻有人出去。 “那你方才的地址是什么?” 那老者闻言,顿时有些呐呐,可在看到赵凰歌的表情后,又不敢不说,只能老实道:“那是通风报信的地方,陌生人去了,只要敲门,里面便会放信号,紧急逃亡……” 他说到这儿,又下意识打量赵凰歌的面色,生怕这个疯子一个不高兴,再给自己一下。 这会儿老者浑身都湿透了,冷汗流的大夏天似的,他越说越心虚,最后声音更小了下去。 一旁的唐无忧先开了口:“嘿,老头儿你可够阴损的,这是拿我们的人当传声筒了?” 他说着,又蹙眉道:“可要传信给他们?” 赵凰歌却是摆了摆手,道:“不着急。”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她说到这儿,当先转身要出去,到了门口时,又看向萧景辰道:“这里不清净,咱们出去说话?” 萧景辰面色如常,颔首与她一同走了出去。 唐无忧走的慢,眼见得他们二人就这么去了外面,顿时便追了上去。 那老者在房中被人看着,倒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才打算说什么,便见辛夷带着人去而复返。 只是与先前不同的人,他的身后,则是绑着几个人。 “主子,人都捉回来了。” 赵凰歌应声,让他们将人带进去,只道:“连屋子里那个一块审。” 审讯人的事情,辛夷做的比她得心应手。 辛夷应声,将身后这群人一同给赶了进去。 唐无忧眼眸一转,再看向赵凰歌的时候,越发多了几分打量。 “这些,是从他说那地儿抓回来的?” 赵凰歌点头,解释道:“那老头说的地址是真的,但法子是错的。” 老头儿以为自己真假掺半的消息,然而赵凰歌瞧出他的猫腻,辛夷他们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惊动任何人,抓了个措手不及。 唐无忧啧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复又笑着夸赞:“公主神算,本世子佩服。” 闻言,赵凰歌轻笑一声,反问他:“世子当真半点不知?” 那会儿她派人过去的时候,分明唐无忧也派了人去。 当她不知道呢? 唐无忧听出她话中意有所指,笑的却是从容:“班门弄斧,不想倒是露丑了,公主勿怪。”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便又带出些调侃。 分明是正经的夸赞人,萧景辰总觉得他这表情里带着些龌龊来。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便见赵凰歌先回头看他,与萧景辰道:“国师可被我吓到了?” 萧景辰回头看她,见小姑娘一双眸子澄澈的很,分明是关心,他却莫名瞧出些娇来。 “不曾。” 男人声音温和,赵凰歌却垂下睫毛,神情染上些可怜巴巴:“可本宫吓到了。” 她说这话时,又伸出手来给他看:“你看,手都红了。” 方才她下手利落的很,可半分都瞧不出来哪儿害怕。 更何况…… 手红,那也是她与人动手才红的! 唐无忧在心中腹诽着她变脸的技术炉火纯青,就见萧景辰先开了口:“贫僧为你诵经祈福,邪恶自散。” 赵凰歌得了想要的答案,脸上笑的欢喜。 一旁的唐无忧:…… 他突然觉得吧,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不过,自我认知清晰的唐世子,很快便不多余了。 因为不过片刻功夫,兵马司的人便带回了一个男人。 与那老者口中叙述一致,年约三十岁的矮胖男子,也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 公主,高抬贵手啊. 而唐无忧在看到那人之后,却是微不可查的变了变脸色。 这人,他认识。 在鬼市里,可没少跟自己打交道。 赵凰歌这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竟真的捞上来一个大的。 唐无忧情绪变化,赵凰歌尽收眼底,待得进门要去审讯人的时候,便笑吟吟的邀请他:“一起?” 分明这小丫头满脸都写着坏水儿两个字,可唐无忧却在那一瞬间,心头微跳,声音都飞扬了几分:“好啊。” 便在此时,审讯的辛夷从房中走出,手中还拿着染血的口供。 萧景辰见状,自走过去道:“给我吧。” 闻言,辛夷下意识看向赵凰歌,却听得她道:“有劳国师。” 她眼中满是信任,而后便与唐无忧一同进了另外一间房。 辛夷将口供交过去后,全由外面的萧景辰处理善后,至于赵凰歌,则是一个比一个散漫的坐在了那矮胖男人的面前。 被抓进来后,那矮胖男人便出乎意料的淡定。 赵凰歌也不开口,只是托腮打量着他。 唐无忧原以为她要审问呢,谁知她进来后一改方才的作风,等了一会儿才悄然问她:“你不问点什么?” 闻言,赵凰歌笑吟吟的看向他,道:“你问啊。” 当她真的无理由将唐无忧抓进来呢,还不是看到他的眼神儿,知道这是他的熟人么。 唐无忧顿时有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 偏生上了贼船,他在领会了对方意思的时候,还得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我说,你呢。” 唐世子一改先前的散漫,骤然正经了起来:“是自己招认,还是让小爷动手啊?” 他的正经,瞧着也比寻常人多了些不靠谱。 那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听得他这话的时候,才皱眉道:“我没钱,你们若想敲诈,不如杀了我。” 唐无忧:…… 这是拿自己也当傻子呢。 “小爷是兵马司的人,你当我们是土匪强盗不成?” 闻言,那人越发拧眉,只道:“官匪一窝,谁不知道你们?” 这话的语气太嚣张了,唐无忧顿时便冷了脸,走到他的面前。 可惜他生的一向多情,此时便是冷脸,也瞧着不大吓人。 至少这会儿,赵凰歌觉得,这人的面貌是半点都唬不住自己。 然而他一开口,那人就变了脸色。 唐无忧低下头,在他的耳边,淡漠道:“你儿子生的倒是不错,才刚三岁吧。” 这话一出,那矮胖男人瞬间脸色难看,咬牙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可听不懂。” 他对外的身份,乃是孤寡一人,可现在唐无忧竟然能直接说出他儿子的年龄…… 那矮胖男人惊疑不定,唐无忧嗤了一声,站直了身子,道:“听不懂无妨,你那娘子生的模样一般,儿子倒是好看——三岁啊,死了怪可惜的,不如送到楚馆里,反正皮相好,可不少值钱。” 他说到这儿,又定定的看着那人,漠然道:“这提议如何啊,墨七老板。” 连他的真实姓名都说了出来,墨七再装不下去,警惕的抬头问他:“你是谁?” 唐无忧嗤了一声,道:“别装了吧,你当真不认识我?” 上京有名的酒肉纨绔,唐家世子唐无忧,鲜少有人不认得。 墨七自然认识他,但是,那个纨绔不会认识自己。 除非眼前人另有身份。 而且,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唐无忧却不打算再说,只是回头问赵凰歌:“公主殿下,我可只知道这些了,您当真打算作壁上观?” 他明晃晃的挑明了赵凰歌的身份,却是在这时候又坑了她一把。 赵凰歌倒是不恼,只是顺势看向墨七,道:“我耐心不大好,只一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你家人一条命。” 她话不多,可显然比唐无忧瞧着更吓人。 至少墨七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却是认认真真的考虑了起来。 “好,我说。” …… 按着墨七的交代,赵凰歌着人去搜查证据,吩咐完后,却见萧景辰没了踪影。 她微微拧眉,回头问辛夷:“人呢?” 知道她问的是萧景辰,辛夷应声回道:“那些人招认了几个地方,这会儿国师带着人去搜了。” 今日来的有兵马司的人,相较于赵凰歌的贴身侍卫,萧景辰显然不大信任他们。 所以,他亲自去了。 辛夷轻声解释之后,赵凰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与其说是萧景辰不信任他们,不如说他是变相的关心自己的安危。 她压下心中那么点悸动,复又淡漠道:“你们也速去速回。” 唐无忧就站在她身边,看着那些人去了之后,带着调笑,轻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位国师有点不对劲儿呢?” 往日里他跟萧景辰打交道,对方都让他既咬牙又害怕。 可今日瞧着他跟赵凰歌的相处,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凰歌闻言,却是回眸看他,不答反问:“世子别操心旁人了,不如操心下你?墨七跟鬼市做了什么买卖?” 这话一出,唐无忧顿时讪笑着变色。 “公主,高抬贵手啊。” 听得他这话,赵凰歌捏了捏有些发胀的手,面上带笑,声音却带着些提醒:“那你就快点处理干净,别让本宫抓到什么。” 墨七与鬼市有交易,查下去,怕是会连累到鬼市的人。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唐无忧提前处理好,不但不会连累,还能倒打一耙。 闻言,唐无忧眯眼看她,却又轻轻笑了起来:“多谢公主提点。” 小丫头分明是好意,还要提醒的这么冷酷。 他的目光在赵凰歌脸上扫了一圈,却又莫名觉得心中舒坦。 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 这一上午马不停蹄的来回跑,待得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然是正午错后了。 按着那墨七的招供,赵凰歌顺利的拿到了与之相关的证据,至于萧景辰,却是查到一个账本。 回到兵马司之后,赵凰歌没顾得上吃饭,先将所有人收押,又开始翻看着证据,却在看到那账本的时候,微微一怔。 这是一个收支的账册,只是账目记载的却有些怪异。 “国师可看了?” 萧景辰点头,骨节修长的手在其中几处点了点,道:“这是总册。” 几家账目合在一起,打散重新排列,所以才会显得凌乱的很。 但若是按着特定的顺序看,便是清晰了然的。 赵凰歌顺着他的指点看去,果然瞧出些门道,可也有些惊心。 “按着这个看,不止那一处烟花作坊?” 可这之前,他们所查到的,分明只有那一家。 萧景辰应声,见她拧眉,下意识道:“别担心,贫僧已经着人去逐一查访,至多下午便会有结果。” 暗中做火药生意的烟花作坊并不只是这一处,而这背后所藏着的秘密也在逐渐地浮出水面。 萧景辰倒是不慌,毕竟现在该慌乱的,是赫连家才对。 而慌,便会出错。 赵凰歌起初还有些担心,可在看到萧景辰的表情后,却是有些放松下来。 他说的对。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等么?” 听得赵凰歌的问话,萧景辰的目光却是落在她有些发干的唇上,而后默默地推过去一杯茶:“等着吃饭。” 这一上午,连水都没时间喝,饭必然也是没吃的。 闻言,赵凰歌眼中顿时便多了些笑意:“好,都听国师的。”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眼中满是笑意,声音也软了下来。 分明已是深秋,可萧景辰却在那一刻,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属于春日的气息。 温软和煦,让人有些沉醉其中。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 微臣帮您找吧?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 本宫的人手,国师可以调派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 如她所想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 你的人?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 一场乌龙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 当时扣押你的,是他?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 计划有变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 她的秘密,与他有关?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 我必不罢休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 皇上,人都到齐了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假(叹气) 如题,跟猫打架没打过,把手划伤了…… 一指禅明天再战,大家今晚别等了。 遁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 他进了圈套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 护佑本宫,风雨不侵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 赵杞年来了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 谁教你的?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 人送回去了? (二合一)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 怎么就病了?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 你在看什么?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 下月初九,便来寻您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 年轻,底子好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 您看如何?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 小姑姑!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 娘娘不必如此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 公主,有何吩咐?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 国师?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 是皇室得了好处,还是她?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 贫僧会监督公主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 国有明君,天佑北越!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 听皇兄的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 打什么主意呢?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天耽搁了,明天补 今天的章节红包忘发了…… 稿子跟红包,明天一起补,大家新年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 看热闹 二合一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 她的确是别有所图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 这是怎么了?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 朕考虑不周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 你想怎样?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 我信你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 他还能找人算账不成?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 当真要做我徒弟?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 这位长公主,到底图什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 他们待在上京,会安全么?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 交锋 二合一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 我不嫁人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 此番切磋,是何缘故?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 找本宫?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 您可是……有了心悦之人了?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 攀咬 二合一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 星火可燎原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 您要去哪儿?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 公主怕么?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 说吧,求什么?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 不如我替你们带路啊?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 你要找什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 清理门户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 国师勿怪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 天黑,跟好我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 突然就温柔了?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 那只是一场梦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 那个人,是国师吧?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 是,师父!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 人到了么?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 朕要一个真相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 出京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 你看我做什么?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 为何?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 见过皇叔父 二合一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 妾身可以进来么?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 邪不压正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 你来的倒是快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 这就走吧?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 怎么了?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 本宫怎么舍得让你当诱饵?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 请您恕罪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 叩见公主!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 身在红尘,哪能半分不染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 辛夷说了什么?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 你现下,只能相信本宫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 为你这话,信你一次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 国师这么心急?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 公主高见 二合一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 理不辨不明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 可审讯出结果了?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 我可能做什么?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 国师,当心啊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 什么人?!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 试探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1章 不止是她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2章 他招了什么?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3章 剁了喂狗!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4章 万事留心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 五小姐不知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 公主昨夜,收获颇丰吧?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 你在跟本宫说不行?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 留活口!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9章 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0章 你回来了?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1章 此话怎讲?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2章 信我?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3章 万事当心 听得他这话,赵凰歌笑的满脸狡黠:“总归这火烧不到本宫头上,还不许我看热闹了么?再说,难道国师不想看?”&lt;/p&gt; 萧景辰自然想。&lt;/p&gt; 韶明王将李有仁请了过来,那便是存着心思的,这一顿饭,李有仁必然在场。&lt;/p&gt; 哦,还有他那个儿子,李怀兴。&lt;/p&gt; 一顿饭,一场戏,只是不知道,今日唱的这一出,是悲还是喜了。&lt;/p&gt; 他念及此,又嘱咐了一句赵凰歌:“万事当心。”&lt;/p&gt; 如今这话快成了萧景辰的口头禅,面对外人时还冷若冰霜的国师大人,到了赵凰歌的面前,冷意倒是荡然无存。&lt;/p&gt; 赵凰歌对上他的眸子,要出口的话便改了:“有国师在呢,我什么都不怕。”&lt;/p&gt; 小姑娘眼中带着笑意,饶是这话分不出是真心还是调侃,萧景辰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lt;/p&gt; 他捏着指尖,微微的用了力,只道:“贫僧去外面等你。”&lt;/p&gt; 便落荒而逃。&lt;/p&gt; 这人背影里逃也是的,赵凰歌心中瞬间便好了起来。&lt;/p&gt; ……&lt;/p&gt; 他们去的不算早,午饭却还没开席。&lt;/p&gt; 如赵凰歌所料,这一顿饭,还真是宾客满堂。&lt;/p&gt; 韶明王嘴里所说的寻常吃饭,根本就做不得数,他们到了之后,见那正厅里坐着的,除了李家父子之外,还有几个谋士,并着韶明王府的几个公子。&lt;/p&gt; 世子倒是不在,据说他这两日又生病了,所以今日随着韶明王一同去了府衙的,才会是赵崇原。&lt;/p&gt; 韶明王就坐在上首,室内谈笑风生,半点不见先前在府衙的剑拔弩张。&lt;/p&gt; 赵凰歌才到门口,下人们便进门去回禀,旋即便见韶明王含笑看向门口,一面招呼赵凰歌:“河阳,你们来的正好,就等着你们二人开席了。”&lt;/p&gt; 他神态热情,笑容里满是和善,赵凰歌应声走进,与萧景辰并肩而行时,几不可查的轻声道:“看来又是鸿门宴。”&lt;/p&gt; 她几乎没怎么张口,声音放的极低,萧景辰贴着她,才勉强听得真切。&lt;/p&gt; 赵凰歌便在这时偏头看他,一双眸子里满是讥讽。&lt;/p&gt; 他手在一侧,无声的捏了捏她的指尖。&lt;/p&gt; 虽隔着袖子,赵凰歌却在感受到对方力道之后,一瞬间升起隐秘的欢喜来。&lt;/p&gt; 这人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与你同在。”&lt;/p&gt; “来,来皇叔这边坐。”&lt;/p&gt; 赵凰歌进门后,韶明王便乐呵呵的招呼了她,一旁的赵崇原,则是请萧景辰上座。&lt;/p&gt; 韶明王倒是没骗他们,先前一直未曾开席,便是在等赵凰歌。&lt;/p&gt; 众人互相见礼之后,赵凰歌落了座,韶明王就让下人传膳了。&lt;/p&gt; 下人们是早就等着的,这会儿鱼贯而入,不多时便将珍馐美味摆满了桌。&lt;/p&gt; 正厅面积不算小,赵凰歌就坐在萧景辰的右面,而她的身边不远坐着的,便是李有仁与他儿子李华兴。&lt;/p&gt; 至于那几个谋士们,则是坐在下首,排在了韶明王府的儿子们后面。&lt;/p&gt; 自她落座之后,赵凰歌便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偏了偏头,余光倒是找到了来源出处。&lt;/p&gt; 竟是李怀兴。&lt;/p&gt; 这人年约二十出头,生的倒是不错,只是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着实让人有些不大舒服。&lt;/p&gt; 赵凰歌垂眸,借着端酒杯的动作调整了姿势,也将那人的目光与她隔绝开了些。&lt;/p&gt; 宴无好宴,倒像是人人都不曾察觉似的。&lt;/p&gt; 酒过三巡,韶明王当先开了口:“今日在府衙之事,虽说是那卢家不知何故栽赃与本王,但本王依旧是要给自己洗刷冤屈,找出真凶的。旁人信不得本王,相信李大人慧眼如炬,定能知晓本王的清白。”&lt;/p&gt; 闻言,李有仁只是笑:“王爷说的是,天理昭昭报应循环,善恶到头都有论,真相自然会大白的。”&lt;/p&gt; 他连虚与委蛇都带着些敷衍,韶明王倒是不见生气,只道:“李大人说的好,真相定会大白,还有那位副指挥使,待得查清楚他的冤屈,才可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lt;/p&gt; 他话里有话,李有仁应声不在多言,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当先给韶明王敬了酒。&lt;/p&gt; 赵凰歌被请来,倒成了一个看客,她瞧着房中这一幕,却不妨那李怀兴已然往左侧坐了坐,悄然的跟她说话。&lt;/p&gt; “您就是河阳公主?”&lt;/p&gt; 李怀兴年岁不大,说话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脆,这会儿压低声音询问她,满脸都写着想与她攀谈。&lt;/p&gt;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避让了一下,惜字如金道:“是。”&lt;/p&gt; 她在外人面前向来冷淡,这会儿面上虽然有笑容,可却是矜淡的很。&lt;/p&gt; 若是那些知情识趣的,这时候便会自行离开不再自讨没趣,可偏生李怀兴却瞧不懂脸色。&lt;/p&gt; 至少在看见赵凰歌这模样时,他非但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反而还继续兴致勃勃道:“来之前,我便在想,这位从上京中来的河阳公主会是什么样子,如今一见,才知道何为见之忘俗。”&lt;/p&gt; 这话夸赞的倒像是出自真心,然而他们今日不过第一次见,因此这真心里面,便也加了些警惕。&lt;/p&gt; 这一次,赵凰歌连话都不肯与他说了,只微微颔首,便不再开口。&lt;/p&gt; 李怀兴碰了个软钉子,看着赵凰歌默默吃菜的模样,将手中的酒杯转了转,才要说什么,却见有人从外面悄然走了进来。&lt;/p&gt; 那人他认得,是他父亲李有仁身边的侍卫。&lt;/p&gt; 李怀兴骤然安静了下来,赵凰歌余光往那边瞧了瞧,见外面的侍卫走进来,低声与对方说话,先起了警惕。&lt;/p&gt; 这侍卫瞧着有些面熟。&lt;/p&gt; 她才想着,便见李有仁当先站起了身。&lt;/p&gt; “王爷,下官临时有些公务,需得赶回总兵府,还请您见谅。”&lt;/p&gt; 饶是李有仁极力的保持着镇定,然而那眉眼里也带着些戾气,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lt;/p&gt; 韶明王见状,先关怀道:“可要本王派人与你一同回去帮忙?”&lt;/p&gt; 这话一出,李有仁立刻谢了恩:“多谢王爷,不过却是不必了,下官暂且告退。”&lt;/p&gt; 他也不与韶明王寒暄,表明之后便起身离开,唯独剩下了一个李怀兴。&lt;/p&gt; 赵凰歌不知这人唱的是哪一出,却清楚的瞧见,在李有仁走之后,韶明王的身侧多了一个下人,借着给他斟酒的动作,低声说着什么。&lt;/p&gt; 而后,便见韶明王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lt;/p&gt; 他抬了抬手,道:“来,咱们继续吃。”&lt;/p&gt; 赵凰歌挑了挑眉,知道必然是生了些乱子。&lt;/p&gt; 她才想到这儿,便见萧景辰敲了敲桌案,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可仔细听来,却带着些不虞的。&lt;/p&gt; “公主,贫僧与你换个位置吧。”&lt;/p&gt; 这话一出,倒是打断了赵凰歌的思索。&lt;/p&gt; 她诧异的看了一眼对方,就看到了右侧那个冲着自己笑的李怀兴。&lt;/p&gt; “公主,我敬您一杯。”&lt;/p&gt;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赵凰歌也莫名的明白了萧景辰的意思。&lt;/p&gt; 偏生对方面无表情,倒像是随口一言似的。&lt;/p&gt; 赵凰歌假意垂眸思索,笑着反问他:“我坐的好好儿的,国师为何要突然与本宫换位置?”&lt;/p&gt; 萧景辰也不多言,只道:“公主请。”&lt;/p&gt; 他这神情冷淡的很,然而那一点怒色倒是让赵凰歌看的真真切切。&lt;/p&gt; 她便也不再逗弄萧景辰,从善如流的与对方换了位置。&lt;/p&gt; 韶明王的目光在这边逗留了一瞬,待得看到这二人的动作时,却是勾了勾唇。&lt;/p&gt; 李怀兴手中举起来的酒杯,现下还被他就这么端着,然而那两个人无视了他换掉位置,倒将他彻彻底底的晾在了一旁。&lt;/p&gt; 李怀兴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到底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lt;/p&gt; 反倒是萧景辰在坐过来之后,终于瞧见身边有一个活人似的,淡漠道:“李公子要敬酒?贫僧出家人,便不必了。”&lt;/p&gt; 李怀兴越发一头雾水,甚至在心中诧异了起来,他也没打算敬这位国师啊?这人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lt;/p&gt; 然而萧景辰在说完这话之后,便不再理会李怀兴。&lt;/p&gt;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到底是重新坐了下来。&lt;/p&gt; 只是这人的目光,却还是时不时的越过了萧景辰这一道围栏,看向赵凰歌。&lt;/p&gt; 他的眼神实在是让人讨厌,萧景辰的眉宇间都隐约带着些不愉快,偏生赵凰歌像是一无所觉似的,还悄声问他:“国师,这是怎么了?吃菜呀。”&lt;/p&gt; 萧景辰抿唇,道了一声谢,乖乖的将赵凰歌指过的那几道菜,挨个都吃了一遍。&lt;/p&gt; 赵凰歌越发笑的眉眼弯弯。&lt;/p&gt; 萧景辰吃完后,方才淡漠道:“这人心术不正,公主最好离他远一点。”&lt;/p&gt; 能在宴会上便这么光明正大的跟赵凰歌套近乎,且还言辞中试图亲近,若不是这人没长脑子,那就是他的脑子里全是坏水儿。&lt;/p&gt;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儿。&lt;/p&gt; 赵凰歌没成想这人说了这么一句,当下便忍俊不禁,然而看着萧景辰的模样,到底是将那笑容给忍了回去,认真的点头道:“国师说的没错。”&lt;/p&gt; 分明她这模样乖巧的很,然而萧景辰总觉着,她的笑容里,像是带着调侃似的。&lt;/p&gt; 他不再多言,安安静静的打算做一堵人墙。&lt;/p&gt; 谁知,却到底没能如了愿。&lt;/p&gt; 一顿饭才吃到一半,外面便有些轻巧的响动。萧景辰的目光随意看了看,眸光却是骤然一冷。&lt;/p&gt; 那个标识路上&lt;/p&gt; 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便又继续吃菜。&lt;/p&gt; 好一会儿,才见萧景辰放下了筷子,起身道:“王爷,贫僧该回去诵经了。”&lt;/p&gt; 宴席上正热闹着,韶明王在与谋士们闲话,间或会与赵凰歌说两句。&lt;/p&gt; 气氛这样和谐,唯有萧景辰眉眼淡然,甚至在这“大好”的气氛里,跟对方开了口。&lt;/p&gt; 韶明王才想说什么,却又莫名读懂了对方,笑了笑,道:“国师请吧,本王便不送你过去了。”&lt;/p&gt; 他面上带笑,心里却忍不住道,才先想着是个脱离红尘的,眼下看来不过是脾气坏罢了。&lt;/p&gt; 毕竟,萧景辰眼中的不耐烦,他可看的清清楚楚。&lt;/p&gt; 反观赵凰歌,倒是对这宴会很感兴趣的样子。&lt;/p&gt; 这就够了。&lt;/p&gt; ……&lt;/p&gt; 得了韶明王的准允,萧景辰起身便走了,走之前与赵凰歌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lt;/p&gt; 方才是有人在传暗号,有人在求助。&lt;/p&gt; 而求助的人,却是宿罗。&lt;/p&gt; 赵凰歌不知宿罗那边的情形如何,然而眼下也的确离不开,眼见得萧景辰离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复又挂上了笑意。&lt;/p&gt; 说是简单的中午吃一顿饭,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走了两个人,按说韶明王该不高兴的。&lt;/p&gt; 然而他面色如常,还不断地招待着:“河阳多吃些,在皇叔这里,便是你自己的家。”&lt;/p&gt; 赵凰歌柔声道谢,不动声色的想看这人要唱哪一出。&lt;/p&gt; 韶明王没先开口,一旁的李怀兴倒是喝的有点多了,这会儿脸上都染了醉意的红,瞧着赵凰歌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轻佻。&lt;/p&gt; “公主难得来一趟永韶城,不知可有领略过这里的风光?不如,本公子带着你出去转转如何?”&lt;/p&gt; 他眼中虽然还带着讨好,可惜神情却有些不大清明了。&lt;/p&gt; 赵凰歌微微拧眉,淡漠道:“这就不必了。”&lt;/p&gt; 她说到这儿,复又顿了顿,又道:“不过,方才李大人这般着急的离开了,李公子难道就不随着回去么?”&lt;/p&gt; 听得她这话,李怀兴却是笑道:“本公子自然是想回去的,可是此番前来一遭,便是为了给韶明王贺寿。他明日便是寿诞之日,若是我这会儿走了,明儿个岂不是还得再跑一趟么?”&lt;/p&gt; 这话说的倒是在情理之中,赵凰歌抿唇一笑,对此不置可否。&lt;/p&gt; 便在此时,下人进门来回禀,道是:“戏班子已经预备好了,王爷,可要现在移步?”&lt;/p&gt; 闻言,韶明王顿时开怀笑道:“诸位,随本王一同过去听曲儿如何啊?”&lt;/p&gt; 他这话一出,众人自然是纷纷吩咐,赵崇原也在此时笑道:“公主一同前往吧,上次那戏班子,可不如今日的。”&lt;/p&gt; 赵凰歌眯了眯眼,笑了一笑,道:“好啊。”&lt;/p&gt; 她没有走在前面,而是落后半步,出门时给锦心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而去。&lt;/p&gt; 说是移步,也不过是转了个弯儿罢了。&lt;/p&gt; 戏台便搭建在隔壁,不过地方倒是比这儿宽敞些,且因着临了一个湖,在这冬日肃杀的时节,湖水还未曾结冰,里面清晰可见红色的鱼尾摇摆。&lt;/p&gt; 韶明王当先落了座,待得众人都坐下后,那戏曲便开了场。&lt;/p&gt; 台上热热闹闹,唱的是一出书生佳人一见钟情,共赴云雨巫山的戏码。&lt;/p&gt; 赵凰歌没听过这一出戏,可这不妨碍,她在听到那略显淫靡的唱词后,还没反应过来不对劲儿。&lt;/p&gt; 她微微拧眉,先起身道:“本宫不胜酒力,便不看了。”&lt;/p&gt; 眼见得她要走,韶明王应声,还吩咐下人们好生送她走。&lt;/p&gt; 赵凰歌摆了摆手,道:“不必,你们继续便是。”&lt;/p&gt; 她说完这话,起身便要离开,不妨这身后,却跟上了一个尾巴。&lt;/p&gt; “公主,留步。”&lt;/p&gt; &lt;/p&gt;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4章 这有什么不值得?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5章 您自己伤的自己?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6章 大人怎么这会儿走?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7章 你怎么来了?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8章 竟然是赵瑾晴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9章 什么意思?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0章 全都交给你了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1章 你说,谁来了?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2章 别有用心的礼物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3章 世子是心虚了?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4章 国师可要一并看看?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5章 请您主持公道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6章 他这是被韶明王坑了?!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7章 巧舌如簧!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8章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9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0章 将人都拿下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1章 闭嘴!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2章 他们招认了 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辛夷也不多留,急急忙忙的就要赶回上京去。 严华寺距京都距离虽不算远,可她交代的都是急迫之事,需的抓紧时机。 见他要走,赵凰歌又将人叫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她神情里带着关切,辛夷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办好!” 眼见得这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赵凰歌反倒是无奈失笑。 她是想让这人自己小心,谁让他小心办差了! 不过,因着辛夷的出现,让她自昨日开始便笼罩着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来几丝光明。 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的亲人、挚友、下属忠仆全部都在,她不是前世里那个含恨自戕的赵凰歌。 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锦绣敲了敲门,得了赵凰歌的应诺,方才进门回禀道:“公主,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却并未立刻过去,而是问道:“膳食可预备好了?” 锦绣笑着应声道:“回公主,已经预备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特意做了芙蓉汤。” 赵凰歌颔首,唇角勾了一抹上挑的弧度:“将这汤给国师送去,就说,是本宫的谢礼。” 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锦绣却觉得浑身一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自烧退之后,神情里总带着一抹散不开的戾气。 但锦绣不敢多问,闻言只恭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待得锦绣去了,赵凰歌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汤池。 在小佛堂呆了一上午,浑身都染上了佛香。 这是属于萧景辰的味道。 赵凰歌神情厌恶,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进了杂物桶中,只是在触及腰内悬挂的香包时,却是指尖微顿。 香包色浅,内中装着几味药草与花叶,配在人身上,散着幽幽的香气。 这味道浅淡,却若有似无的勾人心。 赵凰歌点燃了火石,将香包拽下来引燃,一并扔在了杂物桶中。 衣物易燃,瞬间与香包一同燃烧起来,火光肆虐,内中香料被灼烧升腾,香气缥缈,经久不散。 眼前火光与前世栖梧宫重叠在一起,赵凰歌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掐着掌心,却被那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那香味儿越发浓烈了。 香气与烧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火焰,眸光却越发幽暗几分。 这香包是她调配的,单独用香并不会如何。 可若是加了芙蓉汤…… 便可使人心智迷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在佛堂内坐那般久。 所以,萧景辰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跳跃了一下归于黑暗,衣物与香包尽数化为灰烬,赵凰歌这才收回了目光,敛去一身的阴霾,径自沐浴去了。 一整个下午,赵凰歌都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她这才将抄写好的心经收了起来,起身去了禅房。 房门紧闭,室内未曾点灯,一片暗沉。 赵凰歌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外,直到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叩见公主。” 她颔首,问道:“本宫来寻国师,他不在么?” 那小和尚再次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国师出去了,您若有事,可以告知小僧,待国师回来后,小僧代为转告。” 赵凰歌若有所指的问道:“他当真不在?” 见小和尚点头称是,她这才笑道:“无妨,本宫随意走走,你先下去吧。” 见状,小和尚应声去了,赵凰歌见他背影远去,却依旧站在原地。 恰好巡逻的岳州经过,听得他们的对话,因过来请安:“给公主请安,可需下官去寻国师前来?” 他声音里带着讨好,赵凰歌却是摆手道:“本宫并无要事,等国师回来便可,岳大人自去巡逻便是。” 她神情清冷,岳州也不敢再说下去,应声之后,却又被赵凰歌叫住:“等等。” 岳州连忙顿住脚步,恭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赵凰歌微微弯唇,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昨夜你说寺内有异常,出什么事儿了?” 她这问话,倒是将岳州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昨夜巡逻侍卫吃错了东西,属下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下已经无碍,请公主放心。” 昨夜他分明见萧景辰房中有打斗痕迹,可国师却不肯承认。岳州心中狐疑,先去询问了公主那边无碍,回去后便将人盘查了一遍。 巡逻的侍卫们的确中了招,可却半分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等事情若被长公主知晓,必然是要问罪的。 岳州自然不敢说,再加上如今没发生什么要紧事,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凰歌心知肚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点头道:“岳大人辛苦了。” 岳州忙道不敢,又道:“那下官先去巡逻,您有事情,随时差人吩咐下官便可。” 赵凰歌应了,岳州这才带着侍卫们离开。 待得人都走后,这禅房门前倒是难得清静了下去。 秋日的天,傍晚时分余温未散,空气已然凉了几分。 赵凰歌似无所觉的站在门口,倒对这等待半分怨念也无。 不过,萧景辰也并未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室内燃起一抹烛光,旋即有人走了出来。 大抵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神情还有些惺忪,见到赵凰歌的时候,难得带出些许的波澜:“公主怎么在此?” 平心而论,萧景辰并不想看见赵凰歌,不知是不是上午她身上的味道太过侵扰人心,让他这一下午都未曾睡安稳。 因此那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满。 赵凰歌不以为意,只抿唇轻笑:“下午抄了心经,为求心诚,不愿劳动仆从,想亲自送过来请您供奉上——没有打扰到国师吧?” 不知怎的,萧景辰总觉得她话里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但因着才睡醒,他神情里尚且有几分茫然,倒让那寻常的“生人勿近”气息少了许多。 这会儿听得她这话,他也只是淡淡颔首,应道:“公主心诚,先祖必然欣慰,请吧。” 他将人请到了房间里,赵凰歌自他身边经过时,萧景辰下意识避开,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再无上午扰人的味道。 只是夜风浮动,却有芙蕖暗香袭来。 那一瞬间,萧景辰心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可不等他抓住,便见赵凰歌回首,含笑问道:“经书需放在哪里?” 她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带着些英气,笑起来时,却又多了几分甜。 如这嗓音一般,绵柔软糯。 萧景辰微微一顿,下意识捏着佛珠转了几颗,声音倒是恢复了淡漠:“公主放在桌案便可,稍后贫僧会送至长明灯前。” 赵凰歌笑容不变,依言将经书放在桌案上,意味不明的笑道:“有劳国师,再会。” 她说这话,也不多逗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可萧景辰捏着佛珠的手,却是紧了些。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赵凰歌背影渐行渐远,分明身形窈窕,萧景辰却莫名觉得,内里雌伏着一只巨大的兽。 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那一叠抄写好的经文上。 字体清秀端庄,落笔的笔锋却利落至极,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违和。 萧景辰将经文收起,才打算往外走,却觉震颤袭来。 “轰隆——” 大地都似裂开的声响,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萧景辰骤然抬头望声音来源看去,却见西北方向浓烟滚滚,在这将暗未暗的夕阳里,直冲霄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3章 问出了什么?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4章 本宫也去吧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5章 算计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6章 对峙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7章 施老怎么说的?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8章 公主来了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9章 承蒙公主吉言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0章 吃饭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1章 孰轻孰重?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2章 前尘 正文 第362章 前尘 皇帝的话言犹在耳,萧景辰却是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当初皇帝曾经与他列举过诸多关于赵凰歌之事,话中透露出的疼爱与担忧,也让他对赵凰歌起了防备之心。 如皇帝所言,他疼爱赵凰歌,但更不愿因见到日后赵凰歌走了歪路,而对北越的江山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所以,他要先下手,毁了赵凰歌的名节,一个被推到风雨顶端的女子,此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乃至于放大。 这样的话,她再想作恶,便需的掂量掂量了。 皇帝当时与他苦口婆心说了许久,萧景辰也曾经迟疑犹豫过。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下手。 命数乃是天定,以修改命数盘的代价,去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名节,这事儿他做不出来。 更何况…… 皇帝所说的那个命数,对赵凰歌太不公平。 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念及当初皇帝的话,萧景辰越发面沉如水。 当初他未曾下手,但没有想到,皇帝还是找了旁人。 当夜发现无相在殿内,试图对命数盘动手脚的时候,他便猜到了无相的目的。 所以第二日,他才会自取心头血,想替她测算出真实的命格。 但他失败了。 可也正是如此,才有了后来他与赵凰歌相处的契机,朝夕相处之中,也让他对赵凰歌从最初的防备,乃至于渐渐相知。 他也才得以知道,赵凰歌并非是皇帝所说的样子。 他以为她有的是野心与欲望,实则她却是心怀天下的大义。 萧景辰有眼睛,会自己看,从他眼中所见,皆是这女子为世人的一颗悲悯之心。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能做出来谋朝篡位之事么? 至少萧景辰是不相信的。 反倒是现在,在抽丝剥茧之后,让萧景辰渐渐起了疑心。 赵凰歌一个女子,心无杂念,对皇帝又是这般的崇敬。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让皇帝这般下的了狠心,要毁了她? …… 接下来的两日,赵凰歌的日子倒是清闲了下来。 虽然她深陷局中,但因着有萧景辰与施留行,她倒成了那个无所事事之人。 今日已是初五,进了冬月,天便越发的冷了。 夜里的时候,外面便风声呼啸,屋内炭火足,也挡不住外面丝丝缕缕透进来的寒气。 待得晨起推窗,赵凰歌才发现端倪。 竟是好一场鹅毛大雪。 撕绵扯絮似的,将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银白之中。 前两日的积雪未曾清扫干净,地面再次被覆盖住,新寒加旧冻,连说话时呼出的冷气,仿佛都能随时被冻上似的。 锦心功夫平平,人也不抗冻,进门时被暖气一激,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子。 见她这模样,赵凰歌轻笑一声,示意她来炭盆前暖手,一面道:“起这么早做什么,这样的天,也该多暖一会儿。” “奴婢粗糙惯了,况且主子才是第一位的,哪儿有您醒着,奴婢却躲懒的道理?” 锦心笑着回她,又见赵凰歌站在窗前,无奈道:“您还说奴婢呢,天这样冷,您怎么连披风都不穿?”?</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3章 辛夷传了信 正文 第363章 辛夷传了信 锦心说着,径自去拿了披风,要给赵凰歌披上。 赵凰歌摆手拒绝了,一面将窗户关上,回身走到了铜镜前。 夜里没睡好,早起脑子里都是混混沌沌的,这会儿被风吹了一会儿,脑子里才清醒了些。 大雪一时半刻没有停歇的迹象,赵凰歌吃了早膳,才打算去隔壁看赵瑾晴,便见桑枝前来回禀,道是:“辛夷传了信来。” 闻言,赵凰歌伸手接了,待得看到上面内容之后,微微拧眉,沉声道:“本宫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说着,随意拿了披风系上,走到门口,又吩咐锦心去隔壁照应一些。 锦心应声,一面将人送上了马车。 大雪落在马车上,车内的热气被驱散,赵凰歌捧了一个小小的暖手炉,却依旧觉得有些冷。 她拢了拢衣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越发觉得心中的烦躁多了几分。 方才辛夷传话来,说是撬开了那巫僧的嘴,然而却问出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因着事关重大,请她尽快前往。 先前将那巫僧给偷梁换柱的时候,赵凰歌便直觉这人知晓不少秘密,其后韶明王迫不及待的灭口,更证实了她的猜想。 而现下,这人在死鸭子嘴硬了几日之后,终于肯开口了,赵凰歌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人所知道的秘密,兴许就是她要找寻的真相。 只是赵凰歌没想到,从这人嘴里问出来的东西,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 “这是他说的?” 赵凰歌去之后,辛夷便递给了她一份供词,起初她神情尚且平静,可看到后来,却是连捏着纸张的手都用力到了发青。 上面字字句句,皆是指向了韶明王。 红莲教为他指使,不但祸害百姓,更令人发指的却是另外一桩——勾结西楚。 “千真万确,他招认之后,供述出了藏匿证据的地方,属下们带人去找了,这便是从中翻出来的。” 辛夷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公主,此事事关重大,可要将施老请过来?” 赵凰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那些东西一一展开。 巫僧想来是早就防备了韶明王,所以藏起来了不少东西,除却信物之外,甚至就连往来信件都还留存着。 赵凰歌在看到其中一封信的时候,却是骤然捏紧了。 那信的末尾,有一个私章。 她几乎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私章的来源。 西楚,镇南王。 韶明王,当真与西楚有勾结! 这个认知,让她既震惊,又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韶明王要除掉人证,更不顾一切的疯狂,连她都敢下手。 此事若是被大白于天下,莫说是将他带回京中圈禁,便是直接将他就地格杀了,皇帝也只会道一句干得好。 这可是谋逆! 韶明王是疯了?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沉声问道:“国师知道么?” 闻言,辛夷顿时摇了摇头,道:“没您的允许,属下谁都没有透露。”?</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4章 打草惊蛇 正文 第364章 打草惊蛇 “请国师来吧,施老暂且先不必惊动,以免打草惊蛇。” 这事儿太大,总兵府里未必人人干净,眼下要收拾一个韶明王,那些人自然都尽心竭力的给施留行做事。 可万一这事儿后面被扒出来与他们相关的,只怕他们头一个便会成为倒戈相向的那位。 得了赵凰歌这话,辛夷应声而去,赵凰歌想了想,则是带着人去了关押巫僧的地方。 巫僧这些时日都被关在一间单独的房内,以药控制着,让他跑不了也死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时日被吓破了胆,他再不复起初那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样,瞧着破有些形销骨立,眼眶凹陷下去,带着些惊弓之鸟的意味。 见赵凰歌进来,那巫僧下意识抬眼看她,旋即又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倒是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几日不见,不认识本宫了?” 那巫僧自然是认识的,不但认识,经过这几日之后,越发的印象深刻了。 “给公主请安。” 他说这话时,神情里也带着些小心翼翼与讨好。 赵凰歌摆了摆手,道:“本宫今日过来,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替我弄清楚,我便走,绝不为难你。” 她开门见山,那巫僧下意识看她,眼神里满是小心:“小人什么都招认了,真的再无可招认的东西了。” 说这话的时候,巫僧的表情也有些痛苦。 起初他还挺倔强的,自诩身上背负着秘密,谁都奈何不得他。 可自从他亲眼见证替他去死的手下的下场,又见识了这些看押自己的人的手段,巫僧便不敢再拿乔了。 而现下,他更是看的明白。若是如实配合,在他们的手里,自己还有一条活路。 可若是不配合,真的让他们将自己扔出去,那才是他的死期呢。 见巫僧这模样,赵凰歌淡漠道:“本宫今日问你别的。” 见状,巫僧连声答应,心里却在斟酌,这位公主想干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赵凰歌问他的,却是一个与先前截然不相干的问题。 “赠药让你拿来控制教徒的人,你可能指认出来?” 赵凰歌这话一出,巫僧先是楞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能。” 他还以为赵凰歌要为难自己呢,不想竟然真的是问他问题。 巫僧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试探着道:“这次被抓的那些人里,他并不在其列。小人虽然知道他有一个标志性的图腾,可他精通易容,泥鳅似的,并不好捉。” 闻言,赵凰歌只道:“这就不必你操心了。” 先前她怀疑上了巫僧之后,便让龙虎司的人去查了,虽说龙虎司在别人的地盘上查探消息有些艰难,到底也还是查到了些东西。 原本她就要来找这巫僧的,今日也算是顺带而为。 赵凰歌不知这药里的成分,但却怀疑内中有些东西并非北越所有。她需要找出来那人,好确认心中的想法。 这巫僧还是有些用处的。 念及此,赵凰歌复又道:“还有一件事。” 苏行歌?</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5章 公主明鉴! 正文 第365章 公主明鉴! 她一开口,那巫僧便有些紧张,却听得赵凰歌道:“你交的东西,本宫都看过了,你当真能保证不是栽赃污蔑?” 巫僧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是这话,恨不能拍着良心保证:“千真万确,这可都是韶明王逼我的,小人不过是他门下一条走狗罢了,我也是为了活命,希望公主明鉴!” 他着急忙慌的要撇清楚关系,赵凰歌只是睨着他,淡淡道:“你是不是被逼,本宫自有分辨。不过此番你既肯招认,本宫回头自会与你求情。这几日,你便暂且在这儿待着吧。” 得了赵凰歌这话,巫僧心中却有些忐忑,迟疑着问道:“公主,您没有别的需要小人做的么?” 没了巫僧高人这个名头,他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男人罢了。 辛夷他们在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放肆,但见赵凰歌面嫩年岁小,倒是起了些心思,兴许抱着这条大腿,能给自己额外换一些生的机会。 然而赵凰歌回答的却是干脆:“不必。” 听得这话,巫僧才要说什么,就见辛夷已然进门来。 见状,他想要出口的话,瞬间都咽了回去。 下一刻,便见辛夷进门行礼,道是:“国师来了。” 闻言,赵凰歌颔首,转身出了门。 外面雪未停,萧景辰在隔壁的房中,她迎着风雪进门,男人回过头来。 “国师。” 听得赵凰歌唤他,萧景辰应声,先递给了她一个汤婆子。 赵凰歌鲜少用这玩意儿,这会儿被他塞到手里,倒是愣了一下,继而轻笑道:“哪儿这么娇气,还用这个。” 只是话没说完,就听萧景辰淡淡道:“天冷。” 他言简意赅,赵凰歌却是笑了起来:“多谢国师好意。” 萧景辰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自己回身坐了,倒了盏茶,才问她:“问的如何?” 说起来正事儿,赵凰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正色道:“国师请看。” 她将东西都递了过去,一面道:“先前本宫曾查到那药的来源,如今看来,应当可以佐证巫僧的话。韶明王的确与西楚有收尾,只是本宫有一点不明,那镇南王这些年多多少少带着人与北越起了战事,他二人怎么能搅和到一起去?” 北越与西楚的战事由来已久,大大小小的战事,赵凰歌基本都是知道的,韶明王的永韶城临近戍边,也曾受到过侵袭。 若她没记错的话,他与镇南王也是交手过的。 化干戈为玉帛这事儿,倒也并非不可能发生,只是他二人得有多大的利益,才能化解这段恩怨? 赵凰歌这话,萧景辰却是神情冷峻:“这利益,兴许大到令人发指。” 闻言,赵凰歌下意识看向他:“国师知道什么?” 萧景辰却只是摇了摇头,道:“还不曾确定。” 他这话说的含糊,赵凰歌才想问什么,便听得萧景辰又道:“这巫僧的话,未必全是真的。他兴许不会骗你,但难保韶明王不会骗他。”?</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6章 贫僧陪你一起 正文 第366章 贫僧陪你一起 这个,赵凰歌倒是想到了,毕竟韶明王做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将所有的计划都对人全盘托出。对方是合作伙伴,也是需要防备之人。 如同巫僧防备韶明王一般,韶明王也在防备着他。 因此这会儿听得萧景辰的话,赵凰歌点头应道:“本宫已经让龙虎司去查了,是非真假,验证了便知。” 她说到这儿,又看着萧景辰道:“还有一件事,本宫传了信去西楚。龙虎司有人在清远,至多两日便会有消息了。” 那些人,还是当初去寻萧山的时候留下来的,不想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萧景辰见她思虑周到,也不再多言,只温声道:“公主也不必有太大压力,邪不压正。” 闻言,赵凰歌却是笑了起来:“自然。” 雪越发的大,赵凰歌原本打算过后便回去的,现下瞧着情况,却知怕是要住下来了。 萧景辰得知她的打算,吩咐人去将新采买的被褥等物送过来,末了又道:“贫僧陪你一起。” 只是这话里…… 却带着些歧义。 萧景辰还未曾反应过来,赵凰歌便先调侃的笑问道:“国师与我住?” 这话一出,萧景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面上倒是十分正经,垂眸道:“公主慎言,名节要紧。” 然而话音未落,萧景辰却骤然想起了别的。 当初,差点毁了她名节的,也是他。 因着萧景辰低着头,赵凰歌并不知道他神情里那一瞬间的阴郁。 甚至在听得他这话的时候,还能整好以暇的调侃:“国师这话说的,本宫爱惜羽毛的紧。况且,方才难道不是你先说的么?” 萧景辰越是这样正正经经的,她这嘴就越想欠上一两句,非得看到男人无可奈何,又面皮薄的红几分才肯罢休。 下一刻,萧景辰便如她所愿的叹了口气,无奈道:“贫僧还有事,便先走了。” 只是他话才说完,便见赵凰歌笑吟吟的问他:“国师不是才说要留宿么,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小姑娘话里满是调侃,萧景辰无奈的看向她,才想说什么,便见玄霄从外面进来,神情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冷肃。 “主子……” 只是玄霄一句话未完,就看到了房中的赵凰歌。 他的话,顿时便收了回去。 见玄霄这脸色,赵凰歌挑了挑眉,哪儿还不明白,这是自己听不得的。 她虽有好奇心,却也不是什么都要过问,因此当下便收敛了那一份轻佻,起身道:“好了,国师这会儿不用走了,本宫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这话,噙着那一抹笑容转身出去了。 倒是萧景辰,在听到她话里若有似无的挤兑,纵容的一笑。 待得赵凰歌去了,这才正色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赵凰歌走的时候,玄霄还慌了一瞬,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坏了自家主子什么好事儿似的。 但这会儿听得萧景辰开口,便也瞬间收敛了八卦之心,沉声道:“您让属下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7章 想做什么? 正文 第367章 想做什么? 大雪撕绵扯絮,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已是临近正午,天色却暗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空气冷的很,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寒意,仿佛随时都能将人给冻上。 赵凰歌出了门后,见这样的天气,四下看了一圈,只捡了一间暂且空着的房间走了进去。 此处原是红莲教的老巢,现下萧景辰将人给逮了之后,因着想要钓鱼,所以做出了外松内紧的局面,瞧着外面无事,内中却是个个都有机关的。 她进门之后,只拿眼一看,便知道他将机关设在了哪里。 赵凰歌过去之后,随手将一侧牵引的线给扯开,辛夷已然跟了进来,忙的上前替她收拾,一面轻声问道:“公主,咱们不回去么?” 这里的环境到底简陋了些,这样的大雪,倒不如在韶明王府住的舒服。 赵凰歌知道他的意思,闻言只轻笑一声,道:“本宫觉得这儿挺好的。” 别的不说,瞧着萧景辰与她说话的模样,就足以让她忽略这里艰苦的条件。 再说了,比这儿还艰苦的地方她又不是没有住过,还真不介意这些。 赵凰歌说着,又吩咐道:“你这两日上点心,那消息放出去之后,怕是有人要不安分了。” 今日巫僧的招供,除了供认出来韶明王之外,还有一些本地的小鱼小虾。赵凰歌为了钓鱼,放出去不少消息,眼下韶明王被看管在府上,这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赵凰歌不嫌鱼小,各有各的作用,更何况,谁知道这些人的后面没有大的呢? 见她脸上笑的冷,辛夷低头应声:“主子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他说着,见赵凰歌没别的吩咐,便出去替她端热水去了,待得他走后,赵凰歌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她方才多心了,自从她跟萧景辰合作之后,大多数遇到下属回禀消息,萧景辰不但不会回避,还会主动的让她听一下。 但方才玄霄的模样,仔细想来,却有些不对劲儿。 就像是……那事儿不能让她听一样。 赵凰歌思来想去的半日,半点都找不出她近来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末了只能将那不安给摁下去,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多。 …… 玄霄走后,萧景辰半日都站在原地未曾动弹。 吩咐玄霄的时候,萧景辰神情淡然自若,半分端倪都没有露,可待得房中只剩下他一人,他的眉眼中便只剩下了暗沉。 先前的猜测,全都被证实了。 因着赵凰歌当时要找无相去查关于火药之事,皇帝担心无相会说漏嘴,故而借由了玉璋的手,将无相给杀了。 其后,他又将玉璋给灭口,嫁祸给了赫连家。 赫连家隐约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但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在后来赵凰歌拽出蛛丝马迹的时候,方才松了口,隐晦的表明此事另有主谋。 从头到尾,都是皇帝作恶。 萧景辰看着外间越发大的雪色,无声的捏着眉心,他眉心发胀,带着些让人难忍的疼痛,让萧景辰连呼吸都有些不大舒服。 方才玄霄前来,问他可要将事情真相告知赵凰歌,萧景辰拒绝了。 不但拒绝,还吩咐玄霄将此事尽力遮掩。 他不愿意让赵凰歌知道。 与赵凰歌相处的时日久了,萧景辰对于她的脾性也摸透了几分,瞧着是个刚烈的女子,实则内心柔软的很。 尤其是对于亲人。 她保有最天真与毫无保留的赤诚爱意。 若是让她知道,便是最亲近的人捅了她一刀—— 萧景辰一时竟有些不敢想下去。 房中有些闷,他莫名待不下去,看了一眼越发沉闷的天色,索性理了理佛衣,转身出门去了。 他是去找赵凰歌的,谁知人却不在。 门口守着的是他的人,见萧景辰前来,先行了礼,得知他来意之后,恭声回禀道:“回国师,公主一刻钟之前去了后山,说是晚些时候回来。” 萧景辰有些诧异,这会儿风雪正大,她出去做什么? 但下人也不知道答案的,萧景辰复又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叫人拿了油纸伞,又回房取了一件氅衣,顺着他们指引的路线,前去寻她。 不想,人没寻到,先遇到了袭击。 …… 来人身手如电,迅捷而刚猛,萧景辰脑子没反应过来,先下意识的往一侧避让开来他的动作。 与此同时,又抬脚抄了一根木棍来,手腕用力,硬生生的格挡开对方的武器:“何人在此撒野?”?</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8章 带路 正文 第368章 带路 那人一袭墨色长衫,身形高大,脸上蒙了面,瞧不清楚长相,唯见那一双眼睛目光如鹰。 听得他的话,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动作越发的凶悍了起来。 萧景辰与他越打越心惊,他一个错身再次避开,模样也有些狼狈,不等萧景辰这一口气喘匀,先微微一怔。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看模样,显然都是他先前安排在此的鱼饵。 这人…… 是红莲教的? 这个认知,让萧景辰的动作不留情面了起来,他身上没有携带利刃,可正因如此才让他撒开了动作。 只要人还活着,便是伤残了,也不妨碍审讯! 萧景辰招招狠辣,那人却是拧眉,咦了一声,旋即竟将那剑上的力道卸去了几分,继而一个假动作晃过了萧景辰的眼,而后直接挑开了他的帽子。 那之下,是一个锃亮的光头。 上面烫着戒疤,明晃晃的昭示了他的身份。 下一刻,便见那人一把将剑给收了回去,竟是放弃了兵器,与他贴身近战! 萧景辰心中越发狐疑,虽然与他打了个势均力敌,却总让他有一种自己被人耍着玩儿的感觉。 念及此,萧景辰的声音越发的冷郁:“你到底是何人,报上姓名!”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可以被对方提前预知且破解。 这人,是什么来路? 然而萧景辰的话,那人却并不打算回,只是一掌打过去之后,借着萧景辰往后退身的动作,自己也往外去了几步:“小子,你还嫩呢。” 他话音落下,轻松一挥手,将剑归位,道:“告辞。” 眼见得这人想走,萧景辰顿时冷眼去攻击他,却不想有人更快。 “这就要走?” 那声音里带着笑意,但与声音截然相反的,却是小姑娘出招的狠厉。 她出招的时候,不同于萧景辰,抬手便是奔着要他性命去的。 那人却比她的动作更快,几乎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便不退反进,震的赵凰歌虎口发麻。 赵凰歌咬了咬牙,冷凝的迎上去,却在与他再次交手的那一刻,骤然楞在了原地。 等等,这个出招…… 她瞬间瞪大了眸子,可还不等说话,先听得萧景辰急切道:“当心!” 可是已经晚了。 赵凰歌肩膀挨了一掌,心口都被震的有些难受。 见她被打,萧景辰一改先前的温吞,掌风凌厉,裹挟着杀意朝着那人而去:“留下命来!” 那人与他对了一掌,借着地势的优势躲闪开来,却是笑的有些轻蔑:“就你?嫩了点。” 萧景辰眸光沉沉,再次与他动手,却不想先被赵凰歌拦了下来:“别伤他!” 她说这话时,竟是不顾身上不适,先挡开了萧景辰的动作。 见状,那人也不躲了,只站在原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你这是做什么?” 萧景辰险些伤了她,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扶住了人,复又看向站在眼前看热闹的那人。 蒙着面纱,也隔不了那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劲儿。 赵凰歌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 而后,她又正色看向那人:“您不走么?” 到了这会儿,萧景辰哪儿还不明白,赵凰歌与眼前人分明是旧相识。他只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唯有站在她一旁,警惕的看着那人,生怕他再次出其不意的出手,害了赵凰歌。 见赵凰歌神情里的恭敬,那人先是无声的弯了弯唇,继而朗声道:“既是你在此,我便不走了。” 他说着,拎着手中的剑,又扫了一眼一侧的萧景辰,才问道:“公主可要与我行个方便,给我寻个下榻之处?” 这话明显带着别的意味,萧景辰还没反应过来,赵凰歌便懂了。 她心中存了诸多的疑惑,但现下最大的情绪却是欢喜。 毕竟眼前这位,是她的师父——萧山。 不管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到此处,都足以让赵凰歌惊喜万分了。 因此,赵凰歌当下便应声道:“自然可以,您要与我同去,还是让人带您过去?” 小姑娘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萧山却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态度的。 到了这会儿,他便也只是点了点头,绷着一张面皮,道:“你带路吧。” 他带着面纱,萧景辰瞧不见这人的模样,可这妨碍不到他听。 这人的话里带着理所当然,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差使的赵凰歌心甘情愿的? 似是感受到了萧景辰的情绪,赵凰歌便在这时候回头:“你一起去,可好?”?</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9章 无声较量 正文 第369章 无声较量 萧景辰抿了抿唇,无声的颔首。 只是在赵凰歌带路的时候,到底是没忍住,轻声问道:“他是何人?” 这一路走过来,萧景辰看的真真切切,她带路的时候,走的皆是避开人群,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了眼前人的行踪。 这里待着的都是可靠之人,不存在泄密之事。那就只能说明,这人的身份特殊。 特殊到就连赵凰歌都要防备着。 他到底是谁?! 听得萧景辰这话,赵凰歌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萧山此人,认真来说得是萧景辰的长辈,可却是二十多年都不能被提及的长辈,只怕萧家的家庙里,都未必会有萧山的位置。 哪怕眼前的萧景辰是萧山的亲侄子,赵凰歌也没有把握自己说了之后,对方会高高兴兴的接纳这个小叔叔。 念及此,她斟酌着道:“是我师父。” 在她心里,不管萧山是北越第一刀客,还是街头的浪荡乞丐;不管他是世家的公子,还是江湖的无名客; 在她这里,都只有一个身份。 那便是,她的师父。 赵凰歌这么一介绍,萧景辰第一反应却是有些吃惊。 身为河阳公主,她身边有几个师父,萧景辰最清楚不过的,但眼前这位,决计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 但赵凰歌没有必要撒谎。 况且她方才的模样,萧景辰也看的出来,她没有撒谎。 这人真的是她的师父。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萧景辰有些狐疑,萧山却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漠道:“我便是她的师父。” 眼前这小子,在方才过招的时候,他便已经认出来了。 虽是个归了佛门的,功底练得却还是萧家的东西,被同样刻在自己骨子里的东西。 萧山心中有些感叹,萧景辰这小子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值得他一句夸赞。 不过他面上倒是不动声色,说了这话之后,便继续随着赵凰歌往前走。 反倒是赵凰歌,在听到萧山这话,先下意识的冲着萧景辰笑了笑,复又轻声道:“千真万确,是本宫好容易求来的师父呢。” 她眼中满是自得的笑意,萧景辰的眉眼里也添了些纵容,可与此同时,却更加的狐疑。 以她的身份,若是想要拜师,怕是天下名家趋之若鹜。 可她偏偏对眼前人这么上心——这人蒙着面,身形高大,瞧不出年纪。但那声音听着不像是年轻人,赵凰歌这般亲昵,应当、只是、师徒之情吧? 萧景辰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打翻了醋缸子,只是一路上目光却是半分都没有往别的地方分,只打量着萧山。 对于他这防备警惕的目光,萧山看的真真切切。 他向来不怂,更何况眼前这还是他的小辈儿。 因此在赵凰歌看不到的地方,两个人在一路上你来我往的目光过了无数招,浑然像是互入了对方领地的狼。 赵凰歌却是一无所觉。 萧景辰手中还拎着氅衣,那是特地给赵凰歌预备的。 他与对方噼里啪啦了一会儿,先想起来这事儿,索性停住脚步,拽了一下赵凰歌的衣袖。 而后,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之中,伸出手来,虚虚的将她拢在其中。 男人温暖的手触碰到她的后颈,赵凰歌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听得萧景辰道:“别动。” 赵凰歌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竟是给自己系衣服呢。 他将氅衣为赵凰歌披好,这才道:“好了,走吧。” 那氅衣格外温暖,让赵凰歌的一颗心都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看向萧景辰,却见对方的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但正是这样的自然,才更让她的眉眼都柔软了下去。 她抿唇一笑,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咱们继续走吧。” 萧山自然没有异议,可在赵凰歌往前带路之后,他却是眯眼打量起了萧景辰。 这小子的目光,怎么带着点炫耀与挑衅呢? 莫不是,他看错了? 萧山自我怀疑了一瞬,萧景辰倒是自始至终都十分一致。 他瞧萧山不顺眼,那眼中明晃晃的圈地盘似的行为,早已昭然若揭了。 这一路,赵凰歌都留心着,生怕萧山被人发现行踪,她精神紧绷着,待得到了地方后,她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回头恭声道:“师父,到了。” 然而她回头的时候,却又有些诧异,这两个人表情,怎么好像有些不对? 不等赵凰歌想明白,便见萧山先收回了目光,满意的颔首:“很好。” 得了萧山这话,赵凰歌才踏实了一些,带着萧山走了进去。 因着怕他被人发现,赵凰歌特地将他安置在了离红莲教老巢不远的小院子里,这儿原本是红莲教的前哨,现下倒是正让萧山落个清净。 萧山环视了一圈,便明白了赵凰歌的用意,知道小姑娘是为自己好,感叹了一声,又抬起手来。 正拦住了萧景辰的路。 “你进来做什么?” 赵凰歌已然当先进了门,萧山拦的精准,萧景辰却是瞬间拧眉:“你说呢?” 纵然赵凰歌说了这是她的师父,但萧景辰现下瞧着对方,总觉得不大舒坦。 自然,这语气也就不怎么好了。 萧山却是笑了一声,语气嘲讽:“出家人难道不修身养性么?” 这话一出,萧景辰淡漠道:“人鬼不一,修的东西再多,也得见机行事。” 他这么明晃晃的嘲讽萧山,连赵凰歌也瞧出不对劲儿来。 若是换了旁人,她必然是要护着萧景辰的。 可现下这个是萧山。 所以她只能干干的一笑,忙的回过身来,走到萧景辰身边,轻声道:“国师,我有事情要与师父说,能否劳烦您帮我守个门?我怕不安全。” 她大抵是真的着急了,连本宫都忘记了用,话里“我”来“我”去,神情也瞧着有意思。 然而萧景辰现下却半分都不觉得她这模样能安抚自己的心,他只是定定的看了一眼赵凰歌,转身便出了门。 只是出门之前,却又回头,若有似无的盯了一眼萧山,淡淡道:“当心安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0章 国师一向谨慎 正文 第370章 国师一向谨慎 待得萧景辰出门后,萧山嗤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里都多了些玩味。 “这人倒很是在乎你。” 萧山这话分明说的平淡,可不知怎的,赵凰歌却没来由的觉得脸上有些烧的慌。 她掩饰似的笑了笑,含糊道:“国师一向谨慎。” 她将门合上之后,又走了过来,恭敬地与萧山行礼:“给师父请安。” 没了旁人在,萧山直接便将脸上的面纱揭掉,一抬眼便见她正式的行礼。 这样的态度恭敬,倒是让萧山没想到,他打趣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正色应声道:“起来吧,公主无需多礼。” 赵凰歌弯唇笑了笑,轻声问道:“您怎么会来这儿?” 她心里一肚子的疑问,有心全部去问一遍,但又怕萧山不高兴,最终只问了这么一句。 萧山见状,却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只道:“过来有些要事。” 闻言,赵凰歌也不多问,走过去给他倒了茶水,见萧山接了,一面笑道:“师父若有需要徒儿帮忙的,只管开口与我说,我必然全力帮忙。” 她离开上京不久,那边的人便给她传了消息,道是萧山出了上京,且将他们给甩开了。 这事儿赵凰歌并不意外,知晓萧山对自己并非全然的信任,所以便嘱咐了那些人,既是被甩开便不必再跟着了。 她原本以为,萧山是要回去看妻儿的,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来了永韶城。 现下的永韶城风云诡谲不必先前,萧山这时候来,是想做什么? 赵凰歌心中诸多疑虑,但眼下萧山这态度显然是不想多说。 听得赵凰歌这话,他只是颔首道:“好。” 他说着,一面去整理自己的衣服,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因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眼前人是萧山,赵凰歌知无不言,如实道:“这里是个贼窝,现下人都被扣押了,徒儿带人在善后。” 这话一出,萧山却是若有所思:“既是善后……”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继而又明了:“这是打算请君入瓮?” 否则的话,他先前摸到这里的时候,也不会是那等情形了。 萧山瞬间猜到了原委,赵凰歌也不瞒着,应声后,到底没忍住,加了一句:“师父前来是要调查什么?兴许徒儿可以帮得上忙。” 她神情诚恳,萧山想了想,问她:“你可知道红莲教?” “知道。” 赵凰歌微微诧异,不想萧山前来的目的也是红莲教,她没瞒着,正色道:“我们先前捉住的那一伙儿贼寇便是红莲教之人,师父是要找他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想起方才在外面相遇的时候,萧山对萧景辰出招的动作。 他起先分明是将萧景辰当成可以挟持的人质或者知情人,所以下手虽然狠厉,可也留了活口。 至于后来明显放水的动作,很显然是发现了萧景辰的身份。 所以,他原本的目的,是想要挟持红莲教的人才对。 赵凰歌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的布局,没引来想上钩的鱼,反而先引来了她师父。 幸好今日她也在附近,才没闹出更大的误会。 她念及此,又解释道:“红莲教的人现下都在我这里,内情我也知晓一二,师父可要见他们么?” 她这般诚恳,倒是让萧山没有想到。 待得她说完后,萧山方才道:“那倒不必了,我这次来是追一个人,他与红莲教有些大关联,据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惜这人滑不溜秋,泥鳅似的,先前叫他跑了。不过我想,应当就在这附近。” 他这话轻描淡写,却叫赵凰歌没来由的想起一个人。 “可是红莲教的祭司?” 此番她将红莲教的人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唯独没有找到那一位据说神通广大的祭司。 韶明王与西楚有勾结,而那红莲教又是韶明王的走狗,底下的人知道消息寥寥无几,最有用的当属那个祭司。她先前已经让辛夷派人去周边都暗中查探,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要么是路途遥远不便传信,要么便是,这人就不再北越。 她怀疑那祭司是在西楚,已然让龙虎司的人去搜了,现在听得萧山的话,心中骤然一动。 从赵凰歌的口中听到祭司这两个字,萧山半分都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他探究似的看着赵凰歌,想了想,问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份见不得光。” 萧山这话一出,赵凰歌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沉着道:“师父放心,我必然给您一个公道。” 萧山却只是摆了摆手:“公道无所谓,我这几日暂且落脚永韶城,劳烦你替我遮掩行踪了。” 听得萧山这话,赵凰歌先是一怔,继而便恭敬道:“定不负师父重托。” 有她在,必然会守好萧山的身份,不叫任何人发现。 得了这话,萧山才踏实了一些,应声之后,赵凰歌见他神情疲惫,恭谨的请他暂且在此休息,之后便出了门。 她才出门,就见萧景辰在回廊下站着,这样冷的天气,他却站的身姿挺拔,就像是一棵青松,在这寒风里不折不弯。 见赵凰歌出来,萧景辰回头看她一眼,眸光里了冷意消退,一瞬间春回大地:“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往房中看了一眼,却见那人在内室里,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赵凰歌却没有看到他的眼神,闻言有些轻快的应声:“嗯,好了,时候不早,咱们先回去吧?” 这会儿雪下的紧,回永韶城是不行的,但是旁边不远处便是萧景辰给她暂且收拾出来的下榻点,临时落脚还是可以的。 闻言,萧景辰这才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道:“走吧。” 他到底没看到那人的模样,却在回去的路上,没忍住问了她一句:“这位师父,是何方神圣?” 萧景辰知道这话越界了,但那人总给他一股熟悉感,和危险感,这让他心中有些生了疑惑。 赵凰歌倒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不对劲儿,闻言笑着道:“是一个高人。” 这话分明就是敷衍。 萧景辰盯着小姑娘面上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应声:“原来如此。” 只是心里对于这人的身份,越发的起了疑惑。 二人一路回去之后,赵凰歌才想起来先前萧景辰出去的事情,因问道:“国师那会儿怎么出去了?” 闻言,萧景辰则是反问她:“那你又怎么出去了。” 赵凰歌无奈一笑,道:“出去走走。” 虽说下着雪,但当时她担心会有人浑水摸鱼,借机进来搞事情,所以便想着自己去查探一番。 不想,没有查到别的,倒是跟师父交手上了。 也幸好去的是她。 见赵凰歌解释,萧景辰却是道:“贫僧也是出去走走。” 他自然不会说,是去寻赵凰歌的。 那会儿他先确认了皇帝对赵凰歌的所作所为,心中替她有些悲哀,又带着几分的郁气无法宣泄,原是想去看看她,谁知她并不在房中。 那会儿他一时冲动,现下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做的十分不好,且还有些羞赧,让他不大愿意提及。 好在赵凰歌并没有怀疑。 眼见得到了门口,赵凰歌当先笑道:“那本宫便先去休息了。” 她才见了萧山,心情十分好,说话来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轻快。萧景辰自然听得出来她这情绪是因何而来,可正是因为知道,方才有些更郁闷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目送着她进去。 一面还不忘记嘱咐她:“莫要着急捧手炉。” 才经了这冷气,现下再被那炭火一烘,绝对是要手痒难耐的。 听得萧景辰这话,赵凰歌眼中细碎的笑意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嘴里还不肯说好话:“国师这样,本宫还以为是带了绵芜姑姑出来呢。” 说他是她的嬷嬷…… 萧景辰无奈的睨了他一眼,见小姑娘又笑吟吟的进门,这才转身打算走。 但他却没有走成。 他才转过身,脚还迈出这院子的大门,先见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那人间道萧景辰,先是行了一礼,又问道:“公主可在?” 赵凰歌才进门,对外面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闻言往外看了看,挑了挑眉,疑惑的问道:“你不是随宿先生办事去了么?” 这是她的人,这几日都随着宿罗办差的,怎么这时候突然来了这边? 闻言,那人顿时应道:“公主,宿罗大人查到了些东西,请您过去呢。” 在听到宿罗这二字的时候,萧景辰便生了不祥的预感,他克制着心中的情绪,淡漠道:“贫僧去吧。” 他说着,又看向了赵凰歌:“雪天路滑,公主暂且在房中休息,贫僧问完后,再来与你说。” 听得萧景辰这话,赵凰歌无奈笑道:“国师这是拿本宫当什么了?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见她要去,萧景辰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只道:“公主,安心待着。” 他神情里满是关切,偏生那面色却冷淡的很,若不是赵凰歌与他待得久了,怕是连那一点关心都看不出来。 外面的雪确实大了。 萧景辰不过站了这么一会儿,衣服上便覆了一层的白,映衬的他那一双眸子如星一般亮。 赵凰歌骤然便软了心:“有劳国师。” 见她不打算去,萧景辰这才无声的松了一口气,那侍卫见赵凰歌同意,便随着萧景辰一路去了刑讯之处。 宿罗就在那儿等着。 见到来人是萧景辰的时候,他还楞了一下,旋即又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了然道:“国师倒是来的快,这是替公主前来么。” 他虽然是问话,可说的却十分笃定。 萧景辰没有接话,只问道:“宿先生叫贫僧前来,可有要事?” 闻言,宿罗却是反问他:“若没有要事呢?” 但他不像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因此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又支起身道:“有一个东西,我原本觉得,公主需要看看,但现下,国师来了也一样的。” 在上京的时候暂且不提,可在这儿的这些时日,赵凰歌与萧景辰走的有多亲近,却是众人都有目共睹之事。 宿罗这话一出,萧景辰瞬间了然,又有些庆幸没有让赵凰歌过来。 他冷淡的问道:“是什么?” 这人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宿罗定定的看着他,继而又笑了起来:“便是这个。” 他说着,递给了宿罗一份供词。 竟是从那个哑巴的身上榨出来的供词。 当初宿罗说“便是个死人,我也能问出线索来”,当时萧景辰还觉得他怕是在说大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低估了这人。 他接过来,将上面的资料一一看过,末了问道:“你想说明什么?” 宿罗倒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平淡,眯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东西,确认他不是故作镇定,方才问道:“难道不是一目了然么?国师,有人要害你啊。” 宿罗从未想到,无相与玉璋的死因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皇帝着无相去动赵凰歌命数盘,但无相失败了,皇帝怕被发现,所以杀了他,其后得知赵凰歌等人要找无相时,又利用玉璋将无相杀了,嫁祸到了赫连家的头上。 从头到尾,都是皇帝作恶,却又将众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若不是宿罗自己调查出来的这些事情,还不知道,杀了自己徒弟的竟然会是皇帝本人。 他心中震惊,却又清晰的知道,这事儿萧景辰也脱离不了关系。 那无相是东皇宫的人,当初皇帝要做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必然是已经先打点好了的。 他就不相信,萧景辰竟然半分都不知? 然而萧景辰的确不知。 不过即便是先前不知道,现下他却是清晰了然了。 所以在听得宿罗的话之后,萧景辰只是淡漠道:“他若有这能耐,尽管要了贫僧的命。” 他这话说的狂妄,与寻常这一袭气质截然想法,宿罗却是神情微动。 旋即听得他道:“国师看来,这不过小事儿?” 萧景辰没再回答,只问他:“还有别的事情么?” 这样大的雪,不适合他站在腥风血雨里,与宿罗互相试探。 大抵是看出了萧景辰的不耐烦,宿罗却是轻笑一声,继而道:“只此一件——不过,国师可要将这事儿告诉公主?” 旁人兴许看不出,但宿罗却明白的很,这位公主与国师的关系十分不一般,他话里是刻意的挑拨,奈何萧景辰却不吃他这一套,只道:“这就与你无关了。”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此事隐瞒下去。 见状,宿罗意味不明的一笑,道:“这样啊,国师好手段。” 他夸赞了萧景辰,又听得一旁的求饶声响起,这才想起来此地还有一个人候着。 正是先前被他刑讯过的人之一。 萧景辰扫了一眼,便看出那人的惨状,他神情未变,只道:“贫僧告辞。” 眼见得萧景辰要走,宿罗挑眉一笑,应声之后,目送着他出了门。 待得萧景辰走后,宿罗这才偏头吩咐了一句:“都办好了?” 得了他的话,那人顿时压低声音道:“都按着您的吩咐,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这话一出,宿罗却是轻笑一声,淡淡道:“想要置身事外,哪儿有那么容易?” 他声音小,被风一吹,便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 萧景辰说处理好事情,便回来告知她,可赵凰歌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这人。 那日的大雪足足下到了傍晚都未曾停歇,地上的积雪已然堆了很深,人踩上去,脚踝都能瞬间被吞进去。 被这大雪一封,便是赵凰歌不情愿,夜里也只能住在这里了。 谁知夜里便出了事儿。 她白日里等了萧景辰许久,这人非但没有来,连半点消息都未曾送过来,还是辛夷告诉的她:“国师去见了那个巫僧。” 然后萧景辰便在那儿待了许久。 赵凰歌傍晚随意吃了一点,又让人去给萧山送了饭菜,眼见得天地之间都昏暗了下去,只得早些上床休息。 然而不等她睡着,先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凰歌睡眠浅,骤然惊醒,下一刻便听到外面有刀剑相接之声。 竟是交上手了! 她直接坐直了身子,掀开被子下床,一把抄起了软剑,却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藏在门后观察。 院子里有她布下的人,现下已然与那来人缠斗在一起,一群人将他包围着,不过片刻便将人给拿下了。 赵凰歌这才将门打开,一面沉声道:“将人绑了。” 辛夷见她出来,先行了礼,又应声将那人绑了,送到了隔壁那个空置的房子——那儿原本关押的是那个巫僧,不过后来巫僧被萧景辰给带走审讯去了,便空出来了这里。 这里面血腥味儿极重,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赵凰歌看了一眼,微不可查的拧眉,旋即示意将人给送了进来。 那人年岁不大,瞧着倒是个厉害的,这会儿还在剧烈挣扎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1章 想要杀了我? 正文 第371章 想要杀了我? 见到赵凰歌近来,那人眉眼中的凌厉越发重了几分,咬牙道:“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老子定要取你狗命!” 这话一出,辛夷先将人踹了一脚,冷声道:“就凭你,什么玩意儿,也敢这样跟我主子说话?” 那一脚踹的实打实,那人顿时便趴在地上捂着肚子,想要说话,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呼吸粗重的盯着赵凰歌,一双眼睛里的怨恨几乎化为了实质。 赵凰歌睨着他,淡淡道:“想要杀了我?可惜你本事弱了点。说,是谁派你来的!” 能在这时候出现的,除了红莲教的人,不做他想。 赵凰歌猜测这是一条漏网之鱼,但是瞧着对方这模样,这鱼却是有点小的。 听得赵凰歌的问话,那人却是笑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了一声道:“谁派我来的?自然那些被你们屠杀的冤魂!怎么,难道你夜里睡觉的时候,没有梦到他们来找你索命么!” 说这话的时候,那人的神情里满是阴沉的郁色与恨意,赵凰歌却因着他这话微微一愣。 什么叫,被屠杀的冤魂? 辛夷待要再动作,便被赵凰歌拦了一下:“我这一生杀的人多了,可有能耐在死后化作厉鬼来找我的,倒是没几个。不如你且说说看,这次要找我索命的,是哪辈子的孤魂野鬼啊?” 见她到了这时候还能无所谓的笑,那人越发愤怒了起来,恶狠狠的挣扎着,却被更重力道的辖制住。 他动弹不得,唯有咬牙切齿道:“汉溪村的七百八十六人,你也能忘干净了不成?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 他一字一句的骂着,赵凰歌眯了眯眼,眼前这人的眼神里满是恨意,那模样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但她心里却蔓起狐疑来。 汉溪村,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辛夷在听到这地方的时候,微微拧眉,在看到赵凰歌的神情后,顿时便压低声音回禀道:“主子,汉溪村离永韶城不足百里。” 赵凰歌这才想起来,这是永韶城的封地范围之内。 等等! 她骤然瞪大了眸子,连指尖都有些颤抖,而后紧紧地盯着那少年,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微妙的表情。 “你方才说,汉溪村的人,是怎么死的?” 赵凰歌这话,让那人越发鄙夷了起来:“被你们这些杂碎们给坑杀的,怎么,你连这些都忘了?” 而他这话,让赵凰歌瞬间如坠冰窟。 汉溪村。 她想起来了。 北越与西楚的战事之中,曾有几次波及到永韶城周边。而那其中最为惨烈的一战,便是在汉溪村附近。 百姓被西楚将士屠村,血流成河,而总兵府更是在这一战中损兵折将,死伤了两千多人,最终才将西楚的士兵们赶回了边境。 韶明王是个混不吝的,世子赵崇原代父监军,虽说这一战惨烈,却也是打赢了。因此朝廷非但没有问责,反而还宽宥封赏。 除却大批的赏赐与安抚之外,更有三十万的雪花银被送到了这里,用做抚恤将士们。 可现在,这人却找到了这里,与她说,那些百姓是被她坑杀的? 赵凰歌心知肚明,这人的指责对象错了,他原本要杀的人,该是住在这里的人。 而这里,是红莲教的老巢! “我问你。” 赵凰歌觉得浑身如被冻着一般,愤怒与震惊缠绕成网,让她在其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发麻,声音里还在克制着:“你方才说,要杀了我报仇,那你可知我是谁?” 闻言,那人恨意凌然道:“你还能是谁,能在这里站着,必是与他们一丘之貉,不过是些做尽天下龌龊事的贼寇罢了!” 他这话,越发让赵凰歌确信。 她深吸一口气,眉眼冷肃道:“我乃先帝亲女、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河阳长公主、赵凰歌。” 说着话的时候,她垂眸盯着地上那人,一字一顿道:“而你所说的那些贼寇,名为红莲教,因作恶多端,被本公主缉拿归案,如今在此,是为捕漏网之鱼。” 她说到这儿,复又问道:“本宫问你,你可是红莲教之人?” 这话一出,那人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旋即又意识到她的话,厌恶道:“呸,老子才与他们无关,那一群天杀的王八蛋,全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老子与他们不共戴天!” 他说完这话,却又看向赵凰歌,神情里满是审视:“你刚刚说……你是公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2章 为虎作伥 正文 第372章 为虎作伥 苏行歌 赵凰歌颔首,淡漠道:“本宫数日前便已到了永韶城,沿途也未曾封锁消息,你应当有所耳闻。” 那人闻言,下意识打量她,见她通身带着贵气,面色不怒自威,且…… 他来的路上,的确听到消息,说是有公主前来为韶明王祝寿。 念及此,他复又冷声道:“为虎作伥罢了!” 这人声音里笃定又嫌恶,赵凰歌浑不在意,只问道:“本宫是不是为虎作伥,倒也不需要向你证明。不过我听你方才的话,倒有些动容,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杀谁,本宫可带你去见他。” 听得赵凰歌这话,那人越发狐疑的看着赵凰歌,似乎要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问道:“当真?” 赵凰歌颔首,那人便将心一横,冷声道:“我要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他叫青桐,是红莲教护法之一。” 不管赵凰歌说的是真是假,他现下已经落到她的手里,若是真能杀一个人,黄泉路上也不算亏本! 这人打定主意,赵凰歌却只是一摆手,道:“好啊,辛夷,那人可在?” 辛夷应声拿了一个花名册来,翻了一圈之后,却是摇头道:“主子,这人不在其列。” 他说着,将那花名册递了过来,轻声道:“您过目。” 这些时日,不管是在分舵的,还是在这个老巢的,所有被缉拿的人全部在册,但其中并没有一个叫青桐的人。 听得辛夷这话,那人眼中复又多了疑虑,盯着他们,问道:“你们当真与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闻言,辛夷却是嗤了一声,神情嘲讽:“若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现在你就人头落地了。” 这倒是实话。 那人斟酌了一番,道:“那我能见红莲教的其他人么?” 赵凰歌瞧见他脸上的挣扎与犹豫,点头应声:“可以。辛夷,带他去。” 她答应的这样快,那人有些没想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复又咽了回去。 辛夷一把将人给拽了起来,辖制着他,道:“走吧。” 那动作不算温柔,这人顿时便眉头一皱,显然是疼的很了,倒是很有骨气的没出声。 待得辛夷将这人带出去了,赵凰歌则是若有所思的翻看起了花名册。 方才辛夷没有说完全,这上面的确没有那个叫青桐的男人,但却有他的信息。 因为,他早已是一个死人了。 红莲教的护法之中,有近一半的人都折损在了这两年。 这样一个杀手组织,除却那个所谓的祭司与教主之外,其他的人死活都在一瞬之间,接了杀人的活儿,要么杀别人,要么被别人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赵凰歌原本以为,这个叫青桐的男人也是如此。 可今日听得这少年的话,她却清晰的感觉到,这里面必然有猫腻。 当初韶明王与总督府的人回禀军情,提及汉溪村,曾经说那里的人都被西楚的将士给坑杀了。但是这少年口中所说却与他们截然相反。 这其中必然有一方在撒谎,而赵凰歌隐约觉得,她怕是触及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雪却已然有了停歇的迹象,鹅毛大雪换成了雪粒子,拍打纱窗的时候,那声音却是叫人心都静不下来。 辛夷他们回来的快。 不同于方才的张牙舞爪,现在的少年失魂落魄,一双眸子赤红,倒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似的。 见到赵凰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问赵凰歌道:“你这个公主,当真是好人?” 见状,赵凰歌正色道:“本宫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至少不会偏帮奸佞。” 少年看着她,似是想要分辨她话中的真伪。 然而赵凰歌的神情太平静,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豁出去赌一把。 “请公主与汉溪村七百余人,寻一个公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哐哐哐的磕了头,砸在地面上的力道格外的重,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然磕出了鲜血。 赵凰歌面色不变,道:“好。” …… 然后她便从少年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汉溪村毗邻西楚,寻常老有士兵前来骚扰,这两年尤为重。 他叫秋泽明,是汉溪村人,因见百姓苦不堪言,便萌生了从军的念头,他十四岁那年便入了军队,可后来却因得罪了上级,而被排挤,后来更是被赶出了军营。 他机缘巧合之下做了游侠,更结识了一些人,偶尔埋伏着,也能强杀些西楚的士兵,日子也算嫉恶如仇。?</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3章 何人指使 正文 第373章 何人指使 直到今年,西楚将士再次来犯。 汉溪村一夜被屠杀殆尽。 “可你不是说,汉溪村是被红莲教之人所杀?” 听得赵凰歌的问话,秋泽明眼眸赤红道:“不错,我原本以为,那些百姓们是被西楚之人杀的,直到我遇到了红莲教的人。” 他是游侠,有一些自己的门路,更无意中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买卖,竟然是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我一路追踪而来,原是想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不想被你抓了才发现这里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本以为公主与他们乃是一路人,方才萌生死志。谁知道峰回路转……” 他说到这儿,再次磕了一个头,沉痛道:“这些人都是刀尖舔血之人,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屠杀村落,其中定有人指使!” 至于那些人是谁,又为何要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刀剑相向,他却是猜不到。 赵凰歌听完他这话,却是久久未语。 她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却不敢证实,好一会儿才道:“本宫知道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站起身来,沉声道:“辛夷,先带他去休息,着人保护他的安危。此事,本宫会查清楚,不会叫无辜百姓枉死。” 赵凰歌这话说的郑重,秋泽明下意识便信了她,道谢:“多谢公主。” 原本以为这次九死一生,谁知却又柳暗花明,但愿这位河阳公主,真的能与百姓们讨回公道,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这人声音里的颤抖,赵凰歌听得真切,她无声的吐了一口浊气,一时竟不忍看他的目光,只摆了摆手。 而后,秋泽明便被辛夷给带了出去。 这里原是红莲教的地盘,占地虽然不算大,容纳人却绰绰有余,再加上为了钓鱼,所以这地方现在外松内紧,的确是一个安置人的好地方。 辛夷将人安置妥当后便回来了,赵凰歌这才问他:“方才带他见了谁?” “带他见了红莲教众,还有一些被用过刑的。他的确有些见识,认得红莲教的标志。” 不但如此,辛夷有意套话,刻意向秋泽明泄露了一些关于红莲教作恶的事迹。 辛夷说着,又道:“他刚刚的话应当舒适,属下已经派了人前去汉溪村,应当明日便有消息。” 闻言,赵凰歌应声道:“你做的很好。” 她说完这话,又道:“方才可是有人来了?” 那会儿她在审讯秋泽明,似乎有人满身风雪前来。 辛夷点头道:“是咱们的人,说是卢家小公子醒了,想要见您。哦,还有一个人说也要见您,是韶明王的妾,大金氏。” 这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干,却在这雪夜里,不约而同的要见她。 赵凰歌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声道:“备车,本宫这就回去。” 见状,辛夷却是有些担忧:“可现在风雪未停,山路不好走,主子,要么等明日一早吧?” 赵凰歌却是摆了摆手,不容商榷。 辛夷只能应声去备车,不想却遇到了萧景辰,他扫了一眼辛夷,问道:“公主要走?”?</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4章 给她系披风 正文 第374章 给她系披风 看到萧景辰,辛夷回道:“是,主子有要事,需得回去。” 虽然到现在,辛夷对萧景辰都有防备,但对方与赵凰歌的关系,却是无需隐瞒这些小事儿的。 萧景辰闻言,却是径自去了赵凰歌的房间。 “出什么事儿了?” 他来的时候,赵凰歌正在系披风,却不小心系成了一个死扣。 她正在与那死扣做斗争,萧景辰见了,快步走了过去,道:“我来吧。” 说这话时,萧景辰已然捏住了她披风的缎带,替她小心翼翼的去解。 男人靠的这样近,赵凰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抬头看他的时候,就见他专注的眸子,与长而密的睫毛。 鸦翼似的,随着眨眼微微煽动,根根分明,映的瞳孔落了阴影。 他的呼吸落下,带着热度,让赵凰歌下意识便低下了头,胡乱讪笑道:“唔,我自己来吧。” 她难得有些局促,却只听得萧景辰道:“别动。”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然而那动作却是轻柔至极,生怕会勒到了她。 好在那死扣系的不紧,不过几下,便被萧景辰解开,而后轻声道:“好了。” 他替她将缎带梳理好,复又替她重新系上。 微凉的指尖无意识扫过她的脖颈,那一片肌肤瞬间便有些战栗。 她咬了咬唇,偷眼瞧他,却见他已然撤回了手。 赵凰歌的舌尖抵了抵上颚,平复了下心情,方才问道:“国师方才问我什么?” 萧景辰垂下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声音里倒是四平八稳:“贫僧见辛夷在套车,公主现在要回去?” 赵凰歌也不瞒他:“卢修远醒了,要见我,应当与韶明王有关。” 否则的话,这人也不会一醒来就着急要见她了。 毕竟,现下的韶明王府里,还有一个老将在守着呢,能让卢修远下意识越过那人去,可见他要说之事,多让他警惕了。 萧景辰看了一眼外面的风雪,虽然已经渐渐小了下去,但这样的天气,走夜路还是不大安全。 他并未阻止赵凰歌,只是道:“贫僧与你一起。” 他声音里带着坚定,赵凰歌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萧景辰的意思。 她垂眸一笑,也不拒绝,应声道:“辛苦国师。” 这人分明是担心她,却不阻止,只与她同行。 回去的路,十分不好走。 且不说未曾间断的风雪,只说那地面上的积雪,便已然深到了让马车走路困难的地步了。 幸好驾车的是辛夷与玄霄,二人皆是高手,才稳住了这马车,没有出事。 饶是如此,半路上的时候,马车还是倾斜了一下。 萧景辰始终关心着外面的动静,马车倾斜的那一瞬,他直接便抬手将赵凰歌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男人宽大的佛衣笼罩着她,整个人都被放在了保护的范围内,而萧景辰的后背却是撞上了车缘。 他闷哼一声,怀中却还紧紧地抱着赵凰歌,下一刻便听得外面的询问:“主子,你们没事儿吧?”?</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6章 冒领军功 正文 第376章 冒领军功 他的目光落在赵凰歌披着的衣服上,佛衣宽大,衣服的主人是谁,一目了然。 “原来……如此,是草民无礼了。” 卢修远克制着心中的震惊,轻咳了一声,这才恢复正常。 赵凰歌倒是不知他为何这般,回头看了一眼萧景辰,这才道:“无妨。” 反倒是萧景辰,垂眸理了理袖口,也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笑。 赵凰歌并没有意识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两个人到底是在过什么眉眼官司。 她说完这话之后,便坐在了卢修远的床边,正色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闻言,卢修远瞬间收敛了神色,正色道:“草民要先谢过公主的救命之恩。” 他醒来后,已然从赵瑾晴的嘴里知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更猜到了此番自己被毒害的缘由,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命大如此,得赵凰歌相救。 赵凰歌摆手,道:“原是本宫险些害了你,救你也是应该的,卢公子不必道谢。” 听得这话,卢修远却是摇了摇头,道:“公主可知道,我为何会被毒害?” 赵凰歌知道他有话要说,给了他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便听得卢修远继续道:“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公主想必知道,卢家与韶明王府先前乃是姻亲关系,也应当从晴儿的嘴里,知道了他们姻亲是因为一丘之貉。但这些年,他们所做的恶事,却远远不止明面上的那些。” 卢修远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带着厌恶,赵凰歌静静地听着,见他呼出一口浊气来,继续道:“卢家出钱,韶明王府有权,他们在暗中养了一个杀手组织,名为红莲教,寻常的时候,上欺天子,下压百姓,几乎做尽了坏事。而他们做过最恶劣的一桩,乃是——冒领军功。” 这四个字一出,萧景辰的眸光骤然冷冽,赵凰歌也有些意外,问道:“你说详细些,什么叫冒领军功?” 晚间抓住那个秋泽明的时候,赵凰歌便让龙虎司的人去重新提审了红莲教的人,那些人还没审讯出结果,赵凰歌心中却已然有了大概的猜测。 但她没想到,会从卢修远的口中说出这些。 “永韶城离戍边不远,总兵府里更是屯兵防患于未然,这些年来,西楚与北越大大小小也交手过几次,战事胜负皆有,公主这些应当是清楚的。但近年来,韶明王府却勾结了西楚,以百姓的性命算作军士,以此来抵战场之人,冒领军功。” 卢修远说到最后,赵凰歌的脸色已然彻底的沉了下来。 先前秋泽明在说的时候,赵凰歌便隐约生了一个想法,但现在从卢修远嘴里确认之后,她却生了一种荒谬之感。 勾结西楚,以北越百姓的性命,来算作士兵的牺牲,之后上报给朝廷,借此来索要银钱。 韶明王当真泯灭人性至此,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么?! “你有什么证据?” 听到赵凰歌问这话,卢修远半分都不意外,这事儿骇人听闻,若他是赵凰歌,也不会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所以他早有准备。 “公主可以查,这永韶城中的官员,从上到下,几乎没有干净的。还有总兵府内,近乎一半,也都是韶明王府的人。” 此番若不是施留行前来,根本就压不住这等阵仗。 赵凰歌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闻言应声,沉声道:“本宫自然会查,而且会严查到底!” 她说到这儿,又问道:“那你呢,本宫只听你这一面之词,便要去查,听起来有些荒唐了些。” 若说卢修远半点证据都没有,她是不信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我可以作证。” 赵凰歌回头看去,却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盛装,脸上的明艳半分不减,眉眼中的憔悴更为她的模样添了些动人。 赫然是大金氏。 她进门后,先给赵凰歌请了安,肃容道:“公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妾身,妾身知无不言。” 见大金氏前来,赵凰歌先是诧异,继而便明了:“那你知道什么。” “全部。” 她说着,先递过去一个书简:“在此之前,妾身想给公主看一个东西。” 见大金氏递了过来,赵凰歌伸手接过,却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分门别类,详细到将每个官员的府邸与之犯的罪,都记录在册。 “这是我表兄记的,可惜他没等将这些东西呈上去,就已经被害死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5章 国师借我暖一暖 正文 第375章 国师借我暖一暖 赵凰歌就在萧景辰的怀中。 男人的怀抱是温暖的,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身上的佛香袭来,让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佛衣。 马车已经平稳了,方才那一下有惊无险,车子已然拐到了大路上。 萧景辰这才回答:“无事。” 赵凰歌抬头看他,萧景辰的眉心蹙着,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你方才可是磕到哪里了?” 他那一声闷哼,赵凰歌听的真切。 萧景辰却只是松开了她,道:“公主不必担心。” 这会儿他倒是缓过来了,将赵凰歌松开,自己理了理衣襟。 那温暖骤然远离了她,赵凰歌却是借着马车拐道的劲儿,再次将自己“砸”到了他的怀中。 “你……” 萧景辰猝不及防的被赵凰歌抱住,瞳孔都有些瞪大,却听得怀中人难为情道:“国师,本宫是不是砸到你了?”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还往他的怀中缩了缩。 这动作…… 萧景辰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是先让她起来,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 他到底是先开了口,却听得赵凰歌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往他怀中靠了靠,又道:“国师,本宫好冷,借您佛衣暖一暖可好?” 被这温暖所包围,赵凰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了一抹得逞的笑。 萧景辰半分都没瞧见,但听出她话里的可怜劲儿,又见外面的风不时吹动着车帘,将冷气送进来。 这天着实有些冷了。 他心中一软,但抱着她到底不像话:“公主可先坐直身子,贫僧把衣服脱给你。” 谁知这话一出,赵凰歌却从他怀中仰起头来,满脸无辜的问道:“国师,本宫好歹也是姑娘家,你脱衣服,是不是不大合适?” 萧景辰伸出的手,骤然僵住了。 什么叫……他脱衣服? “贫僧——”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凰歌又将脑袋低了下去,打了个哈欠道:“本宫好困,国师容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 话音落下,她便已然自行的在萧景辰这里寻了舒适位置了。 萧景辰张了张口,垂眸时,只看的到她柔软的发,跟藏在自己怀中的小脑袋。 这会儿瞧不见她的脸,只看这动作,却是异常的乖巧。 萧景辰无声的出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僵在那儿的手,到底是试探着圈住了她。 这样冷的天,权且是当做帮她取暖了。 …… 赵凰歌起初是开玩笑的,可后来倒是真的睡了过去。 男人的怀抱温暖,被他的气息所萦绕着,让赵凰歌便是在睡梦中,也带着心满意足。 等到了韶明王府,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赵凰歌一时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她先是四下看了看,待得瞧见萧景辰的时候,又下意识露了一抹笑:“国师。” 少女的眼中带着惺忪的睡意,瞧着萧景辰心中越发柔软,温和道:“外面冷,公主披着贫僧的衣服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面将身上的佛衣脱了下来,给赵凰歌披了上去。 赵凰歌还未完全清醒,这会儿被他的衣服一拢,倒是与先前梦中的情形合二为一了。 她下意识的拽住了佛衣的衣角,将自己裹在里面,眼中满是温软与乖巧:“好。” 这样的她,倒是很少见。 萧景辰那一瞬间,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发,可手才抬起来,便见玄霄已然将车帘挑开:“主子,请下车吧。” 被风一吹,赵凰歌骤然打了个寒颤,先前的温软散去,眸中一片清明。 萧景辰的神情冷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若无其事道:“好。” 他当先下车,复又朝着赵凰歌伸出手去,小姑娘扶着他的手径自跳了下来,道了一声谢,便与他一同朝着秀苑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卢修远的房中灯火通明。 “公主。” 见她前来,卢修远当先要下床,却被赵凰歌拦了一下:“卢公子有伤在身,不必这般,且躺着吧。” 赵瑾晴见状,冲她感激的一笑,旋即起身道:“公主稍后,我去沏茶。” 她寻了个借口离开,走的时候,将房中人也都招呼了出去。 待得闲杂人等都出去后,赵凰歌这才道:“卢公子找本宫?” 卢修远点头,却又看向一旁的萧景辰。 赵凰歌瞬间了然,只道:“国师是本宫的人,卢公子但说无妨。” 她说者无心,萧景辰倒是听者有意,眼神微动。 而侧躺在床上的卢修远,显然也想歪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7章 盛功轩是我表哥 正文 第377章 盛功轩是我表哥 听大金氏说的时候,赵凰歌逐一看过去,果然见上面写的与她先前让辛夷记录过的差不多相同。 只是…… “你说的表兄,是盛功轩吧?” 当初大金氏的事儿,赵凰歌曾经查过的,毕竟那盛功轩的死有些蹊跷,且死的节点也太巧合了些。 闻言,大金氏也不瞒着,垂眸道:“是,盛功轩是我表哥,当初他的死,便是因为这一份书简,今日妾身将这东西交给您,也希望公主可以替他洗清冤屈,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赵凰歌将那书简看完之后,复又合上,却是问道:“那你为何先前告诉本宫?” 大金氏苦笑一声,仰头看向她:“因为她死了,且是因为我。” 赵凰歌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那个“她”,是小金氏。 当日韶明王生辰宴会上,总兵李有仁发难,韶明王当着众人的面儿,杀了小金氏,并且说她是内鬼。 等等…… 赵凰歌突然便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她在府上看到大金氏与小金氏对峙,其后不久,小金氏便去偷了东西…… “当初,是你安排她去偷东西的?” 所以,韶明王一直留着小金氏的性命,便是早就怀疑了她,所以才会在宴会上演了那么一出杀鸡儆猴。 只可惜,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一锅给摁下了。 大金氏点头,道:“她是被我威胁的,原想让她帮着偷东西,谁知,倒是害了她的命。是我对不住她。” 说这话的时候,大金氏的眼眶也有些微红,她生的艳丽,便是憔悴也是带着傲气的美。 可这会儿,却露出些脆弱来。 赵凰歌打量着她,又问道:“那,本宫又该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呢?” 这话一出,大金氏却是笑了笑,盯着她的眸光,反问道:“是非真假,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当初那个妾侍轻易被找到,你大概早查过了吧。” 这话一出,赵凰歌倒是一时失言。 不错。 当时那个侍妾,她的确起了疑心,也查到了大金氏的身上。 自然也清楚,她没有撒谎。 见赵凰歌点头,大金氏又继续道:“说我做的孽,我自己偿还,因这些罪恶,死了如此多的人,我现在只希望真相大白于天下。” 大金氏说完,再次冲着她行了一礼,道:“公主若无其他事情,妾身便先告退了。” 见她要走,赵凰歌颔首,吩咐辛夷道:“着人好生保护夫人。” 现下这韶明王府里,虽说被重兵把守着,可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一旦韶明王知道大金氏是知情人,必然会对她下手。 相较于赵凰歌的紧张,大金氏倒是无所谓,只是她到底没有拂了赵凰歌的好意,再次行礼谢过之后,转身便出了门。 大金氏走后,卢修远轻声道:“公主现在可信了?” 到了这会儿,赵凰歌哪儿还不明白,卢修远跟大金氏怕是早就合作了。 她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五小姐知道多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8章 心意相通? 正文 第378章 心意相通? 当初赵瑾晴与她说的时候,应当没有隐瞒才是,毕竟那样的关头,她自然不希望韶明王可以逃脱罪责。 果不其然,卢修远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晴儿知道的并非全部,我不希望她冒险。” 当初虽然与她说了同生共死,可卢修远到底是不忍心的,她为人聪慧,卢修远怕她冲动,隐瞒了她最危险的那件。 但现下,恐怕她也知晓了。 赵凰歌点了点头,听得外面的脚步声,知道是赵瑾晴来了,便又道:“你且好生养着吧,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说完这话,赵凰歌站起身来,正见赵瑾晴进门,手中还端着茶。 “公主,喝茶吧。” 见状,赵凰歌却是摆了摆手,轻笑道:“茶就不必了,天色已晚,五小姐早些安置吧,本宫还有事情要做。” 她眉眼冷肃,赵瑾晴见她这模样,便也不再多留,嘱咐了她一路小心之后,这才将人给送出了门外。 赵凰歌走后,先吩咐了辛夷,着他将这书简交于施留行,同时让龙虎司的人出动,戒严全城,挨个审讯。 事情紧急,萧景辰先将赵凰歌送到了院子门口,这才道:“贫僧一同前去吧。” 闻言,赵凰歌却有些心中不安,因道:“国师连夜辛苦,还是让辛夷他们去,你也该休息休息。” 她话里带着关心,萧景辰唇边多了些温柔的笑,继而摇头道:“无妨,倒是公主神色疲惫,你先睡吧,明日一早,再来与你汇报事情。” 他态度坚定,赵凰歌张了张口的,到底是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他道:“那国师要当心。” 她说着,又去解身上的披风,却被萧景辰先抓住了手:“外面风大,别解。” 男人的掌心温热,赵凰歌骤然被抓住了手,心头一跳,想说的话,便都全部忘了个干干净净。 待得萧景辰替她将披风再次系好之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呐呐道:“国师要出门,穿的太单薄了,会冷。” 萧景辰却只是一笑,伸出手来替她将发上的雪拂落,复又在她的头顶停了停。 他的指尖摩挲过她的发,声音在这暗夜里也多了些情意:“公主安好,贫僧便无碍。” …… 萧景辰走了好一会儿,赵凰歌才回过神儿来。 男人的温柔在这夜色里像是镜花水月,一碰即碎,可她的头上还残留着他的触感,那样的温柔而柔软。 还有他的话。 仿佛是这个夜间,她做的一场好梦,可身上的衣服,还有外面呼啸的风雪,都昭示着,她不是在做梦。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赵凰歌难得的生了些困惑,她向来对感情之事算不得敏锐,可今夜有那么一瞬间,她分明是觉得—— 萧景辰对她有情。 赵凰歌站在房中,外面风雪冷冽,可室内的炭火却烧的旺盛。 门被关上,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她站在这一片温暖之中,神情越发有些恍然。 是她想多了么? 还是,他真的…… 与她心意相通??</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9章 师父还知道什么? 正文 第379章 师父还知道什么? 苏行歌 天快亮的时候,桑枝带回来了审讯的消息。 从那些人的嘴里,并没有审讯出来太多有用的,唯一可以证实的是,他们的确奉命杀过人。 但具体是何人让杀的,又为何要杀,这些红莲教众却一概不知。 对于这个答案,赵凰歌早就猜到了一些,现下听得她这话,倒是也不意外,又见桑枝身上的衣服都被化掉的雪花给濡湿,复又让她快些回房去换衣服,暖和一会儿。 待得吩咐完之后,眼见得桑枝出去,赵凰歌却是没了睡意。 她原就睡得不踏实,如今被桑枝吵醒,脑子里仍旧带着些昏昏沉沉的劲儿。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只是风声依旧很大,回廊下的灯笼亮着,柔和的光与雪交融,天色都染上了些白色的亮。 远处有更夫的声音遥遥响起,听得他报“四更天”,赵凰歌捏了捏眉心,索性又将那窗户合上。 只是她才预备回去继续睡,便听得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凰歌骤然灵台清明,快步回到床前,将软剑抽了出来,带着防备盯着窗户处。 下一刻,便见那窗户被人推开,然而来人却让她一愣:“师父?” 来人正是萧山。 赵凰歌反应过来眼前人,又忙的走到门前,将门打开,轻声道:“外面天寒,师父快进来吧。” 她神情里满是关心,倒是半点不见对于自己前来的防备。 萧山见她这态度,神情柔和了些,应声走了进去。 赵凰歌先将门合上,走到桌前原想给他倒茶,却在摸到茶壶是冷的之后又放了下来,继而拿了自己的手炉,递给他道:“师父先将就一下,徒儿将茶水热了就给您斟茶。” 小姑娘态度格外的好,萧山则是摆了摆手,道:“不必忙碌,为师过来跟你说些事情就走。” 赵凰歌将茶壶放在了小火炉上温着,一面回头问道:“可是住的不舒服?那里的确将就了些,先前事急从权,住在那里着实委屈了师父。您既然来了,不如先在这儿住一宿,待明日一早,徒儿便着人给您重新安排住处。” 听得她这话,萧山摇头,失笑:“我一个大男人,有片瓦遮身足以,住的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说着,又正色道:“为师今日过来,是要与你说一件正事。” 见他肃容的神情,赵凰歌便也端端正正的站直了身子,道:“师父但说无妨。” 萧山却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眉眼沉沉的看着赵凰歌,道:“说此事之前,为师要先问你一个问题——若此事关乎赵家皇室的脸面,你会选择保全颜面,还是一查到底?” 萧山这话问的沉郁,赵凰歌毫不犹豫,正色道:“民为重,君为轻,本宫绝不允许有人霍乱北越江山,哪怕是皇室之人,也不可以。” 她回答的端正,萧山却是打量了她许久,方才开口道:“好,那为师便信你。”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道:“此番为师前来,乃是查到了证据,证明韶明王里通外敌,杀百姓以冒领军功。” 这话一出,赵凰歌有些震惊,下意识问萧景辰:“师父,这话怎么说?” 她没想到,竟然会从萧山的嘴里听到此事。 或者说,她没有想到,萧山居然会知道此事! 见赵凰歌这模样,萧山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问道:“你不信?”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摇头:“不,事实上,本宫今日也查到些蛛丝马迹,正与师父所说不谋而合。只是徒儿很好奇,您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 赵凰歌这话,也让萧山有些诧异。 他沉吟了一番,才道:“这事儿是个巧合,我原是去查别的事情的,不想却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此事。这次过来,便是为了查此事真伪。” 萧山说完这话,顿了顿,才继续道:“边境有一批百姓被杀,军功算在了韶明王的头上,而几乎同样的事情,也出现在了西楚的境内。领了军功的,却是西楚的镇南王。他与西楚的镇南王应当是合谋的,且不止合谋了这一桩。” 赵凰歌这一次,却是默然了许久。 萧山知道的,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且这些消息,比她知道的要详细许多。 她半日才问道:“师父还知道什么?” 对于赵凰歌的询问,萧山也不隐瞒,说道:“我拿你当徒弟,你既问我,我便与你如实告知。我还知道一件事——西楚有红莲教贼人霍乱朝堂,便是与镇南王合谋,而这红莲教,与韶明王脱不了关系吧?”?</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0章 你会么? 正文 第380章 你会么? 这话一出,赵凰歌抿了抿唇,才如实说道:“是。” 不止是脱不了关系,事实上,这红莲教,乃是韶明王府养的走狗。 而现在,这一只走狗,还牵涉到了西楚的朝堂。 赵凰歌眉眼冷凝,显然在思考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良久,她才道:“师父可知道,您告诉我这些,若我心存不良,您会有什么后果?” 别的不说,这些信息的来源,以她现在怕是都拿不到,可萧山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她若是有坏心眼,萧山此番必然不会顺风顺水的脱身。 不死也要扒层皮。 萧山却笑了起来,他问:“你会么?” 被他这话一问,赵凰歌也笑了起来:“不会。” 她自然不会,这是她的师父。 见状,萧山轻笑一声,道:“这不就得了么?” 他说着,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色,轻声道:“我欠西楚的大理寺卿一个人情,此番有心助他。自然,这事儿,与北越有利无害,不是么?”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来找赵凰歌。 萧山这次来永韶城,原本是打算暗中查探,待得拿了所需之物,便回西楚,不想他运气倒是好,那红莲教的老巢竟然早就被人给一锅端了。 而那一锅端的人,是他的徒弟,虽说收的时间短,可萧山却十分笃定,赵凰歌不会害他。 听萧山说完后,赵凰歌先是想了一瞬,才不确定的问道:“西楚的大理寺卿……现下可是姓秦?” 她若是没记错,如今西楚的大理寺卿,应当是叫秦……秦峥吧? 下一刻,便见萧山点头,应道:“是,秦峥。” 听到这个名字,赵凰歌却是沉默了下去。 果然是秦峥。 “你认识他?” 萧山见她神情里有些怪异,因开口问道。 赵凰歌先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笑道:“认识谈不上,只是有所耳闻。” 前世她死的时候,秦峥已然掌了兵权,与北越交战数次,双方僵持,北越从未在他手中讨的好。 他们从未打过照面,但对于秦峥此人,赵凰歌却是如雷贯耳。 这样的人才,若是在北越,必然是她倒履相迎的人。 可惜,秦峥却是西楚的忠臣良将,与北越而言,便只能是敌人。 念及此,赵凰歌有些心中遗憾,她稳了稳心神,转移话题,问道:“师父此番要还他恩情,徒儿自然会尽力帮您。只是有一点,北越与西楚到底是世仇,我更是北越的公主,不可做事太过,师父能理解我的吧?” 萧山想要报恩,这事儿不难,红莲教在西楚为非作歹,可现下老巢却在北越。这事儿她可以帮忙,更多是可操作的空间。 但这事儿,赵凰歌不能白做。 她这话说的明白,萧山自然也懂得,因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 听得这话,赵凰歌想了想,又笑道:“徒儿想了一下,红莲教的布局图及其下属的花名册,还有各地分布等物,徒儿全都可以给您,只不过,与北越相关的,我需的销毁。但师父可以放心,这些砸碎们,我会叫他们滚出北越,届时西楚只需做局,瓮中捉鳖便可。这法子,您意下如何?” 对于赵凰歌这答案,萧山觉得十分可行。 眼下两边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掐死红莲教与那些乱臣贼子,那位大理寺卿也是个有能耐的,有了这些,必然会如虎添翼。 因此他只想了一瞬,便点头道:“可以,辛苦你。” 闻言,赵凰歌笑的温和:“师父说哪里话,不辛苦的。” 这事儿,她的确是有想法的,北越这边,由她将人给清零之后,那些余孽们在北越便再无留存之地。 届时那些余孽们,只能逃往西楚,再让西楚人自己收拾烂摊子。 红莲教作恶多端,即便此番她不与西楚合作,让这些混账们继续骚扰作乱,日后受苦的还是百姓们。 倒不如借此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最重要的是,若当真如萧山所说,这红莲教祸事,应当对西楚的影响不小。 能扰乱他们也是不错的,毕竟,不管结局如何,内讧的过程……就是消耗。 萧山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虽觉得小姑娘心眼不少,但是这事儿做的倒也合理。 她到底是北越的公主,赵家的皇室子嗣,行事自然要为北越考虑。 念及此,他又道:“事不宜迟,明日下午我便启程前去西楚,此事交由我便可。” 听得他这话,赵凰歌想了想,便同意了,应声道:“明日一早,徒儿便着人将东西尽数整理出来,一切便拜托师父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1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正文 第381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萧山去做此事,赵凰歌十分放心。 因着事情紧急,赵凰歌让辛夷给萧山暂且安排了住处,自己则是带着桑枝在天色未亮时,便去了一趟郊外。 将一应东西都拿齐全之后交给了萧山,萧山连午饭都没有吃,便带着东西匆匆离开了。 临行前,赵凰歌再三嘱咐他万事小心,对此萧山只说了一句话:“等为师好消息便是。” 萧山走后,赵凰歌心里放下了一颗大石,又带着萧山送给自己的证物,前去找了施留行。 …… 夜色深重。 先前下了雪,这两日皆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雪后初晴,天却更冷了几分,被风一吹,那雪便冻的成了冰块。 人踩在上面,不留神便会摔跤。 掌灯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踩过地面,却仍旧免不了脚下打滑,她轻呼一声,好容易站直了身子,却不妨身后有火光骤然亮起,与此同时,便有浑厚的男声响起:“有刺客,保护公主!” 那声音未落,便有一众府兵打扮的人出现,为首的男人一把便将房门推开,皮笑肉不笑道:“公主,惊扰了。” 赵凰歌正坐在镜子前。 她的头饰卸下了一半,此刻正拿在手里把玩着,听到声音的时候,从铜镜里看了一眼,就瞧见了赵崇原那一张有些扭曲了的脸。 “世子,这是唱哪一出啊?” 见赵凰歌不慌不忙,赵崇原心头一跳,旋即便正色道:“回公主,今夜有刺客袭击王府,本世子奉命前来保护你,公主放心,有我们在,绝对不会有人敢伤害您半分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使了个眼色,旋即便见一行人冲了过来,齐齐的将她包围住了。 这阵仗,不像是要保护她,反倒是像挟持她。 赵凰歌闻言,嗤了一声,一面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簪子,偏头问他:“这倒是奇怪了,本宫都没听到什么刺客的声音,倒是将世子你的虚张声势瞧的真真切切。”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带着冷意,唇角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都像是在讥讽。 赵崇原骤然便沉了脸,道:“公主看来是没搞清楚形势,那刺客们现下就在外面,不信你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面指了指外面,果然听得外面喊杀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赵崇原的面色,便也多了几分得意。 今夜之事,他们已经谋划了一些时日,为了能够一击即中,先前数日都在蛰伏着,以防露出马脚。 韶明王原本是不想彻底与赵家皇室撕破脸的,毕竟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老一辈儿里面,没有人比他的辈分更高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将他的老底都给揭穿了,此番要么他彻底的反了,要么他便沦为毡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韶明王自然是不肯的,所以他先下手为强。 今夜,韶明王的忠心下属们已然布置好,去拿了其他的人,至于赵崇原,他只需要做一件事,便是看好赵凰歌,毕竟她的身份乃是这些人里最尊贵的。拿住了她,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2章 可都妥当了?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3章 不许旁人弃暗投明?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4章 远水解不了近火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5章 人是亡不了的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6章 国师,这边请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7章 心向往之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8章 诵经祈福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9章 吃醋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0章 公主先撒手,可好?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1章 本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2章 她昨夜,是疯了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3章 怕什么?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4章 她这是……吃味儿?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5章 不准笑!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6章 可行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7章 国师知道什么?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8章 万一呢?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9章 他怎么能,害她?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0章 他怎么来了?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1章 自重!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2章 公主,休要胡言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3章 不曾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4章 公主千岁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5章 回京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6章 试探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7章 朕让他与你赔罪,可好?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8章 此生何求?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9章 您身体还硬朗么?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0章 小墙头草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1章 恩情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2章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3章 出言试探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4章 诬告她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5章 子虚乌有的事儿,您也信么?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6章 贫僧有证据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7章 你难道不要看看么? 赵凰歌还未回到房间,就见锦绣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待得见到她时,又骤然松了一口气:“公主,您没被吓到吧?” 闻言,赵凰歌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本宫为何要吓到?” 她一面说着,一面当先进了门,先走到架子前净了手,拿澡豆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方才将手擦干。 那模样,倒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这般闲适,让锦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轻声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奴婢都吓了一跳,您没吓到就好。” 公主自幼听不得雨打雷鸣的,刚刚西北方向不知何故响了旱天雷,她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得想起还在外面,就急急忙忙去寻,幸好公主无碍。 赵凰歌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眸子倒是有些自嘲。 父皇与皇兄二人在位时,她年岁尚小,因被父兄宠着养,着实很有些娇贵的毛病。可是后来风霜刀剑里滚了不知多少遭,那一点女儿家的娇软早被磨没了。 这一颗心现下无坚不摧,又何惧区区雷声? 不过…… “方才可不是旱天雷。” 她说着,将帕子扔回了原处,挑了一点脂粉在手上抹开,一面漫不经心道:“那声响,怕是地龙翻身。” 这话,倒是让锦绣又唬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这好好儿的,怎么就地龙翻身了呢?” 自从北越定都朔方城之后,这都城附近每逢天灾便地龙翻身,太祖皇帝时,国师便曾言,此乃天降警告,警示国君昏聩不明。 也正是因此,历代皇帝都对此事十分忌讳,每遇到地龙翻身,都要亲自去焚香祭祀,去祖宗面前告罪的。 可现下风调雨顺,皇上在位八年,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等波澜? 锦绣胡乱想了这些,又见赵凰歌神情漫不经心,总觉得公主的态度有些怪异。 她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给赵凰歌倒了一杯茶,才想转移话题,就听得对方眯眼笑道:“大概,是龙睡得不踏实吧。” 龙睡得踏不踏实,锦绣不知道,可赵凰歌却没有睡踏实。 她才服侍着对方歇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闹了起来。 赵凰歌并未睡着,闻言直起身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锦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焦灼:“公主,大事不好了,长明殿——走水了!” 严华寺长明殿,供奉的是先祖的历代长明灯,保佑北越与皇室的。 而如今,长明殿走水,火光冲天,内中供奉的长明灯,也尽数被点燃。 赵凰歌眸光一沉,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眼见得她要去,锦绣阻拦不得,只能急匆匆的随着一同前往。 长明殿前火光冲天,秋樱花国就天干,火光一起,倒让这偌大的殿内都被火龙包围。 夜色被照亮,天边幽暗,近处猩红。 浓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岳州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人灭火,一回头见赵凰歌前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神情还不能表露出来:“给公主请安,这里火势有些大,下官让人护送您先回房吧?” 这么一个祖宗过来,不管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询问缘由,他都是承受不起的! 赵凰歌却并没有兴师问罪,闻言只沉声吩咐道:“锦绣,将卫队人手都调派过来,长明灯受先人庇佑,断不可出事!” 她这话,倒是让岳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忙。 要知道,赵凰歌的卫队,可都是护她的顶尖高手,如今灭火加巡防,御林军人手严重不足,有这些人相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公主,待灭火后,下官再去请罪!” 闻言,赵凰歌点头应了,又嘱咐他务必快些灭火,方才道:“本宫去看看国师那边可有大碍,你们便不必过去了。” 长明殿出事后,岳州一直走不开,现下听得她这话,再次感激的道谢:“多谢公主。” 想不到这位公主殿下年岁不大,倒是个心思细密的,若非她提醒,他都忘记国师了。 这两位大佛,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乱子的! 火势烧的旺,这里兵荒马乱的乱成了一片,赵凰歌也不再多留,吩咐了几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岳州正指挥着人灭火,见赵凰歌离去,想要给她拨些人手,又被下属分了神:“大人,后殿也起火了!” 岳州先前的念头瞬间便抛在了脑后,气得踹了人一脚:“那就赶紧灭火啊,还愣着做什么!” 那厢闹的混乱,赵凰歌行经的路上却寂静无声。 甚至,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公主,小心脚下。” 锦绣才提醒了一句,就见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便勒上了赵凰歌的脖颈! “不许动!”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腥气。 是血。 锦绣瞬间白了脸,急声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劫持——”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肩侧一疼,骤然软了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不想出了这变故,先是一怔,旋即听得赵凰歌神情惊慌的问道:“你为何要伤我仆从?还有,这里是严华寺,你深夜擅闯,可知是何罪名?” 这话,让那男人心中狐疑越发大了几分,他可没动手,那小丫鬟怎么就昏倒了? 不过,这与他而言,却是大好事了! 因此,他声音越发阴狠了几分,虚张声势道:“老子既然敢擅闯,还怕什么罪名!放心,你那婢女现在死不了,可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我就送你们主仆二人一起去黄泉路!” 说这话时,男人卡着她脖子的手重了几分,引得赵凰歌闷哼一声,声音里也添了些恐惧:“你要我做什么?” 男人狰狞一笑,压低声音道:“带路,我要找萧景辰。” 赵凰歌大抵是被吓到了,被男人挟持的时候,身子都瑟瑟发抖。 见状,那男人越发踏实了几分,拿匕首抵着她的腰侧,一面沉声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老子先结果了你!” 赵凰歌吓得连连点头,依他所言将人带到了萧景辰的门前,一面用气声道:“就是这里了……” “去敲门。” 听得男人的话,赵凰歌应声,却是骤然往一侧转身,与此同时,拽过那人臂膀,借着后退的力道,将人重重的往前摔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划过她的腰侧,赵凰歌闷哼一声,而那男人,已然撞开了房门,直直的扑了进去! “国师,有刺客!” 赵凰歌因受伤,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神情狼狈脸色苍白。 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房中烛火昏暗,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倒是通明的亮。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萧景辰抬眼便撞入了那一片血色。 不等说话,便听得那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贱人,你敢算计老子!”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了身子,持着匕首便朝着赵凰歌刺去,可是那随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尖锐刀尖,却并未伤到她分毫。 瓷白的茶盏打向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萧景辰的掌风已至! 男人似乎没想到萧景辰会打自己,下意识便道:“国师,你怎能……” 这国师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么,怎么反而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话没说完,便听得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他的话:“这人意图行刺本宫,国师,留活口审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8章 你们可满意了? 严华寺位于京郊十里处,皇家园林旁。 因皇家祭祀祈福都在此处,故而周围少有人至。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既适合在此清修,也适合……杀人。 弯月如勾,秋夜生霜。 佛堂内烛火昏暗,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室内布置。 角落放着一个香龛,内中烟雾升腾,袅袅散开,发出幽暗的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人和衣而卧,睡得沉静。 萧、景、辰。 赵凰歌眯了眯眼,怒火与恨意叠加,让她的指甲深入肉中。 前世她与他斗了十年,到底没有下过死手。只因她觉得,纵然对方与她政见不合,到底是一心为了北越。 毕竟,他身为国师,想要保皇帝,除了自己这个“干政”的大长公主,原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见了北越山河是如何的接连沦陷,朝中的忠臣良将是如何一个个成为了北越皇极殿里的牌位,更见了他与那西楚之人互通密信,才知道—— 这哪儿是北越的国师,分明就是窃国贼! 赵杞年是个蠢货不假,可若是没有萧景辰里通外敌,卖了北越,北越哪会在短短几年便接连被西楚攻城略地,在她魂魄消亡时,已然没了大半河山? 哪怕只有几个片段,却并不妨碍赵凰歌串联起了整个事实。 怪不得前世里,分明皇兄已然命人封了口,她祸国的传言却依旧甚嚣尘上的散播了出去。皇室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兄死后,她掌权十年依旧因那个预言而被人非议。 他处心积虑的除掉了自己,只剩下赵杞年那个没脑子的蠢货,挑拨之下,自然君臣失和,国家分崩离析。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 可惜苍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亲眷下属她要保,白眼狼她也要收拾。 至于眼前这位祸乱朝纲的国师—— 今夜,她便头一个送他下地狱! 床上人睡得沉静,丝毫不知危机来临。 赵凰歌袖中匕首出鞘,确认房中人中了迷香不会醒来,方才悄然将门闩挑开。 吧嗒。 有女子豹子一般掠至床边,却骤然后脊一凉。 床上无人。 匕首泛着凌冽的光,映射出她身后的一双眼。 而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手擒着她的后颈。 男人声音沉静,声音如珠玉碰撞:“施主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赵凰歌心下一沉,没想到她调配的迷香竟然失效。 她眯眼错身,避开他的手,回头时匕首袭向了他的要害:“送你归西!” 她匕首袭来之时,萧景辰已然往后撤步,抄起一旁的茶壶抵挡。 茶壶的木柄被匕首削断,茶壶落地时,茶水泼洒开来,赵凰歌不退反进,借着幽暗的月色,再次朝着萧景辰刺去。 可越打,她的心便越往下坠。 前世她试探过十余次,分明确认了萧景辰不会功夫。 可今夜才发现,他非但会武功,且还与自己不相伯仲! 萧景辰…… 这人当真阴险狡诈! 赵凰歌知道自己失策了,可眼下她无退路,唯有刀刀致命,强下手杀了他才是正道。 谁知她不过一个晃神儿,便被他拿住了机会。 男人身法诡异,躲开她匕首的同时,已然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她便被扭住了胳膊,而后颈也被死死摁住。 匕首落地,被男人踩在了脚下:“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声音清冷,如昆山玉碎,赵凰歌听到耳中,却只觉憎恶异常。 她咬牙试图挣脱萧景辰,却发现对方力道极大,她被牢牢禁锢不得动弹,一颗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 今夜她失了策,原以为萧景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对方竟是与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如今暗杀不成,反落到他的手中,若不能及时脱身,可就糟糕了。 赵凰歌心念微动,挣扎不脱,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反问道:“我是谁派来的,国师难道不清楚么?” 她处于下风,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赵凰歌垂眸,掐算着从他嘴里套话的概率。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当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戴了精巧的人皮面具,现下这张脸,只要萧景辰不贴到她的耳后去摸,必然看不出端倪。 否则,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了。 萧景辰却并不上当,听得她这话,神情未变,淡漠道:“不想与贫僧说,有的是人盘问你。来人——” 门外并无人应声。 赵凰歌轻笑一声,道:“国师该知道,我们既然敢出手,便会留后手,门外可没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御林军守卫时间是固定的,她今夜配的药不少,为了杀一个萧景辰,她将这一轮当值的御林军都暂且送去见了周公。 待他们醒来时,她这边原该了结一切的。 谁知事情出了纰漏,如今成了待宰羔羊的是自己。 不过,未到最后,焉知羔羊能不能绝地反击呢? 萧景辰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地摁在墙上,沉声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凰歌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气息不稳来。 与他共事多年,赵凰歌自认对于萧景辰也算了解几分。所以…… 她这是赌对了。 萧景辰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阴魂不散这词儿,听着可不像是形容他的利益共同体的。赵凰歌笑容加深几分,道:“那国师便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您可考虑好了?” “贫僧素来不喜杀生,可施主若执意要入黄泉,贫僧便只有送你一程了。”他话中带着杀意,让赵凰歌心头一沉,心中的谜团也越发多了几分。 但眼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努力的偏头,声音里也带出几分妩媚来:“黄泉可无国师这样的绝色,妾身怎舍得弃你独入地狱?” 纵然前世里她对他的了解并非全然为真,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厌恶女色。 室内昏暗,唯她眸中笑意可见,带着点点的媚色与剧毒,像是午夜出没的美人蛇。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躲过她的靠近,可赵凰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女子尖锐的指甲深入他的肉中,借转身的动作膝盖提起,直直的朝着他的要害袭去! 萧景辰不妨,疼的弓起身,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在弯腰的同时,再次将她摁到了墙边:“满口胡言,奸诈至极!” 他疼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地步都没松开自己,心中又气又警惕,声音里却越发添了几分媚色:“妾身是奸诈——可国师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您身为一个出家人,该知色乃大忌讳。与我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亲近,莫不是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的胳膊肘用力往后抵了抵,可她力道不大,这一肘不但没能打疼人,反而添了些撩拨的意味。 她向后贴的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后背贴着自己心口的佛珠。 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如夜间芙蕖绽放,倒不似她声音里那般粘腻。 见萧景辰不上当,赵凰歌咬了咬牙,索性偏头看他,目光如钩子一般:“还是说,国师的修的佛,原就是欢、喜?” 她屡次三番在老虎头上动土,引得定力如萧景辰,也生了几分薄怒:“佛门清净,岂容你污蔑?!” 他说这话时,因着厌恶,辖制她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了些许。 他原是想换个不那么暧昧的姿势钳制对方,然而—— 赵凰歌等的便是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9章 本宫吃好喝好,怎么会憔悴?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0章 他要给她什么?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1章 什么特殊的?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2章 世子先说说看?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3章 说人话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4章 给本宫查! 赵凰歌是被热醒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在火海里沉浮,通身被撕裂、打碎、重组。 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公主高烧乃邪风入体之兆,若熬过午后便无碍,若熬不过……” 那声音如珠玉碰撞,听在她耳朵里却只觉牙根痒痒,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却只见头顶烟青色的帐子,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便又沉入了梦魇之中。 梦中,栖梧宫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一身躯壳成了残灰余烬,魂魄却镇日飘荡在皇极殿中。 说来讽刺,皇极殿供奉着的是北越历代忠魂的牌位,她一个连肉身都入不得皇陵的人,死后竟能自如游荡于此处。 可她不曾想到,更讽刺的却在后面。 文臣武将的牌位在短短几年之内,便几乎将偌大的皇极殿摆满。 而每一个,都是北越的中正之臣。 她魂魄出不得皇极殿,却能看到北越情形。 都城沦陷近半,所过之处遍地饿殍战俘,如人间地狱。 赵凰歌既惊且怒,更疑窦丛生。 北越纵然是个烂摊子,也是个有忠臣良将撑着的烂摊子,更何况—— 还有萧景辰。 他虽为国师,却更是帝师,纵然赵杞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可有萧景辰在,北越怎至于此? 她想要逃出去看这天下苍生真相,魂魄却被囚禁于此不得解脱。 直到—— 耳边佛号声声,似在吟唱着久远的密文。 她被困囿了几年的魂魄终是出了皇极殿,却又入了东皇宫。 几年未见,国师背影清瘦,她意识消亡之际,正见他伏案写信。 而那落款,是杀了北越数十将士的,西楚边关统帅。 赵凰歌骤然赤了双眸,恨得几乎要杀人。 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师,却原来,他怀的却是敌国的天下! 萧景辰…… 她十年竟未看清楚眼前人真面目,误把豺狼当忠犬,纵容出了这么一只叛国贼! …… “公主,您醒了!” 赵凰歌骤然睁眼,眸中赤红未褪,如厉鬼附身,吓得锦绣后退了一步,又关切的问道:“公主,您可是梦魇了?” 冷汗湿了寝衣,被风一吹,凉的赵凰歌一个瑟缩。 眼前姑娘眉眼青涩,梳着双丫髻,珊瑚如意结的朱钗衬的她既俏皮又可爱。 那陌生且熟悉的眉眼,惊的赵凰歌又出一身冷汗:“锦……绣?” 因着发热,她声音里都带着沙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是一把甜软的好嗓子。 可后来,她十年血雨腥风,多年为鬼魂亡灵,声音再无此时的娇软。 赵凰歌掐着手心,冷汗沾衣,她却顾不得拢衣服,近乎惊惶的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虽简陋却整洁,墙角一支佛莲盛开,随风微微颤动。 耳边暮鼓声声,赵凰歌心念一动,下意识回头看向窗外。 银杏叶金黄,苍松仍翠。 但她死时,却是深冬。 她魂魄消亡于世间,站在东皇宫的庭院时,地面也覆了一层霜雪。 可此时,薄暮残阳如血,室内仿佛笼罩了一层血光。 还有眼前的姑娘。 眼眸澄澈,只消一个眼神便可看透她心中所想。 这样单纯的锦绣啊…… 她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微风拂过,分明是和煦而温暖的,她却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骤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死而复生这样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应到了她的身上? 锦绣不知她所想,听她叫自己,忙的应声:“奴婢在呢,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眼前人神情不定,她声音里越发自责:“都是奴婢不好,昨日去佛堂太久,没有守好您,致使您发热不退,请您责罚。”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不答反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女子的声音嘶哑,锦绣心头狂跳,回话愈发小心翼翼:“回公主,现下酉时末了。” “本宫是问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她话中的戾气,让锦绣越发狐疑,克制着恐惧,急忙回禀道:“回公主,现下是元兴八年七月初三,这里是……” “严华寺,对吧?” 赵凰歌掀了被子下地,推开锦绣的搀扶,撑着绵软的身子走到窗前。 初秋的天,风裹挟着苍松的味道飘进来,空气中佛香袅袅,让她的头却几乎炸裂开来。 元兴八年的七月二十,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按着北越的规矩,女子十五岁便可办成人礼。 作为公主,她需得在生辰前夕,在严华寺斋戒二十一日,待生辰当天,由北越国师加持公主冠,宣告她自此后长大成人。 而那一年的成人礼……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被国师萧景辰测出贪狼星之命,主祸,预言她将“凤临天下,而毁梧桐”! 窗外暮鼓沉重悠远,与她意识中残存的经书佛号混合在一起,赵凰歌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分明在笑,却似带着煞气血腥,让她的表情都添了诡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回十一年前! 这一年,她还不是天下人口中的祸害,没有扶持着赵杞年那个白眼狼登基,更没有十年呕心沥血,养出一个险些倾覆了北越的蠢货、和一个通敌卖国的豺狼! 女子的笑声极低,像是亡灵的吟唱,让身后的锦绣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印象里,公主向来脾气和软,何曾有过这模样,不似人类,更像是——厉鬼转世! “锦绣。” 赵凰歌回眸,残阳照在她的背后,让她的眉眼看不真切,唯有那一抹冷意鲜明:“本宫发高热的时候,国师来过,是么?” 她迷迷糊糊之间,曾听到过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那个声音,纵然化成灰她都记得真真切切。 是萧景辰。 锦绣被她的模样骇到,忙的垂下头去,恭声道:“是,太医束手无策,国师前来看诊,说您是邪风入体。” 他还说,若是公主过午不醒,便要作法驱邪了。 可见公主现下的表情阴寒,后面的话,锦绣没敢说。 赵凰歌点头,复又问:“他现下,可还在严华寺中?” 锦绣急忙应声:“国师在小佛堂内,可要奴婢现在去请么?” 闻言,赵凰歌垂眸,薄暮的血色将她身影拉长,似有幽魂附于其间。 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外面,一双眉眼内尽是嗜血:“不必,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5章 怎么,你也想试试看?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6章 没有什么? 若说今夜岳州看到的那一幕,兴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那么现下这一枚完好无损的乌油弹,便成了铁证。 领他前来的侍卫神情难看,斟酌着回禀道:“当时只有属下跟小曾二人在房中,其他人都在整理外面,并未看到这东西。事关重大,您拿个主意吧。” 岳州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拿主意,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侍卫首领,能拿什么主意? 来之前,岳州只以为这是一趟好差事,毕竟,护卫公主及笄礼,怎么想都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儿。他只需要在这儿清闲的度过二十一日,待得公主礼成,迎接他的,便是大批封赏。 谁知道…… 这才不过四五日,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事儿瞒不过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瞒。 为今之计,谁的锅,谁自己背! 念及此,岳州骤然起身,将那个烫手山芋塞到了袖子里,沉声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在此好生守着。”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务必看好国师及其手下,今夜让兄弟们都上点心,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严华寺,明白么!” 那侍卫见状,眉眼凝重的应是,岳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忙忙的出门,自马棚里扯了良驹,乘着夜色一路疾驶,入了皇城。 …… 夜凉如水,秋月生霜。 长明殿的火已被扑灭,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地归于沉寂。 赵凰歌才上了药,因怕碰到伤口,便只能拿了软枕侧卧在床上。 锦绣端了熬好的药进门,见她白纸一样的脸色,神情便格外自责:“都是奴婢看顾不周,公主责罚奴婢吧。” 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问道:“好啊,罚你替本宫把药喝了,如何?” 她话里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让锦绣越发有些难过,轻声道:“若是可以,奴婢情愿伤在自己身上,毕竟我这一条贱命……” 可她未曾说完,便见赵凰歌脸上笑意不在,沉下了脸:“锦绣。” 上一次锦绣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便岔过去了,见她又一次这般说,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戾气,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她前来:“谁说,你的命贱的?” 锦绣下意识咬唇,摄于赵凰歌的气势,只红了眼眶道:“与公主相比,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若能为您赴汤蹈火,奴婢豁出去也甘之如饴。” 她这模样,让赵凰歌的心软了下去。 赵凰歌叹了口气,到底是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自幼陪本宫长大,衣食住行皆由你相伴,在本宫这里,你的命,较谁都金贵。” 前世里,锦绣为她付出太多,她蹉跎了半生岁月,锦绣又何尝不是? 她死之前,曾将下属于忠仆的路都安排妥当,可她死后…… 锦绣放弃了她安排的安稳余生,一头撞死在了烧焦的栖梧残宫。 鲜血染红了焦黑,也全了她当初的承诺:公主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今生重生后,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尚未发生。 她可以保全他们,保全北越,至于自己,便是再下一次地狱,只要能扭转这一切,便是再担一次骂名,又能如何? 可是他们,绝不可再如前世一般。 所以—— “这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记着了么?” 她要他们今生,活的堂堂正正,活的恣意潇洒,活的,像一个人。 赵凰歌的话倒是严厉,可那眉眼里的关心与爱护,锦绣却看的清清楚楚。 纵然心里依旧这么想,可锦绣也不敢再说,只重重的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见状,赵凰歌这才露了笑意,轻声道:“好了,拿帕子擦擦吧,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呢。” 闻言,锦绣难得有些赧然,咬了咬唇道:“公主才不会欺负奴婢,奴婢服侍您喝药。” 她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赵凰歌轻笑一声,不在多言,只伸手接了药,将之一饮而尽。 而锦绣递蜜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有些纳罕的看向她。 公主一向怕苦,这样的一碗苦药,若是先前,必然得撒娇耍赖的吃半包蜜饯才成。 可今日,竟如此顺利? 赵凰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掩饰一般的接了蜜饯塞在嘴里,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你那会儿没伤着吧?” 她这话一出,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思绪,忙的回道:“并不曾,奴婢片刻便清醒了,只是到底耽误了时间,害您受了伤。” 锦绣说到这儿,又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那人下手不重,奴婢没伤着,您不必担心。” 她这话里藏着些小心翼翼,赵凰歌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锦绣,你今夜做的很好。” 赵凰歌这话说的云里雾里,锦绣却不再多问,只柔声道:“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歇吧。” 闻言,赵凰歌颔首应了,顺从的躺到床上,合上眸子。 烛火被吹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锦绣将房门合上,转身站在了回廊下守夜。 夜色浓重,月色爬上台阶,霜华浅淡且冷。 她缓缓地将掌心摊开,那上面藏着一枚细小的珍珠。 珍珠在地上滚了一遭,上面的泥土尚在,锦绣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被打到时的疼痛。 她默然的看了一会儿珍珠,又回眸看了一眼室内,到底是将那珍珠给扔到了杂物桶中。 公主必然是有她的打算,既是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毕竟,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信仰。 …… 赵凰歌到底没能睡着。 她今夜大抵是与睡眠无缘了,才躺下不久,便听得后窗有鹧鸪声响起。 鹧鸪声长短不一,赵凰歌却是骤然睁开了眸子。 “进来吧。” 女子声音落下,后窗便被推开,男人猴儿一样的翻了进来:“给主子请安。” 是辛夷。 他接连奔波,一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一双眸子倒是灼灼。 赵凰歌坐起了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辛夷回身将窗户关好,一面蹙眉道:“属下在外面徘徊好一阵儿了,今夜御林军也不知吃了什么,行事这般上心,亏得我功夫好,不然还进不来。” 都这模样了,还不忘记夸自己,赵凰歌不由得失笑,道:“那么一群废物,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功夫,我看你是越发退步了。” 只是她说到这儿,复又微微一顿。 她也是糊涂了,前世里的辛夷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可现下的辛夷,也才二十出头。 好在辛夷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闻言只嘿然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回去就勤加练习,下一次定然把吃的亏讨回来!” 他说着,见赵凰歌起身要下床,又连忙过来扶她。 只是,在闻到她身上味道时,辛夷瞬间蹙起了眉:“主子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闻言,赵凰歌睨了他一眼,道:“那个王八蛋已经下地狱去了,你要去寻他?” 她这话像是开玩笑,可惜眉眼里的冷冽,却是让辛夷觉得浑身一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觉的将赵凰歌扶到椅子上坐着,又急急忙忙的表忠心:“既是死了,那就等百年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属下还得给主子效力呢,不可因小失大!” 赵凰歌反手拍了他一下,嗤笑道:“行了,说正事儿吧。都安排妥当了?” 辛夷见她着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下一瞬便恢复了正经:“主子放心,您的交代,属下都办妥当了。” 他说到这儿,又拧眉道:“可有一件事,属下觉得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7章 佛珠断了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赞。”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只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只一瞬,萧景辰便往后退开,声音淡漠:“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贫僧才疏学浅,您若觉不适,可请院判一观。” 萧景辰难得说这么多话,避开她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 赵凰歌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那倒不必,既是国师说无碍,本宫便信你。” 她说到这儿,复又随意看了一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不过,本宫被梦魇吓到,心生幽怖无可排解,国师这里倒是雅致清净,本宫想请国师在一旁坐镇,陪本宫抄经,您意下如何?” 赵凰歌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萧景辰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 他是出家人不假,可也是属于北越皇室的出家人。 “公主,请。” 佛香袅袅升腾,自香龛中飘出,四下散开,室内便被悠远的香气充盈着。 赵凰歌手执狼毫,正在专心致志的抄写。 她说抄经,是真的抄经。 萧景辰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无声的念着经文。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萧景辰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心浮气躁来。 檀香味道依旧,可因着多了一个女子,那香味儿里便多了几分暗幽的女儿香。 萧景辰自认不是为外物搅扰之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扰了。 偏生她又放下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可是本宫扰到了你?” 她话问的随意,眸子里倒带着审视,萧景辰道谢,并未端茶盏,只是摇头道:“未曾。” 赵凰歌便不再多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便继续抄写经文。 她这般安静,倒让萧景辰说不出什么来。 室内的香味儿似乎更浓重了些,连同着萧景辰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直到赵凰歌起身要走,他才觉得空气似乎好了些:“公主慢行。” 赵凰歌笑着道谢,望了一眼桌上抄写好的佛经,道:“扰了国师清净,还请您勿怪。这佛经,便有劳国师替我供奉在长明灯前了。” 严华寺中供奉着祖先长明灯,历代子孙都会手抄经书以表孝心。 她来后,更是日日未曾间断。 萧景辰应声,面上依旧是疏远的淡漠:“公主安心。” 赵凰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再次谢过,方出了门。 才转身,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数收敛,化作了眉眼中的戾气。 正午日光烈,却无半分落她身。 …… 才回了房中,便见锦绣已然在候着了:“公主,人来了。” 赵凰歌点头应了,挥手让她出去,看了一眼房梁:“吊着好玩么?” 下一刻,便见一个男子从房梁上利落的跳了下来。 他生的既高且瘦,身形倒是利索,猴儿一样的迅捷。 这会儿双脚站了实地,忙的笑着行礼:“辛夷给主子请安。” 男子弱冠之年,生的皮相寻常,一双眼狭长,倒为他增光不少。 可后来尸山血海里,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再不会睁眼看她。 赵凰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意:“起来吧。” 她有幸重来,豁出这条命也要力挽狂澜,至少…… 至少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她声音里带着颤意的哭腔,辛夷却是瞬间站直了身子,眉眼里也带着担忧和戾气:“主子,可是有人欺负了您?您告诉属下,龙虎司绝不饶他!” 龙虎司,乃太祖尚在草莽时一手创立,司掌四卫,独属太祖,其后,也唯有继任皇帝知晓它的存在。 先帝死后,龙虎司却归了赵凰歌。 辛夷的话,让赵凰歌回了神儿,摇头道:“不曾。”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让你来,有几件事要做。” 下一刻,便听得辛夷沉声道:“属下赴汤蹈火!” 他这模样,倒是引得赵凰歌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赴汤蹈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见辛夷嘿然笑了笑,赵凰歌这才说起了正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她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着锦绣传信给辛夷,让他整理关于鸿胪寺和东皇宫的消息。 听她说正事儿,辛夷顿时便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回主子,属下去查过了,鸿胪寺近来并无异状,反倒是东皇宫……” 他说着,将整理的消息递了过去:“东皇宫近来运送了一批货物进京,说是中秋备用之物,可是主子您知道的,这东皇宫日常所用,一向都是由门下省负责,怎么今年反倒变了?” 北越朝堂分为三省六部,其中门下省直属于皇帝,负责的乃是皇室内务与皇帝的所有事务。 因东皇宫特殊,所以日常开销所用也由门下省料理。 往年东皇宫都当甩手掌柜,今年倒是管起事儿来了。 赵凰歌沉吟道:“此事你着人盯着,若有机会,查清楚他们带了什么进来。” 她将这些消息一一过目,见再没有别的怪异之处,方才安心了一些,继续道:“你稍后回京一趟,去替我办三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8章 多谢国师 下一刻,她骤然抬脚,借着他松开的力道,直接便错身后退,与此同时,挑起落地的匕首反客为主,直直的刺上了萧景辰迎上来的小臂。 “唔……” 男人一声闷哼,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赵凰歌一击得中,再次朝他袭去。 鲜血染红了佛衣,萧景辰却恍若未觉,在她匕首袭来之时,闪身避过那一抹寒芒。 匕首自他衣角穿过去,斩断了他胸前佛珠,颗颗浑圆的东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接住一颗佛珠,在躲避动作的同时,朝着赵凰歌的面上弹过去。 那佛珠带着凌厉的速度,让赵凰歌下意识躲开。 可不等她避开,手腕却是一麻。 袭击她脸颊的佛珠是虚晃一招,萧景辰真正想打的是她的手腕! 可她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匕首不等落地便落到他的手中,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赵凰歌下意识偏头,便有一缕青丝落地。 “施主一心求死,贫僧成全你便是。” 说这话时,他朝着赵凰歌再次出手,也让她知道了何为—— 招式凌厉,处处杀机。 已是初秋,凉风灌入,室内血腥气更盛几分。 满室狼藉之中,萧景辰神情依旧矜淡,就连那声音里,都带着闲适与超然。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动作,每一招都在将她往绝路上逼。 这人…… 是真想让她死在这里! 赵凰歌神色一凛,余光瞥见桌案烛火,却是借着侧身的动作,抬手便将烛台拽了过来。 还在燃烧的蜡烛被随手拔出,一把扔向了书架。 纸张易燃,瞬间便起了火光。 而那尖锐的烛台,则是落到了赵凰歌的手中。 火光照亮满室,萧景辰不想她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救书,却不妨赵凰歌的烛台尖已然袭向他:“看来,求死的是国师你才对。” 形势瞬间逆转,身后的寒芒已至,萧景辰却并未还击,硬生生的被尖锐的烛台刺中左肩,一面挥袖将衣服覆上着火的书籍,才回身朝着赵凰歌狠狠地拍了一掌。 赵凰歌不想他到了这境地还有反击的余地,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染了几分怒意与羞恼。 这人…… 拍的是她的心口! 她咬了咬牙,眸中杀机越发浓重,可不等赵凰歌有所动作,却骤然听得门外喧嚣声隐约传来。 她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些御林军的药效已然过了! 赵凰歌暗叫一声糟糕。 只对上萧景辰一人,她尚且没有胜算,再添了那些御林军…… 真让人抓住她深夜入了国师禅房还要杀他的把柄,都不必等到那箴言出世,她就得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念及此,赵凰歌再不恋战,硬生生将方才的耻辱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外逃去。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中的烛台朝着他狠狠地掷了过去。 烛台砸落在萧景辰的脚边,染了他鲜血的烛台带着铁锈的腥味儿。 他后背是尖锐的疼痛,而掌心则是绵软的残存感。 萧景辰难得失神一瞬,不及做出反应,便见眼前女子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敲门声响起,萧景辰回过神来,便见守卫将领岳州站在门口,神情恭谨:“国师,下官方才听到这边似有打斗声,可是有人惊扰了您?” 事实上,盏茶之前,侍卫前去回禀,道是值夜的一班人都醉倒在了后院中,距离国师萧景辰的居所只有十丈远。 他恐生变故,这才急匆匆带人前来,如今见萧景辰尚且完好的站在这里,一颗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高高的悬了起来。 血腥气随风送来,习武之人嗅觉灵敏,岳州心知肚明,国师……怕是受了伤。 可下一瞬,却听得萧景辰道:“无碍。” 他掌心微蜷,脚下有坚硬的触感,让他的眉心都微微蹙着,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房中昏暗,守卫们却是手持气死风灯,与那残月清辉一同照进,倒将这满室狼藉映照的清清楚楚。 还有萧景辰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也算不得无碍。 岳州心中惊疑不定,待要说什么,却见萧景辰眉眼冷肃:“岳大人若无事,便去别处巡逻吧。长公主尚在此,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岳州斟酌一番,又见萧景辰态度坚定,这才有些担忧的应声:“是,下官告退。国师若有事,可随时着人传唤下官。” 萧景辰点头应后,他才带人离开。 临走前,还格外贴心的替萧景辰将门合上。 待得人声远去,萧景辰这才挪动一步,露出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乌油弹。 在北越,上至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皆知乌油对北越的重要性。 当年太祖皇帝与大食国夺天下,决胜局便因那一桶乌油制成的炮火。 北越定都时,更将都城搬迁到了盛产乌油的朔方城,太祖曾言,乌油便是北越的国之命脉。 民间莫说是使用,便是开采,都会被以极刑处置。 就连军中,对乌油的使用也都是有定数的,非战乱,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乌油制成的兵器及火炮。 皇室将这东西看成了命根子,可现下…… 这命根子却出现在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杀手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掉落在了他的房中。 若非他眼疾手快,先将这乌油弹踩在脚下,怕是方才岳州就不是来关心自己,而是将他就地缉拿,送到御前兴师问罪了! 萧景辰捏着这一枚小小的乌油弹,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女子神情可疑,招式皆欲取他性命,与以往派来的人都不同。 还有这一枚被“遗忘”在此的乌油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 赵凰歌回来的时间格外巧。 她前脚才回到自己房中,后脚便听得门外岳州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可曾歇下了?” 锦绣神情一僵,却见赵凰歌眉眼镇定,压低声音道:“打发他走,再打盆水来。” 见锦绣应声出门,她这才转身去了内室。 今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将萧景辰那个乱臣贼子斩杀,反而还被他给轻薄了。 虽说那是无心之失…… 可一想到那人的掌心拍到的地方,她就恨不得将人给剁成七八块!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气,良久才咬牙低语:“宵小之辈,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她捏了捏酸疼僵硬的手臂,嫌恶的去换身上衣服,抬胳膊时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她下了死手,萧景辰也没留情,她现下胳膊虽没脱臼,却也疼的抬不起来。 赵凰歌硬撑着换了衣服,又将人皮面具揭下,做完这些时,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锦绣打发走了岳州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赵凰歌脸色苍白的模样,她急忙小跑过来,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伤到了哪里,可要奴婢现在喊御医么?” “莫要声张。” 赵凰歌擦了汗,又拧眉问道:“岳州来做什么?” 今夜,她应当没有露马脚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锦绣轻声回禀道:“岳大人说,夜间巡逻出了些事故,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前来看看,奴婢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这严华寺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故,最不会被怀疑到的人,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赵凰歌。 她说到这儿,又担忧道:“公主若再有事情,便吩咐奴婢去做吧,奴婢一条贱命不足惜你,可您……” 只是她话没说完,便被赵凰歌截了,目光如炬的看她:“今夜,本宫可曾出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9章 先礼后4兵 便是她不说,萧景辰也会留下此人性命,可这话听到那刺客的耳朵里,却又变了一层意味。 “你……” 他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掌心不知摁在了什么上面,瞬间被烫的一激灵。 他偏头狼狈的躲过萧景辰的一脚,在看到自己掌心下的东西后,却又骤然吓得瞪大了眸子——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体。 带着炙热的温度,昭示着它已然被点燃的事实。 是乌油弹。 萧景辰显然也看到了它。 且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乌油弹,是这刺客所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得门外已然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来人数量,绝不低于十人。 气死风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来人,与此同时更有赵凰歌仓惶的声音响起:“岳大人快来,这刺客意图谋害国师!” 她这一嗓子,瞬间将那男人的神智给扯了回来,眯眼看向萧景辰:“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萧景辰莫名觉得不好,未曾开口,便见男人神情狠厉的将乌油弹一把拿起,直直的朝着萧景辰甩了过去! 萧景辰下意识挡开,那男人已然朝着赵凰歌袭了过去——这女子是公主,拿捏住了她,他才有活路! 赵凰歌才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被那男人袭来的掌风吓到,她下意识躲避开,后背却直直的撞在了门板上。 她闷哼一声,疼的眼冒金星,眼见得男人再次冲着自己而来,一时竟闪避不及。 却在这时,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一旁带去。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佛香瞬间侵袭了她,赵凰歌眉心微蹙,身体已然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将人重重的推开。 萧景辰才替她受了一拳,骤然被人推开,不及说话,便见那刺客已然将匕首再次捡起来,这一次的目标却变成了他:“你这个叛徒,去死吧!” 二人打斗时,油灯被撞翻在地,内中桐油泼洒出来,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那刺客还不曾意识到什么,萧景辰却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见那乌油弹正在脚边不远处,上面……被泼上了桐油! 而赵凰歌,就在那旁边。 刺客身上携有乌油弹,他需得抓活口;赵凰歌是公主,她也得安然无恙。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辰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避开刺客的匕首,而是借着他刺向自己的动作,将人给踹到了一旁。 下一刻,自己以身挡住了赵凰歌。 “轰——” 乌油弹炸开时,地面都带出硝烟弥漫。 萧景辰整个人都被震得目眩耳鸣,眼前更是一阵昏黑。 大抵是他太过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待要挣扎起身时,头顶的瓦砾被震下来,精准的砸到了他的后脑。 “唔。” 萧景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而那男人…… 在他的面前,炸成了残肢断臂。 这人太过倒霉,先前萧景辰那一脚,本是将他给踹开了的,可是那乌油弹咕噜噜的又滚了几下,竟不偏不倚的,正滚到了刺客的脚下。 鲜血泉水一样的自他破败碎裂的身体里涌出来,男人瞪大了眸子,似乎未曾想到,自己拼命逃出来后,迎接他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 可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嗬嗬了几声便消失了生机。 双眸圆瞪,死不瞑目。 夜色泼墨,映的室内情形格外吓人。 赵凰歌像是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僵直,一双眸子更是失了焦距。 岳州急匆匆带着人跑进来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勉强维持着头脑清醒,一面命人清理现场,又让人将萧景辰给扶到一旁。 至于赵凰歌,不等他去搀扶,便见锦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颤声问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她那会儿被打晕后,只昏迷了一瞬,待得醒来后,想起公主被挟持,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救人不大现实,当下便果决的转回长明殿去寻了岳州。 知晓赵凰歌出事,岳州自然不敢大意,吩咐了余下的人救火,自己点了十多个精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是,却还是来晚了。 见赵凰歌脸色苍白,锦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扶稳,一面轻声安慰:“公主别怕,奴婢来了。” 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在看到那残肢断臂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过脸去,脸色苍白的干呕了几声。 岳州忙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沉声吩咐道:“快去抬藤椅来,将公主送回房中,请院判过来看诊!” 他一叠声的吩咐,赵凰歌却是忍着干呕,颤声道:“那人……那人要刺杀国师!”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岳州却是神情一闪。 方才他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萧景辰挥袖扔出去了乌油弹! 且不说他身为国师,身上竟然有乌油弹这种禁品,单说公主还在眼前,他就敢扔出此物,如此不管不顾的行径,这是打算弑君么! 再加上前夜里的事情…… 岳州心里瞬间有了打算。 因此现下见赵凰歌为他开脱,岳州只是恭声道:“公主安心,下官这就回宫禀告圣上,绝对将此事追查到底,保证您的安危!” 他闭口不接自己的话,赵凰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吓坏了,疲倦道:“有劳岳大人。” 侍卫们迅速抬来了藤椅,将赵凰歌送回房中之后,院判也急匆匆赶到,来给她看诊。 因着萧景辰替她抵挡了大半,所以赵凰歌并未被乌油弹给炸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需的养心安神。 可她的腰间被刺客伤到,那伤势的位置私密,院判不便出手,女医又不曾跟着,无奈只能开了药,叮嘱锦绣好生上药。 反倒是赵凰歌宽慰那院判:“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国师方才被弹火伤到,你们快去帮他看诊吧。” 岳州就在门外候着,听得她这话,因隔着门回禀:“公主宅心仁厚,不过不必担心,下官略通医术,方才已经替国师把脉过了,他也无大碍。只是他后脑受伤,眼下还在昏迷之中。” 赵凰歌闻言,微微挑眉,旋即应声:“既是如此,就劳烦岳大人多费心了。” 她声音里带着倦怠,岳州也不敢多打扰,待得院判出来后,便带着人去了小佛堂——萧景辰的禅房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住人,岳州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先安置在了佛堂处。 现下人还昏迷着,院判给他看诊后,确认伤势问题不大,岳州这才放下了心。 不管萧景辰今夜想搞什么名堂,他现下还是国师,自己奉皇命在严华寺守卫,若是出了事儿,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岳州。 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外面有侍卫冲着自己打暗号。 岳州见状,因嘱咐其他侍卫在此看守,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那人却并不敢说,只轻声道:“大人,您随属下去看吧。” 这人神情凝重,岳州却只觉得头皮一麻,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了真。 今夜的事,让岳州对萧景辰起了疑心,因此让心腹趁着整理禅房之时,悄然搜寻了一遍。 而在罗汉床的枕头下面,搜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原本心腹是不敢打开的,可有一个小侍卫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地,却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下,这东西连同着盒子一起,摆在了岳州的面前。 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的芯子里面,隐约有水流一样的晃动。 是乌油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0章 求您 主持公道 北越,栖梧宫。 冬日风烈,吹得殿内血腥气更重几分。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死相狰狞。 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姑姑,侄儿求您放过那几位爱卿吧,他们都是三朝元老,您何苦与他们为难?”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与真挚,赵凰歌讥讽一笑,拖着长剑走到门口,霍然将殿门打开。 冷风灌入,吹得她衣摆扬起,一袭白衣浴血,眼尾下有血滴溅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妖冶。 她开了门,小皇帝猝不及防,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又哀求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朕了,那几位大人都是我北越的国之栋梁,您不可因一己私怨就将人囚禁啊。侄儿向您保证,只要您放了他们,此事朕一定既往不咎!如何?” 赵凰歌看着眼前人,眉眼讥诮。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诚恳,那话中的拳拳爱才和对自己的纵容之心,更让人为之感动。 可惜以他为首,其后则是银色盔甲的御林军,声势浩大的阵仗,将她这栖梧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面做出这般亲近的姿态,一面布防严密,只等将自己缉拿归案。 这就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也学会拿着自己教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她赵凰歌十六岁掌权,拉扯着时年八岁的小侄儿登基,这十年来,刀光剑雨风里血里的趟过来,不想江山才稳,这位孺慕敬仰她的小侄儿,就忍不住的联合了外人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可惜这个蠢货识人不清,将豺狼当忠犬,若非她防了一手,先将这几个始作俑者控制,现下赵家的江山怕是都改了姓了! 而如今,豺狼倒是除了,可眼前人…… 她到底狠不下来心。 “皇帝来晚一步,他们都死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心中一喜,旋即惊怒便上了眉梢:“他们可都是我北越肱股之臣,姑姑你怎敢——” “本宫为何不敢?” 赵凰歌歪头看了看小皇帝,讥诮的问道:“本宫掌权十载,你才亲政几日,就想从我手中夺权了?” 小皇帝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复又咬牙道:“姑姑这些年匡扶社稷有功,侄儿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胡作非为!杀功臣诛栋梁泄私愤,假以时日,便是侄儿容得下你,朝堂又如何能容得下?”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眼中那一抹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 赵凰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的苍凉:“无需他日了。” 所谓的功臣,便是贪污受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所谓的栋梁,则是勾结了外贼,试图篡了赵家江山; 至于所谓的私愤,却是她清除了北越的毒瘤,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这些事实,她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赵凰歌张了张口,到底没打算替自己辩解。 她毒入五脏时日无多,反正这辈子从没过什么好名声,如今临死前,替他扫除了障碍,也算是为这个嫡亲的侄儿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虽说,他们现在已成陌路,渐行渐远。 迎面是凌冽寒风,身后是冲天血气,赵凰歌的剑尖拖地,随着她的行走,划过地面的声音似是裹挟了鬼魂哀嚎,让门外的小皇帝都有些胆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旋即又撑着气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里,终于摘掉了面具,将他的警惕与审视一览无余。 赵凰歌睨了他一眼,拿帕子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郑重的将跟了自己十年的佩剑入了鞘,配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父皇送她的佩剑,名为“青锋”,自她出生时锻造,及笄后所戴,如今,也要随她一同死去。 之后,赵凰歌取了一旁的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火苗蹭的一下燃起,照的她面庞忽明忽暗。 如地狱的幽魂。 “十年前皇兄病重,将你亲手交予我,殷殷嘱托,要我好生扶持你,守好北越的江山,我做到了。” 烛火被她点燃,执在手中的时候,火苗映照她面庞也带着幽光。 小皇帝却没来由的心里打了个突,咬牙试图上前,反而见赵凰歌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凝视着他,继续道:“我今日诛杀朝廷命官,愿以这条命相抵,我死之后,不入皇陵,不进祖祠。” 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不早不晚的听到她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似喜似悲,到底是由她带大,隐约猜到了赵凰歌的想法,只是那面上,仍旧带着仓惶与诚挚:“小姑姑,您胡乱说些什么呢,您待朕不薄,只要今日肯伏法认罪,朕必然从轻发落。” 他站在殿外,朝着赵凰歌伸出手,似是要将她带出光明。 可赵凰歌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讥诮的笑了起来。 多么低劣的演技,可惜背对着朝臣,唯有她一人欣赏到了他眼中的紧张与狂喜。 他怕她出来,希望她葬身于此。 她喟叹一声,虽是笑着,眼中到底多了失望:“赵祈年,你我姑侄一场,缘尽于此。” 说来可笑。 她贵为大长公主,分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二十六年的短短一生,却尽数都是狼狈。 十六岁时,兄长亡故,临死前,他握着她的手,归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托她,扶持小皇帝皇权稳固。 她做到了。 为了赵家江山,她终身未嫁,文掌权、武带兵,将女儿家的柔软封禁,只露出尖利的獠牙。 民间传她暴虐弑杀、荒淫无道,她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可十年的声名狼藉,到头来只换得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东西! 忠心下属被一一贬斥,身边的人被逐个拔除,她本有机会反了这天下的,然而…… 她到底不忍。 百姓何辜? 她是赵凰歌,英宗皇帝幼女,自幼被抱着临朝听政长大的姑娘家,早将江山社稷四个字刻在了血脉里。 所以,她不能。 唯有那一句缘尽于此,道尽她一生辛酸与枷锁。 眼前已然有些恍惚,赵凰歌知道,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 她自嘲一笑,骤然抬手,在小皇帝的惊呼声中,将那点燃的烛台扔到纱幔之上,瞬间便见火光冲天,席卷成了巨大的火舌。 栖梧宫里里外外都被她泼了桐油,只消一点引线,便瞬间点亮了这偌大的宫殿。 她站在殿内,凝视着外面的小皇帝,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交给你了。” 下属的退路已被她安排好,十年前就该死的自己,如今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正是黄昏时分,风雪将至,呼啸的风将火舌吹得越发拔高。 火光之中,赵凰歌看到了小皇帝勃然变色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身后的群臣拉住,声音里都带着变了调的哭嚎:“小姑姑——” 赵凰歌垂着眼眸,看着眼前那些人。 临终最后一场戏,他们一如既往的演技拙劣。 她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旋即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带着通透与悲悯,无声的凝视着自己。 那人匆匆赶来,见到了她临死前最狼狈的模样。 赵凰歌的笑,骤然便凝结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咬唇,盯着那人。 那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且因他一句话,让她背负一身罪责的男人。 北越国师,萧景辰! 十五岁时,她被萧景辰批命“凤临天下而毁梧桐”,那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也成了十年来她掌权非议的最大把柄。 可她最终没毁了这天下。 她自幼被父皇戏谑,道自己乃是天上的凤凰转世到皇家,是以不但连宫殿命名为栖梧宫,就连院中也种满了梧桐树。 而现在,栖梧宫毁,梧桐树倒,最终,被毁的,只是她赵凰歌一个人。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然而在看到萧景辰的时候,赵凰歌却骤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有他在,小皇帝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与那几位狼子野心的合作。 这是一个局,那些人是棋子,诱她入局与已有反心的朝臣互相厮杀,最终将她困在局中,丢了性命。 十年了,她与萧景辰斗了十年,不想最终,竟还是栽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站在殿外,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是执棋人,而她终成了棋子。 如今,他着素白佛衣前来,为她送葬。 这个认知,更让她心神不稳,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火舌已经扑到她的身上,灼烧的痛感让她五内俱焚,赵凰歌踉跄着摔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那一片赤红所替代。 红的如同鲜艳的血,却让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你的人生,果然是一场笑话! 那笑自殿内传出,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如凤凰泣血,声声戳心。 余光的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萧景辰冲着自己双手合十,眼含悲悯,深鞠一躬。 之后,栖梧宫轰然倒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