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警》 正文卷 第一节 叛逆的年轻人 仲夏,晚上九点,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步行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虎平涛坐在烧烤摊主给的小木凳上,看着烤架上那些被炭火烘烤逐渐膨胀圆鼓的臭豆腐,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更多的还是期待。 无论是谁饿了一整天,除了食物,这个时候脑子里都不会有别的念头。 坐在旁边的罗宇抬手扶了一下眼镜,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放到他的碗里,笑道:“平涛,这块熟了,先吃着。” 滇省的夜市烧烤颇具特色,尤其是烧豆腐。一寸见方的豆腐自然发酵,用炭火烤至两面焦黄。蘸料也很讲究,湿料多用腐**,加少许盐、花椒粉、胡辣子、香菜末……热乎乎的吃在嘴里又香又爽口。 虎平涛与罗宇是大学同学,同班兼舍友,两人之间用不着客气,何况虎平涛也实在饿了,于是用筷子夹着豆腐蘸了下佐料,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慢点吃,我还点了炒饭和啤酒,管够。” 看着他贪馋的吃相,罗宇不由得摇头叹道:“照理说,你应该是我们这帮同学当中最有前途的,没想到……唉!” 二十二岁的虎平涛身材高大,削瘦的脸庞棱角分明,得益于从中学时代就坚持至今的体能训练,他比同龄人显得更加强壮。黑色t恤很合身,块状肌肉从弹性极好的面料下面凸显出来,腹部没有赘肉,大腿与上身之间符合黄金比例,短发使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完美诠释了“英俊”这个词的所有含义。 罗宇的叹息并没有道理。他与虎平涛关系不错,很清楚对方的家世————平涛父亲是云北军区副司令员,母亲是昭市的一个区高官,这家伙是妥妥的官二代。 他还有一个姐姐,北通集团副总,同时也是公司主要股东之一。 “我就不明白,你跟家里闹什么啊!听你老爸的安排当兵不好吗?虽然咱们学的是美术,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有学位证,到了部队上用不了几年就能提干,多好!” 虎平涛咽下嘴里的食物,感受着口腔里残余的热辣,摇摇头,认真地说:“你不懂。” 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父亲早早就为自己安排了“当兵”这条人生道路。高考的时候就为了填报志愿与家里吵了一架,虎平涛没选任何与军队有关的院校,偏偏选择了滇省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专业。 说起来,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母亲在自己小时候特意选择的“素质教育”。英文、美术、音乐、围棋……那时候父亲还不是副司令,母亲也不是区高官,他们每天忙于工作,姐姐很早就出嫁,虎平涛平时放学就跟着班主任老师回家做作业,直到天黑以后母亲下班来接。 学美术不是什么坏事,母亲好不容易劝说着平息了父亲的怒火,让他勉强接受了自己考上艺术学院的事实。但父亲有言在先:毕业以后立刻入伍,老子必须有一个当兵的儿子。 拿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虎平涛带上一套换洗衣服,给父母留了封信,不辞而别,只身离开昭市来到省城。 年轻人都很冲动,有着很强的逆反心理。虎平涛没考虑太多,只想着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个未来。为了证明自己,他留下手机和几乎所有平时积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张火车票直接前往省城。 出了火车站,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陌生人群,虎平涛才觉得自己似乎欠考虑,翻遍口袋身上只有三十多块零钱,迫切需要解决吃饭和住宿问题。 翻开电话本,找到老同学罗宇的电话。 他是本地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罗宇递过来一串烤好的牛板筋,试探着劝道:“这么跟你爸耗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我是你同学,跟你妈说一声?或者打给你姐姐也行。” 虎平涛接过牛板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知道罗宇是好意。 可如果打了这通电话,家里人找过来,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回去以后还要被父亲冷嘲热讽,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 生活的残酷在于不是每个人都能按照各自意愿活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 必须尽快找一份工作。 嚼着滚烫热辣的牛板筋,虎平涛陷入沉思,目光也随着思绪变得飘移,颇不好意思的避开罗宇,装作看风景,朝着烧烤摊侧面望去。 邻座是一个身穿汉服的少女,圆圆的脸蛋有些婴儿肥,十九岁,或者二十岁。淡蓝色对襟襦裙,大红束腰上有一条漂亮的鹅黄色镶边。面前的盘子里放着几串烤肉,旁边还有一罐拧开盖子的“王老吉”。 烤肉配凉茶,很多人都喜欢这种吃法。 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瘦高个,鼻梁虽高,眼睛却不算大。穿一件青灰色夹克,拉链正上方的空处透出白衬衫领口。两个人坐的很近,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去都显得过于亲近。 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了,与其说是情侣,不如说是父女。 虎平涛扬了扬眉毛,对邻座男女的好奇心很快压倒了惆怅思维,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俩人低声交谈。 夜市上的移动烧烤摊摆设简单,几只方木凳加上胶合板拼成桌子。虎平涛坐的位置与那对男女之间刚好形成一个弯角,可以看见两个人的动作,以及唇形。 “望子成龙”这个成语用在虎平涛老妈身上再合适不过。得益于小时候被母亲带着在各种学习班里“填鸭”,虎平涛对唇语很熟悉,还掌握了手语和莫尔斯电码。 “美女,我这可是最新款的iphone。你瞧瞧这显示屏,还有这颜色的外壳,绝对的最新版行货。”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正向女孩炫耀。 汉服女孩一直盯着男子手中的iphone,她的声音同样很低,充满了戒备:“给我看看。” 男子把手机递了过去,女孩熟练地按下开机键,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绚丽的色彩。 “这是oled全面屏,外壳是超瓷晶面板,超薄,超高清像素,做自拍最合适了。”烧烤摊帐篷顶上的炽光灯照着瘦男人侧脸,从虎平涛的位置可以看到对方腮帮上稀稀拉拉的胡茬。瘦男人不时用左手扯着衬衫衣领晃动,似乎是觉得热,正在扇凉,但虎平涛总觉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自拍”这个词显然戳中了圆脸汉服女孩的心。她脸上的戒备神情散去了大半,眼眸深处释放出带有强烈占有欲的目光,紧盯着手机:“多少钱?” “三千块。”中年男人嘴角浮起一丝笑。 “太贵了。”圆脸女孩虽然年轻,杀价却很老到:“你都说了这东西不是正经来路,顶多给你五百。” 中年男子敏捷地从她手里拿过iphone,迅速点开屏幕上的手机系统,低声嘲笑道:“五百块?亏你说得出这个数。看看这个,可以查询出厂日期,还有产品序列号,全都是真的。都说了这是行货,不是用零件拼出来的水货。你到官方店里瞧瞧,低配版的至少也得六千块。我这可是高配,才卖你三千。” 圆脸女孩被他抢白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仔细想想中年男子说得也是正理。那部iphone的确是好东西,有序列号就做不了假。这种几乎是全新的机子即便是在二手市场至少也得五千块钱。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心热:“那你也便宜点儿啊,三千实在太贵了。” “那行,我让一百块,两千九。”中年男子也是买卖老手。 “两千。”圆脸女孩还价更狠。 中年男子把iphone拿在手里,按下键钮,屏幕变黑,坐势要起身走人,脸上带着几分愠怒:“你根本就不诚心买,哪有像你这样讲价的。” 圆脸女孩有些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那我再加两百,两千二?” 中年男子有些犹豫,想了想:“我也是忙着出货。这样吧,两千五,再少就不谈了。这种全新的行货很少见,你信不信我在这步行街挨着问一圈,肯定有人抢着要。” “就依你说的,两千五。”圆脸女孩毕竟年轻,贪便宜且没有经验,被中年男子随便诈唬着产生了强烈购买欲望,不过她还有着最起码的戒备心理:“让我再看看那部手机。” 中年男子重新坐下,很大方的把iphone递过来:“看吧,看好了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虎平涛慢慢咀嚼着牛板筋,他对iphone很熟悉,他装作漫不经心在旁边偷眼观望:中年男子没有撒谎,无论开机画面还是音乐都没有问题,这东西的确是真货。 这应该是一部偷来的赃机,怪不得卖得如此便宜。 “看好就给钱吧!”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生意,他毫不客气的从女孩手里拿过iphone,同时从衣袋里拿出另一部手机,用拇指灵活地滑开屏幕:“你给现金还是用支付宝,或者微信转账?” “微信吧!”女孩很警惕,打开背包拿出手机的同时,眼睛一直盯着中年男子左手握着的iphone:“你先把东西给我,钱我肯定会给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规矩。”中年男子语重心长,把右手点开微信的手机送到女孩面前:“这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话,先钱后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节 买赃 圆脸女孩态度有些强硬,她拉了一下襦裙的衣袖:“先付钱的话,要是你跑了怎么办?” 中年男子不由得笑了,他抬手虚指了一下周围热闹的夜市:“这么多的人,你随便叫一声,我跑得掉吗?” 这话说得在理,即便是坐在旁边静观的虎平涛也挑不出毛病。 “……那……好吧……”迫切想要得到Iphone的心理压倒了一切,圆脸女孩皱眉思考片刻,终于滑开手机屏幕,点开了右上角的“扫一扫”。 中年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确认两千五百块到账。 女孩低声催促:“钱我给你了,快把Iphone给我。” “好好,我这就给。你爽快我也利索,咱们做买卖就讲个诚信。”中年男子粗糙油腻的脸上露出笑容,把握着Iphone的左手伸向女孩。 就在女孩正准备接住的那一瞬间,男子身后突然跑来一个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他急匆匆插进中年男人和圆脸女孩中间,低声道:“大哥,有警察过来了。” 顺着他的指引,两人抬起头,看到了正从步行街南面走过来的两名巡警。 中年男子连忙坐直身子,握着Iphone的左臂小幅度上扬,掌中的手机沿着衣服袖口滑落。这动作麻利又自然。他正襟危坐,面不改色,随手从圆脸女孩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串烤肉,慢慢地吃着。 “别急,等警察过去,我就把东西给你。”他低声止住了正要张口的女孩:“做人得讲信誉,说了卖给你就肯定是你的。我图财,也求个平安。” 黑T恤年轻人也连连点头低声帮腔:“要是被警察抓到了,东西没收不说,钱也不会退给你,到时候你损失更大。” 女孩被吓住了,她默默等待着两名巡警从身后不远的位置走过,一言不发。 虎平涛用眼角余光瞟着已经走出二十多米的巡警,用胳膊肘轻轻拐了一下罗宇,眨了下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 邻座的中年男子显然忙着离开,他以同样熟练的动作将左臂下沉,那部Iphone再次滑落在他的掌心,直接握着递到女孩面前,轻声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圆脸女孩颇为激动地点点头。以超低价格买到的Iphone此刻在她看来不亚于贵重珍宝,心中更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对油腻干瘦的中年男子甚至产生了感激。 虽然他是个贼。 虽然这部Iphone是贼赃。 “钱货两清,我走了。”中年男子温和地笑笑,站起来,颇有风度地朝着女孩挥了挥手,想要离开。 虎平涛冲着罗宇使了个眼色,随即猛然跃起,左手抓住正在转身的中年男子胳膊,反拧着拉高,右手紧握成拳,对准男子露出的腋窝部位狠狠就是一记重击。 父亲望子成龙,从小就让他在军营里跟着散打和军体拳。腋下是淋巴结和神经末梢集中的要害部位,一拳就把中年男子打得浑身抽搐,发出惨叫的同时身体蜷缩着瘫在地上,半天也无法站起。 罗宇用力拍了一下正在发愣的圆脸女孩肩膀:“你上当了,那手机是假的。” 说罢,罗宇连忙站起来冲着那两名刚走出不远的巡警跑去,丝毫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放声大喊:“抢劫啊!抓小偷!这里有骗子啊!” 内容不重要,总之怎么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就怎么喊。附近的人被这番狂呼乱喊纷纷吸引,那两名巡警也闻讯转身朝这边快步跑来。 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已被虎平涛按住。他并非不想反抗,可是虎平涛的速度实在太快,一拳打翻中年男子,紧接着顺势抬脚朝着这个年轻人膝盖后弯上就是一脚,对方当即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向前扑倒。等到巡警跑过来,虎平涛已将其双手紧拧在后背上,用膝盖压住。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为首的警察五十多岁了,视线飞快扫过瘫在地上捂着腋下直嚷嚷的中年男子,然后看了一眼被按住的黑T恤年轻人,最后落到虎平涛身上。 “他们偷东西,还卖假手机。”虎平涛简单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站在旁边的是一名年轻辅警,他快步跑过来想要抓住中年男子,却看见带队的民警伸手将其按住,皱起眉头吩咐:“小窦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长记性。说了多少次,遇到这种情况先呼叫支援,然后开执法记录仪。” 现在的巡警小队都是民警与辅警相互搭配。 被叫做“小窦”的辅警连忙打开对讲机,一边呼叫,一边取下挂在皮带上的执法记录仪。这里是古渡区耳原路派出所的辖区,夜市虽然人多,但定位精准,另一个巡逻小队很快赶到,控制了局面。 因为涉及盗窃与买卖赃物,包括虎平涛和罗宇在内,所有涉事者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直到现在,圆脸女孩才发现手里的Iphone是假货。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摁住开机键,死气沉沉的黑色屏幕丝毫没有亮光闪烁,没有熟悉的开机画面,也没有音乐。 “骗子!把钱还给我!” 暴怒中的女人虽然年轻,却很可怕。她连哭带喊冲着中年男子脸上乱抓,虎平涛那一拳很实在,中年男子直到现在也没缓过来,猝不及防,面颊上被圆脸女孩抓出好几道血痕。 见状,带队的民警摇摇头,安排人手把圆脸女孩和中年男子分开,然后坐下,打开记事簿,仔细询问着虎平涛。 事情并不复杂,但有几个问题带队民警觉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他卖的手机是假货?” “他穿的太多了。”虎平涛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正在斜对面做笔录,双手被铐住的中年男子:“今天的气温是二十九摄氏度,就算穿着衬衫也觉得热,何况他外面还穿着一件夹克衫。” 坐在对面的民警笑了,摇摇头:“这可不是理由,有些人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在烧烤摊上的时候,他一直用衣服领子扇凉。”虎平涛解释道:“他拉着夹克拉链,想要凉快很简单,只要把拉链解开就行。可他与那女孩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固定坐姿,递手机过去的时候动作也很僵硬。当时我就怀疑他的衣服有问题,应该是在衣袖的位置藏了什么东西。” 办案的民警顿时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正做着笔录的中年男子面前,伸手拉开对方夹克衫的拉链,从左臂衣袖取出一条长约三十厘米,韧性极好的塑胶带子。顶端有一个环形卡槽,可以固定在肘部。只要通过这个简单的装置,就能依靠衣服袖子的遮挡,随意更换沿着手腕滑进滑出的两部手机。 虎平涛也走了过来,抬手指了一下耷拉着脑袋的黑T恤年轻人:“他们胆子挺大的,分工合作,看着猎物上钩,就过来提醒附近有警察。因为开始的时候就说了这手机来路不干净,买东西的也怕惹事上身,于是慌慌张张交易,也没来得及看手机真假,想不上当受骗都难。” 听到这里,正在记录的民警不由得抬起头“哈哈”一笑:“老张,没想到你跟小窦出去巡逻,反倒成了同案犯了。” 老张有些哭笑不得,叫上虎平涛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很快整理完笔录,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是感慨的笑容。 “年轻人,有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是好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先打电话报警。” 老张善意的提醒:“打人是犯法的。何况就算你再能打,一对二,不可能每次都是你赢。” 后面这些话大有深意,虎平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着他张口结舌的样子,老张郁闷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你是个好样的。做人就得这样,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与社会上的不良现象作斗争。谢谢你的帮助,否则我们还得在这个案子上花很多时间和功夫。”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远处的夜市远不如之前那么喧嚣,聚在烧烤摊前的食客也少了很多。 转过身,看着派出所门前闪烁不已的红蓝色警灯,虎平涛长长呼了口气:“我决定了。” 罗宇笑着问:“今天晚上的事让你开窍了,决定回家?” 虎平涛摇摇头,认真地说:“我要考公务员,当警察。” 证明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自食其力。 …… 几天后,省城警察局古渡区分局。 国考是一个繁琐复杂的程序,省内还得过一段时间才开始公务员考试报名。虎平涛是那种认定目标就不会回头的性子,可就算是信念再坚决的人也要吃饭。他找罗宇借了三千块钱,买了一部旧手机,暂时住在附近的青年旅社,当务之急是找一份工作。 罗宇家里没空床,住不下人。其实最便宜最省钱的办法就是租房,可是找来找去,房东都要求至少每个季度付一次租金,再加上额外还要给出一个月房租的押金,虎平涛手里那点钱就剩不下多少,连吃饭都成问题。 之前的耳原路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他就看到里里外外有好几个正在忙碌的辅警,这对虎平涛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节 文考 报考辅警比想象中简单。只要有大专以上的毕业证,没有犯罪记录,在四十五岁年龄以下的公民都属于适考人群。 考试大厅其实是办公大楼的附属建筑,一间占地面积数百平米的多功能教室。包括虎平涛在内,所有网上递交了求职申请并获得通过的人从分局大门口进来,沿着路标和箭头指示,来到这个房间里按照各自编号顺序坐下,等待考试。 四周蓝白色的装修基调凸显出庄严感,两侧墙上贴着醒目的“肃静”字样,教室门口有一位民警负责查验身份……这种场合本身就令人心生敬畏。 虎平涛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准考证和身份证,轻轻摆在桌上的长方形卡槽里。 每个人面前有一台电脑,已经开机,屏幕上显示的图像很单调,只有一个正在倒计时的数字。 上午九点半开始考试,十一点结束。 左边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她显得有些紧张,上身前倾趴在桌上,双手一直捏着身份证,双眼盯着屏幕上倒计时数字的同时,不断飞瞟着周围的人。 右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视力很好,看着虎平涛摆在卡槽里的身份证,不由得笑了:“小伙子很年轻啊,今年的应届毕业生?” 虎平涛下意识地挪了一下准考证,挡住身份证上的号码,点点头,随口答道:“是的。” “应届毕业生找工作应该不难啊,怎么想到要当辅警?”男人看出了他的戒备,于是笑着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在虎平涛眼前晃了晃:“我叫卢志恒。” 这人虽然话多,却没有恶意。虎平涛笑着回应:“你好,我叫虎平涛。” “你姓猫?”卢志恒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这个姓挺少见的。” (注:在云南和四川,“虎”姓发音为“猫”。) 不等虎平涛回答,他继续道:“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艺术学院。”虎平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搞艺术的?怪不得……你学什么专业?音乐还是美术?”卢志恒有些恍然,他属于那种自来熟的类型:“学艺术的很难找到对口工作。以前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艺术学院毕业,导演专业的。刚毕业那会儿一直找不到工作,人才交流会去了好几次,人家一听他这专业就摇头,直接说“我们不需要导演,而且中国已经有了一个张忆眸”,哈哈哈哈……” 他说的这些的确是实情,只是声音很大,把周围的人纷纷吸引着转过头来。坐在虎平涛左边的女生也往这边看,听到虎平涛说自己“艺术学院毕业”的时候,她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冷傲神情。 “搞艺术的当警察……哼……”她摇着头自言自语,虽然声音很小,虎平涛却听的很清楚。 卢志恒很健谈:“其实辅警这工作不错,待遇马马虎虎,虽说没有编制,却也算是半个吃公家饭的人。每次报考的人都很多,总有一大半被刷下来。” 虎平涛不由得笑了:“怎么,这是你第二次考试?” 卢志恒竖起三根手指,然后指了指摆在桌上的电脑,认真地说:“考试分两科,文考和武考。咱们现在就是文考。” “武考?”虎平涛微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指的是接下来的体能测试?” “还是先把眼前的文考过了,再谈武考吧!”多次参考的卢志恒属于过来人,他看着电脑叹了口气:“这考试就跟考驾照理论一样,九十分钟一百道题,六十分合格,少一分都不行。” 虎平涛对此产生了兴趣:“我听说题目都是司法考试的内容。” “所以很难啊!”卢志恒大倒苦水:“别看这座位左右前后都挨的很近,可就算你能看到别人的答案也没用。因为考题是随机的,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就算都是选择题,同一道题的ABCD选项也被随机打乱。这么说吧,我这台电脑上的考题答案选择A是正确,到了你那边可能就会换成B,或者C。” 虎平涛对此深以为然,类似的情况他以前在考试中就遇到过。比如考题“一加一”,选择答案A二B三C四D五,正确的肯定是A。可如果电脑随机打乱选项,变成A四B三C二D一,或者A三B二C一D四,就算邻座看到你的答案选项,依样画葫芦,电脑照样给你一个无情的错判。 左边邻座飘过来一句冷漠评价:“考试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花时间和精力看书背书,想着都是选择题就可以扔骰子乱填,怎么可能考得过?” 虎平涛和卢志恒不约而同转过头,把视线集中在那个年轻女子身上。只见她看着电脑目不斜视,冷嘲热讽念念有词,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卢志恒有些不高兴,想要争辩,恰好这时候监考的警官走到面前检查准考证和身份证,他只能把心中的不快强压下去。 “认真核对个人信息,等倒计时结束,在屏幕上弹出的对话框里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编号,然后就开始答题。”考场内总共有四名警官负责监考,他们一遍又一遍提醒考试人员:“禁止交头接耳,禁止使用手机,一旦发现作弊当场取消考试资格。” 卢志恒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虎平涛,压低声音道:“千万别作弊,这次考不好下次还可以重来。这里到处都有监控,发现作弊直接取消参考资格,听说还会影响到个人征信什么的……听我一句劝,把手机关了。” 面对这善意的提醒,虎平涛颇为感激地点点头:“好的,谢谢!” 他按提示输入个人编号,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套考题。右侧电子生成的准考证资料下方显示出九十分钟倒计时。 下列各项中既包含政府的行政职责,也包含政府行政功能的是() A:行政计划 B:行政领导 C:行政职能 D:机关管理 如果没有看过参考书,第一道题就足以令人抓耳挠腮。 虎平涛答题速度很快,他一目十行扫过屏幕上的考题,用光标点选正确答案。 童年时代母亲对他的强化训练很有效果。围棋锻炼逻辑思维,主持人培训班要求大量背稿,想要弹奏小提琴除了有良好乐感,还讲究手眼合一……当然这一切都是基础,虎平涛能以极快速度填选答题的关键,是因为有几个在外地的同学参加司法考试,平时大家关系不错,虎平涛在省城帮着跑书店买参考书给他们寄过去。他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虽说只是随便翻翻那些新书,却被里面的案例分析所吸引,由此产生了兴趣,顺便恶补了一番相关的理论知识。 虎平涛很喜欢《我知道你是谁》那部电影,尤其是莱昂纳多扮演的男主角阿巴内尔。剧中有一个情节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饰演联邦调查局人员的汤姆.汉克斯曾好奇地问诈骗犯阿巴内尔:你是怎么通过司法资格考试的? 阿巴内尔回答:我看了一个星期的参考书,自己考过的。 影片中的阿巴内尔当时还在上高中。 虽说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加上巧妙的欺骗情节,虎平涛却将其代入现实。他在那段时间疯狂看书,从网上下载了过去五年的司法考题反复练习……其实当时他只想尝试着挑战阿巴内尔,挑战自己,没想到后来就成为一种兴趣,无论滑开手机页面看新闻资讯,还是到图书馆借书,都会下意识附带上相关的司法内容。 大三的时候,他甚至考了一个律师资格证。 这套题虽然是同样的行政管理加司法内容,难度却远不如正规考试。只要认真看过报考辅警时资料表上提过的那本参考书,基本上都能合格。 第五十三分钟的时候,虎平涛已经答完了所有考题,开始检查复核。 邻座的年轻女子显然准备充分,她已经做到第八十一题。开始的单选题最简单,共六十道,接下来是二十道多选,然后是二十道案例分析。 总分一百。 她对自己的答题速度很满意,正确率也颇高。其实这种考试六十分与一百分没有区别,结束考试的时候电脑就能给出分数,公安分局也只将得分作为是否录用的参考。 她确信自己目前得分肯定超过了六十,只要点选屏幕右侧的“提交”,就能看到得分,结束这次考试。 然而她是一个骄傲的人,反正还有时间,足够把剩下的题做完。 如果只是抱着考试合格的想法,六十分万岁,那做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这种考试分数公开,提交答卷至监考人员检查并录入分数的这段时间,考分将以最醒目的方式出现在屏幕上。 如果我的考分超过八十,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好成绩。 让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看看吧!其实我对辅警这个职业兴趣不大,纯粹只是想要一个过渡性的工作。毕竟在未来新工作的履历表上,能够填上“曾担任辅警”这样的字句,本身就意味着来自社会主流意识层面的认可。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邻座的虎平涛。 其实她对这个大男生没什么偏见,甚至还有几分暗暗的倾慕。 毕竟他长得很帅,颜值即正义,尤其是虎平涛这种颜值高达九十分以上的阳光型青年,对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有着极大杀伤力。 之前冷嘲热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把后面的题目做完,尽可能把分数考高一些,也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当然内心深处同时也夹杂着一点点优越感————毕竟我是学理工出身,想想艰难的高中岁月,理科生要比文科生和艺术生付出更多努力。在做题方面我肯定比他强,比他厉害。 她扶了一下眼镜,强迫着把视线从虎平涛那张英俊的脸上移开,重新注视着那些剩下的考题。 就在这个时候,虎平涛突然做了一个令人无比惊讶的动作。 他双手撑住桌子边缘,推开椅子站起。 年轻女人下意识再次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随即滑向摆在虎平涛正前方桌上的电脑显示屏。 他已经提交试卷,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分数。 满分,一百。</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节 武考 这不可能! 她又一次用左手扶起眼镜,不由自主朝着右侧凑近,电脑显示屏上的数字“100”是那么的刺眼,感觉就像架在鼻梁上的眼睛,还有自己正扶镜框的手指。 虎平涛拿起斜挂在椅背上的挎包,随手拍了一下卢志恒的肩膀,低声道:“我先走了。” 这不是交头接耳,是必不可少的礼貌。 卢志恒同样也在发呆,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直到虎平涛大步走出考场,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回过神来,发出极度不可思议的惊叹。 “……一百分……这小子竟然考了一百分!” 身穿制服的考场巡视警官走了过来,他对停留在显示屏上的分数同样感到意外。想了想,抬起头,朝着站在右前方的另一名警官招了招手:“小王,你来一下。” 等到对方过来,巡视警官用手掩住嘴唇,压低声音问:“我记得考场监控是开着的吧?” 王姓警官点点头,不解地问:“一直都开着,怎么了?” “回头调监控看看他有没有搞小动作。”巡视警官神情严肃:“如果连考个辅警都要作弊,这种人的品质就有问题,坚决不能放进咱们的队伍。” …… 十一点,考场里所有的电脑准时中止考试。无论是否做完整张试卷,系统都对各人答卷做出评判,自动显示分数。 虎平涛的电脑前聚着一大堆人,几十双眼睛集中在显示屏上,周围传来阵阵惊叹和议论。 “一百分,真不简单啊!” “这人是谁啊?我看他至少提前半小时就交卷出去了,挺厉害的。” “太夸张了,我才考了四十五分……” 也有人对此抱有质疑。 “我感觉这分数太假了……我的意思是,这种考试都能得满分,如果不是作弊,就肯定是走了上面的关系。” “就是,那本参考书我也有,厚厚的一大本,那么多专有名词和条目解释,光是随便看看就得大半天,更不要说是逐条背下来。” “是啊!九十分以上都还说得过去,这考满一百分……呵呵,现在这社会,没想到考个辅警都会遇到这种事。咱们该不会是遇到萝卜招聘了吧?” 卢志恒坐在椅子上,耳朵里充斥着来自周围杂七杂八的议论,陷入沉默。 虎平涛有没有作弊,这个问题他最有发言权。 这个年轻人很规矩,考试过程中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没有翻书,更没有打开手机。 卢志恒这次ye1考过了,六十二分,很幸运,是一个游走于危险边缘的分数。 正因为如此,邻座虎平涛的表现才让他更觉得难受。 他至少提前半小时离开考场。 这意味着知识层面的实力碾压。 周围的议论开始变了。 “我不相信有人会凭着自己的能力,在这种考试上得满分!” “是的,如果这是高考试卷,肯定有人能得满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只是考辅警,只是普通的工作招聘啊!” “这人肯定提前看过卷子,要不就是针对他的考号,给了一套他背过的考题。电子系统是人控制的,想做到这点太简单了。” “这毫无公平公正可言。”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监考的警察,必须得有个说法!” 卢志恒站起来,加入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不是想起哄,只是内心充满了迷惑与好奇。 他也看过《我知道你是谁》那部电影。在谜底尚未解开之前,同样对汤姆.汉克斯提出的那个问题感到好奇。 你是怎么通过司法资格考试的? …… 监控室,巡场警官横抱着双臂站在组合屏幕前,盯着从正前方和侧后位置两个角度拍摄的虎平涛影像,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负责技术监控的民警站在旁边,认真地说:“他没作弊啊!” 巡场警官没有回答,他很有耐心的一直看到最后,也就是虎平涛起身离开椅子,走出考场的那个时段。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巡场警官还是缓缓颔首,随即眉头舒展,脸上露出微笑:“是的,他没有作弊。” 这句话为整件事情下了定论。 坐在工作台前的值班警察转过身,笑道:“我在信息监控中心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考满分。” 巡场警官也很感慨:“是啊,现在有记录的专业人员司法考试最高得分只是九十六。这套题难度没那么大,可参加考试的这些人年龄偏大,而且是非专业人员。一百分……啧啧啧啧!” 就在这个时候,监控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一个值班民警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张队,参加辅警考试的那些人聚在外面不肯走,说是这次考试有黑幕。” 房间里的众人愣住了。 片刻,巡场警官面色一沉:“走,看看去。” …… 走廊上挤挤挨挨全是人,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里毕竟是古渡区公安分局,即便是领头的那几个人也不敢大声嚷嚷,只是聚在走廊上不肯离开。 巡场警官很快来到现场,他以严肃的目光扫视全场,随即注视着为首者:“你们想干什么?” “有人考了一百分,第三排,左边数过来的第四个人。”为首者有些心虚,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诚恳地说:“我们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希望能给个让大家满意的解释。” 巡场警官目光变得缓和下来。看着那一双双带有质问成分的眼睛,他笑着摇摇头:“你们啊……你们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我只说一句话:这辅警资格考试,一百分和六十分有区别吗?” 包括卢志恒在内,所有参考者顿时鸦雀无声。 “我以我身上的这套警服保证,你们说的那个人绝对没有作弊。考场有监控,警队也有严格的纪律。如果真出现了你们说的那种情况,这种人……我们绝不会让他成为一名辅警。” 说到这里,巡场警官走上前来,拍了拍为首者的肩膀,笑道:“都回去吧!好好准备,迎接下午的体能测试。只有文考和武考两项都过了,才能收到我们的聘用通知书。” …… 下午一点半,体能测试准时开始。 古渡区分局办公大楼后面有一个体育馆。环形跑道中间是两块网球场和几块篮球场、羽毛球场,两侧各有四张乒乓球桌。平时对干警开放,用做训练和体锻,节日的时候也可用于文艺汇演。 还是上午巡场的那名警官领队,带着所有通过文考的人走进体育馆。虎平涛留意了一下,发现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所有人排成两列横队,开始报数。” 随着领队警官的命令,排成松散队伍的应试者开始报数,轮到虎平涛的时候,刚好是数字“二十八”。 卢志恒站在他的右侧,低声笑道:“现在轮到皮皮虾上场了。” 他是个乐观的性子,上午文考满分那件事的确对卢志恒造成了震撼,可是仔细想想巡场警官的话,又觉得这很正常————文考录入标准只是六十分,无论九十九还是一百,想考多高那是别人的事情。而且辅警招录从考试到张榜全程公开透明,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萝卜招聘”。 虎平涛偏头看了他一眼,浓眉大眼里透出深深的问号:“皮皮虾?” 卢志恒脸上带着笑意,朝着站在队伍正前方的那些民警努了一下嘴:“好好看着,马上就开始了。” 领队警官身穿淡蓝色作训服,手里拿着一枚哨子,目光严肃:“一号至十号,出列。” 十名应试者走上前来,按照警官示意,在一块块事先铺好的软垫上躺下。 “十一至二十号出列,一对一计数。”说完,领队警官把哨子塞进嘴里,用力吹响。 仰卧起坐是体能测试的第一个项目,不分男女,一分钟做满二十五个为合格。 看着在软垫上双手抱头起起落落的应试者,虎平涛不由得笑了————卢志恒说得没错,真是很像一群弓着身体不断起落的皮皮虾。 这些应试者体能状况不错,基本上可以做到三十个左右,其中排序为“六号”的年轻男子更是一口气做了五十二个。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周围响起了阵阵喝彩。 接下来,按住腿脚计数与躺在软垫上运动的应试者调换,开始了新一轮测试。 虎平涛排在第三轮。 卢志恒活动着手腕与他并排上前,颇感兴趣地问:“你一分钟能做几个?” 虎平涛已经走到软垫前,他躺下去调整了一下姿势,笑道:“八十个应该没问题。” 正弯腰半躺下去的卢志恒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周围好几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把目光集中过来。 “一分钟做八十个仰卧起坐,你在开玩笑吧?” “这牛皮吹的……八十个,你怎么不说八百个?” “八十个,太夸张了吧?” 领队警官站的位置很近,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走过来,居高临下注视着双手抱头躺在软垫上的虎平涛:“今天上午的文考,你得了满分?” 看着对方严肃的面孔,虎平涛心中有些忐忑,下意识点了点头。 领队警官又问:“你一分钟真能做到八十个?” 虎平涛“嗯”了一声:“大学体育课的时候我测过,最好的成绩是九十二个。” 领队警官眼眸深处闪烁着惊讶的光。 他走到软垫的另一端,示意按住虎平涛腿脚的测试者起身离开:“让我来吧!” 开始的哨音响了。 虎平涛如迅猛的猎豹开始屈伸,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望去,都能看到薄薄T恤下面鼓起一块块膨胀的肌肉。双手十指在脑后交叉合拢,以强悍的腹肌控制身体运动,每一次上升与落下,都有着令人惊叹的气势。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领队警官计数的声音很大,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赞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节 老熟人 虎平涛已经突破了八十上限。 紧接着突破了八十五。 当哨音响起的时候,压住他腿脚的领队警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发出赞叹:“九十六个!一分钟做了九十六个仰卧起坐。就算是野战部队,这也是绝对的优秀成绩。” 他把手伸向虎平涛,发出爽朗的大笑:“监考这么多次,你是头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年轻人。” 虎平涛握住他的手,笑着从软垫上站起。 领队警官从负责记录成绩的民警那里要来表格,找到虎平涛的名字,在“仰卧起坐”栏目里工工整整写下“九十六”字样,然后把登记簿合拢,认真地说:“接下来的项目好好考,把你的潜力全都发挥出来。” 体能测试分为四个项目,除了仰卧起坐,还有俯卧撑、立定跳远和两千米长跑。除了第一项测试男女数据等列,另外三项在性别、年龄方面都有区别。 虎平涛成为了整个体育馆里最令人瞩目的焦点。 他所在的是二十四岁年龄组。 男子俯卧撑一分钟合格标准为三十五个。 他一口气做了一百零二个。 男子立定跳远合格标准为两米三,他跳出了两米七。 最后一项是两千米长跑,也是大部分应试者最为头疼的项目。男子合格标准九分三十秒,女子在这个基础上延时三分钟。 虎平涛的成绩是五分四十一秒。 整个体育馆里气氛热烈,每一双眼睛都在追随着虎平涛,有羡慕嫉妒恨,也有感慨、赞赏、佩服…… 只要是考试,都会产生第一名。 正如那句老话:人生总是在一次次考试中证明自己。 …… 翌日,古渡区分局局长办公室。 艳阳高照的上午总是令人感到愉悦,灿烂阳光投射在高大建筑正面的警徽表面,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色。附近绿化带里的植物掩映着蓝白色基调,隔着一条漂亮的铁艺栅栏,外面的人行道和马路上热闹喧哗,里面的建筑和庭院整齐肃然,显出融于闹市的特殊气氛。 三楼一角的窗户敞开着,可以看到办工作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体型偏瘦,脸上线条显得刚毅,尽管五十多岁的外表看上去已经苍老,举手抬足之间动作却很利索,有着不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他手里拿着笔,正批阅着文件。 摆在最上面的一份,就是这一期通过测试的辅警录入名单,以及各人的双考成绩,总计六十三名。 身为分局长,熊杰每天的事情很多。辅警招录各个环节都有专人监管,他只负责最后把关,也就是最后的签字审批。 因为是最终审批表,所以表格上没有应试者姓名,只有按照各人成绩从高至低排列的编号。 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熊杰盯着招录表格第一行看了很久,他紧皱着眉头,握在手中的笔一直没有落下。大约过了半分钟,才拿起摆在桌上的座机话筒,按下四个内线号码:“让张广宏来我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之前负责巡场的警官出现在门口,抬手敲了敲敞开的房门:“熊局,您找我?” 熊杰点点头,示意对方过来,拿起摆在面前的那份辅警招录成绩表,指着第一行,认真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文考满分,体能测试也是满分。尤其是长跑、仰卧起坐、俯卧撑和立定跳远,各科分项数值偏高……熊杰以前在野战部队呆过,后来转到地方警察系统。这些测试数据实在太漂亮了,不要说是招录辅警,就算军分区比武也能挤进前十。 张广宏一看就乐了:“这事儿就算熊局您不找我,我还打算找时间专门向您报告一下。这个年轻人文考武考都是第一。这个绝对没有作假,考场里有监控,体能测试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 熊杰对这些情况心知肚明,他当然知道张广宏不会作假,只是出于好奇才把他叫过来问话,神情也缓和下来:“满分的文考,这在咱们分局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嗯,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虎平涛。”张广宏对此印象深刻。 熊杰一听,顿时愣住了,随即脸上浮起极为古怪的表情:“把这个人的资料拿来给我看看。” …… 下午,接到电话通知的虎平涛走进局长办公室,看到熊杰的时候,他有种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想了想,他还是强压下这个念头,走上前,老老实实低声叫了声:“……熊叔叔。” 他认识熊杰,那是父亲的老战友,小时候经常来家里喝酒。 熊杰的目光很温和,上上下下看了虎平涛一阵,随手指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坐吧!” 虎平涛依言坐下,内心忐忑。 “你怎么想到要当辅警?上个月我给你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起你快毕业了,打算让你报名参军。”说着,熊杰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摆在桌上的那份个人填报表格:“你看看你,家庭主要成员资料都写的很模糊。你父亲明明是军区副司令,你却只写了个军人。还有你1妈妈,好好的一个区高官,你只写了在昭城区委工作。” 虎平涛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吧?”熊杰一语中的。 他点点头,脑袋垂得很低。 “为什么?”熊杰问。 虎平涛缓缓抬起头,英俊脸上写满了专属于年轻人的倔强:“我不是不愿意当兵,我只是不想按照我爸的要求生活。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有我的世界。” 熊杰注视着他,微微一笑:“当兵和当警察区别不大,而且以你的能力,可以直接报考公务员,然后再进入警察系统。” “我就是这么想的,考公务员,当警察。”虎平涛深深吸了口气,他语气中夹杂着来自现实的挫败感,双颊涌起大片羞色,刚刚仰起的头颅再次低了下去:“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可总得吃饭,就想着……想着尽快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看着这个神情窘迫的大男孩,熊杰哭笑不得。 他理解所谓年轻人的理想。熊杰也有孩子,他同样经历过最难以管教的那个时期。从十二岁开始,青春期少男少女就逐渐开始叛逆。到了高中和大学,叛逆心理越发严重。那段时间为了儿子的教育问题熊杰没少在家里发火,打骂也是家常便饭……后来孩子长大,有了工作,情况才逐慢慢好转。 虎平涛抬起头,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熊叔叔,别把我考警察的事告诉我爸。” 他用上了极其罕见的恳求语气。 熊杰收起思绪,认真地问:“为什么选择当警察?我得提醒你,虽然我和你父亲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同时我也是分局长,但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给你任何照顾,一切按规矩来。” “我明白。”从走进办公室到现在,虎平涛脸上第一次绽放出微笑:“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用属于我的方式。” 熊杰没有感情用事:“我再次提醒你:警察这个工作比你想象中要辛苦得多。尤其是基层民警,加班是常事,几乎没有休息。” “我不怕。”虎平涛正色道:“我不会给我爸妈脸上抹黑。” 熊杰足足看了他两分钟,苦笑着发出叹息:“你啊……你父亲就够倔的,没想你比他更倔。这样吧,先到下面派出所干着,等到下次公务员考试我再给你通知。先说好,我可没有滥用私权,要不是你通过了辅警考核,我也不会开这个口。” 虎平涛连忙从椅子上站起,高兴地笑道:“谢谢熊叔叔。” “别忙着谢我,辅警还是很辛苦的,这份工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做。”熊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页面:“把你的手机给我。” 虎平涛不太明白,但还是依言把手机递了过去。熊杰随手接过,加了好友,转了三千块钱过去:“辅警每月十二号发工资,所有刚入职的都是三类辅警,试用期两千四,一个月后转正,能拿到两千八。辅警也有奖励升职,二类辅警工资三千三,一类辅警工资三千八。这钱我先借给你,以后有了再慢慢还我。” 虎平涛没有拒绝。生活也是一种修炼,稳定收入意味着拥有在社会上立足的基础。三千块钱能帮助他解决很多问题。 看着满面微笑的熊杰,他深深吸了口气,感激地说:“谢谢熊叔叔。” 毕竟是上班时间,几分钟后,虎平涛离开了办公室。 熊杰双手交握杵着下巴,盯着对面的空椅子看了一会儿,摇着头,淡淡地笑了。 他拿起电话,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很快,听筒里传来老友虎崇先熟悉的声音,爽朗中不乏威严:“老熊,怎么想起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老虎,说个事,先别激动,你儿子在我这儿……”熊杰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个大概。 (关于“虎”这个姓名,有人发虎音,也有人发猫音。) 电话那端的虎崇先陷入了沉默。熊杰没有追问,他知道老友正在思考,何况这是别人的家事。 良久,虎崇先问:“小涛……他在你那儿当警察,这事儿你没给他开后门吧?” “怎么可能!”熊杰哭笑不得:“小涛现在的身份只是辅警,要真正进入警察系统就必须考公务员。话说回来,你儿子挺棒的,辅警招录考试,双项考分都是第一,就算我想不收他也难啊!” “那就好。”虎崇先在电话里的语气明显比刚才缓和:“你帮我看着点,对这小子的监管一定要严。” 熊杰不由得笑了:“老虎,瞧你说的,这是你儿子,不是我们警察管犯人。而且我看小涛挺优秀的,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虎崇先语气再次变得严肃起来:“总之人在你那儿就行。上班时间,不谈了。” 他随即挂断电话。 熊杰知道老友从来就是这种强硬的军人作风,却没想到对方电话说挂就挂,一时间没有心理准备,举着发出忙音的手机楞了半天,才苦笑着缓缓放下。 …… 第二天上午,耳原路派出所。 这是一个呈“凸”字形的大院。三幢小楼是主要建筑,周边用围墙与外界隔开,停车场里有七辆不同型号蓝白色涂装的国产警车,还有几十辆警用摩托和电动车。 报道时间是九点,虎平涛提前半小时走进了派出所大门。古渡分局这批录用了四十多个辅警,其中有五个人分配到这里。 值班民警带着他们走进小会议室。核对身份后,接下来就是简短的欢迎仪式。其实就是派出所领导对新人随便说上几句鼓励的话,顺便彼此认识一下。 上午正是忙碌的时候,所长和指导员暂时还来不了。坐在旁边的年轻人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虎平涛,笑道:“考试的时候我见过你。两千米长跑只用了不到六分钟,你是体育院校毕业的吧?” 他穿着一套浅色运动衫,头发乌黑发亮,颧骨高高鼓起,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脸上的笑容很是友善。 “你好。”虎平涛友好地伸出了手:“我叫虎平涛。” “我叫吴永翰。” 这番对话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气氛,另外三个人也纷纷加入进来,互相认识。 李平波年龄最大,三十五岁。以前卖过保险,也在广告公司呆过。 张春良三十一岁,他话不多,只说以前是“跑业务的”。 刘向二十八岁,人很活跃,嘴也甜,很快就“张哥”、“李哥”叫个不停。 吴永翰二十五岁,他是附近城中村的户口,性格开朗,与虎平涛很合得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身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警察身材高大,佩着一级警司肩章,他走到会议室正前方的平台上,顺序从连忙站起来的五名辅警身上扫过,爽朗地笑道:“欢迎各位新同志。介绍一下,我是耳原路派出所所长廖秋。这位是指导员陈信宏,还有这两位,李建斌和张永祥,都是咱们所的副所长。”</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节 民事纠纷 “同志们,辅警和警察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工作性质没有区别,都是为人民服务。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同事了。呵呵,派出所的工作很辛苦,你们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等会儿李副所长会带着大家去领服装和装备,安排各人的分组,然后就开始工作吧!” …… 虎平涛捧着刚领到的服装,跟着副所长李建斌走进位于派出所大院东面的宿舍楼。 “我们这儿条件很一般,你看这楼都是以前的老房子,很旧,墙皮都落了。不过老有老的好处,那时候用的钢筋多,房子也结实。前年住建局的派人过来检测房屋质量,说是还能用个几十年。” 四十多岁的李建斌是个话痨,不过话多也有话多好处:“说是宿舍楼,其实只有两层是用来住的。两个人一间,洗漱和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这个可不是所里给你们分配的房子,因为事情多,工作忙,很多时候都得呆在所里,忙起来昏天黑地的没办法回去,只能凑合着睡个觉,休息一下。” 说着,李建斌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虎平涛和吴永涵跟着他走了进去。房间很干净,有两张床,几把椅子,中间还摆着两张合拢的旧木桌。 “这间是你们俩的。”李建斌递过来两把钥匙,认真地说:“整理一下你们的个人物品,十分钟后下来集合。” 虎平涛关上房门,把行李箱塞摆在床架侧面,动作麻利地脱掉身上衣服,换上崭新的辅警制服。 吴永翰动作不如虎平涛那么快。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本就意味着亲近,称谓方面也就没那么客套。他有些紧张,也显得疑惑:“老猫,这辅警工作时间不是朝九晚五吗?怎么看这架势,好像很多时候都得加班?” 虎平涛耸了耸肩膀:“我跟你一样,都是刚进来的新人。快换衣服,时间差不多了,一会还得下去集合。” 几分钟后,五名新辅警在院子里站成一排,指导员陈信宏带着三位民警从办公室方向走来。其中有一个人虎平涛认识,对方看到他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小猫,你怎么在这儿?” 虎平涛笑了。前几天在夜市抓盗卖手机人员的时候,就是张建国为自己录的口供。 陈信宏分别看看两人,摸着脑袋问:“老张,你们认识?” 张建国点点头:“前几天有个案子,就是小猫帮着我们抓到了嫌疑人。” 陈信宏顿时乐了:“那正好,就让他跟着你。还有刚来的小吴,吴永翰,他和虎平涛住一个宿舍,以后都归你管。” …… 工作忙碌程度远远超出虎平涛想象。不到一个小时,连续接到110指挥中心的两起案件分派。一起是顾客对小超市所售货品质量产生质疑,进而引发口角纠纷;另一起是居民所养的宠物争打,猫咬伤了狗。 三个人处理完小超市的问题,马不停蹄开着厢式电动车来到发生宠物纠纷的广弘小区。刚进大门口,就远远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 走进人群,虎平涛看到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猫。猫很胖,看得出来主人养得很细心,伙食非常好,圆滚滚的油光水滑,毛色鲜亮。相比之下,站在对面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吉娃娃简直瘦小得不成比例。左耳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抓痕,四条小瘦腿缩在主人臂弯里瑟瑟发抖,看样子被吓坏了。 看到走进人群的三名警察,女人仿佛看到了救星,抬手指着抱猫的男子,恨不得用指头隔空将其活活戳死:“警察同志,就是他的猫咬伤了我家的咪咪。” 周围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这狗起啥名不好,偏要叫这个……怪不得被猫咬。” “以前只听过狗欺负猫,现在倒过来了。” 虎平涛和吴永翰站在张建国后面,都忍着笑。 抱猫的男人也不好惹,他瞪起眼睛大声争辩:“明明是你家的狗跑过来咬我家阿宝。你这人怎么跟猪八戒一样,倒打一耙?” 这男人说话挺损的。 张建国让吴永翰打开执法记录仪,走到男人和女人中间,将两人隔开,笑着问猫主人:“你这只猫很肥啊,得有三、五斤吧?” (注:昆明讲公斤,不是市斤。来过昆明旅游的书友买东西就知道了。) 不等男人回答,虎平涛颇为疑惑地插进来问:“看这猫的外形,应该是美国蓝猫。可为什么毛是金黄色的?难道染过?” 猫主人顿时乐了:“有眼光。我上个星期才给阿宝做过染色,这样看起来更像加菲。” 抱狗的女人恨得咬牙切齿:“一只臭猫有什么了不起?咬了我家的咪咪,你必须赔!” 猫主人毫不退让:“是你家的狗先惹了我家阿宝,我还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呢!” 张建国也是颇为头疼,他抬起双手做了个向下按压的动作:“都少说两句,我先了解情况,一个一个来。” 事情很简单,就是猫狗打架。附近的围观群众站在猫主那边,纷纷说是女人带着吉娃娃下楼遛狗,小狗看见胖乎乎的肥猫就冲上去狂吼乱叫,这才被体重和力量占据碾压优势的肥猫按在地上蹂躏。等到女人跑过来救下自家爱狗的时候,吉娃娃已经被肥猫欺负得灰头土脸,怀疑狗生。 “你们串通一气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样!”女人快要气疯了,她跺着脚连声叫嚷:“明明是他的猫咬了我的咪咪。” 张建国以前处理过类似的事情。他叫来了小区的物管经理,调出监控。画面显示,纠纷起因的确是那条不自量力的吉娃娃。 “事情已经清楚了,你们还是各自负担宠物的治疗费用吧!” 猫主撇了撇嘴,沉默着点了点头。 狗主人顿时急了,抬手指着张建国叫道:“你们是一伙的,约起来欺负我。我家咪咪都受伤了,你看看……” 虎平涛连忙站出来,认真地说:“我看过监控,你出来遛狗的时候,这狗没拴着绳套。” 气急败坏的女人没想太多,下意识点了下头,应道:“就是因为我没带绳子,拉不住,否则咪咪也不会被咬成这样。”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虎平涛笑道:“按照市政府颁布的《宠物管理条例》,携犬外出,必须为犬只束犬链、挂犬牌,并由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牵引,约束好犬只,主动避让他人。违反本条规定的,由公安机关给予警告,责令其改正;拒不改正的,处两百元以上,伍百元以下的罚款。” 张建民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虎平涛,视线转向抱狗的女人,劝道:“处罚只是一种手段。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不对,还好没有惊扰到老人和孩子,否则就不是你们双方各自治疗宠物这么简单。记住,以后遛狗一定要栓绳套,还要挂牌。” 说着,他转身对猫主道:“还有你,这猫得减肥了,再这样养下去,总有一天会胖死。” 男人倒也知趣,连连点头,嘴上应和着,抱着那只胖猫从人群里离开。 女人虽然有些气不过,却也没办法,只好抱着狗气鼓鼓转身走了。 看热闹的人散了,吴永翰走压低声音问:“张哥,这就算解决了?” “只要双方都没有意见就没事了。”张建国的声音同样很低:“严格来说,那女的虽然没给狗栓绳套,却没有对周围人群构成惊扰。如果她不依不饶,这事最后还得养猫那男的负责,毕竟是人家的狗被抓伤了,多多少少得赔点医药费。可宠物管理条例主要针对狗,更重要的是这猫狗打架,那狗几乎没受伤,就是被吓坏了,达不到规定的赔偿金额,所以最好还是双方和解。” 吴永翰有些疑惑:“我还以为处理案件必须黑白分明,断个清楚呢!” 张建国拍着他的肩膀笑了:“小陈你说的没错。可刚才这事不是案件,而是民事纠纷。我们的处理方法只能以调解为主,毕竟涉事双方行为没有构成犯罪。” “原来是这样。”吴永翰恍然大悟。 “平时没事多看看法律方面的书,还有上面发给你的警务条例。”张建国把目光转向旁边的虎平涛,赞许地说:“小猫这方面就做的比你好,《宠物管理条例》背得很熟,适用条例张口就来。千万别小看这个,咱们是法制国家,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关键时候就得拿出这些作为我们的执法依据。” 虎平涛面带微笑挺直胸脯,来自张建国的夸奖使他产生了强烈自信。与父母的夸奖不同,他真正感觉到这个社会对自己的认同感。 …… 半小时后,德馨洗浴城。 这边有人打电话报警,张建国带着虎平涛和吴永翰过来处理。 事情很简单:一个中年男子前天半夜来到洗浴城,连休息带餐饮一起消费。因为来的时间已经过了当晚十二点,值班经理就给他打了个折扣,按正常洗浴一天的价位收取费用。可今天早上服务员找到该男子收费的时候,对方却耍起了无赖,表示身上没钱,也没带手机。 刚走进洗浴城的办公室,张建国不由得摇头叹道:“陈良才,我一猜就是你。” 斜躺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深蓝色浴袍,脚上趿着拖鞋,露出两条细瘦多毛的腿。他原本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到张建国后立刻坐直身体,表情很不自然,有些惴惴不安。 洗浴城值班经理奇道:“张警官,您认识他?” 张建国点点头:“老熟人了。” 他随即把视线转向中年男子:“怎么,又跟你老婆吵架了?” 陈良才颇为尴尬地点点头,心虚地把头偏朝一边,也不说话。 张建国很清楚该怎么处理这事。他转身冲着虎平涛和吴永翰挥了挥手:“小猫,小吴,你们给他做个笔录。” 然后对站在一旁的洗浴城值班经理道:“麻烦你叫人把他的衣服拿来,我这就通知他家里。放心吧,会有人送钱过来,不会让你们吃亏。” 值班经理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谢谢,太感谢了。这钱说多不多,可如果损失了就得我自己兜着。警察同志,太谢谢您了。” 做完笔录,陈良才签名,按过手印,其家人也接到电话赶了过来,结清欠款,带着他离开。 出门上了厢式电动车,虎平涛好奇地问:“张哥,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张建国双手握着方向盘,颇为感慨地说:“陈良才年轻的时候风光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陈良才好赌,那时候在沿海城市做生意,被人设计做局,一夜之间输得倾家荡产,然后就一直游荡在外,两个多月后才被他家里人找到。他受了刺激,从那以后脑子就不太清楚,认为这一带都是他的产业,经常在外面餐馆里点餐吃饭不给钱。光是去年一年,我就处理过十几次关于他的纠纷。还好,他家里人通情达理,每次打电话都赶过来送钱。” 吴永翰皱起眉头问:“既然这人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他家里人不好好管管?就算送到特殊医院也比现在这样好啊!” “陈良才一直在接受治疗,他的精神鉴定我看过,属于非暴力类型。”张建国道:“今天你们也看到了,他老老实实呆在洗浴城办公室,没有对别人构成伤害。说实话,咱们耳原路派出所管辖范围有十一平方公里,总人口十三万左右,各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陈良才算是特殊人群当中情况比较好的,顶多就是咱们费点儿时间和精力。” 虎平涛笑了:“张哥,那你之前在洗浴城的时候,还说陈良才跟他老婆吵架?” “这是处理民事纠纷的一种技巧。”张建国认真地说:“虽然他是个轻度精神病患者,可他仍有基础思维能力。总得给他留点面子,找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帮他搪塞一下,等他回头清醒过来,想法就不会那么极端。”</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节 大家吃的都一样 吴永翰笑道:“张哥您这警察挺称职,还得兼任心理医生。” 张建国道:“为陈良才的事情,我找他家里人谈了几次。他老婆人挺好,这么多年一直守着他,要换了别的女人早离了。“吵架”这个由头是我们商量好的,每次遇到陈良才犯事,所里的民警都会这么处理。只要不过分刺激,陈良才的病就算不能痊愈,也能保持目前的稳定状态。” 虎平涛看着车外往来的人流:“张哥,这事儿应该是社区管才对吧?” 张建国点头道:“是归社区管,可问题是人家报警只会打110,我们接警后必须处理。总的来说,社区只能做事后的帮扶工作。” 吴永翰深有感触道:“说起来,社区和民警都挺不容易。” “再难也得干啊!”张建国控制着电动车拐了个弯,驶向不远处已经能看到蓝白色标志的派出所大门:“维持社会稳定很重要。你别看只是一个轻度精神病患者,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极有可能演变成恶性社会事件。所以咱们警察肩上的责任重啊!” …… 回到所里,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外出民警中午赶不回来是常事,食堂也就按人头留着饭菜,需要的时候在蒸锅里热一下。 虎平涛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一点多了。他收起手机快步走到消毒柜前,拿起餐盘和筷子,跟在张建国身后,从尚有余温的大保温桶里舀了两大勺米饭。 三个菜:青椒炒肉片、西红柿炒豆腐、酸菜土豆丝。餐桌上还有一碟干椒豆豉,灶上热着中午剩下的白菜汤。 张建国饿了,大口拨拉着米饭,含含糊糊地招呼着虎平涛与吴永翰:“小猫、小吴,别那么拘束,在所里就跟在家里一样……吃……吃饱啊!” 虎平涛笑了笑,用筷子夹起土豆丝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吴永翰给自己盘子里夹了些豆腐,堆在米饭上,疑惑地问:“张哥,我记得招考辅警具体细则上说过工作餐标准,好像是每人每天二十块钱。怎么……就吃这些?” 张建国咽下口中的食物,站起来,转身从灶上端来已经沸腾的菜汤,舀了三碗,分别递到虎平涛和吴永翰面前,认真地说:“早餐是米线和面条,中餐和晚餐都是三个菜,一荤,一素,还有一个串荤(素菜与荤菜混炒)。菜的数量可能不太多,每人一勺,所以每顿都会有点儿咸菜。萝卜干、豆豉、茄子醡(云南特色咸菜)换着吃。” 吴永翰看着摆在桌上的盘子发愣:“张哥,这一荤一素有了,可没见串荤啊?” 张建国笑着用筷子虚点了一下西红柿炒豆腐:“这就是串荤,豆腐算半个肉菜。” 吴永翰哭笑不得:“豆腐也算肉?这分明是把我们当和尚啊!” 张建国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长长呼了口气:“没办法,所里的经费有限。说实话,辅警的餐标其实没那么高,但我们是一个集体,所里不分民警和辅警,大家吃的都一样。” 这话说得很隐晦,虎平涛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用手肘碰了一下无精打采的吴永翰:“快吃吧,别问那么多了。等会儿电话一来就得出警,吃不饱就只能饿着。” …… 整个下午都在忙。不过忙有忙的好处,虎平涛跟着张建国开着电动车在街上巡逻,把耳原路派出所的辖区绕了一遍,大街小巷基本认熟。 晚饭还是回到所里吃。忙了一下午,虎平涛实在是饿了,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他一边收拢桌上的碗筷,一边问张建国:“张哥,差不多该下班了吧?” 张建国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已经过了七点。他犹豫了一下:“小猫,你和小吴今天报道,新的值班表还没有排出来,按理说这个钟点的确应该下班了,可你们住在所里,如果晚上遇到突发事件,人手不够,恐怕你们还得跟着一起忙。” 闻言,吴永翰怔住了,他什么也没说,端着空盘走出餐厅,往盥洗室方向去了。 虎平涛坐到张建国旁边的空椅子上,问:“张哥,签用工合同的时候,不是说上二休一吗?” 张建国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所剩不多的饭菜:“那是分局定的规矩,可各个派出所情况不同。我们这儿是上一个星期休息一天……事情多,每天都有案子要处理,所以嘛……”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没必要说。 虎平涛性情爽快,他笑道:“我就是问问,没别的。张哥,我回宿舍收拾一下,晚上有事您叫我。” 张建国也笑了,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行!你忙了一整天,趁现在没事回去睡会儿,休息一下。” 虎平涛洗过碗筷回到宿舍,推开门,看见吴永翰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脑后,盯着天花板。 “这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了,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他自言自语,低声发着牢骚。 虎平涛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我觉得还行。” 吴永翰从床上坐起来,他显得有些激动:“还行?你想想,今天只是第一天上班,我们就忙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而且听老张那意思,以后必须二十四小时呆在所里,随时准备出勤。” 虎平涛劝道:“其实所里的警察比我们忙多了。我看过排班表,张哥连续上了两个多星期,一天也没休过。” 吴永翰对此感到惊讶,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虎平涛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望着窗外远处黑沉沉夜幕下那些闪亮的街灯,想着远在昭城的父母,微微有些出神。 “你在哪儿看到的排班表?”吴永翰有些不死心。 “就贴在勤务室外面的墙上。就是去食堂的那条路,拐角右边,贴着很多通缉犯照片的那堵墙。”虎平涛转过身,认真地说:“上个月值班天最多的是指导员陈信宏,这个月是廖所长,张哥比起来算是少的。” 吴永翰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我们以后也得这样?” “也许吧!”虎平涛耸了耸肩膀。 吴永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一直认为辅警个民警区别不大,反正都是吃公家饭。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警察意味着权力,穿上这身威严的制服本就显得高高在上。 长达好几分钟的静寂被手机铃声打破,虎平涛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点开屏幕,一边对吴永涵说:“是张哥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张建国熟悉的声音:“小猫,刚接到110指挥中心的警情,我去院子里开车,你和小吴赶紧下来。” 虎平涛看了一眼满脸疲惫,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吴永翰,低声道:“张哥,就我跟你去吧!吴永翰不太舒服,可能……可能是病了。” “病了?什么病?”电话那端的张建国有些疑惑。 “可能太热了,中暑。”虎平涛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张哥你等着,我这就下来。” 他挂断电话,走到吴永翰面前,宽慰道:“我跟张哥出去一下,你累了就早点儿休息。别想那么多,也别那么多牢骚。就像老人常说的那句话: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 吴永翰点点头,僵硬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苦笑。 虎平涛带齐装备下了宿舍楼,来到院子里,上了电动车。 张建国坐在驾驶座上,问:“小吴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头疼,身子发虚。”虎平涛笑道:“天气太热,让他休息休息吧!” …… “水中花”是派出所辖区内的一处高档会所,主营休闲娱乐。 虎平涛和张建国跟着服务员上了电梯,来到三楼的一间豪华KTV包房。房间很大,装修也颇有格调。投影屏幕已经关闭,房间里开着大灯,明晃晃的,照亮了摆在条形长桌上的几瓶已开封红酒,以及摆在旁边碟子里的各种小吃和果盘。 长沙发上坐着几个神情冷肃的人。位于正中的男子年过四十,已经发福,谢顶严重。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且显得油腻,浑身上下价值超过好几万的服装却足以弥补一切。陪在身边的女伴至少比他年轻二十岁,倾斜的坐姿非常亲密。 张建国以前处理过“水中花”会所的一些纠纷,也认识从斜对面沙发上站起,走过来迎接的会所老板傅跃辉。略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问:“谁报的警,出什么事了?” 110指挥中心通报的消息是“商业纠纷”,但实际情况必须来到现场才能详细了解。 傅跃辉已过中年,平时爱好运动,保养得很不错,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岁数年轻得多。他引着张建国和虎平涛走到房间正中,来到坐在长沙发上的发福男子面前:“这位是陈总,他今天到我这儿来玩,对我这里的红酒……不太满意。” 这话说得有些隐晦,再次引起了发福男人的不满。他皱起眉头,身子往前探出,用手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子:“傅老板,你平时糊弄其他客人也就罢了。可我是什么人?平时吃饭桌上的酒不是茅台就是五粮液。你倒好,竟然随便拿几瓶假酒来招待我!” 他双眼微红,说话间喷吐着浓烈酒气,显然是喝多了。虽不是烂醉如泥,却也半酣,处于思维与说话难以保持连贯的状态。 张建国只能转而从其同伴那里询问情况。 事情很简单:发福男子名叫陈洪,是一名主营钢材与煤炭的商人。陈洪与傅跃辉是旧识,关系虽达不到莫逆,却也算是很好的朋友。“水中花”的餐饮很不错,有几道颇具风味的特色菜,再加上KTV和其它休闲娱乐项目一条龙,陈洪平时宴请客人都会选择这里。 陈洪今天谈成了一笔生意,高兴之余带着客人来到“水中花”就餐。傅跃辉亲自作陪,八个人喝了不到四瓶茅台。这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少。饭毕,傅跃辉提议到楼上的KTV包间里坐坐,算是余兴节目。陈洪慨然,落座后气氛很是热闹,于是要了两箱德国黑啤,刚喝了半杯,陈洪忽然说啤酒喝着没意思,单点了一种叫做“威爵”的红酒。 按照陈洪的说法,他以前在东青省做生意的时候就喝过这种酒。味道独特,当然价钱也很贵。一支原产美国的“红标威爵”卖到人民币一千两百元,这还是前年陈洪在东青省初尝的价格。时间,加上通货膨胀等因素,他认为现在这种红酒的市场价应该在一千五左右。 当然,这是参照茅台日益膨胀的卖价。 其实陈洪不喜欢喝红酒,他是国产白酒的忠实拥护者。今天要不是为了招待客人,他也不会想起这种从前年至今只喝过一次的葡萄酒。 客人的要求当然要满足,傅跃辉连忙让手下的主管去找“威爵”这种酒,然而回馈的消息让傅跃辉颇感意外,他考虑再三,还是让餐饮部主管送了一箱过来。 看着原装启封的红酒,陈洪很满意,亲自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这时候的他已然喝多了,对邀请的客户一再夸赞酒的味道。为了彰显自己的身家与豪爽,陈洪声称:这是红酒中的名牌,无论价格还是质量,都跟咱们的茅台差不多。 他没注意傅跃辉当时听到这话的尴尬表情,也没看到傅跃辉冲自己不断使着眼色。 陈洪今天喝的不算多,但酒精对大脑已经产生了麻醉效果。等到在场众人喝光了杯中红酒,四瓶酒都已倒空。“水中花”餐饮部主管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新的准备打开,陈洪偏偏在这个时候问了一句:“这酒在你们会所卖多少钱一瓶?” 餐饮主管下意识地回答:“三十八块。” 傅跃辉当时一听就知道要坏事。 果然,陈洪顿时双眼瞪大,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节 假酒 “三十八?”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明显有些发大,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表达的意思却足够清楚:“美元?” 餐饮部主管是个老实人:“怎么可能。我们的水牌价就是三十八块一瓶,人民币。” “等等!”陈洪当时就急了:“我以前在东青省喝过威爵红酒,那时候的卖价可是一千二啊!怎么你这才三十八呢?” 价位上的巨大落差在陈洪看来简直是一种侮辱。今天邀请的是重要客户,用他平时的话来说:单瓶低于五百块的酒根本不上桌,这是对客人最基本的尊重。 陈洪立刻把目光投向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傅跃辉,指着桌上的红酒瓶,很不高兴地问:“老傅,这种酒在外面至少卖一千块,你这儿怎么才一百块不到?该不会是假酒吧?” 大家都是生意人,换了平时陈洪根本不会这样说,毕竟大家都要面子。可是现在他酒精上头,只想着自己在客户面前脸上无光,丝毫没有考虑过傅跃辉。 傅跃辉也很恼火。他知道陈洪今天宴请客户想要凸显排场,可是之前从餐饮部那边得到的消息,知道“威爵”其实是一种低档红酒,当时就觉得意外,却搞不懂陈洪为什么特意要求这种酒,只能先拿来再说。 后来听着陈洪夸夸其谈,傅跃辉总算明白陈洪其实不知道这种酒的真实价格,想要过去解释又一直没有机会,正酝酿着该怎么帮助陈洪把这事掩盖过去,却听到陈洪反问自己是不是卖假酒……傅跃辉顿时火冒三丈,于是冷冷地回道:“陈老板,我这里的酒水全都明码标价,工商局每年都会派人过来核查,童叟无欺。” “我看你就是故意贩卖假酒!”陈洪脑子里满是烈怒,被醉意笼罩的他毫无理智可言。 眼看着两个人针锋相对,被宴请的客户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老陈,别那么激动,坐下,有什么事好好说。” 陈洪感觉很没面子,他拿起摆在桌上的红酒瓶,指着瓶身上的英文标签,肥胖的面孔被酒精刺激得一片涨红:“这标签上清清楚楚写着是美国原装酒。酒的品质就不说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我们就从这酒本身来分析:能得到商务部认可的进口原装酒,本身就有质量保障。就算美国本土葡萄便宜,生产红酒的成本低,可是用轮船横渡太平洋把酒送过来的运费肯定得有吧?这其中涉及多少人工?还有,入关必须交税,这又是一笔开支。进来以后还要层层分销,到了傅老板你这儿,应该算是销售的最后一环。你是开会所的,卖酒水是为了盈利。咱们算是老熟人了,如果你说这酒三十八块一瓶,算是成本价给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你水牌价才这么点,还好意思说是进口原装酒……哼,骗谁呢?” 陈洪说得有理有据,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傅跃辉急了:“我从不卖假酒,这酒的确是真的!” 陈洪鄙视道:“才卖三十八块的进口原装酒……你告诉我哪儿进的货,有多少我要多少。” 傅跃辉大怒:“我有进货单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进货单也能伪造。”陈洪喝多了,说话口气很冲:“卖假货,当然要有假的单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已经闹的不可开交。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拿出手机拨打110报警。 …… 张建国以前处理过类似的纠纷。他对傅跃辉说:“不要急,是是非非总会有个结果。不过这事不归我们警察管,我只能把这些红酒暂时封存,明天送到质监局那边做个鉴定,一切等鉴定报告为依据。” 陈洪愣住了:“不是说有什么事情都找警察吗?” 傅跃辉急了:“这事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得解决。我开店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卖假酒。张警官,都说人民警察为人民,你得给我个公道啊!” 张建国耐心劝道:“傅老板,我们处理民事纠纷也得按规矩来。我不是专业的红酒鉴定师,也没有资格对酒的品质做出评价。这事儿只能交给质监局,而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得出结论,至少得十五个工作日。” 听到这话,陈洪和傅跃辉面面相觑。其实事情不大,说穿了就是个面子问题。怒火上头急了才打电话找警察,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评理,偏偏无法当场解决,还要闹到质监局等上半个月……陈洪现在的酒劲下去了不少,人也变得冷静。他有些后悔,想要到此为止,却抹不下这张脸。 “傅老板没卖假酒,这酒的确是美国原装货。” 虎平涛的声音不大,却在此时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张建国连忙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提醒道:“小猫,别乱说话。这事还是按规矩来,把酒封存,交给质监局处理。” “好的。”虎平涛点头答应:“我只是就事论事,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陈洪面色有些阴郁,他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辅警,冷冷地问:“年轻人,不懂就不要随便乱开口。” 虎平涛没理他,走到桌前,拿起一瓶尚未开封的“威爵”红酒,指着瓶身上全英文标签上的一行小字,认真地说:“这里注明了是餐前酒,也注明了美国原装酒,但不是所有外来的东西都能卖高价。很多国人吹捧外国葡萄酒,认为口味和质量上乘,价格自然也就昂贵。其实红酒在国外根本不是什么高上大的消费品,尤其是一些低档酒,已经沦落到在商店里跟矿泉水竞争。比如依云(evian),就比这瓶威爵在国外的售价更贵。” 陈洪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当然知道依云矿泉水,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辅警竟然用矿泉水和葡萄酒做对比,而且听起来还有理有据。陈洪隐隐感觉这件事可能是自己先入为主,走进了某个误区,可为了脸面,他无论如何也必须撑下去。 虎平涛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加利福尼亚是美国最大的葡萄产地。说到廉价葡萄酒,就必须提到查尔斯.肖这个人。他在加州的纳帕开办了一家酿酒厂,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他的产品每瓶收费13.5美元,因为产品口碑很好,屡获国际奖项。可是到了九十年代初,因为种种原因,肖破产了。接手他酿酒厂的公司自己就有葡萄园,从源头上降低了成本。” “采摘机械的出现降低了人工,比原来节省了百分之三十费用。” “最后,葡萄酒不再使用橡木桶发酵,而是在普通轻便桶里添加橡木片,并且用最便宜的天然软木做木塞。” “这样一系列改革下来,原本13.5美元的葡萄酒成本直线下降,只卖1.99美元的廉价葡萄酒开始全面占领市场。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卖出了八亿瓶。” 陈洪再次怔住了,不由自主地说:“感觉有些粗制滥造啊!” 虎平涛笑道:“其实很多国外酒商也对此有看法,诋毁该公司的产品质量低劣,采用机器收割的酒桶里有大量树枝,甚至还有鸟类的尸体。该公司的回复是:有,但都过滤掉了。” 陈洪心中有些颓然,指了一下虎平涛手里的那瓶红酒:“你说的该不会就是这种酒吧?” “我不知道。”虎平涛坦言:“我只是举个例子。不是所有国外原装葡萄酒都是售价超过上千块的高档货。其实味道好的葡萄酒在国外也很便宜。一瓶一美元,一箱六瓶,很多人都是一箱箱的买回家,因为店主不愿意拆开卖,那样做实在太麻烦了。” “国外市场上充斥着大量各种品牌的廉价葡萄酒,价格从一美元到两美元不等,其中就包括很多大品牌酒厂。这在市场上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我们国内的进口批发商没必要再大费周章进行二次勾兑。再次装瓶和人工都要钱,掺假造假的成本更高,远远不够那点利润。” 说着,虎平涛走到陈洪面前,低声劝道:“傅老板是你的朋友,既然他都说了这批红酒有完整的进货单据,恶意欺诈的可能性就极小。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走质监局鉴定的路子,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质监局出具的检查报告单上,会认定这种酒是真货。” 他几乎是贴着陈洪耳朵说这番话,就是为了顾及对方的脸面。 陈洪心中一动,紧绷的神情明显放缓。他皱着眉,以同样低沉的音调问:“可是我以前在东青省喝过的红标威爵,牌子和包装跟这个一模一样,真的是卖一千多块啊!” 这是困扰他最大的问题。 “不外乎两种可能。”虎平涛低声道:“第一种:你被骗了。第二种:国人对舶来品有着盲目崇拜。尤其是前些年,只要是外来商品就能卖高价。但随着时间和各种信息普及,我们的科技也在不断进步,外来商品售价也降了下来。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耐克,以及奔驰、宝马之类的豪车。” 陈洪低着头,短粗的手指捻着下巴,感受着柔软皮下脂肪的同时,脑子也不断闪过无数个念头。 虎平涛说的这些话有理有据,而且很容易查证,只要打开手机,上网随便搜一下就行。 陈洪心中已有了悔意————早知如此,有何必把关系闹得那么僵? 虎平涛看穿了陈洪此刻的想法,再次凑近低声笑道:“傅老板是个实在人,其实今天这事就是个误会。说开了,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一句话点醒了陈洪。 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到桌前,拿起一瓶开封的红酒,倒了两杯,端着走到傅跃辉面前,递过去,诚恳地说:“傅老板,今天这事是我的错。我喝多了,自罚一杯,还请见谅。” 说完,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在场的人都感觉很意外,傅跃辉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抿了口酒,应承着陈洪,视线却落到了站在远处的虎平涛身上。他有种感觉,如果不是虎平涛凑近陈洪说了些自己听不到的话,今天这事肯定不能善了。 想到这里,傅跃辉走了过去,对虎平涛感激地说:“小兄弟,今天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张建国走过来介绍:“这是我们所里新来的辅警,他叫虎平涛。” “你姓猫?”傅跃辉是省城本地人,他随即大笑着拍了拍虎平涛的肩膀:“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很专业啊!来来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上班时间不能喝酒。”虎平涛婉拒:“其实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专业知识,只要多花点心思在网上搜一下都有。另外,还请傅老板给我们做一份笔录。” “好的好的。”傅跃辉点头应承,眼里却充满了对虎平涛的赞赏:“真没看出来你水平这么高,能看懂全英文标签,还知道这么多业内的事情。小伙子,你当辅警可惜了啊!要不来我这儿怎么样?至少是个副主管。” 虎平涛笑了笑,打开蓝色封皮的记事簿,没有答话。 张建国有些不乐意:“傅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当着我的面挖人?” 傅跃辉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小猫是辅警,又不是在职在编的警察。他现在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多,要是来我这儿,免试用期,直接给他月薪六千。” 张建国有些恼怒,却找不到回应的字句,只能把目光投向正在与陈洪做笔录的虎平涛。 双方已经达成共识,事情就很容易解决。做完笔录,虎平涛把记事簿递给陈洪让他签字,认真地说:“陈老板,如果你对处理结果有异议,或者之后有别的想法,同样可以把红酒送到质监局做检查。” 陈洪“刷刷”在纸上签名:“不用了,我相信你。你这年轻人很不错,做事情有分寸,要不就来我的公司上班吧!呵呵,薪水我肯定比傅老板给的多。”</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节 评议 傅跃辉赶紧发声:“我说老陈,这就是你不厚道了,怎么当着我的面抢人?” 陈洪一脸满不在乎:“我看人不会错的。小猫英文水平很高,今天这事要换个人过来处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我的公司就缺小猫这种人,给高薪我也愿意。” 张建平忧郁地看着虎平涛,心中有些忐忑。可这种事他插不上嘴,只能当个旁观者。 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虎平涛从陈洪手中接过记事簿,“啪”地一下合拢,咧嘴露出一个很阳光的笑容:“谢谢!但我还是更喜欢当警察。” …… 离开“水中花”,上了电动车,回所里的路上,张建国忍不住问:“小猫,你真是这么想的?真愿意当警察?” 傅跃辉给出的待遇在他看来的确很不错,而且工作强度远低于辅警,没几个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我愿意。”这是虎平涛的真实想法。 如果能早几天认识傅跃辉和陈洪,虎平涛肯定会选择其中之一,接受雇佣。原因很简单,那时候他刚到省城,急需一份工作。 然而现在不同,生活状态趋于安定的他更愿意成为一名警察。这其中有家庭多年教育的因素,更多的还是想要证明自己。 父亲……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成为军人吗? 我不愿意服从你的安排。 但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 夏日,天亮的很早。 所长廖秋打着呵欠走出宿舍,拧开盥洗室的水龙头,抄起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瞬间清醒。 食堂的早餐供应米线。大桶装的骨头汤昨天晚上就已经炖好,今天只要煮开就行。饭厅正中的桌子上摆着满满一大盆猪肉末炒腌菜,滇省叫做“冒子”,别的地方叫做“浇头”。 厨师从热水桶里捞起大半碗米线,递给站在外面的廖秋,他端着碗走到桌前,顺序放上韭菜末和葱花,舀了两大勺冒子,最后再浇上热气腾腾的骨头汤。 这种半自助的早餐很方便,吃多少弄多少,不会造成浪费,大家都很喜欢。 八点整,耳原路派出所召开例行工作会。 工作任务重,无法召集所有在编民警一起开会,只能按照不同编组分批进行。按照顺序,今天轮到第四组。 廖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起头,目光从在座的参会者身上逐一扫过,笑道:“咱们开个短会,先说说辅警的问题。从今年三月份到现在,分局给所里总共分派了二十七个人。按照上面的文件要求,民警和辅警比例要达到一比二点五左右。刚好所里昨天来了几个新人,一天时间不算长,但接触下来也有个第一印象。大伙都说说吧,你们对这些新来的同志感觉怎么样?” “我先说说自己的看法吧!”李兆军是所里的老人,也是一位三级警司:“我一直带着辅警小杨,昨天又分给我一个李平波。让他们跟着处理案子很能锻炼人,小杨跟着我快两个月了,很多事情我可以放手让他做。相比之下,李平波就得手把手的从头教起。” 廖秋听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老李,你的意思是让分局以后分派辅警最好一次性到位?” 李兆军侧过身子,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谁也不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会做事,老带新很正常。但我觉得最好是直接把分派的人手定下来,比如我一次带两个辅警,然后不要动了。一旦加入新人,就会大幅度降低工作效率。” 廖秋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条建议,随即把目光投向坐在右侧的王浩坤:“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我带着刘向和张春良,这两个人……”王浩坤身材矮壮实,给人以敦实厚重的感觉。他苦笑道:“所有辅警入职前都接受过短期培训,可这两人反应太慢了,很多事情我不说就根本不会做。” 李兆军在旁边点头叹道:“新人都这样,主动性很差。”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至少我可以盯着他们做。”王浩坤继续叫苦:“昨天处理了几个案子(口头习惯,纠纷也叫案子),刘向负责记录,他的字实在太难看了。起初的时候我没注意,后来才发现通篇根本没法辨认,只能让他对着记录,让张春良重新誊写了一遍。” “张春良是个慢性子,无论做什么都不缓不急。字倒是写的挺工整,可就是太慢……誊写两个案子的笔录,足足花了一个多钟头。这效率还怎么工作?还不如直接让他坐办公室。” 廖秋做着记录,头也不抬地说:“今天给他换一下,跑外勤。慢性子可以治,完不成工作任务就扣绩效。刘向的问题也很简单,做不好笔录就罚写,一直写到别人能看懂为止。以前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他一个成年人……呵呵……” 说着,廖秋用夹着笔的手虚点了一下张建国:“老张,轮到你了。” 张建国迅速理清了一下思路,微笑说道:“跟老李和浩坤比起来,我倒是分到了一个好苗子。” 这句话勾起了所有与会者的好奇心。 “真的?” “难得啊,很少有人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 “老张,你说的是谁啊,吴永翰还是虎平涛?” 张建国沉稳的脸上浮起一丝得色:“我说的是小猫,猫(虎)平涛。” 所长廖秋想起昨天从分局发过来的辅警个人资料,有些恍然:“老张,把话说清楚,别那么含糊。” 他声音里充满了实实在在的好奇。 张建国把之前夜市手机诈骗案和昨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很是感慨:“小猫各方面能力都很不错。看得出来他接受过系统的格斗训练;他还是这批新人当中最仔细的,背下了相关的警务条例,以及治安管理法;他的英文很好,昨天那瓶红酒的标签我只知道几个常用单词,他却看懂了全部内容。还有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猫不是那种爱慕虚荣,容易被物质诱惑的人。他告诉我,要当个好警察。” 李兆军笑了起来:“小猫人长得很帅,能打,还懂外语,做事情有分寸还有想法……呵呵,这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啊!” 这的确是夸赞,却是变相往他自己脸上贴金。坐在旁边的王浩坤不乐意了:“就你那张老苦瓜脸也能叫帅?老张是个实在人,从不撒谎。既然他说小猫是个好的,我相信这话肯定没错。至于你……嘿嘿嘿嘿……” 廖秋笑着打圆场:“这是好事。咱们所里每年都要评选优秀干警,当然也要评出优秀辅警。老张,你多花点心思,好好带带虎平涛。这个年轻人真的很不错,我看过资料,他可是分局这次招考辅警总成绩第一名。尤其是司法考试,竟然考了个满分!” “满分?所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王浩坤很惊讶。 廖秋道:“回头来我办公室你自己看,局里下发的通知还能有假?” 李兆军连连点头:“照这么说,咱们所这次分下来的新人还不错,有个优秀的人才好啊!能领着其他人,起到示范带头作用。” 他狡猾地看着张建国:“老张,你入行早,经验比我丰富。要不这样,我把刘向或者张春良其中一个给你,你把猫(虎)平涛换给我带一段时间。咱们这也算是资源互补,共同进步。” “你做梦!”张建国笑骂着回了一句。他本想说说吴永翰的问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虎平涛的确很优秀,至于吴永翰……昨天只是刚上班,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吴永翰是真的累了,只要过了适应期就好。 “小猫跟我说了,等再过个把月,他就报考公务员,成为真正的警察。”张建国这话相当于给虎平涛加了个备注。 了解过新分配辅警的基本情况,廖秋合上笔记本,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按照上级领导会议要求,从今天开始,所有派出所将对辖区内的城中村进行外来人口核查,主抓出租屋的人员信息登记。一组、二组和三组我昨天已经打过招呼,日常工作由他们负责。你们四组所有干警和辅警进驻关口村,负责人口清查。我已经给街道办事处那边打过招呼,综合执法大队会配合你们的行动。” …… 关口村是耳原路派出所辖区内最大的一个城中村。按照省城区划,这里在二环与三环之间,环境、卫生、治安各方面综合考评标准与市区等同,可实际上这里处于LC区的边缘地带。虽然属于旧城改造的规定区域,却尚未进入启动阶段。眼看着这座城市其它地方的拆迁改造项目如火如荼纷纷动工,拿到大笔补偿款的人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关口村的村民也各怀心思,与负责监管的单位明争暗斗。 其实按照市里的规划,关口村属于第二批拆迁区域。可村民认为四千块一平米的拆迁补偿太少,还有人趁机狮子大开口,声称补偿款不能少于每平米五万块……这是房地产开发公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价钱,双方根本谈不拢,开发只能暂时搁置。 这一搁置,就是五年。 在关口村的村民看来,拆迁搁置是件好事,意味着有更多的机会往自家口袋里搂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拆迁”就变成了一夜暴富的代名词。这里专指城中村。城市改造工作要一步一步来,那些走在前面,已经完成拆迁的村子,给了尚未拆迁的村民太多希望。大家都知道了自建屋盖得越高越好,到时候补偿面积也就给得越多。于是各种小工程队纷纷进驻各个城中村,开始如火如荼的房屋加盖。 这种加盖根本不管质量,眼睛里只有钱的村民们把建筑成本压缩到极致。不需要钢筋,完全是砖块和泥灰的堆砌物。楼层也一再拔高,三层只是基础。再往上,四五六,胆子大的甚至敢盖七八(和谐)九。反正这种危楼加盖出来根本不是居住需要,纯粹只是为了在将来拆迁的时候增加增加面积,把既成事实的废品变成钞票。 上级部门下达了严格监管令:各辖区相关部门在城中村外围道口设卡,严查车辆,不准砂石水泥等建筑材料入内。 再后来,拆迁补偿标准变成了“城中村四层以上建筑面积不计入补偿”,这才从源头上真正堵住了这股房屋加盖狂潮。 城中村的村民早已不再种地,很多人以出租房屋为生。一幢四层小楼,一、二层自住,三层四层用砖墙开,分成十几个面积六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以每月几百块的价钱租出去。 需求者很多:学生、打工者、无业人员、小生意人…… 虽然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一再要求出租户对租住人员信息进行报备,可主动报备的人寥寥无几。村民都嫌麻烦,租房只为了收钱。在他们看来,所谓报备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何必呢? 行政命令早在两天前就由街道办事处下发给关口村委会。村长和支书把纸质通知发给了村民。这几天家里都得留人,配合辖区派出所的同志上门核查。 张建国带着虎平涛和吴永翰挨家挨户登记,核查相关的租住人口信息。这项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对照租住人的身份证信息并现场登记就行。 耳原路派出所有五十多个在编民警,张建国、李兆军和王浩坤编为第四组,加上他们各自带着的辅警,总共九个人。 街道办事处和社区给予了大力支援。综合执法大队在村口要道设卡,社区人员跟随民警入户调查,记录相关信息。一个上午过去了,张建国看着虎平涛和吴永翰工作上手很快,流程也很简单,就让他们各自带着一个社区人员,连同自己在内,分为三个小组分头进行,提高工作效率。 (推荐:子弹之吻的作品《狼给的诱惑》。该作者是系统内的警察,职位很高,内容都是他他的亲身经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节 怀疑 分配给虎平涛搭伙的社区工作人员叫王志铭,是个胖乎乎的年轻人,脸上随时都挂着笑。 严格来说,核查外来人口信息这项工作其实是街道办事处负责,由他们清点并整理资料,然后提交给辖区派出所。但今年是第一次,双方也就合作进行,张建国等人的中、晚餐由社区提供,多加了一些盒饭。 关口村面积很大。社区五点就送来了晚餐盒饭,虎平涛与王志铭很快吃完了各自那份,继续入户调查。 三百一十七号户主是个泼辣的婆娘。村民晚饭时间大多为六点,甚至更晚。虽然村委会早已下发通知,可她对这两个上门打断自己吃饭的年轻人仍是心存不满。 “都是些租房子的人,有什么好查的?”这女的平时在村里名头响亮,吵架从未输过。上午在村委会集中的时候,虎平涛就听村支书专门提过她的名字和门牌号,记忆犹新。 “租房那些人的身份证我都用手机拍照了,回头我传给村长。我证明他们都没有问题。去去去,赶紧走,我还在吃饭呢!”女人很不耐烦地倒握着筷子戳了戳王志铭胳膊,一副撵人走的样子。 虎平涛走上前,严肃地说:“对不起,我们必须确认租户信息,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就是个身份证吗?你还要怎么配合?”女人有些恼怒,提高了音量,听起来很炸。 虎平涛语调平静:“我必须确定租住者本人与身份证信息吻合。” 以前就发生过房东随便找了几张身份证照片冒充租住者信息报备的事。一方面是图省事,一方面是国家对出租屋的管控日益严格,很多人认为房租在未来某个时候可能要纳税,也就意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收入。 “你意思是说我在骗你了嘛!”女人干脆放下碗筷,双手反叉在腰间,气势汹汹怒视着虎平涛,破口大骂:“搞清楚,这里是我家。” 虎平涛没有与其争执。他转身对王志铭道:“小王,打个电话给村长,请他过来一下。” 上午在村委会集中的时候,村长和支书就说过:如果遇到类似的问题就打电话,他们会尽快赶到现场处理。 其实大部分村民都很配合工作,但仍有极少数“刺头”。 提到村长,女人顿时哑了。倒不是她惧怕村长,而是之前召开村民大会的时候就说过:要求村民配合公安机关和社区的入户核查工作。如果因为个人行为导致工作受阻,那就视情节轻重,罚没该村民当年应发的部分红利。 她用力咬着牙,很不高兴地抬手指了一下斜对面的楼梯,悻悻地说:“……要找人就自己去。” 随即,她转身扭动着屁股回到屋里,用力关上房门,发出很大的响声。 虎平涛和王志铭相互对视,无奈地摇摇头,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二零一的租客是个中年男人,在城里打零工。 二零二是个前年毕业的外地大学生,说是男朋友在这边工作。 二零三租客是个在超市工作的女人…… 虎平涛仔细验看着一张张身份证,王志铭在表格上登记租客姓名和证件号码,相互配合默契,与租户交谈也很颇有礼貌。 很快登记完二楼租户的信息,王志铭走在前面先上了楼梯,对跟在后面的虎平涛吐槽:“小猫,其实这工作不难,就是得花时间和心思。我是真不明白房东……就是楼下那女的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是我们在帮着她解决麻烦,反倒怪我们,还冲着我们发火,真是的……” 虎平涛很随意地笑笑,劝道:“算了,想开点。” “你不明白,我在社区窗口工作,类似事情遇到的多了。”王志铭摇摇头:“就说这租客信息登记吧!去年关口村就有人伪造信息,后来查出他家有一个租客是盗窃犯,他本人也跟着受牵连。你说他当初要是认真点,核对信息上报,后来那些事就跟他本人就没有半点儿关系。偏偏图省事乱搞一通,结果把他自己也绕了进去……这不活该嘛!” 虎平涛耸了耸肩膀:“这是小概率事件。再说了,租房的时候谁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这倒是!”王志铭叹了口气,走上三楼,敲开了三零一房间的门。 租户是个精壮的汉子,四十多岁。天气热,他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一条短裤,脚上趿着夹趾拖鞋,光头,操着一口很重的北方腔:“你们有啥事?” 王志铭打开装有表格的硬皮文件夹,认真地说:“我是社区的,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我登记一下。” 汉子的表情明显有些迟疑,他站在那里没有动,视线在王志铭与虎平涛身上来回打转,疑惑地问:“为什么?” 王志铭耐心解释道:“我们在统计租住人口信息,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汉子的反应很慢,他足足过了三秒钟才略一点头,转身走回屋里,从床上拿起一件外套,从衣袋里取出身份证,返回门口递给王志铭。 虎平涛站在王志铭身后。他感觉汉子的目光大多数时候停留在自己身上,对于位置更靠前的王志铭,反而只是随便扫了几下。 他心中微微一动,把手插进衣袋,动作很明显地摸了两下,脸上同时显出颇为懊悔的神情,随即伸手碰了一下正低头对照身份证信息记录的王志铭,笑道:“王哥,有烟吗?给我一支。我的落在车上了。” 王志铭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冷不防虎平涛用力按住他的手腕,脸上笑容不变,也明显带有调侃的成分:“你上午才买了一包“玉溪”,赶紧拿出来,我烟瘾犯了。” 背对着汉子,看着个头比自己高的虎平涛,王志铭感觉很意外。 他和这个年轻辅警是第一天认识。如果不是上午的工作有交集,彼此都还是陌生人。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知道虎平涛不抽烟。 王志铭口袋里的确有一包“玉溪”,他习惯饭后来上一支。中午聚在一起吃工作餐的时候他拿还出来散了一圈,当时虎平涛拒绝了。 “小猫,你……” 不等王志铭把话说完,虎平涛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他的外套衣袋,掏出那包已经抽了一半的“玉溪”,打开硬质烟盒,拿出一支香烟,又拿出装在里面的打火机。 塑料打火机便宜又方便,很多人都喜欢把打火机装在半空的烟盒里。王志铭也有这个习惯,虎平涛的观察力非常敏锐,从讨要到直接拿烟这一连串动作流畅又自然。 他把那支烟塞进嘴里,扳动打火机点燃,用力吸了一口,烟雾含在嘴里,控制着舌头和呼吸,将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看着像在吸烟,其实是俗称的“抽假烟”。 虎平涛的确没有烟瘾,但他知道抽烟的感觉。从高中到大学,是男孩子性格最叛逆的时期。越是被家长和老师禁止的事情,就越想要尝试。很多男生在这一阶段都有过偷偷摸摸吸烟的经历,纯粹是因为好奇。 他把烟盒装进自己口袋,丝毫没有还给王志铭的意思,嬉皮笑脸地说:“王哥你快点登记吧!赶紧弄完了早点收工,咱们吃烧烤去,再弄点啤酒。” 话题转换速度很快,王志铭很不适应这种跳跃性思维:“那个……你不回派出所了?” 虎平涛虽然半侧着身子,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站在房间门口的精壮汉子。 王志铭说出“派出所”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右肩明显微颤了一下。 虎平涛斜叼着烟,满脸都是不耐烦的模样。他侧身用手指着自己左臂上的徽章:“王哥你看清楚,我是辅警,不是警察。我一个月才拿两千块的工资,这么晚都不下班……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算了,不说了,回头喝酒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聊。” 王志铭被他这番古怪言论搞得稀里糊涂,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默默转身,看着汉子拿出来的身份证,在表格上工工整整写下“李祥生”三个字,以及对应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王志铭把身份证还给汉子。 虎平涛已经转身离开,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这一层有六个房间,工作流程完全相同,都是让租户出示身份证,然后登记。 虎平涛把手机握在手里,他背对着三零一房间,黑色的手机屏幕是一个光滑镜面。楼道里没装公用电灯,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当然不可能通过镜面反射看到清楚图像,却可以看到手机屏幕中间有一条很细的橘色光芒。 三零一的房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关闭,那个叫做“李泽生”的男人留了一条缝。他屋里亮着灯,与外面楼道上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登记完三楼最后一个房间的租户信息,两人顺着楼梯上了四楼。抬脚踏上台阶的时候,虎平涛瞟了一眼三零一,发现门缝间隙比刚才更细了。 整幢楼绕了一圈,从楼上下来,再次经过三零一门口,虎平涛故意大声道:“总算弄完了。王哥,咱们喝酒去。” 到了一楼,本想跟女房东打个招呼,可她房门紧闭,显然不愿意理会。 来到外面,虎平涛带着王志铭沿着小巷往南走,正前方灯火通明,人群攒动,是热闹的夜市。 王志铭满脸好奇,边走边问:“小猫,刚才你怎么突然找我要烟?” 虎平涛没敢转身,这个角度正好对着三零一房间的窗户。他压低声音道:“王哥,咱们从前面绕过去,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两个人一直走到街口,左转走出去一百多米,虎平涛拿出手机,拨通耳原路派出所值班室的电话:“喂,李哥吗?我是虎平涛。” 所里的值班民警都是正式在编人员,今天轮到李思德,话筒里传出他的声音:“小猫?有什么事吗?” “李哥,麻烦您把所里公告墙上从左边数第二排,第五张照片用手机拍了发给我。”虎平涛没有隐瞒:“这边发现了一个很像通缉目标的人,我对比一下。” 李思德一听,顿时紧张起来:“真的?” “相似程度很高。”虎平涛没有把话说满。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拍,微信上发给你。” 很快,虎平涛收到了李思德传过来的通缉照片。 他在手机屏幕上将照片放大,仔细端详。 王志铭从旁边凑过来,他看着照片皱起眉头:“小猫,你是不是看走眼了?这照片跟三楼那个人不一样啊!区别太大了。” 他对三零一房间那个叫做“李泽生”的汉子记忆犹新:光头,双眼习惯性微眯着,双颊有些凹陷,给人以干练的感觉。 照片上的通缉犯发层很厚,虽然颧骨同样突出,却有些胖,远不如李泽生那么瘦。 虎平涛没有搭腔,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大脑急速思考,终于下了准确的定论。 “没错,就是这个人。” 他随即分别拨打了张建国和廖秋的电话,两人都感到震惊。因为情况来的很突然,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廖秋让虎平涛立刻前往村委会,在那里碰头。 大约过了半小时,张建国和廖秋来到村委会,一边看着虎平涛手机上发过来的通缉照片,一边听着他叙述。 张建国疑惑地问:“小猫,你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人?” 虎平涛拉着王志铭,两人站成在三零一门口同样的顺序与位置:“当时他开门的时候,我没有说话,王哥的位置也比我靠前。按照一般人的正常反应,肯定是把大部分注意集中到主导者,也就是说话人的身上。可对方从开门到拿出身份证的过程当中,一直在观察我,而且眼睛每次与我接触,都会迅速偏移到王哥身上,就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廖秋若有所思地问:“因为你穿着辅警制服?” 虎平涛点点头:“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推荐:七龙洞主的作品《边疆警事:横破密码》。作者在体制内职位很高,内容都是作者的亲身经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节 分析与抓捕 “可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认定他就是通缉犯?”张建国很谨慎。 王志铭对此也感到不解:“是啊,这个李泽生与通缉照片区别太大了,我看着根本就是两个人。” 虎平涛不慌不忙地说:“头发可以剃光,体内脂肪可以通过锻炼得到消耗。我是学美术的,观察人体主要通过骨骼与肌肉。化妆、毛发、胖瘦的确可以对一个人的外貌进行修改,但骨骼不会因此产生变化,除非他会武侠里的缩骨功。” “李泽生颧骨很大,与通缉照上的这个人基本等同。他的眉弓很高,鼻梁很直,眼窝深陷。这种特征的亚裔男性很少见,而且颜值一般不会太低。我们入户登记的时候,他一直眯着眼睛,当时楼道里没有灯,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强,而且他背对着灯,如果是因为刺眼的话,感觉说不过去。” “以前我画素描的时候,都是用模特的眼睛长度对整个面部比例进行测准。专业画画的人都知道,一般人的头部正面,也就是眼睛所在的横向面部宽度,大约为四只眼睛加起来那么长(以模特本人为准)。双眼正中的鼻子凹陷部位,宽度约为一只,双眼左、右边角与面部边界之间各为半只。肥胖的人面部边界宽度略有增加,但双眼中间的距离不会变。李泽生给我的感觉很怪异,他双眼正中鼻梁凹陷的部位偏黑,导致看上去双眼被拉长变细,就像化妆涂了黑眼圈,而且加重了眼角的颜色。这导致他看起来双眼中间的鼻根部分明显缩短,整体宽度只有正常人的一半。” “我当时找了个借口跟王哥要烟,换了个光线稍好的位置。我发现他左右眼窝靠近鼻子方向的部位,也就是内眦部边缘的阴影面积实在太大了,已经超了眉弓遮挡光线产生的正常效果范围。尤其在他左眼与左边颧骨邻接的部位,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竟然还能看到大约一平方厘米的黑色……由此可以断定,他化过妆,使用了眼线笔或眼影之类的东西。” 廖秋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王志铭倒吸了一口凉气:“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小猫你竟然看出这么多问题。你这眼睛究竟是怎么长的?我当时也在场,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发现啊?” “李泽生,也就是通缉犯关勇,他选择了背光的位置,如果不特别留意很难发现他化过妆。虽然有些粗糙,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他的面部特征。而且他把身份证递给王哥的时候,我发现他右手食指上有些发黑,估计是他听见我们在楼下与房东说话,匆忙用眼影涂抹化妆,却来不及洗手。”虎平涛的分析有理有据。 张建国听得又惊又喜:“小猫,你可真厉害啊!” 虎平涛谦虚地笑笑:“素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形准,无论石膏、静物,还是模特人像都一样。说起来,今天的事情也是巧合。” “这可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廖秋眼里满是欣赏的目光:“我当所长两年多了,还从没见过有谁能把通缉犯照片记得那么准,连细节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这是用心与否的最直接表现,也意味着你的工作态度。” 说着,他转向坐在旁边的张建国,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老张,打电话给所里调人,还有街道办事处和关口村委会,请他们调派执法队员和村管队控制各个路口,现在就开始布控。” 就算李泽生不是通缉犯关勇,警方也可以通过正常程序对他的身份进行调查。何况虎平涛说的这些细节充满了疑点,“犯罪逃避”是最符合逻辑的理由。 …… 村长找了个与女房东关系密切的人,以“打牌”为借口,把她叫到了村委会。把事情的严重性一说,嚣张泼辣的女房东顿时焉了,怕得要死,瑟缩着身子半天也不敢说话。德高望重的村支书耐心劝了半天,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我家里住着一个杀人犯?”这事听起来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办工作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刚调出来的通缉文告清清楚楚:关勇,北青省人,身份证号码…… 四名警察,两名辅警,再加上分散在租户附近巷子里的十多名执法队成员,终于使倍受惊吓的女房东回过神来。她咬咬牙,答应做向导,带着警察回家抓人。 “查水表”这个梗早就用烂了,“交电费”的理由却刚好合适。说起来这事跟女房东有关:她按月从租客那里收取电费,因为整幢楼里所有租客公用一个大电表,因此每月电费只能均摊。这样做肯定谈不上什么公平,女房东也乐得从中做点儿手脚,每次在电费基础上偷偷增加几十块钱。反正分摊下来每个租客出的不多,而且租客流动性大,无人察觉其中的猫腻。 以往收电费,她都会选择夜间十一点左右。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租客都在,不是正准备休息就是刚睡下不久。这是女房东从村里老人那里学到的经验:趁着租客想睡觉的时候收费,很多人都会老老实实掏腰包。一来是为了避免麻烦,二来求个安静省得叨扰,三来电费这点钱实在不算多,与其被这个婆娘敲门震天响,不如赶紧把她打发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长廖秋和张建国特地换了身便装,陪着女房东回去,从一楼租客,挨家挨户敲门收费。 一楼的几户租客电费很快收完,虎平涛和吴永翰蹑手蹑脚进了敞开的小楼大门,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下站定,屏息凝神,默默看着已经走上二楼的女房东。 城中村的自建屋结构类似于筒子楼,隔音效果很差,站在一楼说话,住在四、五楼上的人都能听见。 一楼和二楼都很顺利,女房东像平时那样正常收费,尽管身边陪着两个陌生男子(廖秋和张建国),租客们却没有多问。 敲响三零一房门的时候,女房东脚有些发软,她鼓起勇气,以炸喇喇的大嗓门尖声叫道:“开门,收电费。” 房间里的人显然没有怀疑,他把房门拉开,看到面色煞白女房东的瞬间,视线也随之转移到从侧面猛然向前挤站过来的廖秋身上。 张建国顺势将半开的房门朝着里面用力猛推,与廖秋一前一后冲了进去,直接绕到汉子身后。 虎平涛和吴永翰冲进房间的时差与他们只有两秒。四人各守一边,把目标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汉子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房间里光线充足,在如此近的距离,廖秋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那刻意修饰过的眉。 那是很多女性常见的做法:将眉毛拔掉一部分,再用眉笔重新描画,显得眉毛又细又长。 通缉照片上的罪犯可是浓眉大眼,根本不像现在这样,眉毛细密得如同一条线。 虎平涛说的没错:他的确用眼线笔描画过眼角,还涂抹了黑色眼影。 如果不是站在近处端详,廖秋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眼前这个男人与通缉照片上的罪犯联系起来。 “关勇?”出于谨慎,而且确定对方身上没有武器,派出所和综合执法大队的人就在楼下布控,局势已经稳定,廖秋冷不防喊出了通缉令上的名字。 汉子的身体猛然一颤,他眼底掠过一丝惊恐,然后是绝望,也夹杂着一丝侥幸。 “有人投诉你噪音扰民,请配合我们调查。”廖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铐。虎平涛和张建国分别扣住关勇的两条胳膊,将其双手反铐起来。 即便是极有把握的情况下,也尽可能不要在语言上刺激目标。“噪音扰民”是个不错的借口,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对方,出现短暂的思维误区。 哪怕只有几秒钟,也已经足够。 吴永翰在旁边举着执法记录仪,拍摄下整个抓捕过程。 …… 半夜两点多,分局刑警队的人来到耳原路派出所。身为警察,尤其是刑警,早就没有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只要有突发情况就必须到岗。 廖秋耍了个小心眼,他在抓捕结束后,在所里对关勇进行了初步审讯,确认对方身份。 这可是全国通缉重犯啊! 警察也有工作任务。尤其是省厅提出“大案快破,小案多破”的口号以来,所里今年的工作更多更难,廖秋这个所长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而且整个古渡分局下辖制那么多派出所,每个月都要按照工作量和绩效进行考评。排名靠后的派出所非但得不到优秀标兵轮换锦旗,奖金额度还会大幅度下滑。 再有几个月就过中秋节了,耳原路派出所今年的平均成绩排在中下段。这可不是廖秋个人工作能力欠佳,而是派出所辖区情况复杂所致。 谁都想要争上游得第一,可实在是难啊! 现在不同了!抓住了全国通缉犯,还是重要的命案杀人凶手,这份功绩足够耳原路派出所本月评分遥遥领先,进入前三完全没有问题。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月排名第一。 所以不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把案件上报,而是由所里组织抓捕。这样一来功劳大头就留在了耳原路派出所,否则这案子就得交给刑警队处理。 抓捕是大功,而且是集体荣誉,这种事情廖秋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扬风格。 分局刑警队长王雄杰大半夜得到消息连忙带着技术人员赶过来,组织了第二轮审讯,得到的结果与之前一样:虽然外观变化很大,却基本上可以认定目标就是通缉犯关勇。 最终结果还是要以DNA鉴定为准。这个得等到天亮以后把人送到局里,由技术部门负责。 王雄杰洗了把冷水脸,用手抹着湿漉漉的面皮,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走进所长办公室,在廖秋的桌子对面坐下,不无嫉妒地说:“你小子运气真不错,连这种好事都能撞上。” 他和廖秋是警校同学。以前两个人都在分局机关,前些年廖秋下基层担任派出所长,王雄杰去了刑警队。 “我可是有好事就立刻通知你。现在人抓住了,你也是大功一件啊!”廖秋笑着,脸上全是得意的神情。 “狗屁!”王雄杰嗤之以鼻:“你那点儿小心眼我还不知道?先把人抓住,然后再通知我们刑警队。好事全让你占了,还得让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着你一起工作……老廖,做人得讲良心。” 廖秋把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在胸前交叉:“那行啊!你回去接着睡觉,我现在把案子移交给市局刑警大队。” 他特别加重了“市局”两个字的发音。 “我就随口说个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王雄杰连忙改口,讨饶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感谢廖所长您大人大量,吃肉的时候还想起能给兄弟我留口汤喝。改天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彼此很熟,关系亲近,王雄杰性格不错,喜欢开玩笑。 “这还差不多。”廖秋没为难他,笑了。 “不过两件事我不明白。”王雄杰收起玩笑表情,正色道:“关勇化名李泽生,在关口村租住三年多了,为什么你们之前没有发现?还有,我对比过之前发的通缉照,他的相貌前后改变很大,几乎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廖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去年我们就开始对辖区外来人口进行调查,尤其是租客。你也知道,平时我们所里很忙,主管治安,入户调查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只能把任务交给街道办事处和社区,由他们负责。可当时报上来的调查数据水份很大,主要是出租户对现在的房地产政策有顾虑,认为这是在变相收集他们的房屋出租信息,方便以后征收房产税。” 王雄杰若有所思道:“网上的确有这种说法。”</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节 你是不是给下面打了招呼? 廖秋放下茶杯,摊开双手:“其实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上面没有立法立规,我们就只能按照要求开展工作。如果把所里的干警和辅警全都派出去做信息调查,辖区治安最多二十四小时就会失控。没办法,我只能把下面的人分组,配合街道办和社区复核调查。” “你在基层,工作也不好干啊!”王雄杰摇摇头,随即问:“就是因为这次复核,你们才发现了关勇?” “真正发挥主导作用的,是前几天刚分来的一个辅警。”廖秋笑了:“如果不是他观察细致,这次大好的立功机会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了。” “辅警?”王雄杰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确定?” 廖秋认真地点点头:“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二岁。” 王雄杰愣住了,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老廖,别开这种玩笑。” 廖秋疑惑地看着他:“玩笑?” “咱们朋友归朋友,正事归正事。”王雄杰一谈起案件就会变得很严肃:“关勇的前女友是一个化妆师,他由此学到了一些技术,犯案后化妆潜逃。剃头、拔眉毛、用淡色唇膏拉长两边嘴角、涂抹眼影、勾描眼角。平时外出都戴着帽子,致使整个人看起来与照片区别很大。” “而且他这个人很狡猾。你们查房的时候,他出示的身份证是真的,不是伪造。”说到这里,王雄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提醒廖秋注意:“关勇利用网络交友平台,找了很多“男性”朋友。他其实没有那方面的需求,通过与对方视频通话,从中选定了一个与他化妆后相貌差不多的人。他把对方骗过来,开了个房间……重点是趁机窃取了那人的身份证。” 廖秋只对关勇做了初步审讯,也就是认定身份的环节。王雄杰说的这些不在他职权范围内,廖秋对此很惊讶:“为了隐姓埋名,这家伙也真够拼的。” “是啊!他处心积虑潜逃了这么久,就算是熟人面对面看到关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你现在却说发现他的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辅警……”王雄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老廖,做人要诚实。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老婆,不会因为这个月你工作出色,就搜刮你多发的那份奖金,何必在我面前撒谎呢?” “你这张嘴啊……”廖秋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我没骗你。真是我们所里刚分来的一个年轻辅警发现了关勇。” 王雄杰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钟:“真的?” “真的!”廖秋对此非常肯定。 “那好,你把他叫来,我得见见这位高人。”相比之下,王雄杰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 拂晓的阳光金色万丈,漂浮在天空中的单薄云朵被光线穿透,瑰丽且飘渺。 沉睡了一夜的城市开始醒来,空荡荡的马路上逐渐出现行人车辆,密度和数量随着时间而增加,开始了一天的喧哗。 王雄杰和虎平涛从半夜一直聊到现在。如果不是廖秋端着装有毛巾和牙刷的洗脸盆从办公室门前经过,提醒他们可以去食堂吃早餐了,估计两个人还能继续聊一整天。 “人才!”王雄杰从房里出来,搂着廖秋的肩膀下了楼,走进盥洗室,在他耳边发出极其佩服的惊叹:“踏实,肯干,思维敏捷,啧啧啧啧……这小子绝对是块可造之材。” 廖秋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留在你这儿浪费了。”王雄杰坦言:“小猫说了,他接下来会去考公务员,当警察。算算时间也就个把月的功夫。与其把他留在你这儿,不如跟着我去刑警队。” “哼!”廖秋讥讽道:“刑警队是你家开的?什么时候有辅警编制了?” “我可以把他当做特殊人才先拉进来用着。”王雄杰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他要考公务员。就凭这个案子,只要他文化考试过了,面试根本不成问题。”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廖秋往牙刷上挤着牙膏,看都不看王雄杰一眼:“他是我的人。” 这话说起来掷地有声,可听起来充满了暧昧。 王雄杰阴测测地说:“看来我这个周末得去你家一趟,跟嫂子谈谈你这个月的工作,让他知道你破了个大案,奖金很丰厚。” 正在低头刷牙的廖秋猛然回头,用充满杀意的双眼怒视对方。 王雄杰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跑出盥洗室。 老同学加老朋友,他知道这是廖秋暴走的前奏。 私房钱,这是所有结婚男人心底不可触碰的底线。 …… 古渡分局。 熊杰昨天夜里就接到捕获通缉重犯的报告。正常流程是辖区派出所上报给分局总办张广宏,再由张广宏复核确认后报给自己(分局领导),然后才是市局和省厅。 今天天气不错。张广宏把连夜整理好的材料送到熊杰案头,看着局长舒展开的眉头,他也笑了。 这可是全国通缉的重犯,北青省更是开出了高达十万元的悬赏。能破获这样的案子,本身就说明了滇省警方的实力。 熊杰很满意。虽然只是一份简单的临时报告,他却看得津津有味。警队讲究集体荣誉,虽然这次抓捕行动由下面的派出所负责,但整个分局都沾光。年终在省厅开总结会的时候,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看着看着,他忽然“咦”了一声,随即皱起眉头。 片刻,熊杰抬起头,用手指点了一下摆在面前的报告:“小张,这是怎么回事?” 张广宏连忙探过头去,只见熊杰食指所点的位置,正好是反向对着自己的“虎平涛”三个字。 他不由得有些糊涂:“熊局,这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熊杰目光冷峻:“为什么虎平涛会参与这次抓捕?” 张广宏不明白上司为什么会这样问:“虎平涛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辅警,这很正常啊?” “正常?”熊杰眯起眼睛,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他当然可以参加抓捕行动。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份报告上?” 只有在行动中表现突出的警察才会在报告中被提及。下一步,等到刑警队和北青省警方就案情相互衔接,上报市局和省厅的文件也会以此为依据。正常情况下,这种级别的大案要案,只要是在临时报告上提及的人员,基本上都会得到上级嘉奖。 这份报告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耳原路派出所所长廖秋,另一个就是辅警虎平涛。而且后者着墨甚多,前后被提及四次,就连所长廖秋的提及次数有没这么多。 “虎平涛是刚入职的新辅警。他不是专业警校毕业,也没有接受过相关的技能训练。他可以完成派出所的各项日常工作,也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参与对重要案犯的抓捕……但他只是一个辅警,一个刚入行的新人!” 熊杰脸上隐隐显出几分愠怒:“看看这报告都是怎么写的!虎平涛同志发现了重要线索……还有这句:虎平涛同志在抓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张广宏我问你,这种事情符合逻辑吗?” 张广宏顿时明白了,连忙解释:“熊局,这报告是昨天夜里耳原路派出所发过来的。当时太晚了,没用局里的网络,派出所主管电脑录入的文员赵丽用微信发给我。今天一大早我整理了就赶着送过来,基本上是原文没变。” 临时报告对抓捕过程写的很模糊,只是提及主要参与者,让上级领导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详细部分要等后面的各方材料汇总,这个就需要时间。 熊杰脸上冷色依然:“你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你是一个派出所所长,知道是这种全国通缉的重犯,你会让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几天的年轻人,而且还是辅警,参加抓捕,并且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吗?” 张广宏心中一凛,缓慢地摇摇头:“不会。” 熊杰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那你怎么解释报告上多次提到虎平涛?还有,耳原路派出所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写?” 张广宏顿悟了。他脸上浮起惊讶的神情:“熊局,你的意思是……” 熊杰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小张,虎平涛的确是这次公开招考辅警综合成绩的头名状元。但这种考试只在我们警察系统内部管用。说穿了,就是个工作招聘的门槛。没错,我认识虎平涛,而且跟他家里人很熟,但这不能成为我对他给予特殊照顾的理由。” 张广宏一下子急了:“熊局,我真没有给下面的人打招呼啊!” 熊杰可不这样认为:“那天我检查辅警考试成绩的时候,只有你在场,而且也是我告诉你通知虎平涛来我的办公室。这你怎么解释?”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张广宏急忙道:“别人不知道我,熊局您还不清楚吗?那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假公济私?什么时候把私人关系带入工作?” 熊杰满面狐疑地看着他:“你要是没给廖秋说过我和虎平涛的关系,他怎么会让虎平涛参加这次抓捕?” “我怎么知道?”张广宏也来了火气。 片刻,他冷静下来:“要不我给耳原路派出所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或者再等等,刑警队的王雄杰昨天晚上就过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到时候熊局您找他一问不就清楚了?” 熊杰想了想,缓缓点头:“好吧!” …… 上午十点多,廖秋和王雄杰一起走进了熊杰的办公室。 抓捕汇报很快变成了气氛热烈的聊天。张广宏也参与进来,一方面是想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在熊杰面前证明自己。 从怀疑到相信,熊杰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完整且无比详细的转变过程。 作为抓捕亲历者,廖秋的叙述很生动,比任何纸面报告都来得真实。他对虎平涛的称赞并非口头上虚化,而是有着实际拿得出手的证据。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昨天晚上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证明。 “小猫很厉害啊!观察细致,思维敏锐,如果不是他,我们很难发现这个通缉犯。”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会用化妆的办法来改变外貌。可静下心来想想,都到了跑路逃命的时候,只要不被发现,怎么做都行。” “我儿子小学的时候也上过美术班,后来初中作业太多就没上了。现在想想还是可惜了,要是让他一直画下去,没准就能像小猫这样。” 熊杰笑了,笑得很开心。 原因很多,很复杂。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老朋友管束不了的执拗儿子,居然在自己的领导下表现优秀。 是的,他归我管,我是他的领导。 光这一点,就足以在老友聚会的时候当做炫耀资本。 廖秋认真地说:“熊局,小猫这次的事,是不是该给个嘉奖?” “先记下来,肯定要给的。”熊杰的回复也很认真。 “说起来小猫有些亏,他不是正式编制的警察,否则这次可以评功授奖,至少是个三等功。”廖秋很遗憾地说:“只能从别的方面给他点补偿了。等这个月试用期结束,我直接给他报一类辅警。” (嘉奖与警察系统内评功授奖是两回事) 正常情况下,刚入职的辅警都是定岗三类。试用期工资两千四,转正后加四百块。二级类辅警工资三千三,一类辅警工资三千八。想要从三类升为一类,需要工作时限,也就是所谓的“熬资历”,还需要每年年终总结的时候,得到所在单位“合格”以上的评价。但也有特殊情况,毕竟这个社会对踏实肯干的人总是充满了善意。 熊杰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没有说话的张广宏,视线随即转移到廖秋身上:“你是派出所长,虎平涛的情况你最熟悉。这事你有发言权,我只负责审核。” 廖秋笑了:“老话说得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说起来,这次其实是我们所沾了小猫的光。”</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节 北青省来人 熊杰微微一笑:“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对于刚入职的年轻人,无论表现再怎么优秀,平时也不能缺了敲打和提点。虎平涛是个好苗子,他现在缺的就是良师和益友。” 廖秋心中一动,连忙应道:“我明白,熊局您就放心吧!” …… 北青省警方反应很快,接到消息当天,立刻派出专案组赶赴滇省。 领队的是省刑警支队副队长高鸿宇,他有着北方汉子特有的高大身材,超过一米九的个头使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彪悍。 下了飞机,直奔滇省公安厅,完成相关的接洽工作后,王雄杰带着他们直奔看守所。在审讯室里第一眼看到关勇的时候,满面惊讶的高鸿宇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如果不是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这个被铐住的家伙就是自己苦苦追索已久的目标。 外貌区别实在太大了! 跟在高鸿宇身边的两名副手也在暗自嘀咕:滇省警方该不会是搞错了吧?这家伙与通缉照简直就是两个人。 DNA检测报告已经出来,所有证据都表明滇省警方没抓错人。 经过反复对比,高鸿宇终于确定了罪犯身份。 “谢谢,实在太感谢你们了。”他用力握住王雄杰的手,线条粗犷的脸上满是感慨:“我追这家伙好几年了,这次终于可以结案了。” 王雄杰被捏得右手生疼,连忙挣脱出来,笑道:“大家都是同行,别说这种客气话,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你们帮助的时候。” 高鸿宇心情大为舒畅。他认真地问:“关勇很狡猾,竟然通过减肥和化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真的,就算是他父母也不一定能认出来……王队长,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是下面派出所的一个辅警,在核查外来人口信息的时候发现了他。”王雄杰笑着解释。 高鸿宇越发感到意外:“我们赶着回去交案子,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样,晚上咱们吃个饭,你帮我约着那个辅警一起过来,认识一下,我得当面感谢他。” …… 晚饭安排在省厅旁边的一家菜馆。招牌菜是宣威火腿,尤其是火腿脚和火腿煮白菜,味道鲜美,价钱也不贵。 刚见面,高鸿宇对虎平涛的年龄感到意外。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自从来到滇省,很多事情都让自己感到惊奇。 因为是正常勤务时间,不能喝酒,高鸿宇就以茶代表酒,敬礼了虎平涛一杯。 “小虎,这杯我敬你。”高鸿宇不习惯发“猫”音,他认真地说:“谢谢你帮助我们抓住了这个通缉犯。” 虎平涛连忙站起来:“高队,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菜已经端了上来,高鸿宇用筷子夹了一片火腿送进嘴里慢慢嚼着,感慨地说:“你不知道,这个案子在我们北青那边已经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上上下下都敦促着尽快破案,我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王雄杰凑过来问:“我看过材料,关勇犯的案子,是多起凶杀。” 高鸿宇眼眸深处缓缓流动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准确地说,是灭门。他以前谈了个女朋友,就是案情通报上的那个女化妆师。人长得很漂亮,追求者也多。那女孩其实很喜欢关勇,跟着他好几年了,他却疑神疑鬼认为那女的在外面另有男人。” 王雄杰为人很是八卦:“高队,关勇的女朋友当时出轨了?” “没有。”高鸿宇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打电话给怀疑对象,也就是他女朋友工作单位的一个男同事,把那人约到家里。” 虎平涛在旁边听着,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人还真去了?照这么看,就算跟关勇女朋友之间没有实质性的亲密交往,至少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这方面的想法。”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高鸿宇感慨地说:“那男的私底下给关勇女朋友写过好几封情书,生日和情人节的时候还偷偷送花送礼物,不过都被拒绝了。可那男的不死心,认为各方面条件都比关勇好,所以约谈的时候就去了。估计他当时想着把这些优势都亮出来,让关勇主动退出。” 王雄杰看过相关的案件通报,插了一句:“没想到弄巧成拙。” “是啊!”高鸿宇神情变得冷肃起来:“关勇被激怒了,当时就抡起椅子砸断了那人的颈骨。当时我负责勘察现场,整个木质椅背粉碎,木刺从受害人眼睛里扎进去,断裂的脊椎导致头部与后背之间弯折超过九十度。法医鉴定表明,受害人是当场死亡。” “其实综合当时的情况,有一定概率可以判为“过失杀人”。可关勇当时满脑子只想着报复。他打电话给女友,说是家里出了事,让她过来。那女的刚进门就被关勇抓住,逼问她到底有没有出轨。据关勇交代,他把女友打得很惨,那女的实在熬不过,哭喊着被迫承认跟那男的有关系。再后来……关勇用事先准备好的菜刀把女友杀死,还把人头砍了下来。” 王雄杰虽然看过案情通报,对细节的了解却远不如高鸿宇这么详细。他皱着眉,认真地说:“这样一来,案子性质就变了。” “关勇当时已经疯了。”高鸿宇用力捏握了一下左手,这是他缓解情绪的方式:“他带着刀子去了女友家,正好女友的姐姐和父母都在,还有她姐姐的孩子,三大一小四个人,被他当场杀害。” “两个犯罪现场,六条人命,上面督促我们尽快破案,问题是一直没有抓到关勇,时间久了,给当地各方面都造成了很大影响。” 虎平涛对高鸿宇后面说的这句话不太理解,看到他面露疑惑,王雄杰用筷子敲了一下虎平涛的碗,解释道:“一个案子,尤其是情节恶劣的大案,对事发地及其周边会产生各种影响。以凶杀案为例,周围邻居,所在的小区,附近的街道,范围再广点儿甚至可以扩大到邻近社区。人的活动区域有限,就拿上班族来说,住处和单位之间是一条长期往复线,在这条线上发生的事情构成了对应时间段内的大部分经历。住户也一样,而且常年在家的大多是老人,他们的活动范围更小。菜市场、公园、附近的公共健身场所……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地方,抬头低头都是熟人,平时谈论的话题重复概率相当大。” “社区治安与居民日常行为有着密切关联。古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多老头老太太都挺八卦,鸡毛蒜皮一点儿小事他们会谈论好几天。我举个例子吧!以前放《还珠格格》的时候,容嬷嬷是电视剧里的恶人。那时候我在下面当派出所蹲点,经常听到社区里的老人谈论,说谁谁家的老太太“跟容嬷嬷一样坏”。当然,说这话的人没有坏心,只是开个玩笑,但由此可以看出,只要是民众关心的问题,就有一定概率形成社会舆论。” “电视连续剧尚且如此,凶案就更不得了。就以关勇这个案子来说,国人对死者的理解绝大部分是畏惧。死过人的房子被视作凶宅,更不要说是这种多人死亡的灭门案。现在都是封闭小区,你让左邻右舍怎么想?楼上楼下的住户又怎么想?我们办案子肯定要封锁现场,在楼道里拉起警戒线。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可在某种程度上,也加剧了附近居民的恐慌。” 高鸿宇点头道:“我们小时候看科普杂志,上面提到的“可视对话系统”属于先进科技。现在智能手机全面普及,随便走到哪儿都能录音录像,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勘察凶案现场的时候,警戒线外围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都拿着手机拍照摄像,虽然他们拍不到实际性的东西,可他们只要把带有警戒线和我们警察的图片发到网上,再配上一个“某某小区死人了”之类的醒目标题,就会引发更多的线上议论。” 虎平涛了然地缓缓点头。 “很多人做梦都想当网红,随便什么事情在他们看来都可以蹭热度。”王雄杰边吃边说:“他们关心的可不是凶案本身,也不会想着这些图片和视频在网上传播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到头来,只会让案件的负面影响越传越广,导致更大的社会性恐慌。”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你想想,灭门的凶案啊!凶手一直潜逃在外,说不定他在外面呆不下去,什么时候又逃回来。楼上楼下、小区、社区,甚至整座城市里的人都会因为各方面的消息传播,感觉生活在一个危险的环境。在这种时候,咱们警察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破案,抓住罪犯。” “这种事嘴上说说简单,做起来难啊!福尔摩斯之类的神探,那都是里虚构的人物。案件侦破是有一定比例的,不是所有案子都能破,也不是所有通缉犯都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你去抓。所以无论任何国家,都是从源头上大力整顿治安,尽可能减少发案件率。” “凶案对当地经济影响很大。就说房价吧,一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会导致附近的房价跌落,租住者也越来越少。随着各种负面信息越传越广,还会导致一些原本有意向的投资项目中止。” 说到这里,高鸿宇再次端着茶杯站起来:“小猫,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这案子就得无限期拖下去……我代表北青省警方,代表我们整个支队,再敬你一杯!” 杯子里只有茶水,但虎平涛大口喝下去,却感觉整个身体从内到外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身体里涌动着。 职责。 义务。 更多的,还是站在从未有过的思维高度上看待问题。 他再次确认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节 广场舞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 分局嘉奖来的较慢,正常流程一般是三个月,甚至半年以后。考虑到虎平涛是新人,综合各方面情况,廖秋把他的奖励晋升降了一级,转为二类辅警。 可即便如此,虎平涛结束试用期,从临时辅警转为正式辅警这件事,仍然在耳原路派出所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影响。 说不大,是因为所里的在编民警对此没什么感觉:一个新人转正而已。 说不小,是因为虎平涛的身份直接从三类辅警直接提为二类。在所里的辅警们看来,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都有。 “我在所里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谁转正就直接提成二类的,这次算是开眼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瞎猫逮着死老鼠,碰巧抓了通缉犯而已。说起来这都是运气,换了谁都行。他虎平涛算是祖上坟头冒青烟,走了狗屎运。”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小猫挺优秀的。我听社区的人说了,这可不是凑巧,如果不是小猫看出那人有疑点,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了。” “反正他就是运气好……” 窦志伟对此颇有怨言。 他是两年前分过来的辅警,以前跟着张建国,结果虎平涛和吴永翰来了以后重新分组,窦志伟就跟着所里的另一位民警李涛。正因为如此,他对虎平涛这次升职受奖耿耿于怀。 “我比他来得早,还是整整两年,凭什么他可以提成二类辅警,而我直到现在才是个三类?” 跟着李涛日常巡逻,窦志伟一路上怨言不断。 “要不是他虎平涛横插一脚,夺了我的位置,这次功劳本该是我的才对!” 李涛性情稳重,起初还多次开解窦志伟,可类似的埋怨听太多也就烦了,不想理会。然而窦志伟的这句话实在很奇葩,李涛不由得愣住了,疑惑地问:“小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通缉犯是明明小猫发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窦志伟愤愤不平道:“涛哥,以前是我跟着张哥一组,虎平涛来了以后就把我分了跟你一组。这次在关口村核查,咱们走的路线不一样,如果还是按照以前的分组,就应该是我和张哥一起,我来负责虎平涛的那条线。” 李涛停下脚步,皱眉注视着窦志伟,感觉好气又好笑:“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觉得是小猫抢了你的功劳?” 窦志伟不是傻瓜,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话里的错误,连忙解释:“我可没有贬低李哥您的意思,我是说这案子换了谁都行,就跟走在路上捡到钱差不多,不是一块两块,而是好几百万那种。” 停顿了一下,窦志伟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嫉妒表情:“听说分局刑警队很看好他,想把他调过去……” “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李涛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上次开会的时候所长已经说了,如果不是小猫观察仔细,小心谨慎,就很难发现那个通缉犯。说实话,谁都想立功受奖,可也得看个人能力,该是人家的就是人家的。何况小猫这次也给咱们所里争光,区里月考评咱们得了第一名,这个季度整体排名进入前三,全年考评分数拉上来一大截,这份荣誉属于咱们所,小猫提成二类辅警也是应该的。” “还有,小窦你这想法要不得。”李涛满面严肃,继续道:“你这是眼红了。还有,在路上捡到的钱可不归你个人所有,更不要说是好几百万。我们是警察,捡到失物要归还失主。” 窦志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被李涛训斥着只能一声不吭。 他低着头,满面阴沉。 …… 晚上八点多,张建国和虎平涛接到110指挥中心的命令,赶往河边广场。 这里是锦兴小区的外围,隔墙外面是人行道,再往外是行道树,与河岸之间是宽度超过五十米的空地。作为城市河道景观的一部分,河岸外围设置了绿化带,还安装了灯光亮化景观设备。整个广场呈狭长型,从傍晚到深夜人流不断。 吴永翰家里有事,临时请假。张建国和虎平涛开着电动车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见里里外外围了上百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起因很简单:一群爱运动的老太太跳广场舞,音量开得很大,惹怒了旁边锦兴小区紧挨广场这一侧的住户。 报警的是个皮肤白净,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因为争吵,他显得很激动:“你们音箱开得太大了,我住在五楼,关着窗户都没办法隔音。” “我孙女才七个月,吃过饭好不容易睡着,被你们音响一开,吓得直哭,根本哄不下去。”旁边,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太太满面怒容。 “我儿子被你们吵得没办法做作业,明天交不出作业谁负责?”一个女人双眉倒竖,抬手指着对面连声叫嚷。 跳广场舞的老人平均年龄目测超过五十五岁,音箱自始至终开着。他们与小区住户面对面站着,丝毫不让。 “你们搞清楚,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们跳个舞怎么了?” “就是,又没去你们家里跳,这犯哪条法了?” “别把你们家里乱七八糟的破事都往我们身上推。孩子照顾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现在装修房子都用隔音玻璃,你自己没钱关我们屁事?” 张建国与虎平涛连忙走到人群中间,劝说着将两边分开。 住户那边,为首的中年男子实在气不过:“警察同志,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旁边的人大声嚷嚷起来:“这些老不死的不讲道理,把他们的音箱砸了!” 对面,身穿红色舞鞋的老太婆双手叉腰,连声怒道:“我看看你们谁敢砸?只要动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明天我们所有人去他家里呆着,进不去就堵门,有本事就试试看!” “都少说两句!”张建国看了一眼正在劝阻户主方的虎平涛,转向面对着音量最大的老太婆:“郑玉仙,又是你……怎么,不在紫薇花园那边跳了,换地方了?” 六十多岁的郑玉仙有些惧怕张建国,她眼睛里闪烁着怒怨的目光,双手反叉着腰:“这边地方宽,凭什么不准我们来?” 张建国神情严肃:“你这舞蹈队噪音扰民不是一次两次了。在紫薇花园那边我就处理过十几起。怎么,那边投诉太多,就跑这边来了?” 郑玉仙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她怒视着张建国:“那边不准我们跳,这边也不行。你自己说说,我们能去哪儿?大伙儿都上了年纪,平时就这么点儿爱好,你们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我们该怎么办?” 张建国耐心劝解:“没说不让你们跳,只是让你们把声音开小点儿。你得为别人想想,音箱开那么炸,人家怎么休息?” 不等郑玉仙回答,旁边蹿过来一个老人,不满地瞪着张建国:“这来来往往都是人,声音开小了根本听不见。再说了,跳舞就得音乐大才有感觉,我们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全民健身,有什么错?” 张建国也来了火气:“全民健身不是让你制造噪音。好了,不说了,老规矩:你们要么把音量关小,要么跟我去所里,自己选。” 以前都这么处理。 夕阳红舞蹈团肯定选第一条,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来个派出所夜间游。 老人们降低了音量,锦兴小区的住户们也渐渐散去。 张建国和虎平涛没有离开,他们坐在电动车上,看着远处那群载歌载舞的老人。 “得守在这儿。”张建国双手摆在方向盘上,很是无奈:“我们前脚走,他们立刻就会加大音量。以前就这样,住户又会不满,又是继续拨打110,我们还得接着过来。” “郑玉仙以前是面粉二厂的会计,也是工会副主席。她退休后组织了这个夕阳红舞蹈团,专业水准什么的谈不上,纯粹就是一帮老人自己高兴跳着玩。她们以前在面粉厂旧宿舍那边跳,旧城改造把房子拆了,建成现在的紫薇花园。从前没人投诉,是因为她们都在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紫薇花园除了面粉厂职工回迁的部分,还有好几幢对外销售的商住楼。她们每天跳广场舞,新来的业主当然不干,为这事闹了很多次。” 虎平涛眯起眼睛问:“张哥,《治安管理法》对噪音扰民有相关的规定,为什么不照章执行?” “这涉及到城市管理的问题。”张建国道:“噪音扰民这块归环保局管。我们这边接到投诉,都会转交给环保部门。比如施工和工厂产生的噪音,就由他们负责核查,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开具罚单进行处理。” 虎平涛敏锐抓住了问题关键:“广场舞也归环保局管?” “按道理是这样,可是环保局不认。当然他们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延缓处理。”张建国看着远处,苦笑着摇头:“噪音扰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住户有问题只会打电话报警,不会打给环保局。再说了,跳广场大多是夜间,白天较少。环保部门跟咱们不同,他们上班是朝九晚五。小猫你看看表,现在都九点过了,环保局有哪个部门还在上班?投诉有用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节 老太太的春天 “咱们警察就不一样了,110指挥中心的所有接警信息必须马上处理。为这事我们与环保部门接洽过很多次,每次结果都一样,到头来,老百姓还是把问题归结在我们身上。可我们冤啊,这事真不归警察管。” 虎平涛轻轻点头:“这是法律法规的问题,还有就是执行力度。” 张建国道:“《治安管理法》的确有对噪音的测准与处理规定,前提是必须有测准的仪器。这个很难界定。不瞒你说,所里有一套噪音检测仪,却根本用不上。办案子得有证据,噪音扰民也一样。你别看郑玉仙这些人老了,人却很精明。每次远远看见我们的车开过来,就赶紧把音箱关小,你说说,这样一来怎么测准?” 虎平涛笑了,他真切感受到张建国的无奈:“等我们一走,她们又把声音开大了。” “这就是民事纠纷与案件最大的区别。”张建国颇有感触地说:“其实郑玉仙那个老太太说得也没错。她们老了,国家也提倡全民健身,组建夕阳红舞蹈团是好事,如果有合适的活动场地,她们也不会噪音扰民。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 虎平涛陷入了沉默。 这涉及到整体城市规划,个人意愿无法改变。 …… 星期天,难得的休息日。 虎平涛早早来到河边广场,坐在干净的石阶上,看着不远处那些载歌载舞的老人。 从第一次跟着张建国处理噪音扰民问题,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郑玉仙的夕阳红舞蹈团更换活动场地,导致锦兴花园住户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报警。来的次数多了,连虎平涛都觉得厌烦。 问题是无法根治,只能劝解。 小区里的住户也恼了。 昨天晚上有人从楼上扔了一袋粪便下来,溅得满地都是。 作为报复,楼下跳广场舞的人直接把音量开到最大。 耳原路派出所先后派出两个巡逻组过来处理,直到十一点半,看热闹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一曲《最炫民族风》临近末尾,看着差不多到了舞蹈团结束活动的时间,虎平涛站起来,耐心等着郑玉仙收拾好东西,这才走了过去。 “郑阿姨,您好。”他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 有钱难买老来瘦,郑玉仙也不例外。虽然喜欢运动,可她的腰围至少超过一米五。这几天因为跳广场舞噪音扰民被锦兴花园的住户投诉,这个叫做虎平涛的年轻辅警连续三天给自己做了笔录,并且签字,那张英俊帅气的面孔已经成为郑玉仙最不喜欢的记忆之一。 “有啥事?”老太太警惕地盯着他,右手紧拽着装有舞蹈服装的拉杆箱,气鼓鼓的仿佛看待阶级敌人:“小伙子我告诉你,我们今天音乐开的不大,最多只有平时的一半。谁要是还不满意,你让他冲我来。我们就跳个舞,又不是搞破坏,别弄得上纲上线。” “没人报警。我就是找郑阿姨您说个事。”虎平涛脸上笑容依旧:“是好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虎平涛嘴甜,“郑阿姨”长“郑阿姨”短的,的确让郑玉仙老太太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颜值即正义,英俊相貌在这种时候也能得到一些加分。郑玉仙心中的戒备与隔阂感顿时消除了大半,尽管她绷着脸,硬邦邦的,语气却比刚才舒缓了许多。 “好吧,我就听听你到底想说啥。”老太太是北方人,虽然户口早已转到了滇省,口音却一直未变。 “是这样,郑阿姨你们的舞蹈团成员大部分都是面粉厂退休职工。面粉厂属于白井社区。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中秋了,街道办事处要搞文化艺术节,白井社区归新镇街道管,你们舞蹈团愿意参加吗?” “愿意!当然愿意!”郑玉仙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画面被她选择性无视:“小虎啊,这参加比赛是不是先得报名?该怎么弄?” “报名表我给您带来了。”说着,虎平涛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对折的表格,展开,递了过去:“相关的内容我已经填了,郑阿姨您只要把个人身份资料补全就行。” 新镇街道办事处与耳原路派出所是兄弟单位,每年都搞文化艺术节,今年是第三届。这种文化艺术节主要针对辖区内的企事业单位,规模不大,群众参与为主,评奖还是其次。 郑玉仙对此并不陌生。 夕阳红舞蹈团早已成立,算算时间甚至比街道办事处举办的首届文化艺术节还早,可舞蹈团一次比赛也没有参加过。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名声不好,噪音扰民;二是舞蹈团纯粹自娱自乐,谈不上什么专业水准。“舞蹈团”这个名头只是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就是一群老太太跟着音乐节奏伸胳膊动腿儿。 “小虎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艺术节的事,只是最近事情多,没来得及去社区报名。” 郑玉仙这话是在自抬身份。她一个退休老太太,除了周末女儿带着孙子过来玩,要帮忙照顾一下,平时基本上都是闲着。她早就想参加街道办事处的艺术节,只是一直在犹豫。前几届艺术节的时候郑玉仙都去现场看了,那些参赛的老年歌舞队虽说年龄结构与自己这边差不多,但其中有很多是专业人士,吹拉弹唱无所不能,甚至还有省花灯剧团的几个老演员……相比之下,面粉厂夕阳红舞蹈团根本上不了台面。 噪音扰民也是个问题。这些年被投诉多了,郑玉仙在派出所留下的笔录文件至少超过十份。别看她平时嘴硬气盛,实际上还是惴惴不安。正因为如此,她不敢去社区申请参加每年的文化艺术节,生怕这些事情被当众抖出来。 虎平涛拿出来的这张表格简直就是天降馅饼。在郑玉仙看来,最担忧的两个问题解决了一半,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部分。 “呵呵,我经常去社区办事,填送表格什么的都很顺手。郑阿姨以后您有类似的事情就说一声,我帮您办。”虎平涛这几天没闲着,他从张建国那里详细了解了面粉厂舞蹈团的问题,今天这张申请表算是对症下药。 “那……那怎么好意思,这太麻烦你了。”老太太喜不自禁,脸色有些涨红。 虎平涛趁热打铁:“郑阿姨,其实您那天晚上说得没错,国家提倡全民健身,你们平时唱歌跳舞这是好事。身体健康少吃药,对大家来说都是好。就像那句话说的:老人健康,是子女最大的幸福。您以前在面粉厂工会担任职务,退休以后还能组织大家一起活动,您这号召能力没说的,是这个。” 他伸出右手,翘起了大拇指。 这番夸奖顿时让郑玉仙得意起来,老太太乐得“哈哈”大笑,之前的不快与戒备一扫而空。 “郑阿姨您是前辈,我是后辈,这私底下我得劝劝您。”虎平涛压低音量,诚恳地说:“跳舞是好事,在哪儿跳也是您的自由,可您不能影响别人。您设身处地想想,要是您孙女在家里睡着,突然一下子外面放音乐把孩子吵醒了,您会不会发火?会不会出去找到放音乐的人骂一顿?”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凝固起来,很快变成了讪笑。 “我知道郑阿姨您是好人。”虎平涛在大学选修过心理课程,成绩优秀,他一直关注着郑玉仙的神情变化:“昨天晚上我们没接到关于你们噪音扰民的报警,今天早上我过来一看,郑阿姨你们跳舞的时候把音量关小了很多,只有平时的一半。这就很好啊!没人投诉,大家都满意。” 谁都喜欢被人夸,郑玉仙人老成精,这些道理她都懂,虎平涛之所以帮着填表,其用意在她看来一清二楚。郑玉仙不禁乐了:“小虎啊,你这孩子挺会说话,要是张警官也像你这样……呵呵……” “张哥是我师傅,他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虎平涛连忙解释,然后趁热打铁:“郑阿姨,平时跳舞的音量问题,我建议你们还是买个无线耳塞,用起来方便,更重要的是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 说着,虎平涛拿出自己的手机,滑开网购页面,点出之前帮着看好的几款无线耳塞。郑玉仙看得频频点头,但只是看看,没有说话。 耳塞虽好,却要花钱。何况平时用音箱习惯了,谁也不会主动更换。 看着嘴上答应,实际上不会有所改变的老太太,虎平涛笑着使出了杀手锏:“郑阿姨,这次参加文化艺术节,我保证你们可以拿到三等奖。” 郑玉仙愣住了。 拿奖? 就我们夕阳红舞蹈团这水平? “小虎,你在开玩笑吧?”郑玉仙从一开始就抱着参与为主的念头。她老虽老,脑子却不糊涂。 “要不咱们打个赌吧!”虎平涛笑道:“如果这次艺术节比赛郑阿姨你们得了三等奖,那就听我的,以后活动不要再使用音响,全都改换无线耳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节 反应 这话语意双关,郑玉仙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明白了虎平涛的意图,但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小虎,你……你确保我们能拿奖?” 虎平涛脸上仍然挂着令人猜不透的微笑:“前提是郑阿姨您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以后不用音箱,所有人都用无线耳塞?” “是的。” “那好,我就信你一次。” …… 虎平涛并非空口白话。 新镇街道办事处的文化艺术节所设奖项远不如市级那么高,其主旨来源于上级部门的“文化娱民、文化自信、文化传播”系列要求。辖区内的企事业单位有上百家,不可能所有单位都来参加。以前几届艺术节的经验看,参赛单位及团队大约在三十个左右,按照所设奖项,大部分参赛团队都能获奖。 除了参与奖和优秀奖,真正有含金量的就是一、二、三等奖。其中三等奖有三个,除了奖状奖杯,更有一千元的奖金。 虎平涛学的是美术,他从小就学习素描。那时候在昭市青少年宫,美术、音乐、舞蹈等艺术类课堂集中在三楼。小孩子天性散漫,美术班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喜欢串教室。因为虎平涛当时也学着钢琴,有一次他偷偷溜进舞蹈班,趁着老师没来,即兴弹奏了一段。 学舞蹈的都是小女孩,在那种情况下成为几十个小女生瞩目的焦点,成为了虎平涛童年时代的骄傲之一。 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舞蹈班的陆霞老师。后来陆老师退休,全家离开昭市迁居省城,虎平涛一直留有陆霞的电话号码,在大学的时候经常联系,只是没想到童年时代的舞蹈老师住处就在耳原路派出所辖区范围内。 陆霞是专业舞蹈教师,也是街道办事处上一届艺术节的评委。虎平涛说动了陆霞帮忙给面粉厂夕阳红舞蹈团编舞训练。一个多月时间虽短,却勉强够了。 …… 两周后,耳原路派出所。 星期一,例会。 廖秋翻看着摆在面前的文件与表格:“这个月的综合出警效率不错,比上个月高了很多。呵呵,这样一来,咱们所月终评比的分数至少能进前三。” 赵丽负责派出所文案及数据录入工作。她对比了一下两个月的案件处理图表,认真地说:“廖所,这两个星期110指挥中心那边传过来的噪音扰民纠纷比例降了一大半。” “我看到了。”廖秋把表格翻到第二页,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张建国:“老张,我记得锦兴小区那边一直投诉有广场舞噪音扰民,怎么最近没动静了,你们是怎么做的?” “跳广场舞的是面粉厂郑玉仙那帮人。以前她们在紫薇花园,后来转到了锦兴小区,音响开得特别大,一到晚上居民就打110投诉。这些人都上了年纪,不能抓又不能骂,而且噪音的问题划归环保部门,我们说白了就是替环保局背锅。” 张建国抱怨了几句,话锋一转:“后来小猫帮着联系了街道办事处和社区,让郑玉仙她们参加今年的文化艺术节。” 指导员陈信宏一听就乐了:“我知道面粉厂的那个夕阳红舞蹈团,平时跳舞搞得跟健身差不多。就他们那水平,还参赛……恐怕是垫底的吧?” “以前是,现在就不一定了。”张建国笑着,故意卖关子。 陈信宏顿时来了兴趣:“老张,听你的意思,夕阳红舞蹈团,文化艺术节,还有锦兴小区居民最近没有投诉,这几件事情都联在一块儿?” “哈哈,你们肯定想不到这其中的关联。”张建国很得意,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廖秋听了觉得很意外:“这都是虎平涛的点子?” 张建国点点头:“上个月,小猫跟着我跑了几趟锦兴小区,每天都在处理夕阳红舞蹈团噪音扰民的问题。他认为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无论面粉厂那些老人还是小区居民,谁都不会让步。这样搞下去只会让我们重复处理,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陈信宏声音里带着询问成分:“所以小猫想到了让郑玉仙她们参加艺术节的舞蹈比赛?” “面粉厂退休职工不是社会闲散人员,两者之间有显著区别。”张建国正色道:“包括郑玉仙在内,她们有退休金,家庭结构大多稳定,属于能够被劝说,并且有所改变的那类人。奖项刺激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只要有引导,再加上来自街道办和社区的帮助辅导,噪音扰民的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 赵丽手中握着碳素笔,问:“面粉厂的舞蹈团现在活动都用上了无线耳塞?” 张建国点点头:“主要是晚上用。白天锦兴小区的居民要上班,家里基本上没人,她们在外面广场上跳舞,就算音量开大点也没什么。郑玉仙现在比过去好说话。小猫帮找的那个舞蹈老师很专业,她们学的也开心,说是要好好排练,争取这次艺术节参赛获奖。” 廖秋听懂了,笑道:“这应该算是交换条件吧!” 张建国没有否认:“是的,但很管用。廖所你看这两个星期的110报警比例就知道,噪音扰民排名已经降了下来,我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每天晚上在锦兴小区那里蹲守。” 指导员陈信宏满含深意地说:“这是好事,虎平涛做得很不错。” 张建国道:“小猫也说了,他这办法只能针对面粉厂的夕阳红舞蹈团,要换了别人,还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做。” 陈信宏叹了口气:“是啊,每个人的想法和需求不同,。” “小猫挺用心的,工作也很积极。”廖秋一边做着会议记录,一边认真地说:“别看只是个普通的民事纠纷,他能通过正常渠道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光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平时工作的确是花了心思。同志们,咱们日常出警,可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得好好寻找病源才对。要是大家都能像小猫这样,我们身上的担子就能减轻很多,分局每月的评比排名也能上去。” 张建国道:“说起来,对这事的处理我真是不如小猫。” 廖秋笑着安慰他,半开玩笑道:“不奇怪,活到老学到老,何况老张你还年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 下午四点多,接到110指挥中心的信息:锦兴小区C座有人被关在电梯里,报警求助。 张建国带着虎平涛和吴永翰火速赶到现场。 一楼电梯门紧闭着,外面围了十几个人,七嘴八舌站在那里议论。 “这电梯前天就出过毛病,我按了五楼,本该直接上去,可它到了三楼就灭了灯,突然回到一楼,然后才上的五楼……那天真把我给吓惨了。” “电梯是去年新装的,怎么没用多久就变成这样?该不会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这事得问物业,他们最清楚。” “都别说了,让开,快让开,警察来了。” 张建国分开人群直接走到电梯前,抬手敲了敲紧闭的门板:“人还在里面吗?” 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我在,求你们帮忙开开门吧!” 虎平涛连忙上前,隔着门缝安慰:“别哭,我们已经打电话给电梯厂家的维修人员,他们很快就到了。” 事情很简单: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进了电梯,按了上四楼的键,结果电梯门一关就没反应了,停在一楼不会动,门也打不开。那女的在里面按了紧急求救键,又拨打了110报警电话,现在物业和警察都赶了过来。 问题不难解决,就是得花时间等。 电梯里忽然传来男孩的哭声:“妈妈,我害怕,我要出去。” 这再次引发了围观者的议论。 “赶快让物业过来把门弄开,里面有小孩。” “物业都是干什么吃的?平时收管理费一分钱都不能少,遇到问题就人都找不着,我看这物管费以后也不用交了。” “反正电梯就停在一楼,要不咱们先用钳子把门撬开?” “千万别这么做,电梯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它的感应系统应该还在工作,撬门说不定会引发别的问题,要是突然掉到下面几层就麻烦了。我以前在网上看过相关的视频,听我的,真别乱动,还是耐心点儿,等维修人员来了再说。” 张建国很是焦急,转身走出人群,来到站在外面的物业经理面前,低声问:“厂家的维修人员什么时候能到?” 物业经理身穿蓝色制服,这起突发事件把他搞得不知所措,牢牢攥着手机,紧张地回答:“快了,我两分钟前又打了一次电话,说是已经到街口了,就是堵车,一下子还进不来。” “让他们快点儿,实在不行就先来两个人查找故障原因,开车的人可以慢一些。”虎平涛凑过来说。 “好的,好的。”物业经理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拨通了手机。 (推荐橘木洞主的新书《深渊凝望》,烧脑的警文,作者是个灰常漂亮的妹纸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节 借钱的理由 这事关系到他今年的个人工作业绩,无论如何也必须处理好。 孩子的世界与成年人不同,狭窄的的封闭环境使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尽管外面的人一直在安慰,哭声却没有听过。 张建国和虎平涛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等待。 吴永翰忽然走近电梯,凑到门前,对着门缝笑道:“小1弟(和谐)弟,别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没有讲故事的天分。 普通话不标准,本地口音很重。 明明是喜洋洋和灰太狼,莫名其妙就加入了汤姆和杰瑞,东拉西扯还出现了白雪公主,男主角变成了孙悟空。 但必须承认,这种在成年人看来无聊到吐的故事,小孩子很喜欢听。 电梯里的哭声止住了。 周围的人不再发表议论,他们安静地看着吴永翰蹲在电梯前,满面微笑讲故事。 帽子前檐不断触碰着电梯,很碍事,他干脆把帽子往后一转,反过来戴。 这模样看起来很滑稽,却没人笑他。 十多分钟后,厂家维修人员终于赶到现场。 排除故障修理电梯又花了半小时。 吴永翰就这样蹲着,绞尽脑汁巴拉巴拉继续着他的故事。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年轻妇女抱着男孩走出了电梯间,周围爆发出阵阵响亮的鼓掌,以及赞叹。 “这警察真不错,要不是他一直讲着故事,那孩子嗓子早就哭哑了。” “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刚发到朋友圈里,就有几十个人点赞。” “警察比物业负责。早知道是这样,就直接打报警电话,尼妹……物业就是个渣渣。” 女人一直给吴永翰道谢,虎平涛在旁边迅速做着笔录,张建国询问情况,不断补充。 男孩只有三岁左右,他走到吴永翰面前,胖嘟嘟的圆脸蛋上还挂着泪痕,从衣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吃。” 小家伙还不到善于表达个人思想的年龄,但这是孩子此时此刻的最真实想法。 珍贵的棒棒糖,只有对自己最好的人才能分享。 厂家维修人员已经查明了故障原因:夹层里掉落了一根木棍。 这幢楼上有好几户人家正在装修,估计是用电梯运送材料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女人抱着孩子,一直向吴永翰道谢。 他被弄得挺不好意思,有些手足无措,双颊涨红,连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虎平涛笑着走过来解围,把笔录本递到吴永翰手里。他接过,连同碳素笔一起转送到女人面前:“这是情况说明,麻烦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字。” 这是正常的处理流程。 离开锦兴小区返回所里的路上,吴永翰坐在电动车里,胸脯挺得很高,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有些傻。 张建国从倒车镜里瞟了他一眼,笑着鼓励道:“小吴,今天这事做的好,工作就得这么干。” 虎平涛故意调侃:“故事讲得真不错,以后要是不干警察这一行,还能转到幼儿园当老师。” 吴永翰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嘿嘿嘿嘿”直笑。 一个多月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工作的幸福感,以及那份专属于警察的职责。 他伸手插进衣袋,触摸着那颗小小的棒棒糖。 日常辛劳,以及平时的付出,都在这颗价值一块钱的糖果里得到体现。 吴永翰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正了正帽子,坐得笔直。 …… 回到所里刚好是午餐时间。 三个菜:鱼香肉丝、鸡蛋炒韭菜、凉拌折耳根。餐桌中间照例摆着一小盆萝卜丝醡,大桶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绿汪汪的白菜汤。 虎平涛端着盛满饭菜的盘子刚坐在椅子上,冷不防一个身影快步蹿过来,紧挨着坐下。 偏头一看,是辅警窦志伟。 虎平涛微怔了一下。虽说大家都是一个所里的同事,可因为分组的缘故,他与窦志伟很少接触。偶尔遇到了,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没有深交。 他下意识展露出客套的笑,举了一下手里的筷子:“窦哥,吃饭啊!” 在耳原路派出所,虎平涛是真正的小字辈。按照顺序数下来,就他最年轻,无论见了谁都得叫“哥”。 窦志伟一脸微笑,他用轻松的口气说:“小猫,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虎平涛友善地笑着:“你说。” “我遇到点事,一个亲戚病了,现在肿瘤医院那边已经办了住院手续。他们家是外地的,在省城只有我一个熟人。这住院吧,得交押金。他那个是良性肿瘤,只要开刀做手术就能治好。可人来得匆忙,就没准备太多。今天早上打电话找我借钱,我也拿不出来。那个……小猫啊,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下个月就还你。” 窦志伟说话的声音不大,显然是不想引起周围的人注意。 “借钱?”虎平涛有些意外:“窦哥你怎么会想到找我借钱?我刚毕业参加工作,上个月的工资刚发下来就花完了,我真没钱。” 窦志伟眼底掠过一丝不快,脸上的微笑只浮于表层:“小猫,我是真有困难才找你帮忙。你不是抓了一个通缉犯吗?那通缉令上明明写着:提供重要线索奖励十万块钱。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局里有表彰,肯定少不了你的奖金。” 虎平涛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窦志伟找自己借钱的缘由,连忙解释:“窦哥,奖金什么的真没有。我一毛钱都没拿到手啊!” 窦志伟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微笑变成了冷笑:“都是一个所里的兄弟,帮个忙就这么难吗?小猫,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窦志伟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子。都说了只借一个月,到时候这钱我肯定还你,一分都不会少。” 面对冷嘲热讽,虎平涛也来了脾气,态度变得强硬起来:“这借与不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暂且不论我有没有拿到你说的这笔奖金,能不能借,借多少,这是我的自由。” 窦志伟一怔,随即变得恼怒起来:“小猫,你是真不愿意帮我?见死不救?” 虎平涛懒得解释,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些肉丝,放进装米饭的餐盘格子,淡淡地说:“这话就扯淡了,什么叫做见死不救?我帮不了你,你还是找别人吧!” 窦志伟心中的怒意越发炽盛。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按照正常情况,虎平涛协助抓捕通缉犯已经得到了荣誉,趁着这个机会找虎平涛借钱应该不难。尽管之前就考虑到张口借钱可能被拒绝,却没想到被拒绝的如此直接。 他强压着怒意,拿着筷子用力在餐盘边缘敲了几下,引得其他人纷纷把目光集中过来。窦志伟换了个坐姿,身子往旁边一靠,左臂直接横担在椅背上,就这样大喇喇地盯着埋头吃饭的虎平涛,发出讥讽的冷笑。 “小猫,关口村的外来人口核查工作从去年就开始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大伙儿风里来雨里去,前前后后把那个地方整治了好几遍,你现在只是做了点收尾,顺便登记身份信息。你运气不错,抓住了通缉犯,上面还给了你十万块奖金……这做人得讲良心啊,要不是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前期工作,就凭你,能一下子从出租房里找出那个通缉犯吗?”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然而“十万块奖金”是重点,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窦志伟突然加大了音量,之前说的那些话围观者们不得而知。他要的就是这种“信息中断”效果,做法和态度也变得越发猖狂,甚至带上少许威胁的成分:“于情于理,小猫是不是应该把这奖金拿出来分分?要是没有我们,你有这个机会吗?” 窦志伟的目标就是钱! 借钱只是第一步。能借到当然好,这是他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其次,被拒绝。 那就只能进入第二步:当众把话说开,让虎平涛脸上无光,下不了台。 理由合乎情理,日常工作是所有人都在做,没有轻重之分。城中村外来人口排查的确是从去年开始,只要牢牢抓住这一点,虎平涛就坐实了“后来者”的身份,无论他怎么辩解,派出所里大部分辅警都会站在窦志伟这边。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大家在这种时候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十万块奖金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凭什么你一个后来的新人独得? 这样做意味着撕破脸,彼此关系从同事变成了仇人。然而这在窦志伟看来无关紧要。他查过虎平涛的底子:这个小年轻是今年的大学毕业生,通过分局考试分配到耳原路派出所当辅警。 只要是稍微有点儿门路的人,都不会想要从事辅警这个行业。事情多,挣钱少,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很多时候还得不到理解,成天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他虎平涛要是真有后台,家里有权有势,怕是脑子抽风才会穿上这身制服。 这样的一个小角色,得罪就得罪了,没什么了不起。必须用这种方法把十万块奖金从他口袋里弄出来。窦志伟相信这样做肯定能收到效果,就算所长廖秋和指导员陈信宏,也必须考虑大部分人的感受,不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古话说得好:法不责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节 道歉 窦志伟底气更足了,他看着虎平涛,皮肉不笑地说:“小猫,这钱可不是我一个人要,做事情要公平,得讲道理。你想想……” “啪!” 虎平涛猛然把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拍,转过头,盯着嬉皮笑脸的窦志伟,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的动作很突然,拍桌子的力气很大,把毫无准备的窦志伟吓了一跳,思维出现了短暂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虎平涛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指着神情惶然的窦志伟,厉声喝道:“你先说要找我借钱,张口就是两万块。我说没钱借给你,你就转移话题扯上了奖金。我实话告诉你:上面根本没发过什么奖金。而且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借给你!” 食堂里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排在远处窗口打饭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几十号人很快围了一圈,与虎平涛关系较好的几个辅警纷纷劝解,旁边还有一些所里的警察在低声议论。 李涛端着餐盘走过来。他是正式在编民警,又是组长,对窦志伟很有威慑力。 “怎么回事?”李涛看看虎平涛,又低头看了看窦志伟,疑惑地问:“我刚进来就听见你嚷嚷着什么奖金?” 窦志伟选的时间段很是微妙。他在所里呆了两年多,知道每天午餐的时候,辅警往往比在编民警早到几分钟。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大约有半数人如此。 如果所长廖秋和指导员陈信宏在场,窦志伟哪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这事上不得台面,而且李涛这个人正义感很强,窦志伟顿时张口结舌,神情变得很尴尬。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辅警却不管这么多,解释道:“李哥,小窦找小猫要这次办案的奖金,说是应该拿出来平分。” “办案的奖金?”李涛满腹怀疑:“什么案子?哪儿来的奖金?我怎么不知道?” 另一个辅警插进话来:“就是前些天在关口村抓住的那个通缉犯。通缉令上不是写着嘛:提供重要线索,奖励现金十万。” 李涛眉毛一挑,哭笑不得地说:“你们想钱想疯了吧!这奖金跟我们没关系啊!” 话一出口,包括窦志伟在内,很多围观的辅警都愣住了。 李涛没有忙于解释,他转身看着窦志伟:“小窦,我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我?”窦志伟有些发慌,下意识地回答:“辅警……我在所里上班啊!” “这不就对了。”李涛认真地说:“你在派出所上班。不管是在编警察,还是普通的辅警,都是属于公安系统的工作人员。维持社会治安也好,抓捕罪犯也罢,都是范围内的本职工作。这该你做的事情做得好,出了成绩,上级领导自然会给你嘉奖。不过你得明白:通缉令上的奖金,与上级嘉奖不是一回事。” “通缉令上的确有“提供重要线索者,奖励现金十万”这句话。但这话对我们不管用,那是针对老百姓,针对公安系统外的普通人。” 围观的辅警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是这么回事。” “搞了半天,这是咱们份内的工作。” “照这么说,小猫也得不到这笔钱了?” 窦志伟感觉思维一阵麻木,他不由得急了,连忙抓住李涛的手:“李哥,你的意思是,这十万块奖金发不下来?” “都说了这是我们份内的工作。”李涛耐心地解释:“如果小猫不是辅警,也不是警察,那么他就可以得到北青省为了案子悬赏的这笔钱。他现在只是参与侦破,并抓捕罪犯,所以上面只会给他嘉奖,至于奖金嘛……可能会有一、两千块钱。按照惯例,都是归在年终考评的时候一块儿发。” 窦志伟傻眼了。 虎平涛是个随和的性子,但也得看具体什么事,还得看人。他盯着如泄了气皮球般的窦志伟,冷笑道:“你不是要分奖金吗?十块要不要?刚好够你明天吃个早点。” 说着,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十元面值的钞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分奖金?”看着虎平涛这番出乎意料的动作,满面疑惑的李涛忽然明白了:“窦志伟,你小子是不是盯上了通缉令上的悬赏奖金?怪不得你前段时间一直抱怨,说小猫占了你的位置,抢了你的功劳。” 当众被打脸的感觉很糟糕,窦志伟做梦也没有想到垂涎已久的十万块奖金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众目睽睽之下,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李涛的当众揭穿更使他恼羞成怒,于是大脑发热,不管不顾张口尖叫起来。 “他就是占了我的位置。难道我说错了吗?原本我跟着张建国张哥一组,干得好好的,结果虎平涛一来就把我调开。否则这次在关口村核查,就是我走他的那条线抓通缉犯。”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小窦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简直胡扯,这分明是眼红了,想要占便宜,还嚷嚷着什么奖金把咱们给拉进来。” “就是,抓通缉犯的事我知道,那家伙跟照片区别很大。要换了别人,还真认不出来。” “嘘,别说了,所长和指导员来了。” 廖秋和陈信宏一前一后走进食堂,看见这边聚着一大堆人,于是转向走了过来。 李涛两三句话解释了事情经过,廖秋听完,不由得皱起眉头,脸色下沉。 “窦志伟,你对我安排的工作有意见?” “不是……没有……”窦志伟慌了。他敢针对虎平涛,那是因为彼此身份对等。可廖秋不同,他这个所长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还是副科:“我……我只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你还把事情搞这么大?就算有什么问题,找别的地方说不行吗?非要在食堂,还专挑中午饭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廖秋有些恼火。 虎平涛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窦志伟。他对廖秋道:“所长,窦志伟找我借钱,张口是两万块。我说没钱,他就不高兴了,嚷嚷着要我把北青省警方悬赏的十万块奖金拿出来,所有人平分。” 窦志伟急了,想也不想就张口辩解:“你瞎说,我就没说过平分,真没说过。” 围观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窦志伟这家伙,翻脸不认账了。” “哈哈哈哈,他好像是没说过“平分”两个字,只说是让小猫把奖金拿出来给大伙分分。我这耳朵好着呢,不会听错。” “……有区别吗?” 廖秋不喜欢这种混乱的场面,他大步上前,站在场子正中,把案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包括对通缉犯关勇的面部识别,以及身份确认。 “那么狡猾的罪犯,几乎找不出与照片上相同的外貌特征。北青省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队长自己都承认,如果通过DNA检测,他也很难确认案犯的身份。窦志伟,你有那专业技术吗?那个通缉犯在出租房里住了好几年,关口村那片也在你的巡逻范围,要说机会,你比小猫多得多。前年、去年,还有今年小猫没来以前,你干什么去了?” 这话说得很是冷酷,丝毫没给对方留面子。倒不是因为分局长熊杰的缘故,而是窦志伟之前那些话让廖秋觉得必须严肃对待,否则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开展。 安排谁跟谁搭组,这是正常的工作程序。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当面提,编组也可以按照各人实际情况随时更换。看到别人出了成绩,眼红心热,就寻着找着说是领导的错……这种锅廖秋坚决不背,谁给我戴黑帽,我就坚决整谁! 大家讲道理嘛! 事情已经有了定论,所有人都站在虎平涛那边。眼看着情况不对,窦志伟只能偃旗息鼓。他后背上冷汗淋漓,悄悄往后挪着步子,想要趁廖秋不注意偷溜出去。 继续呆在食堂,只会让自己更加没脸没皮。 指导员陈信宏一直盯着他。见状,立刻高声喊了起来:“窦志伟,站住,给我站住,你往哪儿跑呢?” 窦志伟被当场喊定,迫不得已只能转过身来,讪讪地笑着:“……指导员……所长……那个,我……我肚子疼,去方便一下。” “再疼也给我忍着。”这点小伎俩被廖秋看穿:“你先等等。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已经对小猫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这样,当着大伙儿的面,你给小猫道个歉。” 窦志伟没有犯罪,顶多就是行为不当。如果换个地方,男人之间的矛盾往往用拳头解决。 廖秋这样做,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窦志伟用力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羞愤的心情促使血液流速加快,脸上顿时变得阵红阵白。他低着头,左手拇指狠掐着手掌,想要骂人,却怎么样也张不开嘴。 良久,他终于发出无比艰难的声音。 “……对不起。” 道歉是如此别扭,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节 插队 廖秋一直皱着眉。他对窦志伟的态度很不满意。可身为派出所长,他知道凡事不能过于逼迫,尤其是这种时候,只能点到为止。 “行了行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家都在一个所里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小窦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事到此为止。”廖秋招呼众人:“都吃饭吧!下午还有工作呢!” 窦志伟如蒙大赦,连忙低着头,逃一般转身离开。 虎平涛瞟了一眼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坐下吃饭。 谁也没有看到窦志伟那双满含羞愤的眼睛。 …… 第二天上午,虎平涛开着电动巡逻车前往白井社区服务站。 上次抓捕关勇的案子,王志铭也有参与,有些补充资料需要签字,正好街道下发了几份文件,由社区转交给派出所,于是张建国就让虎平涛跑一趟,把这些事情一起办了。 路过小广场,远远传来动感十足的熟悉音乐。 “阿尅苦力猴亚猴奔,第达鲁工嘎猴打黑,改涩改红灭欧呀拉也,表里给涩猴打黑……” 脍炙人口的《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虎平涛降低了电动巡逻车速度,开到广场边上的时候停下来。他坐在驾驶室里,抬手冲着正在领舞的郑玉仙老太太打了个招呼:“郑阿姨,早啊!” 广场舞音乐的确不算大,否则虎平涛这声招呼得用吼才行。 身穿改良版印度纱丽的郑玉仙扭头一看,顿时乐了,连忙与前排的一个舞蹈团成员随口交代了几句,转身急急忙忙跑过来。 “小虎,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去白井社区办点事。”看着郑玉仙身上那件肥大的改良版纱丽,虎平涛笑道:“郑阿姨,怎么不跳最炫民族风了,改跳印度舞了?” “这是陆老师给我们编的新舞。”说起这个,郑老太太就喜笑颜开:“人家不愧是当过舞蹈老师的,很专业,说话办事就是不一样。陆老师说了:既然决定参加比赛,那就一定得拿奖。广场舞可不是广播体操,必须从根本上发挥我们每个人的特点。这不,新做了服装,我们每天早上先集中起来练练,当做热身,下午再去社区幼儿园那边训练……” “等等,您先等会儿。”虎平涛听着颇感意外,连忙打断了老太太的话:“郑阿姨,你们在幼儿园里练舞?” “是啊!”郑玉仙笑呵呵地说:“就是老电影院后面的那幢楼,以前是商务厅的职工食堂,后来租给一家私立幼儿园。正好我们舞蹈团老周的女儿是幼儿园股东,现在食堂也拆了,要改造成小运动场,估计装修还得个把月,就先让我们用着。” 虎平涛笑着问:“无线耳塞用上了吗?” “我们晚上跳舞的时候再用。”说着,郑玉仙打开斜挎在胸前的小包,拿出一个款式新颖的无限耳塞:“我们团所有人都买了,苏宁电器那边团购有折扣。可是话说回来,小虎啊,这东西不是很好用,戴着跳舞挺不舒服的。不过你说得也对,音响开太大会对别人造成影响,所以现在我们只是早上活动的时候用音箱,晚上都戴着耳塞。” 虎平涛“啪啪啪”连拍了好几下巴掌,冲着郑玉仙翘起了大拇指:“郑阿姨,您这思想觉悟没说的。要是人人都像您这样,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其实郑玉仙属于不太讲道理的那类人。她性子泼辣。当年在单位上,就连厂长、书记都让她三分。虎平涛请出当年的舞蹈老师给夕阳红团队授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圈,只要不触犯对方利益底线,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定好处,那就万事好商量。 夸赞加奉承,郑玉仙老太太笑得嘴合不拢。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虎平涛比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小虎啊,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收拾东西,你带我一程。” “郑阿姨,您也要去社区?” 郑玉仙笑着点头:“给我孙子办医保。既然你来了,我今天上午就不跳了,搭你的顺风车。” 虎平涛很爽快:“行,那我就送您过去。” …… 白井社区面积不大,一幢办公楼,三间联排平房,还有相当于两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 虎平涛把车开进场院,在墙角位置停下,远远就看见大门敞开的便民服务站里挤满了人。长长的队伍从屋里一直排到外面,至少有二十米。 “怎么有这么多人?”他疑惑地问。 “应该都是来办医保的。”郑玉仙挺有经验:“社区上个星期发通知给我们厂,说是这几天集中办理城乡居民医保。我昨天就来了,人比现在还多。” 虎平涛挑了挑眉毛,拿起摆在车后座上的文件,与郑玉仙一起朝着人头攒动的便民服务站走去。 一打听,还真是如老太太所说,都是来办理医保。没办法,郑玉仙只能站在队伍末尾,耐心跟随着人群一点点往前挪。 王志铭正好在窗口给居民办理医保,虎平涛之前在电话里就说过今天带着资料过来给他签字。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虎平涛只好先站在旁边,等着王志铭处理完手上的工作。 突然,从二号窗口那边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个憨杂(和谐)种,挨老子滚开!” 尽管房间里人多,又嘈杂,但音量十足的暴喝瞬间压倒了一切。所有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那个方向,虎平涛也连忙走过去。 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指着一个文弱青年,正破口大骂。 “让开,这是我的位置。”老头穿着一件深蓝色夹克衫,虽上了年纪,手脚胳膊却很结实,看起来精力旺盛。他凶狠地盯着青年,怒意勃发。 那个年轻人穿着T恤短裤,戴着一副眼镜,苍白的皮肤看上去很薄,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这种肤色属于常年呆在屋里,没有被阳光照射,不太健康的那种白。他身子单薄,个头虽高,却没有对面老头那种举手抬足间充斥在肌肉里的力量感。 “你讲不讲道理啊?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好不好。”年轻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指责。 “莫挨我扯这些。”老头很蛮横,手指不断往前伸,几乎戳到了年轻人的脸上:“我就是要在你前面。你这个吸毒犯,滚,莫在这里碍我的眼睛!” 虽然很多人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吸毒犯”三个字,立刻使大多数人瞬间改变立场,潜意识就站在了老头这边。 众人议论纷纷,有站在近前知道纠纷缘由的,也有站在后面不清楚状况,看热闹兼起哄的。 “那个小伙子吸毒?” “别听姓胡的那个老头胡说八道。我认识他,关口村有名的老混混。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二流子,八几年严打的时候还被抓进去关了几年,后来放出来,仍然是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现在老了,他也得办医保,否则坐吃山空就算病死也没人管他。那小伙子也是来办事的,排在他前面。老胡从来就不讲理,硬要插队,人家不让他,这才吵了起来。” “他说那个小伙子吸毒,估计两个都不是好人。” 虎平涛用力挤进人群,站在老头与青年中间,严肃地问:“为什么吵架?到底怎么回事?” 文弱的青年扶了扶眼镜,望向老头的目光夹同时杂着愤怒和畏惧:“他……他插队,要我把位置让给他。” “你就是个臭吸毒的,还敢犟嘴?”老头撸起衣服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胳膊,还有纹在前臂上的大片刺青。有看起来像狗一样的老虎;模糊像蛇却有爪子的龙;醒目的“忍”字和“勇”字;还有一个交叠的双心,被一支箭串起来,就像烧烤摊上偷工减料的豆腐块。 早年的纹身都很低劣,图形难看,而且基本上没有配色,时间长了就变得模糊。 他一直在咆哮。 虎平涛转身注视着老头:“声音大不代表你说的话有道理。你排在哪儿?是不是插队了?” “我在前面。”老头瞪起眼睛,强词夺理:“他就是个臭吸毒的,我一直排在他前面。” 虎平涛没有动怒,他抬起头,目光从附近的几个人身上扫过,认真地问:“你们谁看见他排在前面了?” 没有人应声,就连低声议论的人也闭上了嘴。看得出来平时老头凶名在外,这种人最好不要招惹。 服务站是封闭式窗口,从里面的工作间出来,必须绕过房间最里面那道将内外隔开的门。王志铭匆匆走出,分开人群,看着振振有词的老头,很不高兴地说:“胡金勇,又是你。每次来社区你都要跟人吵架。我在里面看的一清二楚,你明明排在人家后面,却偏要插队。就算不承认也没用,看那儿,对面墙上装着摄像头,要不要我把监控录像放出来给大伙看看?” 面对身穿辅警制服的虎平涛,还有戴着社区工作胸牌的王志铭,胡金勇已经有了几分退缩的心思。可是现场这么多人,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张脸,只能强撑着死硬到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节 上门 对什么人!”胡金勇开始耍赖,转移话题,他指着那个文弱的年轻人,唾沫飞溅:“他是个吸毒犯,这种人就有什么资格跟我争?要我说,现在就把他撵出去,排在大伙后面,等所有人的都办完了再轮到他。” 虎平涛脸上浮起不快的神情:“现在说你插队的事儿,你扯别人做什么?” 胡金勇想也不想就张口嚷道:“你搞清楚,我是好人,是好人啊!可他呢?大名鼎鼎的吸毒犯啊!你问问社区的同志是不是这么回事?” 虎平涛下意识侧过身子,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王志铭,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冲着斜对面的文弱青年努了努嘴,低声道:“他叫李松,是社区有记录的吸毒人员。不过他戒除状态较好,一直没有复吸。按照规定,他每个月都得来我们这儿报到。” 这么一说虎平涛就明白了。吸毒与贩毒有本质上的区别。视毒瘾大小,前者可选择在家里或者戒毒所戒除,但必须在规定时间前往居住地派出所,或者社区报到。后者则不同,那是犯罪行为。 他转过身,注视着胡金勇:“你插队还有理了?” 胡金勇有些恼火,声音更大了:“他吸毒。你是警察,你该好好管管他!” “吸毒有很多种情况,法律上没有规定吸毒就是犯罪。”虎平涛认真地说:“就算他吸毒,但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利。他和你一样,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 周围传来议论声。 “今天这事本来就是老胡不对。他平时喜欢占便宜,办个医保还要插队。” “要换了个脾气暴躁的人,早就打起来了。胡金勇他也不想想,都什么年纪了,还以为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谁都得怕他,得让着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坏人变老了。” 里面在吵架,排在外面的人就觉得烦。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前面乱起来就得等,长长的队伍半天也不见缩短。太阳越来越辣,天气越来越热,郑玉仙被晒得实在受不了,隔着长队远远就能听见从服务站里传出各种杂乱的声音。她变得愤怒起来,小跑着冲进去,指着胡金勇的鼻子张口怒道:“你给我出去,按顺序排队。” 因为舞蹈团和文化艺术节的事,老太太现在对虎平涛感觉特别好。虽然站在外面隔得远,对事情本身了解得不太清楚,可郑玉仙就认定一条:只要是虎平涛所坚持的,就是对的。 何况小伙子还是警察。现在这个社会,遇到问题如果不相信警察,还能相信谁?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郑玉仙,再看看她那体积足足超过自己两倍的肥胖身体,胡金勇有些本能的发懵:“……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管。”郑玉仙凶悍起来不亚于护崽子的母老虎:“滚到后面排队去。再耽误大伙的时间,信不信老娘我捶死你?” 这个“捶”字是郑玉仙来到南方定居后学的。她认为很有气势,充满了威慑力。 胡金勇从来就不是被吓大的,可是看看满脸横肉的郑玉仙,他忽然想起了电影《功夫熊猫》第一集里的那只凶悍豹子。 很强大的武功高手,嘲笑着熊猫阿宝:“胖胖,难道你打算把我一屁股坐死?” 结果豹子真的被肥熊猫用屁股坐死了。 更重要的是,郑玉仙不是一个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胡金勇混社会多年得出的宝贵经验。 他脸色黑如锅底,一声不吭走出人群。 李松走到虎平涛面前,犹豫了一会儿:“谢谢”。 虎平涛笑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松点点头,他是个不善交际的人,没有更多的话,沉默着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虎平涛问正在文件上签字的王志铭:“他今天是过来报道的?” 王志铭用眼角匆匆瞥了出口一眼:“是啊,他的社区监管期要到明年九月份才结束。其实本来用不了这么长,是他父母主动要求我们社区延长监管时间。都是为了孩子好,怕他乱跑。” 虎平涛不由得想到自己远在昭市的父母。原本只想随便问问,却被王志铭的这些话勾起了好奇心:“王哥,李松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一般吧!”王志铭头也不抬地回答:“父母都退休了,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四口人住在以前他父亲单位的老房子里。前些年二胎准生政策出来,老两口商量着要了个孩子,他才有了这个妹妹。现在靠着他们的退休金生活,勉强还行。” 虎平涛疑惑地问:“怎么,李松没有工作?” 王志铭停下手中的笔,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压低声音解释:“他是吸毒人员,这个录入档案不可能变的。现在不比从前,大家都有手机,风吹草动鸡毛蒜皮屁大点儿事只要放在网络上,满世界都会知道。何况上面要求加强对吸毒人员的监管,降低复吸率,我们和派出所之间也有合作。对吸毒人员的监控现在是“个位制”,也就是一个社区工作人员对接一个吸毒人员。除了正常的来社区报到,我们也要按时段上门走访。” 虎平涛叹道:“你们也不容易。” 王志铭耸了耸肩膀:“上门次数多了,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李松吸毒这事儿就瞒不住。虽然他没有犯案,可名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变好。他性子绵软,平时被大家“吸毒犯”的叫多了,习惯成自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就连胡老三……就是胡金勇,这种老地痞老混混都敢欺负他。” “至于他工作的问题,以前我们也开会讨论过。小虎你知道的,吸毒人员很难找到工作,哪怕是我们帮忙介绍的也这样。包括刑满释放人员,他们属于特殊群体,没有犯罪,可是社会上已经形成固定的观念,认为这些人涉恶涉黑。作为社区服务的一部分,我们每年都会组织各种培训班,针对特殊人群进行职业再教育。李松就是其中表现较好的,他通过了相关考试,拿到了初级,也就是国家职业资格五级厨师证。” 虎平涛笑了:“那挺不错的啊!” “其实以李松的技术,完全可以考过四级证书。”王志铭谈兴来了:“他以前参加的培训班老师就说过,这孩子在烹饪方面挺有天分,可就是性子木讷,很少与别人主动交流。再加上拿到初级证书以后他在外面找工作,接连跑了两个多月,都没人要他。” “就因为他曾经吸毒?”虎平涛问。 王志铭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虎平涛不再提出问题,陷入了沉思。 …… 两天后,下午三点。 虎平涛开着电动巡逻车进了毛纺厂老宿舍区,在三十七幢楼侧面的路边停下。 他今天换了一套便装。对着倒车镜整理了一下仪容,虎平涛走进二单元,上了四楼,敲响房门。 这种旧楼都是两道锁。隔着防盗门的间隙,虎平涛对拉开里面木质房门,面带疑惑的老妇人先问好,然后笑道:“阿姨,李松在家吗?我是他的朋友。” 王志铭说过,李松平时都呆在家里,极少外出。 “朋友?”李母面露怀疑:“我以前没见过你啊?” 虎平涛微笑着说:“麻烦您让李松出来一下,我找他有事。” 很快,李松从内屋走出。隔着防盗门,看到虎平涛的时候,他感觉很意外,呆了几秒钟,才认出来人。 “你……你是……”李松对虎平涛没有敌意,他很感激这位年轻的辅警当时给自己解围。只是换了时间和环境,他心中本能生出少许的畏惧。 虎平涛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到楼下去谈吧!” 王志铭说的没错————站在李家门前短短的半分钟,对面住户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小半张充满好奇与警惕的面孔。同时可以听到楼上楼下不约而同传来开门声,感觉整个楼道都充满了探究气息,很多人在屏息凝神,用耳朵仔细收录从这里传出去的每一个字。 李松想了想,略一点头,打开防盗门走了出来。 李母有些急:“松儿,你要去哪儿?” 李松转身解释:“妈,他是我朋友。” “你什么时候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李母很警惕,也很担心。 虎平涛连忙走上前,从衣袋里拿出证件:“阿姨,我是李松以前的同学。这是我的工作证。” 闪亮的警徽,清晰的钢印,身穿制服的照片,终于使李母打消了顾虑。她感觉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那……那你们去吧,早点儿回来。” 下了楼,跟着虎平涛坐上电动巡逻车,李松疑惑地问:“虎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习惯上的叫法,虽然虎平涛还不是正式警察。 “给你介绍份工作。”虎平涛笑着拧转插进电动车锁眼里的钥匙:“我跟人家约好了,现在就过去面试。” (感谢诸位书友的打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节 推荐 “水中花”会所。 看着在服务员引导下走进办公室虎平涛和李松,傅跃辉从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上站起,笑着迎上去。 “小虎,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傅跃辉是个念旧的人,他一直认为上次虎平涛是主动出手帮了自己,否则执拗的陈洪肯定会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还行,每天上班。”虎平涛随口笑着回答,然后侧过身子,把跟在后面的李松让出来,介绍:“傅总,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李松。” “你看,你这就见外了。”傅跃辉板起面孔佯怒道:“什么傅总不傅总的,叫傅哥。” 他对虎平涛印象很不错,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好的,傅哥。”虎平涛连忙改口:“小李有厨师证,菜做得很不错。您看,是不是让他试试?” 上次红酒事件解决,虎平涛和傅跃辉互相加了微信。说起来也巧,前段时间傅跃辉在朋友圈里发过一条招聘厨师的消息。当时虎平涛没在意,那天去白井社区办事,经王志铭一说才想起来。于是今天特地跟所里打了个招呼,带着李松过来面试。 傅跃辉没有直接答应。他打量了李松一番,问虎平涛:“小李是你的朋友?” 虎平涛点点头:“是的。” 这几天他没闲着,详细了解过李松的情况。 李松吸毒是被人引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吸食了掺有海洛因的香烟。后来出现上瘾症状,家里人发现不对头,主动报警,送到医院,这才查了出来。 他在戒毒所呆了半年,出来以后就呆在家里,每次规定去社区报到的时间从未有过延误,之后也没有发现主动购买毒品的记录。 虎平涛一直认为,对生活上有困难的人,还是要尽量给予帮助。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罪大恶极的那种,应该给予包容,给他们自新改过的机会。 所长廖秋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只要社会好了,人心向善,我们的工作负担和压力也就小了。 “有你这句话就行。”傅跃辉很爽快:“那就先试试看再说。走,咱们去厨房。” 这个钟点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后厨只有几个正在拣菜洗菜的员工。这个时候点火烧锅挺浪费的,但傅跃辉显然属于财大气粗,也的确是想要招募真才实学厨师的那种人。他一边让后厨主管拉电闸点火,一边告诉李松,炒三个菜:熘鱼片、宫保鸡丁、麻婆豆腐。 传说中对厨师最大,也是最令人头皮发麻的考验,炒鸡蛋,这道菜不在考试范围。那其实是外行人对业内臆想加猜测编造的故事。 当然,不能说是毫无依据。可作为餐饮业经营者,傅跃辉的所作所为必须从实际出发————“水中花”会所虽说是高档酒楼,定价高端,往来无白丁,但很多客人点餐的时候除了高端菜品,往往也会加上一、两道家常菜。一方面是出于惯性思维,毕竟这些菜常见常吃,在龙虾鲍鱼之间作为点缀,会让接受宴请的客人觉得很用心;另一方面也有着下意识的尝试心理。这里毕竟是高档酒楼,家常菜应该比普通小饭馆做得更出色。 盥洗室里同时摆着肥皂和洗手液。李松没有选择后者,而是用肥皂仔细擦抹双手,然后干干净净冲洗。 这个细节让傅跃辉看了暗自点头:他没有安排配菜的人,就是想要看看李松的操作能力。现在看来虎平涛介绍的这个人挺靠谱。厨师,尤其是高级厨师,业内有一条不成为的规定————配菜的人不能使用洗手液,必须用肥皂,以免残留的工业香气对食材产生影响。 三道菜很快端了上来。傅跃辉没有忙于动筷,相对于味道,他更看重菜品摆盘,以及第一眼印象。 现在的餐厅都使用味精和耗油,学过烹饪基础的人做出菜味道来都差不到哪儿去。以熘鱼片为例,大部分餐馆炒制流程都一样。不外乎是活鱼切片,蛋白加淀粉裹身,下油锅定型炸熟,起锅沥油加配菜,最后猛火滑炒。 一个会做菜的人,与专业厨师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配菜。溜鱼片这道菜的主色偏于黄白,用嫩绿色的蔬菜搭配为上佳。青椒、西芹、莴苣、沙窝萝卜的上端青色部分,甚至还有苦菜茎秆切片后焯水……总之,视觉效果更甚于味道。 这话虽说有些夸张,但并非毫无道理: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无法让人产生食欲的菜,就算厨师赌咒发誓做得再好吃,也不会有人想要动筷。 眼前这道熘鱼片是用莴苣配色,表面撒上了几颗枸杞。红绿搭配,相互映衬,令人感觉眼前一亮。 傅跃辉夹起一块鱼片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鱼肉很有韧性,没有过度炒熟的松散感,鲜咸适中,略微有些偏甜,显得很自然。 另外两道菜也很不错,傅跃辉在综合了一下,在心里给出了“七十分”的评价。 这分数已经很高了。按照傅跃辉的要求,六十分及格,即可入职。 他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站在餐桌对面,神情很是紧张的李松:“小李,菜做得不错。这样吧,你明天就过来上班。两个月……嗯,一个月的试用期,先拿四千,转正以后一个月六千五,加班延时另算,还有五险一金。呵呵,你觉得怎么样?” 李松穿着一套新换上的白色厨师服,身前系着围裙,他的双手一直互握着。性情木讷的他其实对这次临时考试没抱太大希望,如果不是因为虎平涛那天在社区替自己说话,镇住了胡老三,李松也不一定会跟着他来到这间高档会所。 试用期四千? 转正以后六千五? 还有五险一金? 李松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他痛恨自己吸毒,虽然那不是自己的主观意愿,然而“吸毒者”这个烙印一旦背在身上,就永远不可能洗掉。 他想过要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也想要为家庭分忧。可无论在任何地方求职,都会因为“吸毒者”这个烙印被无情拒绝。这个社会对毒品的厌恶、憎恨、警惕、防备是如此强烈,从国家法律到社会共识,几乎人人都在抵制。 不要说是四千块钱,就算是两千,甚至更少的月薪,李松也愿意为之付出辛劳。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身体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心中荡漾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可更多的还是感激。 傅跃辉和虎平涛都看出了李松的真实想法。前者是因为阅历丰富,后者是了解过李松的情况,明白他对于生活与工作的渴求。 “小李,明天过来上班吧!”傅跃辉的笑容很温和:“你加个我的微信,我把餐饮部主管的电话发给你,明天过来你直接找他就行。” “……谢谢!谢谢!”李松连忙道谢,他情绪有些微微的失控,用力抽着鼻子,用力握在一起的双手比之前更紧了。 傅跃辉站起来,走到李松面前,笑着鼓励:“菜做得不错,挺专业的。好好干,你会做得很好。” 李松涨红了脸,激动得连连点头。 拍了拍李松的肩膀,傅跃辉走到虎平涛面前,后者会意地笑笑,问:“傅哥,您找我有事?” 虎平涛很聪明。 他之前给傅跃辉打过电话,说明了李松的情况。本想着只是给李松找份工作,没想到傅跃辉给出的待遇远远超过想象。当然,李松的个人能力不错,可傅跃辉亲自来到厨房看着他炒菜,还有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就超出了正常意义上的“帮忙”。 傅跃辉笑了。他转过身,对李松道:“小李,你去三楼办公室找秘书小田,就说是我让你过去办入职手续。把表格填了,再领一下服装。” 李松依言离开了厨房。 “小虎,我还真有事儿找你。”空荡荡的后厨间里只剩下傅跃辉和虎平涛两个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傅哥,出什么事了?” “我这出了点儿问题。” 傅跃辉带着他绕过工作台,来到摆满各种食材的条形长桌前,指着一盆泡在清水里鲍鱼,认真地说:“红烧鲍鱼是我这酒楼的招牌菜,回头客很多,食材用量也大。鲍鱼这东西,鲜鲍与干鲍区别很大。为了确保质量和味道,我这儿都是用最顶级的南非干鲍。你看看这些发开的鲍鱼,都是最好的四头鲍。” 盆里的鲍鱼个头的确很大,虎平涛看了暗自点头。按照业内的规矩,鲍鱼越大越好。一斤重的鲍鱼有几只,就叫几头鲍。如果一斤两只,就叫双头鲍;如果一斤三只,就叫三头鲍,以此类推。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一斤,指的是一司马斤,也就是六百零四克。 “小虎,我开店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这种南非四头干鲍在市场上的价格可以卖到两、三千,我从朋友那儿拿货每斤也得一千左右。这东西挺贵的,来到我这儿点鲍鱼的大多是回头客,一方面是味道好,一方面是真材实料。” (鲍鱼市场价格波动大,文中以2015年香港市价为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节 失物 虎平涛疑惑地问:“傅哥,你的意思是,有人偷鲍鱼?” 傅跃辉面色阴沉地点点头:“我这个会所虽说是吃住玩一体,但因为菜色独特,所以餐饮收入占大头。每个季度,餐饮部和库管就要对一次账。上个季度的报表对比显示:厨房耗材与入库数据对不上号。” “以上个月为例,仓库发出了三百多斤四头干鲍,可餐饮部这边的数据显示,才卖出去不到两百份红烧鲍鱼。” “除此之外,还有顶级海米、散发鱼翅、瑶柱和花胶,菜品正常消耗与仓库发放量之间严重不等。” 虎平涛很是惊讶:“照这么说,涉案金额很大啊!” 傅跃辉叹了口气:“我按照成本价算过,这些东西价值二十万左右。如果是市场价,还要多得多” “为什么不报警?”虎平涛觉得很奇怪。 “餐饮部和仓库主管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当年我创业的时候,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不可能走到现在。我怀疑过他们,但这种事得有证据。而且我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没亏待过他们,薪水待遇在业内都很高,他们没道理为了这点钱监守自盗。” 傅跃辉语调听起来平静了一些:“这事真的不好报警,无论是不是他们做的,一旦警方介入,都会让人下不了台。因为我不能叫上他们两个当面对账,材料报表只能交到我这里汇总。报警就意味着对他们不信任。二十万这个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事真的很棘手。要不是他们做的也就罢了,可如果把事情闹开,就真的不好收场。” 虎平涛明悟地微微点头,心中随即冒出另一个问题:“傅哥你朋友多,关系广,就算不愿意把事情公开,也可以请你认识的警察朋友帮忙。我只是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辅警,排资轮辈,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傅跃辉呼了口气:“王雄杰你认识吧?” “认识。” “他是我一个朋友媳妇的哥哥。还有你们所长廖秋,他以前还没调到这边任职的时候,我们俩就认识。季度报表是上周才送过来,我前天打电话给王雄杰,请他帮忙,他的说法跟你一样:没有报警,所以他不方便出面,就算要查也必须由我报案,然后才能动用警力。廖秋那边的答复跟他差不多,总之一句话:他们只能公事公办。” “但他们俩都提到了你。廖秋说,你是辅警,不是正式在编民警,可以在休息时间帮忙过来看看。王雄杰说你很聪明,观察力仔细,如果我实在不愿意报案,最好还是让我请你过来帮着找找线索。” 虎平涛哭笑不得:“傅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事我恐怕帮不上忙,因为平时都要上班,就算周末休息,所里遇到突发情况我也得赶过去处理。” “所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傅跃辉笑道:“反正你今天来都来了,就帮我里里外外的看看。就算不能发现问题,我也不会怪你。如果只是这个季度的材料出入有差异,那就算了。可要是下个季度还这样,我就只能选择报警。” 这话说得很通透,再加上已经录用了李松,虎平涛不好拒绝,只能苦笑着点点头,答应下来。 …… 先去楼上的办公室,查阅报表。 的确如傅跃辉所说:海产品干货食材的耗用,仓库与餐饮部之间的数据对不上,出入很大。 “傅哥,我觉得这事应该与餐饮部和仓库主管都没有关系。”思虑良久,虎平涛认真地说。 “为什么?”看着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傅跃辉脸上充满了疑问。 “无论他们任何一个人,直接从材料方面下手,痕迹太过于明显。”虎平涛的声音很平静,依然带着谈话时的正常口吻:“他们都是傅哥你手下的老员工,应该清楚公司里的规章制度。只要季度报表在你这里汇总,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以我觉得,这两份报表上记录的都是真实数字。” 傅跃辉恍然大悟。 当局者迷。 看到季度报表的时候,他下意识认为是两位主管其中之一做了手脚,并未从其它方面去想。再加上两位主管与傅跃辉之间关系亲厚,他不可能将两人叫在一起面对面的谈,只能在心里暗自猜测。 相比二十万的损失,傅跃辉更看重人情。 “有道理!小虎你说得很有道理!”傅跃辉眼里掠过一丝喜色,既然不是信任的老员工背叛,事情就简单得多。 他迫不及待地问:“小虎,你再帮我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在其中搞鬼?” 虎平涛想了想:“傅哥,这事很麻烦。你还是得把两位主管约在一起,从仓库与餐饮部之间每一次材料收接的环节来查。这个工作量就有点大了,但排查起来不算难,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报警。” “这个……”傅跃辉用右手轻轻抚摸着胡茬粗糙的下巴,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我真是不想报警,这会耽误酒楼的生意。” 他是典型的商人思维。 之前顾忌老员工,现在又顾忌对生意的影响。毕竟二十万左右的损失对“水中花”会所来说真不算多,如果不是担心类似的事情以后还会继续出现,傅跃辉打算就此放弃,不查不管。 虎平涛上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点白色牙齿。他对傅跃辉的态度有些不满,却没办法,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答应帮忙查案。 “傅哥,你还是现在打电话把餐饮部和仓库主管都叫过来。”虎平涛很快理清思绪,严肃地说:“如果真心实意要我帮你,就照我说的做。”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如果你有别的顾虑,这话就当我没说。” 傅跃辉显得很尴尬。 他的确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要在内部解决。 说实话,他此刻有些恼怒,自己有几千万的身家,却被一个小小的辅警毫不客气当面指责……可是仔细想想,也实在没有反驳的道理,毕竟人家是自己主动请来帮忙。 犹豫了几分钟,傅跃辉终于拨通电话,叫来了两位主管。 虎平涛简单的介绍了情况,当面出示了两份报表。餐饮部和仓库主管顿时大为吃惊,他们连忙表示不是自己所为。傅跃辉对他们也好言安慰,直言:“我知道这事跟你们没关系,现在就是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在其中做手脚。” 接下来,两个部门主管开始了忙碌。 所有单据找出来对比,逐项排查。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几十张签有对接者姓名的单据显示,问题应该出在餐饮部。 虎平涛指着在办公桌上摆开的所有单据:“按照正常流程,仓库发货,餐饮部接货,每一次交接都必须签名。餐饮部这边负责接收食材的有四个人,两边数据都能对上。所以这个环节很清楚,也确保了仓库方面发货没有出现误差。” “餐饮部接收了食材直接送进后厨加工,这才是真正要查的部分。” 傅跃辉盯着那些单据,若有所思:“会不会是餐饮部这边接收食材的人监守自盗?” 虎平涛摇头,直言:“这个就只能是傅哥你下来以后派人详查了。这事很耗时间,我一下子也插不上手。无论是送食材的人,还是厨师,都有可能偷偷留下一部分。这就是仓库发货与当月卖出去的鲍鱼数量对不上号的原因。” 餐饮部主管自告奋勇:“问题出在我这个部门,还是让我来吧!” 傅跃辉连忙道:“动作别搞太大,查归查,不能影响正常营业。” 他的瞻前顾后让虎平涛很是不爽,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傅哥,我给你们提个建议,暂时不要排查嫌疑人。转个方向,先把失物找出来。” 话一出口,傅跃辉和两位主管都怔住了:“小虎,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还在会所?” “我不确定。”虎平涛认真地说:“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观察过傅哥你这会所的结构。” 他走到床前,指着外面的停车场:“三面都是围墙,只有一个出入口。左边和右边的围墙外面是马路,人流量很大。对面围墙外是档案局。这是一个封闭的环境,而且傅哥你手下有些员工住在会所宿舍楼里,平时要上班,很少外出。这样的话,查找起来不算难,先从每天下班后必须回家的那些人查起。” “另外,傅哥你的会所到处都装有监控摄像头。你们可以查看监控,尤其是后厨通道和食材准备间,应该能有发现。” “最后,再查查上个季度会所大门那儿的出入监控。价值二十万的海产品干货不是一个小数,就算是最贵的鲍鱼,也必须用很大的口袋才装得下。统计表上有出入的食材还包括海米和瑶柱,这两种东西腥味很大,就算隔着包装也能闻出来。我想,偷东西的人拎着散发异味的大口袋,从会所大门出去,执勤保安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印象。” 这案子并不复杂,如果不是傅跃辉顾虑太多,直接报警,最多一、两天的功夫就能搞清楚。 一席话,把傅跃辉和两位主管说得心头阵阵火热,恨不得摩拳擦掌现在就开始查找失物。</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节 我有工作了 心中大定的傅跃辉眉开眼笑:“小虎啊,我就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我这就派人下去查,说不定今天就能把问题搞清楚。” 虎平涛礼貌地笑笑:“傅哥,我劝你一句: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最好还是报警。另外,我只是从正常逻辑角度做了个分析。如果你们找到嫌疑人,绝不能私下解决,一定要及时报告派出所,由我们来处理。” “行,没问题!”傅跃辉回答的很干脆。 …… 离开办公室,来到一楼,虎平涛看见李松坐在大堂侧面的沙发上,显然是等着自己。 他走过去,笑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李松连忙站起来,诚恳地说:“虎尽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得好好谢谢你。” 虎平涛笑着摆了摆手:“这没什么。刚好傅哥这边需要厨师,你也有厨师证,我就是在中间帮着拉拉线。” 李松一个劲儿的摇头:“你不明白,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给我帮助的人。” 虎平涛道:“别这么说。” “我需要一份工作。”因为激动,李松苍白的脸上泛起阵阵潮红:“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社区报到。社区的王哥,就是王志铭,他是个好人。烹饪班培训,还有后来好几次区上的人才交流会,都是他帮着张罗,替我说话。可是……沾过那种东西,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永远不会改变的坏人。” 大堂里人来人往,情绪激动的李松说这些话很容易引起注意。虎平涛连忙拉着他走到外面,上了电动巡逻车,开着往回走。 “我从没想过要吸毒,我压根儿不知道他们给我的烟里掺了海洛因。”李松坐在副驾驶座上,紧握双拳,身体一直在颤抖,话语中充满了恨意和悔意:“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害我……虎警官,这些年我在外人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我想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却没人愿意要我……” “想开点儿。”虎平涛安慰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李松缓缓张开左手,手掌内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黑色烙印。他的声音无比沉重:“这是我从戒毒所出来以后,自己用烟头烫的。” 虎平涛握着方向盘,朝这边瞥了一眼,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自虐……你得为你父母想想,他们会很心痛的。” “外面那些人都看不起我。”李松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但你不同……你……你是个好警察。” 虎平涛笑了笑:“我只是辅警,不是警察。” “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不会给你抹黑。”李松用力吸着鼻子,认真地说。 “这就对了。”虎平涛放缓了车速,笑道:“好好干,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成为金牌厨师,年薪百万那种。” 李松文弱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刚哭过的眼眸深处透出对未来的憧憬。 虎平涛一直把他送回家。 到了楼下,不等电动车停稳,李松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去,箭一般冲进单元楼梯,边跑边朝着楼上张口喊叫。 虎平涛看见李松眼角再次溢出激动的泪水。 他喊得声嘶力竭,刻意而为,就是为了要让楼上楼下所有人听见。 “妈,妈,我有工作啦!” “爸,快开门,我……我找到工作啦!” 他声音很大,带着毫不掩饰的哭腔,在楼道里迅速回荡开来。 虎平涛坐在驾驶座上,没有急于离开。 窝囊废、渣子、大烟鬼、垃圾……与其说是社会标签,不如说是这类人群自带的黑色光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愿意改过自新,哪怕周围的人群流露出一点点接受的意愿,他们都会倍受鼓舞,喜不自禁。 他听见楼上楼下好几家人都打开了房门,还听见传来隐隐的哭声,有李松,还有他的父母。 感觉心底深处某些从未想到过的东西正被触动,很柔软,很温馨。 抬起头,正在西下的太阳依旧灿烂,天空透出令人愉悦的蓝。 虎平涛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 他忽然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求自己毕业后就参军。 国家与社会的确需要强大的力量守护。 不仅仅是外部,还有内部。 每一份工作有其意义,用心去做,就能感受到专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以及快乐。 …… 回到所里,停好电动车,推开宿舍门,虎平涛看见吴永翰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看着一本参考书。 上次解决电梯事件后,吴永翰仿佛变了个人。他不再埋怨这份工作的辛苦,而是把所有休息时间利用起来,疯狂看书。 虎平涛给了他很大的刺激。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小兄弟入职后表现突出,尤其是抓获通缉犯那件事,所里的几位领导夸赞不绝。吴永翰不甘于落后,也觉得自己不能永远只是一个辅警。于是效仿虎平涛,买来了行测与申论的参考书,专心复习。 吴永翰觉悟的有些晚,今年公务员报考时间已经过了,只能做好准备,等待明年。 行测与申论考试都不算难。前者分为五大块:语言理解、逻辑判断、数理题、资料分析、常识题,总量加起来有一百三十道,规定两小时内做完。行测题多为常规内容,主要考察知识量与逻辑分析。只要速度快,思维清晰,题目做的多,基本上都可以考个不差的分数。 申论其实就是案例分析,围绕一个主题,给你一篇材料,然后根据内容答四道题,其中有一篇大作文。申论主要考察归纳概括、综合分析以及写作方面的能力。很多人觉得申论难,主要是因为考试时间短。 既然选择报考公安岗位,专业科目就必须加考公安基础知识。 很多人都说,知识一定要活学活用。 但这种说法有一个前提:理论与相关条例必须死记硬背。 吴永翰在这方面花的时间最多,学的也很痛苦。他请教过虎平涛,得到的答复是:“这方面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反复阅读,然后背诵,加深记忆。” “背的怎么样了?”虎平涛走到桌前,关切地问。 吴永翰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抬起头:“比前几天好。今天感觉还不错,一口气背了四十多条。” 按照虎平涛教给他的自习方法,每天至少要背十五条专业条例,外加一个案例分析。 “加油!”虎平涛笑着鼓励:“你一定行!” 吴永翰打算报考狱警,他脸上浮起笑容:“小虎,说起来咱俩挺有缘的,要不是同一批考上辅警,进了同一个派出所,又是在同一间宿舍,我也不会想到考公务员……谢谢你。” “别这么说。”虎平涛拿着茶缸走到饮水机前,一边接水一边道:“你本来就很优秀。” 吴永翰心里暖融融的。他忽然来了兴致,于是拿起书签插进敞开的页面,把书合拢:“小虎,这段时间你还是小心点,窦志伟一直盯着你,今天中午他又在外面说你的坏话。” “哦,他都说了些什么?”虎平涛站在桌前,抿着杯中的凉水。 “说你没有责任心,不安心于现在的工作,成天只想着考公务员。”吴永翰道:“上个月你在廖所的办公室填报名表,他看见了,当时没吭声,现在却拿出来说事。” “嘴巴长在他身上,想怎么说,那是他的自由。呵呵……”虎平涛对此不置可否。对于窦志伟这种人,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要理他”。 “你今天事情办得怎么样?”吴永翰换了个话题。 “还行。”虎平涛脑海中下意识回放着李松冲进楼道的那一系列画面,心中的满足感以微笑形式呈现在脸上。 吴永翰笑道:“我知道你脑子好用,可是考公务员挺难的,就算你再聪明,也得专心复习。再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这段时间我尽量替你跑外勤,要不你跟所长请几天假,多看看书?” 他是好意,被人关心的感觉很不错。虎平涛笑着回答:“等我考上了,咱们约上张哥,好好喝几杯。” 正说着,手机响了。虎平涛拿出来一看,是李松的号码。 “虎警官,你现在有空吗?”话筒里传出他明显带有紧张情绪的声音。 虎平涛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怎么了?” “咱们约个地方吧!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 …… 十多分钟后,按照约定,虎平涛来到和园小区外围的铁道口。 这里以前归铁路局管,铁路从城市中间横穿而过。后来旧城改造,列车更换线路,铁路局把相关地块移交给地方政府,去年开始对铁轨进行拆除,沿线竖起围栏进行遮挡。距离最近的施工点大约有三公里,这个地方几乎没人过来。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李松换了一件黑色衬衫,下面是深蓝色长裤。他站在铁路边围栏与废弃电闸房的阴影里,如果不走到近处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的存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节 线索 虎平涛对此有些诧异,隐隐感觉李松这次约自己出来,目的很不一般。快步走过去,闪身站进阴影里,认真地问:“出什么事了?” 李松没有回答。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包“紫云”香烟,抽出一支递到虎平涛面前:“来一根?” 虎平涛摆了摆手:“我不会抽。” 李松没有客套,他把香烟塞进嘴里,掏出打火机,因为过于紧张,他扳了好几次才打着火。手腕一直在颤抖,打火机喷口升起的火苗差点燎到他的脸。 “我一直想戒烟,可就是戒不掉。”他用力深吸了一口,自嘲地说:“我妈一直说,连毒瘾都戒了,说明我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可她不知道,毒瘾和烟瘾是两回事,我……我总得找个正常的爱好作为代替。吸毒容易……戒毒难啊……” 虎平涛温和地笑笑:“你爸妈今天应该很高兴。” 李松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藏在阴影深处的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在帮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傅老板不会给我应聘机会,更不会录用我。” “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没那个能力,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虎平涛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 当然,他没有欺骗对方的意思。 李松低着头,一口接一口抽着烟。燃烧的烟头通红发亮,在黑沉沉的夜幕下醒目且耀眼。他心里做着激烈的冲突,连续抽了两支烟,双眼被烟雾刺激得发红,在烟头的微光映照下,显出几分罕见的狰狞。 “我和李荣凯是初中同学。就是他让我染上了毒瘾。”李松说话速度很慢,话语中充满了恨意。 虎平涛帮李松找工作这事说起来很凑巧。一方面是出于同情,另一方面也因为傅跃辉在朋友圈里发的那条招聘启事。当然,王志铭的担保与介绍很重要。吸毒人员的情况很复杂,对主动吸毒与被动吸毒的认定,是一个长期且繁琐的过程。虎平涛虽是个热心人,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帮,他仔细核查过李松的资料,与所长廖秋和指导员陈信宏谈过,得到允许,这才带着李松去了“水中花”。 与指导员陈信宏交谈的时候,他提到过“李荣凯”这个人,是一起贩毒重案的关键人物,也说过这人与李松之间的关系。 虎平涛屏息凝神注视着李松,他感觉对方想要对自己倾诉某个秘密。 “初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我考上中专,后来同学聚会的时候,见到了李荣凯。因为性格上的缘故,我没什么朋友。不是我不愿意扩大朋友圈,而是我已经养成了不主动找别人说话的习惯。我爸妈对此挺头疼的,因为没有女孩喜欢我这种类型的男人。李荣凯很主动,也很会说话,那时候我感觉跟他在一起很愉快,他还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虎平涛在黑暗中笑着问:“真介绍了?” 李松微微点头:“介绍过好几个,都是夜场和酒吧里混的那种女人。我不喜欢,也不合适。李荣凯每次都以这个为借口约我出去喝酒。在KTV的大包房里,十几个人。他给我们发烟,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很热闹……后来我才知道,他用这种方法把我们聚起来,烟里都掺了海洛因。” “后来案发,李荣凯被抓,那时候我已经上了瘾,被送进戒毒所。这些事情我跟当时办案的警察都说过,没有隐瞒。” “我恨他……他毁了我。我好几次做梦,都梦见我杀了李荣凯。用刀子,一下又一下地捅。” “我爸虽然退休了,却不显老。我进戒毒所的第一个星期,他来看我,那天……我看到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 “第二个星期我爸又来了,整个头上找不到一根黑发。” “我妈有个同事,以前说是要把女儿介绍给我。从戒毒所出来,有一次我听到她跟别人谈起:幸好当时没有介绍成功,否则就是害了那女的……” 虎平涛没有插话,李松一直在自言自语。他抽了一支又一支,地上扔满了烟头。紧张的情绪有所舒缓,愤恨的心情也随着话语消减了很多。 “虎警官,有件事情,可能对你有用。”李松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夹在手指中间,没有急于点燃。他有些犹豫,话语节奏听起来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李荣凯的确想要存心害我,让我染上毒瘾,但我们毕竟是同学,可能在他看来,关系比外人要亲近。以前在KTV的时候,有一次他喝醉了。当时包间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告诉我,说:这行不好做,很危险,也很难。他打算再做一段时间就不干了。” 虎平涛认真地问:“他指的是贩毒?”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做这个,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在一起。”李松沉重地点了下头:“他一直说在做着对外贸易,我也信以为真。” “看得出来,他那天晚上有心事,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威士忌。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劝他:生意难做就不要做了,可以转行试试别的。他说转行很难,可说着说着就忽然笑起来。他告诉我:最近弄到一笔钱,这是他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就藏在他姐姐那里。” 虎平涛眯起双眼,疑惑地问:“他姐姐?” 李松声音压得很低:“李荣凯家里以前很穷,他父母重男轻女。听说,当年他姐姐生下来就送到乡下,给了别人。虽说两家不经常走动,但这事没有刻意隐瞒,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他喝醉了,话很多。他说恨他爸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一个亲人。如果能躲过这次的麻烦,他会做个好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后来他被抓了,我才知道他在贩毒。” “警方讯问的时候,我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李荣凯的姐姐。其实这些事情就算我不说,办案的警察也一清二楚。听说他们盯了李荣凯很长时间,抓捕的时候人赃并获,他的家庭关系也被翻出老底,没什么可隐瞒的。” 虎平涛问:“你的意思是,当时他姐姐那边也被查了?” 李松点点头,强调道:“查归查,但有些问题没查出来。” 虎平涛注视着他,眼里充满了疑问。 “我这辈子算是被李荣凯给毁了……我要报仇。”李松淡淡地说:“五年前,从他被抓住的时候,我就时刻关注这个案子。当时人赃并获,从他身上搜出两公斤多的毒品,李荣凯这辈子都得呆在牢里,不可能出来。但我听办案的警察说,李荣凯身上还有一笔数目很大的赃款下落不明。” 虎平涛皱起眉头:“贩毒款?” “具体数字我不知道。”李松扳开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喷吐着烟雾道:“这笔钱一直没有找到。” 联系李松约自己出来前后说过的这些话,虎平涛心中有所明悟:“你为什么不把情况反映给专案组?你不是要报仇吗?” 李松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脸上同时显出畏惧的神情:“说是这么说,其实我还是挺怕李荣凯的。贩毒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万一他从监狱里逃出来,知道是我告状,那就麻烦了。” “你这是杞人忧天。”虎平涛解释:“监狱里的监管措施非常严格,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李松舔了舔嘴皮:“还有就是他姐姐李丽红,当时办案的警察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也查过他姐姐家里,却一无所获。你想,连警察都没查出那笔钱的下落,当时就算我大着胆子说这些,估计没什么用。” 虎平涛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些情况专案组都很清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约我出来?” 李松抬起头,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得出来他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在烟头散发出的微光中,虎平涛甚至可以感觉到无比清晰的节奏。 “喝醉的人,往往会说真话。我了解李荣凯……从戒毒所出来,我呆在家里哪儿不敢去。我花了很多时间回忆与他有关的每一件事。除了那天晚上喝醉,李荣凯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过他的姐姐,所以我肯定:那笔赃款就在他姐姐手里。” 虎平涛神情变得严肃:“你确定?” 李松犹豫了几秒钟,缓慢而认真地回答:“我确定。” …… 半小时后,古渡分局缉毒队长雷跃接到了廖秋的电话。 “你是说李荣凯的那个案子?”雷跃是局里有名的散打高手,魁梧彪悍。他对廖秋突然打来的这个电话感到意外:“好几年了,人都抓起来送进去了,怎么老廖你突然提起这个?” “我知道那是五年前的旧案。”廖秋认真地说:“当时不是还有一笔赃款没找到嘛,我这边有条线索,供你参考。” 他把虎平涛转述李松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就是这些,你看看有没有用。” “你是说,提供线索那个人叫李松?”</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节 借调 雷跃的语气有些不屑,他冷笑道:“我记得他,一个胆子很小的家伙。当时还是我做的提审。” 廖秋在电话这端拿起摆在桌上的文件夹,当做扇子扇凉:“李荣凯的那笔贩毒款不是小数,人家都说了李荣凯的姐姐有重大嫌疑,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出于客套,雷跃没有对此发表意见,随便客套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缉毒队这边正在午休,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个警察。因为都是系统内的人,打电话的时候雷跃图方便,开了免提。 副队长李广益端着一碗泡面,边吃边问:“耳原路派出所怎么会有李荣凯那个案子的线索?” “李松就住在他们辖区。”雷跃简单解释了一句。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旁边摆着一个很大的烟灰缸,还有一个容量惊人的桶状保温杯。香烟和茶水都是为了提神,尤其是后者,杯子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都被泡开的茶叶占据。 李广益同样对李松有印象:“我觉得,他不太敢说话。” 雷跃拿起一份资料看着。他正在处理一个案子,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双眼发红,语气也很是疲惫:“李松是非主动吸毒,当时为了了解情况,我跟他好好谈了一次。但他不是贩毒集团成员,提供的情况没什么用。” 李广益咽下口中的食物:“我记得他当时说过李荣凯和李丽红的关系。送养的那家也姓李,可他们姐弟俩从小就没有来往。我们对李丽红的监控持续了很长时间,她男人几年前就死了,银行账户很干净,直到现在,她和她女儿的生活状况也没有变化。如果这笔钱真在李丽红手里,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雷跃把高大的身子往后一靠:“是啊,虽说不清楚具体数字,可是从案子本身可以算出来,至少有上千万。李荣凯一口咬定他不知道这笔钱的下落,无论他父母还是李丽红,也无法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案子当时我们做得很细致,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漏。这笔钱虽然是李荣凯贩毒所得,但应该被他的上线暗中操控,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的运作。现在李松突然提起这件事……哼,我估计这小子是有点想法,想从咱们公安机关得到某种好处。” “也许吧!”李广益喝了一大口汤,用手背抹着嘴角:“不过话又说回来,李丽红与李荣凯之间毕竟是姐弟关系。既然派出所那边报了这条线索,咱们还是花点儿时间,再查一遍?” “按照程序是该这样,可问题是现在派不出人手。”雷跃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积压的案子太多了,光是咱们手上这些就得占用大量警力。而且其中几个案子有线人,基本情况已经理清,就等着地州上反馈信息,进入最后的抓捕环节。” 李广益把空碗放在一边,从衣袋里拿出香烟,在屋里散了一圈:“那你的意思,对耳原路派出所报上来的这条线索,暂时搁置?” “那不行,得按程序来。”雷跃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抹狡猾:“要不就老规矩,让廖秋所上派人过来。反正这条线索是他们报的,权限锁定,就查李丽红。” 李广益略一思考:“行,就这么办。” …… 耳原路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廖秋低头注视着摆在面前的这份文件,抬手捋了捋靠近前额的一小绺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文件,递给坐在对面的指导员陈信宏。 “这是缉毒大队送来的,你看看吧!” 陈信宏几分钟前接到的电话,匆匆赶到所长办公室。他注意到文件边角有很多重叠在一起的暗黄色指印。廖秋烟瘾很大,每天至少要抽两包烟。他的左手被熏成很深的褐黄色,尤其是食指和中指,经常可以看到随着烟雾散发的焦油凝在那里,闪闪发亮。 这份文件被廖秋反反复复看了很久。 陈信宏快速浏览了一遍,他抬起头,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问:“缉毒大队要从我们所里调人?” 廖秋的语气饱含苦楚,当然是带有调侃性质的那种:“虎平涛从李松那里得到一条有用的线索,我报给了缉毒队的雷跃。可他倒好,直接管我要人。你看这儿:请提供线索的虎平涛同志前往古渡公安分局缉毒大队报道。下边还特别注明,这是临时借调,人员不列入他们的编制。” 陈信宏有些疑惑:“借调很正常,可为什么偏偏是小虎?他不是正式的在编干警,只是辅警啊!” 廖秋从衣袋里摸出香烟,拿出一支,用手指夹住,在桌上顿了顿。他没有急于点燃,微皱着眉头陷入思考:“我跟雷跃打过几次交道。那家伙脾气倔,是个直爽的性子。再就是提供线索的李松。我看过几年前的案件通报,李松不是直接涉案人员,他属于被引诱吸毒的不知情受害者。虎平涛之前跟我谈起这事的时候,我也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把李松说的那些话当做线索往上报。但我和小虎仔细分析了一下,认为李松不是故意撒谎编造,真实可信度,还有对案件本身的可用率都很高。” “至于雷跃……他的想法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咱们滇省是边疆省份,历来是缉毒的重点区域。缉毒队事情多,任务重。李荣凯当年的那个案子,虽然部分赃款没有下落,但主要案犯都已抓获。换句话说,就算这笔钱一直找不到,它造成的社会危害也没有毒品那么大。雷跃肯定是忙着手上的案子顾不过来,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我们提供的这条线索。于是采取折中的办法,让我们派人帮他处理。” 闻言,陈信宏“吃吃”地笑了起来:“雷跃这家伙粗中有细,很精明。王雄杰那么滑头的一个人,最怕的就是雷跃。系统内年度比武打不过他,而且雷跃这人认死理,只看办事能力和结果,人情关系这一套在他那儿根本没用。” 担任派出所指导员时间久了,陈信宏对这个搭档很了解,他大概能估摸到廖秋此刻的想法。 “老廖,你是不是故意把小虎的名字跟着线索一起报上去?”陈信宏意味深长地问。 “我是照章办事。”廖秋把双手一摊:“上报线索,必须填写当事人和经办人的名字。这是后来的补充程序,之前我只是给雷跃打了个电话。” 陈信宏感觉有些好笑:“你没告诉雷跃,小虎是咱们所的辅警?”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就把电话给挂了。”廖秋满脸都是无辜的神情:“线索填报表格我今天才派人送去缉毒大队才多久啊!你看,现在我就接到这份借调小虎的文件。” 陈信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雷跃肯定没看你送过去的表格。” “估计他忙不过来。”廖秋给出一个善意的解释,可接下来的话,就夹杂着另类成分:“也可能是他先入为主,存心想占便宜,要我们的人帮他做事。” 陈信宏盯着廖秋看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听你的意思,是让小虎借调过去,先干一段时间?” 廖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脸上略微浮起的戏谑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这可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要求。人是他要的,还专门下发了一份书面文件。反正借调期不长,就让小虎去吧!虽然他不是在编警察,可按照规定:只要对案子有帮助,就算是系统外的人也可以用。” 陈信宏坐直身子,问:“老廖,你确定小虎从李松那儿得到的这条线索管用?咱们玩笑归玩笑,工作归工作,这种事情可不能出差错。” “我是出于几方面考虑。”廖秋认真地说:“李松提供的这条线索可信度很高,李荣凯案件的确也有一笔赃款下落不明。我没有质疑缉毒大队和雷跃能力的意思,但他们工作量大,很忙。就那笔贩毒款而言,换位思考,假如换了是我,因为某种缘故得到一大笔非法来源的意外之财,而且还是现金,或者黄金之类的东西,短时间内我肯定不敢动,必须等到外面风声没那么紧,才会一点点的拿出来用。这个时间段因人而异,短的可能一、两年,长的可能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其实当初抓捕李荣凯的时候,缉毒大队就查过他的姐姐李丽红,短期内肯定也有过布控监视,只是一直没有收获,李丽红本人也没有涉案,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其它方面。换句话说,其实李松提供的不算新线索,但出于他个人情感因素,我觉得有必要加以重视。” “其次,我想给虎平涛一个锻炼的机会。他已经报名参加下个月的公务员考试,去缉毒大队待上一段时间,能学到很多经验,他以后回到所里处理案子就很顺畅。” “第三,熊局很看好虎平涛,小虎虽然年轻,但吃苦耐劳,人也精明。上次在关口村抓的那个通缉犯,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么多人都没发现罪犯化妆,只有他看出来。说不定小虎这次去了缉毒大队,能给咱们带来意外收获。”</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节 你是辅警? “最后……”廖秋慢悠悠地说:“借调小虎这事,说到底其实雷跃提出来的。兄弟单位的关系要搞好啊,能配合的我们一定配合。老陈,这事咱俩给定个性:是我们派人帮助缉毒大队办案,不是缉毒大队替我们培养人才。” 陈信宏会意地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让小虎收拾一下东西,吃完午饭就去缉毒大队报道。这打仗讲究兵贵神速,做事情也得动作快。雷跃看没看我们报送的表格,那是他的事,咱们尽快把人送过去,到时候他想改口都不行。” 廖秋被他说得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惊佩地翘起大拇指:“我已经够狠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高……实在是高!” …… 下午一点,古渡公安分局缉毒大队办公室。 看着身穿辅警制服站在面前的虎平涛,雷跃下意识地张开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脑陷入了长达几秒钟的空白状态。 无论臂章还是胸牌,都清清楚楚表明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辅警? 辅警! 回过神来的雷跃感觉心里有股火拼命往上冒,他强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按捺着性子问:“你是耳原路派出所的?廖秋是你们所长?” 两个问题答案都一样,虎平涛点点头,平静地回答:“是的。” 雷跃一张脸黑如锅底,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不顾房间里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仿佛对待仇人那样一把抓起电话,迅速拨通廖秋的号码。 “你搞什么鬼?”雷跃与廖秋很熟,他对着话筒发出咆哮:“让你派个人过来协助办案,你就给我派个辅警?” 廖秋早就料到雷跃会是这般反应。他在电话那端笑嘻嘻地说:“这不是你要求的嘛。” 雷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着话筒口沫四溅:“我要的提供线索的办案民警!姓廖的,你搞清楚,这不是开玩笑。” “我报给你的那条线索,就是小虎提供的。”廖秋没有动怒,笑呵呵地说:“不信你看看我送过去的单子,姓名、身份、时间什么的都有。” 单子? 雷跃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坐在斜对面电脑面前,负责信息录入的何萍:“小何,耳原路派出所是不是送了份文件过来?” 何萍抬手指了一下雷跃桌上的文件夹:“上午就送来了,我跟别的文件归在一起,等雷队你审批。” 雷跃有些急了:“你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何萍奇怪地看着他:“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了啊!是你说暂时放着,等有空再看。” 雷跃又气又怒:“我……我那时候不是忙嘛,哪有功夫看?” 何萍忍住笑,撇了撇嘴,摊开双手,做个了无辜的表情。 身为缉毒大队长,雷跃负责的事情很多。李荣凯那个案子隔的时间较旧,虽说当时没找到贩毒款,但案子已经破了,人赃俱获,法院已经判了,基本上可以算是结案,雷跃就没当做必须尽快处理的急件。 廖秋在电话这边听到雷跃发火,故意笑道:“老雷,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把人派过去了,够配合你的工作了吧?” “你这算哪门子的配合?”雷跃感觉明显吃了个闷亏,连声怒道:“他是个辅警,又不是正式的在编警察。” “辅警又怎么了?”廖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可别看不起小虎,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生,工作积极,思想上进,招聘考试综合成绩第一。在我们派出所工作还没过试用期,就抓获了一个全国通缉犯。这次提供给你的线索,也是他……” “等等!你先等等!”听到这里,雷跃连忙打断了廖秋的话:“你说什么?他抓到了一个通缉犯?” “就是北青省警方重金悬赏的那个杀人犯,前段时间省厅还给了系统内通报。”廖秋道:“要是你不相信,就打个电话问问王雄杰。当时这案子是他负责接洽和后期收尾。” 这么一说,雷跃想起来了:“北青省的案子……就是那个叫关勇的杀人犯?” “看来你记忆力不错,没患上老年痴呆。”廖秋故意开了句玩笑,随即语气再次变得认真起来:“你以为我不懂规矩啊?只要是对案情有帮助的人,都可以调入专案组协助工作,这是有明文规定的。放心吧,我不会随便给你不懂行的人过去。为了这个案子,我专门去分局政治部给小虎做了政审,还是熊局签的字。” 雷跃皱起眉头:“真的?” “我送过去的文件上都写着呢!我还有事,你自己慢慢看吧!” 说完,廖秋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雷跃感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却也找不到发泄的由头。他闷闷不乐放下电话,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虎平涛,仍然没有打消把人退回去的念头。 想了想,他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刑警队长王雄杰的号码。 “王雄杰,问你个事,耳原路派出所有个叫虎平涛的辅警,你认识吗?” “认识,怎么了?” “这人你熟不熟?”雷跃不是不相信廖秋的话,只是想要再次确认:“我们缉毒队这边有个案子,廖秋推荐他过来协助工作。” 王雄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案子?” 雷跃简单说了一下李荣凯案的内容:“他只是个辅警,如果……”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王雄杰很精明,他在电话那端笑道:“虎平涛人不错,工作能力很强。廖秋能把他派过来,那是你的运气。” 雷跃愣住了:“真的?” 王雄杰没有解释,笑着问:“廖秋把他派给你多久?” 雷跃连忙打开文件夹,看着表格上填写的工作时间:“两个星期。” “要不这样,如果你不想要,就把他换给我。反正就两周的借调时间,不会耽误你的案子。”王雄杰道:“咱们一换一,我这边的人,无论你看上谁,说一声就行。” 电话开着免提,李广益与何萍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到虎平涛身上,又无比默契地转向,看着正在发呆的雷跃。 “喂,老雷你到底换不换?”这边半天没有说话,王雄杰等得有些不耐烦,连声催促。 雷跃随口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 他凝神思考片刻,抬起头,望向虎平涛的时候,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虎平涛同志,欢迎加入我们缉毒队。”雷跃站起来,伸出右手。 “谢谢雷队长。”虎平涛握住他的手,感觉捏握间充满了力量。 雷跃转过头,吩咐何萍:“小何,你带着小虎去隔壁,给他看看李荣凯那个案子的相关资料,熟悉一下案情。” 何萍站起来,走到虎平涛身边,笑吟吟地说:“跟我来吧!” 副队长李广益建踮着脚尖,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这才走到雷跃旁边,疑惑地问:“你真要把他留下?” “廖秋和王雄杰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雷跃眉头微皱,线条粗犷的脸上浮起思索神情:“等我问问熊局,再确认一下。” 他拨通了熊杰的电话,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廖秋推荐虎平涛参与李荣凯案的侦破工作?”电话那端,熊杰思考了几秒钟:“既然符合借调程序,又是耳原路派出所推荐的人选,我觉得可以试试。” 雷跃这次没开免提,李广益把耳朵凑到听筒旁边,他看了一眼雷跃,发现对方与自己一样,脸上全是震惊。 “熊局,廖秋说虎平涛的政审已经过了?”雷跃有些不死心,认真地问。 “是的。”熊杰道:“不光是这样,虎平涛已经报名参加今年的公务员考试,王雄杰上个月就打了报告,说是如果他分数达标,也通过了面试,就把人直接分给刑警队。” “嘶!”雷跃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不是对虎平涛有什么想法?”熊杰把前后几件事情联系起来,多少有些明白,他在电话那端笑着说:“这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既然是查找以前旧案的赃款,又是他提供的线索,我觉得在不违反条例的情况下可以让他参与进来。反正小虎以后也是我们的人,就算是提前锻炼吧!” 他随即补充道:“如果你对这样的人事安排有不同意见,那我给廖秋打个电话,把人退回去。毕竟你是缉毒队长,有选择权。”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雷跃连忙解释:“我就是确认一下。既然连熊局您都这么说,我当然没有意见。” 挂断电话,放下听筒,雷跃从椅子上站起来,横抱着双手,在房间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李广益扳着手指,发出惊叹:“这个叫虎平涛的年轻人来头挺大啊!你看看,廖秋、王雄杰,还有熊局……派出所长、刑警队长、分局长……一个个都在说他的好话。” 雷跃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也夹杂着一丝迷惑:“王雄杰很贼精,从来就不做吃亏的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节 跟踪监视 “我上次说是从刑警队调两个人过来帮忙,他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才松了口。为了那件事,上次咱们结案庆功的时候,还请了刑警队所有人一起吃饭……这次倒好,我还没有开口,他竟然主动要求一换一?” 李广益伸手拿起摆在桌上的文件夹,看着耳原路派出所送来的那份文件:“我觉得反正人都来了,还是先用着吧!借调期就两个星期,如果案情有突破性进展当然最好,如果查不出什么东西,咱们也没有损失。” 雷跃缓缓点头:“就让何萍带着他,先盯李丽红。” 他走到门口,抬头望着远处的晴朗天空,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在夸这个年轻人,希望他能给我带来点儿意外的惊喜。” …… 两天后,省城东部汽车客运站。 虎平涛上身穿着一件条纹短马甲,下面是一条男式铅笔裤,没穿袜子,直接套上一双敞口皮鞋,裸着足踝,浑身上下浓浓的韩流风格。 何萍今年三十四岁,儿子上小学。她皮肤很白,人也偏胖。丝质衬衫配上宽松的网眼针织衫,下面是一条波西米亚风格长裙,显得简约又时尚。 两个人在车上的座位都在第四排,与李丽红的座位平行。为了避免引起注意,虎平涛与目标之间隔着一名乘客,李丽红隔着两个。 九点半,大客车准时驶出客运站。 虎平涛戴着一副墨镜,仰靠在座椅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头偏向右侧,墨镜挡住了他那双时刻注视着李丽红的眼睛。如果不凑到很近的位置,谁也看不出他的视线焦点。 李荣凯案的资料很多,虎平涛得到了相应的查阅权限,何萍在电脑上做个了设置,让他自己看。 实物证据、照片、笔录……因为是旧案,所有的文本资料都存放在省厅档案库,电脑里只有复制文本和图片。 从资料上看不出什么问题。 今天是星期六,刚好是李丽红回老家的日子。 资料显示:李丽红的养父母是临河县南泉村人。她结婚后的第六年,丈夫就意外身亡,死因是从山上坠崖。紧接着半年后,养父母因为误饮假酒中毒身故。 不到一年的时间,死了三口人,当地警方非常重视,可查下来发现这些事情与李丽红没有任何关系。她有不在场证明,假酒也是她的养父母从流动商贩那里自行购买,而且李丽红也没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家里死了太多的人,总不是什么好事。在村里人看来,李丽红就是个灾星,于是对此议论纷纷。家里就那么几亩薄田,产出收益有限,李丽红只好带着孩子只身前往省城打工,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斜靠在座椅上的虎平涛呼吸平稳,墨镜边框在他斜视的目光中加上了一条粗大竖线条,整个视角被划分为黑色与白色两大块。 李丽红与何萍同岁,前后相差四个月。她皮肤偏黑,尤其是面颊与前额,分布着粗糙且干裂的鳞状皮肤。手指骨节粗大,手背上纹路密集,这是常年从事劳作的显著特征。 城里虽好,却不是想象中的天堂。李丽红的养父母之前有过一个儿子,他们有着很重的“男尊女卑”旧观念。李丽红上过小学,后来养父母的儿子被一辆大货车撞死,她就彻底失去了上学的权力。暴怒的养父母把书包和所有课本塞进灶膛里一把火烧掉,村干部上门做工作也无济于事。李丽红无法享受国家规定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养夫母让她每天承担家里的大部分杂务:割猪草、下地干活、洗衣煮饭、拾粪……童年时代,她过得很辛苦。 这些情况在之前的调查中就录入了资料库。 她穿着一件橘黄色套头衫,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显得土气。黑色长裤边角已经磨出了破缝隙,一看就是穿了很久。脚上的中跟皮鞋至少是十年前的老款,鞋面上有很多皱褶,沾满了尘泥。 她每年都会在清明和冬至的时候回老家祭祖。这些年,回家次数变得更频繁,至少每月一次。 这个现象引起了雷跃注意,于是派人暗中跟了李丽红大半年,发现她频繁回家的原因只是为了“拿菜”。李丽红在南泉村里是有土地的,但因为土壤贫瘠,农作物主要以以马铃薯和辣椒为主,卖不了多少钱,村里很多年轻人都放弃耕种,选择前往大城市打工。 留守在村里的都是老人。 田地荒太久,就废了。李丽红把自己的地让给村里人耕种,对方答应她每个月都可以回来收一些菜。萝卜、南瓜、苤蓝、白菜、土豆、茄子……这些当季蔬菜很便宜,自种自吃也谈不上什么成本。李丽红每次回来都要带走一大包菜,尤其是冬天的萝卜,做成咸菜可以吃很久。 这是一个非常节俭,持家型的女人。 不节俭不行啊!李丽红在城里没有房子,只能租住在城中村。因为文化程度低,她的工作一直不稳定且收入微薄,月入在两千块左右,有时候甚至只有一千二、三。她女儿今年上小学四年级,正是花钱的时候。 临河县离省城很近,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时速六十公里)。两年前,已经撤销了县制,合并为省城的一个区。车票不算贵,单程只要十二块。 李丽红可能是累了,上车后就开始睡觉,发出很大的鼾声。右边邻座的男人满脸不高兴,趁着路上颠簸,用胳膊肘用力拐了她几下,却毫无用处,反倒惹得李丽红故意发出更大的鼾声。 很快到了南泉村,车上下空了一大半的乘客。这些年搞活经济,一些从城里回去的年轻人脑子活泛,搞起了农家乐。南泉村后面是成片的山,植被茂密,有几条景色不错的箐沟,这对城里人充满了吸引力。每逢周末,这里就成为短途自驾游热线,刚好经过村里的市场,这里的土产和新鲜蔬菜价格便宜,游客纷纷停车购买,逐渐形成独特的消费圈。 像虎平涛与何萍这种打扮入时的城里人在南泉村下车,都是为了逛村市,呼吸野外新鲜空气,然后在山里走走,渡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李丽红可能是有些饿了,下车后直接走到村市的小吃摊,要了一碗小锅米线。 这是滇省的特色小吃。煮米线的小铁锅很有特点:外形像个大号碗,木制握柄垂直插入锅边的铁槽,用铁钉固定。米线分粗、细两种,取用事先熬好的大骨头汤,加上猪油、鲜肉末、酸腌菜、酱料、酱油,旺火煮至沸腾,配以新鲜嫩绿的韭菜或豌豆尖,还有火红鲜艳的辣椒油,鲜美、热辣、爽滑的口感让你尝过之后就无法忘记。 手机拉近了世界的距离。很多来南泉村的游客都喜欢吃这里的米线,相关的评论不少,带动了更多的人来这里品尝打卡。其实城里有很多小吃店的米线比这里味道更好,但出来玩就是为了尝尝本地风味。俗话说的“隔锅香”,就是这个道理。 虎平涛与何萍一前一后走进小吃摊,各自要了一碗米线,分别坐在李丽红附近的位置。监视过程中当然少不了拿出手机,拍米线、拍自己、拍身边的人、拍小吃摊上所有在城市里找不到的乡村元素。 一碗米线,虎平涛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临走的时候,他装模作样扭扭捏捏,故意掐细了嗓子,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怕的娘娘腔细声。 “上当了!上当了!这么难吃的东西,网上竟然有那么人推荐。这么多的油,腻得要命,我正减肥呢,回去以后又得吃麦片喝酸奶。还有这么多的辣椒,我脸上都长痘痘了。” 他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冷哼着扭腰曲臀,离开小吃摊。 身后,留下一堆议论。 “那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长得不错啊,挺帅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娘娘腔,烂屁眼。” “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村市转角的路边,停着一辆“哈弗”。虎平涛看着两头无人,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这是缉毒队派来协助他们的车子。 身穿便服的李凌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望后镜,看着以极快速度换衣服化妆的虎平涛,笑道:“小虎,有发现吗?” 从李荣凯被抓的那年,缉毒大队就把李丽红列入了重点监控名单。从城里到南泉村这条线,李凌这些年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每次监视都是两个人跟随目标从客运站上车,到了南泉村后换衣服化妆,改变形象继续盯人。 每次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李丽红回老家的目的只是为了拿菜。 李凌每次都会对监视人员提出同样的问题。一方面是出于习惯,另一方面他是真的很想从负责监视的同事那里得到不同答案。 那意味着令人振奋的突破。 虎平涛已经换上了短裤和T恤,他用在脸上涂抹浅灰色化妆颜料,把肤色变黑。正用摩斯往头发上抹的时候,正好听见李凌的问题。虎平涛手上动作不停,略微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有。”</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节 疑点 “没有”两个字,李凌已经听得太多。 他不认为这次任务会因为增加了一个年轻辅警而有所改变。 虎平涛吐字清晰,“有”这个字把李凌已经来到嘴边的那些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没有恶意,只是习惯性想要安慰这个来自耳原路派出所的年轻辅警。 整个缉毒大队所有人都不看好虎平涛,认为他就是个“过来帮忙办事的”。 是的,办事,不是办案。 “小虎,你都发现什么了?”李凌从驾驶座上转过身,他脸上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以及惊讶。 虎平涛用摩丝固定好发型,戴上一顶黑色渔夫帽,对照着镜子迅速检视自己的形象与之前有无重叠,随口应道:“回头再说。” 他拉开车门跳下去,转过弯,正前方不远的路上,迎面走来按时间返回接替化妆的何萍。在她身后更远的位置,可以看到正与小吃摊主结账的李丽红。 何萍上了车,李凌连忙拿起摆在旁边座椅上的一块硬卡纸隔板,挂在望后镜上。条件有限,按规定他不能离开驾驶座,只能用这种方法避免尴尬。 何萍在后座上换衣服,脱掉长裙,换上浅灰色长裤,加上颜色偏暗的外套,解开扎头的发绳,用化妆颜料改变肤色,年龄骤然间增加了至少十岁。 驾驶座上传来李凌好奇的声音:“何萍,我听小虎说,你们发现李丽红有问题?” 正用湿纸巾擦掉嘴上唇膏的何萍停住动作,疑惑地回答:“没有啊!我这一路上都盯着她,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李凌的语气有些古怪:“我刚问过小虎,他说有。” 何萍摇摇头,用力擦抹着嘴唇:“不可能。李丽红跟前几次一样,在客运站上车,下车以后就吃米线,好几年了都这样,没变过。” 李凌双手握着方向盘,透过贴有防晒膜的挡风玻璃,注视着背向自己逐渐远去的虎平涛,拧起眉头:“那这小子是故意逗我玩的?” 何萍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想因为这个引起同事间的矛盾,含含糊糊道:“也许小虎看出了一些问题。那个……你也别急,等回到队里再说。” 李凌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他对虎平涛的印象分骤降,不及格。 …… 何萍很快追上了跟着李林红进村的虎平涛。来南泉村玩的人很多,都是陌生面孔,当地村民早已见怪不怪。 虎平涛坐在路边一棵大树下乘凉。这里位置很不错,可以看到李丽红老宅紧闭的大门,侧面刚好是一堵矮墙,必须走到近处才能看到他斜侧的身影。 何萍走到树荫底下,装作欣赏风景,压低声音问:“李凌说,你有发现?” 虎平涛保持固定坐姿,以同样低沉的音量道:“是的。” “你发现了什么?”何萍有些惊喜。 “暂时还不确定,回去再说。”说完,虎平涛起身离开,沿着村路往北面走去。 …… 下午三点,李家老宅的门开了,李丽红离开家,敲开隔壁邻居的门。半小时后,她背着一个很大的包,双手拎着沉甸甸的蔬菜再次出现,沿着来路,朝着村口的车站走去。 班车固定返回的时间是下午四点。 虎平涛与何萍上了同一辆车,继续监视李丽红。 车至客运站,下车,李丽红带着那些蔬菜往家的方向走。 一天的监视结束了。 虎平涛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离开。 何萍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上车坐了两个站,下来的时候,李凌的车子已经停在路边。 …… 晚上七点,古渡公安分局缉毒大队办公室。 队长雷跃和副队长李广益走进房间,看着已经等在那里的虎平涛、何萍,还有李凌,雷跃从旁边拉过一把折叠椅坐下,随口道:“都说说吧,目标有异常吗?” 无论雷跃还是李广益,都对这个问题没抱任何希望。对李丽红的例行监视已经好几年了,这个女人每次都是从城里的租住房回到乡下老宅,就为了拿菜,固定且死板,从无变化。 与其说是询问监视结果,不如说是例行公事。 何萍与李凌没有做声,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到虎平涛身上。 见状,雷跃和李广益深感意外。 李凌首先发声:“小虎说,他有发现。” 回来的路上,他从何萍那里再次确认李丽红没有异常。何萍也说了她问过虎平涛,这个年轻人给出了与自己同样的回答。尽管李凌不太相信,心中却充满了好奇。 面对所有人疑惑且期待的目光,虎平涛没有故弄玄虚。他认真地说:“我觉得李松提供的线索很重要,李丽红手里肯定有一笔钱,只是我无法确定具体的数量。” 雷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小虎,说仔细点儿。” “今天早上我跟何姐上了车,李丽红的衣着打扮都没有问题。我看过以前的监控资料,她今天穿的衣服、裤子和鞋子,在以前的资料里分别出现过二十一次、二十六次和四十二次。这说明李丽红是一个生活水准很低的人。” “她今天所有的表现与之前没有差异。无论路线还是从邻居那里得到的蔬菜都与从前一样。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在村市吃的那碗米线。” 听到这里,何萍觉得满脑子都是问号:“小虎,我和你当时都在小吃摊,都点了米线,我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虎平涛神情冷静:“何姐,你买的那碗米线多少钱?” 何萍回答:“大碗十块,小碗九块。我要的是大碗。” 虎平涛补充了一句:“你还加了个冒子。” 何萍点点头:“是的,加冒两块,总共十二块。” 虎平涛认真地说:“李丽红要的也是大碗,她也加了个两块钱的肉冒。” 坐在旁边的李凌对此觉得好笑:“一碗米线能说明什么?小虎,这就是你所谓的问题?我劝你还是多看看以前的监控资料吧!李丽红回老家的时间很有规律,除了早些时候那几次没有监控,后来都会提前派人全程跟随。这些年,队里积累的监控资料至少超过五十次,每一次的资料里都有她在南泉村市吃米线的记录。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发现”,呵呵……” 李凌笑着摇摇头,后面的话就此打住。他冷笑着,脸上显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雷跃连忙抬手对李凌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李广益奇怪地问:“老雷,你怎么了?” 这一刻,雷跃感觉虎平涛的话对自己产生了启发,隐隐感觉抓住了某种潜在线索的主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曾经被自己忽略的东西从脑海中一晃而过,却无法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一碗十块钱的米线,外加两块钱的肉冒? 雷跃紧紧皱起眉头,冥思苦想却找不到问题所在,只能抬头注视着虎平涛:“小虎,你接着说。” 虎平涛略一点头:“我前两天一直在看资料。李荣凯的案子是大案,因为当场查获的毒品数量巨大,被列入了全国重点,对李丽红的监控也同时进行。不夸张地说,她的所有信息都很透明。” “李丽红只有小学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银行、南泉村委会、街道办事处各方面反馈的资料显示,她属于低收入人群。李荣凯被抓以前,她的月收入在一千五到一千七左右,至今年上个月,李丽红的月收入是两千一百三十元。” “她养父母给她留下的土地不能买卖,面积小且贫瘠,耕种收益远不如她在城里打工所得。我计算过,李丽红与她邻居之间以蔬菜形成的土地租种收益平衡,主要是南泉村地理位置特殊,附近找不到人替她耕种。所以在“拿菜”这件事情上,李丽红的行为符合逻辑。” “她每个月回老家一次,来回车票花费远远少于带回来的那些菜。李林红今天带回来的蔬菜至少有二十公斤,大多是土豆,还有茄子、黄瓜、西红柿。如果从菜市场购买,哪怕是品质最差的同类蔬菜,至少要两块钱一公斤。” “几年前,查办李荣凯案的时候,雷队你们已经依法对对李丽红的在城里的住处,还有南泉村老宅进行了搜查。资料表明她家里没有值钱的物件,这些年也没有添置过家具。这一切与她的收入情况吻合,大笔开支都用在孩子,也就是她正在上小学的女儿身上。” “前天我穿便装去了一趟李丽红所在的保洁公司,装作跑业务,跟那边的人聊过。他们都说李丽红平时极其节省,午餐就是两个馒头,外加她自己做的咸菜。这些食物很便宜,一顿饭不超过三块钱。” “她的银行账户上有六千五百元存款。流水记录显示,她每个月存入五百至三百不等。最近的一笔存款是上个月。” “综合以上资料,问题就很清楚:一个平时生活节俭到极点的人,怎么可能花十二块钱吃一碗加冒的小锅米线?如果她偶尔奢侈一次也还说得过去,但每月一次,对比她存入银行的钱,感觉不成比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节 问号 李广益听得连连点头:“小虎说的有道理,我们以前的确忽略了这一点。” 何萍对此有不同意见:“我觉得这不能算是异常情况。谁都有犯馋的时候。就拿我来说吧,以前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冰激凌,宁愿把我妈给的早餐钱省下来,饿着肚子也要买了吃。” 虎平涛平静地笑了:“何姐你说的没错,但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李丽红的身体状况。她没有额外收入,市政府今年三月份公布的最低工资标准是一千六百七十元,每小时最低工资标准为十五元。李丽红一个月只有两千多块,除了日常生活,她还要给她女儿购买文具,学校里还要一些其它费用,再加上她每月往银行里存的那几百块钱……综合计算下来,她每顿两个馒头三块钱的花费很合理。可是今天她从村里带回来那二十多公斤蔬菜,就有些说不过去。” “从她在村里的老宅走到村口,一公里左右的路,李丽红没停下休息过,直接走到车站。她的体质非常好,如果每顿光吃咸菜和馒头,能有这么强悍的体力吗?” “在班车上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李丽红。她身材丰满,肤色虽然偏暗,却很有光泽,富有弹性,这是蛋白质摄入充足的显著特征。如果常年吃馒头和咸菜,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广益好奇地问:“小虎,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虎平涛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有一段时间,我很缺钱,身上只有三百多块,在朋友那儿蹭饭***打细算过了整整一个月。” 有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如果不是从熊杰那里借了三千块,把欠罗宇的钱还清,虎平涛直到现在都还背着这笔债。成为辅警后,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给了熊杰,剩下的几百块买了牙膏、香皂、手纸等生活必需品,就所剩无几。 那段时间成为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派出所很多时候与街道办事处和社区有来往,虎平涛与王志铭等工作人员频繁接触。在新镇街道办事处的便民服务中心,经常可以看到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过来领钱的低保户。他们收入有限,那点钱要买米买油,买药买盐,仅够维持日常生活,一分钱也不敢乱花。 “李丽红的经济来源有问题。”他用上了肯定语气:“她在保洁公司工作的时间分为早晚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在下班后从事第二职业。另外,今天跟踪监视的时候,我发现李丽红有着很强的戒备心理。” 何萍很惊讶,她冥思苦想,在脑海中回忆了整个监视过程,也没有发现丝毫破绽,只能疑惑地问:“小虎,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她上车以后一直在睡觉,装睡。”虎平涛认真地说:“按照心理学理论划分,李丽红属于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那种类型。特征是多疑、顽固、有着很强的防护观,情况严重的还有很大几率患有被迫害幻想症。这种类型的人惧怕社交,极少,甚至从不主动与外界交往。” “交管公司那边配合的很不错,他们提前告知我们李丽红买了今天上午前往南泉村的车票。按照要求,提供了与李丽红同一辆车的联排车票。在客运站乘车的时候,我跟何姐先上车,李丽红后到。我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右手下意识按紧斜挎在身前的包。” 听到这里,雷跃忽然插了一句:“小虎,是不是你们用手机拍下来的那个黑色挎包?” 跟踪监视的过程中,虎平涛与何萍用手机从不同角度偷拍了很多李丽红的照片。除了那个容量很大,用于装菜的双肩背包,她还带了一个黑色的革制挎包,体量大小差不多可以装进去一个篮球。她一直把那个黑色皮包放在身前,双手不停地按着。 雷跃眼里透出深奥莫测的目光,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看过你们拍的照片。李丽红上车的时候,有一个用力按住黑色皮包的动作。当时那个包好像没装东西,是瘪的。” “是的,雷队你也注意到了。”虎平涛笑道:“还是先说李丽红给我的感觉吧!她坐下来就开始睡觉。这是典型的自我保护与封闭形态,只要眼睛看不到周围的景象,感觉就很安全。” 何萍再次提出问题:“如果她的确是犯困,真的想睡觉呢?” 虎平涛侃侃而谈:“何姐你当时也在车上,应该能听出李丽红是故意打鼾。声音太大了,惹得她旁边的人不高兴,就用手肘捅了几下。无论力量还是尺度,足以让熟睡的人醒过来,何况男女有别。可李丽红呢?她一直在睡觉,鼾声也越来越大。” “还有就是雷队刚才说到的黑色皮包。”虎平涛拿出手机,点开今天拍的照片,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你们看,这就是李丽红上车时我偷拍的。她右手按着包,正如雷队说的那样,包里应该没装什么东西,瘪下去一大块。” “你们再看看这张。这是李丽红从离开老宅,走进邻居院子时候拍的。虽然距离有点远,却可以看出她的黑色皮包鼓起了一大块。今天的阳光很强,这种皮质挎包只要表面有凸起,就会产生刺眼的反光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原本以为只是随便谈谈,没想到变成了案情分析会。手机在众人之间轮流传看,何萍也拿出手机点开自己拍的照片进行对比,在低声议论过程中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小虎说的没错,李丽红从村里出来的时候,这个包里应该装了什么东西。” “不可能是蔬菜。这个黑色皮包太小了。这个季节的菜大多是黄瓜和西红柿,再就是四季豆和茄子。你看这儿,李丽红左手就拎着一包四季豆,她的双肩包拉链开着,这是土豆,还有黄瓜。同样的蔬菜不太可能分开装,如果黑色皮包里装的是西红柿,反光点的形状不可能是方形,只应该是圆形。” “上午去南泉村,下午回家,她都把这个黑色皮包拢在身前。这里面应该装着手机之类的贵重物品。” “还有这张,这是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拍的。李丽红双手一直按在这个包上,而不是像早上那样,把包转到身体左侧,手掌平摆在腿上。这一前一后,态度转变很大。” 雷跃快刀斩乱麻,他迅速理清思路,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小虎、何萍,你们现在去技术科,把今天拍的照片打出来,放大,晚上我们开个讨论会,到时候再具体分析。” “李凌,你去把李荣凯那个案子的所有资料都调出来,随时备用。” “对了何萍,你跟四组的人联系一下。李荣凯的贩毒案当时是他们负责,让他们派两个人过来协助调查,争取尽快从李丽红身上找到突破口。” 顿时,各人分别忙碌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雷跃和李广益。后者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前,打开电脑,找出李荣凯案件的相关资料,仔细查阅。 “老雷,这次廖秋真给咱们派了个能人过来。”李广益边看边笑着说:“如果真是李丽红私藏了那笔贩毒款,等到破案以后,咱们得请廖秋好好喝一次酒。” “没问题,我那儿还有一箱没开封的汾酒。”雷跃同样坐在电脑面前,随口应道。 李广益盯着屏幕道:“我知道你还有一瓶茅台,要喝就喝那个。” “你懂个屁!茅台没意思,还是汾酒好喝。”雷跃嘴上骂着,脸上却展露出笑意:“李荣凯这个案子当年没有找到赃款,一直是我的心病。没想到廖秋这家伙居然给我来了个惊喜。虎平涛这年轻人不错,虽然是个辅警,却很有眼光。你看看,咱们盯了李丽红那么长时间,她每次回南泉村我们都会派人盯梢,却一直没有发现问题。今天小虎第一次出勤,就从她身上找到这么多的破绽……啧啧啧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觉得这是惯性思维。”李广益深以为然:“我们以前就怀疑过李丽红,但对比数据主要来自银行反馈的信息,再加上她的生活状况没有明显发生变化,也就忽视了细节。因为按照常理,突然得到一大笔钱,就算犯罪嫌疑人警惕性再高,没有大笔的享乐型开支,也会拿出一部分钱用于改善生活。尤其是吃穿方面的改变,就算不太明显,与过去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区别” “是啊,现在涉毒类案件越来越复杂,犯罪嫌疑人都在绞尽脑汁跟我们对着干。咱们缉毒大队是时候引入一些新鲜血液了。”雷跃斜偏着身子,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用诱惑的口气说:“商量一下,给你个任务?” 都是多年的搭档,李广益很清楚雷跃此刻的想法。他笑着问:“怎么,你想把虎平涛从廖秋手里弄到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节晨跑 “小虎是个人才!” “观察力敏锐,头脑清晰,逻辑思维与逆向思维演算准确,更难得是他没上过警校。” 李广益有些摸不着头脑:“没上过警校?这算什么优点?” “你应该听过“先入为主”这个成语。”雷跃点起一支香烟,喷吐着烟雾,眼里闪烁着赞赏的目光:“咱们警察队伍里有两种人:一种是警校毕业,考公务员之后成为的正式民警。另一种是大学毕业考公务员,然后再进入警察系统。无论警校生还是普通大学毕业生,通过警务考试后都要接受三个月至半年不等的培训期。文职人员我就不谈了,光说与案子有关联的那部分人。警校生对案情梳理偏重于证据,还有数据。普通大学毕业生更偏重与生活,以及他们对社会的日常接触。” “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些特殊的案件找不到突破口,以我们正统的“警察式”思维很容易放过某些疑点。但是非警校毕业的办案人员就能找到并发现问题,进而扩大,成为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当然,这不是简单的褒贬。我只是说,警校生和普通大学毕业生各有各的好处。就拿虎平涛来说吧!如果他本人没有这方面的生活经历,就不会注意到李丽红吃米线的问题。他说的很对:月收入两千块,可是嫌疑人的当月消费总和超过这个数字,还要往银行里存入三百。李丽红父母双亡,养父母也过世了,她在省城没有亲戚,孤零零的带着孩子生活。这些多出来的钱,到底从哪儿来的?” “简单来说,超过正常收入哪怕一百块,都值得怀疑。” 李广益点头笑道:“我们以前查案,关注的重点是奢侈型消费。还记得前年那个从边境上过来的人体运毒案子吗?犯罪嫌疑人是个在校大学生,第一次他成功了,拿到了三万块好处费。他买了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一双限量版AJ,一套耐克运动服。就一天的功夫,三万块基本花光,他还想要更多,就主动联系境外贩毒集团,要求第二次运毒。” 雷跃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我们从一开始就把他列入怀疑对象,他家里没给过这么多钱,所以他第二次就栽了,直接在边检站被查获。那天我们给他喂了泻药,拉出来八百克装有海洛因的软质胶囊……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做,他也不想想,只要其中一个胶囊破裂,那些溢出来的高纯度海洛因立刻就会要他的命。” “我有种预感,李丽红这个案子,能给咱们带来很大的惊喜。”李广益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雷跃双眼直视着摆在桌上的电脑,做出决定:“把王双双和孔程立从二组那边调过来,加上他们俩,何萍、李凌、虎平涛五个人编成一组,对李丽红实施全面监控。” “谁来当这个组长?”李广益问。 “虎平涛。”雷跃心中早有定论:“让他来领着做。” 闻言,李广益连忙从电脑后面闪出上半身,震惊无比地看着雷跃:“你没发烧吧?他只是个辅警。” “用人就得不拘一格。”雷跃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杀气腾腾地说:“连王雄杰和廖秋都极力推荐的人,我没有理由放过。再说了,虎平涛在熊局那里都挂了号,再加上他今天的表现,就算他不是在编警察,我也愿意给他一个组长的位置。” 李广益赶紧离开椅子,快步走到雷跃面前:“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样做不符合规矩。虎平涛不是咱们缉毒大队的人,不能担任职务。” “我只是给他一个临时指挥权。”雷跃粗犷的脸上浮起一丝狡黠:“放心吧,有何萍和李凌盯着呢,这也是给廖秋一个面子。我现在算是明白这家伙的想法,上次没看文件就调人的确是我的错。廖秋摆明了是要我帮着他培养人才。呵呵,好想法啊……可他这次失算了。虎平涛已经报名参加下个月的公务员考试,面试肯定没有问题。之前北青省那个案子他干得很漂亮,王雄杰已经放出话来,刑警大队那边直接要人。” 李广益笑了:“好大的口气,凭什么?” “他刑警队再拽能有咱们缉毒队拽?”雷跃得意地说:“还好我上次没答应王雄杰换人,否则就真是挖坑给自己跳了。等这次的案子破了,我直接给熊局打报告,虎平涛必须是我们的人!” …… 夜里刚下过小雨,凌晨的空气湿润清冷。虽然地处南方,又是炎热的夏天,可这座城市“遇雨便成冬”。雨天的时候,早晚都得穿上厚衣服,中午才能换成单薄清凉的夏装。 虎平涛穿着一套黑色运动装从远处的街口跑来。 富有弹性的面料紧紧裹住大腿肌肉,就像附着在身上的第二层皮肤。上身是同样紧绷的长袖运动衫,胸前两块高高凸起的结实肌肉充满爆炸性力量,在街灯照耀下仿佛黑色钢铁。 晨跑已经成为越来越多人喜欢的健身项目。 这是城中村外面的横街,南北长度约为五百米。里面是一条小巷,整体地形呈不太规则的“T”字。 李丽红租住的屋子就在巷内。她每天上班、回家都要从外面这条横街经过。 保洁公司(不是家政公司)白班时间很早,分为四点和五点两个时段。何萍与公司高层联系过,得到了李丽红这个月的排班表。 她今天上五点的早班。 虎平涛四点就来到北面的街口,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开始慢跑。跑到街口就掉头,转身开始往复循环。 十分钟前,李凌开着车从“T”字路口经过,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李丽红租住房间的窗户。 那里已经亮起了灯。 李丽红的女儿叫李娜,在附近的小学上三年级。对于孩子,农村和城市的态度截然不同(不是绝对,大部分人如此)。李丽红每天早早上班,走之前给女儿上好闹钟。李娜自己起床,洗漱后吃过母亲留在锅里用热水温着的早点,背起书包自己上学。 巷口,出现了李丽红的身影。 她身上挎着一个很大的包。外形款式与有段时间LV推出的“豪华型蛇皮袋”相似。区别在于LV的蛇皮袋售价高达好几万,李丽红身上这个显得破旧,表面布满了污渍。 她低着头,出了巷子就往南面走。数百米外有一个保洁公司服务站,平时都是把工具存放在那里,上下班也在那里打卡。 李丽红没有特别留意周围。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但也有早起的人已开始忙碌。偶尔有车辆经过,也能看到有人骑着共享自行车,像虎平涛这样的晨跑者更是平常。 李丽红走路的速度不算快,她打着呵欠,脑神经仍有一部分被睡意支配着,尚未完全清醒。 虎平涛已经从街口转向,以远超李丽红的速度从她身后追赶上来。 他呼吸粗重,没有急于加速,保持着固定的节奏。 加速可能会引起对方怀疑。尤其在这种四周安静的场合,听觉神经会变得尤其敏锐。 李丽红背对着虎平涛,她走在人行道上,没有转身。 虎平涛带着耳塞,他轻轻按下斜插在胸前的手机,释放出来电铃声,边跑边开始说话:“喂,是我……哈哈,昨晚你还没喝够,这么早就开始约……我在跑步,要不这样,你开车过来接我,等会儿我们去玉西,吃鳝鱼米线……” 玉西距离省城很近,鳝鱼米线是那里的特色小吃。从省城到玉西开车走高速要一个多小时,“去玉西吃早点”是省城有钱又有闲那类人的玩法。 虎平涛说话的声音很大,四周安静且空旷,他的声音传出很远。 在电话里聊天容易走神,虎平涛也不例外。他聊着笑着,一直跑到很近的位置,才突然发现走在前面的李丽红,连忙发出惊慌的喊叫:“……让一下,快让开……哎呦……” 他从后面把李丽红撞翻。 年轻人力气很大,再加上奔跑产生的惯性,毫无防备的李丽红被撞朝一边,歪斜着身子倒下,挎在身上的包也掉了。 撞得其实不算重,虎平涛瞄准她肩上的包,角度拿捏得正好。他反应与所有猝不及防的人一样,想跳起来避开被撞翻横在人行道上的李丽红,却被她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前重重扑倒。 膝盖与地面接触的时候,虎平涛咬紧牙关没有做出阻拦动作,强忍着疼痛,任凭身体向前滑行。 撞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机塞进衣袋,避免在碰撞过程中飞出。 “你干什么啊?”李丽红揉着痛处,艰难地站起来,忙不迭捡起掉在地上的包,指着虎平涛连声怒骂。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嘶……”虎平涛坐在地上,看似疼得起不来。他一边道歉,一边拉起裤管,一直褪到大腿上,露出膝盖上的大片擦伤,血肉模糊。 看到鲜血淋漓的伤口,李丽红顿时打消了心中的那一丝怀疑。 (谢谢诸位书友的打赏和投票,感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节 消费欲望 伤的这么重,这人应该不是故意撞上来。 但这并不代表她心中的怒意因此消失。李丽红紧紧抓住包的握绳,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地上呻吟的虎平涛,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心中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感。 跑个屁的步! 让你冲! 那么大的伤口,现在爽了吧! 活该!让你有钱,让你显摆,让你去玉西吃鳝鱼米线。 走出去几十米,李丽红听见身后传来拨打电话,夹杂着哀叹与痛苦的声音。 “喂,去不成了,你现在来接我一下,我受伤了,要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 十多分钟后,李凌开着一辆老款桑塔纳出现在街边。虎平涛挣扎着站起来,左手用力按住伤口上部的肌肉,拖着脚,在李凌搀扶下一步步挪着走进车里。 “怎么伤的这么重?”看着面积足有一个巴掌大小的伤口,李凌皱起眉头:“我还以为你在电话里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真受伤了。” 他随即关切地问:“先去医院吧!” 虎平涛摇摇头:“回局里,去医务室用双氧水清洗一下,用纱布包了就行。” 李凌没有坚持,他转身下了车,绕到前门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控制着车子开始转向,很是期待地问:“有没有发现?” 虎平涛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经过,点点头:“有”。 这是李凌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相同的回答。 与上次不同,李凌这次没有怀疑,只有更多的期待。 …… 三天后的下午,缉毒队办公室。 雷跃召集临时小组所有成员召开会议,汇总这段时间收集的信息。 看着换上短裤,膝盖上包着纱布的虎平涛,雷跃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小虎,好点了吗?” “没事,都结疤了。”虎平涛笑着回答。 那一跤是故意摔的。 为了不惊动目标,虎平涛选择了比较另类的方法。 查垃圾。 “生活状态的改变,不外乎“衣、食、住、行”几个方面。综合以往和近期的监控信息,李丽红的衣着打扮没有变化。无论是日常穿着,还是晾晒的衣物,都是几年前就有记录的旧货。包括她的女儿,新添置的衣服大多是地摊货,十几块钱一件的那种,很便宜。” “共享自行车公司反馈的信息表明李丽红从未有过使用记录。她外出的时候从不打车,一直都是步行。” “住处就不用说了,城中村的出租房很便宜。李丽红租住的房子面积不大,因为不是热点地带,再加上她是租金年付,平均下来每个月在房租上的花销只是四百二十块。” “综上,目前掌握的信息显示,李丽红的生活水准很低,月收入仅够维持平衡。” “这些极有可能都是表面现象。最后一个重要的调查方向,就是食物。” 这是虎平涛之前在小组会议上说过的话。对于垃圾,他有着特殊见解。 “生活垃圾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生活质量等级。这不难理解。现在的大多数食品都有包装:牛奶盒、饼干袋子、蛋糕包装纸、方便面、火腿肠……就连去菜市场买菜,一块钱的韭菜,小贩都会送你一个装菜的塑料袋。” 按照虎平涛的安排,临时小组开始在李丽红租住的房屋附近设点布控。可是两天过去了,李丽红出门的时候从不丢弃垃圾,组员们一无所获。 王双双的监控报告显示:每天凌晨早班出门的时候,李丽红都会背着一个旧蛇皮口袋。 虎平涛有种感觉,其中可能隐藏着一些李丽红想要故意隐瞒的秘密。 他设计了一次晨跑,佯装不慎,撞倒了李丽红。 强忍着疼痛倒地故意制造出膝盖擦伤的时候,虎平涛顺势在李丽红的旧蛇皮口袋上抓捏了好几下。 有坚硬的触感和熟悉的轮廓,那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猪,或者牛羊。 有清晰的刺扎感,还有着一小段整齐的排列顺序,那是鱼骨。 塑料包装纸的触感比较模糊,难以判断具体来源。 至少有一个饮料瓶,五百五十毫升容量的那种。 让虎平涛感到兴奋的是他摸到了一个塑料饭盒。这玩意儿在餐馆里很常见,可以降解的硬塑质地。因为制作成本较高,顾客要求打包的时候餐厅经营者大多不会免费,要求多给一块钱的那种。 整个撞击过程经过多次演练。何萍与李凌身着便装在那条“T”字形道路上来回走了很多次,计算时间与步行速度,尤其是小巷出口人行道上的硬质地砖情况。 那一带属于已经列入拆迁范围的旧城区。基础设施老化,至少有三处地砖翘起。何萍专门做了张网格式平面图,供虎平涛参考,踩点摔跤。 谁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天才。想要隔着蛇皮口袋,通过抓握判断出袋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必须接受大量的训练。 虎平涛在缉毒大队练了一整天。他现在可以准确分辨出大部分常见物质的区别,通过触感进一步对抓摸到的物体做出判断。 今天是汇总讨论。 王双双是一名干练的女警,她负责对李丽红凌晨至中午十一点这个时间段的监控:“本月十五日、十七日和十九日,李丽红轮值早班。她从保洁公司服务站那里领取工具,对负责的街面进行清扫。五点三十分左右,她都会在林河桥头逗留。有一个骑电动车送货的男人在那里与她碰面。通过监控视频跟踪,我们发现那个男人是附近菜市场的肉铺经营者。李丽红是他的老客户,一直在桥头找他买肉。每次购买的数量和部位不等:后腿、里脊、排骨……李丽红采用约定的方式,比如今天约好后天,买一斤排骨。肉铺老板按照她的要求事先准备货,双方在桥头的约定时间碰面。” 李广益神情冷峻:“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一年零四个月。”王双双补充道:“肉铺老板曾经问过李丽红为什么不去菜市场买肉。她说那里太远,而且清扫街面的工作不能停,为了节省时间只能采用这种方式。” 雷跃冷笑道:“很不错的借口,符合逻辑……孔程立,说说你的发现。” “我这段时间负责对李丽红每天丢弃垃圾的去向追踪。”孔程立皮肤有些黑,脱掉警服换上便装,给人以憨厚老实的感觉:“她每天都用那个旧蛇皮口袋装运各种弃物,到了保洁公司就把东西扔进垃圾车。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躲在对面的车里,用照相机暗中拍摄。记住那些废弃物所在的位置,然后跟随垃圾车前往城外的垃圾场。根据事先记录下的物件形状与颜色,对照图片逐一搜寻……小虎的判断很准,晨跑那天,李丽红扔掉的垃圾的确有猪骨和鱼骨,还有一个塑料可乐瓶,两个装有剩菜的塑料餐盒。” 李凌插进话来:“从这段时间对李丽红扔掉的垃圾和包装来看,她在吃的方面很舍得花钱。有“义兴斋”的包子、福顺居的烧鸡、面包工坊的蛋挞、还有外婆味道的红烧狮子头……尤其是福顺居的烧鸡,那是老字号,味道真的很不错,可价钱也贵,李丽红一次就买了两只。” “她平时上班扫大街的时候从不背那个蛇皮口袋,而是换了一个半新不旧的棕色背包。她负责的那片街区有一个超市,李丽红经常去逛,前天她买了一大盒进口的比利时巧克力。她很谨慎,一直戴着口罩。” 雷跃皱起眉头问:“一次买这么多,她和她女儿吃得完吗?”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孔程立叹了口气:“我这几天兼职垃圾清运工,跟着垃圾车到郊外。每次从车兜下面翻出李丽红扔掉的那些东西,我看了都觉得心疼。具体都是些什么我就不说了……喏,你们自己看。” 说着,孔程立拿出手机,点开照片页面,递给雷跃。 照片数量多达上百,都是被扔掉的食物。 大半盒完整的蛋挞,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烤鱼,剩下半盒的“天府棒棒鸡”,扯掉一只腿的烧鸡,炖排骨,尚未撕开包装的巧克力…… 这些照片办案小组成员之前已经看过,李广益凑到雷跃身边,凝神注视着手机屏幕,脸上逐渐显出愤怒的神情。 “我们以前对她的监控没走对路子。”雷跃冷冷地说:“监控时间也不够长,只注重表面上的东西,却忽视了李丽红潜在的消费欲望。” 孔程立道:“她买的东西太多了,全是吃的。我估计前些年查李荣凯案子的时候,为了寻找赃款,我们对李丽红租住房的搜查使她产生了戒备。她一直防着我们,买回来的东西当天从不放在家里过夜,就算吃不完也要扔掉。” “她不敢光明正大的扔垃圾,只要稍微留意就知道她有问题。所以她每天早上用蛇皮口袋把垃圾带到保洁公司,直接扔进垃圾车。这样一来就少了中间装运的过程,也降低了暴露的几率。” “那个段子怎么说来着:等咱有钱了,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节 招认 案情分析差不多到这里就已经结束。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队长雷跃身上。他环视周围,认真且感慨地说:“说真的,我也没想到能从李丽红身上查出这么多问题。以前的确是我疏忽了,只注重毒品,忽略了其它与案件相关的因素。虽然李松曾经说过李荣凯案的赃款有可能在李丽红手上,但我没有朝着这方面深挖……小虎,谢谢你。” 随着雷跃最后这句充满谢意的话,众人纷纷望向虎平涛。他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说起来,你们才是真的辛苦,工作强度大,还有那么多的案子要查。” 李广益的目光很是犀利,他插进话来:“从李丽红的消费情况来看,她手上那笔钱应该数目很大。雷队,是不是现在就对她实施抓捕?” 雷跃早已在脑海中形成计划:“把七组的人调过来,李凌和王双双带队,负责抓捕李丽红。何萍你带着两个人去南泉村,搜李丽红的老宅。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赃款找出来。” 看着众人纷纷离开,虎平涛不由得急了:“雷队,那我呢?” 雷跃看了一眼他膝盖上仍用纱布包扎的伤口,笑道:“你受了伤,就哪儿也别去了。想要关节伤口好的快,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休息。” 虎平涛有些哭笑不得:“轻伤不下火线,我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对案情很熟,无论抓捕还是取赃,还是我去吧!” 雷跃拿起摆在桌上的帽子,笑道:“别急,我也给你安排了任务。抓到李丽红我们就立刻提审,今天晚上她无论如何都要在看守所过夜了。我跟社区的同志联系过,他们下午放学的时候回去学校接李丽红的女儿,然后带到这儿。孩子还小,你帮忙照看一下,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替你,到时候你再参加审讯。” 不用出外勤,这是雷跃对虎平涛的特殊照顾。 …… 抓捕过程很顺利,没有警匪片里惊心动魄的街头飞车,也没有案犯困兽犹斗的拼死挣扎。王双双直接扣住李丽红的手腕,将其整条胳膊反转,在身后铐住,其他人在旁边协助……差不多过了一个钟头,虎平涛看见李丽红从警车上被押下来,直接送进了审讯室。 李凌带着一队人,从李丽红租住的房子里搜出一千多元现金。 晚些时候,何萍打来电话:对南泉村老宅的搜查结果,只找到六万三千多的现金。这些钱藏在床下内墙的一个暗格里,表面用土坯和砖块填充,还有好几个瓦罐挡在外面,位置非常隐蔽。 “现在找到的赃款总数还不到十万,李荣凯那个案子起货量很大,光是我们现场查获的海洛因就多达两公斤,而且是没有掺兑过的纯货。李荣凯是贩毒集团的高层人物之一,当年从他手上流经的毒品总量超过一吨。他与李丽红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综合李松提供的线索,李丽红藏匿的赃款不会低于五百万。” (注:纯海洛因不能直接吸食,必须掺入一定比例的面粉、糖末、盐、滑石粉。警匪片里经常提到的“毒品拆家”,就是指各种杂质掺入海洛因的过程。按照一兑六的比例,甚至更低,毒品利润极高。) 雷跃神情严肃:“好好在那间房子里找,扩大搜索范围。很明显,李丽红不可能把这么大一笔钱放在出租房,她唯一能藏钱的地方就是南泉村。我这边立刻安排审讯,你在那边接着找,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整个缉毒队都在忙碌,相比之下,虎平涛显得很清闲。 他时刻专注着审讯室那边的情况。 与所有被抓的嫌疑人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李丽红抵死不认。 审讯人员出示了大量照片,尤其是那些被她扔掉的食物,面对保洁公司开具的工资单,李丽红变得紧张又惶恐,她无法解释金钱来源,一直在支支吾吾,东拉西扯。 下午六点,她的女儿李娜被接了过来。透过审讯室半开的房门,看着被社区工作人员和一名女警送进办公大楼的女儿,李丽红彻底崩溃了,她不再抗拒,开始一点点说出审讯人员期盼已久的内容。 几年前,李荣凯找到李丽红,姐弟相见,抱头痛哭。控诉父母狠心之余,李荣凯给了李丽红五百块钱,豪气干云,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用力拍着胸脯,口口声声:“姐姐你这些年太苦了,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一个月后,李荣凯又来了,又给了李丽红五百块。 李丽红觉得生活有了希望,脸上也有了笑容。这些钱虽然不多,可她更看中这个亲弟弟对自己的态度。尤其是李荣凯前后两次来家里探望,都给女儿带了礼物:一套漂亮的公主裙,一套价格昂贵的乐高积木。 令人高兴的好日子过了半年,李荣凯前前后后总共来了七次,每次给李丽红的钱从五百至一千不等。这相当于她小半个月的工资。对这个弟弟,李丽红也给予足够的照顾,每次都会准备一桌好菜。 一天深夜,李荣凯敲响了她的房门。 “那天晚上我女儿已经睡了。他扛着一个很大的麻袋,很牢实的那种。我的天啊,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一摞一摞的,整个口袋里都是。我被吓坏了,以为他抢了银行,可他却说这是公司的钱,暂时存在我这儿。” “他一直不肯告诉我究竟在做什么生意,只说我们姐弟俩以后就靠这些钱养老。这钱有我的一半。他接下来要出国做一笔大买卖,回来以后就不干了,带着我和女儿去南边,买套房子好好生活。” “装满钞票的口袋一共有三个。我当时没敢数,用塑料袋一层层裹好,再用防水膜封口。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把这些钱分批送到南泉村老宅,找地方埋起来。城里的房子太小了,而且不是我的,随便进来个人就能找到这些钱。” 按照李丽红的供述,何萍在南泉村老宅后面废弃的茅坑里挖出了三个钱袋。 之所以选择这里藏匿,李丽红有着充分的理由:离开村子来城里打工,那个茅坑早就不用了。虽说村里人都有积肥的习惯,却都是用各家茅坑的存货。她分几次把这笔巨款偷偷运往乡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刨坑挖土。 村子里的各家厕所都差不多,深度半米的坑,表面架着两块木板,外面用土坯砌墙,留空一面作为入口。 废弃的茅坑早已干燥,李丽红常年做体力活,挖坑对她来说不算难事。村里各家都隔得远,茅房位于屋后的菜地,刨坑的响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等到把钱袋埋下,李丽红用锄头拨拢茅坑周围干燥的硝土,在底部覆上了厚厚一层,浇上水,这才回到屋里清洗。 很少有人会想到粪坑底下藏着钱。何况浇水过后,茅坑表面粘糊糊的一层,散发出浓烈的臭味,看着就觉得脏。 “我数过,总共是两千两百七十万。一捆捆的,用橡皮筋扎好。荣凯说了,这些钱都“洗过”,很干净。” 这里说的“洗”,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洗钱,而是毒贩对新旧钞票的更换。有经验的毒贩都不会使用新钱,尤其是刚从银行里取出,连号的那种。贩毒集团有专门的财务人员,他们把交易过程中得到的新币换成旧币,通常的折损比例为百分之十,最高达到百分之三十。 (参考墨西哥毒枭加拉多。) “那些钱埋下去就不好再动,我拿出十万块藏在屋子外面的枯井里。上次你们搜查的时候没找着,我就把钱带回屋里藏在床底下。” “这些年我过的挺不容易,手里有这么大一笔钱,却不能吃也不能用。荣凯被抓进去了,他之前就再三叮嘱我:不等他出来,这笔钱绝对不能动。照他的说法,除了你们警察,还有他的仇人也在盯着我。我被吓坏了,前些年一直老老实实,紧巴巴的过日子。” “没钱的日子难啊!我女儿从小时候就身体不好,每到冬天,不是咳嗽就是感冒。我文化低,除了扫大街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虽说公司里对我挺照顾,经常给加班,一个月下来也能多个两、三百块钱,可是比起医药费,还是不太够。”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就回了一趟老屋,从床底下拿了五百块钱。我不敢去银行,荣凯说过这钱绝对不能存,银行和你们警察有联系,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找上门来。所以我每次回南泉村,带出来的钱都不多,有时候几百块,最高不超过五千。” “这些年一直没人找我,胆子也就大了。说实话,新衣服新鞋什么的,我不稀罕。“树大招风”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在保洁公司每个月的收入,只够日常花销。我不明白,商店里那些衣服凭什么标价几千上万?我实在看不出究竟是哪里好。” “那次我接女儿放学,路过麦当劳,她说想吃冰激凌,说她们班所有同学都吃过,就她没有,不知道什么味儿……” (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与投票,我爱你们)</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节 凶杀迹象 “我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已经够苦的了,生下来就被爹妈送给别人,养父母总拿我撒气,我从小就给他们做牛做马。我不能让我女儿也过苦日子,她就那么点儿要求,就一个冰激凌啊!” “从那天起,我就偷偷摸摸从外面买吃的带回家。我不敢买新衣服给我女儿,但我可以让她吃上更多的好东西。” …… 办公室里,虎平涛注视着那个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小女孩。女警和社区工作人员买了一堆零食,她却不感兴趣,不是因为忙于学习,而是“这些我都吃过,不好吃。” 雷跃接到何萍打来的电话,她的语气充满亢奋和激动:“雷队,找到了,三个钱袋,都是防水包装。具体的数目正在清点,都是人民币,目测超过两千万。” 雷跃随口吩咐了几句,挂断电话。 他有些感慨,其实李丽红没撒谎,她过得的确艰难。 李广益也有同感,压低声音道:“李丽红没有直接参与贩毒案件,只是藏匿赃款。她那个女儿太小了,才上小学三年级。我说,在符合规矩的前提下,还是尽可能给她争取轻判吧!回头跟监狱那边打个招呼,对她多加强教育,争取减刑。” 雷跃没有直接答应。他凝神思考了很久,慢慢地说:“这只是初审,很多信息还需要验证。你给监狱那边对接一下,最好明天就对李荣凯进行审讯。李丽红一直声称她对李荣凯贩毒的事儿不知情。这知道与不知道,在法庭上是很重要的判决依据。两千多万啊,金额太大了,咱们这次一定要从严从细,不能像上次那样,因为没找到赃款就匆匆结案。” 李广益点点头:“好的。” …… 办公室,李娜的作业已经做完。女警从食堂给她打了饭,吃完以后小女孩要喝水,虎平涛拿了个纸杯,从饮水机上接了水,递到她面前。 “叔叔,再给我个杯子好吗?”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虎平涛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新纸杯。看得出来,小女孩正在玩某种游戏。 她把两个杯子重叠,然后分开,把杯子里的水倒进另一个杯子,嘴里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打开文具盒,拿出铅笔,在杯子里来回搅拌。 陪同的女警看着觉得有趣,俯低身子笑着问:“你在玩什么?过家家吗?” 小女孩仰起头,胖嘟嘟的圆脸很可爱:“我在兑药。” “这是药?”看着杯子里的净水,女警脸上笑意更浓了:“这能治病吗?” “能!”小女孩回答得很干脆:“以前我妈妈就是这样兑药,给爷爷奶奶吃。” 听到这里,虎平涛脸上的笑意凝住了,他感觉脑子里猛然出现了一些从未想到过的画面。 非常模糊,还有很多难以捉摸的信息。 他不顾膝盖上的伤痛,连忙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近处,半蹲着身子问:“你妈妈以前是怎么兑药的?” “跟这个一样。”小女孩指着杯子里的水,认真地说:“那种水很难闻,很呛,爷爷奶奶喝了以后就睡着了。” 虎平涛感觉浑身上下不寒而栗。 他盯着小女孩那双天真的眼睛:“娜娜,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 “知道。”李娜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妈妈那时候还给我穿白色的衣服,给我衣服上套了个黑色的布圈。” 虎平涛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站起来,对不明就里的女警道:“麻烦你看着她,我出去一下。” “好的。”女警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突发情况。”虎平涛没有解释,他伸手指了一下正在玩纸杯游戏的小女孩,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一定要看紧她,我很快就回来。” 走出办公室,虎平涛拿出手机,拨通了雷跃的号码。 “雷队,李丽红案有新情况。” 雷跃在电话那端怔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发现了什么?” 虎平涛一字一顿地说:“我怀疑李丽红养父母误饮假酒的那个案子,她本人就是凶手。” …… 半小时后,王雄杰带着几名警员匆匆走进了缉毒大队办公室。他们同时带来了临时从电脑里调出,关于李丽红养父母案件的所有资料。 雷跃已经泡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几个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看着坐在对面的虎平涛,雷跃好奇地问:“小虎,你为什么会想到是李丽红杀害了她的养父母?” “她的女儿一直在玩兑药游戏。”虎平涛认真地说:“游戏,是一个人童年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来说,三岁左右形成的逻辑思维将影响一生。在这个时间段,小孩子是没有善恶判断能力的。他们的世界观和思维意识主要来自父母,以及身边亲近的人。比如关系密切的亲属,或者幼儿园老师。他们会模仿这些人的语言和行为,甚至在大脑深处形成永远的烙印。” “适合小孩子玩的游戏很多,但很少有人会教孩子玩兑药。当然,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医生或者药剂师的孩子就会玩这个,工程师或者数学教师也会教孩子用不同的容器调兑液体,进行早期的逻辑训练。可是李丽红不同,她受教育程度不高,从她对食物的态度就能看出,她对孩子的早期教育方面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与其说她对食物有一种报复性的消费欲望,不如说是强烈的占有欲。那是潜藏在贫穷深处自卑感,突然暴富后无法压制,井喷式爆发出来的狂热冲动。” “一只烧鸡,只吃鸡腿和翅膀。一盒蛋挞,吃掉了四个一半。一盒巧克力,只吃了三分之一。这些食物都不便宜,普通的工薪阶层也不敢说是每天都买,而且整只整盒的买。李丽红前些年是很小心的,不敢吃也不敢用,生怕花钱引起我们的注意。后来她觉得风头过了,就开始报复性消费。我相信她所说那些关于她女儿的故事不会假,然而问题就在这儿:李丽红从未想过要以更加聪明的方式改变生活。她宁愿每天都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服,也要偷偷花钱购买普通人难以问津的奢华美食。以极其贪婪、浪费的方式,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欲念。” “她养父母误引假酒致死,可警方一直没有抓获犯罪嫌疑人。当时的资料表明,酒的来源可能是村子的一个酒坊,在制酒过程中掺兑了一定比例的酒精和香精。而且那些酒早在案发前两个月就被李丽红的养父母买回来,原本是打算中秋节的时候喝。李丽红当天从镇上买了些猪肝和猪肉,炒了几盘菜,于是他们把酒拿出来,当时喝了就人事不省。” “当时尸检结果显示死因是乙醇中毒。”王雄杰谈起案情就不再嘻嘻哈哈,他把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些资料,递给坐在旁边的雷跃:“我们在现场,也就是李丽红在南泉村的老宅里,找到了小半桶还没有喝完的散酒,检测后发现工业酒精比例极高。这种酒别说是喝了,随便用打火机就能点燃。当时我们也怀疑过这个案子可能是他杀,可是找不到酒的来源,李丽红和村里的人都说死者夫妻俩常年酗酒,每次都用大号塑料桶去外面买酒,数量很大。村里人曾经问过他们在哪儿买的酒,他们怎么也不肯说。” “技术科对剩下的酒做了化验,少喝点问题不大,喝多就不一样了。” 雷跃很疑惑:“远亲不如将近邻。一般来说,只要关系不是很差,应该不会隐瞒买酒之类的信息。” “你不知道,那夫妻俩是真不会做人。”王雄杰拿过雷跃手中的文件,抽出一张,用手指点了点中间的部分:“这是当时给他们邻居做的笔录。人家说了,李丽红的养父母前前后后好几次卖酒给他。酒的质量并不好,可价钱也不算便宜。很明显他们在中间赚了一道,这夫妻俩没有经营酒坊,显然是从外面低价买回来,主要使他们自己喝,顺便再卖一点儿。” 李广益聚精会神看着文件,他用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正在思考的大脑使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既然邻居从李丽红养父母那儿买过酒,他家里应该还有喝剩下的。老王,怎么你们查案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个,拿两家的酒做个对比化验?” “胡说什么呢!你当我这么多年都是吃干饭的?”王雄杰被他说得很不高兴:“邻居家里的酒一个多星期前就喝光了,装酒的空瓶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这是案子的疑点之一,我带着人在南泉村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对李丽红的讯问也没有结果,只能按照程序暂时结案。” “李丽红这个女人很不一般。”虎平涛目光中释放出深深的思索:“从她对食品包装和各种垃圾的处理手法来看,李丽红有一定程度的反侦察能力。尤其是那天乘班车去南泉村,她来回全程都在装睡。这表明她对外界环境已经产生了以自我封闭为手段的戒备意识,并且“装睡”这种方法进行自我防护。” (推荐亚哈巴洞主的作品《您好,吗!蜜警官》,作者是体制内的警察哦!)</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节苦命的女人 “我有个想法。”虎平涛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王雄杰,语调变得有些古怪:“王队长,有没有这种可能……李丽红养父母死亡的那个案子,邻居家里装酒的空瓶忽然不见了,会不会是李丽红搞的鬼?” “她当然不会教她自己的女儿用纸杯玩兑药游戏。李娜之所以会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当时看到了李丽红把工业酒精掺到酒里的全过程。” “上次在南泉村,我观察过李丽红的老宅。咱们滇省老式民居的建筑,大多是“一颗印”或者“半颗印”的模式。李丽红的老宅属于“半颗印”。按照家庭里的辈分排序,她和她女儿只能住在侧面的耳房。李娜有很大的几率亲眼目睹掺兑过程,可她当时还小,无法形成逻辑意识,进而形成了模糊的游戏概念。” (注:一颗印的建筑模式,书友们可自行百度,有很详细的介绍) 王雄杰惊奇地叫道:“小虎,你行啊!刚调到缉毒队才几天,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如果李丽红养父母的那个旧案真是她干的,我说什么也得给你请功。” 没有人附和他的话,虎平涛只是腼腆地笑笑。包括雷跃在内,所有在场的缉毒大队成员全都保持沉默,用各自不同,却夹杂着惊讶和复杂的眼睛看着虎平涛。 足足过了半分钟,李凌才发出近乎呻吟的叹息:“小虎,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啊……我跟何萍盯李丽红半年多了,南泉村前前后后去了十几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她家的老宅。可我们就是没往这方面考虑,从没想过她们家以前的居住情况。” “我们真的要拓展思维了。小虎对案情的细节分析很到位,帮助我们填补了很多以前忽略的部分。”雷跃端正地坐在那里,双腿分得很开。职位加上高大的身材,使他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威严:“以空酒瓶和掺兑这两个疑点为突破口,立刻对李丽红进行第二次审讯。” …… 我叫李丽红。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家里穷,粮食不够吃,父母才把我送给了别人。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这是一笔肮脏透顶的交易。 两家都姓李,还是远房亲戚。说起来,那点血缘关系实在很淡,以前我一直叫她“姨妈”,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养母。 过继的那年,我七岁,养母的儿子十五岁。 他们找我亲生爹娘谈条件的时候,话说的很好听:他们的儿子很喜欢我,大家都在一个村里,彼此都认识,以后走动起来也很方便。 那时候我妈已经怀了二胎。在村里人看来,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媳妇。我爹娘精打细算,觉得与其花费粮食把我养大再嫁出去,不如趁着现在有人愿意要就赶紧出手,于是用我换了两千块钱。 后来我才知道,养父母的儿子已经馋我很久了。他在县城上中学,成绩不好,看了一些带颜色的书,对小女孩产生了极其邪恶的另类兴趣。 他不敢对县城的小女孩下手,就把目光转向了村子。他在家里已经闹了很久,又是摔东西,又是绝食,目的只有一个:不想继续上学,一定要在今年结婚。 农村结婚比城里简单。只要相互愿意,摆上几桌酒,大伙吃一顿,搬在一起住,就成了夫妻。 那些年不像现在,没人在意什么结婚证。很多都是先办事后领证,还有年轻夫妻带着娃娃一起去民政局补领……很多,很多。 以自杀为借口的威胁对他父母很管用。他如愿以偿,喜笑颜开看着我成为了他的“妹妹”。 他爹娘,也就是我的养父母,那是两个狡猾的老杂种。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我当做儿媳妇看待,就算他当天晚上强行爬上我的床,老两口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我那时候不懂法,如果换了现在,我肯定去派出所报案。 他们只是把我当做家里的免费劳动力,他们无良儿子的免费玩具。我不止一次听见他们偷偷在背地里商量:儿子好歹是上过高中的人,娶我这个村妇一点儿也不匹配。等过几年,儿子去外面工作,就另外找个好的,漂亮的,有钱的城里女人。反正没领结婚证,当初跟我爹娘谈妥了也是“领养”关系。要是有谁看上我,就把我当他们的女儿嫁出去,还能多得一份彩礼。 我一直生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 我怕他们把我卖了。 我每天都要忍受那个满脑子都是带颜色思维疯子的蹂躏。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病,叫做“恋童癖”。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长大了,也麻木了。 娘,我的亲娘,生了个弟弟。 他知道我是他的亲姐姐,经常过来看我,还偷偷给我买糖吃。五分钱一大坨的“绞绞糖”,吃在嘴里很甜,我却哭了。 弟弟对我是真的好。他看到那个疯子经常打我,就抡起棍子上去拼命。弟弟太小了,反被疯子打了一顿。我扑过去抱着荣凯,疯子连我一起打。 弟弟长大了,考上中专,去外地念书的时候,爹娘摆了几桌酒,请村里的亲戚朋友过来一起庆祝。我爹喝多了,醉了就再也没醒过来。我就是那时候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假酒”。因为我是直系家属,在县卫生院和殡仪馆的时候听人讲解,才知道什么叫做工业酒精,什么叫做乙醇中毒。 冥冥中很多事情都有关联。我爹下葬后的第二年,我娘清明上坟,横穿公路,被一辆汽车撞死了。 我一点儿也没哭,只是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在外面上学的弟弟。荣凯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姐,等我以后有出息了,带你离开那个家,远远离开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我知道荣凯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不要误会,我和荣凯之间只有亲情,没有掺杂其它成分。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 疯子是个很懒的人,他高中毕业就一直呆在家里,从不下地干活,也不愿意去外面工作。从我被领养的第六年,村里就开始了扶贫计划。疯子先是说要养羊,却把村干部送来的羊羔宰了下酒。他爹妈也好酒,欺骗村干部说要养鸡,结果养了几个月,把半大的鸡苗一只接一只煮了喝汤。 地里的农活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我老得很快,邻居都说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几岁。 我能说什么呢…… 难道告诉所有人,我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现在就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 疯子不爱干净,连续几个星期不洗澡,晚上睡觉也不洗脚,每次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他下面臭得熏人。我稍微抱怨几句他就打我。后来我烧了热水,端着盆送到面前,他说我是“穷讲究”,还把水盆端起来浇在我身上。 疯子讨厌我,他对我的态度早已不如从前。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他不喜欢长大的女人。疯子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偷偷翻看过,内容很恐怖:他盯上了村里另外几个女孩,年龄最小的只有五岁。 公路修到了南泉村,有些城里人自驾来山里渡周末。那时候还没有农家乐,我们觉得平常的景色,他们却很喜欢。 有一天,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村里,走累了,想找户人家花钱买顿饭吃。这种事现在很平常,可在那时候却很新鲜。他们遇到了我养母,被接到了家里。 我一看就知道养母那条老狗没安好心。她显然是看上了那对夫妻的孩子,把人家引过来,存心想要使坏。疯子很狡猾,就算他没想过要杀人灭口,却可以找机会与那个女孩单独呆在一块,摸摸抱抱什么的。那个小女孩才几岁大,就算被占了便宜也说不出来……我那天在院子里连砸了好几个碗,又哭又骂,故意提醒他们。看到这种情况,那对夫妻自然不好意思再进来,于是找了个借口,带着孩子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我差点被疯子打死。差不多有我胳膊一半粗细的棍子,被他打断了两根。我在床上躺了两天,还得挣扎着爬起来,给他们一家三口做饭。 那时候不懂法,压根儿没想过要去告他。 我也没告诉荣凯,弟弟要是知道了,肯定回来跟疯子拼命,我不能让弟弟自毁前程。 那年冬天,趁着农闲,我新造了一间茅房。这是村里的老习惯,茅房每隔几年就得新造,旧茅坑旁边和下面的土都可以挖出来堆肥。这样一来,住处会变得很干净,还能节省一笔化肥钱。 我把茅坑挖的很深,两米多,连地下水都渗出来了。自建茅房不费事,弄上百十块转头,加上一些土坯就行。那对老公母看着我忙里忙外,非但袖手旁观,还嘲笑我是个傻子。 村里的茅房没那么多讲究,找两块木板架在坑边就行。新茅房建起来半年多,我一直偷偷往里面放水。别人一年才能积起来的肥量,我这边只看坑边漂起来的湿线,早就超过了别人一半还多。 (推荐兰城洞主的作品《边关铁警:探案先锋》,作者是体制内的警察哦!)</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节 善恶根源 蹲坑上的那两块木板我一直在动手脚。主要是往上面浇水,还有就是平时吃饭剩下的汤水。虽然没念过初中,但小学时候来村里支教的老师讲过几次化学课。我知道盐和糖对很多东西都会产生腐蚀效果,那两块踏板早晚会出问题。 有一天半夜,疯子半夜起来拉屎,踏板断了,他掉在粪坑里一直扑腾。我在床上听得很清楚,不敢笑,只能用棉被塞住嘴,等到天亮。 小时候我就听老人说过,掉在粪坑里一定不能慌,更不能胡乱扑腾。得憋着气,一点点挪到边上,保持身子向上,不能让鼻孔被糊住,然后再喊救命,求人帮忙给拉出来。 粪坑我挖得很深,下面全是脏水,光是想想就知道疯子掉下去又漂起来,上面那层大便直接糊在脸上,他一张口喊叫就往嘴里灌……那天晚上他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反正我从头到尾就没听见他喊救命。那对老公母住在前屋,隔得远,等到早上起来,他们那个又蠢又懒又好色的儿子,已经在粪坑里被泡得浑身发胀,活像一头宰杀以后吹起来的猪。 老两口哭天喊地,死人这种事情肯定要报警。派出所的警察来了,一直在勘察现场。老两口哭骂着说我是凶手,但我有不在场证明,脚印什么的也证明当时只有疯子一个人……最后,案子定性为“意外死亡”。 那对老公母可能是想开了,也就没继续骂我。 第二年,他们找了个男人,让我嫁过去。 那男人是外村的,比我大了整整十七岁。模样长得丑……我当时就不同意,老两口就关门来打我,威胁我,说他们知道疯子死的事情跟我有关,如果拒绝出嫁,他们就去派出所找警察说明情况。我被他们一吓一诈,也就怕了,只好答应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男的是孤儿,以前家里穷,就去外面打工,挣了些钱,但人长得难看,脸上还有两个瘤子,年龄大了,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老两口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们存心不想让我过好日子,想要把我送进监狱,却又想从我身上赚钱,就跟人家要了三万块的彩礼,把我当做女儿嫁了出去。 丈夫对我很好。 可能是因为我比他年龄小的缘故,他很疼我。虽然给了很多彩礼,但他一直对我很不错。结婚大半年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幸福。 人长得难看又怎么样?只要心眼好就行。 反正我爹娘都死了,日子一天天过着也有了盼头。荣凯放假的时候回来,他私下跟我说:这男的不错,有资格让他叫“姐夫”。 我怀孕了。 说起来挺好笑的。跟疯子在一起那么多年,我的肚皮一直没见动静。他和他爹娘成天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说来说去还是他们自己儿子的问题。 张福祥,这是我丈夫的名字。 他是个老实人,说是必须带着我回娘家一趟,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养父母。 老公母隐藏得非常好,村里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和疯子之间的真实关系,认为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我原本不想回去,那个地方让我感觉恶心。可是仔细想想,我还是同意了。对一个女人来说,怀孕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尤其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以这个为借口打骂我,我必须让他们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我如愿以偿了。看着养父母扭曲的脸,我觉得扬眉吐气,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笑一场。 我高兴得太早了。 第二天,养父说是上山拾菌子,要我丈夫跟着他一起去。 (关于云南野生菌,书友可自行百度。) 拾菌子必须起得很早,天不亮就得上山。赶着太阳出来的时间,才能在松毛窝和山箐里找到最新鲜的野菌。 (注:松毛窝,针松落叶在树下堆积,覆盖土壤保湿,夏季气温上升,潮湿闷热,形成适合野生菌生长的环境。) 中午,养父一个人回来了。他急急忙忙叫了几个人,说是我丈夫脚滑,从山上摔了下去。 当时我听见这消息就昏了过去。 他们在箐沟下面找到我丈夫的尸体。 派出所的人又来了。村里连续死人,警察很重视,他们带着我养父,沿着之前的路线走了一遍,直到后山的悬崖。 那里有一个松毛窝,几朵青头菌从那里冒出来。一条很窄的土路通往那里,两边茂密的杂草盖住了悬崖缝隙,加上常年堆积在表面的落叶,稍不小心就会一脚踏空。 我丈夫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掉落在箐沟里岩石摔砸形成的伤口。他从两百多米高的山崖上掉下来,脑袋砸在石头上裂开,露出白花花的脑浆,眼珠子飞到十几米外,被几块石头挡住,泡在溪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又圆又白。 调查结果是“意外坠亡”。 我知道这是养父母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给我们上过一堂法制科。当时我听不太懂,后来我对来支教的老师提了些很幼稚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所有的坏人都能被警察叔叔抓住吗?” 那个从城里来支教的老师很认真,她查了些资料,告诉我:命案的侦破率大约在百分之七十五左右。这是所有案件类型中最高的。财产类案件的侦破率最低,还不到百分之二十。 大概是因为被迫辍学的缘故,我对小学时候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晚上,我前思后想,把整件事情想了个明白。 自从疯子死后,养父母从就没打算放过我。 他们不敢做的太明显,也没有急于下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谎话之前,必须先说几句真话”。他们也一样,想杀了我,就先对我好。虽然给我找丈夫这件事没安好心,但我毕竟是嫁了出去。婚后也回了几次娘家,在村里人看来一切都很正常。 后山上悬崖边的那个松毛窝,是养父早已选定的位置。那条路很偏僻,极少有人走。“拾菌子”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山里人都懂得“养窝子”,就是在以前捡到菌子的地方,不把菌子的所有根部挖断,特意留下一小部分养着,过段时间它还会继续生长。 那个老杂种肯定是带着我丈夫上山,故意带他去悬崖边,装作发现了菌子,指给他看那一窝刚发出来的青头菌。我丈夫没有怀疑,走上那条小路,老杂种在后面用力一推…… 这只是那对老公母算计的一部分————丈夫死了,我只能回家。丈夫那边只有他一个人,遗产虽然不多,却毕竟也是一笔钱。按照法律归我所有,而我是他们的女儿,这一切就变成了他们的东西。 我活着,就是一棵摇钱树。 他们还会让我再嫁第二次、第三次。 想通了这一切,我决定逃跑。 但我不能就这样走,我要为丈夫报仇。 两个老杂种一直催我把孩子打掉,我坚决不从。他们每次威胁我,我就大声喊叫,说丈夫留下的遗产没他们的份,这样一来,他们怕了,后来就不提了。 当时我已经把丈夫的房子卖了,土地交给村里,换了一笔钱。为了防止那两个老杂种做手脚,我把大部分钱寄给在外地读书的弟弟,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 老两口喜欢喝酒,我就用这些钱给他们买。 我知道喝酒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女儿出世了,从小都是我带着她,一刻也不敢离开。就这样,直到三岁。 那段时间我一直没出去,借口说是要呆在家里带孩子,兼做农活。我给他们钱,让他们自己买酒。老两口每次都要买十几斤,没事就炸盘花生米,随便炒个菜,一喝就是一整天。 我找了个小本子,记下他们每次买酒的时间。 我看见邻居找他们买了一瓶酒。 当时我想要阻拦,又怕引起怀疑,只好在邻居买酒之后,经常去他家里串门。他把酒瓶摆在柜子上,每天都会喝两杯。我掐算着日子,以“借菜”为由头,从镇上买了两瓶清酒送给邻居。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我家的韭菜长发了,你要吃就过来割一些。我家的黄瓜豆角上棚了,你喜欢就过来摘点儿。这叫“借菜”,只要不是数量太多就没问题。 礼尚往来,你借我菜,我送你酒,谁也挑不出毛病。 我算好了送酒过去的时间,刚好邻居从我养父那里买的酒喝完。他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在推辞,我就当着他的的面,把其中一瓶酒盖子打开,说“酒都开了,你不要就浪费了。”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理由。 我在他家里坐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悄悄偷走了那只空酒瓶。 算着日子,过了一段时间,邻居差不多喝了一瓶多的酒。 那天晚上,我半夜爬起来,从床底下搬出早就准备好的工业酒精,兑进老公母装酒的大坛子里。 之前的一个多月,我断断续续都在兑着,只是数量不多,想看看他们喝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推荐居业洞主作品《洞鉴黑白》,作者是体制内的警察哦!)</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节 伤感 以前我掺的少,他们喝了以后说这酒“后劲大”,喝过以后头疼得厉害。 当时我很害怕,毕竟杀人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我做梦都希望他们老两口下地狱见阎王,但我不想跟着他们一起死。 第一次掺的酒精不多。 第二次的数量增加了一倍。 第三次我决定下狠手,因为那时候邻居已经开始喝我送过去的第二瓶酒。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天正好是我养父的生日。村里不像城里,生日时间不管阳历,只看农历。我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家里,打扫门口,洒水净街,然后带着我女儿赶早出门去集上割肉买菜。 我是故意这样做,让左邻右舍都知道我有充分的理由做好菜摆宴席。我的养父母对此很意外,却没有起疑心。他们看着我杀鸡炖汤,炒猪肝,做红烧肉,炸洋芋片,还拌了他们喜欢吃的皮蛋……烧菜的时候我故意把大门敞开,让过往的人都能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 南泉村不大,很多人都知道那天我养父过生日。 下午炖肉的时候,我故意装作站在大门口乘凉,招呼过往的熟人,请他们晚上来家里陪我养父喝酒。 我邀请的都是女人。岁数没我养父那么大,而且都是在村里闲话较多,身边也围着很多闲散男人的那种。 的确有两个女人动心了,可她们还没进门就被我养母冷嘲热讽挡了出去。眼看着锅里的炖肉熟了,我去厨房里端菜上桌,我养母还站在门口跟一个女人对骂……她们谁都没有看见我在冷笑,然后走进里屋,告诉我养父,可以吃饭了。 他们每次买酒都用塑料桶装好运回来,倒进内屋的一个大瓦缸里存着。 养父用提斗从瓦缸里舀起两壶酒,兴高采烈坐下来边吃边喝。养母是个贪嘴的,她随便吵了几句就折返回来,忙不迭的喝酒吃菜。 按照村里的规矩,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我和女儿在院子里靠近大门的位置摆了些菜,坐在那里吃饭。那里很敞亮,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能看见。 两个老杂种喝多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我耐着性子跟女儿吃饭,直到天色晚了才站起来收拾碗筷。 村里人都知道老两口好酒,从门口经过的人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等到我在屋里叫着跑出去,喊人帮忙的时候,很多人都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是喝醉了,只要睡一觉就好。 很多了与醉死的区别很大。进屋帮忙的那些人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劲,赶紧叫来了村长和支书,打电话给医院。等急救车来了,医生一边给他们灌氧气,一边把人抬上车,我也跟着一起……还没到医院,两个老杂种就蹬腿儿咽气了。 派出所的公安又来了。 接连死人已经引起警察怀疑,他们里里外外到处搜寻,但没有找到证据。 说起来,杀人这事儿的确要早作准备。 如果不是我前些年就买好了工业酒精,藏在瓦罐里,用塑料布和泥巴封上口,埋在地里,就这样冒冒失失临时出去现买现用,警察肯定顺藤摸瓜查到我身上。 两个老杂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喝酒。这些年我一直在装模作样,他们每次喝酒我就往外跑,逢人就哭诉说他们喝了酒乱打人。这事可不是我胡编乱造,左邻右舍都能作证。就在我丈夫死的前一年,养父喝多了,半夜摸进村公所,在村长的办公室里睡了一整夜,第二天被人发现,用冷水泼醒……这事被当成笑话,就连外村的人也知道老两口在这方面的名声。 当时办案的警察审过我,我抵死不认。装工业酒精的瓦罐我早就砸成碎片,埋在附近的山上。家里存酒的大瓦缸里剩酒不多,警察肯定能化验出掺了酒精。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楚,很多村里人都在喝假酒,还有掺了水的包谷酒。反正我滴酒不沾,不管警察怎么问,我就一句话:“酒不是我买的,我和女儿当时坐在院子里吃饭,不知道他们究竟喝了多少。” 警察在村里走访,几乎所有人都说“这事应该不是李丽红干的”。倒不是说我平时在村里名声有多好,而是这些年他们都看着我受苦受累,就像一个奴隶,早就习惯,彻底麻木。 还有就是养父母在村里不受人待见。尤其是在喝酒这件事情上,每逢村里婚丧嫁娶,逢年过节,他们都会喝得烂醉如泥。这事有很多人作证,派出所的公安也就逐渐打消了怀疑。 我带着女儿离开南泉村,去城里打工。那个家对我来说充满了肮脏、可怕的回忆,我永远也不想回去。但死过人,而且还是死了好几个人的房子根本卖不掉。我只能让老宅空着,土地交给邻居,每年换点粮食和蔬菜。 你们公安真的很厉害,事情过了那么多年都能被你们查出来。说起来也是我疏忽大意,当年给大瓦缸里掺工业酒精的时候,女儿就在旁边。没想到你们居然能从这方面看出破绽,把当年的案子联系起来……杀人偿命,反正这辈子我也活够了,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只是不要为难我女儿和我弟弟,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 审讯结束,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五点。 雷跃没穿外套,衬衫衣扣大半是解开的,露出左右各半边发达的胸肌,还有浓密的胸毛。 加班的时候没人在意形象, 他站在走廊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站在旁边的虎平涛:“来一根?” 虎平涛摆了摆手:“我不会。” “烟酒茶不分家,干我们这行,慢慢的你就会了。”雷跃自嘲地笑笑,把那支烟塞进嘴里,左手挡着风,低头把烟凑到扳开的打火机上点燃,用力吸了一口,感受着尼古丁徐徐进入肺部,进而对神经产生的刺激效果,他脸上浮起忽忧忽喜的神情。 “我也没想到这案子会变成这样。本来只是追查毒资,却牵连出多年前的杀人案……抛开案件本身不说,李丽红这女人的确很可怜。昨天初审的时候,李广益还跟我说起,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她从轻发落。毕竟她女儿还小,这个年龄就没了爹妈,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虎平涛阴郁的心情在脸上一览无遗。案子破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穿透重重迷雾找出真相的快乐与兴奋,只有深深的思考。 “李丽红当年为什么不报警?”他转过身,看着左手按在栏杆上,昂首挺胸大口喷吐烟雾的雷跃:“她的情况属于非法收养,她养父母儿子的行为是强**女。就算李丽红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可她后来嫁了人,成了家。既然能判断出丈夫坠落山崖不是意外,而是有预谋的凶杀,为什么不对办案的警察说明情况?” 雷跃双脚分得很开,站姿稳定,仿佛钉在那里。他用力吸着烟,燃烧的微红烟头瞬间变得闪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短。这股浓烟被雷跃牢牢锁在肺部,足足过了十秒钟才从鼻孔里徐徐喷出。 “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正常合理的方法去做事。”雷跃用手指轻轻弹着烟灰,布满胡茬的脸上很是感慨:“十多年前……咱们不说那么久,就说五年前吧!那时候的法律法规与现在比起来,都有着很大的区别。咱们干警察的也要读历史。中国以前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后来经历了辛亥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咱们不评价政治,你看看电视上的国外新闻,中东地区,还有非洲,那些国家常年爆发战乱,一帮傻逼为了权力争过来打过去,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所以在战争的基础上建立国家,旧政府留给咱们的是一个烂摊子。” “小虎你想想,四九年建国,那时候的社会是什么样?真正的百废待兴啊!光是打土匪就花了好几年时间,同时还要进XJ援XC。要是没有那时候领导人的雄才大略,咱们国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就说宪法吧!从建国到现在,前前后后修改了很多次。为什么?因为社会发展与法律法规之间必然会产生矛盾。十年前制定的法律现在有用吗?肯定有用!但其中的细节部分也肯定不符合某些社会现实。” “我刚进警队那会儿,跟着老师学勘察。那时候破案条件简陋,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科技辅助手段。我老师是全国有名的脚印专家,他那双眼睛是真厉害,凭着现场提取的一枚脚印,就能把罪犯从怀疑人群里找出来。”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师没有藏私,他专门开了个培训班,可真正学出来的没几个人。警校有开痕迹学这门课,但理论在实际方面的运用很难。尤其是各人不同的逻辑思维,对线索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误判。” (推荐龙掌洞主作品《小城法医》,作者是体制内的警察哦!)</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节 法律与职责 “现在的科技发展是日新月异啊!远的就不说了,二十年前,电影《碟中谍》里出现了很多微型监听和监视设备。以现在的眼光看,也就相当于一部智能手机,同时具备了录音、录像、拍摄、信息发送等一系列功能。你再回过头看看咱们建国初期的谍战片,无论微型照相机,还是监听录音设备,根本比不上智能手机。” “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感受到时代的变迁。刚建国的时候,咱们国家文盲比例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那时候全社会对法律的理解和认识非常粗浅,几乎停留在“杀人偿命”这种基础性逻辑思维层面。西方国家为什么一直说我们国家没有法制?在时代差异面前,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我们不会永远停留在那个阶段,我们也在查缺补漏,不断完善整个司法系统。” “如果你把整个国家的法制建设史做一个图表,以五年为阶段,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梯次向上的发展过程。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国家经济不断发展,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不断提高。教育全民化的前提下,文化自信也在逐年提升。” “小虎你想想,你跟一帮大老粗讲法律有用吗?他们不揍你一顿才怪。可现在不一样了,随着九年制义务教育普及,整个社会文盲的数量已经缩减到极低比例。一百个人,有九十个懂法,并且以法律对社会行为形成制约框架,剩下的十个人就会被迫服从,进而自觉遵守法律法规。这就是群体效应。” “还有就是物质。看过冯校刚的那部电影《一九四二》吗?或者你翻翻书,看看历朝历代的饥荒,这人饿极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有吃饱肚子才会服从社会规则。“仓廪足而知时节”,这话放到任何时代都管用。” “再有就是贫穷。“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有着历史依据。还是一百个人,一个亿万富翁,九十九个勉强温饱的穷人,这个富翁是不是很危险?说句不好听的,被九十九个穷鬼包围的有钱人,就是一个金灿灿的猪头。所以当年邓公那句话是很有道理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更多的人富起来。” 虎平涛目光微凝:“是的……可当年富起来的那些人,很多都不会这样想。” “仇富心理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雷跃继续道:“但只要这个亿万富翁拿出一部分钱,咱们也不说什么共同富裕吧!只要他能使周围的人提高收入,就能对整个人群产生共感效应。只有这样,才会形成法律监督与约束框架的前提。” “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认为穷人是因为懒惰才变得穷困。这种说法毫无道理,很多人的贫穷是因为外部环境,与个人努力无关。” “回过头来再说李丽红。农村与城市最大的区别,就是群体受教育程度。她只上过小学,大部分村里人甚至达不到她这样的文化程度。他们不识字,就不懂法。虽然当地派出所每年都会搞“普法下乡”活动,但很多村子都是当做上级指派的任务敷衍了事。” “九四年的时候,我带队去洪河州下面的一个村子搞普法宣传。后来发现这样做几乎没什么用。当地村民遇到纠纷,都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出面调解。李丽红的遭遇也是如此,在传统的家长制和族长制面前,很多问题都被掩盖下来。” “即便是现在,很多地方的观念仍然是男尊女卑。李丽红的父母就是因为重男轻女,才把她送给别人领养。家家户户都想生儿子啊!都认为那才是传宗接代的真谛。以前我在乡下办案的时候,见过一户人家,接连生了八个女儿。那家的媳妇因为接连生育,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可还是怀孕了。当时还有计划生育控制着,他们家一直在交罚款,家里穷得连每人一套完整的衣服裤子都穿不上,还是咬着牙生孩子。我当时也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与各地农村接触多了,才逐渐理解那种根深蒂固的家族式思维。” “在家里,李丽红连上桌吃饭的权力都没有,她养父一句话就能决定命运,让她嫁给谁就必须嫁给谁……她敢反抗吗?她能反抗吗?更不要说是报警。” “除了以杀人为手段解决问题,她找不到第二条路。” “你再回过头来看看城里的女人,小资、轻奢、追求独立和自由,再对比李丽红……真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远离城市山村里的女人苦啊!我再给你说个故事:九六年,我在边境缉毒站工作,那里是少数民族聚集地,旁边有个寨子。那里的女人结婚后就承担全部家务。早上五点,女人起来背着孩子上山割胶,然后回家做早饭,吃完她自己那份,把丈夫的早餐放在锅里,用热水温着,女人就把孩子装进箩筐,一个人牵着牛下地干活。男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完早饭把碗一扔,就在寨子里转悠,打牌吹牛,喝酒串门……等到晚上女人回家,做好晚饭,男人才玩够了回来,吃完饭就抽水烟,然后睡觉。” “没人愿意当牛做马,但她们的反抗只能得到一顿拳头。李丽红被打怕了,尽管她的体能强于养父母,她仍然不敢反抗。” “所以法制不能单纯归列为制度不完善。为什么国家一直大力推进扶贫工作?如果不让位于社会底层的那些人富起来,就谈不上对法律的服从和约束。” “普法工作很重要。就说边境上的那些村寨,以前,很多村民都没有“贩毒违法”的概念。他们认为这是讨生活,直到我们的普法工作队一次次进村开展工作,不断的宣传,他们才逐渐扭转概念。所以国家法律的制定和执行是一个长期且不断修正的过程。世界上没有完全适用于所有人群的法律,但我们身为警察,必须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王雄杰从审讯室方向走过来。他绕过雷跃,在虎平涛身边站定,认真地说:“不管有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理由。随着国家不断强盛,法律制度只会越来越健全。像李丽红这样因为不懂法而产生的案件,只会越来越少。” 雷跃仰起头,注视着被初升太阳映成金黄色的天空,淡淡地说:“其实我很喜欢斯皮尔伯格拍的那部电影《少数派报告》。如果真有办法预知犯罪,从源头上进行遏制,那我们的工作就简单多了。” 虎平涛也看过《少数派报告》。他打趣道:“如果真那样的话,我们就都得失业了。” 王雄杰把脸侧朝一边,捂着嘴“吃吃”偷笑。 雷跃一怔,随即发出爽朗的大笑。 …… 上午九点,古渡分局局长办公室。 熊杰对这个案子很关注。一来是因为旧案有了新线索,二来是如果能从李丽红那里查获被藏匿的毒资,就有可能从李荣凯身上继续深挖,扩大战果。 因为虎平涛从李娜玩游戏的举动联想到搀兑酒精,昨天晚上刑警队和缉毒队共同对李丽红进行了二次审讯。当时太晚,案情也尚不明确,后来李丽红供述,形成纸面文件,已经是凌晨六点多。 刚走进办公室,张广宏就把一份刚整理好的案情简述送到熊杰面前。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连说话都带着高兴的颤音:“熊局,李丽红的那个案子已经破了。她藏匿李荣凯贩毒集团的赃款多达两千万以上。” 熊杰正拧开杯子往里面放茶叶,听到这个数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上的茶叶散落在桌上。他惊讶地问:“这么多?” 查获毒品与查获贩毒款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滇省地处边疆,与多个邻国接壤。边境各缉毒站点与省厅每年查获的毒品高达“吨”计为单位。相比之下,查获的毒资数量较少,超过五百万就是很大的数目。 张广宏带着故意卖弄的神情:“熊局,李丽红的问题不光是藏匿毒资。昨天晚上缉毒队又从她身上挖出另一起杀人案。王雄杰赶过去共同审讯,现在她已经供述签字了。” “杀人案?”熊杰盯着张广宏递过来的那份文件,震惊的同时,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快给我看看。” 审讯纪录有厚厚的一摞,熊杰看得很仔细。他足足花了半小时才看完,合上文件夹的时候,他凝眉沉思,眼角微缩,又缓缓舒展开来。 “照这么说,是虎平涛从李丽红的孩子身上发现破绽?”熊杰手指点了点文件,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文宏。 张文宏点头回答:“是的。昨天雷跃命令抓捕李丽红,下午放学的时候派人接她女儿过来。小虎在前几天摸查案子的时候受了伤,一直在办公室陪着李丽红的女儿,他就是那时候发现了问题。” (感谢“苏轼弟弟”的万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和投票,老黑爱你们)</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节 回家,看看你的父母 熊杰对此很感兴趣。他详细问了全过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么说,小虎还在局里?” “是的。” “把他叫过来。” 几分钟后,虎平涛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熊杰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摆在他面前,看着面前这个正襟危坐的年轻人,不由得笑道:“我找你过来不是因为公事,用不着这么正式。嗯……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虎平涛咧嘴一笑:“熊叔叔你就放心吧!已经结疤了。” 熊杰继续问:“下个月公务员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虎平涛自信地回答:“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书,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熊杰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脸上随即浮起犯愁的神情:“你小子,尽给我找麻烦。” 虎平涛不解地问:“怎么了?” 熊杰叹了口气:“你表现这么优秀,我很为难啊!缉毒队和刑警队都是局里的重要部门,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雷跃是散打高手,王雄杰嘴皮子利索,他们两个都是局里的骨干,我这个糟老头子既打不过他们,也说不过他们。现在他们俩都找我要人,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办?” 熊杰没有夸大其词。 他这两天快被雷跃和王雄杰烦死了。早请示晚汇报,经常打电话,再还要时不时来局长办公室坐谈。 两个人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虎平涛。 “上次北青省的那个案子,你抓住了通缉犯,王雄杰就认定你是他们刑警队的人。” “这次是你发现了李丽红的疑点。之前雷跃没把你当回事,后来随着案情有了突破性进展,他对你也另眼相看。昨天晚上他倒是没打电话骚扰我,让我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可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关于案子的问题他一个字没提,连威胁带恳求,说什么都不肯放你走。” 熊杰说着说着就笑了:“分局每年都要进新人,每个部门要人的时候都有些头疼,毕竟新人上岗需要磨合期。可你不一样,几个部门争着要的情况以前我也见过,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至于你……踏实肯干,人也聪明,但你还得回炉深造,才能变成一块好钢。” 虎平涛心领神会:“熊叔叔,您的意思是……” “既然你对文化考试这么有信心,那我就给你打下预防针。”熊杰直言不讳:“你不是正规警校毕业,按照规定,像你这样考公务员进来的新人,通过面试以后,必须去警校接受六个月的封闭学习。你这段时间工作表现很不错,廖秋、雷跃、王雄杰他们对你评价都很高。既然这样,我就给你的封闭学习加点料————直接进特训组,训练内容和标准比普通外入的公务员增加一倍。到时候如果你达不到要求,别怪我不讲情面,把你继续留在警校延期受训。” 虎平涛连忙站起来:“熊叔叔您放心吧,既然我选择了警察这条路,肯定会严格要求自己。”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熊杰对虎平涛的态度很满意:“我这可不是给你开后门,特训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如果没有雷跃和王雄杰,还有廖秋的推荐,就算我给你名额,警校那边的教官也不会给我面子。具体情况等你考完公务员,去了那边就知道了……嗯,还有件事,下个月面试结束,就是中秋假期。我说,你还是回家里一趟,跟你爸爸妈妈好好谈谈。” 虎平涛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熊杰看出他内心的犹豫,耐心地劝道:“孩子是爹妈的心头肉,当父母的都望子成龙。当然,各家对“成材”这个词的理解不同。你爸那脾气我知道,遇到问题没得商量,犟的像头牛,从来都是正面硬刚。小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在我看来,只要不走歪路都是好的。我就说一句话:你父亲的做法和要求,你可以拒绝,但你必须理解,而且一定要明白:他永远不会害你。” “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可以多给你几天假期。你父亲老了,在那个军区司令员那个位置上呆不了几年。你妈妈再过一段时间也要退休。你姐姐在外面忙她的生意,以后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小虎,别那么执拗,老话说得好:天地君亲师。我不赞成愚孝愚忠,可是对父母的孝顺无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这段时间我给你爸打过几次电话,他知道你在我这儿上班,对你的表现也很满意。听我一句劝:穿上新制服,回家过节。” 虎平涛本能的有些抗拒。 他知道熊杰是好心,可要说心里完全没有抵触,那是不可能的。 但平心而论,熊杰的这些话没有错。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缓慢地点了下头。 熊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小虎,我很高兴,这表明你的确是长大了,也逐渐成熟。人生要经历很多东西,社会教给你的,与父母教给你的东西区别很大。帮着你妈妈做点家务,陪着你爸爸喝几次酒,当你理解他们的艰辛与困难,不再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问题,你会发现整个家庭很温暖,那里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 雷跃根本不愿意放人。 可这事他说什么都不管用————虎平涛的抽调期已经结束,案子也破了,他本来就是耳原路派出所的人。 “小虎,留在咱们缉毒大队,跟着我干,比呆在派出所有钱途。” “之前我不是让你当组长,带着大伙一起查案吗?这个小组就不撤换了,人员什么的都保持原样,还是你说了算。”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同意……小虎,做人不能太死心眼儿。你是不知道廖秋的老底。以前上学时候那篇课文记得吗?《包身工》,廖秋就是典型的资本家,你在他手里肯定会被压榨得连骨头都不剩。还是我这儿好,可以调休……” 雷跃忽然很有些羡慕王雄杰,主要是那两张利索的嘴皮。坑蒙拐骗,威胁利诱,外加开玩笑式的泼脏水。可十八般套路在虎平涛身上丝毫没有效果。他仍然带着阳光般的微笑,整理好身上的制服,与缉毒队这些天来认识的人们一一道别,最后敬了个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副队长李广益端着茶杯,慢悠悠地抿着:“这年轻人很不错,思路清晰,踏实肯干,破了这么大的案子也不自傲,不居功。廖秋捡了个大便宜,怪不得他前些日子将错就错,把小虎派过来跟着一起查案,这明摆着是让我们帮他培养人才。” “话虽如此,可人家小虎的能力摆在那里。”天气炎热,李凌摘下帽子,用纸巾擦抹着头上的汗水:“刚来的时候,我对他是有过看法。那次监视李丽红,小虎只在车上跟了她一个单程,就看出那么多问题。我在缉毒队五年多了,也经办过李荣凯的案子,可愣是没发现其中的破绽……啧啧啧啧,这小子,真的很不错。” 何萍撩了一下耳畔的乱发,冲着雷跃笑道:“雷队,别说我不帮你啊!我原本想着你能延长小虎的借调时间,等这案子差不多了,我给小虎介绍个女朋友,这样他留在咱们缉毒队的可能性就更大。可你就关心案子,对这方面不闻不问。现在好了,就算我把人带过来给小虎相亲,他还是要回派出所。” 雷跃瞪大了双眼:“你咋不跟我早说呢?” 何萍摊开双手:“队里这么忙,就算我想,也得找合适的机会啊!大伙都在加班加点的干,总不能为了这事单独给小虎放半天假,这不合规矩。再说了,以你那脾气性格,如果前两天我把这事提出来,你还不把我给训死?” 雷跃有些懊恼。 但他并不因此后悔。 留人和工作是两回事,就算吃了后悔药再来一次,他仍会在那个时间段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去找熊局,跟他好好聊聊。” 这是雷跃最后的办法。 …… 虎平涛不知道围绕着自己发生了这么多精彩紧张的故事。 局里派了车,直接送他回原单位。 看着离耳原路派出所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虎平涛让司机靠边停下,他拉开车门下去,笑着跟司机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有点事,就在这里下车。 这一带是城中村与主城区的结合部,很热闹,十字路口周边都是商铺,人流量密集。 虎平涛走进位于街面右侧的一间服装店。这家店装修普通,十几平方的面积被两排衣架占满,挤挤挨挨挂着不同款型的男女夏装。男的少,女的多。 他挑了两件T恤,拿到柜台前结账。价格很便宜,三十块一件,两件六十。 虽然所里发放了辅警制服,可平常休息的时候虎平涛还是喜欢穿便装。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不多,他必须在能力承受范围内添置一些。 他没有看到站在斜对面红绿灯杆下面的窦志伟。 (感谢书友额咖喱、孤独的银河万赏!) (推荐大神作者夜独醉的新书《寒门武帝》,灰常好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节 警局为家 王贵也是辅警,他今天与窦志伟一起外出巡逻。走到这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窦志伟停了下来,眯着眼睛朝街对面看了很久,脸上若有所思。 “窦哥,你在看什么呢?”王贵年龄比窦志伟小,他站立的位置要偏一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虎平涛的背影。马路上人来人往,就算是熟人也很难通过背影做出判断。 窦志伟抬手指了一下街对面,发出鄙夷的冷笑:“瞧那边,那家叫做“靓形”的服装店,虎平涛在那儿买衣服。” 被窦志伟这么一提醒,王贵踮着脚尖看了一下。他笑道:“这没什么啊!很正常。” “正常?哼!”窦志伟的嘲笑意味更浓了,他刻意提醒王贵:“这一带服装店卖的货都很普通。价格比市区的商场便宜很多,晚上八点以后还有街头夜市,店主们都会把店里的衣服拿出来,摆在人行道上卖。” 王贵明显跟不上窦志伟的思维速度,他感觉有些糊涂,用手抓了几下后脑勺,满面疑惑:“这里本来就是商业街,这样做没什么不对啊!” 窦志伟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有没有在地摊上买过衣服?” “买过。” “一件T恤什么价?我说的是最普通那种。” “二、三十块吧!也有五十和六十的。讲讲价还能更便宜” 窦志伟把视线转向远处正走出服装店的虎平涛,悠悠地说:“他在那家店里买了两件衣服。虽然隔的远,看不太清楚,但我可以确定,那两件衣服单价不会超过五十块。” 王贵更糊涂了:“那……那又怎么样?” 窦志伟张了张嘴,一阵哑然。 他知道王贵是个老实人,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老实,连自己话里话外有着明确指向的嘲讽都听不懂。 “虎平涛是个穷逼!”窦志伟压低声音,凑到王贵耳边,带着几分焦躁与满足感说:“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身上却没几个钱。跑到这种地方来买衣服……哼,上次北青省警方悬赏的十万块钱,如果他跟上面争取一下,就算不可能全都发下来,多少也能弄个几万块。可他倒好,装模作样,只要个纸面上的先进,口头上的表扬,一分钱好处也没落下。” “等等,窦哥你这话说的不太对。”王贵连忙道:“这路边摊的衣服我也买过,照你这说法……” “我没说你。”窦志伟厌烦地挥了挥手,毫不客气打断了王贵的话:“我是就事论事,只说虎平涛,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王贵执着且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在路边摊买便宜衣服的都是穷逼吗?” 窦志伟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他只能解释,也必须解释:“再说一遍,我指的不是你。我说的是虎平涛!” 说完这句话,他黑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快步走开。 …… 进了耳原路派出所大门,虎平涛直接来到所长办公室。刚走进去,就看见所长廖秋正与坐在对面的傅跃辉谈话。 “小虎回来啦!呵呵,我们正说你呢!坐,快坐。”廖秋笑着站起来,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招呼着虎平涛坐下。 “所长,我在缉毒大队那边的借调期已经到了。那边的案子也破了,我今天回来上班。” “王雄杰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给我,说是这案子要没你还真破不了。干的不错,给咱们所里争了光。呵呵,继续加油!” 虎平涛被廖秋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转向坐在侧面的傅跃辉:“傅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是来找你的。”傅跃辉笑道:“上次你帮我查的那个案子有眉目了。按照你教给我的办法,后厨和食材方面加强了管理。前天晚上,有个住在酒楼宿舍的厨师外出,说是去看他住在城里的一个亲戚。他当时带着一个很大的包,保安闻到那口袋里有很重的腥味,于是把人扣了下来,又给我打了电话。我赶到现场一看,好家伙,鱿鱼干、瑶柱、花胶、海参……袋子里全是各种海产干货。虽然没有鲍鱼,但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这家伙在中间做了手脚。于是我连夜报警,廖所这边带着人过来,随便审了一下,从他宿舍和工具仓库里找到了被偷的鲍鱼。” 廖秋插进话来:“小虎你上次做的案情分析很不错,合乎逻辑。接到傅老板的报警,我带着人赶到现场。那名厨师供认不讳,就是他从中上下其手,盗窃食材。” 说到这里,廖秋看着虎平涛,意味深长地说:“我得考考你。就凭着刚才我和傅老板说的这些情况,你能不能分析出这个厨师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窃取了这么多食材,却从未被人发现?” 虎平涛不假思索道:“我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他不可能是一次性作案,这是一个长期,不间断的过程。仓库和餐饮部之间的对接没有问题,尤其是餐饮部这边收货的人每次都要开具小票,这样才能在每个季度对账的时候拿出依据。可食材发放的过程就不一样了,做菜的是厨师。以鲍鱼为例,“水中花”酒楼的红烧鲍鱼针对不同的客人,有大份、中份和例份等多种规格。大份的鲍鱼有八个,中份四个,例份一个,还会根据客人的要求进行增减。总之一盘鲍鱼端上桌,确保每个客人至少都能分到一个。” “这就给了厨师做手脚的机会。比如这次从餐饮部发货员那里领取了五十个鲍鱼,他可能只用水发开四十个,或者更少。菜单上只写着当天卖出去的“份数”,而不会精确到具体上桌鲍鱼的“个数”。这其中出现的误差,就是最好的利益来源。” “要换了我也会这么干啊!别看着单次漏下来的鲍鱼不算多,但只要日积月累,数量就很惊人。同样的道理,只要是值钱的,可以长期保存不变质的食材都可以这样操作。至于什么时候能运出去,这就得看机会。毕竟都是酒楼的员工,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保安不可能对每个人都仔细检查随身物品。只要把东西带出去就能换钱,老板和上司也不会发现,何乐而不为?” “另外,就是这些干货的藏匿点。“水中花”酒楼虽然很大,可大部分场地是公共区域,员工宿舍四个人住一个房间,几乎没有私人空间。刚才傅哥你提到“工具仓库”,说明犯罪嫌疑人以前一直把那里当做藏货点。工具仓库不比物资仓库,放在那儿的东西都是公用品,虽然是仓管,却人人都可以进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把窃取的干货藏在工具底下。就像那句话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廖秋有些惊讶,眼里却带着欣赏的笑。 傅跃辉则有些惊奇,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小虎,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你说的这些一点儿没错,那天廖所带着人审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情况搞清楚。你今天刚回来,随便听了几句就把这一切全都推理出来……还别说,你真是天生适合吃警察这碗饭。” 廖秋打趣道:“王雄杰今天在电话里一个劲跟我说,必须让你去刑警队。他说雷跃也是同样的想法,看在同学的情分上,务必让我答应……小虎,我也难啊,你说说,我该怎么答复他们?” 正说着,廖秋的手机响了。他点开屏幕一看,是妻子的号码,于是连忙对虎平涛和傅跃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按下通话键。 办公室里变得安静下来,廖秋的手机音量开得很大,坐在旁边的两个人都能听见谈话内容。 电话里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家里出事了。” 廖秋一愣,整个人随即变得紧张:“怎么了?” “妈妈的钱包不见了。你是警察,快回来破案,帮妈妈找钱包。” “钱包?这个……”廖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让你妈妈接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妻子的声音:“喂。” 廖秋疑惑地问:“妞妞说你的钱包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妻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幽怨:“你天天加班,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女儿想你,她故意把我钱包藏起来,打电话让你回来破案,其实是想见见你。她藏钱包的时候我都看着呢,只是不方便戳穿。放心吧,家里没事。” “我……”廖秋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就堵在喉咙深处怎么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讪讪地说:“我下个星期轮休,你跟妞妞说,到时候我带她看电影,吃大餐。” 虎平涛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日。 妻子很善解人意:“我知道你工作忙。没事,你忙你的,我带着女儿也一样。不过你每天晚上必须给她打个电话。女儿说了,看着相片跟你打电话,这样才不会忘了爸爸长什么样。” 挂断电话,廖秋缓缓放下手机,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虎平涛却看见他眼里微微有些液体在晃动。 (谢谢老安的盟主打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节 相亲 傅跃辉感慨地说:“你们干警察这行挺不容易的。加班加点不说,还得经常熬通宵,老婆孩子也顾不上。” 廖秋侧过身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转正身子,自嘲地笑笑:“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只要有人打110,我们就得出警。职责所在,习惯了。” 傅跃辉深有感触地轻轻点头:“我今天来,一是感谢廖所你和小虎,二来嘛,想请你们吃顿饭。” “别这样。”廖秋想也不想就张口拒绝:“出警破案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的工作。吃饭的事就免了。你看我这儿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是你过来陪着说了会儿话,昨天处理的几个案子我还得尽快写报告。” 傅跃辉的态度很坚持:“就是一顿饭而已,耽误不了太久。” 廖秋摆了摆手:“不行,我们有纪律。” “这跟纪律没关系。”傅跃辉脸上全是真诚:“廖所,我当你是朋友才约你吃饭。放心吧!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这顿饭没有鲍鱼龙虾,也没有贵重的山货,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吃饭肯定得喝酒,这方面也请你放心,绝对没有茅台拉菲。咱们就喝二锅头,蓝瓶的那种,这不算违规吧?” 廖秋笑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实在是走不开……” 他随即把目光投注到虎平涛身上:“这样吧,小虎今天刚从缉毒大队借调回来,不能算是上全天的班,干脆你下午调休,去傅老板那儿吃饭。” 虎平涛有些犹豫:“所长,要不你也一块儿去吧!我一个人……” 廖秋抬起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警民关系要搞好,既然傅老板都这么说了,咱们再拒绝就不太合适。小虎你去吧!记住,喝酒别太多,不准喝醉,点到为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虎平涛只好点头答应:“那好吧,我现在就去宿舍换衣服。” …… 很快,身着便装的虎平涛跟着傅跃辉走出派出所大门,往侧街拐角位置的停车场走去。 所里的场地有限,外来车辆一律不准进入,都是停在外面。 刚走到街口,就看见迎面走来的老太太郑玉仙。她旁边还有两个女的,看年龄和相貌,应该是母女。 “小虎,挺巧的啊!”郑老太太脸上堆着笑,密集的皱纹沿着两边眼角排列,发自内心的高兴。 “郑阿姨好。”虎平涛笑着打了个招呼。 “我去派出所找过你,你们所长说,你这几天出差了,还说你今天回来。这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呵呵,郑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好事!”老太太嗓门很大,她拉过站在旁边的年轻女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徐玲。还有这位,是我们面粉厂销售科的陈晓丽陈大姐。哈哈哈哈,还是我拿捏时间准。这不,还没到派出所就碰上了。走走走,找个地方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虎平涛心中隐隐猜到一些,但不太确定。他试探着问:“郑阿姨,您要跟我聊什么?” 郑玉仙是个爽朗的性子,不遮不掩:“小虎你是个好小伙子,玲玲也不错。我就是在中间拉拉线,让你们认识一下。” 虎平涛猛然睁大了眼睛。 站在旁边的傅跃辉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憋着笑,也不插话,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徐玲长得不错,有些微胖,但绝不臃肿。淡紫色长裙与她的身材很配,长发顺着肩膀两边散披下来。她特意打扮过,亮色唇膏使整个人增艳不少。 郑玉仙与陈晓丽是老同事。老太太很热心,尤其是在充当月老方面,积极性不是一般的高。徐玲前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母亲一直盯着她的个人问题。她有自己的朋友圈,却没有合适的人选。亲戚朋友帮着介绍过几个,徐玲都瞧不上。 今天单位轮休,徐玲本不愿意出门,可耐不住郑玉仙老太太和母亲在耳边嘀咕,只好跟着她们一起过来。 纳兰性德那句词说得好:人生若只如初见。 刚照面,徐玲就觉得眼前一亮。 虎平涛无论身高还是体格都很抢眼,英俊的相貌更是吸引目光。他穿着一条浅灰色运动长裤,脚下是一双李宁的跑鞋,只是看起来有些旧。上身的黑色T恤搭配合理,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朝气蓬勃。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具体情况,光看外貌,徐玲心里就有了几分愿意。 陈晓丽清楚自家闺女的脾气性格。看着徐玲微低下头,脸颊上非飞起一抹红晕,她就知道女儿对郑玉仙介绍的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于是她看待虎平涛的目光越发谨慎,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站在路边谈论相亲的话题显然不太合适。最好还是找个地方坐下说。但陈晓丽认为还是应该先搞清楚基本状况,至少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得过自己这关。 中年人经验丰富,陈晓丽当年在面粉厂销售科工作,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很多,眼光独到。 她一眼就看出虎平涛身上的T恤是件便宜货,最多不超过五十块钱。 裤子虽是“彪马”,却是几年前的老款。 脚上那双“李宁”跑鞋表面有很多皱纹,早该换了。 最糟糕的这个年轻人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戴着表。 陈晓丽目光立刻变得犀利起来。她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儿上班?” 口气很生硬,但在陈晓丽看来这样问很正常。她会根据对方的回答改变态度,可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个叫做虎平涛的年轻人大概率无法通过自己初审,更不要说是成为自家女婿。 对一个打过照面走,此后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没必要和颜悦色。 郑玉仙没察觉陈晓丽的异常,她笑呵呵地抢在虎平涛前面回答:“小虎在派出所工作,是警察。” 虎平涛连忙更正:“郑阿姨您搞错了。我是辅警,不是正式在编的民警。” 话一出口,心中已有些波澜微漾的徐玲猛然抬起头,张开很好看的嘴唇,轻轻地“啊”了一声,很惊讶,有些不知所措。 陈晓丽脸色骤变,却被她很好的控制住,没有流露出怒意,只是看上去不太自然。她抿着嘴,用力咬了咬牙齿,好不容易松开唇,干笑了两声:“呵呵……这样吧,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等会还得去医院。咱们……嗯,改天再聊。” 郑玉仙老太太愣住了,随即脸上显出急色:“老陈,咱们说得好好的,你怎么……” 看出其中端倪的虎平涛连忙插进话来:“陈阿姨您还是先去医院吧!晚了挂不到号。平时我都在派出所,您有空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说完,他转过身,对不明就里的郑玉仙道:“郑阿姨,谢谢您。不过我还年轻,不想太早考虑这事。嗯……艺术节快到了,舞蹈团有时间还是多练练,争取拿大奖。” 郑玉仙有些糊涂,却也看出双方好像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只好机械地点头答应,看着虎平涛与傅跃辉道谢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陈晓丽这才把脸一沉:“郑玉仙,咱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坑我?” 她没像平时那样叫对方“老郑”,而是很不客气的直呼其名。 郑玉仙一张老脸全是懵懂:“我……我怎么了?” 陈晓丽双手横抱在胸前,面色阴沉:“你之前一直说这个叫虎平涛的年轻人是警察,跟我家玲玲很配,我才跟着你过来看看。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只是个辅警,是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 “嗨……不是你想的那样。”郑玉仙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拍着双腿解释:“小虎虽然是辅警,可他已经报了公务员,下个月就参加考试。我问过派出所的廖所长,他说小虎表现不错,工作态度也很端正。” “哼!”陈晓丽冷笑道:“公务员考试可不简单,那是上万人争一个工作岗位。他行吗?该不是嘴上说的能考过吧!再说了,就算他文化分够了,面试那关怎么办?” “别人我不知道,但小虎肯定能过。”郑玉仙被她说得也来了脾气,想要发火又忍了下来,耐心地劝道:“我问过小虎的年龄,他比你家玲玲小三岁。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 “你这简直瞎扯。”陈晓丽有些恼怒:“我家玲玲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现在一个月工资七千多。老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辅警一个月顶多五千块,还得熬资历,没有编制,随时可能下岗……你怎么能把我家玲玲往火坑里推?”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郑玉仙也双眉倒竖嚷嚷起来:“你怎么说话呢?这是火坑吗?我是给你家玲玲机会。你也不想想,就凭人家小虎那模样,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你女儿大学毕业,人家小虎还不一样是大学毕业。你别看他现在是辅警,再有几个月考上公务员就是正式警察,到时候我看你后悔都来不及。”</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节 姐姐 想了想,老太太嘴里又冒出一个新词:“你懂不懂,这叫潜力股!”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徐玲赶紧走上前拉架。 “妈,你别说了。” “郑阿姨,您也少说两句。” 郑玉仙气呼呼地问:“玲玲你自己说,郑阿姨到底有没有坑你?” 徐玲的回答很是婉转:“谢谢郑阿姨为我的事多费心了。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这个人。” 郑玉仙再次愣住:“……玲玲,你这是心里话?” 徐玲点点头:“是的。” 仔细想想,她认为母亲说得没错。 好看的皮囊不意味着以后生活就能幸福。这是个物质的社会。比起英俊的相貌,徐玲更看重未来丈夫的收入。五千块的月薪虽不算低,但绝对不算高。何况辅警只能算是临时工。年轻时候的愉悦并不意味着中年,甚至老年时代的幸福。房子、车子、孩子……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现实。所以在择偶问题上,她站在母亲这边。 …… 傅跃辉开着车,带着虎平涛前往“水中花”会所。 一路上他都在笑。 “小虎,那老太太挺热心的,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给你介绍对象。” “其实那女孩长得不错,珠圆玉润。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调侃你,挺漂亮的。就是她妈妈在旁边阴阳怪气,挑挑拣拣……她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样做也有到道理。嫁闺女都想嫁个好的,越有钱越好。我知道小虎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那是因为咱们以前打过交道。可别人不一样啊!就说那女孩的母亲吧!要是她对你了解更多一些,我保证她绝对不会对你有意见。” 虎平涛知道傅跃辉没有恶意。他淡淡地笑着,没有开口搭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也有些无奈。 他今年二十三岁。 赵中祥在《动物世界》里的那句台词很有意思: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饮食男女都有着正常的需求,虎平涛也不例外。 很多大学生都会在学校里谈恋爱。艺术学院美女如云,虎平涛也曾对几个女孩动过心,可他从未主动表示过,心底美妙的幻想与失落一直在纠缠,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张毕业证书。 归纳起来有两个原因。 首先是虎平涛的高中班主任。那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他结了两次婚,都离了。他对学生尽职尽责。不夸张地说,真正是像狼一样盯着学生,希望他们成材。 高中生早恋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这位班主任的制止和劝说方式却很另类。 虎平涛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班主任走进教室,怒视着全班同学,用右手指戳了戳他自己都脸,问所有人:“我帅不帅?” 这问题很诡异,回答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包括虎平涛在内,所有同学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我当然不帅。因为我比你们老,脸上全是褶子。”说到这里,班主任话锋一转:“那些早恋的同学你们扪心自问,连我都没有结婚,你们急什么啊?” 全班足足沉默了五秒钟,突然爆发出哄堂大笑。 其次就是父亲。作风严厉的他见不得卿卿我我小儿女状。虎平涛从小对父亲有着本能的畏惧感,这一直影响到他的大学时代。 他对徐玲的第一印象不错。郑玉仙老太太是个有心人。她这个月老可没有乱牵线,如果不是陈晓丽从中阻止,虎平涛其实很愿意与徐玲相处着看看。 傅跃辉是个健谈的人。 “小虎你是哪儿人?” “我听廖所长说,你是艺术学院毕业的,怎么会想起干辅警这行?” “你英文真不错,上学的时候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吧?” 就这样聊着,很快到了“水中花”会所。看到是自家老板的车,门口的保安连忙升起道杆放行。 停车场是一块面积很大的嵌草砖绿化带。“水中花”的菜色独特,来这里就餐的客人很多。有时候电话预约还不一定有空位,必须来得早才行。 傅跃辉的专用停车位与客用停车场连在一起。进来的时候他后面跟着好几辆车,本着“客人优先”的规则,他把车子停在空地边上,等到后面的车依序进入,这才排在最后,缓缓驶到专用停车位附近,打开车门走下去,挪开摆在地面上的红色警示锥桶。 虎平涛推开右侧车门下了车,傅跃辉把占地用的锥桶收好,一边侧身钻进驾驶室,一边对站在外面的虎平涛笑道:“小虎,你爸妈在哪儿工作?” 财大气粗的会所老板,感觉就像个非常八卦的好奇宝宝。 虎平涛笑了,正打算开口,忽然看见一辆熟悉的红色“帕梅拉”从绿化带外围缓缓驶来。 停车场外围种着一排香樟和冬樱花,树下是交替栽种的黄叶假连翘和红花榉木。这些植物栽种多年,乔木高大,灌木生长茂密。虽然修剪整齐,整体高度却超过一米以上,形成很好的遮挡效果。 如果早几秒钟看到这辆“帕梅拉”,虎平涛绝对会找个地方藏起来。 漂亮的红色豪车紧挨着傅跃辉那辆“奔驰”停住,从车上下来一个同样漂亮的女人。 十厘米的鞋跟把足弓绷直,与铁灰色的铅笔裤形成完美搭配。白色蚕丝衬衫的束带很宽,在胸臀之间凸显出曲线优美的腰部。再往上是笔直的脖颈,白净美丽的脸庞,大波浪长发沿着耳畔滚落,显得清丽又自然。 “虎平……涛!”她尖声喊叫起来。前两个字带有浓重的疑惑,最后一个字拖音长达三秒钟,彻底压过了之前的不确定,有震惊,有喜悦,也有令人畏惧的怒意。 虎平涛浑身一颤。 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即便是在格斗训练班面对最强大的对手,他也从不畏惧,就算咬着牙也必须将对手打倒。 可这个女人不同。从小到大,她是自己最尊敬,最惧怕的人之一。 虎平涛有种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却被快步走过来的女人怒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十厘米的高跟鞋对她毫无影响,她的每一次落脚,鞋跟都稳稳踩定在嵌草砖地面的硬质部分,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虎平涛如同中了定身咒,只能僵在原地不动。感受着那股由远及近的狂暴,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干巴巴地说:“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虎碧媛,他的亲姐姐,北通集团副总裁,主要股东之一。 “我……我……”嗫嚅了半天,虎平涛只能重复这个简单的字。他垂头丧气,暗骂着自己就不该跟着傅跃辉来吃这顿饭。 傅跃辉坐在驾驶室里呆呆地看着,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合不拢。 他当然认识虎碧媛,那是会所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北通集团是国内赫赫有名的企业,虎碧媛是集团西南地区总监。无论身家还是容貌,都是商圈里最能引起兴趣的话题。 虎碧媛是小虎的姐姐? 这简直太不真实了。 傅跃辉用力甩了甩头,下意识联想起半小时在耳原路派出所门口,遇到郑玉仙老太太和徐玲母女俩的那一幕。 讥讽、嘲笑、不屑……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傅跃辉喃喃自语。 虎碧媛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死死盯住虎平涛:“你为什么不回家?” 在气场强大的总裁姐姐面前,虎平涛被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他沉默了很久,闷闷不乐地回答:“我不想当兵……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不喜欢军人,但我不愿意按照爸的要求,去他指定的部队当兵。” “所以你就跑到熊叔叔那儿报名当警察?”虎碧媛目光犀利,语气比刚才柔缓了少许:“而且还是辅警?” 虎平涛感觉无地自容。他用力咬了咬下唇,随即松开:“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带钱……” 这是最好的解释。 虎碧媛皱起眉头:“这段时间你怎么过的?” “找朋友借了点。罗宇,你认识的,我大学同学。”虎平涛老老实实地说。 “借了多少?” “三千。” 虎碧媛眼中闪过一丝爱怜的目光:“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离开家的时候没带手机。三千块……你买了新手机,还要吃饭,根本不够啊?” “我在单位食堂吃饭,住在宿舍里,这些都不用花钱。”虎平涛笑了,他感受到姐姐态度的变化。虽然看起来又凶又严厉,却仍是那个对自己最好,关爱程度上甚至超过了父母的姐姐。 看着他身上廉价的T恤,穿旧的运动裤,还有那双表面满是皱褶的鞋子,虎碧媛彻底打消了狠狠怒骂弟弟一顿的想法,脑海里所有想法都被关心与怜爱取代。 她比虎平涛大很多。虎平涛出生的时候,是全家人眼里的宝贝。 虎碧媛能理解弟弟的想法。可前段时间接到母亲说虎平涛离家出走电话的时候,她的心也乱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节 温情 还好没过过久就接到家里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正在父亲老战友熊杰的单位上班。 虎碧媛当时就想过去找虎平涛,母亲劝她不要这样做:“平涛的性子跟你爸一样,两个人都倔。你熊叔叔说了,他会好好劝你弟弟。放心吧,平涛会回来的。” 虎碧媛结婚早,三十多岁的她也有一个正上小学的儿子。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加过几个QQ育儿群,知道随着孩子不断长大,多多少少都会产生叛逆心理。 母亲说得没错,只要想通了,弟弟总会回来的。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虎碧媛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客户约吃饭,竟然会在“水中花”会所遇到了虎平涛。 “你怎么在这儿?”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冷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虎平涛抬手指了一下正从“奔驰”车驾驶座上下来的傅跃辉,简单地解释:“我帮着傅老板破了一起案子,他请我吃饭。” 正说着,傅跃辉已经小跑着来到近前。他脸上堆着笑,客气的对虎碧媛打招呼:“虎总你好,没想到你是小虎的姐姐。” 虎碧媛略点下头:“傅总,我也没想到你认识我弟弟。看样子,你们关系挺不错?” “小虎帮了我很大的忙。”傅跃辉认真地说:“这可不是我随便乱说,派出所那边都有案情记录,虎总你随便一查就知道了。” “哦?”虎碧媛脸上泛起好奇的神情:“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傅跃辉连忙掏出手机,熟练地滑开屏幕:“虎总你看,这是耳原路派出所的电话。你打过去,自己问。” 虎碧媛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做这种事。那相当于直接打虎平涛的脸。不过在心里她已经相信并接受了傅跃辉的话,脸上的冷意也逐渐退去,望向弟弟的目光柔和又自然。 “你今天休息?”穿着高跟鞋,她俯视着弟弟,轻轻地问。 “嗯!”虎平涛点了点头。 “跟我回去,我找你有事。”虎碧媛用上了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虎平涛只能老老实实服从。 虎碧媛随即转向傅跃辉:“傅老板,不好意思,家里有事,今天的订餐只能取消了。” 傅跃辉连忙道:“没事没事,要换了我也感觉挺意外的。呵呵,你们姐弟应该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以后咱们聚的机会很多,下次我请。” 虎碧媛客套地笑笑:“那就麻烦傅老板给我送一套三人份的A餐外卖。还是上次那个地址。” 傅跃辉满口答应:“行,我这就去餐饮部安排。” …… 虎平涛以前来过姐姐的家。这里是省城房价最高的楼盘之一。 独幢别墅,三层复合式设计,外围小院绿树成荫,有漂亮的植物景观和池塘,青石地砖铺成步道,连接着室内与户外。 刚走进客厅,虎平涛就看到迎面扑来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以及充满惊喜的欢呼声。 “舅舅!” 苏睿涛,他的外甥,今年上小学三年级。 虎平涛也大笑起来,他抱起侄子,在那张圆乎乎的胖脸上狠狠亲了几下,逗得小家伙“格格格”直笑。 舅甥俩的感情很好,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虎碧媛。小家伙名字里有个“涛”字,其来源就是虎平涛这个弟弟。 “平涛来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从书房里走出来,笑着对虎平涛打招呼。 苏志程,虎碧媛的丈夫,一个性格温和,气质儒雅的大学副教授。 虎碧媛换了鞋就直接走进起居室。等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套家居服。 “水中花”会所很快送来了外卖,苏志程帮着摆开碗筷,一家人围着桌子,高兴地吃着。 虎碧媛平时也在家做饭,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来不及准备,直接点外卖省时省事。 吃完饭,收洗过后,苏志程带着小胖子去了里屋做作业,把客厅让给姐弟俩。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虎碧媛用一个很大的木制发夹拢住长发,翘着腿。尽管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她仍然习惯性保持着快语速节奏。 “下个月公务员考试结束,我回家过中秋。”虎平涛认真地说:“姐,这次的事情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是我当时脑子发热,没多想就出来了。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跟爸妈认错。” 熊杰的劝道对虎平涛产生了效果。他想了好几天,终于做出了决定。 虎碧媛怔住了。 她知道弟弟的性格。之所以不在“水中花”吃饭,一定要把虎平涛带回家,就是因为必须有这场谈话。 “真的?”虎碧媛有些难以置信。 虎平涛沉稳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太相信,但我没必要骗你。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虽然我不认同爸的做法,但他没有错。” 虎碧媛心中泛起一阵惊奇。 没有想象中艰难的劝说,自己刚一开口,执拗的弟弟就给出了最满意的答案。 她笑了:“过来。” “你要干嘛?”虎平涛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叫你过来就过来!”虎碧媛蛮横地命令。 姐弟身份摆在那儿,虎平涛无可奈何地站起来,极不情愿地走到虎碧媛面前。后者从沙发上站起,伸出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在虎平涛面颊上用力捏起很大一块。 这是虎碧媛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 “你长大了,手感没有以前好了。那时候你是个包子脸,捏起来很软。” 虎平涛歪着脑袋满脸苦意。从小到大他一直被姐姐这样“欺负”着。 当然,被欺负的时候,有一种很独特的亲密感。 她是我的家人。 虎碧媛松开手指,“格格格格”笑着,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摆在旁边茶几上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去。 虎平涛接过,解开封口绳,拿出装在袋子的一份文件,两张银行卡。 “这是半岛金苑的房子。说是联排板房,其实是别墅型的设计。前些年楼盘刚开工的时候我就从朋友那儿买了一套。现在市价每平米已经超过两万。这房子是精装修,我配了家具,还有电器什么的都全了,你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虎平涛还是被吓了一跳:“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虎碧媛淡淡地笑了:“这两套房子我本来是孝敬给爹妈的。去年楼盘竣工,我回昭市的时候把房产证带过去。可是爸怎么也不要,他说昭市的房子够住了,就算以后退休,也得呆在他的“将军楼”里。” 虎平涛皱了下眉,若有所思道:“爸这样做,是不想惹人说闲话。” “他就这脾气。”虎碧媛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很多人都以为我有今天的地位和财富,是因为爸妈给的关照。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不过是抓住改革开放以后的机遇罢了。再加上项目好,连续得到了好几轮投资,才有了现在的这些。” “这两张卡上各有两百万,都是我给爸妈的。他们却说什么也不要。”虎碧媛叹了口气:“妈1的态度跟爸一样,说是退休金和存款足够他们养老,让我把房子和卡给你。” “为什么?”虎平涛愣住了。 “因为你那时候马上面临着大学毕业,什么都没有。”虎碧媛盯着弟弟看了好一阵子:“你小子运气真好,有我这个姐姐罩着,爸妈还那么疼你……感觉我是捡来的,你才是他们亲儿子。” 虎平涛一阵尴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一直想让你过来帮我。”虎碧媛认真地说:“你大三的时候就考过雅思,法语和越南语也有一定基础,闽南话也说得很好。咱妈这些年没少在你身上投资,琴棋书画你什么都会,而且精通。我公司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先声明啊:我可不是滥用职权。这些年招了很多职员,能力都不如你。你要是愿意过来,跟着地区经理干两年熟悉情况,很快就能升职,比你现在干辅警强多了。” 虎平涛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抬起头,诚恳地说:“姐,要是你早点对我说这些,我肯定会过来帮你。可现在不行,我已经决定报考公务员,一定要当警察。” 虎碧媛右手抚着额头,发出叹息:“咱们虎家的人都很倔。爸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到了你……还是这样。” 虎平涛笑了。他知道姐姐说这些话没有恶意。 虎碧媛再次从沙发上站起,命令虎平涛:“过来。” 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走到面前的弟弟。 “爸妈都说了,房子和钱都给你。你就放放心心住进去,需要什么就跟我说一声。” “警察这工作不好干,又苦又累不说,工资也不算高。半岛金苑那边我熟,物管费什么的我帮你交。卡上的钱你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不要整天顾着工作,尽快找个女朋友结婚,爸妈都等着抱孙子呢!” “下个周末过来一趟,我带你去买辆车。” (感谢书友苏轼弟弟、别动邪念、而后者不存在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投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节 他是个穷鬼 正文 第四十三节 他是个穷鬼 虎碧媛开车送虎平涛回到耳原路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她是个很注重家庭与亲情的人。无论父母、弟弟、丈夫还是儿子,全都一视同仁。 虎平涛下了车,看着姐姐在派出所门口掉头,看着她远远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 清冷夜风送来她大声的叮嘱:“好好干,我相信你!” …… 走进派出所,迎面走来三个人。 窦志伟、王贵、张春良。 张春良是个老好人,他主动笑着打招呼:“小虎,回来啦!” 虎平涛笑脸回应:“张哥好,这么晚还出去?” 王贵在旁边笑着解释:“刚换班,我们约着在附近吃点东西。小虎你也一起来把!” 虎平涛推辞:“谢谢王哥,我还有事儿,你们吃吧。” 说着,他侧身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他没跟窦志伟打招呼,仿佛那里只有一团透明的空气。 张春良和王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窦志伟,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上次事情闹得很大,全所的人都知道。无论换了是谁,都不可能把心头那股火消下去。 张春良想要息事宁人,用力拽了一下窦志伟的胳膊,劝道:“走吧,吃了宵夜咱们早点儿回来。” 窦志伟紧紧咬住牙齿,被狂怒笼罩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 三个人来到外面空荡荡的马路上,窦志伟才长长呼了口气,冷笑道:“你们跟虎平涛关系不错嘛,说说笑笑的,当我不存在?” “你这是什么话?”张春良有些不高兴:“大家都是同事,你跟他有矛盾,并不意味着我也跟你一样啊!” “行了,我不跟你扯这些。”窦志伟说不过张春良,马上改变话题:“老张,你有没有看见虎平涛背的那个包?” 张春良不明就里,迟疑着点了下头。 窦志伟转向站在右边的王贵:“你看见了吗?” 王贵被他故作神秘的样子搞得也不太高兴,皱起眉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那是耐克的背包。”窦志伟歪着嘴发出嘲讽:“很贵,至少得好几千块钱。他虎平涛就是个穷逼,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高档货?” 张春良和王贵总算听明白了。 前者砸了咂嘴:“小窦啊,这是人家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后者也附和道:“也许小虎家里条件好,这不奇怪。” “哼!”窦志伟面色阴沉,夹杂着傲慢:“你们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在值班室的时候,看见有人给虎平涛介绍对象。” “哦,有这种事?”张春良顿时来了兴趣。 王贵也觉得颇有意思:“谁给他介绍的?那姑娘漂亮吗?” 窦志伟没有胡说八道,他当时的确在值班室,与外面的马路就隔着一堵窗户,虽说隔着一段距离,却大体能看到是怎么回事,也能模糊听见双方谈话。 “介绍人是面粉厂跳广场舞的那个老太婆。那女的挺漂亮,但人家就是看不上虎平涛。”窦志伟发出张狂且鄙夷的笑声:“长得帅有屁用。没有钱,鬼才会跟着你。” 听着他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张春良挠了挠头:“小窦,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在外面张扬。” “就是,咱们都是同事,你这么说虎平涛,还不等于说咱们自己?”王贵也是同样的想法。 窦志伟没想到两个人都持相同态度,一时间心里又怒又妒。 “你们去吧,我回去了。” 他忽然没了胃口。 …… 虎平涛在宿舍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爆发的手机铃声惊醒。连忙抓起来一看,是指导员陈信宏的号码。 他的语气很急促:“小虎,你在不在单位上?” 虎平涛连忙道:“指导员,我在宿舍。” “穿好衣服马上下来,跟我出去一趟。” …… 光源小区是在冷冻厂旧宿舍基础上改造新建的住宅区。上个世纪就开发建设,属于老式的住宅楼,没有地下停车场。 按照110指挥中心提供的信息,陈信宏带着虎平涛,电动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高速行驶,很快来到了指定地点。 四幢,六楼和七楼的住户发生争吵,于是报警。 起因很简单:凌晨三点的时候,六楼住户被来自楼上的噪音吵醒。他很愤怒,冲上去,用拳头砸开楼上那家人的房门。 “憨杂种,大半夜的你搞什么名堂,还让不让人睡觉?”六楼的住户又困又怒,张口就骂。 “我在我自己家里做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属狗的,逮着人就乱咬?”七楼的住户一听就火冒三丈,骂就骂,谁怕谁!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骂了十多分钟,惹得双方家属也参与进来。声音太大了,楼上楼下的其他住户也被惊醒。有人过来劝,更多的人站在楼道里指着楼上斥责。毕竟这架吵得不是时候,大家都是最困的时候,不管谁有理,你们俩骂开心了,我还要睡觉呢! 足足嚷了快一个小时,七楼的住户先怂了。 他无法继续争吵下去。 之所以半夜在家里发出响动,是因为要赶早上八点的飞机。 为了确保落地后有充足的精神,七楼住户提前半天就早早在家里睡足,半夜起来收拾行李,却没想到拖拉行李箱和沉重的脚步影响了楼下,扰人清梦。 看六楼住户凶狠的架势,完全有把这事升级为等同于杀父夺妻深仇大恨的意思。 他从家里搬来椅子,拿来了菜刀,虽然外面用报纸裹住,没有当场亮出来,可谁都不是瞎子,看的一清二楚。 “麻痹的,你不让我睡觉,老子就整死你!” “你不是声音大吗?我就坐在这儿,你们家的人谁也别想出来。” “有本事就滚进去,我看你当缩头乌龟能到什么时候?” 这是个根本不怕事情闹大的狠人。 尽管心里千不甘万不愿,七楼住户只能迫于现实,强忍着怒意,张口认错。 这种敷衍的语气无法得到六楼住户认可。他仍然坐在椅子上,横架着一条腿,说什么也不肯让道。 那就只能报警了。 …… 虎平涛打开执法记录仪,镜头正对着满脸严肃的陈信宏。 “你想干什么?”看着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一条多毛粗腿横在膝盖上的六楼住户,陈信宏指着对方手里那把用报纸裹住的菜刀:“为了这点事情就要动刀行凶?” 六楼住户被问得一阵心虚,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手里却一直握着那把见不得光的菜刀。 他心中有些不忿,大声嚷道:“你们警察怎么好坏不分啊?明明是他大半夜的在楼上收东西,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搅得我没法睡觉,你们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先拿我说事?就算要训人,也得训他啊!” 陈信宏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本来是很简单的邻里纠纷,完全有可能因为这把菜刀演变成伤人案。到时候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可不是我们口头上调解就能解决问题,你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轻则刑拘,重则坐牢。” 六楼住户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低着头,脸上带着愠怒的神情,悄悄把菜刀放在椅子上。 虽然这样做,可他并不服气,就这样直挺挺地站着,双脚分开,大有问题不解决就不让路的架势。 七楼住户早已穿戴整齐,旁边还放着一个很大的拉杆箱。他满脸焦急,又惊又怒,额头上全是冷汗。看着陈信宏把视线从六楼住户身上转移过来,他赶紧凑上去,连声哀求:“警察同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让他别拦着我,这都快五点了,我……我得赶飞机啊!” 陈信宏问:“机票呢?给我看看。” 七楼住户连忙拿出手机,点开页面递到面前:“这是电子客票。” 陈信宏看了看就把手机还给他:“八点二十的航班,还早,你急什么?先把问题处理完再说,误不了你的事儿。” 他紧接着问:“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我们七分钟前接到的投诉电话,楼下住户反应:你三点多就开始搬东西,叮呤当啷乱响,他没法睡觉,上来跟你理论,还被你骂了一顿,是不是这么回事?” 七楼住户面皮涨红,他低着头,不断搓着手,讪讪地解释:“……我……我这不是怕路上堵车嘛,所以昨天中午的时候就睡了。半夜两点多的时候醒过来,我寻思着得做点吃的带在身上。这个时间出去外面还漆黑一片,餐馆都没开门,只能自己在家里做了吃。” 虎平涛注视着执法记录仪拍摄的画面,忍不住问:“机场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去那儿吃很方便啊!” “机场的东西贵。一碗米线至少得二十块,比外面贵了一倍。”七楼住户的解释合乎逻辑。 陈信宏打开随身携带的案情记录本,低头“刷刷”写着,头也不抬地问:“既然是做早点,为什么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我当时在找鸡蛋。”七楼住户连忙回答:“我打算做番茄鸡蛋面,再煮十来个鸡蛋带在路上吃。可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节 邻居旧怨 正文 第四十四节 邻居旧怨 “我昨天在菜市场专门买了一版鸡蛋回来,就是想好了今天要煮鸡蛋带走。可我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就急了。我老婆当时还睡着,我以为是她把鸡蛋收在某个地方,就去问她,可她说压根儿没碰过。” 听到这里,陈信宏抬起头,好奇地问:“那些鸡蛋现在找着了吗?” “找到了。”七楼住户不太好意思地回答:“后来发现在我儿子的玩具箱里。他昨天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把蛋托壳子解开,以为鸡蛋是我给他买的玩具,于是放箱子里跟十几个乒乓球摆在一块儿。我翻来覆去找不到,心里想着要赶时间去机场,又忙着要做吃的,动作就大了点儿,影响到楼下……” 陈信宏摇摇头:“八点多的飞机,你半夜三点就起来捣鼓……” 站在对面的六楼住户气还没消,他大声嚷道:“现在你挺会说话的嘛!我之前上楼敲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张口闭口让我滚,说你平时走路就这么大的动静,让我有本事就另买房子找清净的地方住。” 他随即转身面对着陈信宏,愤愤不平道:“警察同志,你给评评,这是人说的话吗?” 陈信宏微微皱了下眉,问七楼住户:“这是真的?” 七楼住户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密密麻麻:“……那个,我当时找不着鸡蛋,很着急,在火头上说话也没注意……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六楼住户想也不想就张口拒绝,他瞪着发红的双眼怒道:“你不让我睡觉,我就不让你好过。我把话撩在这儿:就算警察来了,今天你也别想出门。老子就是要让你赶不上飞机,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准去。” 虎平涛一看,这明显是不管不顾,铁了心要跟七楼住户杠上了。 陈信宏转过身,注视着满面怒容的六楼住户:“他已经知道错了,也跟你道了歉,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根本不是诚心道歉。”六楼住户伸手指着对面,怒不可遏:“你不知道,我之前上楼敲开他家门的时候,他那副嘴脸难看极了。我住你楼下怎么了?就活该被你胡乱踩着糟践?” “我错了还不行吗?”七楼住户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 “你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六楼住户根本不吃这一套:“你怎么早不报警?我是没用手机把你之前那副嘴脸录下来。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你这是被逼得没办法,口是心非。” 见状,陈信宏感觉有些棘手。 这起纠纷很简单,关键是当事人的态度。 想了想,他转向满脸焦急却一声不吭的七楼住户:“听见人家说的话了吗?你这态度就不端正。这是认错吗?这是敷衍了事。” 七楼住户又气又急:“你们是警察,总不能让他堵着路吧!他……他这样做是违法的。” “制造噪音也是违法行为。”虎平涛在旁边道:“指责别人的同时,也要想想你自己做的对不对,有因才有果。就算他现在迫于压力放你出去,可以后呢?你得为自己考虑,也为你的家人考虑。” 七楼住户深深吸了口气,他脸色有些发白,似乎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好好好,我错了,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是我不对,不该发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我请你理解,请你宽恕,请你放我一条生路。这态度够诚恳了吧?” 这话听起来让人心里堵得慌。 要说没有诚意,他偏偏说得令人毫无挑剔。 可问题是,包括虎平涛在内,在场的听者都感觉很不舒服。 陈信宏站出来打圆场,他安抚着六楼住户:“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就大人大量,放过他这一回。其实这事他也不是故意的。你看现在都五点多了,再不走的话,就真赶不上飞机了。” 事情就这样草草解决,双方在案件记录本上签字。 走出居民楼,坐在电动车上,陈信宏用力在脸上抹了几把,却无法掩饰眉宇间浓浓的倦意。 虎平涛问:“指导员,这事就算结了?” 陈信宏点点头,打了个呵欠:“难不成你还想怎么样?凡事不能光看表象,如果只是普通的噪音扰民,只要咱们到现场,劝说几句就能息事宁人。可今天这事不同,这两家人显然早有矛盾。你想想,三点多正是好睡的时候,就算楼上捣鼓弄出点儿声音,躺在床上忍忍也就过去了,怎么会弄到拎着菜刀上楼敲门的地步?” “还有,你别看七楼那男的一个劲儿认错,其实都是装的。八点多的航班,半夜三点就爬起来准备东西,这话一听就是撒谎骗人。鸡蛋的事儿我不做评价,因为没有证据,我也不知道真假。可是就他那做派,显然是在那个时候故意想整楼下的住户,让人家睡不着觉,却没想到把人惹怒了,看见菜刀他也怕了,可嘴上就是不认输。眼看着快八点了,楼下住户铁了心要跟他怼到底,实在没办法,这才报了警。” 虎平涛很是惊讶:“指导员,你以前处理过他们两家的纠纷?” 陈信宏摇摇头:“没有。但我处理过很多类似的案子。经验多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虎平涛了然地点了下头,问:“那他们以后还会接着吵?” “肯定的。”陈信宏道:“这事你别管了,回去以后移交给社区。这种邻里纠纷的问题都是交给他们处理。现在比以前好多了,类似的案子先报110指挥中心,然后由辖区派出所分类。如果是需要长期调解的案子,由街道办事处和社区负责。” “这样做挺好,减轻了咱们的工作量,问题也可以得到解决。你想,社区工作人员上门,肯定比我们警察上门效果要好得多,毕竟他们熟悉情况。” 虎平涛连连点头,算是学到一招。 他拧转钥匙发动引擎。 陈信宏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远处被被高楼大厦挡住的橘红的光芒,轻笑着问:“小虎,公务员考试复习得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虎平涛目视正前方,回答口气异常肯定:“有。” “那就好!”陈信宏拍了拍他的肩膀:“缉毒队和刑警队都想把你要过去,廖所给熊局打了好几个电话,说等你考完试培训结束,还是回到所里呆上一年,等实习期过了,再安排新的岗位。” 虎平涛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廖秋是好意。 “还有件事。”陈信宏继续道:“你跟窦志伟是不是有仇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外面说你的坏话。王贵和张春良跟我提过好几次了,窦志伟说你家里穷,没钱也就罢了,还装模作样发扬风格,拒绝了北青省上次那起通缉案的十万块奖金。这事我听着就很扯,本想把窦志伟叫过来跟他好好说说,可最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 虎平涛耸了耸肩膀:“来派出所以前,我没见过他。” 这是最好的解释。 “看来还是因为上次在食堂的那件事。”陈信宏目光微凝:“窦志伟心眼小,可他不能就这样随便往你身上泼脏水。回头我跟廖所说一下,这事必须严肃处理,否则会影响团结。” 说着,他换了个话题:“小虎,你家里是不是经济情况不太好?” 虎平涛正握着方向盘,听到这话差点踩了刹车:“指导员,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窦志伟说你买衣服都是在路边摊,而且只买二十块钱一件的那种。这是王贵和他亲眼看见的。”陈信宏道:“我不是说便宜的衣服不能穿。其实你的工资不算低,平时吃住都在所里,在穿衣服方面,别亏待自己。” 虎平涛感觉这事一下子很难解释:“指导员,我觉得吧,这衣服跟职业一样,不分贵贱,只要自己觉得合适,舒服就行。”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陈信宏不由得笑起来,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是这个理。不过小虎啊,如果你缺钱就跟我说一声,都是一个所里的兄弟,你要狮子大开口跟我借几万块,我肯定拿不出来,但几千块救救急还是有的。” 虎平涛笑了:“谢谢指导员。” …… 电动车开到派出所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虎平涛把车停稳,陈信宏下了车,走进值班室打了个招呼,紧闭的大门从里面徐徐打开。 就在虎平涛打算把车开进去的时候,旁边的路灯杆下突然跑过来一个黑影。 那是个穿着打扮很土气的中年妇女。 她站在电动巡逻车的左前方,皮肤粗糙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你好,你……是这派出所里的警察吧?” 虎平涛坐在车上没动,他打量了一番这个女人,点点头,疑惑地问:“有事吗?” 中年妇女双手交握在一起,她很紧张,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说:“我男人前几天喝酒打架犯了事,被你们抓了。我托人找关系,说是今天就能放出来。” 黑天魔神?</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节 大能量的人 正文 第四十五节 大能量的人 “这家里没个男人不行啊!我早早的就过来迎他。主要是他脾气不好,性子火爆,稍微一句话说的不对,张口就骂人,说不过就打……那天也是这样,本来他跟老陈都是朋友,平时相处挺好的,可喝了酒就翻脸不认人,把人家打得下不了床。” 她一直在喋喋不休,虎平涛却听得莫名其妙。 所里的案子由专人经手,各自负责管辖的那一块。女人说的这个案子虎平涛一无所知,显然是别人办的。 他下了电动车,走进房门敞开的值班室,对站在屋里的陈信宏说了几句。 陈信宏听了一愣,偏头看了看站在外面眼巴巴往这边瞧的女人,下意识地迈开腿脚走出来,疑惑地问:“你丈夫什么时候犯的事儿?当时是谁经手这案子?” “我男人叫王永禄,是前天被抓进去的。我叫刘玉芬,是他媳妇。”中年妇女苦着脸道:“我不知道办事人的名字,只知道是我们工程队老杨的表亲。他说我男人那事闹得挺大,伤了人,必须法办,但这事儿可以操作,因为老杨表亲就是你们所里的人,我就……” “等等,你先等会儿。”陈信宏打断了刘玉芬的话,凝神问道:“可以操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老杨说的。”刘玉芬有些畏惧,期期艾艾地回答:“我们都叫他杨大哥。他说他老表是政府的人,就算犯了事也不怕,只要花钱就能把人弄出来。” 虎平涛与陈信宏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震惊。 陈信宏问:“意思是你给过钱了?” 刘玉芬缩着脖子点了下头,小声道:“我给了杨大哥三千块,他说不够,后来又给了两千。他说我男人的事情他老表已经安排了,三、五天就能出来,所以我今天过来看看。” 陈信宏思考片刻,对刘玉芬道:“走吧!跟我们进去,把事情好好说说。” 刘玉芬明显有些害怕,连连摆手:“不,我不去。我……我只要我男人能放出来就行。” 虎平涛在旁边耐心解释:“你应该是被骗了。国家法律不是给钱就松动的。跟我们来吧,如果你男人犯的事情不大,不用花钱也能出来。可如果情况严重,就算你花再多的钱也没用。” …… 查了记录,的确是前天的案子。 晚上十一点多,110指挥中心传过来的消息:商业街烧烤摊有人打架。李兆军的巡逻小组赶到现场处理。 案情很简单:王永禄是临关县来省城的农民工,在古渡区一个楼盘上班。当天晚上他约着工友陈勇到附近烧烤摊吃宵夜,要了两瓶二锅头,绿瓶的那种高度酒。喝完以后觉得不够,又要了一瓶。等到吃完,两个人都醉醺醺的,因为付账的问题吵了起来。三言两语不合,抡起拳头就打。王永禄力气大,打伤了对方。后来警察和120急救车前后赶到,陈勇送往医院,王永禄被带回派出所,第二天中午酒醒后做了笔录,送进看守所。 陈勇伤势似乎不重。被急救车送到医院,医生还没来得及做检查,他就偷偷跑回了家。因为找不到病人,当时还引起了混乱。迫不得已,院方只能与派出所联系,第二天从清醒过来的王永禄那里得到陈勇及其家人电话,追讨外派急救车的费用。 李兆军当时做的笔录显示,陈勇不打算追究王永禄。尽管如此,该事件已经造成了社会影响。按照《治安管理法》,做出了行政拘留王永禄三天的决定。 …… 耳原路派出所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当然,不是说这个案子,而是刘玉芬所说的“花钱捞人”。 所占办公室的门关着,虎平涛和陈信宏坐在廖秋对面,李兆军坐在办公桌右侧。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李兆军有些急,语速也很快:“前天晚上我把王永禄带回所里,他醉了,一直躺在禁闭室里睡觉,直到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中午才醒过来。笔录上有他的签字,昨天还是赵丽帮我录入的资料。我打电话通知他家里人,可是没人接,只好按照惯例先把他送去看守所……所长,花钱捞人这事真不是我干的啊!” 廖秋抬起手,轻声安慰道:“没说是你干的,就是叫你过来了解下情况。老陈和小虎刚好在门口遇到王永禄他媳妇,既然人家说了有这事,我们就必须调查清楚。” 陈信宏道:“我刚才去赵丽的电脑里查过笔录资料,情况跟李兆军说的一样。” 虎平涛插进话来:“我觉得这事的关键在于操作者是谁。刘玉芬说,那个老杨是他们工程队的同事,他的老表负责帮忙。他们都是村里出来打工的,五千块不是一个小数。要不咱们再问问刘玉芬,让她带着我们去找工程队,找那个老杨?” 陈信宏摇摇头:“她肯定不愿意去。这种事情说好听了是走人情关系,说不好听了就是违法违规。刘玉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其中厉害她还是懂的。” 廖秋摸着刚剃过胡须的下巴,感受着毛发粗硬根部不断从皮肤内部凸起的粗糙,疑惑的自言自语:“这事挺新鲜的。照刘玉芬的说法,那个叫做“老杨”的人应该能量挺大,而且跟我们所里的人很熟。可这抓人放人,不是我们说了算,必须按照法律法规才行。那个老杨显然不是警察……要我说,刘玉芬大概是被骗了。” 被冤枉的感觉很糟糕。李兆军心里窝着一团火。他摘下警帽,左手插进杂乱的头发深处用力抓了几把,发出烦躁且带着怒意的声音:“所长,我去问问刘玉芬,让她带着我去找那个老杨,把事情搞清楚。” 陈信宏冷静地说:“你先别急,这事没那么简单。刘玉芬是个老实人,不会说瞎话。廖所刚才说的有一定道理,她可能是被人骗了,但我觉得不排除咱们所里有人搞鬼,否则刘玉芬不可能编出“花钱捞人”这样的理由。” 廖秋思考了几秒钟:“这样吧,让赵丽把手上的事情放着,陪着刘玉芬拉拉家常,说说话。她没犯法,审讯制度不适合用在她身上。女的跟女的之间容易交流。如果赵丽谈了没有结果,李兆军你再上,到时候态度强硬点,不愁挖不开缺口。” 正说着,张建国快步走进办公室:“所长,有人来找刘玉芬。说是她男人的同事,叫做杨炳祥。” 这句话引起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廖秋不由得笑了:“这才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看看去。” …… 杨炳祥是个外表粗豪的壮汉,身高超过一米八,板寸头,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胳膊上肌肉轮廓清晰,显得孔武有力。 空置的审讯室派上了用场。面对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对面的廖秋和陈信宏,还有在旁边做笔录的虎平涛,杨炳祥不慌不忙从衣袋里摸出一包“大重九”,笑呵呵地上前递烟。 廖秋来者不拒,他笑着接过烟,问:“你找刘玉芬干什么?” 杨炳祥连忙回答:“她是我老表的媳妇。她刚从老家来城里,平时在工地上帮着做事。这女人没见识,我怕她乱跑迷了路,那就麻烦了。” 陈信宏问:“你怎么知道刘玉芬在我们这儿?” “有人看见她在派出所这儿转悠。”杨炳祥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估计她是为了王永禄,就是她男人的事情,这才找了过来。” 廖秋脸上笑容依旧:“我听刘玉芬说,她给了你五千块钱,说你可以帮她把王永禄从我们派出所捞出去?” 杨炳祥神情顿时凝固。过了几秒钟,他讪讪地回答:“那个婆娘……警察同志,我是个大老粗。这平时在工地上卖力气活的人,嘴上没个把门的,都喜欢吹牛。村子里很多事情都靠人情,走关系,认识个在正规单位里工作的人,都觉得脸上有光。那个……那个……我就实话实说把!我的确当着刘玉芬面吹过牛,说我认识派出所长和很多警察,她男人的事我负责解决。” “可我那是跟她开玩笑,不能当真。至于那五千块钱,我其实是找借口从她手上先拿过来,暂时保管,顺便给她压压惊。” 这话说的很奇葩,就连埋头记录的虎平涛抬起头来,用探究好奇的目光看着杨炳祥。 廖秋同样觉得难以理解:“吹牛、骗钱、压惊……杨炳祥,这三件事我怎么看都没办法联在一起。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刘玉芬没什么见识,又没上过学。她男人喝醉了酒打人,被你们抓进来,她一直放心不下。我只能编个借口说是可以花钱捞人,这样她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警察同志,我是个明白人。王永禄打人这事不会在里面关太久,几天功夫就能放出来。与其让刘玉芬慌里慌张每天带着孩子往派出所跑,不如哄着她,等人出来了,我就把钱还给她。” 黑天魔神?</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节 代理人 这理由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杨炳祥神色如常,前后语气没有波动,态度也很诚恳。 “平时大伙儿在一起都喜欢吹牛,几杯酒下去,别说是你们了,就算市长、高官,甚至更大的官儿我都认识。当然这是酒话。我承认我有错,不该用这个做为借口从刘玉芬手里弄钱。可我对天发誓,真没想过要骗她。要不警察同志你们帮着做个证明,我现在就把钱还给她。” 说着,杨炳祥从衣袋里拿出厚厚一摞红色钞票,用手指熟练地捻开。 廖秋与陈信宏面面相觑,虎平涛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看杨炳祥的这番做派,丝毫不像是心中有鬼。他说的这些话有理有据,都站得住脚,逻辑上也没有问题。 廖秋脑子里全是问号:难道我判断错误,这家伙其实是个好人? 陈信宏一直皱着眉头:难道是我想错了? 良久,杨炳祥用诚恳的话语打破了沉默:“警察同志,工地上事情多,活儿忙。要不我先带着刘玉芬回去,等过几天张福祥出来的时候,我们再来接他?” 廖秋砸了咂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陈信宏,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这显然不是预料中的场景。峰回路转,画风突变,更重要的是,杨炳祥的这些话令人挑不出毛病。 就在廖秋打算叫赵丽带刘玉芬过来,搞清楚状况,对杨炳祥就“捞人”这件事做口头教育的时候,突然听见虎平涛发出低沉且充满威慑力的声音。 “你撒谎!” 杨炳祥高大魁梧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不到两秒钟,他迅速作出反应,带着满脸的委屈与诚恳:“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虎平涛平静地注视着他:“刘玉芬说,拿钱捞人这事儿你干了不止一次。光是她知道的就有四个人。这你怎么解释?” 其实刘玉芬的原话不是这样。她直说杨炳祥有本事从派出所捞人,只要花钱就行,但没说具体“捞”过几个人。 陈信宏反应很快,他立刻接上虎平涛的话头,加重了语气上的压迫力,冷笑道:“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你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么多现金?杨炳祥,你这是心中有鬼,要不就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刘玉芬跑到我们派出所找人,这才带着钱,急急忙忙赶过来演戏的吧?” 杨炳祥张着嘴,眼角的肌肉一直在抽搐,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沿着面颊流淌下来。 “……我……我……不是,没有……这……”他努力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廖秋用惊异又佩服的目光看了一样虎平涛,转过头,感觉事情重新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他看着坐立不安的杨炳祥,严肃地说:“老实交代你的问题,别跟我装模作样。刘玉芬在隔壁,就算你不说,我们只要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工地上的那些同事和朋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尽管后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杨炳祥仍然嘴硬:“我真没做过……我,我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虎平涛的声音很沉稳:“你想清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涉嫌诈骗,而且还涉嫌包庇和参与。” 陈信宏的语气更加严厉:“谁给你那么大的权力从派出所捞人?说吧,之前你做过几次?都是谁在其中做手脚?” 廖秋手里一直夹着那支“大重九”,他笑得意味深长:“诈骗罪的判决轻重,具体看涉案金额。包庇和参与就不一样了。杨炳祥,我看你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你家里人想想。我知道你是个牛人,认识市长、高官,还有更大的官儿。呵呵……现在与过去不同,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只要主动交代问题,才能减轻你的罪责。” 杨炳祥彻底傻眼了。 …… 在村人和同乡眼里,杨炳祥是个不折不扣的牛人。 臂上能走马,拳上能站人。 这绝不夸张。 “劳务输出”是一个意义丰富的概念。即便是同乡,甚至同村,都有可能在外地因为一个工作岗位争打起来。 杨炳祥没能混到包工头的程度,但他很能打,尤其是铁塔般的粗壮身体往那儿一站,的确可以镇得住人。 刚开始,他很讲义气,帮着同村的人找工作。 当然不是免费的,多多少少收点好处。 后来,服务范围扩大到同乡。 千万别想多了,所谓的“找工作”就是在各个建筑工地之间塞人,凭体力挣钱。 但不管怎么样,这的确是一种人情。 久而久之,杨炳祥在同乡之间也有了“小及时雨”的名号。 只要愿意花钱,的确可以请杨炳祥帮忙捞人。 大案子是不可能的。比如杀人、强1奸、重大伤人或者巨额诈骗之类,杨炳祥根本不敢碰,也没这能耐。 小案子他可以接手。其中有很多甚至根本不能算是“案子”,顶多就是民事纠纷。 比如两个人因为口角打架,短期行政拘留。这种时候杨炳祥就会很热心的主动找上门,拍着胸脯告诉心急如焚的双方家属:派出所那边我熟,只要愿意花钱,用不了几天就能把人放出来。 这事的确是真的————行政拘留时间不长,三、五天就放人。 在人们看来:杨炳祥从不空口白话,从来都是收钱办事。 问题是这些钱与派出所无关,直接装进了他的口袋。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最多是等几天,人自然就放出来了。 很多交通违规的案子也是杨炳祥帮着“处理”。当然花费用不了那么多,但绝对不会少于一条中档香烟。 王永禄打人的事儿,是杨炳祥贪心了。 刘玉芬是个很吝啬的女人,可是在丈夫的问题上很舍得花钱。五千块对她来说是一个大数目,她认为花了钱就必须得到最好的结果。所以从交钱给杨炳祥的那天起,就站在耳原路派出所外面远远地看着,等着。 杨炳祥知道王永禄的行拘时间。他劝了刘玉芬很多次,那个固执的女人油盐不进,一定要等在那里,亲眼看着丈夫被放出来。 “捞人”的次数多了,杨炳祥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女人。劝多了,他也觉得烦。反正前后也就三天时间,干脆懒得理。 他做梦也没想到,刘玉芬竟然带着孩子在派出所大门口等了一整夜。 如果不是同乡告诉他:老张媳妇被警察抓进去了,杨炳祥也不会急急忙忙带上五千块现金赶过来。 必须抢在警察没从刘玉芬嘴里问出真相以前,把她带出去。 现在看来,一切都太晚了。 …… 廖秋有些惊讶:“你能量挺大的啊!在我们所和交警队两边都有人?”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杨炳祥已经无法隐瞒。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刚开始我没想过要这样。村里和乡上出来的人没见识,不懂城里的规定,也不懂法。他们出来打工只为了赚钱,帮人开车违规被扣分,还有就是在工地上开渣土车因为各种问题被综合执法大队抓住……说穿了,事情都不大,可他们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我就帮着操作,收点儿好处费。” “你这是收好处费吗?你这是知法犯法!”陈信宏冷冷地看着他,一语点破:“说吧,你在我们所里的内应是谁?还有交警队那边,都给我交代清楚。” 杨炳祥犹豫了一下:“我认识的人是窦志伟,他是我老乡。” …… 十多分钟后,窦志伟被带进了另一间审讯室。 所长廖秋亲自主持讯问。 不到一个钟头,他交代了所有的问题。 窦志伟一直认为警察是个“能生钱”的好职业。 他做梦都想成为正式警察,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只能成为辅警。 刚入行的那几个月,他的确是老老实实做事。 后来发现了一条赚钱的新路子。 有很多不懂法的人。 还有很多骨子里认为警察局和派出所是“衙门”的人,他们不敢,也不愿意与“吃公家饭”的人打交道,天生有种说不出的畏惧感。 以王永禄的案子为例,行政拘留也就几天时间,可是在不懂法的人看来,无异于天塌了下来。他们绞尽脑汁无论如何也要把犯事的亲人捞出来。这在窦志伟看来实在难以理解,也触动了他那颗想要发财的心。 窦志伟很小心,他不会因为区区几千块钱就丢了这份工作。 于是找到了杨炳祥。 这是他暗地里考察了很久的目标。 有代理人出面,就避免了自己抛头露面的风险。 当然,杨炳祥不会白帮忙,得到的好处必须分走一部分。 这在窦志伟看来,是正常的合理开支。 双方合作快两年了。光是派出所这边的案子,窦志伟大大小小“操作”了数十起。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根据案件处理进程,把结果偷偷告诉杨炳祥,让他以此为依据,声称“有门路摆平”,找涉事者亲属要钱。 交警队那边的关系,也是窦志伟从中安排。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找那边的熟人讨要消息,后来直接拉了两个辅警下水。 (感谢书友2012固德威的打赏,感谢诸位的票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节 回忆 这些事情在窦志伟看来一点儿也不难,甚至不能算是犯法,顶多就是违规。 “所长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这回吧!” “指导员,求你帮帮我吧!我把收的钱都退回去,一分也不少。” “在派出所这几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长,指导员,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窦志伟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可无论说什么,都只能按规矩来。 这事太大了,谁也包不住。 涉及收受的金额总计超过三万元,已经达到立案标准。 窦志伟被迫脱下身上的制服,暂时拘押,等待处理。 …… 廖秋坐在办公室里,闷着头抽烟,一根接一根。 虎平涛拿着一份文件推门走进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浓烟,呛得他难以呼吸,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屏住气,跑到对面推开窗户,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很大的文件夹猛扇,这才感觉好了很多。 廖秋注视着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闷闷不乐地说:“没事就出去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虎平涛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在办公桌侧面坐下:“所长,想开点儿,这不是你的错。” 廖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过了很久,才缓缓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窦志伟是所里的人。他的事情,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坏人永远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何况你已经做得够好。”虎平涛劝道:“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只能查缺补漏。” 廖秋看了他一眼,苦笑道:“都说了没必要劝我。我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没别的事就出去吧,我心里有谱。” 虎平涛眼里满含着笑意:“所长,我找你可不是因为这事。” 说着,他把手里的文件夹摆在桌上,推到廖秋面前:“这是局里刚发下来的通知。” 廖秋扫了一眼,微微点头:“捐款扶贫……嗯,我知道了。” 身为公务人员,每年都有好几次的捐款任务。帮扶孤寡老人、针对贫困人群、残障人群、山区助学……项目很多,人均每次捐款数额从十元起不等。以耳原路派出所为例,上至所长廖秋,下至普通民警,所有在编人员必捐。 辅警不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可以选择捐或不捐。 虎平涛从衣袋里拿出厚厚一摞钞票,摆在桌上。 廖秋怔住了。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这摞钞票不会少于三千。 “小虎,你这是什么意思?”廖秋弹了弹烟灰。 “我捐款。”虎平涛说得真心诚意。 “捐款?”廖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等等……你家里不是很困难吗,怎么一下子捐这么多钱?” “我家里困难?”虎平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这话是熊局说的。”廖秋道:“上次在他那儿开会,熊局说你生活困难,让我尽量照顾。这钱差不多是你一个月工资了,就算你要献爱心也不能这样。听我的,最多捐一百就够了。” “我……”虎平涛感觉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他想了想:“所长,熊局是跟你开玩笑呢!我的情况他最清楚。” 这话说的很模糊,顿时勾起了廖秋的兴趣,各种烦恼与自责被抛之脑后。他拿起摆在桌上的钞票,一张张顺着数,然后收拢,轻轻在桌上垛整齐,面带疑惑问:“你小子,隐藏得够深啊!跟我说说,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军人,我妈是公务员。”虎平涛没有暴露家底:“入职辅警的时候,填报资料上都写着呢!” 廖秋眉头紧皱:“那你为什么一直住在所里,平时还那么抠门?” “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虎平涛知道这事不可能继续隐瞒,只好简略回答:“我爸让我去当兵,我不愿意听从他的安排,就自己跑出来自谋职业。” 因为有熊杰做担保,廖秋对此并不怀疑:“你小子挺倔的。怎么,跟家里和解了,现在有钱了?” 虎平涛不好意思地说:“那天你不是让我跟着傅老板去“水中花”吃饭嘛,结果遇到了我姐姐。她给了我一些钱,还说要帮我买辆车。” “咝!”廖秋倒吸一口凉气:“看不出来,你姐姐挺阔气的啊!” 虎平涛憨厚地笑笑:“刚好赶上今天局里发通知,这是我第一次捐款,就多捐点儿。” 廖秋摸着下巴,露出邪恶的笑容:“三千块买你的第一次……啧啧啧啧,怎么看都是你小子赚了。” 虎平涛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所长,你这是什么话,我……” “行了!”廖秋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打断:“这事你听我的,捐两百,剩下的都拿回去。” 说着,他迅速拿起两张张红色钞票,把其余的摆在虎平涛面前:“捐款机会有的是,一年到头至少有三、五回。遇到特殊情况,还会更多。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得替别人考虑一下。大家都是同事,你一次就捐好几千,别人捐十块心里会怎么想?我这个所长最多也就捐一百……小虎,你这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啊!” 虎平涛急了:“所长,我……” 廖秋再次打断他的话,笑道:“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如果你想多捐,我绝不反对。但你得从别的渠道走。比方说省内的温暖基金、红十字会、慈善机构……这些都没问题。可如果你从所里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最多也就一、二百。” 虎平涛如有所思,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廖秋道:“咱们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唉……现在你明白窦志伟的事为什么对我打击那么大了吧!” 虎平涛劝道:“你还是想开点,一切都会好的。” 廖秋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注视着虎平涛年轻英俊的面孔。 “答应我,一定要以最好的成绩考上公务员。咱们派出所永远都留着你的位置。小虎,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 …… 周末,虎平涛轮休。 他起了个大早,换上便装,在食堂吃过早点,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前往虎碧媛的住处。 姐姐是个很守时的人,哪怕去晚了一分钟也要挨骂。 看着弟弟坐上副驾驶位置,虎碧媛按下引擎键,拨动方向盘,把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姐夫呢?”虎平涛问。 “带着小涛去特教班了。” 说起这个,虎碧媛脸上泛起自嘲且感慨的神情:“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那时候妈每天接我放学,直接送到她朋友家里。跟着省美协的陈阿姨学画画,跟着实验中学的苏老师学英文和法文,跟着州文联的马老师学书法……还有方阿姨和邓叔叔,分别教过我钢琴和舞蹈。” “咱妈是个心大的人,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知识都塞进咱俩的脑袋瓜里。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那时候我上五年级,一个小女孩,跟着武警支队的王叔叔练散打,后来又跟着州体委的郑伯伯和储阿姨练击剑和射击。”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以前没学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会有今天,也不会跟你姐夫结婚。” 虎平涛有些好奇:“姐,这事你还从没跟我说过。” “我和你姐夫是偶然认识的。”虎碧媛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当时我刚到省城没多久,那天刚好师范大学门口路过,你姐夫从里面出来。那是个路口,来来往往的人多,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闯红灯,撞倒了你姐夫,两个人吵了起来。” “你姐夫虽说是个文人,体质却不差,平时也喜欢锻炼。闯红灯那男的还有两个同伙,嘴上说不过你姐夫就开始动手。他们真正是下狠手啊!叫嚣着要把你姐夫眼镜打烂,按进眼睛里把他弄瞎。” 虎平涛神情冷肃:“这么狂?” 虎碧媛冷笑道:“这种人很多,做事情不考虑结果,喊打喊杀。我当时没多想,冲上去帮忙。武警支队的王叔叔是系统内全国散打第二名,我跟着他练了近十年,那三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反关节技加擒拿,我打翻他们卸掉胳膊。后来警察赶到现场,录完口供,你姐夫无论如何也要请我吃饭,再后来,我们就……” 虎碧媛的脸红了。 虎平涛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化妆涂抹了太多腮红,而是从皮肤下面透出的绯红。 他笑道:“姐你这算什么,妈还逼着我学摩斯电码,那时候我才九岁。” 虎碧媛迅速调整好情绪,白了虎平涛一眼:“你比我好多了。我以前学东西都是一个人,你后来去少年宫跟班,人多,学着也开心。我那时候连个朋友都没有,就我一个小女孩,天天跟着一群大叔大妈。” 说着,她摇了下头,叹道:“我曾经无比痛恨那种高强度学习,可现在还是不得不把同样的过程复制在我儿子身上。”</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节 离开 虎平涛安慰道:“我以前跟你的想法一样,现在我觉得爸妈真的是高瞻远瞩。要是当年没有他们逼迫着学习,姐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虎碧媛沉着地缓缓点头:“你姐夫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我每天早上把小涛从叫起来的时候,看着他揉着眼睛说没睡够,我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虎平涛沉默片刻,道:“现在吃苦,总好过以后受罪。就算姐你现在有亿万身家,可以后还是他自己过日子。没有生活技能,永远都是坐吃山空。” …… 车市。 虎碧媛开着“帕梅拉”缓缓驶入贵宾区,姐弟俩下了车。阳光明媚,迎面而来的凉爽微风吹散了心头郁闷。虎碧媛笑道:“现在买车比以前方便多了。所有厂商都集中在一块,就跟诳菜市场似的。” 虎平涛也笑了:“姐,这话也就是咱俩私底下说说,要当着爸的面说,他根本不会理你。” 虎碧媛撑开拿在手里的遮阳伞:“爸那脾气……我买这辆车的时候,没少被他埋怨。说是花这么多钱太奢侈,与其买外国人华而不实的车子,不如买辆国产的“勇士”。” 虎平涛感觉越发好笑:“这话我听爸说过。其实他就是随口一说,不当真。姐你想想,那是“勇士”啊,部队专用的军车,外面根本买不到。” 虎碧媛很霸气地挥了下手:“不提那些了。说吧,你想要辆什么车?保时捷、奔驰、宝马任你选。” 虎平涛有些不好意思:“姐,你才给了我一套房子,还有那么多的钱……”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虎碧媛抬手搭住虎平涛的肩膀:“除了爸妈,还有你姐夫和小涛,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姐的钱够多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每年还要拿出一部分搞慈善,花在自家人身上,怎么也不为过。” 虎平涛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虎碧媛再次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再过几天你就要考公务员。不管你以后飞黄腾达,或者一事无成,你都是我弟弟……说吧,你要什么车?不说的话,我帮你选!” 虎平涛心中充满了感激,也有些无奈,只能苦笑道:“那我就真不客气了?” 虎碧媛笑道:“就当是我提前送给你,祝贺考试通过的礼物。” “雪佛兰萨博班。”虎平涛道:“就这车,姐你觉得怎么样?” 这款车对虎碧媛来说有些陌生。她想了近半分钟,才在脑海里浮现出对应的车型:“小弟,你怎么会喜欢这个?” “这车挺实用的。”虎平涛道:“就是贵了点。” “还行吧!一百五十万左右的车。还是你姐夫说得对:男孩子都喜欢越野车。” 虎碧媛拽住他的胳膊,两人朝着远处金色领结商标矗立的方向走去。 …… 两天后,公务员考试开始。 国考历来是年轻人争相扎堆的重点项目,“万人争过独木桥”的形容绝不夸张,甚至有人把这喻为“鲤鱼跳龙门”。 文考结束,虎平涛感觉很轻松。题目不算难,申论发挥也不错。参加国考的人藏龙卧虎,不乏极品学霸,虎平涛觉得自己的分数应该排在上游。 接下来就是省厅安排的面试。 中秋节前,虎平涛接到了录用通知。 …… 耳原路派出所,宿舍。 虎平涛带着行李走出房间,在楼梯转角处的镜子前站定,打量着自己的投影。 新制服与他高挺的身材很配,肩章已经换成了见习警员的“一道杠”,刚刮过胡须的面颊白白净净,浓密的眉毛,双眼炯炯有神。站姿标准,宛如笔挺的标枪。臂章不再是从前的“辅警”字样,盾形徽章表面换成了“警察”二字。 廖秋等人早早站在院子里。看着虎平涛从楼梯口出来,纷纷笑着迎上前。 “好好干,我等着你回来。”廖秋抡起拳头,亲昵地给了他肩膀上一下。 “半年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争取在考核的时候拿到最高分!”陈信宏鼓励加叮嘱。 “小虎,你是咱们所第一个考上公务员,成为正式警察的辅警。这是咱们所的光荣!”李兆军握住他的手大笑。 轮到张建国,他眼睛里全是欣慰的笑:“小虎,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虎平涛点点头:“记得,在夜市烧烤摊上,我打翻了卖贼赃手机的那个人,张哥你当时给我做了笔录。” 张建国认真地说:“小虎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你马上要去警官学院参加培训,我送你几句话当做临别礼物吧!” “我是东北人,那边历来是苦寒之地,人少,野物多。我老家是牡丹江的,旁边就是长白山。小时候听老人说,山上到处都是老虎,还有人参。以前的穷人闯关东,手上没点儿本事,就对付不了山上的野兽。熊瞎子和野狼咱就不提了,光说东北虎。我爹在世的时候常说:老虎护崽子,谁敢碰它的崽,老虎就要他的命。” “后来我干了警察这行,大伙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张东北”。我总觉得吧,这人呐,尤其是警察,得跟老虎一样,把老百姓当自己的崽儿。咱得学东北虎,看护着他们,保护他们。” “我这人不会说场面上的话,这是我的一点儿感受,小虎你这姓挺特别的,咱俩也投缘,工作也分到一个组。你刚从学校毕业,年轻好啊,有朝气,有活力。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徨……小虎,警察这行,不光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责任。” 虎平涛双脚并拢,举起右手,面对所有人,庄重地敬了个礼。 …… 十多分钟后,雷跃开着一辆警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住。他用力按了两下喇叭,坐在值班室里的虎平涛带着行李走出,上了车。 前天上午,雷跃就打电话给虎平涛,说是送他回昭城。 虎平涛本想跟着姐姐一起回家,可雷跃实在很热情,只好答应坐他的车。 这可不是公车私用。古渡分局缉毒大队刚好有两个案子要与昭城警方交接。作为主要负责人,雷跃必须到场。刚好凑巧是中秋,就顺便捎带虎平涛,目的当然是为了拉近彼此关系。 除了雷跃,同行的还有李凌和孔程立,都是认识的人。 雷跃把司机位置换给李凌,他与虎平涛坐在后座,一路上谈兴很浓。 “你刚通过面试,熊局就给了我消息。小虎,咱们说好了,半年培训期结束,你就来我们缉毒队上班。先去边境上的检查站实习,编制不变,还是在我们这边。到时候我给你安排几个老手当师傅,学起来很快。” “缉毒历来是咱们滇省的大问题啊!每年都有大量毒品从境外过来。检查站那边是重中之重,贩毒集团的各种运毒手段五花八门。以前的毒品大多是海洛因,现在换成了冰毒,还有各种麻醉品。” “化学制毒比传统毒品来钱更快。美剧《绝命毒师》你看过吧!一个老头,一辆旧车,开到野外隐蔽的地方,就是谁也找不到的最佳制毒场所。以前有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谁能想到一个化学老师竟然会变成制毒高手?这比传统毒品生产更难控制。毕竟罂粟从种下去到采摘有一个过程。比起海洛因,各种新型毒品才是无孔不入。” 虎平涛听得连连点头。虽然没有表态,但他心里已经偏向雷跃这边。 “没想到你老家也在昭市。”雷跃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他侧身从座位后排拿出一袋火腿月饼,递给虎平涛:“这个给你。咱们分局食堂做的。别看只是普通的塑料包装,用料可是实打实的精瘦火腿。味道很不错,你尝尝就知道了。” 虎平涛不好推辞。他拿出手机,滑开屏幕:“雷队,月饼多少钱?我转给你。” 雷跃一把将他的手机挡开,嗔怒道:“跟我见外了不是?都是自己人,送你一袋月饼而已。食堂卖八块钱一个,这点东西还不到一百。我可没有占公家便宜啊!都是我自己花钱从食堂买的。喏,你瞧瞧,还有那么多呢!” 说着,他抬手指了一下座位后面。那里放着一些省城特产,还有十几袋同样包装的月饼。 虎平涛好奇地问:“怎么买这么多?” “出去办事,遇到熟人就送一袋。”雷跃笑道:“还有就是我的老领导,他也在昭城,顺便去看看他。” …… 昭市离省城不算远。上午出发,下午三点多就下了高速。 李凌对昭市的路很熟,显然来过不止一次。虎平涛本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下车,却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熟悉,很快就到了军分区大门口。 他有些奇怪,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家住处,雷跃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难道是熊杰? 虎平涛百思不得其解,雷跃在旁边低声解释:“小虎,我的老领导就住在军分区。咱们先办正事。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太久,最多半小时,然后就送你回家。” 虎平涛笑着点了下头:“没关系,雷队你忙你的。” (感谢书友额咖喱的打赏,感谢诸位的票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节 父亲 李凌从车窗里递出证件,岗亭里的哨兵仔细检查后还给他,升起道杆放行。 军区大院的路并不复杂,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条。李凌开着车一直往北,驶过办公区和宿舍,进入了居住区。 车子停稳,李凌拉起手刹的时候,虎平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现在可以确定:雷跃所说的“老领导”,就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这事得怪雷跃。一般来说,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军人,都会习惯性称呼上级为“老首长”或者“老上级”。偏偏雷跃一口一个“老领导”,所以虎平涛从一开始就没把两者联系起来。 拿起东西,下了车,虎平涛看着雷跃走上台阶,敲响了房门。 一个熟悉的妇人出来开门。 雷跃笑呵呵地行了个礼:“李老师好。过节了,我来看看您和老领导。” 妇人眼中带着笑,客套地点头回礼:“是小雷啊,好久不见,你……” 话到嘴边,她突然看见站在雷跃身侧,冲着自己直笑的虎平涛,顿时呆住了。 虎平涛走上前,认真地喊了一声:“妈!” 这是他的母亲,李静兰。 雷跃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变得不真实,无数念头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瞬间失去了思维能力。 李凌和孔程立张大了嘴,没到能塞进一个鸭蛋的地步,却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牙齿。 李静兰一下子抱住虎平涛,仿佛那是最珍贵的宝物,只要松手就有可能失去。 “你这孩子,走也不说一声,害的我那几天一直睡不着。” “要不是你熊叔叔打来电话,我真要急死了。” “你怎么想起去当警察?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跟你爸爸说一声就行,没必要一个人偷着走啊!” 她双手抱得很紧,嘴里唠叨,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不住的埋怨。 雷跃在旁边看傻了。 良久,他才慢吞吞地问:“李老师,你跟小虎……这是……” 李静兰在昭城的职位很高,有着女强人的雅号。以前每次上门看望老领导,雷跃对她都很敬畏,从未见过这般作态。 “这是我儿子。”李静兰迅速用手背擦了下两边眼角,左手却死死抓住虎平涛的手腕不放。恢复过来的她疑惑地看着雷跃等人:“小雷,小虎跟你一起回来,怎么你不知道他是我儿子?” 此刻,雷跃脑海里一片明悟,心中早已问候了局长熊杰的亲戚无数遍。他连声叫屈:“我……我真不知道啊!小虎没说过,没人告诉我啊!” “现在知道也不晚。”心情大好的李静兰开怀笑道:“都进来,进来再说。今天谁也不准走,都留在我这儿吃饭,陪我家老头子好好喝几杯。” 李凌和孔程立走在后面。 看着雷跃的背影,李凌凑近孔程立耳边窃窃私语:“赌十块钱,熊局肯定知道小虎的父母是谁。雷队这次被坑惨了。” 孔程立心有余悸点头道:“熊局这手够黑的。这地方去年我就跟着雷队来过,他那老领导可是军区司令员啊!要是早知道这层关系,雷队还不把小虎供起来?” 李凌感慨地说:“你瞧瞧人家这事做的,小虎在咱们缉毒队的时候,从不提他的父母,从不炫耀。要不是今天上门,我估计他永远不会说。再想想别人,就上个月,我去区政府办事,路过服务窗口,一个小姑娘坐在里面嚷嚷她爸是什么什么局的处长,副科级别……啧啧啧啧,那声音大的就差没用话筒了。” 孔程立数落道:“这你就不懂了。江湖传言:有个好爹,少奋斗十年。” 李凌抬手往前一指:“那你说说小虎这事怎么解释?他爸是司令员,他1妈妈的职位也很高,还有他姐姐,也不是凡人。” 孔程立怔了一下,问:“小虎他姐姐是谁?” “北通集团听说过吧?”李凌压低音量:“国内有名的大企业,前些年股票在香江上市,当天就直接飘红。有人在背地里说,小虎他姐姐是靠着他爸妈做生意,可雷队说了,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屁话。” “北通集团?”孔程立眼睛亮起了小星星:“李哥,你的意思是,那是小虎姐姐的产业?” “集团董事。我也是听雷队说的。” “那他们家不缺钱啊!可我看小虎身上的衣服,顶多就几十块。” “所以这才叫低调,这才是真正的好家风。你想想咱们破李丽红那案子的时候,小虎说摔就摔,腿上那么大的一个伤口,人家没叫苦叫累,也不搞特殊待遇。根本不像外面那些官二代、富二代,张口就是爹妈,张口就是钱。” …… 虎崇先坐在沙发上。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浑身上下透出浓浓的军人气息。他脸上的线条坚硬,显出刚毅的气质。因为是在家里,衬衫风纪扣敞开,却保持着笔挺的坐姿,不怒自威。 与雷跃等人分别打过招呼,看着走到面前站定的儿子,虎崇先用严肃的目光盯了他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李静兰在旁边有些发急,连忙走过来劝道:“大过节的,小雷和他的同事都来了,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虎崇先看了妻子一眼,淡淡地说:“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教我。” 虎碧媛夫妇中午就到了。她走过来,在父亲身边坐下,挽住虎崇先的胳膊:“爸,小弟他不愿意当兵,可他也没干坏事啊!当警察多好,你看看雷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虎崇先把胳膊从女儿臂弯里抬起:“去,把我的外套拿来。” 雷跃等人完全插不上话。 李静兰不知所措:“这都快吃饭了,你要去哪儿?” 虎崇先从沙发上站起,深深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儿子:“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 虎平涛跟着父亲,一路来到了军区资料部门的对外宣传室。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两百多平米的大房间。雪白的墙上挂着军内宣传资料,从南昌起义到建国后的自卫反击战都有。主要是人物图片,还有相关的介绍。 大厅里陈列着很多旧物,从红军时期的军号、步枪、碗碟,到JF区时代票据、刺刀、军装,直到现在的军衔标示,以及近年来军区比武排名成绩,多达数百件。柜子和桌上有玻璃罩隔灰,擦抹的干干净净。 这里对外开往,任何人都可以进来。附近的学校也把这里当做第二课堂,经常有学生过来参观。 虎平涛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虎崇先站在二号陈列柜前,久久注视着放在白色平板上的一顶旧军帽、一个旧水壶,还有一个明显被火烧过,表面斑驳的五角星帽徽。 “还记得小时候我让你看的那本书吗?”虎崇先没有转身,虽是问句,语气却很严肃。 虎平涛认真地回答:“记得,《高山下的花环》。” 那是他少儿时代的启蒙读物之一。 “你长大了,有些话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虎崇先缓缓转过身,注视着儿子的目光很复杂。有期待,有责备,也有不满和焦虑:“你怎么看赵蒙生这个人?” (注:赵蒙生,《高山下的花环》主角。) 虎平涛微微一怔,年轻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所措,各种念头纷扰。看着身穿军服神情严肃的父亲,再看看陈列柜里那些被打上久远时间烙印的遗物,虎平涛隐隐感觉抓住了某种要点,只是在父亲的威严气势压迫下,竟有些难以启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赵蒙生代表了一类特殊的人,那就是高干子弟。” 虎崇先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刻意加重语气:“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可是不打仗又无法保证国家和平。我为什么一直让你看那本书?还让你写了很多读书日记?就因为你是我儿子。” “自卫还击战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副团长。那场战役有多残酷我就不说了,共和国的军人没有一个是退缩的。普通士兵很勇敢,高干子弟也没有孬种。当然,我说的不代表所有人,但大部分人,尤其是我知道的那些,都是好样的。” “甲一百六十师师长是我的老上级。他把儿子从后方基地调往前线,不幸牺牲。” “毛军长的独生子参战后打前锋,被地雷炸断双腿,也牺牲了。” “余伯伯你是认识的。他的大儿子打高坪的时候牺牲了,老二掩护部队撤退,也战死了。” “还有东江省的宋伯伯,他当年是甲二十二师的副师长。他的儿子,两个侄子都战死了。老宋每年清明都要来咱们滇省扫墓,只为了看看他死去的亲人。” “有些人生下来就有特权,比如赵蒙生,还有你。”虎崇先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虎平涛:“从副团长成为司令员,我带过很多兵,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求我帮忙办事的人太多了。有人不愿意退伍,想当义务兵;有人想升职;还有人谋求更好的位置……我只有一句话:按规矩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节 父亲2 “某种程度上,“富二代”这个词,与高干子弟是连在一块儿的。以前社会上还有一种说法,叫做“八旗子弟”,认为高干子弟只会斗鸡遛鸟,其它什么也不会。别人我不管,我就说我认识的这些,当年战死的那些英雄,其父辈有师长、军长,甚至军区司令员。谁的命不宝贵?谁愿意死?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在国家面前,真正做到了舍小家保大家。”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从我手下出去的人很多。你小时候,住在大院家属区,经常有人给你糖,送给你各种玩具。你以为他们是真正喜欢你?喜欢孩子?哼……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根本不会理你。给你好处是为了拉拢关系,然后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一盒巧克力意味着一次调转升职,一套积木代表着一个肥缺。所以每次你高高兴兴拿着那些礼物回家,我都会让你把东西送回去。不管你是否理解,既然你是我儿子,就必须照我说的做。” “这个社会变得太快,就连我都感觉很不适应。” 虎崇先转过身,指着陈列柜里的那顶旧军帽:“这是张叔叔的帽子。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他当年是团里的政委,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喝酒。那次前线告急,他带着一个加强连增援,被一颗子弹从眼睛里打进去,当场死亡。” “这个水壶是许嵩皓的,他是个营级参谋,带着一个排坚守三三零高地,所有人战亡。当时我们和安南人双方都在争夺那个区域,互相用炮火进行封锁。三三零高地上没有水,那种情况下再派人上去也无济于事。后来甲三十二师从侧面迂回,打掉了安南人的炮兵,这才夺回了高地……天气热,我带人上去的时候,所有烈士遗体已经高度腐烂。许嵩皓是我在陆军学院的同学,他的水壶上刻着名字。我想把他的尸体抬下来,可是用手一抓,那肉跟浆糊似的全烂了,只能扒出来一副骨头,送到后方火化。” “这个五角星帽徽是曹卫东的。川北人,正连级。带队冲锋的时候,他被安南人的燃烧弹打中,全身都是火,整个人烧成了焦炭。除了配枪,这是他身上最后的遗物。” 虎平涛一直沉默。 这是必须保持安静的时刻。 “他们是英雄。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和平。” 虎崇先深深叹了口气,严肃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悲凉:“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人质疑先烈的付出?他们认为***堵枪眼是假的;认为***为了完成潜伏任务,宁愿被大火烧死也一动不动是编造出来的故事。还说什么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承受燃烧剧痛……妈1的!这些人是白痴吗?还是没有良心的混蛋?” 说到这里,虎崇先神情变得有些狰狞,咬牙切齿:“他们从未想过今天的和平究竟源于什么。如果我们不出兵在高丽战场上打赢米国人,现在鸭绿江对岸就是成片的米国军营和机场,直接威胁我们的国门。天竺人挑衅,我们坚决打回去。安南人是一条喂不熟的狗,当年我们忍饥挨饿勒紧裤腰带支援他们,这帮狗崽子竟然反过来咬我们一口。如果不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不攻下他们的城市,把所有东西搬空,他们就不知道厉害,不知道疼。” “和平是战争的延伸。国家和人一样,有争执的时候,怂的那个就得永远被欺负,别人就会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拉尿。” “我要你当兵,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要你去军营里接受锻炼。” “都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爹。你和你姐姐脾气性格都像我,她倔,你也倔。” “你姐姐大学毕业就去了南边,选择了经商这条路。这事让我很恼火,后来你姐夫上门,跟我谈了很久,我才慢慢接受。你姐姐在外面从来没有提过我和你1妈的名字,都是靠她自己一个人打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你是学艺术的……说实话,我不喜欢搞艺术的人。现在大学生参军的很多,野战部队每年都要分到几十个来自艺术学院的兵。体能不行、战技训练成绩拖后、吃不了苦……就说去年吧,一个刚参军不到两个月的大学生新兵,受不了每天训练,死活都要离开。下面的干部反复劝说都没用,只能按照规定,把他当做逃兵处理。” “也不是所有大学生兵都这样。也有好的,优秀的。前年和去年军区大比武,有很多大学生兵都冲进了各科成绩前十。” 虎崇先转过身,他似乎看透了虎平涛脑子里正想着什么:“在你和你姐姐的教育问题上,你1妈妈一直抓的很紧。要不是她当年带着你们姐弟俩到处找老师,上各种学习班,你们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可是现在这社会变得让我有些看不明白。去年暑假,你姐姐把小涛送过来,说是陪陪我们,顺便在青少年宫报了个短期英语班。我那天穿着便装去接小涛放学,正好听见老师给娃娃们做课堂总结。” “那个混蛋竟然说:学好英语是为了出国,只有这样才能离开肮脏贫穷的中国,赚更多的钱,成为真正的上等人。他口口声声外国有各种各样的福利,生下来所有事情都不用管。吃饭、生病、上学、死亡……所有问题都是国家买单。不像咱们国家,脏乱穷,人口素质低下。” “我当时就火了,冲进去指着那家伙狠狠骂了一顿。后来他们领导来了,听我说了这事,当场把他开除,也给我道了歉。” “那些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的人,要是知道他们为之付出生命保护的人竟然是这般想法,绞尽脑汁也要往国外跑,他们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想?” “当年抗联***被岛国人围困的时候,一个村民劝他投降。他说:要是我们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虎崇先很激动,他脸上的皱纹和肌肉在微微颤抖,额头两边凸显出一根根青色血管,不断跳动着。 虎平涛缓步上前,认真地说:“爸,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只是不愿意接受你的安排去当兵。就算你不想给我照顾,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很多叔叔伯伯都认识我。就算你把我安排到再远的地方,也难保会有人把我认出来,给予照顾。” “我想走自己的路,就像姐姐那样。” 虎崇先盯着他足足看了五秒钟:“熊杰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不准给你走后门。小雷以前是我手下的兵,他是正营级转业,后来去了省厅搞缉毒。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在楼上都看见了。他不知道你是我儿子,说明熊杰办事挺靠谱。你也不错,没有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乱来。” 看着父亲脸上的神情逐渐温和,虎平涛也面露微笑:“爸,是我错了,不该偷偷离开家。我应该跟您好好谈谈,其实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沟通。” 这些话让虎崇先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他神情依然严肃,说话口吻却缓和了不少。看着虎平涛身上崭新的制服,再看看他肩膀上的见习警员肩章,虎崇先眼底掠过一丝温情:“你小子倒是挺硬气的。走的时候没带手机,也没带钱,这点很像我……怎么样,是不是在外面饿了一段时间?” 虎平涛点点头,在父亲面前承认这种事并不丢脸:“我是后来才想到要报考公务员当警察,之前当辅警是为了尽快有一份工作。” 虎崇先淡淡地说:“其实你上大三的时候,我和你1妈就安排好了。你姐姐是个有孝心的,她那时候给我们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又一人给了两百万。我每年在单位上领制服,工资待遇都很高,你1妈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你说我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可是现在这社会,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你年轻,性格冲动,从小就跟老子对着干,尤其是你上高中那些年,老子说往东,你偏要往西……” 毫无预兆,虎崇先狠狠给了儿子胸口上一拳。毫无防备的虎平涛被打得连连倒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打你。”虎崇先仍然是从前那种熟悉的教训式口吻:“子不教,父之过。要是从小不对你严加管束,长大以后,就只能是社会来教你做人。” 虎平涛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你姐姐应该把房子和钱都给你了。”虎崇先走过来,按住虎平涛的肩膀,缓缓地说:“既然选择了警察这条路,就一定要好好干。想想那些为国捐躯的人,想想你的职责。你不缺钱,也没有后顾之忧。我不准你在这方面出问题。记住:如果你敢贪,敢滥用职权,哪怕你是我儿子,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毙了你!”</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节 临时任务 最后一句话,如雷霆般狠狠撞击着虎平涛的大脑,久久无法平静。 他并拢双脚,右手举至额前,庄重地行了一礼。 父子俩就这样在沉默中对视着。 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想要的内容。 虎崇先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回家吃饭。你1妈今天做了很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虎平涛放下手,笑了:“我陪您喝一杯。” 虎崇先狠狠瞪了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要喝就喝一瓶。一杯算什么,又不是婆娘!” 虽然从未有过喝醉的经历,虎平涛也豁出去了:“行,今天您说了算。” …… 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虎平涛前往位于地州上的警官学院,接受为期半年的培训。 训练对象:经考试录用或从非公安机关调入公安机关,任正科级别以下职务的人员。 训练目标:略。 训练方式和时间:实行集中食宿,封闭训练。训练时间为二十二周,一百一十个训练日。每天训练七学时,总计七百七十学时。理论业务课三百五十学时,队列、体能和警务技能战术训练三百五十学时(均含复习和考核)。开学、结业、个人总结鉴定及有关活动七十学时,日常体能训练时间不在正式训练的学时之内。 训练方法:略 训练教材:略 训练评估:略 以上是发给正式受训人员的相关材料。 虎平涛领到的教材,与普通材料区别很大。 熊杰说过:会给予他“特殊照顾”,直接进特训班。 虎平涛必须在半年时间里学习并通过十多门基础科目考核。体能训练与战技训练科目还不包含在内。 很多男人都喜欢枪械和实弹射击,可他们只是在靶场上随便开几枪,过过瘾。如果连续射击(单发)二十发子弹,手臂会感觉酸软麻木,强大的后座力也会让肩膀难以支撑。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要确保射击精度。 虎平涛小时候就摸过枪。部队上每年都要定期处理报废的子弹,大多用于打靶,他对这一切并不陌生。 后来学习素描,老师称赞他“胳膊稳”,就是那时候用八一杠练出来的。 体能教官是野战部队转业的军人。特训班与普通训练班标准不同,参照军队的训练方式负重越野。几名教官分工不同,有人在前面领跑,有人在中间压阵,还有人在队伍后面专踢落后者的屁股。 “你还是不是男人?跑得比婆娘还慢!” “加快速度,后面的人跟上。” “跑在前面的不要一个人逞能,帮帮后面的。咱们是一个集体,警队不搞个人英雄主义。” 体训的时候男女标准不同,吃饭的时候就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作训服,没人交头接耳,全都闷着头以最快速度填饱肚子。 特训班与普通班在枪械方面的区别很大。普通班只要学会警用转轮手枪的基本操作就行,特训班实操枪械多达五种以上。 重点在于对毒品的熟悉,以及对各种运输方式的判断。 海洛因、冰毒、快克、摇头丸、小马、邮票、蓝精灵、麻黄素…… 大麻和鸦片只是低端产品,海洛因、可卡因、冰毒等才是高端毒品。尤其是化学制毒,隐蔽性极强。国内曾经出过一个叫做刘招华的奇葩毒贩。高二辍学,当过几年兵,还做过几年法警。辞职后想多赚钱,自学化学知识制毒。为了搞懂最重要的结晶工艺,打着做减肥药的名义,去请教退休的大学教授,竟然独闯了一种冰毒之法,前前后后制造出三十一吨浓度高达99%的新型冰毒。一九九一年光是他一个人制作的冰毒,就接近当时全球产量的一半。 他发明的制毒方法不用麻黄素,就连大名鼎鼎的墨西哥毒枭都馋得要死,专门派人潜入国内寻找,只是没联系上。 后来刘招华被抓,枪毙,这项技术也失传了。 虎平涛觉得刚过去的这几个月,学到的知识比大学更多、更管用。 认识了很多人,都是警界的精英,男女都有,平时开玩笑排资轮辈,都以师兄弟和姐妹相称。结果虎平涛年龄最小,成为整个班里垫底的师弟。 二十二周封闭训练很快结束,虎平涛以综合成绩第一的排名拿到了毕业证书。 聚餐那天,省厅的领导来了,熊杰也来了。 餐厅里熙熙攘攘都是人。这里平时禁酒,但今天不同,每张餐桌上都摆着几瓶“滇南清酒”,还有红酒和饮料。 刚开始还叫着“熊叔叔”,半瓶酒下肚,虎平涛直接搂着熊杰的肩膀,一口一个“老熊”。 熊杰还是很能喝的。 可看着虎平涛喝光了一整瓶白酒,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用筷子一颗颗夹吃着油炸花生米,从军队到警队一直久经考验的熊杰也打了退堂鼓。 “你小子,跟你爸一个样,都他1妈能喝。”熊杰按住虎平涛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一边说着,一边恨得牙痒痒。 虎平涛笑着又拧开一瓶:“老熊,咱俩再喝一杯。” 熊杰脸膛红红的,喷吐着酒气,他抬手按住自己的杯子:“趁着我现在清醒,跟你说个事……唉,本来今天刚到就应该把你叫到办公室,说了以后再过来聚餐……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反正明天你们队长会单独找你,也是说同一件事。” 虎平涛放下酒瓶,专注地听着。 “省商务厅下星期要接待一批客人。南边过来的,香江人,持有外国护照,在国际上影响力很大的那种。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玩,大理丽江那条线转一圈。” 虎平涛以同样低微的声音问:“只是玩?” 熊杰的眼神在酒精作用下有些散乱,意识却很清醒。他很随意地笑笑:“人家的确只想玩,可商务厅这边却不这么想。在商言商,既然来了总得留下点儿什么……别误会,商务厅是想借这个机会拉点儿投资,带动本省经济。” 虎平涛很是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商务厅想让我们派几个人跟着,一方面是确保安全,另一方面是提供各种便利。” “保镖?” “你想多了,人家自己有保镖,这活儿还轮不到咱们。再说了,民间商会也没有资格让我们派人跟从。可商务厅对他们很重视,找了省里的关系,外事办、投资促进局、发改委……总之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派个人全程跟随,便装,必要的时候与当地政府协调,给予他们在游玩活动时的便利。” 虎平涛颇为玩味地说:“好吧,那就是保镖兼导游。” 熊杰耸了耸肩膀:“随你怎么想。” 虎平涛凑近他的耳边:“熊叔叔,为什么让我去?” 熊杰转过头,看了一眼佩在虎平涛肩膀上的见习警员肩章,“嘿嘿嘿嘿”笑道:“因为你年轻,人长得帅。这理由不错吧!” 他的确喝多了。 虎平涛很聪明,从对方的视线里猜出了真实原因:“我是见习警员,不是正式在编的警察?” 正用筷子夹起一块鱼往嘴里送的熊杰顿时僵住。他忽然感觉没了胃口,把鱼放到碗里,筷子横摆在碗边上,无可奈何地看着虎平涛。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每次我随便说两句,你都能顺着把话接下去……小虎,你这种搞法,让我感觉很没面子。亏你们家还姓虎,你爸就是个老狐狸,你比你爸还狡猾。要我说你们父子俩还是改姓吧,狐狸的狐。” …… 两天后的上午,虎平涛直接前往蓝逸酒店,与旅行团汇合。 他穿着一套浅灰色基调的“李宁”运动装,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进入酒店大堂后,迅速走到一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角落里,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 蓝逸是五星级酒店,也是商务厅指定的涉外接待场所之一。 虎平涛手上有一份详细的人员名单。他把所有资料熟记于心。对照脑海深处的记忆画面(人像加照片),他很快找到了聚集在大堂斜对面的一个个目标。。 李维方:这是个头发半秃,典型地中海模式的中年男人,也是省商务厅综合调研处的处长。 董志恒:省商务厅办公室副主任。今年三十三岁,体格健硕,相貌看起来比实际岁数年轻,估计平时爱好体育活动,经常健身。 吕婕:省办公厅外事处副处长,一个******的中年女子,身材偏胖,相貌与沈殿霞有几分相似。 另外还有五个人,分别来自其它政府部门。 九点十六分,电梯门开了,几个身材魁梧,穿黑色便装的男子簇拥着两个女人走出,进入酒店大堂。 这是一对母女。 郭老太太名叫郭玉红,今年八十九岁了,是香江郭氏集团的主要股东兼名誉董事。她从不参与集团事务,全权交给女儿郭玲钰负责。她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一直戴着助听器。 郭玲钰是香江商界有名的女强人。父亲去世后,她接管家族企业做大做强,成为庞大的跨国企业。 (和蝎大神无处不在,没办法,很多词中间只能加一,或者用别的字代替,请诸位谅解。继续感谢诸位书友的打赏和投票,谢谢!)</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节 排排坐,吃果果 九九年香江回归前,大陆与撒克逊人之间的历次谈判,郭家都以各种方式给予支持。两千年以后,郭氏集团在大陆增加了投资力度,占比达到集团总业务量的百分之四十。 这次来滇省“走走”,其实是郭母的意思。她幼年时代跟随在西南联大任职的父亲来到省城,这座城市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正好集团与省商务厅之间正谈着一个项目,郭玲钰也就公私合并,带着母亲来滇省旧地重游。 虎平涛选择的观察位置很是巧妙,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同时看到电梯间走廊与大堂侧面。郭母等人从走廊里出来需要两分钟左右,虎平涛快步朝着大堂对面走去,在李维方面前站定,笑着打了个招呼“李处长好”,随即从上衣胸袋里取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很快,郭母等人走进大堂,虎平涛已经对李维方完成了简单的个人介绍。 商务厅安排了两辆旅游中巴,车牌号连在一起,分别是042和043。 前面一辆负责开道,乘员主要是郭家的保镖,以及投资促进局和发改委的人。 后面这辆是郭氏母女专座,李维方等人陪同。 董志恒负责安排座位。他对虎平涛客套地笑笑,抬手指了一下旁边那辆042:“你坐那辆车。” 虎平涛略一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已经安排好郭氏集母女的李维方刚好从043车上下来。见状,他皱了下眉,问董志恒:“你怎么安排小虎坐那辆?” 董志恒怔住了:“李处,您的意思是……” “让小虎坐这辆。”李维方侧身指了一下043号车:“他是我专门从省公安厅要过来的人,必须和我们坐一块儿。” 董志恒恍然大悟,嘴上连忙答应:“好的好的,我这就安排。” 再次面对虎平涛的时候,他比刚才热情了许多。 虎平涛上车的时候,对坐在专座上的郭氏母女笑了笑,对方以点头回礼。 董志恒紧跟着上了车,他特别叮嘱虎平涛:“小虎,你坐后面,把前面让出来给领导。” 虎平涛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他就是个打酱油的,全程陪同。 李维方与郭家母女坐在同一排,中间隔着过道。 吕婕坐在前排,旁边是一个容貌十分漂亮的少女。她上身穿着运动衫,下面是一条同款热裤,偶尔会露出没有丝毫赘肉的腰身。她有着挺翘的臀部和修长双腿,肌肤细腻光滑,在阳光映照反射出丝缎般的光泽。 虎平涛在脑海里迅速找出了对应的照片与资料。 苏小琳:省商务厅市场运行调节处工作人员。她与自己一样,都是去年的大学毕业生。之后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商务厅任职。 前排还有一个孙甜甜,是文旅局派来的导游,全程负责讲解。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上了车,直接走到虎平涛同排的空位上坐下,冷漠、挑衅、警惕地瞟了他一眼。 郭家的保镖,阿德里安,法国人。 最后上车的是董志恒。他手里抱着几瓶矿泉水,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分发,最后走到苏小琳同排的空位上坐下,递了两瓶过去,笑道:“吕主任,这是给您的。小苏,拿着。” 苏小琳接过,她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微笑:“谢谢!” 虽然坐在后面,可即便是隔着好几排座位,虎平涛仍能感觉到董志恒话里话外透着对苏小琳的特殊关照。 他不知道董志恒是否结婚,但看得出来,这是个想啃嫩草的老男人。 司机发动引擎,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酒店大门,很快上了高速公路。 孙甜甜是个很不错的讲解员,知识丰富,语言幽默。考虑到郭玲钰常年住在国外,她在讲解的时候会掺杂部分英文,还会对特殊问题进行解答,郭氏母女都很满意。 李维方今天是半个讲解员。一路上他与郭玲钰攀谈,从滇省风光到人文地理都有,偶尔冷场的时候,孙甜甜就在旁边补充,董志恒时不时插空说几个笑话……总之前排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气氛很是欢乐。 阿德里安一直注视着郭氏母女,偶尔也会看上一眼与自己同排的虎平涛。 “尼式骏忍?”他很突然地问了一句,虽是中文,发音却很别扭。 虎平涛花了几秒钟才把这句话翻译成“你是军人”。 他笑了,用法语回道:“不是。” 阿德里安的眼睛顿时一亮,有些惊讶,脸上同时露出一抹喜色,母语脱口而出:“你会法语?” 虎平涛矜持地略点点头:“会一点儿。” “太棒了!”阿德里安虽然刻意压低音量,却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差不多是在欢呼:“我的中文很糟糕,只会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我不喜欢英文,偏偏这一路上所有人都用英文和我说话。这简直……简直……”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虎平涛微笑着替他解围:“这简直太糟了。” “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 阿德里安顿时兴奋起来。他起身离开窗口位置,坐到与虎平涛隔着过道的椅子上,笑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昨天在酒店里吃饭,还有今天早上,那种泡在汤里像面条一样的食物很美味,却不是面粉做的,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米线。”虎平涛给出了标准答案:“蓝逸酒店的过桥米线很不错,就是贵了点。” “是的!是的!”阿德里安眉飞色舞,音量也不由自主大了起来:“我把生肉、火腿、蔬菜放进汤里,它们被烫熟了,那味道美极了。” 他的声音压过了正在前排谈话的人。 郭玲钰侧过身子,把视线投向后排。 虽然这次是私人出行,却必须知会滇省的相关部门。对方的安排很是贴心,也提出为了避免旅途劳顿,最好直接乘飞机前往大丽和黎江。母亲却表示想要乘车看看沿途风景,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安排。 秘书和另外一位保镖在前面那辆042车上。 之所以让阿德里安与自己同乘一辆车,是因为这个法国人能力很强。他是法军特种部队退伍兵,曾经救过丈夫的命。从那以后,郭家对阿德里安的态度更加亲密,与其说是保镖,更像是家人。 阿德里安会四种语言,其中包括一种很生僻的非洲土著语。 可他偏偏不会中文。 这次来滇省,阿德里安被憋坏了。 会英语的人很多,但阿德里安是个极其传统的法国人。他骨子里透着对英文的轻蔑,虽然精通,却不愿意多说。 郭玲钰有些意外,没想到阿德里安与那个年轻人相谈甚欢。 这在她看来是一件好事。 郭玲钰转向坐在同排的李维安,笑道:“没想到您专门安排了一个会法语的接待人员,谢谢!” 很简单的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前排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维方感觉很意外,心中却对省公安厅安排过来的虎平涛大为赞赏,连忙道:“这是应该的。” 导游孙甜甜侧身看着坐在后面正与阿德里安说话的虎平涛,面露惊讶。 董志恒自视甚高,也有些嫉妒。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估计他学的就是法语专业。” 苏小琳从前排转过身,侧着大半个身子,好奇地看着虎平涛,闪亮的眼睛里透出惊讶,还有几分崇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英文变成了国内的第二种公用语言。从孩子抓起,直到大学,可怕的英文贯穿了人生,甚至四级考试不合格就拿不到毕业证……在高强度的英文教学面前,甚至有人喊出了“废除中文”的口号。 相比之下,学习法文的人不算多。 董志恒可以讨好苏小琳:“琳琳,其实这没什么了不起。我看你比那个姓虎的聪明多了,只要愿意学,最多半年就能数量掌握。” 苏小琳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法语比英语难,尤其是数字方面。” 胖胖的吕婕斜睨着董志恒,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董志恒的心思。 这个男人有一副好皮囊,嘴上能说会道,再加上运气不错,这才成为了商务厅的办公室副主任。 因为工作的关系,吕婕与董志恒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前年就离了婚,前妻带着孩子过,他每个月给两千块抚养费。 这次郭氏母女来滇省旅游,省里很重视,自己这个外事办主任也被派来陪同,与商务厅李维方一正一副,目的就是为了与郭氏集团搞好关系,争取郭玲钰给予省内更多的投资额度。 经济工作很重要,这种事情历来是商务厅主导。按照惯例,至少是部门主管以上的官员随行。 可吕婕却在名单上看到了苏小琳这个陌生的名字。 昨天晚上吕婕就打电话问过李维方:苏小琳是什么人? 李维方回答:我们单位去年刚招进来的公务员。 吕婕当时就愣住了,随即在电话里疑惑地问:她能力很强? 李维方的回答有些含糊:好像英语不错,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办公室小董安排的,名单已经报上去了。 (感谢书友别动邪念,2012固得威的打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节 关于浪漫 今天早上在酒店汇合的时候,亲眼看到了苏小琳,吕婕才明白董志恒的良苦用心。 苏小琳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即便是按照最苛刻的颜值标准,也能打九十分以上。 身材更是没说的,就连吕婕都恨不得在她纤细的腰上狠狠捏几下。 在酒店大堂里等着郭家母女下来的时候,董志恒就一直围在苏小琳身边转悠。一会儿问她有没有吃早点,一会儿问她喝不喝水,甚至拿出一大包事先准备好的零食,直接塞到苏小琳手里。 苏小琳属于传统型的谨慎女孩。她被搞得很不好意思,却又不好拒绝。毕竟董志恒身份摆在那里,他是自己的上级。 吕婕是过来人,有心想要帮小姑娘一把,却又碍着与董志恒是熟人。前思后想,还是闭嘴当哑巴为好。 李维方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招商引资。于是侧身朝着后排的虎平涛和阿德里安招了招手,笑道:“小虎,你们俩坐那么远干什么?上来,都坐过来。” 看着虎平涛与阿德里安依言上前,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李维方笑着问:“你们在后面说什么呢?” 虎平涛用法语翻译,阿德里安双手比划着,中文发音生硬又难听,语气却很欢快:“锅(过)敲(桥)蜜(米)先(线)。”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导游孙甜甜趁机插进话来:“我给大家讲讲大丽的主要旅游景点吧!” 郭玲钰却摆了摆手,认真地说:“我来的时候,在飞机上看到一本杂志,里面有一篇介绍滇省博物馆文物藏品的文章。小孙,要不这样,你给我们讲讲古滇国的历史吧!我和我妈对这个都感兴趣。” 孙甜甜顿时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可以讲解景点和当地民族风貌,也可以讲滇省的文化历史发展。孙甜甜以前看过古滇国的相关导游书籍,内容却很粗浅,一时间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见状,虎平涛矜持地笑道:“这个我可以代劳。” 郭玲钰侧过身子望着他,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你也是导游?” “算是吧!”虎平涛客套地笑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虎平涛。关于古滇国的历史,要从楚国大将庄硚领兵入滇说起……” 从省城到大丽,开车得好几个小时。虎平涛全程都在讲解,然后还要用法语对阿德里安重述。苏小琳看他连续说两遍感觉很辛苦,于是自告奋勇进行英文重述。 阿德里安虽然不太愿意说英文,听的时候却并不拒绝。虎平涛与苏小琳两个人配合默契,中午在大丽酒店下车的时候,郭家母女感觉很不错,阿德里安也拉着虎平涛,执意要他同桌进餐。 按照之前排定的顺序,虎平涛与其他保镖坐一桌。他拗不过阿德里安,只好笑着答应下来。 饭后,郭老太太觉得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郭玲钰要去健身房运动一下。 阿德里安递了一张房卡给虎平涛,操着法语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导游,你应该是军人,或者警察。” 虎平涛耸了耸肩膀:“有区别吗?” “去健身房吧!”阿德里安握住拳头,做个了用力挥击的动作:“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虽是挑衅,却没有恶意。 虎平涛思考片刻,微微点头:“好吧,我们现在就去。” 他从小练习散打,年轻人都不肯认输。阿德里安是郭家保镖,身手自然不凡,这种切磋的机会很难得,对自己很有好处。 正准备跟着阿德里安走进电梯间,虎平涛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跑来,转头一看,是苏小琳。 她在虎平涛面前站定,急促且不太好意思地问:“你们要去健身房打拳?” 虎平涛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苏小琳看了一眼站在侧面的阿德里安:“我看见他的动作,猜出来的。” 虎平涛不由得笑了:“怎么,你也喜欢打拳?”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苏小琳很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双颊绯红:“董主任让我陪他去外面逛街,我……我不想去。” 说完,她慢慢咬着嘴唇,低头不语,脸上全是羞意和尴尬。 谁都不是傻瓜,被董志恒一路纠缠到现在,苏小琳早已明白对方的想法。只是董志恒没有明确提出,她也不好拒绝,只能尽量躲着。 虎平涛笑着,爽快地冲着电梯间方向偏了下头:“那就一起来吧!” …… 阿德里安的拳技很不错,进攻凶猛,防守稳固。 虎平涛的优点在于速度。 两个人都穿着防护衣,在力量上也刻意控制。打了近一个钟头,对彼此实力都有所了解。 苏小琳在旁边看得很开心,一直给双方加油。她在吧台和拳击场两边跑来跑去,给两人递毛巾,又送来一瓶瓶的饮料。 阿德里安解下头盔和拳头,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接过苏小琳递来的一瓶功能饮料,说了声“谢谢”,随即转声注视着坐在旁边的虎平涛,认真地说:“你的技巧很娴熟,爆发力很强,只要坚持训练,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拳手。” 虎平涛同样从苏小琳手中接过饮料瓶,仰脖喝了一口,长长呼了口气:“你很强,我不是你的对手。” 说着,他转换为中文,指着阿德里安对苏小琳道:“他很能打,我打不过他。” “为什么?”苏小琳对这方面很陌生:“我看你在拳台上打得很好啊!” 阿德里安用法语大声道:“他的经验不足,但这种状态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一至两年时间,他就能全面超越我。到时候,我可能连三个回合都撑不过。” 虎平涛笑着用手肘拐了他一下:“那是因为我比你年轻。” 随即,同样用中文给苏小琳翻译了一遍。 阿德里安看了一眼坐在虎平涛身边的苏小琳,打趣道:“她好像很喜欢你。” 紧接着,法国人凑近虎平涛的耳边,“嘿嘿嘿嘿”低声笑道:“如果你还没有女朋友,她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嗯……就算有了也没什么,她可以成为你的情人。” 虎平涛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多了。” 阿德里安冲着他挤了下眼睛:“我是男人。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你应该仔细考虑我刚才的建议。” 高卢公鸡本来就是个浪漫多于责任感的群体。 不等虎平涛回答,阿德里安盯着坐在对面的苏小琳,直截了当地问:“你结婚了吗?” 这问题很突然,苏小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摇摇头。 阿德里安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 他突然转身,两只手用力扣住虎平涛的双肩,如铁箍般将其牢牢按住,如同献宝般把虎平涛往前用力推出。 “这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我觉得你们可以去酒吧好好喝一杯,共同渡过这个美妙的夜晚。” 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谁也没有想到阿德里安会这样做,无论虎平涛还是苏小琳都猝不及防。 他呆住了。 她愣住了。 阿德里安是个典型的滑头,管杀不管埋。虽然虎平涛和苏小琳都精通英文,却毕竟不是母语,语言转换需要时间,等到两人反应过来,阿德里安已经站起来,拿起装有随身物品的拎包,吹着口哨,朝着健身房大门方向走去。 虎平涛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体内鲜血正以极高的速度在血管里横冲直撞,身体热度越来越高。 苏小琳做梦也没有想到阿德里安会说出这些话。她有些难为情,脸上同样也在发烧。 潜意识告诉她:现在应该随口打个招呼,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休息。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难迈开脚。 苏小琳知道自己的优势。因为长得漂亮,从初中时代,就有很多男生对她展开追求。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是妈妈老同学,苏小琳管她叫“姨妈”。在责任心爆棚的班主任“严密保护”下,学校里觊觎她的男生无不碰壁。 大学一年级,苏小琳就被男生地下组织的“颜值委员会”评为校花。追求她的人很多,当时夸张的说法“追求者可以从学院食堂排到宿舍”。其中有几个男生颇让苏小琳动心,却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她是个头脑清醒的冷静型女孩,从小家教很严,再加上父亲在市文联任职,迎来送往的大多是文化界精英人士,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择偶观。 商务厅是个好单位,考上公务员就意味着得到了铁饭碗。工作、收入、家庭、容貌……集众多优点于一身的苏小琳成为了亲友圈里最引人注目的未婚焦点,各种介绍也随之而来。 短短半年时间,亲友们张罗的正式相亲就多达五十次以上,还有两倍于这个数字的非正式见面被苏小琳婉拒。 倒不是那些相亲对象条件不好,而是见得多了,也就烦了,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节 醋意 不是出于矜持或者高傲,而是“相亲”这种方式让苏小琳感觉很尴尬。尤其在那样的场合与环境,根本谈不上与对方的进一步了解。 母亲很操心她的婚事,整天唠叨着“赶紧结婚,趁着我还有精力,能给你带带孩子。” 说穿了,其实她就是迫切想要个孙子。 父亲倒是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苏小琳对天发誓:今天主动要求跟着虎平涛与阿德里安来健身房,完全是为了躲开董志恒的纠缠,丝毫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看着在拳台上与阿德里安切磋过招的虎平涛,胳膊上结实膨胀的肌肉,闪躲腾挪之间灵活的步伐,一次次狠辣有力的出拳,以及那股明明实力不如对方却丝毫不肯认输的顽强劲头,都让苏小琳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陌生感觉在蔓延、生长。 高中和大学时代有很多男生在她面前刻意展示体能。主要是篮球队和足球队的成员,他们那时候纷纷争抢着穿上“十号”运动衫,用复杂耀眼的球技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苏小琳看来,那与其说是体育竞技,不如说是小孩子的游戏。刻意感太强,就像一只只求偶的雄孔雀,迫不及待展开漂亮的尾羽。 虎平涛与阿德里安之间的切磋与那些男生截然不同。一个多小时的格斗,苏小琳看得津津有味。那不是表演,而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她很喜欢虎平涛,却仅仅只是喜欢。 阿德里安是个促狭鬼,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很要命,挑开了苏小琳脑海深处牢牢覆盖住“爱情”思维的障碍膜。 此刻,两个人面对面的尴尬沉默,让她想到了更多。 这次出游虽是领导安排,却有着很强的指向性和针对性。陪同的客人身份摆在那里,换句话说,有资格坐上这两辆中巴车的人,都是业内的精英。 苏小琳知道虎平涛是省厅安排的随员。如果不是各方面能力突出,也不会被委以重任。 苏小琳引以为傲的英文,在虎平涛面前完全处于被碾压状态。 而且他精通法语。 在车上,对于古滇国历史的讲述,表明他在文化层面颇有涉猎。搞不好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尚未展示,眼睛能看到的只是海面浮冰。 能打、能说、有着一份正式稳定的工作……光是这些,在苏小琳看来已经足够。 她忍不住在心中以虎平涛为标杆,对比着以前认识的那些相亲对象。 有些人单项条件比他强,但综合条件就差得太多。 阿德里安最后的举动,把虎平涛推到与苏小琳很近的位置。两个人面对面,鼻尖距离不超过二十厘米。 他穿着短袖运动衫和短裤,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上鼓凸起一条条肌肉,轮廓清晰,线条坚硬。额头上的汗水未干,发根深处湿漉漉的,夹杂着男性气息的咸腥气味是如此浓烈。 这气味刺激着苏小琳心旌荡漾。 她连忙低下头,脸微转朝侧面,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不用抬手抚摸,她也知道自己此刻双颊发烫,热度惊人。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羞意从身体内部展示出来,毫无保留。 她想逃。 又想时间就这样永远定格。 虎平涛的感觉跟她差不多。 他在大学谈过几个女孩,却因为种种缘故没了下文。 毕业工作了,这种事情就有了绝对自由。即便是父母也很难干涉。 他对苏小琳印象不错。 沉寂已久的心,忽然变得蠢蠢欲动。 虎平涛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们出去吃晚饭吧!” 苏小琳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好”。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已然察觉到有些不妥。 可是那又怎么样? 看着对面那张英俊的笑脸,苏小琳有种“疯一把”的冲动。 …… 虎平涛对大丽这座旅游城市很熟。 父母在这边有熟人和朋友,他跟着来玩过很多次,对一些名气很大的酒楼菜馆熟记于心,当地特产也如数家珍。 “一壶春”是一家口碑不错的菜馆。典型的白族农园院落,装修格调静雅,非常精致。 虎平涛点了一些熟悉的菜。 用新鲜鲫鱼做成的酸辣鱼风味独特。其它地方也有这道菜,材料差异却很大。大丽这边用的是白木瓜,酸味很正,带有浓郁的果香。特色佐料是大芫荽和香茅草,地方菜地方味,只有在这里吃到的才是正宗。 在滇省,银鱼是外来引进的物种。源种是太湖银鱼,后来引种成功,在滇池、洱海等地都有放养。这种鱼肉肥、体短、骨软、色白光润,味极鲜美。滇省地处高原,水质不错,高铁尚未投入运营前,很多北方列车员都会在余暇的时候前往菜市场购买银鱼。一来滇省银鱼品质高,二来价格便宜。 这家菜馆对银鱼的做法很是独特,不是常见的鸡蛋煎裹,而是辅以白参、鸡蛋和佐料调开,掺入一定比例的豆浆,上屉锅蒸熟。等到端上桌来,平滑光嫩的一大碗,表面撒上碧绿的葱花,光是看看就觉得可口。 “水性1杨花”是大丽的特色菜。名字虽然颇有争议,食材却是洱海特有的一种海菜。洗净、切段,加上豆腐煮熟便可成汤。吃在嘴里脆嫩爽滑,辅以油炸的脆虾,令人回味无穷。 大丽盛产梅子,当地雕梅是一绝,酸甜适口。青梅酒有很多种,虎平涛特意要了一壶度数不高的甜酒,倒在碗里呈透明的琥珀色。苏小琳很喜欢,连喝了两大碗,虎平涛控制着数量没敢让她多喝,却已然微醺。 苏小琳感觉这顿饭吃得很过瘾,加上喝了些酒,人也变得活泼跳脱。 离开“一壶春”,两个人在大街上闲逛,看着两边具有特色的古城建筑,她忽然来了兴趣,拉着虎平涛的手,跑进路边卖民族服饰的店里,指着看中的物件与店主讨价还价。 购买不是目的,砍价才是真谛。 虎平涛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陪着女生逛街的恐怖————双手很快提满了大包小包,还要负担着苏小琳时不时紧贴过来的身体。 她的确喝多了,脑子虽然清醒,却有些放飞自我。 虎平涛大着胆子拉住她的手。 苏小琳的胳膊微颤,把手朝着自己这边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当然,没有越过必须谨守的底线,更重要的是购物自己买单。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开始折头,朝着酒店方向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充满怒意和震惊的声音。 “小琳……你……你怎么在这儿?” 是董志恒。他刚从路边的一间酒吧里走出,用惊异的目光死死盯住苏小琳,又迅速转移到虎平涛身上。 短短一瞬间,董志恒脑海里有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中午在酒店下车的时候,他就主动约苏小琳出来逛街、吃饭。她却说要跟着郭玲钰和那个法国人去健身房。 这借口无可挑剔,也是为了工作,董志恒只好作罢。 酒吧的窗口临街,两人从外面路过的时候,董志恒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揉揉眼睛发现那的确是苏小琳,连忙追了出来,却看见令他无比震撼的一幕。 平时乖巧清纯的苏小琳,竟然牵着虎平涛的手。而且看她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喝过酒,双颊红扑扑的,散发出被酒精浸润过的鲜艳和妩媚。 “主任,我们……刚吃过饭,现在回酒店。”虽有些醺意,苏小琳脑子却不糊涂。她连忙松开虎平涛的手,笑着与董志恒打招呼。 董志恒双眼瞪得斗大,几乎看呆了。 他从一开始就打着苏小琳的主意,否则也不会动用职权让她成为随行人员。在董志恒看来,自己虽然离过婚,却房有车,有正式工作和职位,应该算是真正意义上变种钻石王老五。就像某个娱乐节目主持人说的:中年大叔最具魅力,是与花朵般鲜艳少女最搭配的牛屎。 董志恒铁了心要把苏小琳拿下。他甚至酝酿着这次回去以后,要与人事部门好好谈谈,把苏小琳弄到自己的部门,成为直接下属。近水楼台先得月,多接触就有更多的机会。虽然自己的年龄比苏小琳大了整整十几岁,可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问题。 谁能想到,偏偏冒出一个虎平涛。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样子,董志恒又气又急,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话语权。毕竟苏小琳从未接受过自己的任何礼物,更没有在两人关系方面有过承诺。 “……你……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憋了半天,董志恒咬了咬牙,强压着怒意,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平和稳定。 “是啊!我没有男朋友。” 苏小琳神经比较大,在酒精麻醉状态下反应也比较慢。看着董志恒有些扭曲的面孔,她感觉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虎平涛,连忙解释:“我和平涛是朋友……嗯,普通朋友。” 吃饭喝酒能拉近关系。从菜馆里出来的时候,两人就以“平涛”和“琳琳”相称。 这种在苏小琳觉得正常的称谓,越发激起了董志恒心中的怒火。 尼玛!都叫得这么亲密了,还说没有男朋友? 看着这一幕,虎平涛忽然觉得很好笑。 他很自然地牵住苏小琳的手,淡淡地说:“太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节 摔碎的玉镯 苏小琳昏头昏脑说了声“主任再见”,便跟着虎平涛,跌跌撞撞转身离开。 董志恒站在马路中央,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眼睛里冒着火,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 第三天,按照计划,团队离开大丽,前往黎江。 虎平涛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董志恒拦住他的路,抬手指了一下编号042的中巴,冷冷地说:“你坐那辆车。” 从对方话语中可以感受到强烈敌意。 虎平涛上上下下打量了董志恒一番,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处,等着阿德里安从酒店里出来,拉着他一起坐上042号车。 阿德里安满脸懵懂,操着法语问:“怎么了?” “他让我坐这辆车。”虎平涛狡猾地笑笑:“你懂的。” 阿德里安反应很快,他吹了声口哨,带着满脸坏笑,跟着虎平涛上了指定的中巴。 看着虎平涛消失在042号车内的身影,董志恒几天来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那种控制一切的感觉再次回归。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刻也没有闲着。通过各种关系,董志恒终于搞清了虎平涛的身份:去年通过公务员考试的大学毕业生,刚通过培训,尚未入职的见习警员。 无职无权,你怎么跟我斗? 明着打压肯定不合适,但只要在座位安排上稍微动一下,你只能老老实实服从。 毕竟我才是后勤总管,这里我说了算! 带着愉悦的心情上了043号车,在苏小琳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董志恒欣赏着近在眼前的美色,左脚也在得意心情中忍不住抖动起来。 苏小琳微皱了一下眉头,侧过身子,避开董志恒的灼热目光,低声与旁边的吕婕说话。 她很快注意到虎平涛没有上车,连忙转身面对着董志恒,疑惑地问:“主任,虎平涛呢?” 董志恒笑了笑,没有理她,鄙夷和傲慢尽在不言中。 郭家母女和李维方早早就上了车。看着导游孙甜甜最后上来,司机关上车门发动引擎,李维方听见苏小琳的问话,连忙伸手推了一下董志恒的肩膀,诧异地问:“人家小苏问你呢!怎么就开车了?虎平涛呢?” 董志恒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他坐前面那辆042。” 李维方对此感觉很奇怪:“他不是坐我们这辆车吗?” 董志恒含含糊糊的搪塞道:“我重新安排了一下位子。” 听到他们的对话,郭玲钰有些不明就里,她保持着礼仪与客套,对李维方说:“李处长,为什么阿德里安没有上我们这辆车?他是我的重要随行人员。” 李维方对此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盯着董志恒,严肃地问:“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要改变原定的人员座次?” 董志恒顿时张口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很简单的车辆安排居然会引出这些问题,更没有想到郭玲钰会直接过问此事。 “……我……那个……我觉得车上人太多,也太挤,影响郭女士和郭老太太休息,就让他们换一辆车。”他好不容易找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车上还有这么多的空位,不挤啊!”郭老太太虽然戴着助听器,逻辑思维却很清晰:“那个姓虎的年轻人很不错,还是让他过来吧!路上闷,我想听他讲故事。” 郭家母女发了话,李维方也在不断催促,董志恒感觉自己身上一下被压上了三座大山,而且还是无比沉重,连挣扎丝毫也做不到的那种。 除了老老实实服从,他连一个反对的字都不敢说,只能让司机开门,下车,带着说不出的怨恨和无奈,把虎平涛与阿德里安叫过来。 阿德里安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上了043号车,直接坐在董志恒空出来的椅子上,又拉着虎平涛在旁边坐下。 等到董志恒上来,看到这般景象,不由得脸色一沉,操着不太熟练的英文对阿德里安道:“这是我的位置。” 阿德里安的神情如孩童般天真:“后面有很多座位。” 见状,熟悉他脾气性格的郭玲钰笑了:“还是让虎平涛坐过来吧!让他接着讲这儿的人文历史。” 阿德里安连忙站起来,与虎平涛调换位置。 苏小琳抬手掩住嘴轻笑,眼里透出喜色。 吕婕把视线投向窗外,她觉得董志恒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很拙劣,非常愚蠢。 感觉到车上众人态度上的变化,董志恒勉强挤出一丝笑,他走到后排坐下,低着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展露凶狠,又气又怒。 …… 午后,车至黎江。 在酒店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随车前往当地著名景点大雪山。 郭母可能是上了年纪,在酒店用早餐的时候就频繁如厕。途中在加油站休息区又来了一次。 据说是仿照“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景区入口到景点之间必然存在着短则数公里,长则数十公里的距离。外面的车开不进去,游客必须在景区入口等候内部旅游大巴,按人头排队,一批批前往景点,返程的时候也一样。 当然,如果游客铁了心不愿意出这笔额外的车费,也可以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步行前往。 郭家母女身份特殊,州市方面也提前打过招呼。作为贵客,景区派出了一位叫做李立明的主管上车陪同,引导车队直接开到了景点。 大雪山海拔高,温度低,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前往山顶观景,必须搭乘缆车。 她与这名叫做李立明的景区主管应该很熟,两个人忙碌着帮众人准备上山穿的羽绒服,以及备用的氧气瓶。看着大家都换好了衣服,即将从贵宾通道搭乘缆车,孙甜甜很是贴心地问郭母是否要上卫生间? “山上温度低,卫生间小,而且人多。”她说的是实情。 郭母欣然接纳。李立明与孙甜甜连忙带着她前往卫生间。 几分钟后,郭母从卫生间出来。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很是懊恼。 挂兜式缆车来一辆坐一辆,不分号也不排座,视各人年龄体重不同,每舱安排六至八个人。 虎平涛与阿德里安跟随郭家母女同坐一舱。 董志恒一直没有死心,他安排苏小琳与自己同坐,后者却趁他不注意,看准机会小跑着上了虎平涛的那辆缆车。等到董志恒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关闭舱门的缆车沿索往上而去。 感受着强行挤坐在旁边的苏小琳体温,虎平涛淡淡地笑了。 这种兜式缆车空间狭窄,他的注意力很快被低声交谈的郭家母女所吸引。 郭玲钰发现母亲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情绪不佳,连忙问:“妈,你怎么了?” 郭母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叹着气,开了口:“……我不小心把镯子摔了。” 镯子? 虎平涛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画面。 第一天在省城酒店上车的时候,他就看见郭母左腕上戴着这只镯子。非常漂亮,透明感很强,光泽度很很高,是真正的冰种。 其中有一段特别透,水润十足。 郭玲钰脸上闪过一抹急色,连忙抓住母亲的左手,看到没有碎片切割产生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疑惑地问:“好好的镯子,怎么弄坏了?” 那只翡翠镯子是多年前在香江珠宝店买的,郭母很喜欢,也很爱惜。郭母体型偏瘦,人上了年纪,肌肉萎缩,手腕很细,所以洗手、如厕、做事的时候都会把镯子摘下来,妥当保管。 景区主管李立明带孙甜甜和郭母前往洗手间,他在走廊外面守着,孙甜甜搀扶郭母走进去。按照往常的习惯,郭母把手镯和助听器都摘下来,交给孙甜甜保管。方便完以后,郭母来到盥洗室洗手,也许是看着老太太洗得差不多了,孙甜甜把玉镯递过来,郭母当时手上沾满了洗手液,就让孙甜甜把镯子放在左边的白瓷盥洗盆边上。 “我就是站在那儿洗手,不小心碰到了镯子,结果掉在地上摔碎了。我耳朵背,没听见声音,还是小孙告诉我的。唉……后悔也来不及,又赶着时间坐缆车上山,所以我就把它给扔了。” 郭玲钰皱起眉头:“妈,你干嘛要扔啊!那镯子品质不错,就算是摔坏了,咱们带回去给银楼的师傅看看,应该可以修补。” 郭母一直在摇头叹气:“这个道理我懂!如果断成两三截,我肯定不会扔。可那镯子碎的不成样子,跟散架似的,实在是没法补。” 郭玲钰虽然不太高兴,却不好指责母亲,她转而安慰道:“算了,摔了就摔了,破财消灾。那镯子以前买的时候不贵,也就十几万块钱。等这趟回去,我让银楼肖老板给你挑个好的。” 郭母点头道:“说起来多亏了小孙。她一直帮着我打理,让我别碰那些碎片,别划了手。” 郭玲钰道:“小孙是挺不错的。这一路上她忙前忙后,我都看在眼里。这样吧,等走的时候,我安排一下,好好谢谢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节 碎裂 缆车空间很狭窄,尽管郭家母女谈话的音量很低,坐在对面的虎平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郭母说的那番话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虽然当时没在现场,可是听了郭母对摔镯子这件事的描述,虎平涛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 缆车自下而上行驶,窗外是茂密的寒区林带。越往上,植被越显得稀疏,耐旱灌木取代了针叶林,最后只剩下苔藓和地衣。融化雪水冲刷出一条条浅沟,散碎的石块铺满了整个坡面,白色雾气裹住缆车,感觉人类的机械造物正在云端深处飘忽,在寒冷与孤寂的世界里缓缓上行。 苏小琳是第一次来大雪山。她看着窗外远处深达数百米的山谷,不由得发出惊叹:“好高啊!” 很简单的三个字,仿佛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虎平涛心中疑惑的锁。 他把上身往前探出,注视着郭母,认真地问:“郭夫人,您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镯子当时放在什么位置?” 现在不是在旅游车上讲解的时间,为了确保对方听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虎平涛特地使用了闽南语。 郭家母女和阿德里安都怔住了。 “你会说闽南话?”郭玲钰好奇地问。 虎平涛点点头,目光随即转向郭母:“我怀疑郭夫人摔碎手镯这件事有古怪,还请您回忆一下当时的细节。” 郭母有些发懵:“小虎,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镯子这事真的跟别人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摔坏的。” 虎平涛认真地问:“您确定?” 郭母虽然性格温和,却不容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产生质疑。她脸上流露出不悦,但又没有完全回绝,只略微点了下头。 虎平涛继续道:“请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您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镯子当时放在什么位置?” “洗手台的左边。”郭母淡淡地说:“我记得很清楚,右边放着一瓶洗手液。” 老太太的态度已经变得冷漠。 这是所有犯错者的共同心态。 价值昂贵的翡翠手镯不慎摔碎,产生懊恼心理的同时,也会产生自责。如果是家境一般的人遇到这种事,大多是捶胸顿足,哭天喊地。 郭家是真正的富豪,郭母虽然很喜欢那个翡翠手镯,却只将其当做普通物件。摔了就摔了,大不了再买一个新的,然而懊恼的思维仍在,进而产生了想要把此事淡化的掩饰心理。 就像小孩子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慌里慌张把碎片收拢,藏起来……两者心理是一样的。 虎平涛很清楚郭母此刻的想法。他展露出令人舒服的微笑,语气也变得比平时柔和:“郭夫人,那个洗手台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有多高?” 郭母虽不太高兴,却没有拒绝回答。她淡淡地说:“就是卫生间里很常见的那种洗手池子,我得弯下腰来才能够到水龙头。” 虎平涛又问:“郭夫人,刚才我听您说,镯子当时摔得很碎?” 郭母没有说话,以点头示意。 “碎到什么程度?”这才是虎平涛关心的重点。 郭母抬起手,扶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助听器,。她的动作很慢,没有急于回答,脸上浮起一丝意外的神情,眼底的目光有些情急,也有些恍然。 人老了,脑子却不糊涂。虎平涛提出的这几个问题互有关联,郭母是过来人,以她的经验和阅历,同样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郭玲钰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妈,人家小虎说的没错。你仔细回想一下,那镯子究竟碎成了什么样?” “……有……有这么长的一小段。”郭母比划着,左手拇指尖在食指第一骨节的位置按了一下:“其它的都碎了,一颗一颗的,像石头。” 三个人都是用闽南语交流,阿德里安在旁边一个字也听不懂。通过对几个人表情的变化,他判断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连忙伸手扯了一下苏小琳的衣服,用英文问:“他们在说什么?” 苏小琳对闽南语只是一知半解,幸好虎平涛和郭家母女说话速度都很慢,她猜测着听了个大概,加上自己的理解,对阿德里安进行翻译。 为了确保平稳,缆车上山的速度缓慢,单程需要十多分钟。 虎平涛看了一眼郭母身后透明的封闭式缆车景窗,认真地说:“玉石是一种矿物质,分为软质和硬质两种。狭义上的软玉多指和田玉,广义上的泛指具有宝石价值的硅酸盐矿物集合体。硬质玉通常指的是翡翠,郭夫人您的那只镯子就是这种类型。按照国家颁布的标准,硬度一般在四至七之间。” “翡翠是由细小晶体紧密交织形成的致密块状集合体。郭夫人您的那只手镯有三分之二是冰种,其余的部分是玻璃种。平均下来,镯子整体硬度可以达到“六”的指数。” “再来说说大理石,它是碳酸盐类石材,硬度在二点五至五之间。” “卫生间这种地方,铺设的地砖很少会用到大理石,因为成本太高了,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会选用瓷砖。瓷砖是以耐火金属氧化物和半氧化物为原料,经过研磨、混合、压制、施釉、烧结后产生,基础硬度指数为八。” “地心引力对下坠物体会产生加速效应。一只鸟撞上高高速飞行的飞机,导致机毁人亡也是同样的道理。在硬度对等的情况下,一只玉镯的碎裂程度,可以通过计算得出结论。当然,其中涉及到各种复杂的因素,包括撞击点、落地角度、气流和温度……” “正常情况下,在洗手台这样的高度坠落撞击,石头撞石头,不可能达到郭夫人您说的那种碎裂程度。” 说到这里,虎平涛平静地笑了:“除非那不是高致密度的翡翠,是另外一种质地散碎的东西。” 郭玲钰很惊讶,盯着虎平涛问:“你的意思是,小孙做了手脚,故意欺骗我妈?” 虎平涛没有直接给出结论,他继续着未完的分析:“补充一下,从贵宾通道进入缆车乘候间的时候,我们都经过了通往洗手间的那条路。当时我偏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盥洗室铺着木地板。” “还有,孙甜甜文旅局派来的。从省城上车的时候,她就与你们寸步不离。今天早上从酒店出发的时候,她忙前忙后,在山下准备防寒服和氧气瓶的时候也时刻与你们在一起。这一切都表明她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乘坐缆车的时候她会与你们分开?就算我和阿德里安是男人,可是连琳琳都挤上来了,孙甜甜却落在了后面,这感觉有些说不过去。” 郭玲钰眼中透出一丝愤怒:“她偷了我妈的镯子?” 郭母也面露恍然,摇头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以为她在帮我,没想到……” 虎平涛安慰道:“你们也别想太多。郭女士,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快到山顶了,你们玩开心点,毕竟来一次不容易,不要被这件事搞坏了心情。” 郭玲钰恢复了镇静,她神情也随之变得缓和:“小虎,谢谢!就照你说的做吧!” …… 大雪山顶虽然信号不太好,倒也勉强可以拨打电话。 下了缆车,虎平涛在角落里打通了熊杰的电话,简略说了一下情况。熊杰告诉他不用担心,随即联系了黎江市公安局。 为了拖延时间,郭家母女在山上玩了近两个小时。搭乘缆车下山后,郭母借口刚才在山上太累,一直呆在休息区,直到一辆蓝白色标示的警车从景区入口方向开过来,在贵宾通道前停住。 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进休息室,为首的是一名一级警司。他应该看过资料,来到近前,试探着问:“请问,哪位是省商务厅的李处长?” 李维方连忙站起来:“我是李维方。” 来人笑着伸出右手:“我是黎江市公安局的陈哲勇。” 握手后,他的视线从众人身上顺序扫过,很快落定在虎平涛身上:“你就是虎平涛?” 虎平涛迅速站起,举手行了礼。 陈哲勇微笑着回礼,抬手指了一下坐在虎平涛前面的女子:“她就是孙甜甜?”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下山后虎平涛一直没有动作。他与阿德里安两人分工,时刻保持着对孙甜甜的监控。其余两名保镖也得到吩咐,暗中观察,确保至少有两个人随时在孙甜甜身边处于游离状态。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实施抓捕。 看着对方指着自己,孙甜甜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不妙感。她很心虚,内心深处同时产生了想要拔腿往外跑的冲动。然而此刻已经没有机会,郭家保镖和警察分从不同方向围过来,把她牢牢困在圈子里。 “你们……想干什么?”她眼里全是恐惧,说完这句不连贯的话,牙齿便在惊恐支配下不由自主的剧烈撞击。 陈哲勇淡淡地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好了,别浪费时间,把她带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节 盗窃计划 因为就在案发现场,陈哲勇临时征用了休息区的办公室。手下的人连同虎平涛这个见习警员,分为两拨,一部分勘察案发现场,一部分对孙甜甜进行审讯。 案情并不复杂,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孙甜甜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导游,还荣获了市文旅局去年的“优秀工作者”称号。 被抓获的景区主管李立明,是她的男友。 孙甜甜家庭结构简单,父母健在,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很普通的职工家庭,父亲早年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前退休,母亲单位机构改革,一次性买断工龄。老两口的退休金虽不算多,满足日常生活却没有问题。 前年,孙甜甜的哥哥结婚了。丈母娘那边态度坚决,十万块彩礼一分都不能少,加上一套付了首期的按揭新房,一辆同样是贷款购买的车,这一切把家里的存款全部掏空,孙甜甜甚至还贴上了自己的三万块私房钱。 她和李立明相恋多年,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无论是孙甜甜还是李立明,从未提过“去民政局领证”之类的话。 李立明的家里也很困难,拿不出结婚的费用。他很早就从事旅游行业,以前在珠宝玉器店工作,后来转行来到黎江,正好赶上景区招聘,凭着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能力,成为了一名景区主管。 这个职位听起来不错,其实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李立明手下管着三十几个员工,主要负责景区道路和绿化维护,尤其是从景区入口到缆车休息区这一段,都属于他的责任范围。 按照他们俩原来的想法,现在同居,努力苦干几年,多存点儿钱,然后再结婚。 上个月,孙甜甜没来例假。她去药店买了一盒验孕试纸,发现自己没有做好防护,意外中招了。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孙甜甜都是把孩子打掉。 可是这次不同:郭氏集团与省商务厅之间早有接洽,省文旅局这边也接到了相关通知,特派孙甜甜全程陪导,文件也发到了她的手里。 吃药避孕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去医院做手术,接下来的时间就必须卧床休息。孙甜甜当时带着一个欧洲团,接下来还有一个福摩萨团,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工作。毕竟收益可观,实在舍不得放弃。 事情就这样拖到现在,孙甜甜也渐渐产生了特殊的想法————她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就算与李立明永远无法领证,但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就不会被那个红色小本本所束缚。 省文旅局的领导多次叮嘱孙甜甜:省里对郭氏集团非常重视,一定要认真做好这次导游任务。 孙甜甜花了大量时间收集整理相关资料。对郭氏集团有详细了解的同时,她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羡慕和嫉妒心理。 郭家实在太有钱了,几百亿美元的资产,这还只是表面上能看到的数字。 再看看自己的生活现状,如此惨淡,甚至连生个孩子都要左思右想。倒不是说拿不出交给医院的生产费用,而是这孩子生下来该怎么养? 高昂的教育费用,使人不寒而栗。 没有房子,我们不敢结婚。 砖家叫兽口口声声“年轻人租房是必然的趋势,也是成长道路上的一种磨练”。可是我和立明都已年过三十,房价每天都在涨,买房遥遥无期,难道就这样永远租住下去? 孙甜甜最喜欢的歌就是《蜗牛的家》。 为了多赚点钱,多得一点好处费,孙甜甜向文旅局领导提出:让李立明负责在黎江的接待任务。 他本身就是景区主管,这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虎平涛刚到省城指定酒店与团队汇合的前一天,孙甜甜在机场接到了郭家母女。 她很感慨:以前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被保镖簇拥着出行的富翁,没想到在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也遇到了。郭玲钰就不说了,光说郭老太太,顶配的衣服鞋子,华贵的拎包,光是身上那一套行头没有二十万根本下不来。 孙甜甜的母亲与郭母同龄,可在孙甜甜看来,两个人差别实在太大。郭母虽有耳疾,但是看起来最多六十岁,脸上皱纹很少,整体光泽度很高。身体矫健,从机场通道一路走来,丝毫看不到疲累的样子,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那一晚,孙甜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就算像老黄牛一样苦干十年,也赶不上人家一天的收入。 不公平啊! 凭什么? 一旦走进思维误区,就很难恢复冷静,从茫然与执着状态走出来。 从省城酒店出发的第一天,孙甜甜就盯上了郭母手上的那个镯子。 李立明以前在珠宝店工作。这只是名义上的说法,其实就是旅游团队指定的“玉石购买点”。接触机会多了,孙甜甜多少知道些关于玉石的基础知识。她用手机从不同角度偷偷拍了十几张照片,发给做玉石生意的熟人,对方很快给出了“至少值两百万”的收购价。 孙甜甜在车上再也坐不稳了。 车至大丽,她第一时间打通了远在黎江男友的电话,说出了自己在车上酝酿好的计划。 郭家是巨富,一个不小心摔碎的翡翠镯子,对郭母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之所以想到这个调包计,是因为孙甜甜十多年前刚做导游这行的时候,亲眼目睹过类似的事。 当时一个外地游客在店里买玉,品相一般的米汤玉,也就是俗称的“糯种”。浑浊度很高,不透,当时的玉价远不如现在这么高。那客人花了四千多块买了一个玉镯,却不小心在珠宝店的洗手间里滑了一跤,镯子当场摔碎。 (注:糯种分很多类型,价格贵贱视玉石品质而定。) 这事当时就起了纠纷,游客提出要商场赔钱,因为洗手间地板刚擦过。商场当然不认。后来质监局和市场管理处等多个部门介入,处理结果是双方各自承担一半。 孙甜甜的计划很简单:制造一起摔玉事件,让郭老太太误认为镯子碎了,自己趁机调包。 这其中有几个难点。 首先是上厕所。谁也不会闲着没事跑卫生间,只有内急的时候才会去那种地方。为此,孙甜甜在电话里与李立明仔细商量了很久,选定了四个位置,分别是大雪山下缆车乘候室、休息区、黎江市内酒店,以及团队接下来要去的另一处景点。 但其中最有把握,成功率和隐蔽性最高的,就是大雪山下的缆车乘候室。 其中有一个重要的隐蔽因素,那就是垃圾清运时间。 李立明在景区工作,他很清楚垃圾清运车的工作时段。不需要刻意安排,孙甜甜带着团队来到大雪山景区的时间,恰好与缆车休息区(包括乘候室)的垃圾清运时间重叠。按照顺序,工人对卫生间垃圾的清理,刚好排在前后不超过十分钟的时段。 每天上山的游客很多,休息区会产生大量垃圾。为了不影响景观,卫生清洁和垃圾清运工作分时段进行。缆车乘候室属于重点管理区域,两小时一次轮换。 玉镯碎片的处置很重要,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但只要被垃圾清运工人及时处理,就可以巧妙做到“毁尸灭迹”。 对于另外三处预选的作案地点,孙甜甜在这方面没有太大把握,如果实在不行,只能见机行事。 在大丽驻留的那天晚上,孙甜甜陪着郭家母女吃饭,她趁机在郭母的饮料中(茶水和咖啡)掺了一些利尿剂。 第二天在大丽游玩,第三天前往黎江的车上,她都如此操作。 郭家母女毫无察觉。尤其是郭母,频繁如厕,一路上都在抱怨“喝水太多”。 今天在黎江酒店用早餐的时候,孙甜甜继续在郭母的茶里加料。在景区乘坐缆车前,她故意说了山顶人多难挤厕所那番话。虽是事实,却对郭母产生了心理暗示效果,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主动走进卫生间,步入了孙甜甜的圈套。 郭母有严重的耳疾,即便是戴着最顶级的助听器,听力也只能勉强达到正常人的三分之二左右。一旦摘下,整个人立刻陷入失聪状态。 之所以选定郭母的翡翠镯子下手,是因为孙甜甜在此前的陪同过程中,发现郭母有着如厕后都会摘下助听器和手镯,洗干净双手,然后戴上的习惯。 郭母对助听器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那只镯子。可能是因为拥有财富程度,以及日常生活等因素,她会把摘下来的助听器装进衣袋里,翡翠镯子却往往摆在盥洗台上。 车队抵达黎江的那天晚上,李立明来悄悄来到酒店,进入孙甜甜的房间。两人互相配合,为卫生间花了四个多钟头的时间,讨论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演练盗取过程。 李立明带来了几只用烧料制成的假镯子,他充当站在洗手台前的郭母,孙甜甜以此为基础多次走位,尝试着从不同方向以搀扶的形式对目标构成影响,进而达到“郭母”不慎将手镯从洗手台左侧推出去的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节 纸包不住火 孙甜甜将先从郭母右侧出现,对她造成视觉和心理上的空间障碍影响。 盥洗室就在卫生间隔壁,很宽敞。 一般来说,在公共场合洗手的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当你弯腰在盥洗台前洗手的时候,无论左侧还是右侧出现要洗手的人,你多少都会产生“尽快洗完”或者侧身让给对方部分位置的心理。 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但大部分是这样。 孙甜甜考虑到了所有细节:从右边出现,一边说话一边走,绕至郭母身后。因为彼此很熟,郭母又是一个重视礼仪的人,她势必要回应自己。可是在没有戴着助听器的情况下,郭母只能对自己说的话进行猜测。有生理缺陷的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惶恐心理。尤其是失聪者,他们会以各种方式掩盖自己的短板。 以郭母为例,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虽然听不清楚孙甜甜究竟说些什么,却会在脸上保持微笑与谦和,甚至还会佯装明白地点头附和。 我是聋子,但我不会让你知道我是一个聋子。 这是最基础的自我保护。 以郭母为中心绕着走,她的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会放在孙甜甜身上,因为这里不是香江,也不是酒店或者家里,无论出于客套还是耳疾的防备心理,郭母多多少少要转头回望。 这个过程很短,不会超过两秒钟。 指挥旗是导游的必备工具。 那是一根可以伸缩的长杆,通常有金属和塑料两种质地,就像以前的电视机天线。收缩的时候长度与圆珠笔差不多,可以装进衣服口袋。拉长的时候可以超过一米,顶端系着一面三角形小旗。只要导游高高举起,同一个团队的游客都可以看见,具有很好的聚拢效果。 只要郭母侧身朝着右边转头,视线跟从着孙甜甜移动,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孙甜甜左手拿着事先拉长的金属指挥杆,从郭母身体左侧探出,拨弄放在洗手台上的玉镯,掉在地上。 这种金属指挥杆很细,收回来也很方便。配合灵活的脚步与速度,孙甜甜至少可以超过郭母视线转移速度一秒钟走到洗手台左侧。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会张嘴发出“啊”的一声,蹲下去,把捏在右手的散碎玉石渣料撒在地上,同时迅速捡起完好无损的手镯。 其实这套计划破绽很多,用在普通人身上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正因为郭母有严重的耳疾,孙甜甜在过去的几天里与她频繁接触,知道郭母的一些生活习惯,否则给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郭母听不见手镯坠地发出的碰撞声。 郭母年纪大了,无论转身还是下蹲,反应速度都远不如孙甜甜那么快。 郭母当然知道手镯不是她自己碰落,但她知道镯子摆放的位置,再加上当时卫生间里没有别人,加上孙甜甜言语上的诱导,进而产生“是我把镯子放在那儿,可能是风吹或者我洗手的动静太大,导致它自己滑下去”的想法。 李立明站在卫生间外面。所有在这个时间段想要如厕的游客,都被他挡在外面。 对此,他有完美的解释:郭母是贵客,卫生间暂时封闭,仅供专人使用。 这是一个人为的封闭作案现场。然而封闭时间无法维持太久,必须在三至五分钟内完成整个作案过程。 李立明提前在景区卫生间里做了布置。 他在两个盥洗台左侧都涂抹了一层洗手皂液,透明无色的那种,就算是干了也能保持极滑的状态。 盥洗台右侧增加了一个垃圾桶,这样一来,能以更大的几率确保郭母在洗手的时候站在左侧,给孙甜甜的的行动提供更多帮助。 虎平涛的记忆力非常好,盥洗室的确铺着木地板。玉镯从洗手台那个高度掉下来,有很大几率不会摔碎。 何况按照孙甜甜的计划,就算郭母的手镯摔碎,对她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俗话说的好,“黄金有价玉无价”。 国人的玉石的追捧和喜好,使整个玉石行业在改革开放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国家政策好,老百姓口袋里钞票多了,对保值品的概念也再不断刷新。其中玉石价格最为坚挺,被很多人看好。 不是所有玉石都有资格被称为翡翠。 以郭母的这只镯子为例,郭玲钰十多年前在香江花了二十多万港币买下,现在至少值两百万。 这还只是最基础的回购价。 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有钱,买的人多,然而玉石本身是不可复制的天然物质,具有唯一性和特殊性。国内的翡翠大多来自缅甸,因为连年挖掘,那里产出的高品质玉料越来越少,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翡翠少了,玉料少了,商人们自然得挖空心思寻找新的财源。 所以市场上出现了所谓的“黄龙玉”。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以前的黄蜡石,金沙江边到处都是,根本没人要,白送给你放在家里都嫌占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国内玉料枯竭,缅甸方面一再提高玉石售价,市场上也不会出现“黄龙玉”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玉镯与木地板之间的撞击,不可能产生粉碎效应,最多就是断成两、三截。 即便是这种程度的翡翠碎料也很值钱,虽然不值一、两百万那么多,几十万倒也卖得出去。 一句话,品质决定一切。 之前的一连串设计,都是为了对郭母的思维意识进行误导。如果不是孙甜甜有意识的指引,郭母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手镯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碎渣。懊悔心理进而变成了惶恐,她下意识戴上助听器,偏偏孙甜甜在这个时候连声催促“郭夫人,咱们得快点儿,否则就赶不上缆车了。” 从省城酒店出发的时候,孙甜甜多次提到黎江大雪山景点。 必须搭乘缆车上下,游客数量多,等候现场拥挤,山顶海拔高温度低,氧气稀薄……所有这一切都是真的,孙甜甜也藉此在郭母心中成功营造出急迫的意识。 郭母亲眼看到玉镯变成了一堆碎渣。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她肯定会在盥洗室里多呆一会儿,仔细想想前后,对此产生更多的疑问。 孙甜甜的催促至关重要。 从景区入口一路驶来,郭母看到了络绎不绝的来往旅游大巴,看到了沿着缆车走廊排队长达数百米的游客,再加上身家丰厚,区区一只镯子碎了就碎了……她无暇多想,就这样被孙甜甜带着离开卫生间,小跑着上了缆车。 孙甜甜转手就把镯子塞给守在卫生间门口的李立明。 这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太危险了,必须交给男友藏起来。 最后,就是垃圾清运工的收尾环节。他们对刚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仍然按照正常的排班表,运走卫生间的垃圾,带走了扔在弃物袋里的玉石碎渣。 这种案子有着很强的时间效应。正常来说,只要拖过一至两天,就几乎处于不可查状态。 李立明是景区主管,他可以利用职权,迅速抹掉相关的监控视频,以“设备损坏”为名,把一切都摘得干干净净。 景区产生的垃圾必须当天处理。黎江城人口多达上百万,每天产生的垃圾数量巨大,从各个回收点集中倾倒、填埋,区区一小包玉石碎渣根本无从寻找。 就算郭家母女事后对此产生怀疑,孙甜甜也能理直气壮的怼回去:我只是一个导游,当时忙着带你们上山。那镯子又不是我的,凭什么帮你们收拢碎料? 反正就是四个字:坚决不认! …… 尽管孙甜甜矢口否认,现场查获的种种证据却无法抵赖。 黎江警方第一时间控制了李立明,通过对缆车乘候区监控视频的对比,案情梳理与虎平涛之前的分析完全吻合。 垃圾清运车尚未离开景区。从散发着浓烈腐臭的车厢后兜里,陈哲勇的同事找到了那些玉石碎渣。 那是一个烧料镯子,地摊上十块钱买两个的那种。事先被李立明砸碎。很绿,很透,却不是真正的翡翠。 作为案情发现人,虎平涛跟着陈哲勇一起,把孙甜甜和李立明带到黎江市公安局,进行下一步的详细审理。 晚上十一点多,案情基本清楚,在诸多证据面前,孙甜甜崩溃了。 “不公平啊!我辛辛苦苦工作那么多年,连一套房子的首付都凑不够。可是他们……实在太有钱了。” “我没想过害人,我只想做完这次就再也不干了。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得有个家啊!” “你们知道被房东从租住房子里赶出来的那种感觉吗?我以前住的那套房子每个月租金一千三,房东过了年就要求加价,张口就加五百。我怎么跟他商量都没用,限我一天之内搬出来,否则就找人把我的家具和行李扔到大街上……” 她一直在哭,哭得声嘶力竭。 审讯室地上扔满了擦眼泪的纸巾,她的双眼泡肿,布满了血丝,一片鲜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节 我是穷人 陈哲勇点起一支烟,神情严肃,在沉默中慢慢地吸着。 犯罪嫌疑人也是人,也需要有情感宣泄的时候。让他们哭出来,骂出来,吼出来,对后续的案情整理有好处。 突然,头发蓬乱的孙甜甜从椅子上站起来,尽管有手铐和横在椅子两端扶手上的金属封闭杆,她无法完全站起,却直指着坐在斜对面参与讯问的虎平涛,如疯子般破口大骂。 “你这个该死的扫帚星,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 “我知道你是警察。想要升官发财是吧?所以一路上都死盯着我,一刻也不肯放过!” “我被抓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肚里还怀着孩子……你……做人要讲良心,到时候我在牢里熬不住,一尸两命,到了阎王爷面前,你就得上刀山,下油锅。” 陈哲勇被激怒了,猛然一拍桌子:“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孙甜甜你搞清楚,你涉嫌盗窃,金额超过上百万。你不好好认识自己的错误,反过来还指责别人,这是什么逻辑?” 虎平涛注视着孙甜甜,耐心地等到陈哲勇把话说完,缓缓张开了口。 “我很同情你,然而贫穷不是犯罪的理由。你可以抱怨社会的不公,也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和方式寻找并得到财富。很多人都有仇富心理,但你得明白,在和平的社会状态下,大部分人的财富来源都是合理合法。我不否认有些人作奸犯科,也不否认有人通过非法手段聚敛财富,但他们永远逃不过监管,迟早会受到惩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孙甜甜的心态早已扭曲。她死死盯住虎平涛,姣好清丽的脸上肌肉扭曲,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难怪,你是警察,你当然会这样说。你……你这条该死的黑皮狗!” “你不能只看到社会的阴暗面。”虎平涛没有动怒,他一再提醒自己必须在这种时候保持头脑冷静:“这起案子影响恶劣,省公安厅已经对你启动了全面调查程序。资料显示,你和李立明的工资都不算低,近五年来月平均收入在一万三左右。你平时跟团,李立明在黎江景区这边住宿舍,平时吃工作餐,每月至少可以存下好几千块钱。” “李立明交代,他每个月至少给你两千块,但你的银行账户上只有一万七千四百多块钱。请解释一下,钱都去哪儿了?” 状若疯婆孙甜甜张了张嘴,硬生生把后面的骂人话压了下去。 她花钱是有些大手大脚。 孙甜甜英文很好。一般来说,带国外团的导游收入都很不错。以前还比较节约,后来哥哥结婚,孙甜甜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补贴过去,心态也由此产生了变化。反正与李立明的关系已经确定,房价那么高,省吃俭用也很难看到希望,不如趁着现在年轻,好好享受生活。 我是导游,人前人后的忙碌,总得把自己最闪光的一面展现出来。 花销主要在衣服和化妆品方面。 虎平涛关注着她的情绪变化:“这个问题与案子关系不大,你可以不回答。我想告诉你的是,国家对财富再分配方面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严格。就说扶贫吧,基层工作越来越细致,很多贫困人口整村迁移,他们在安置区得到免费建盖的新房,分发到新的家具和农具,还有各种帮扶政策。” 孙甜甜撩了一下从额前垂落的长发,冷言讥讽:“你逗我呢,你以为你是新闻联播的播音员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虎平涛平静地回答:“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一叶障目。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不清楚,就没有发言权。” 在警校接受训练的这半年,让虎平涛看到了很多不同的东西。 长久以来,滇省很多地方都是贫困县区。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多民族成分复杂,再加上各种因素,导致扶贫工作困难极大。 刚到警校的第二个月,一名教官的妻子去世了。 她是中共党员,也是下乡扶贫的干部。在周边村子里走访落实的那段时间,正好雨季来临,遇到了泥石流。包括她在内,当时车上的四个扶贫干部被冲下山,两人重伤,两人身亡。 这已经不是扶贫路上的第一起意外亡故。 这也不是宣传片,是发生在虎平涛身边的事实。 “就因为你过不好,所以就去偷?” “你觉得全社会都在针对你,敌视你,为什么不能转过头来好好想想,你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 “别人口袋里的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的确有富二代,我就是。就说我的父母吧,如果我父亲当年没有在战场上拼死力战,我妈妈没有在单位上辛苦工作,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财富和地位。” “都是拼出来的……想要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或者轻轻松松上班就能得到高收入,那是做梦!” 虎平涛的语气越发严厉。到了最后,几乎是指着孙甜甜的鼻子骂。 她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避开对面这个年轻人逼视过来的目光。 …… 案情基本清楚,后续工作交给黎江警方。 将近一点的时候,陈哲勇把虎平涛送出了审讯室。 “小虎,这次多亏有你,否则这案子真的很难搞。”陈哲勇是个明白人,他感慨地说:“孙甜甜这人不简单,脑瓜子聪明,各种细节把握清楚,我估计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得顺着这个案子继续深挖。” 虎平涛友好地笑笑:“那就提前祝你成功了。” 陈哲勇“哈哈”笑道:“谢谢你的吉言,要真有了突破性进展,少不了你的功劳。” 两个人下了楼,走进大厅。陈哲勇已经安排了一辆车,把虎平涛送回酒店。 刚走出大门,远远就看见台阶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小琳。 虎平涛连忙跑过去,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季节黎江很热,她穿着热裤,修长光滑的双腿在灯光下有种特殊质感。趿着一双轻便的薄底拖鞋,露出很可爱的脚趾,涂着白色指甲油,足背与足踝之间曲线流畅,凸显出骨干与苗条的美。 她把拎包斜挎在肩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你们从景区刚走,我们就回酒店了。李处长对今天的事情很恼火,给文旅局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又给郭女士反复解释。我想着等你一起吃晚饭,可你一直没来,我担心你……就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 虎平涛不由得笑了:“然后就一直等到现在?” 苏小琳害羞地点点头,长发飘飘。 案子还没有结束,陈哲勇很忙。他打通司机电话,叫来了之前安排好的车,看着两人上了车子后座,于是弯下腰,双手按住敞开的车窗下沿,认真地说:“小虎,这次的事情谢谢你,找机会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虎平涛笑着回应:“好,一言为定。” 陈哲勇目光移到了坐在里面的苏小琳身上,颇感兴趣地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小琳不由得睁大双眼,形状很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开,很无辜地看着虎平涛,有些发懵。 虎平涛连忙解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陈哲勇把眼睛一瞪:“哄鬼呢?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要不是你女朋友,谁会在公安局门口等你到现在?” 这个…… 虎平涛一阵语塞。 这种事实在说不清楚,也的确不好解释。 见状,陈哲勇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他“嘿嘿嘿嘿”笑道:“抓紧时间领证结婚,我可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好了,不说了,你们忙了一天挺累的,赶紧回酒店休息。” 车子驶出公安局大门,往酒店而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透过车窗外不断后移的路灯微光,虎平涛看见苏小琳带着微笑的侧脸。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左手如老鼠般偷偷摸摸伸出,准确找到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 与在大丽的时候一样,苏小琳挣扎了几秒钟,就不再动了。 很快,车至酒店,虎平涛向司机道谢,拉着苏小琳下了车。 夏夜的空气很凉爽,远处的灌木深处传来虫鸣。 “做我女朋友吧!”黑暗中,虎平涛大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句。他感觉无论时间还是环境都很适合这样做。现在没有太阳,谁也看不到他那张羞涩泛红的脸。 诗人说过:黑夜是爱情最大的辅助力。 具体是谁说的已经忘了,反正、似乎、好像、应该有这么一句。 苏小琳感觉心跳的厉害,她仰起头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一直追,追到你答应为止。”虎平涛忽然发现这种时候必须脸皮厚。怪不得都说女人喜欢坏男人,能说会道果真容易骗取她们的心。 苏小琳陷入了犹豫。 其实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难回答,答案不外乎同意或否定。关键在于,此刻回答极有可能决定自己的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节 做我女朋友 她不是那种随口说说当做玩笑的人。 苏小琳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右脚微微晃动,摆动着足踝,似乎只是为了借助远处灯光看看自己的脚。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大话西游2》那部电影:白晶晶气势汹汹闯入水帘洞,穿越时空的孙悟空无比激动说出曾经发生的故事,让她嫁给自己。白晶晶懵了,好不容易回味过来,讪笑着解释,我刚睡醒,还没有洗脸刷牙…… “我……我……”苏小琳结结巴巴,感觉自己正处于同样的状态。 她不否认很喜欢虎平涛。这个高大英俊的同龄人活泼开朗,无论工作能力还是个人魅力都无可挑剔。苏小琳之所以愿意牵手,很大程度上已经认可彼此之间的关系。但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才几天而已。 她有些担忧,也有些茫然。 忽然,虎平涛张开双手,将她搂在怀中。 这动作太意外了。苏小琳猝不及防,本能的想要挣扎,柔弱的身体却没有力气,只好就这样僵着。 她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闻到了男性特有的体味。这一切仿佛太阳,渐渐融化了她脑海深处由各种复杂意识构成的坚冰。 “做我女朋友吧!” 虎平涛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区别在于语气,之前带上了祈求成分,现在是绝对的肯定。 很霸道的那种。 既然你不能做出回答,那就由我来决定。 身为男人,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 当然,如果不愿意,你有拒绝的权力。 苏小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同龄男子的亲密接触。 孩童时代异性长辈对自己的拥抱,那是出于关爱和喜欢。 现在的他,对我同样有着喜欢的成分。 区别在于:此喜欢非彼喜欢,其中更多的是爱意。 苏小琳心跳得很厉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没有任何预兆,她突然张开嘴,在虎平涛肌肉结实的胳膊上用力咬了一下。 这太意外了,非常的疼。 虎平涛臂膀上的神经猛然收缩,他没有挣脱,只是把苏小琳搂的更紧了。 她越发用力,咬破了皮肤,渗出了鲜血。 感受到特殊的腥味在舌尖表面溢开,苏小琳终于松开牙齿,抬起头。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更多的还是做出决定后的决绝。 “这是我给你打上的记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 苏小琳对爱情的理解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大话西游》。她特别喜欢至尊宝被月光宝盒带着穿越时空来到水帘洞前的那一段。紫霞仙子给他脚底留了三颗痣,很霸气的告诉他: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如果在外面被欺负了,就报我的名号。 虎平涛强忍着痛,低头皱眉看着被拥在怀里的女孩,哭笑不得地问:“一定要用咬的吗?” 苏小琳不是紫霞,不可能威武霸气的告诉他:我叫盘丝大仙。 有些事情,想开了,也就放开了。 心中的犹豫只是一张薄纸,轻轻捅破,就再无障碍。 她用纤长的手指在虎平涛鼻梁上轻轻一刮,清丽的脸上绽放出柔美笑容。 “小时候我跟着我爸回乡下老家,见过家里的亲戚在集市上买小猪。看中的就用红戳子在屁股上盖个红印,然后抓出来结账。” “你就是我看中的那头小猪,给你盖个印子,你……跑不掉的。” 月光如水,如神秘魔法笼罩了虎平涛。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低声呢喃。 …… 翌日。 病怏怏的李维方拖着沉重双脚走进酒店二楼自助餐厅,舀了半碗白粥,走到五号包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商务厅在酒店专门订下的用餐包房。 董志恒起的很早。他要了一大碗米线,面前摆着两个盘子,堆满了蒸饺、烧麦、炒时蔬、煎蛋、火腿片、水果……不是刻意贪食,而是他信奉“早餐必须吃好”这句话。 看到李维方进来,董志恒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打招呼:“李处,早啊!” 李维方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伸手从桌上的餐具架子上拿了一把白瓷小勺,也不说话,自顾慢慢地喝着粥。 董志恒把一只蒸饺送进嘴里,随便嚼嚼就咽了下去。他端起装满牛奶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笑道:“李处,光喝粥不行啊!你得多吃点,不然等会儿去景点,没力气,走不动路。” 正在低头喝粥的李维方听到这话,顿时僵住了,保持着白瓷小勺送到嘴边的动作,缓缓偏过头,望向董志恒的目光充满了质疑,以及更多复杂的成分。 郭氏集团实力雄厚。省商务厅之所以给予郭玲钰母女高规格接待,是为了招商引资,为了与郭氏集团有更多的接触,进而在商业项目上进行合作。 李维方为此跑前跑后忙个不停。省里对郭家母女也极为重视,提前与地州上接洽,方方面面都开了绿灯。 可万万没想到,被委以重任的金牌导游孙甜甜竟然做出这种事。 昨天从大雪山景点回来,李维方就一直呆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发呆。 没有睡意,脑子里全是杂乱的念头,整个人趋于崩溃。没有食欲,不想喝水,就这样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才是自己即将去往的世界。 合作项目什么的统统都是浮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郭家母女已被激怒。李维方在心里对孙甜甜怒骂了无数遍,进而把咒骂对象扩大到文旅局的所有头头。 一切都完了。 这就是坑啊! 为毛我是这次的领队? 为毛被埋进坑里的那个人偏偏是我? 李维方一夜未眠。 如果不是凌晨的时候,远在省城的老婆打来电话,轻声细语劝他“万事想开点儿,这次办不成就下次,来日方长”,李维方恐怕现在还呆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多少吃点东西,强打精神,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偏偏看到了董志恒面前摆着那么多的食物。 你食量大,能吃也就罢了…… 景点……你狗1日1的光想着玩,脑瓜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李维方转过头,用瓷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或有或无地问:“小董,看来你昨晚睡得很好?” “还行吧!”董志恒完全没有体会到李维方的心情,他讨好地说:“李处,今天安排的景点是木府和四方街。我让餐厅给准备了一些卤菜和点心,咱们带在路上吃。这儿的蒸饺和烧麦不错,您要是现在没胃口,我就让服务员给打个包。” 李维方心中一阵疲惫,有些隐隐的恼怒。 董志恒与自己关心的侧重点完全不同。他的职务是商务厅办公室主任,心思却没有放在招商引资上。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以为这次只是跟团出游,动动嘴皮子,人家就会主动把大笔资金送到面前,任由差遣吗? 按捺住想要发火的念头,李维方也不去看董志恒那张谄媚的笑脸,问:“郭老夫人的情绪怎么样?还有郭女士,她们对昨天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我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董志恒理所当然地回答:“昨天从大雪山回来,她们就回房间了。六点钟她们下来吃晚饭,郭玲钰后来去了健身房,郭夫人还是回房间,俩女的,我不可能跟着她们啊!” “再说了,我又不是孙猴子会分身术,盯得了一个,看不住另一个啊!” 听到这里,李维方再也忍不住了,转过头,盯着面带微笑脸上全是无辜表情的董志恒:“昨天回来以后,你一直呆在酒店?” “我跟发改委的刘科长在附近走了走,三点多的时候吕主任打电话找我们,也跟了出来。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在一块儿,还有小苏……呵呵……” 董志恒丝毫没有领会李维方的问话含义,他压低声音,认真地说:“李处,我可不是跟您告状啊!您得跟小苏谈谈,这小姑娘太不像话了。” “小苏怎么了?”李维方忽然有些好奇。 “昨天回来以后,她就跑到市公安局那边。晚上倒是回来吃饭了,可吃完饭又跑了。省委办公厅的吕主任跟她住一个房间,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给她,吕主任说小苏昨填半夜三点多才回来,估计现在还在睡着没起床。”董志恒脸上全是怒怨的神情。 李维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下戴在左腕上的手表,指针刚好走到八点二十二分。他看着董志恒,疑惑地问:“你怎么那么早打电话给吕婕?” “我让吕主任叫上小苏一块儿下来吃早点啊!”董志恒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今天行程安排的很宽松,十点钟从酒店出发,可再怎么样八点钟也该起床了。” 李维方抬手抚摸着有些发凉的额头,他感觉自己和董志恒根本不在一个谈话频道上。碗里的粥已经凉了,他却丝毫没有胃口,只是用瓷勺机械地缓缓搅动。 “对了,虎平涛呢?”过了半分钟,李维方终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昨天跟着市公安局的人带走孙甜甜,案子现在有什么进展?郭老夫人的那个翡翠镯子找到了没有?” 董志恒动作麻利的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李处您等等,我现在就打电话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节 投资额度 听到这句话,李维方心中有股无名邪火往上直蹿。他很想抓起面前这碗冷粥朝着董志恒砸过去,好不容易遏制住内心的冲动,左手在桌布遮掩下狠掐了好几下大腿,控制着自己没有当场暴走,冷眼看着董志恒打完电话,笑着告诉自己:“李处,虎平涛说他在电梯里,与郭夫人她们一块儿下来。” 几分钟后,郭家母女和虎平涛等人走进了五号包间。 郭玲钰换上了一套名牌运动装,神采奕奕,笑吟吟地陪着母亲坐下。 郭母虽然戴着助听器,气色看起来却很不错。重点是她手腕上仍然戴着那只翡翠镯子,仿佛昨天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李维方愣住了。 他用手背使劲儿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内心深处猛然涌起一阵狂喜,之前的种种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光。李维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饿了,视线也随之转移到虎平涛身上,在惊喜中急迫地问:“小虎,案子破了?” 虎平涛微笑着点点头:“黎江警方很重视这个案子,昨天就完成了初审。他们连夜处理,对证物完成了拍摄和取样留底。陈哲勇今天早上五点多打我的电话,派人把镯子送到酒店,还给郭夫人。” 李维方愁眉舒展,用力一拍巴掌,发出狂喜和激动的大笑:“好,太好了。” 郭玲钰特意安排虎平涛坐在自己旁边。她笑道:“这次的事情真得感谢小虎,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们肯定被孙甜甜蒙过去了。” 虎平涛脸上带着笑意:“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小琳坐在旁边,带着坏笑,悄悄用指尖刮着虎平涛的手心。 动作轻缓,无人察觉。 看着他俩又坐在一块儿,董志恒心中一阵火冒,却不好在这种场合发作,只能紧抿着嘴,后槽牙用力咬得直响,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无数遍。 就不该带着苏小琳参与这次活动,真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除了吕婕,没人注意到董志恒的情绪变化。 郭母兴致很高,她笑道:“时间不早了,等会儿还有活动,大家都去拿东西吃吧!等这次回省城,我请诸位吃饭,到时候还请诸位一定赏光,都要来哦!” …… 几天后,省城。 郭母特意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馆。宴请名单分为两部分:一是之前的随团成员,二是省级部门的官员。毕竟以后还有接触,提前打下交道。 三张桌子。 虎平涛本想与苏小琳坐在一起,却被李维方强拉着上了主桌。 菜很丰盛,端着杯子用白酒在桌上敬了一圈,丝毫没有醉意。 无它,杯子太小了。 玻璃杯很精致,只是杯壁太厚,容量只有成年人手指关节那么大的一点儿。 敬酒专用。 郭玲钰给面前的空杯加满,站起来,双手举着,满面含笑遥敬坐在对面的虎平涛:“小虎,谢谢你。” 从黎江返回省城,类似的话一路上说了很多,唯有这次最正式。 虎平涛身穿便装,微笑着点头回应。今天的场合与以往不同,列席的省级领导就两位。 看着他一口喝干杯中的白酒,郭母笑道:“别光喝酒,多吃点菜。” 酒虽少,对大脑的刺激效果却丝毫不减。虎平涛没有忙于动筷,他思考片刻,抬起头,对郭母认真地说:“郭夫人,您这次回来,对咱们滇省印象怎么样?” 这话题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在座众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在郭母身上。 “印象嘛……总体来说是不错的。”郭母的反应很快,她左手扶着助听器,笑道:“我这次是故地重游,黎江和大丽就不说了,就说省城。跟我小时候比起来,变化实在太大,很多地方都认不出来。” 虎平涛笑着趁热打铁:“很多城市都在推进旧城改造项目,咱们省城也不例外。郭夫人您再过几年回来看看,认不出的地方就更多了。” 郭玲钰在母亲旁边微微点头:“是啊!大陆这些年变化很大。我经常在帝都、沪城、深城之间跑,那一带的变化只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不亲自体验过,根本无法感受。” 虎平涛笑道:“郭夫人,郭女士,算起来你们也是半个滇省人。家乡变化光靠喊口号是没用的,大家都得出一份力啊!” 郭母不由得笑了:“小虎,你这年轻人挺聪明的,转着圈的劝我投资。” “滇省是块宝地。”虎平涛没有否认,继续道:“这里是有色金属王国,是旅游大省,还是东南亚文化、经济中心,重要的交通枢纽。郭夫人,要换在几年前,我真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那时候省内很多配套项目还没有启动,高速公路和高铁都还躺在图纸上。可是现在不同,周边地州上的路通了,高铁连接的站点也越来越多。就说大丽和黎江吧!每隔两小时就有一趟列车,从省城出发,半小时到,比飞机还快。” 郭玲钰心中微微一动,她放下筷子看着虎平涛:“在商言商,不赚钱的生意,谁也没有兴趣。小虎,既然你说到这个问题,那么除了交通和旅游,还有什么能让我投资的理由?” 虎平涛身上释放出明显超出他实际年龄的成熟:“滇省气候特殊,适合发展种植业。金沙江提供了充沛的水量。矿业就不说了,就说茶叶和烟草,这是我们的支柱产业。对外贸易这块滇省有先天优势,再就是对高科技产业的政策优势。” 说着,虎平涛双手扶住坐在旁边的李维方肩膀,把他往前用力一推,笑道:“我在这方面是个门外汉,喊喊宣传口号还行,具体问题还得问李处长,毕竟他是行家。” 李维方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充满了对虎平涛的感激,连声道:“小虎你过谦了。” 郭玲钰轻声笑着,眼里充满了赞叹的目光:“其实我这次来滇省,一方面是陪着我母亲故地重游,一方面也是实地考察。滇省整体条件虽然比不上东部沿海地区,可这些年的发展真是很不错……不过嘛……” 说着,她把目光转向李维方,认真地说:“李处长,之前我们集团发给你的那份计划,我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是作废吧!” 闻言,李维方脸上刚展露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大惊失色,“啊”了一声,手指一松,筷子掉落在地上。 上周,团队还在大丽的时候,郭氏集团总部就发来一份文件,内容是投资意向和项目的相关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正式谈判前的意向书,在双方认可的范围内,设置一个大概的投资数。 作废,就意味着郭氏集团不认可这份文件,收回了投资意向。 场内气氛瞬间翻转,列席的省级领导脸色也变得冷肃起来。 商务厅厅长朱玉斌拿出香烟,点起一支,慢慢地抽着,一言不发。 与郭氏集团的对接与洽谈,一直是李维方负责,今天的晚宴也是郭玲钰邀请。现在情况不明,朱玉斌说不上话,也不好在这种场合做脸色。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在沉默与不快中静观。 这种场合,一般来说是不适合,也不能抽烟的。 具体负责的李维方感觉心脏猛然下沉,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连忙道:“郭女士,我们可以就具体问题好好谈谈。” 郭玲钰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笑道:“李处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会重发一份新的合作意向书给你。我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四倍的投资额度。” 四倍? 李维方不由得张开嘴,感觉大脑瞬间空白,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急促地喘着气,体内血液以极高的速度在血管里奔腾,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在原基础上增加四倍……按照去年的数据来算,这相当于滇省外来投资年度总额的百分之三十。 朱玉斌眼中全是诧异,他手指一颤,烟灰掉在裤子上,连忙用手拍打,搞得很狼狈。 一种天上掉馅饼砸中脑袋的幸福感,贯穿了李维方全身。 “谢……谢谢!”他结结巴巴,感觉说什么都无法表示出内心深处的狂喜。 “呵呵,你得谢谢小虎。”郭玲钰道:“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 郭母在旁边也笑着说:“从黎江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对小虎表示谢意。可他说什么也不要。后来我们母女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个当做是对他的感谢吧!” …… 宴会持续到很晚才结束。 将郭氏母女送回宾馆,李维方与朱玉斌没有急于离开,司机把车子开到翠湖边,两人下了车,在路灯的照耀下,沿着湖边围栏慢慢地走着。 朱玉斌饶有兴趣地问:“老李,这个叫虎平涛的年轻人不错啊!看今天这架势,要没他在场的话,郭氏集团这笔投资恐怕还真拿不下来。” 投资的事情敲定,李维方心中的这块大石也终于落到了实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节 人才难得 他笑呵呵地说:“省公安厅出来的人,错不了。你别看小虎只是个见习警察,人却很聪明。郭老太太这次在黎江被孙甜甜偷走了翡翠手镯,也是小虎第一个发现。我看过黎江警方发来的调查报告,只要时间再晚半天,这个案子恐怕就得不了了之。” 李维方脸上全是得意之色。是他建议请省公安厅派专人全程跟从,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的确有先见之明。 提起孙甜甜,朱玉斌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他双手背在身后,从鼻孔里发出极为不满的冷哼:“文旅局那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两个月前就专门给他们局长打过招呼,让他一定要重视这次接待,务必派个稳妥认真的导游过来。可是你看看派来的都是什么人啊……这次要不是被当场抓住,别说投资了,我估计过郭总(郭玲钰)根本没兴趣在黎江呆下去,从大雪山景点回来就直奔机场,打道回府。” 李维方对此深有感触:“咱们省内的旅游市场一直很乱。青旅、国旅、康旅……这些旅行社是大头。表面上注册的旅行社就那么几家,可私底下分拆出来的就成百上千。就说康旅吧,下面有上百个部门,每个部门就一张桌子,有的甚至连桌子都没有。只要愿意花钱搞承包,你就是他们的部门经理。” “表面上下设所有部门都是使用康旅总部的官方旅游合同。可是合同文本到了承包人手里,就会多出一张所谓的“附页”。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过一个旅游广告,说是大丽黎江这条线四晚五天,飞机来回带三星级酒店,全套只要六百八十八。” 朱玉斌对此很熟悉,笑着微微点头:“不奇怪,利润靠进店,喝茶买玉购物一条龙,老套路了。” 李维方道:“就算三星级酒店打折,最低价九十块钱一晚。可机票呢?六百八十八连单程都不够,还来回高速全程接送,包括景点门票都含在内。我就不明白,那些心甘情愿跟旅行社签约,来过以后又口口声声高喊着“上当受骗,根本不是玩,而是购物团”的人,难道他们没有脑子吗?不会自己想想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吗?” “这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朱玉斌道:“旅游市场就这样,如果不愿意花钱,就根本谈不上所谓的服务。尤其是廉价团,买玉、买药、买茶、,还有各种工艺品……也难怪老张手下会有孙甜甜这种人,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只要游客进店就有十块钱的“人头费”,后来涨到十五。买东西提成百分之三十,玉器珠宝给的提成更高。当然,东西也不完全是假的,品质良莠不齐。” “就说玉吧!零六年的时候我有个朋友从浙东过来,跟团在黎江那条线上买了个镯子,标价四万六,最后砍成了两万。后来我请他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对玉石颇有经验的朋友在场,看过以后说那镯子最多值五千。他当时被气坏了。可去年他打电话给我,说那个镯子有人愿意出六万。” 李维方笑了:“这不奇怪。玉石价格这些年一直走高。前些年品质普通的玉器,现在都涨了。” 朱玉斌面色微凝:“我昨天打电话给文旅局老张,这家伙东拉西扯,就是不提孙甜甜的问题。” 李维方骂了一句:“老脸皮厚。” 朱玉斌冷笑道:“其实我的本意不是兴师问罪,只要他服个软,口头上道个歉就行。可他这态度本身就有问题。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李维方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问:“老朱,你的意思是……” 他和朱玉斌是老朋友,平时不以职务相称,都是直呼其名。 “从今年开始,不再给文旅局拨付任何形式的赞助费。”朱玉斌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却非常狠辣。 所谓“赞助费”,其实是广告费用的另外一种叫法。商务厅与文旅局之间有着不成文的口头协议:导游带团的时候,必须对茶叶、火腿等滇省特产进行宣传(只是口头宣传,不就具体购买地点进行说明)。商务厅每年拿出一部分资金,以赞助形式拨给文旅局。 这种口头协议来源已久,文化厅等相关部门也有参与。其主旨是为了扩大滇省的知名度,从各方面传播文化、经济影响。因为各单位情况不同,这种“赞助费”额度也有变化。滇省这些年发展很快,文化厅等部门已经停止了与文旅局的合作,转而由省里从年度款项里统一拨付。 但主导权仍在商务厅,这边不给,省里也没钱。 商务厅不缺钱。以往的“惯例”就这样延续至今。 朱玉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这次他被激怒了。 “老李,你明天跟公安厅那边联系一下,然后找虎平涛谈谈。如果他本人愿意,公安厅也愿意放人,那就把他调过来,直接进你们综合调研处。” “……调过来?”李维方怔住了。 商务厅不比其它单位,很多人绞尽脑汁也想进来。可除了每年对外公开招考,编制名额真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余。 “我看过你写的报告,你不是说虎平涛会法语吗?”朱玉斌转过身,认真地问。 李维方点点头:“小虎的法语很不错。郭总有个贴身保镖是法国人,小虎这次全程陪着他,日常交流很顺畅,就连郭总也认为小虎的法语很专业。” “他还精通英文。郭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住在洛山矶,郭家在加纳大也有产业。郭老太太平时大多数时候习惯用英文对话。孙甜甜虽然是文旅局那边推荐的金牌导游,可是跟小虎比起来就差得远。我说这话是站在公平的立场:孙甜甜的英文也不错,日常对话没问题,可遇到一些专有名词就抓瞎了。小虎不同,路上郭老太太问起咱们滇省的旧事,比如震庄宾馆的来由,还有圆通山上滇省都督的典故,他全都说的一清二楚。” 朱玉斌笑了:“精通两门外语,观察力敏锐,这就是真正的人才。老李你想想,郭氏集团一口气增加了四倍的投资额度,这足以让上面对咱们刮目相看。别说今年了,就算明年和后年,只要牢牢抓住郭氏集团,跟省里要求政策方面的福利,郭氏集团肯定还会继续增资。五年之内,咱们滇省相关行业都能受益,到时候经济指数别说是上一个台阶,恐怕翻番都有可能。” “很多大事的开端都很渺小,甚至根本不起眼。就像那句话说的:一只蝴蝶扇翅膀,就能引起巨变的龙卷风。如果没有虎平涛这只蝴蝶,也就没有今天晚上郭玲钰当众允诺的增加投资额度。就凭这一点,把虎平涛调过来,直接让他从中层干起,年底下基层调研,明年提副科入厅里的管理层……对于优秀的人才,这点魄力我还是有的。” “再说了,这次是咱们跟省公安厅要人全程陪同。虎平涛现在的身份是见习警员,说明他已经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公安厅那边既然把他派过来,肯定经过了多方面考察。首先综合能力没有问题;临场应变这方面就不用说了,孙甜甜这事儿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政审,如果有问题的话,他就不可能成为警察。” “最后……呵呵,今天晚上我也看见了,小伙子人长得挺帅。咱们做外贸这行,颜值虽然不是必备条件,可相貌在很多时候会成为谈判中的附加因素。” “没有虎平涛,郭玲钰就算愿意投资,额度也不会这么大。” “再说了,眼光得放长远一些。虎平涛与郭家已经拉上了关系,以后嘛……呵呵……” 朱玉斌从衣袋里拿出烟盒,他只有在心情舒畅和心情不好的时候抽烟:“老李,这事就由你负责。人才难得,必须把虎平涛拉过来,成为我们商务厅的人。” 李维方承认顶头上司说的这席话很有道理,可他对这件事情实在没有把握,于是苦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任务应该交给人事部才对。” “按照程序是该这样,可这次情况不同。”朱玉斌认真地说:“你和虎平涛已经很熟,沟通起来更容易。换个陌生人就不一样了。而且人事部那帮家伙你是知道的,咱们单位编制有限,七大姑八大姨拐弯抹角的关系都想进来。我这个厅长难啊,我想要人才,又不敢得罪那帮人,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让你出马。” 李维方抱怨道:“你这是让我干包身工的活,拿临时工的薪水。” 朱玉斌知道他在开玩笑:“省公安厅那边我估计很难说话。这样吧,给文旅局的赞助费就拨给他们,当做是虎平涛转调过来的附加条件。另外,再拨点钱过去,具体额度你看着办。郭氏集团这次投资额度很大,咱们吃了肉,总得给合作的兄弟单位喝点汤。” ……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正在开会的古渡分局局长熊杰被一个电话急急忙忙召到省厅。刚走进人事处长骆红方的办公室,就听到极为不妙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节 看中 “转调?” “商务厅要把虎平涛调过去?” “手续都办好了,就等着咱们这边回复?” 熊杰满脸都是愕然的表情:“……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骆红方有着女性特有的谨慎和细致。她给熊杰倒了杯水,正襟端坐,把摆在手边的一份文件轻轻推到熊杰面前:“今天刚上班,商务厅就派人把这个送过来,说是让我们尽快给个回复。” 熊杰翻开看了看,立刻睁大眼睛,若有所思的同时,心里也冒着火。 “李维方这是故意整我啊!”他用力狠拍桌子,张口怒道:“老子好心好意给他安排人陪同外出,他倒好,反过来挖老子的墙角!” 骆红方疑惑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熊杰也不隐瞒,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怒不可遏:“商务厅是朱玉斌负责,他走了上面的路子,让我安排人。正式在编警察不适合这种工作,考虑到虎平涛已经结束培训,目前是见习警员,我就让他去了。没想到李维方这个老混蛋贪心不足,得了好处还要我的人……他麻的,哪有这种道理?” 正在火头上,熊杰张口就骂。 骆红方与熊杰很熟,清楚他的脾气性格,于是劝道:“算了,想开点。其实商务厅那边也是好意。估计这次活动很成功,他们对虎平涛很满意,这才想要把他转调过去。” 她随即好奇地问:“朱玉斌和李维方我都认识。按理说,这事李维方做不了主。转调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何况还是商务厅这种人人都想进的单位。就说我家老头子吧,当年从农林局调到城管局,托了很多关系,前前后后活动了两年多,好不容易过去了,职位还必须下调一级。” “老熊你再好好看看商务厅发过来的这份文件:虎平涛转调过去就是他们的正式科员,连预备期都没有。这哪儿是平调啊,简直就是上调了。” “还有这个,商务厅答应给咱们两笔赞助费。其中一笔是从今年开始,每年都有。这些钱不在政府的拨款额度之内。我就奇怪了,以前咱们经费不足的时候,上门求爹爹告奶奶,他们理都不理。现在倒好,反过来主动送钱上门。钱多钱少就不提了,重要的是后面这句:单位年度赞助款!” 熊杰闷闷不乐地说:“老话说得好: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朱玉斌这家伙眼光还是不错的。小虎是我培养的特殊人才,商务厅这是要用钱来换人啊!” 骆红方眼中的惊奇之色越发浓厚:“你来之前,我调看了虎平涛的个人资料。他以前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辅警,去年报考公务员,后来去警官学院接受培训,上个月才结束在那边的学习,综合成绩名列前茅,现在是见习警员,一年后转正……这个履历很普通啊!他也不是硕博研究生,为什么商务厅偏偏看中了他?” 熊杰对骆红方的话嗤之以鼻。他带着几分自豪与傲慢,认真地问:“硕博研究生就很了不起吗?” 骆红方知道他在故意卖关子,大家都是同龄人,职级也一样,她在气场上不可能输给熊杰,于是很不客气地说:“你别忘了,虎平涛是艺术生,他不是正规警官学校毕业。” “艺术生又怎么了?”熊杰轻轻拍了一下骆红方桌上背对自己的电脑屏幕:“你应该仔细看看小虎这次的培训考核成绩。包括对新人来说最难的射击在内,所有科目都是全优。” “他精通英语、法语和安南语,德语和日语能进行日常对话。还有闽南语,也是他的强项。” “他从小就学习摩斯电码,能用中、英、法三种方式熟练收发。” “他还会唇语,正确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光这一项,咱们省厅有几个人能比?” “你别看他履历表上填的是美术专业,其实小虎钢琴弹得很好,小提琴也不错。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加入了省美协和省音协。要是不信,改天我把小虎叫过来,当面拉给你听。” “老骆你在厅里工作时间不算短了,以前武警支队的武术教官老王你认识吧!人家是全国散打比赛排得上名号的。小虎从七岁就跟着老王手下的兵一起练散打,呵呵……一个打十个我不敢说,一打五绝对没有问题。” 骆红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老熊,你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看着满脸震惊的人事处长,熊杰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再说说小虎的父母吧!虽然你跟他爸不是很熟,但你绝对认识。” “你说的是谁?”骆红方好奇地问。 “虎崇先。”熊杰脸上再次堆起得意的神情:“前年咱们在昭城办事,一起吃过饭,喝过酒。” 骆红方双眼睁大到极致,脑子里全是不可遏制的复杂念头:“……那个……你是说,虎平涛是虎首长的儿子?” 熊杰促狭地笑了起来:“还有他姐姐虎碧媛,北通集团的主要股东之一。” 从熊杰口中说出的这席话实在是充满了震撼效果。骆红方双手抱着头,拇指在两边太阳穴上轻轻按压,足足花了半分钟,才把这些信息在脑子里彻底消化。 良久,她抬起头,疑惑地问:“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当警察?” 很多人都羡慕公务员。 然而警察不同。 工作又累又苦不说,无限加班,随时可能加班,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熊杰沉默片刻,淡淡地说:“有虎崇先这样的父亲,就有虎平涛这样的警察儿子。不奇怪,很正常。” 骆红方又问:“我看过这一期学员的分配表,虎平涛怎么又回耳原路派出所了?像他这样的人才,应该直接留用在市局或者省厅才对啊!” “宰相起于州府,猛将拔于卒伍。从基层干起,对他有好处。”熊杰道:“说起这事我也很头疼。虎平涛去年在派出所当辅警,抓住了一个全国通缉的杀人犯。为了这事,北青警方还专门派人过来好好感谢咱们。去年厅里通报的李荣凯贩毒案赃款查获,也是小虎的功劳。他还连带着发现了一起系列杀人案。可惜他当时的身份是辅警,只能给他年度嘉奖,没办法评功。” “商务厅为什么找咱们要人?这次他们组团去黎江是为了招待郭氏集团的人。文旅局派了个导游跟着,那人却看上郭家老人手上的翡翠镯子,设局盗窃,结果被小虎看穿,黎江市公安局当天就把案子破了。” “因为这些事,分局刑警队王雄杰,缉毒队雷跃,还有耳原路派出所长廖秋,他们都争着要虎平涛。王雄杰这段时间忙着手里的案子,没空去我办公室磨叽。廖秋每个星期都跑到我那儿讨说法,雷跃更是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我被烦得没办法,就让他们自己决定。” “石头剪刀布?” “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这三个家伙约了顿酒,谁坚持到最后,虎平涛就归谁。当然不是永远把人安在固定的位置,我对小虎也有安排,于是答应给他们三个一年的使用期。” “谁赢了?” “最后的赢家是廖秋。王雄杰酒量很菜,最多二两就翻了。雷跃和廖秋两个人喝了四瓶汾酒。说起来,雷跃输的有些冤枉,廖秋就比他多喝了一小杯,还不到二十毫升。” 骆红方觉得三观受到极大的震撼:“……辅警?老熊,你说的都是真的?” 熊杰瞟了她一眼:“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每天坐办公室看文件,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 “我跟你不一样。”骆红方白了他一眼:“分工不同,关注的东西当然有区别。” 熊杰盯着她:“虎平涛的组织关系都在你这儿。你觉得能放他去商务厅吗?” 骆红方把摆在熊杰前面的文件拿过来,视线落到了年度赞助款的部分。她皱起眉头:“这是典型的糖衣炮弹啊!给钱,换我们的人。” 熊杰阴测测地笑了:“我是这么想的。钱得留下,人我也不想给他。” 骆红方的冷笑节奏与熊杰很配:“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既然虎平涛帮了商务厅老朱的大忙,于情于理他都得酬谢咱们。才这么点儿赞助款是不是太少了?而且还搞歪门邪道挖咱们的人……这样吧,咱们两头分工:下午我去商务厅找朱玉斌,你找虎平涛好好谈谈,搞清楚他的想法,然后再做决定?” 搞人事工作的心思就是慎密。熊杰自愧不如。 当着骆红方的面,熊杰拨通了虎平涛的电话,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他认真地问:“小虎,这种事讲究自觉自愿,我不拦着,你自己做决定。” 说归说,熊杰心中其实很忐忑。 在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经得住诱惑。 他手机开着免提,传来虎平涛爽朗的声音:“我在这边干得好好的,去商务厅做什么?熊叔叔您直接帮我回了吧,我明天还得去派出所找廖所长报道呢!” 挂断电话,熊杰大笑起来:“听到没有,我没乱说吧!虎崇先的儿子不是孬种,这种人人都想要的机会,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骆红方也笑了:“这年轻人挺不错的。老熊你改天帮我约一下,吃顿饭。” 熊杰忽然对骆红方请客的目的产生了怀疑:“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也没见你主动请过几次客……咝,你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让我觉得很奇怪啊!” 骆红方笑道:“你这人就是想法太多。好了,我也不瞒你。我女儿还没有男朋友,就是吃个饭而已,介绍他们认识一下,不算拉郎配。” 熊杰感觉已到嘴边的话,瞬间被某种力量压了下去。 “你不厚道啊!表面上说是找我了解情况,搞了半天,是给你自己选女婿?” 骆红方从椅子上站起来,给熊杰喝至半空的茶杯里加水,笑吟吟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很正常。当妈1的为女儿考虑有错吗?再说了,虎平涛不是还没结婚嘛,我就约他吃个饭而已。” 熊杰酸溜溜地说:“万一人家小虎有女朋友呢?” “他女朋友肯定没我女儿优秀。”骆红方对此非常笃定:“我女儿是北大毕业的,现在一家跨国公司上班,见习期,一个月就能拿到七千多,已经确定了明年就能升职,到时候收入就更高了。” 被她这么一说,熊杰也想起来以前见过骆红方的女儿。他笑道:“老骆,咱俩都是同事,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听我一句劝,约小虎吃饭当然可以,让你女儿跟他见个面也没有问题,只是处朋友什么的就算了。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就你女儿那长相……嗯,我的意思是,人长得不算差,但也没有好到你认为优秀的那种程度。” 这话可没有乱说,骆红方女儿遗传了她父亲的基因,:方脸膛,身材高大而且偏胖,整体上偏于男性化。 骆红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说话也不再客气,直呼其名:“熊杰,你这是什么意思?” 熊杰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讪笑着举起双手:“骆处长,骆大姐,我这人口无遮拦,是我说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这还差不多!”骆红方嗔怒着回了一句,随即神情恢复正常:“说真的,这事就交给你了。别的你不用管,只要帮我把虎平涛约出来就行。” 熊杰苦笑着点点头:“行,没问题。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抱太大希望。” 他自知这话很讨人厌,不等骆红方有所反应,说完就赶紧从椅子上站起,随口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熊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骆红方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熊杰是好心,也知道熊杰说的这些话并非毫无道理。 从小,女儿的学习成绩就很出色。初中、高中、大学……过五关斩六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考入了全国顶级学府。 (上架了,希望各位书友多多支持。顺便说下更新的问题。老黑是事业编,不是全职写手。没办法,相当于上两份班,只能保证每天一更,当然字数会比上架前多一些,希望大家理解。还请诸位书友尽可能订阅VIP第一节,这很重要,老黑拜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节 回归 就像那句话说的:上天给予你特殊天赋的同时,也会悄然收走你身上的另外一种特质。 尽管骆红方心里有无数个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女儿长得不好看。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给女儿找个好男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点开电脑里的人事档案资料。看着虎平涛的身份证照片,骆红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的确是个棒小伙子,有资格做自己的女婿。 …… 第二天,虎平涛早早就来到耳原路派出所报道。 现在不像几十年前,马路似乎是专门为了自行车修的。城市居民私家车目前保有量已经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点,未来还有很大的刷新空间。 派出所的民警基本上都有私家车,大多在十几万这个价位,当然也有更便宜的,主要是为了上下班方便。 廖秋走进值班室查阅昨天晚上相关记录的时候,虎平涛刚好开着那辆萨博班在派出所大门口停住。 值班室相当于派出所的收发室,很小的一个房间,与大门连在一块儿,院内院外有两道门,直接连通。萨博班动力十足,廖秋偏头就能看见黑色的车体。 紧接着,他看见驾驶室的门开了,虎平涛从车里下来。 “嘿!你小子!”廖秋快步走出值班室,冲着虎平涛肩膀上亲昵地轻擂了一拳:“来的挺早啊!” 虎平涛咧开嘴笑了:“第一天上班,肯定不能迟到啊!” 王贵和李兆军也在值班室里,他们一前一后跟着廖秋出来看热闹。简单的寒暄过后,李兆军注意力很快被虎平涛身后的这辆车所吸引。他惊奇地问:“小虎,这车是你的?” 虎平涛微笑着点点头。 李兆军又问:“这车看起来不错啊!多少钱?” 这问题比较敏感,虎平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含含糊糊地说:“这个……家里人帮我买的,不算贵,还行吧!” 李兆军当然知道“雪佛兰”这个牌子,可是该品牌在国内很少能看到萨博班这款车型。比如去年的新款探界者,市场价也就二十来万。 廖秋知道虎平涛的底细,他不由得对李兆军笑道:“别听小虎瞎扯,这车挺贵的,得一百多万,而且就算拿着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得预订才行。” 王贵在旁边惊讶得瞪大双眼。 他清清楚楚记得,窦志伟以前嘲笑虎平涛“是个穷鬼,连衣服都只能买二十块一件的地摊货。” 李兆军听了也倒吸一口冷气:“奔驰也才几十万,意思是这一辆车的钱就够买两辆奔驰?” 廖秋笑道:“是这个理。好了,上班时间,随便聊下就行了。王贵,你去里面把门打开,让小虎把车开进去。” 所里的停车场只供内部使用。 都是认识的人,这辆萨博班又特别抢眼。等车子停好,里里外外已经围上来一群人与他打招呼,更多的还是好奇,以及热情。 王贵与张春良关系较好,他凑近后者耳边,低声道:“老张,刚才在门口,我听廖所说,小虎的这辆车,得一百多万呢!” 张春良连连点头:“我知道。李兆军是个大嗓门,这事已经在所里传遍了。” 王贵舔了舔嘴唇:“没想到小虎家里这么有钱,以前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啊?” “这就是人家的品性。”张春良叹道:“有钱人多了,张扬的人更多。远的就不提了,就说咱们辖区的小冲村,前些年拆迁,平均下来每户至少分到上百万的拆迁款。那可是六年前,不是现在。当时的一百万是什么概念?至少可以在闹市区买两套一百平米的精装房。” “小冲村的村民一夜暴富,第一件事就是团购奥迪。虽然不是村里家家户户都参与,但很多人都这样做了。他们觉得口袋里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有钱了就不愿意工作,成天聚在一起打牌。那时候监管没有现在这么严,尤其是“团购奥迪”这件事上了新闻,很多人就盯上了小冲村民手里的拆迁补偿款。他们引诱村民赌博,有人在地下赌场里一夜之间就输得倾家荡产。前后不到一个星期,有七户人家破产。” “更糟糕的是当地村民没有法制观念,他们压根儿没想过报警。直到一个在赌场里输光赔偿款的村民上吊自杀,事情闹大,警方才得到消息开始追查。可那时候已经晚了,经营地下赌场的人早就跑得连人影都找不着。” “现在小冲村的村民两极分化很严重。当年没有参与团购奥迪的那些人懂得经营,他们用拆迁款在城里买了新房,剩下的部分存在银行里吃利息,日子过得很不错。买了豪车的人有些也醒悟过来,另购新房之后也开始去外面找工作。” “至于那些剩下的人,已经习惯了游手好闲的日子。一百多万听起来很多,花起来也很快。金山银山也经不住挖啊!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手大脚惯了,等到手里的钱没了,就会觉得日子特别难过。” “现在小冲村的那些人经常去区政府。名义上说是上1访,其实就是要钱。可是这跟政府有什么关系?谁也没让你去赌博啊!谁也没让你呆在家里不准出来啊!现在是法制社会,只要能吃苦,肯花力气,就能得到一份满足温饱的工作。可那些人呢?他们宁愿坐等在家里拿那份勉强糊口的低保,也不愿意出来干活。” “窦志伟那时候不是看不起小虎嘛!他觉得小虎很穷,只买得起几十块的衣服。我承认咱们都看走眼了,可这事也说明人家小虎根本没衣服什么的放在心上。一句话:能穿就行。” “小虎刚来派出所的时候,跟咱们一样都是辅警,每个月两、三千块钱。按照规定,实习期结束转为三类辅警,可为什么廖所直接把小虎提成二类?那是因为小虎工作踏实认真,接连帮着局里破了好几个大案。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别说是廖所了,我也很喜欢啊!” “你再看看吴永翰,起初工作状态也不怎么样,后来跟着小虎变勤快了,每天有空余时间就呆在宿舍里看书,说是今年要报考公务员。吴永翰这段时间工作很出色,接连抓了四个盗窃犯。上周分局评比,他被通报嘉奖,还得了两千块奖金。” “所以说这人呐,只要踏实肯干,无论在哪儿都能出成绩。” 正说着,李兆军从旁边凑过来,笑道:“这话说得没错,有钱没钱不是挂在嘴边,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行。说真的,要不是今天廖所把话讲开,我还真不知道小虎家底竟然这么厚。可就算是有钱,他还是选择出来工作。就这一点,真是没说的。” ……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虎平涛带着个人物品进了宿舍。 虽然姐姐给了他一套豪宅,可位置距离派出所太远,平时还是呆在宿舍方便,只有轮休的时候才能回去。 换上崭新的制服,走进所长办公室。廖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精气神都不错,是个上班的样子。” 虎平涛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换话题:“所长,给我安排工作吧!”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廖秋道:“你现在是见习警员。按照规定,应该由在编民警带着才行。不过你情况特殊,在所里也算是老人。我跟指导员商量过了,这段时间让吴永翰跟着你,单独编成一组。” …… 半小时后,接到110指挥中心的消息:辖区西马特超市发生纠纷。 虎平涛带着吴永翰迅速赶到现场。 这是一个位于商业广场地下的超市。电梯入口在广场北侧,平时广场上跳舞、打太极拳、舞剑、锻炼健身的人很多,现在全都挤在超市出入口的位置看热闹。 一声黑色警服还是颇有威慑力的。虎平涛和吴永涵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见身穿红色马甲的超市收银员死死抓住一个老太婆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你们大伙评评理,哪有拿了东西不给钱的道理?” “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胡说八道,我哪儿有不给钱?明明是你眼瞎了不会扫码好不好!” 现场很乱,虎平涛和吴永涵只能一边劝说周围的人离开,一边听着两边各执一词,进而判断。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 王凤仙今年七十四岁,就住在附近,经常来这家超市买东西。 她今天买了一块猪后腿,放上电子称,显示售价为三十二块八角。超市售货员当时从机器里私下小票贴在装猪肉的袋子上,王凤仙接过猪肉转身去了别的柜台。 她拿了一袋太平梳打饼干,一袋葵花籽,还有一小瓶酱油,然后返回生鲜冷柜。 王凤仙又买了一块猪后腿。 与之前的那块肉相比,后面买的这块肉就小了很多,还不到巴掌大的一片。 电子称显示售价为四块三。 冷柜售货员是新来的,虽然对此感到奇怪,却没说什么,再加上早市买菜的人多,她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王凤仙带着东西来到超市出口付账。 收银员拿起装有猪肉的塑料袋正准备扫码,忽然发现肉的重量与外贴小票价格严重不符。 这么大的一块肉,怎么可能才四块多? 她当时没给王凤仙扫码,把装肉的袋子拎高,发现里面还有一层。于是撕开,发现内层塑料袋装着一大块猪肉,外面这层只有一小块,而且内层袋子表面有撕扯过的痕迹。 超市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生鲜、蔬菜、干货之类的商品必须装袋称重,扫码的时候以外贴小票价格为准。以花生为例,有人装了满满一袋,称重的时候显示售价为五十块钱。这人转身又称了数量较少一袋,称重售价三十,甚至更少。居心不良的人就把之前大包花生的外贴小票撕掉,后来装的那份小袋花生也不要了,只从塑料袋表面撕下小票,贴在大包花生的袋子上。 这样一来,只要花不很少的钱,就能“买”到更多的东西。 超市收银员对此很是无奈。她们毕竟不是柜台上的售货员,对货物价格与重量只有模糊的概念。还是以花生为例,一斤和一斤二两的手感区别不大,难以察觉其中的猫腻。 王凤仙的做法更过分,她连必要的伪装都省了,也根本不管售价与重量之间的差异,直接在大袋子外面套小袋,一大一小两块肉装在一起,佯装购物结束,一个劲催促着收银员赶紧扫码。 收银员是个中年妇女,她死死抓住王凤仙不肯放,气鼓鼓地连声质问:“你这么大年纪了,好意思这么做吗?这么大一块猪肉,才四块钱,你骗谁啊?” 王凤仙满头白发,虽然身材干瘦,身形佝偻,却有着凶悍霸道不肯认输的气势。 “你叫什么叫?我把东西装错了。”这一声吼,中气十足。 收银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塑料袋表面外贴小票被撕下的部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是装错吗?明明是你把之前标签撕下来,又买了一小块肉,想要蒙混过关。” 王凤仙双手叉腰,声色俱厉:“臭婆娘,你说话给我客气点。什么叫蒙混过关?我是差那点肉1钱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收银员也怒了:“要是你单弄错了,我就得自己贴钱。你这明摆着就是偷!” 一个“偷”字,让旁边围观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明明是这个老太婆不讲理,还这么振振有词。” “人老了,脸面什么的就不重要了。要我说,用偷来形容都还是轻的,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声音都小点儿,看看警察会怎么处理。” 王凤仙脸上实在挂不住,恼羞成怒。她抓起摆在收银台上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砸,尖声嚷道:“买东西还要受这么大的气……老娘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节 狠招 她的动作很大,谁也没想到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从收银员手里挣脱,她拔腿就要往外走,却被看热闹的人拦住。 “嘿,说不过就动手了?” “老太太别忙着跑啊!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做人不能这样,这饼干你不要也就算了,干嘛要砸人家的?都碎了卖给谁啊?” 吴永翰连忙追过去拦住王凤仙,超市里也跑出来几名身穿红色马甲的员工,分从左右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见状,虎平涛对闻讯刚来的超市值班经理道:“先把人带去你们办公室吧!这儿人多,对你们影响也不好。” 进了办公室,王凤仙声音更大了。 “我没拿你们的东西,都说了是我把袋子装错了还不行吗?” 虎平涛没理她,转身问值班经理:“你们超市应该有装监控,能调出来看看吗?” 图像很清晰,画面显示:王凤仙在饼干货架的遮挡下,撕掉大包猪肉的售价标签。她转身返回生鲜冷柜,又买了一小块猪肉,还是回到饼干柜,把大块猪肉塞进小塑料袋。 证据确凿,虎平涛指着屏幕问王凤仙:“这你怎么解释?” 老太婆对此很有经验,她斜睨着虎平涛,满不在乎地回答:“那袋子不好用,我装错了。现在这肉我不买了,就算你们白给我也不要。” 超市值班经理急了,抬手指着她:“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自己做错了还这种态度?你这是盗窃,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王凤仙明显属于滚刀肉类型。她虽然被两名超市员工抓住胳膊不能动弹,却咯了一口痰,冲着值班经理吐过去,傲慢又凶狠地叫嚷:“警察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这点东西,一百块钱都不到,你们能把我怎么样?能抓我,还是能关我?” 闻言,虎平涛与吴永翰面面相觑。 老太婆这话说得还真没错。 盗窃罪有量刑标准,达不到一定金额,就无法对案子定性。像这种百来块钱的民事纠纷,只能调解,不能抓人。 王凤仙比之前越发张狂:“实话告诉你们,我一身都是病。高血压、关节炎、哮喘什么的都有。我今天早上出来买菜,还没来得及吃药。识相的就赶紧让我走,要不你们就去药店给我买药。我心脏不好,血压上来晕倒在这儿你们谁负责?到时候就算你们给我喂人参也没用。” 虎平涛把脸一沉,神情严肃。 吴永翰皱着眉,陷入思考。 超市值班经理又急又气,就这样指着王凤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连那两个抓住老太婆胳膊的超市员工,也不由得松缓手指,眼睛里透出几分茫然和惶恐。 王凤仙一直在叫嚷。 “别抓着我,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我要去医院,我不舒服。” “不让我走是吧?那我就呆在你们这儿等着吃中午饭了。” 这些话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了杀伤力。 超市值班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被激怒了:“你信不信我让人揍你一顿?” 王凤仙扯着脖子尖声叫道:“来啊!来打我啊!你以为我怕你啊?动老娘一根手指头试试,我立马去医院检查,今天就住院治疗,让你狗1日1拿出几十上百万医疗费,让你倾家荡产。” 超市经理怔住了,随即狂怒如烈火般冲上头顶,理智却牢牢束缚了他的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能怒视着得意洋洋的王凤仙。 打又不能打,看样子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难道就这样算了? 忽然,虎平涛对正用执法记录仪现场拍摄的吴永翰道:“走吧,把她带回派出所处理。” 闻言,王凤仙立刻装模作样一下子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连声尖叫:“我心脏病犯了,我要去医院。” 虎平涛看着她撒泼耍赖,不由得笑了。 站久了就觉得累,干脆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看。 “要去医院是吧?行,我开车送你。” “我估计你不会带着身份证,但老年卡之类的肯定有,毕竟可以免费乘坐公共车。既然要住院治疗,就肯定得有身份证明,还要有家属在场。这有电话,打电话给你家里人,让他们跟着一起去医院办手续。” 看到自己的这些手段无法糊弄虎平涛,王凤仙立刻从地上坐起。她头发蓬乱,衣服裤子也沾染了大量的灰,看上去就像好几天没洗澡,又脏又乱。 她恶狠狠地盯着虎平涛,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怕啊?拿电话来,我打给你看。” 虎平涛丝毫没有动怒,他面带微笑,从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王凤仙面前,认真地说:“我可以查到你的身份。” 这句话说得很隐晦,王凤仙年老成精,她没有伸手去接递到面前的手机,只是眼皮抽搐着,不解地望向虎平涛。 虎平涛把手机收回来,摆在旁边的桌子上。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将反面对着王凤仙,指着右侧的编号:“你应该办理过公交卡,填报资料的时候,编号与个人身份证一模一样。现在个人资料全国联网,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能查到与你有关的所有信息。” “包括你的家人、亲戚、朋友……好好想想,如果根据这些信息,一个个的按顺序给他们打电话……呵呵……” 警察当然不可能这样做,但超市方面可以。 说着,虎平涛侧身指着站在旁边用执法记录仪拍摄的吴永翰:“看到他手上那个仪器了吗?从我来到超市的时候,我的同事就一直在拍。你在外面收银台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你刚才的所有行为举动,我们都有记录。还有,超市监控也一样,清清楚楚。” “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每一个认识你的人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虎平涛的语气平平淡淡,可是在王凤仙听来,无异于比死还难受的威胁。 撒泼耍赖是有限度的。在没有熟人知道的情况下,无论怎么做都行。 家人知道也就罢了。反正丈夫儿子早就习惯。再加上自己脸皮厚,在家里随便说说也就过去了。 亲戚……反正我老了,他们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朋友…… 虎平涛的话还没有说完。 “有一件事你说的很对:只是一块猪肉,还不到一百块钱。按照规定,达不到立案标准。呵呵,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你的受教育程度不算低,对法律也很了解。我的确拿你没办法,可他们不同。” 虎平涛抬手指了一下站在侧面的超市值班经理:“电视台有个民生节目叫《街头巷尾》,还有《都市条形码》。今天这事很有戏剧性,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把电视台的记者叫来。反正你也不怕在电视上露脸,就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事,让大家都知道有个不怕天,不怕地,敢于坚持自己原则,没吃药就跑到超市买猪肉的你。” “……你,你敢!”王凤仙心里一颤,在恐惧支配下吼出这句话。 虎平涛的模样很执着,神情就像白痴儿童特有的那种顽固:“我不敢,我真的不敢这样做。我是警察啊!可是他有这样做的权力。他是值班经理,你以为随便冲着人家嚷嚷,口口声声犯病要去医院,人家就会放过你吗?” “还有她们。”虎平涛再次抬起手,指着站在对面的那几名超市员工,对王凤仙冷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撒泼耍赖。你会,别人也会。等会儿我把执法记录仪里的图像拷到她们的手机里,放到网上,十传百,百传千,一夜之间你就能成为全国的名人。” “到时候无论你再去任何一家商店、超市,都会被人赶出来。大家都记得你这张脸,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三十多块钱的猪肉嘛,我估计谁也不会卖给你,谁也不敢跟你做生意。” 王凤仙感觉浑身冰凉。 她张着嘴,瘫坐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实虎平涛这些话很大程度上是恐吓多于实际。电视台又不是他家开的,记者怎么可能说来就来? 现在网络的确很发达,但身为执法人员,他根本不可能把拍摄画面传给私人。 还是那句话:这起纠纷案值太少,无法立案。 但无论怎么样,必须给超市方面一个公道。否则这事要是传出去,人人都有样学样,以后人家还怎么经营? 无规矩不成方圆,地痞流氓恶霸无赖横行的社会,只会令人诟病。 王凤仙懂法,却知道的不多。 她懂的部分只是相对而言,想靠着这个占点儿小便宜。 她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拍手机视频,也看过很多网络上的段子。 看的时候觉得高兴,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网络视频的主角,而且还是反面人物的那种。 值班经理也醒悟过来。他假意命令站在对面的那几个超市员工:“没错,就这么办。码的,就算你犯病去医院,老子要付医药费也认了。大不了花点儿钱,我多找几个护工,每天二十四小时三班轮换盯着你。你不是要住院吗?那就永远呆在病房里不准出来,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超市员工的反应很快。她们纷纷附和。 “经理说的没错。她要去医院我们就去医院,她要回家我们也跟着。大不了不干这份工作,我就每天守在她家门口,把手机录下来的这些给所有人看,让大伙儿知道她是个什么人。” “她以前应该有单位吧!找她单位的人,必须有个说法。” “还有她家里的人,丈夫儿女七大姑八大姨,所有人的单位都通知一遍,好好丢丢她的脸。” 王凤仙脸色变得煞白。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贪点儿小便宜在她看来无关疼痒。若是顺利,就能省下几十块的肉1钱。若不顺利,大不了不认,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种事她干过很多次,从未失手。 偏偏今天栽在这个年轻的小警察手里。 看样子他根本不打算放过我,还撺掇着超市里的这些人一起,用各种阴狠的手段对付自己。 这一刻,王凤仙是真的感觉天旋地转。 这不是装模作样,而是情绪紧张,再加上极度惊恐导致的血压升高。 “……我……我给钱……我给你们钱还不行吗?” 僵持已久,她终于松了口。 虎平涛注视着她,认真地说:“不是光付钱那么简单。你还必须道歉。” 精神崩溃的王凤仙一个劲儿点头:“好的好的,我道歉,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事情处理到这个份上,超市方面已经很满意了。 …… 从超市办公室出来,上了巡逻车,吴永翰忽然叹了口气:“我觉得这老太婆属于记吃不记打的类型。你别看她今天服了软,改天她肯定还会这么做。” 虎平涛轻声笑道:“没办法,这种纠纷达不到规定的盗窃案值。这样,回去以后把今天的笔录交给赵丽输入电脑。这段时间留意一下,如果王凤仙继续在别的地方引发同类纠纷,就按照今天的办法处理。” 吴永翰很聪明,很快明白了虎平涛的意图:“小虎,你的意思是,累积案件,等到涉及金额达到立案标准,到那个时候再做处理?” 虎平涛点点头:“如果王凤仙知错能改,我们也不会刻意为难她。可如果她屡教不改,我们就依法处理。到时候该罚款该坐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 中午,商务厅。 李维方走进朱玉斌的办公室,垂头丧气地告诉他:虎平涛工作调动的事没办成。 朱玉斌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他招呼着李维方坐下,问:“省公安厅那边不肯放人?” 李维方点点头,补充道:“不完全是这样。我给小虎打了个电话,他本人也不愿意过来。” “哦?” 朱玉斌有些意外:“为什么?” 在他看来,这次调动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就算公安厅那边不放人,只要虎平涛坚持,再加上自己这边的活动,总之没有太大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节 分账 李维方道:“小虎说他不想改变目前的职业。这个年轻人还是很会说话的,让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还说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就给他打电话,只要不违反法律,他都愿意帮忙。” 朱玉斌不由得笑了:“不愧是干警察的,说话都滴水不漏。” 李维方点头道:“是啊!咱们这次欠了他很大的人情。要是虎平涛调过来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拒绝……老朱,这真是拿着好处都没地方给。” 朱玉斌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今天早上郭玲钰还特地打来电话,问起虎平涛,说是她母亲明天回香江,打算送份礼物给他。” 李维方目光闪动:“看来还真被你说中了,郭玲钰和她母亲对小虎印象很不错,以后可以通过他与郭氏集团联系。” 朱玉斌缓缓点头,叹道:“公安厅那边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弄去当警察。人才难得啊,让给我们商务厅不是多好。” 李维方在旁边提醒:“关键是小虎他自己不愿意来。” 朱玉斌想了想:“要不这样,这事先放一放,这几天集中精力与郭氏集团谈判,尽快落实他们的投资额度,然后打款。” 都是多年的老友,李维方对此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让公安厅那边暂时帮咱们对他进行培养?” “关系还是要有的,常来常往才能联络感情。”朱玉斌笑道:“虎平涛的编制不是在古渡分局嘛!这样吧,给省公安厅的赞助费削减一部分,直接拨给古渡分局。这点操作自由我们还是有的。” 李维方说话更直接:“那还不如指定拨给小虎工作的派出所。反正都是兄弟单位,一家人。” 朱玉斌对此没有意见:“行,你看着办。手续从省里走,拨款程序也是,总之一切按规矩来。” …… 第二天中午。 虎平涛开着所里的公务用车进了分局大门,停稳,廖秋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带着他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熊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份文件。他双手十指交叉,手背撑住下巴,显然正在思考。 看到两人走进房间,熊杰将身体后仰,恢复了正常坐姿,抬手指了一下斜对面的饮水机:“纸杯在下面,茶叶在柜子里,自己动手。” 廖秋端着一杯刚泡的茶水走到办公桌前,拉过一把折叠椅坐下,好奇地问:“熊局,这么急急火火的把我们叫来,到底有什么事?” 半小时前,廖秋接到电话,熊杰让他放下手上的事情,立刻带着虎平涛来分局。 可具体是什么事,熊杰在电话里只字未提,直说:你们过来就知道了。 熊杰把视线转到虎平涛身上。 他的目光很复杂,有欣赏的成分,也有羡慕嫉妒恨,还有几分懊悔,当然也少不了得意。 “小虎,还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熊杰道:“商务厅想把你调过去。” “我不去。”虎平涛想也不想就一个劲摇头:“我在这边干的好好的,去商务厅做什么?” 熊杰把上身前倾,手指用力点了点摆在桌上的那份文件:“我也是这么回复的。可现在的问题是,人家现在可不是开口要人那么简单,而是砸钱过来,明码标价要买你过去。” “商务厅给了每年一千万的赞助额度。其中厅里五百万,分局一百万。”说到这里,熊杰注视着廖秋,意味深长地说:“你运气不错,商务厅直接拨给耳原路派出所四百万,指定了财务账号,无论省厅、市局还是分局想要从中提留,那就一分钱都不给,所有款项直接收回。” 廖秋和虎平涛顿时愣住了。 “还有这种操作?” “为什么?” 熊杰对这两个问题一一回答。 “这不是省财政厅给我们的年度正常拨款,而是商务厅以赞助形式给予的款项。道理很简单,就像两个单位搞联谊,在双方领导同意,并且向上级部门报备的情况下,可以在资金方面互相给予支持。商务厅给我们的这笔钱已经在省里报备,属于年度正常拨款外的增加部分。指定了专款专用,只能用于购买警用装备和改建办公场所。” 廖秋吹了吹微烫的茶水,笑道:“不能用来发奖金?” “你做梦吧!”熊杰冷哼了一声:“都说了是专款专用,否则省里不会同意这笔额外拨付,商务厅更不可能白白给我们这笔钱。” 廖秋思维很灵活,他脸上一直挂着笑:“这笔钱来的很及时。呵呵,熊局您是知道的,我们所里很多装备已经老化,还有电动巡逻车的数量也不够,我打了好几次报告,上面一直没有批复。说起来,商务厅也挺不错的,一下子给了四百万,嘿嘿嘿嘿……” 熊杰冷眼看着他:“我看你就是属貔貅的,张口吞进去一点儿也拉不出来。你以为商务厅那帮家伙是出于好心,真的是为了帮咱们更换装备?狗屁!他们是盯上了小虎,拿钱换人。” 说着,熊杰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廖秋不是傻瓜,他之前就对这事儿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详情。可他心里另有算计,于是摸着脑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呢!” 熊杰也不是笨蛋,他多少能猜到廖秋此刻的想法,脸上冷意如万年坚冰般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你别跟我装!我先给你打下预防针:小虎生是咱们公安系统的人,死是咱们公安系统的鬼。无论商务厅给再多的钱,我都不会放人。” 虎平涛在旁边听得只能苦笑:“熊局,你这话说的……感觉我考上公务员就像是跟你签了卖身契。”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熊杰偏头看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你先坐着,等会儿我找你还有事情。” 廖秋是个厚脸皮,趁空笑嘻嘻地问:“熊局,这四百万什么时候能拨下来?” 熊杰冷冷地盯着他:“怎么,你真想要这笔钱?” “我们所里有困难啊!”廖秋连声哀叹,大倒苦水:“我们所的宿舍是临时建筑,连屋顶都只是一层薄铁皮,冬冷夏热。熊局您找时间过去住两天就知道了,那滋味儿可不是人受的。” “人员问题我就不说了,局里有困难,我能理解。可装备的问题必须解决啊!电动车不够怎么可能做到机动化?110指挥中心一个电话过来,要求我们五至十分钟内赶到现场。可如果距离太远,我们也没办法。没车就只能跑着去,别说是十分钟,就算半小时也不够。” “再就是执法记录仪,蓄电量少,持续使用时间最多四个钟头。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很快,何况我们所已经六年没有下发过新的仪器。” 熊杰砸了下嘴:“你跟我叫苦没用。这笔钱连市局都没份,要不是看在小虎的面子上,这一千万直接拨到省厅,根本不可能拿出一半给分局。其中的关系,你自己掂量。” 廖秋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所以我没想过要那四百万包圆儿啊!熊局,我只要三百万,其它的您看着办。” “商务厅那边要求专款专用,所以钱直接打到你们所的账户。”熊杰深深吸了口气:“你留下五十万,别的打到分局账户。下边这么多派出所,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吃肉,别人连汤都喝不着。” “这不行!”廖秋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叫屈:“四百万和五十万区别太大了。熊局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您都说了这是商务厅看在小虎面份上给的钱。要没有小虎,人家一分钱都不会给。” “看不出来你还挺贪心的。”熊杰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七十万,不能再多了。” 廖秋据理力争:“那我也让一点儿,两百八十万。熊局您得体谅我啊!下面的工作难做,何况小虎还是我们所的人。” “两百八……亏你说得出这个数。你怎么不说两百五十万?”熊杰鄙夷地看着对面:“你要真认了这个二百五,我……” 廖秋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忙不迭伸手握住熊杰的手腕,笑呵呵地打断对方的话:“熊局由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二百五就二百五,这可是是您金口玉言说的两百五十万,多余的一百五十万,等款子到了我就让财务转到分局,一分钱也不会少。” 熊杰一阵语塞,哭笑不得。 他是个随和的性子,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下面的人与他这个分局长总是嘻嘻哈哈。其实今天这事他就是随便敲打一下廖秋,毕竟商务厅直接把款打到耳原路派出所账上。廖秋不点头,分局就拿不到这笔钱。 何况廖秋说的也是实情,基层派出所装备老化,的确到了批量更换的时候。 “今天就算了,下次我再找你算账!”熊杰指着廖秋,恶狠狠地说。 廖秋得了好处立刻卖乖,他两只眼睛笑得眯起来,细成两条弯曲的缝:“熊局,这赶早不如赶巧,您对我们所给予了这么大的支持力度,我说什么也得好好谢谢您。这样吧,正好小虎也在,我叫上雷跃和王雄杰,咱们中午去外面吃。” “哼!你这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话刚出口,熊杰马上发现这比喻实在不合适,连忙改口:“中午的饭局已经有安排了,我叫你们赶着时间过来就为了这个。你得当个陪客,雷跃和王雄杰就算了,他们来了只会添乱。” 廖秋和虎平涛双双把目光集中到熊杰身上。 前者充满了好奇。 后者则是疑问。 熊杰也不做解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摆在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人事处的号码。 …… 古渡分局旁边有一家吃鱼的馆子,招牌菜是糊辣鱼。 在滇省,人们习惯把干辣椒放在锅里热炒,或者直接在火上烘烤,总之到了表面有部分变黑,散发出刺鼻糊味的时候就行。把干辣子起锅,用手搓成碎片,红艳艳的,此前的糊味也在辣味中和下变成一股浓香。 鱼的做法有两种。一是本地做法,用整条的罗非鱼或鲫鱼,刮鳞剖洗,加上香茅草和各种佐料,以及秘制的汤汁下锅,水滚即熟,味道浓郁,鱼肉鲜嫩,糊辣味十足。 另一种做法来自临近的川省,选择刺少的鲑鱼、鲶鱼和桂鱼,出于价格考虑,当然也少不了草鱼和花鲢。把鱼肉切片,用鸡蛋清上浆,在油锅里滑炒后再入汤锅。端上桌的时候,还要撒上切细的嫩芹菜和葱花。 骆红方选择的这家菜馆是本地做法。海海满满一大锅糊辣鱼端上来,看着已经熟了,她左手漏勺右手筷子,动作稳准狠,给熊杰、廖秋和虎平涛每人碗里夹了一条,最后又从锅里夹了一条鱼给自己。 廖秋认识骆红方,却没打过几次交道。 熊杰之前说“人事处骆处长请你们吃饭”的时候,廖秋和虎平涛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还是这么回事。 按照规定,午餐时间不能喝酒。廖秋用手肘碰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虎平涛,端起茶杯,笑着对骆红方道:“骆处长,今天谢谢了,下次我请。” 这顿饭不贵,罗非鱼和鲫鱼都很便宜,也就二、三十块一公斤。这家店标价三十五,加上一个炒莲花白,一个凉拌黄瓜,总价不会超过两百块钱。 骆红方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下左腕上的手表。 见状,虎平涛试探着问:“骆处长,您赶时间?” “不不不,没事,还早,你们慢慢吃。”骆红方连忙摆手,她一直在看着虎平涛,笑道:“小虎,别叫我处长,那显得生份,还是叫我骆阿姨。” 说罢,她又从锅里捞起一条肥大的鲫鱼,夹到虎平涛的碗里。 熊杰自落座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似乎对眼前美食产生了浓厚兴趣,用筷子挑着鱼肉送到嘴里,吃得行云流水,桌上很快堆满了鱼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节 彪悍的女人 廖秋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主要是骆红方太过于热情,而且专注光环笼罩着虎平涛,对自己只是表面上的客套。 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找熊杰好好问问,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一边吃一边看,静观其变。 四个人吃了十多分钟,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终于走进包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少女,目测身高超过一米七五。长发,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裙。 骆红方笑着介绍:“这是我女儿张紫馨。” 她长得不算难看,但必须承认那张堆积了太多化妆品的脸毫无特色,走在街上就是个路人,几乎没有回头率的那种。 很胖,而且腰身粗壮。 廖秋平时休息的时候会陪着妻子逛街买衣服,他能看出张紫馨身上这套黑色西装裙是加大码,尤其是裙子,如果不是改了腰身加宽,根本穿不上去。 总之这女孩颜值勉强及格。 骆红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目标直指虎平涛:“小虎,这是我女儿。馨馨,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虎平涛。呵呵,你们都是年轻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这话点出了今天约饭的主旨。 廖秋心领神会,他能体会熊杰此刻的心情,于是笑了笑,低下头,专心对付着碗里的那条鱼。 虎平涛把玩着手里的筷子,他很想解释一番,可是看场合又太合适,总不能当着别人的笑脸直接说“我有女朋友了”这种话。何况骆红方也没直接言明相亲,只说“认识一下,做个朋友”。 既然没有摆明态度,那就好办了。 他站起来,向张紫馨伸出右手,带着令人很舒服的微笑:“你好,我是虎平涛。” 胖胖的女孩也站了起来,她的神情有些冷漠,看得出她对这件事不是很感冒,指尖略碰了一下虎平涛的手便立刻缩回:“你好。” 两人落座,骆红方低声埋怨女儿:“跟你约好了时间,为什么要迟到?我们中午休息时间是固定的,下午大家都要上班。说了多少遍一定要遵守时间,以后别这样了。” 张紫馨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她大概是饿了,从锅里捞了一条鱼,自顾吃起来。 之前的气氛被打破,虎平涛也不好对此做评论。他也学着廖秋和熊杰,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先吃饱再说。 个人都在闷头吃饭,骆红方成了桌上的专职解说员。 “小虎,我女儿是北大的毕业生,现在一家跨国公司上班。” “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聚聚,毕竟你们才有共同语言。” “有空来骆阿姨家吃饭……就这个周末吧,来我们家包饺子。” “小廖啊,你是所长,这个周末就别给小虎安排工作了。星期六,给他一天假。” 廖秋刚把一大块鱼肉送进嘴里,想要回答却无法说话,只能狼狈地点点头。 这是正常合理的要求,不算强制安排。 张紫馨在旁边却不乐意。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很不高兴地嚷道:“……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骆红方连忙道:“我就是邀请小虎来家里吃饭,怎么了?” 张紫馨胖胖的圆脸上浮起一丝愠怒,双眉往中间迅速聚拢,被太多肥肉挤压的眼睛盯着虎平涛。 准确地说,是盯着他黑色制服的肩章。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她直截了当地问。 “艺术学院,美术系。”虎平涛右手拿着筷子,回答彬彬有礼。 张紫馨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虎平涛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也就实话实说:“加上各种补贴,五千多吧!” 廖秋在旁边笑着凑了一句:“小虎明年转正,到时候能拿到七千以上。” 张紫馨说话速度很快:“我也是见习期,我现在一个月的薪水是七千,另外还有两千多的勤务补贴。下个月转正,能拿一万五。等到半年后适应期结束,我的月收入不会低于三万。” 她的话火药味十足。 虎平涛平静地笑笑,认真地说:“不愧是北大毕业的行业精英。” 表面上听起来是恭维,实际上隐含着一丝讥讽。隐忍要看对象,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又何必要口下留情。 骆红方在旁边急了,连忙劝道:“馨馨,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叫你过来只是一起吃个饭,大家认识一下。” “我的确是来吃饭啊!”张紫馨声音变得大起来:“可是妈你不能骗我啊!” 骆红方不明就里:“……我怎么骗你了?” 张紫馨抬手指着虎平涛,措辞尖锐地问:“你给我介绍的人就是他?” 骆红方道:“是啊!” 张紫馨冷笑道:“会三门外语,会摩斯电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骆红方还是不明白,下意识地点点头:“怎么,你以为我骗你?不信你问问熊叔叔。” “我干嘛要问别人?难道我自己不会用眼睛看啊!”张紫馨平时在家应该很受娇宠。她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冷嘲热讽,摆事实讲道理:“工作能力就不提了,就说外语吧!这“精通”和“会”之间的区别很大。” “就说我吧,精通英文,公司经常派我出差,业务交流与沟通没有问题。同期跟我进公司的人,外语不过关,薪水就没我这么多。” 张紫馨注视着虎平涛,说话一点儿也不给对方留面子,语气之间充满了冷傲:“我妈说你会三门外语,你却告诉我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千,转正以后也只是七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公安系统会招收特殊人才,如果你真有那个能力,转正以后月薪至少在一万以上。” “我会说“撒瓦滴卡”,这算不算是会泰语?” “我还会说“噢哈哟郭打意嘛咝”,这算不算是会日语?” “我对你没偏见,因为我妈就是警察。但我认为个人能力与收入必须成正比。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是人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重视。月入七千到月入一万之间的差距很大,我希望你以后吹牛的时候与时俱进,多看看书,多看看网络上的各种评论,别再闹出这种笑话。” “最后说几句,其实我对你没偏见。你长得很帅,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这人其实很有自知之明。我长得不算漂亮,所以我对婚姻的要求是内涵多过颜值。我未来的丈夫可以相貌一般,但必须收入高,很有钱的那种。我妈跟我说过你的家庭情况,你父亲是军人,你母亲是公务员,这跟我想象中的区别很大。” “我这个人说话直,我和你以后应该不会产生什么交集,所以我妈之前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等会儿吃完饭,大家就各走各的,什么朋友之类的就算了。” 说完,张紫馨拿起摆在旁边的手袋,站起来,给熊杰和廖秋分别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地走出包间。 她丝毫没给骆红方留面子,显然对母亲安排的这次饭局很不满意。 骆红方坐在那里,脸上阵红阵白。 熊杰笑着打圆场:“老骆,你这女儿跟你丈夫一个德行,往好听了说是快人快语,说不好听了,那就是不喜欢的干脆不理,很得罪人啊!” 廖秋也笑着劝道:“年轻人个性十足,算了,算了。” 骆红方紧咬着牙,在心里把女儿狠狠骂了一万遍。 前天晚上她跟女儿约着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张紫馨就明确表示“不喜欢做警察这行的男人”。为了引起女儿的兴趣,骆红方把虎平涛花式夸赞了一番,重点在于“他会三门外语,是分局去年嘉奖的优秀工作者”。 可是这些对张紫馨毫无吸引力。 虎崇先地位超然,没有太大把握的前提下,骆红方也不好对女儿介绍太多虎平涛的家庭情况。在她看来,女儿综合能力远不如虎平涛,搞不好这桩事会变成女方主动追求男方。 如果虎平涛不愿意,那就麻烦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会在饭桌上突然发难,说了一大堆让对方和自己难堪的话,拍拍屁股走了。 骆红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虎平涛察言观色,端起茶杯:“骆阿姨,我敬您一杯。” 骆红方连忙端起杯子回道:“谢谢!” 虎平涛笑道:“刚才的事您别放在心上,您女儿还小,她不忙着结婚,就算您再着急也没用。” 骆红方脸上仍然红红的,很不好意思,讷讷地说:“是啊……这孩子……她平时不这样的……” 虎平涛仍然微笑:“骆阿姨您应该之前跟我说一声。其实我有女朋友……不过还是很谢谢您。” 派出所事情多,廖秋叫了米饭,三口两口扒了一大碗,吃完打了个招呼,带着虎平涛离开。 桌上只剩下熊杰和骆红方两个人。 熊杰给自己打了碗饭,用勺子从锅里舀起鱼汤浇在米饭上,一边用筷子慢慢地拌着,一边认真地说:“老骆啊,你女儿这脾气要不得。廖秋说的对,年轻人有个性,但你得看看场合。今天你在,我在,再加上一个廖秋,谁的年龄不比她大?谁的资历没她老?可她就是不给面子,张口巴拉巴拉说一大堆,说完就走,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骆红方脸上的怒意明显可见:“今晚回家,我找馨馨好好谈谈。她实在太不像话了。” “像画就挂在墙上了。”熊杰开着玩笑,把气氛放轻松:“只能说你女儿跟小虎之间没那种缘分。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不要,就算两个人谈不成,做个普通朋友也不错啊!要我说,你女儿这大学上得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北大毕业的很了不起吗?一个月两、三万块工资很值得夸耀?小虎会三门外语那可做不了假,商务厅朱玉斌那边宁愿每年给省厅那么多钱,也要把虎平涛挖过去。这事要是传开,有你女儿后悔的时候。” 骆红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越想越懊悔,恨不得把女儿抓过来痛打一顿。 “别想了,反正这事都过了。”熊杰安慰道:“自家事情自己清楚,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赶紧吃点,下午还要上班呢!” …… 路上,虎平涛接到苏小琳打来的电话。 “你在做什么?”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甜。 “准备回所里上班。”虎平涛笑道:“刚才在吃饭,有人给我介绍对象。” 苏小琳在电话那端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说什么?” 虎平涛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其实是个误会。” 苏小琳从电话里发出充满威胁的警告:“我可是在你身上留下标记了,时时刻刻记住:你是我的人!” 手机声音很大,廖秋在旁边听着,一边开车,一边偏头不怀好意地看了虎平涛一眼,强忍着笑。 虎平涛笑道:“谨遵女王陛下的旨意。对了,怎么想起现在给我打电话?” “人家想你嘛!”最后一个音节拖得很长,小女生撒娇,嗲气十足。 她随即道:“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恐怕没有时间。”虎平涛实话实说:“我这边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下班,有任务就得出警,你懂的。” “那就周末吧!”苏小琳很好说话:“一起看电影。” “到时候再说,有空我一定出来。”虎平涛不敢把话说死。 两人又缠绵了几句,挂断电话。 廖秋颇感兴趣道:“小虎,你这女朋友不错啊!对你挺关心的。这个周末你正常轮休,好好陪陪人家。” “谢谢所长。”虎平涛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你女朋友在哪儿上班?”廖秋边开车边问。 “商务厅。”虎平涛道:“我和她刚认识没多久。” 廖秋有些意外,疑惑地问:“就是你上次陪着去黎江认识的?” “是的。” “照这么说,情况有些复杂啊!”廖秋边说边自行脑补:“为了你,商务厅给了分局这么大一笔款子,你女朋友也在那儿上班……感觉他们为了挖你过去,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感谢书友2021416133457000、书香叹茶、固德威、缘起缘灭、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吾不会武、黑色小太阳00的打赏,谢谢诸位的投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节 命案 虎平涛哭笑不得:“所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跟那件事没关系。” 廖秋阴笑着问:“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正好苏小琳在微信上发了个定位过来,是一家格调不错的餐馆,配了几张她本人和菜肴的照片,附带着解释“我和同事中午在这里吃饭”。 廖秋瞟了一眼虎平涛的手机,双眼顿时放大,赞不绝口:“很漂亮啊!怪不得你看不上骆处长的女儿。” 虎平涛感觉越解释越黑,索性收回手机,坐在椅子上懒得回应。 廖秋自顾道:“看起来这女的很喜欢你,连去哪儿吃饭都要跟你汇报一声。小虎,就得这么干,让她对你服服帖帖的,以后早请示晚汇报,说往东不敢往西,你再把家里财政大权牢牢抓在手里,到时候就圆满了。” 虎平涛忍不住笑了:“所长,你这说的好像是嫂子吧?” 廖秋顿时语塞,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喷出深深的怨气,加快速度,往派出所方向驶去。 …… 刚回到所里不到十分钟,接到110警讯:金昌小区发生一起命案。 廖秋带着虎平涛等人火速赶往现场。 金昌小区是老小区,有二十多幢楼,均为六层。小区周边没有修建围墙,绿化带也是旧式的水泥花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修建,小区里只设有停放自行车的临时性建筑,没有汽车停车位。 二十一幢楼下已经用黑黄色带子拉起了警戒线,廖秋安排人在旁边执勤,非本幢住户不准进入。从五楼以下,还设有一道内置线,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涉足。 虎平涛走进六零一室的时候,透过与客厅连接敞开的卧室门,看到了斜躺在床上的女尸。 死者名叫张红霞,二十九岁,在一家私企工作。 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床上散落着一件蓝牛仔女式外套,枕头和被子被推乱了,却看不到绳索之类的东西。 廖秋经验丰富,他低声对站在身旁的虎平涛道:“是他杀,估计凶手把凶器给带走了。” 虎平涛微微点头:“所长,这案子轮不到我们管,先报刑警队吧!” “已经报了。”廖秋道:“我们暂时负责维持秩序,确保现场不被破坏。之前我打电话的时候,王雄杰就说了,你必须到场。” 虎平涛奇道:“为什么?我又不是刑警队的人?” “他看上你了。”廖秋半开玩笑地说:“你小子运气不错,雷跃和王雄杰对你都另眼相看。这样吧,所里还有事情,我先过去。等会儿王雄杰来了,你就跟着他。这几天所里不给你安排工作,争取尽快把这个案子破了,就像上次那个贩毒款的案子,给咱们所好好争点儿脸面回来。” …… 廖秋走后,虎平涛选了一处较为空旷的位置,仔细观察着命案现场。 在楼下的时候,他特意用纸巾擦过鞋底,上了六楼,进房前又擦了一遍。 带着手套,动作缓慢,走动的幅度也不大。 在警校培训的时候,教官反复交代:勘察案发现场一定要认真仔细,必须在区域内划出固定的行走路线,最大限度避免破坏现场取证。 以常见的两室一厅户型为例,入室勘察人员行走路线都是重复的。“Y”字形,或者“T”字形。没有特殊需求,或者对某个角落必须取样的前提下,任何人都必须遵循固定的轨迹和路线。如果遇到要求严格的上级带队,甚至连各人脚印也要做到最大程度重叠。 十多分钟后,王雄杰带着刑警队的人来了。 “你来的挺早啊!”他笑着对虎平涛打了个招呼,随即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有线索吗?” 虎平涛摇摇头:“我只是比王哥你们早来了一会儿,又不是神仙。如果只是随便看看就能找出凶手,还要警察干嘛?” “嘿!你小子,几天不见,还学会跟我玩嘴了!”王雄杰用语言打击虎平涛,侧过身子,对站在旁边的一名警员道:“小张,回头把名单改一下,把他编入你那个组。” 他旋即转过身,拍了下虎平涛的肩膀:“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虎平涛,暂时借调到我们刑警队。这是小张,张文轩,上个月刚来的新人。” 两人客套地握了下手。 张文轩是个外表文弱的年轻人,他说话的时候,粗大的喉结上下耸动:“加个微信吧!” 说着,他拿出手机,点开页面。 虎平涛主动扫对方的二维码名片,主动发了个笑脸过去,张文轩那边点了通过,却没有回复,只对他略点下头,便转身离开。 王雄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低声道:“小张面冷心热,平时不怎么说话。还是谈谈案子吧!你来得早,说说你的看法。” 虎平涛也不矫情,转身指着敞开的房门,认真地说:“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应该是熟人作案。” “房间里的物品摆放整齐。从门口一路走过来,鞋柜、餐桌、立柜,还有放在椅子上的物件都没有推倒或散乱。我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无论卧室还是卫生间,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 看着正蹲在床边对尸体进行检验的法医,王雄杰心中顿生疑惑,转身问虎平涛:“谁报的案?” 无论现场环境还是死者目前的状态,都表明凶手有充足的作案时间,甚至可以用“从容不迫”来形容整个行凶过程。 这就意味着凶手离开的时候会关上房门,整个房间保持密闭状态。 换言之,如果尸体没有腐烂发臭,周围邻居无法察觉问题,就不可能有人报案。 可是就目前来看,虽然详细情况还要等法医鉴定为准,但目测床上那具女尸死亡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是小区物管报的。”虎平涛道:“他们每天中午对小区楼道进行打扫。保洁人员说,她当时从楼下往上依序清扫,到了六楼,发现六零一室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开了条门缝就报警?这干保洁的警惕性挺高啊?”王雄杰对此表示质疑。 “王哥,你有点儿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啊!”虎平涛解释:“物管公司有规定:在清扫过程中,发现住户房门开着,必须敲门询问。如果没有得到回应,就入户查看,及时与住户取得联系。当时保洁人员敲了六零一的门,没人答应,她就推门进来,发现户主躺在床上,推了几下,对方没有反应,她被吓坏了,连忙跑出去喊人,然后报警。” 王雄杰神情凝重,缓缓点头:“回头你给廖秋打个电话,让他把详细的笔录传一份给我。” 报警由派出所处理,小区物管和当时清扫楼道的保洁人员已经带回派出所接受笔录。 虎平涛继续道:“我只随便看了一圈。这案子很奇怪,屋里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凶手显然不是为了求财。” “有意思……”房子面积不大,站在王雄杰的位置,可以看到死者的长相:“这女的身材不错,长得也还可以,既然可以大概率排除盗窃或者抢劫杀人,可为什么死者身上的衣服保持完整?这样看来应该也不是为了求色……” 虎平涛没有搭腔。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疑点,然而死者生前是否遭受过侵犯,必须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为准。 半小时后,法医从床前站起。他走到王雄杰面前,摘下口罩,笑着给虎平涛打了个招呼:“小虎,好久不见。” 他叫丁健,三十多岁的一个中年人。很胖,看似平时走路都会喘气的那种,可每年公安系统体能考核都能及格,达标通过。 虎平涛之前被缉毒大队借调,在分局呆了一段时间,因为王雄杰的缘故,他与刑警队的人混了个脸熟。 丁健和王雄杰一样,都喜欢开玩笑。 “小虎,晚上一块儿吃饭吧!给你点个炒猪肝。”丁健那张胖脸在微笑挤压下显得更圆了。这是他在尸检结束后常说的一句话,无论对谁都这样。 以前听他开这种玩笑,虎平涛总有种强烈的呕吐欲望。 在警校的训练效果很不错,他现在对此已经有了强大的免疫力。虎平涛点头笑着回答:“谢谢丁哥。不过光有肝怎么够?你也太小气了,再来根肠子吧!” 丁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撇了撇嘴:“几个月没见,你小子一点儿也不好玩了。” 王雄杰问:“丁胖子,说说初检结果。” 说起工作,丁健变得尤其认真:“死者为成年女性,死因为外力勒杀窒息。死亡时间为昨天半夜十二点至凌晨两点之间。死者身上没有挣扎痕迹,体液初检表明有安眠类药物残留,详细结果要等到回去以后进一步检查才能出来。” 他随即补充道:“这女的已经怀孕了,我估计着大概有三至四个月。她骨盆大,腹部隆起程度不高,衣服罩在外面看不出来。” 王雄杰神情严肃:“等现场勘查组的报告出来,就把尸体运走吧!丁胖子,抓紧时间干快做尸检。这有胎儿就不一样了,死者家属那边……唉……” 他摇摇头,话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 凶杀案与普通盗窃案不同,社会影响大,而且“女性死者”和“孕妇”之类的字眼极为敏感,一旦在网络上形成话题,迅速发酵,会引发各种争论,对警方侦破极为不利。 虎平涛问:“丁哥,能看出凶手使用的凶器吗?” 勒痕分很多种。 铁丝、绳索、布条、塑料袋……总之柔软且具有韧性的物质都可以使用。以绳索为例,粗麻绳和编织细绳的勒痕区别很大,肉眼就可以判断。 虎平涛在警校受训的项目就有痕迹学。可是他仔细对照下来,仍然无法看出女尸脖子上的勒痕究竟源自何物。 可以肯定不是粗麻绳或者细铁丝。勒痕介于这两者之间,没有粗麻纤维残留,也没有细铁丝或者电线绞紧后对皮肤造成的破损。虎平涛认为凶器应该是纤维带之类的东西,可他在现场仔细搜寻,却找不到证据。 相比之下,法医丁健的经验就丰富得多。他抬手刮了一下虎平涛的鼻子,很是得意地“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小子什么都知道,看来你也不是全知全能啊!来,给哥唱一首《征服》,我就告诉你。” 虎平涛知道丁健没有恶意,于是做出一副苦脸:“丁哥您就告诉我吧!回头我请您老人家吃饭,菜随您点。” 王雄杰饶有兴趣地插进话来:“吃饭这种事怎么能没有我呢?” 他随即转移话题,正视着丁健:“好了,丁胖子你也别玩了,把你知道的告诉小虎,然后赶紧回去验尸。要耽误了时间,看我整不死你!” 丁健笑着白大褂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用指尖捏着边角,在虎平涛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在死者胸口找到的。” 那是一根非常细小,极短的纤维。 虎平涛凑到很近的位置,端详了近两分钟,疑惑地问:“这是……丝袜?” 丁健捏了个响指,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情:“你小子眼光不错。这是包芯丝,或者莱卡纤维。总之这就是一根从丝袜上脱落的部分。它最大的特征就是可以被轻松拉伸,放开后迅速恢复原状,但韧性极强。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具体结果还要等到进一步检测才能出来。” 半小时后,尸体从房间里抬出,运走。 虎平涛依序在各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来到厨房。 金昌小区的建筑都是南北向。厨房正对着马路,单元入口朝内,按照竖三横一的模式,每七幢楼形成一个“口”字。 厨房里摆设同样整齐,锅碗瓢盆俱全,橱柜里放着油盐酱醋,冰箱里还有十几个鸡蛋、时蔬、两碗没吃完的剩菜,少量猪油。 看着敞开的冰箱,王雄杰自言自语:“这是一个在家里做饭吃的女人。” 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节 监控录像 从现场的各种痕迹来看,死者张红霞应该是独居。 一个人做饭吃很麻烦,很多年轻的独居者往往选择叫外卖。 房间里没有发现饭盒之类的抛弃物。 虎平涛把视线投向窗外。 与厨房相邻的这条街不是主路。因为是旧小区,常年无人修建,路边两侧的绿化带内植物疯长,灌木长得很高,有些甚至与乔木树冠齐平。 对面是煤机厂的老楼,只有三层。五年前,那里已经改为物流仓库,只有东面和北面各有一个出入口。 张艺轩刚好在厨房里做现场拍照,他顺着虎平涛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走到近处,低声道:“有什么发现吗?” 这话问得带有一丝讥讽成分。 联系他之前对自己冷漠的态度,虎平涛看了一眼张艺轩,淡淡地说:“目前还没有。” 张艺轩点了下头:“侦破不是光用眼睛看就能出结果的。有些人运气不错,随便看几下就能找到线索。可运气这种东西说不清楚,破案还得靠真才实学,得靠技术手段才行。” 他这话具有很强的指向性。 虎平涛沉默片刻,认真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张艺轩回答的异常肯定。 他随即道:“我刚分到刑警队。包括王队,很多人都在夸你。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多少算是解释,让虎平涛明白了张艺轩对自己的敌意来源。 他自嘲地笑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我只是个普通人。” 这话并未改变张艺轩对虎平涛的看法:“我也这样认为。我听过关于你的各种故事,你只是运气好罢了。” 说完,他特意看了一眼虎平涛右肩上的见习警员肩章,带着脸上毫无变化的冷漠神情,转身离开。 虎平涛的思路没有因此被干扰,他一直注视着窗外与墙壁紧贴在一起的排水管道。 外露式铸铁排水管,这是旧式建筑的特点之一。 这种管道安装在厨房外墙右侧,表面刷着浅灰色油漆,与墙体是同样的颜色。 金属管朝外的一面,颜色有些深。 虎平涛起初以为自己看得太久产生了视觉误差。可等到王文轩离开,他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风吹日晒”是个与时间挂钩的词。一般来说,常见物体曝晒在阳光下的部分颜色较淡,背阴的部分较深。 这种铸铁排水管也是同样的道理。即便是表面刷过油漆,时间长了,漆面就会剥落,朝外向阳部分的颜色也比背阴部分略浅。 虎平涛右手扶着窗台,把身子探出去,左手在金属管壁上摸了一把。 他发现从这个位置很容易从窗台爬出去。如果是一只猴子,完全可以顺着铸铁排水管从一楼爬上来。 摸到金属管的左手上沾染了一些灰。 虎平涛捻了几下手指,发现其中有些非常细小的脆化颗粒,稍微用力就在手指搓捏下变为粉尘。 凑近鼻孔,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熏燎味。 正在思考,王雄杰快步走进厨房,低声吩咐:“派出所那边和死者家属联系上了,廖秋让我现在就过去。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跟着老张勘查现场,下午回局里,咱们把各方面的线索整理一下,集中起来开个会。” 王雄杰说的老张,名叫张国威,与耳原路派出所的张建国只有一字之差。两人虽不是兄弟,却都是老警察。区别在于前者是刑警,后者是民警。 (书友弹指一会见角色“张国威”出场。撒花!鼓掌!) 虎平涛点头答应:“行!王哥您忙您的。” 王雄杰正打算转身往外走,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凑到虎平涛近前,认真地说:“张艺轩刚分到我们刑警队,他是警官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人嘛,总有心高气傲的时候。小虎,我是很看重你的,但我不会搞偏心,毕竟小张也不错。我们警队是一个整体,不搞个人英雄主义,看重的是集体荣誉。有竞争很正常,但绝对不能打击报复。” 他随即加重语气:“懂我的意思吗?” 虎平涛脸上展露出很阳光的笑:“明白!” …… 下午六点,众人完成了对案发现场的勘查工作,封闭六零一室,日常监管与巡视工作交给物管,全队返回古渡分局,在食堂吃过晚饭,来到三楼小会议室。 会场桌椅呈椭圆形摆放。王雄杰历来不讲究身份,也没有架子。他从衣兜里拿出香烟,顺着发了一圈,等烟盒回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他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在尼古丁刺激下在脑海中理清思路。 “今天中午,耳原路派出所联系上了死者家属。现在说一下死者的基本情况。张红霞,女,二十九岁,在一家私营企业做文秘工作。正式员工,月薪五千二,入职已经快七年了,工作能力和单位上的口碑都很不错。” “张红霞是省城本地人,父母以前是国营照相馆职工,零二年的时候机构改革退休,两个人的退休金加起来有五千多块。” “张红霞有个弟弟,名叫张红超。她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所以她母亲当年怀了二胎。因为不符合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张家为此缴纳了一大笔罚款。” 听到这里,坐在旁边的张国威不由得笑了:“照这么说,张红超名字里的“超”字,就是由此而来?” “很有可能。”王雄杰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就比如我吧!王雄杰,英俊又帅气,所以我名字里才有这个杰出的“杰”字。” 众人愣住了。 现场一片沉默。 几秒钟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好了,好了,玩笑归玩笑,咱们继续。”等到大家笑够了,王雄杰道:“张红霞有个男朋友,名叫王文昌,在区群艺馆工作。” 张国威是区刑警队的二号人物。他认真地问:“王队,死者家属和男友的情绪怎么样?” 王雄杰把香烟凑近烟灰缸,弹了一下:“基本上符合逻辑。死者母亲悲伤过度,被提前送回家。死者弟弟很激动,要求我们尽快破案。” 张国威道:“看起来她们姐弟感情很不错?” 王雄杰点点头:“死者男友……嗯,准确地说,应该是未婚夫。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双方家长认可,也买了一些结婚的必备品,可能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办事,摆酒席。” 张艺轩问:“出了这种事,死者男友应该很难过吧?” “他很少说话。”王雄杰叹了口气:“王文昌一直在哭,情绪甚至比死者母亲还要激动。” 虎平涛不由得想起法医丁健说过“死者已经怀孕”这句话,摇头叹道:“他快做父亲了,也难怪会有这种反应。” 会场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低落。 王雄杰用力吸了口烟草,他用手指关节敲了下桌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是案情分析会,别搞得跟追悼会似的。说过多少次了,破案不能把个人情绪代入其中。一定要冷静,要理智!” 他抬手指了一下对面:“唐元,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唐元是刑警队的老人,今年三十六,负责痕迹核查:“案发现场收集到的脚印和指纹已经汇总,绝大部分是死者留下的,相关的对比工作正在继续,初核结果明天中午就能出来。就目前来看,现场指纹分别对应死者及其家属和男友,没有外来者。” 网络时代,指纹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二号身份证”。系统可以在短时间从浩瀚如海的库存信息中找出目标,使其无法藏匿。 王雄杰把视线转移到斜对面的一名年轻警察身上:“顾德伟,轮到你了。” (书友2021固德威角色“顾德伟”出场。撒花!鼓掌!) 顾德伟个头不高,却很精干,他主要负责技术核查:“我们技术组调看了金昌小区内部和周边的所有监控视频,主要时间段集中在昨天下午至今天上午报案前一小时。金昌小区外围是个“丁”字路口,东面和西面都是交通主干道,邻近区域包括小区内部,所有监控探头共有六十七个。其中有四个出现了故障。小区内部探头有八个,主要监控区域为单元入口和小广场。” “二十二日夜间十二点零八分,也就是昨天半夜,金昌小区五号监控探头拍摄到一男一女从小区大门进来的画面。我们对视频进行了分析和技术处理,确认当时进入小区的女子就是死者张红霞。” 会场气氛变得活跃起来,虎平涛也觉得心情变得轻松。监控视频画面对侦破案件很有帮助,甚至可以直接判明凶手的身份。 王雄杰脸上露出微笑:“监控视频上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吗?” “他戴着口罩。”顾德伟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有种坚硬刻板的感觉:“金昌小区物管规定:十一点关大门。如果住户超过时间回家,要么使用物管统一配发的门禁卡,要么去敲值班室的窗户,交一块钱,值班保安会开门放人。” 王雄杰鄙夷的发出冷笑:“十一点就关大门收钱……呵呵……” 他很是无语地摇摇头。 不等他继续,张艺轩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值班室当时应该有人吧!难道他就没出来问一下吗?” 与王雄杰一眼,顾德伟同样流露出不满的神情:“小区保安说,他当时在睡觉。因为门禁卡只发给小区住户,在电子锁上刷一下就能开门,所以这种时候他们通常不会过问。” 唐元叹道:“应该是懒得问才对吧!就这么疏忽几秒钟,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张国威道:“老唐,你也别怪人家保安。一个月就拿两千多块钱,谁会操那么多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保安公司的制度,干得再好也不会涨工资,半夜睡着了能爬起来给没带钥匙的住户开门就不错了。收一块钱,我觉得也合情合理。” 张艺轩不死心,继续追问:“就算对方戴着口罩,无法通过技术手段对监控画面进行面部分析,那对方的身形特征总该有吧?” “有。”顾德伟点点头:“我这里有视频拷贝,大家看看就知道了。” 会议室具有多媒体功能,只要插入U盘就能在大屏幕上播放。 画面上出现的位置是金昌小区正大门。图像清晰,可以看到一男一女从外面推门而入的全过程。 张红霞穿着一条连衣裙,还罩着一件女式蓝牛仔外套,她似乎是喝醉了,靠在旁边的男人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几乎是被对方搀着走。 虎平涛静静地看着,脑海里闪现出法医丁健在案发现场说过的那句话————死者身上没有挣扎痕迹,体液初检表明有安眠类药物残留,详细结果要等到回去以后进一步检查才能出来。 张红霞身旁的男子穿一件黑色夹克衫,除了口罩和帽子,还戴着一副墨镜。整个人被罩得严严实实。 王雄杰坐在前排,看得非常仔细。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发出冷笑:“这家伙大概率是凶手。大热的天穿着这样,捂痱子啊!你们再看看他的手,戴着手套,显然是不想留下指纹。” 是的,画面上的男子戴着一双白手套。 他个头不高,差不多与张红霞齐平。 他身材魁梧,黑色夹克衫敞开着,露出穿在里面的运动款T恤。这种衣服使用高弹材质,很贴身。虽然只是黑白画面,却可以看到他膨胀结实的胸肌,以及腹部整齐排列的肌肉。 这段画面只有五秒钟,然后就切换到下一个监控探头,内容是男子搀着张红霞走进单元楼,画面只有两个人的背影。 “啧啧啧啧,这家伙是健美运动员吗?”王雄杰啐了一口,悻悻地说:“这样也好,目标体型特征明确,下一步查找犯罪嫌疑人,就从这方面着手。” 斜对面,传来张艺轩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案子不难破。” 张国威对此表示赞同:“是啊!关键是要找到这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节 肌肉男 虎平涛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前方的大屏幕,陷入沉思。 两段画面互有连接,中间缺失的部分,刚好是魁梧男子搀扶张红霞从小区大门到单元入口的那一段。 他注意到两段监控画面右下角的拍摄时间。 第一段是十二点零八分。 第二段是十二点十二分。 大屏幕上画面定格,顾德伟站起来,走到会议室门口,摁下电灯开关,整个会场恢复了明亮。 王雄杰有些意外,连忙问:“小顾,后面没有了吗?” 顾德伟摇摇头:“没了。” 张艺轩立刻叫了起来:“不对啊!他既然进去了就得出来,后面的监控画面应该有啊!” 顾德伟神情冷峻:“我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们翻遍了金昌小区后续的所有监控,直到今天我们赶到案发现场,一直没有该男子离开的画面。” 王雄杰若有所思道:“那就只有两种解释。第一:他是金昌小区的住户,送张红霞回去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家。第二: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离开。” 顾德伟属于直男类型,他丝毫没给王雄杰这个队长面子:“两种推测都不成立。先说第二种:正对着二十一幢,也就是张红霞住处单元入口的监控探头没有出现故障,拍摄画面表明该男子昨天半夜送死者进去后就没有离开。我问过该单元五楼至一楼,以及周边两幢楼的所有住户,他们的家里没有异常,昨天半夜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再回过头来说第一种:我们对二十一幢所有住户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与画面上体征相同或者类似的成年男子。” 王雄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也就是说,这个人既不是金昌小区二十一幢的住户,也没有使用正常方法离开六零一室?” 张艺轩紧锁眉头:“今天上午勘查的时候,我在六零一室厨房的铝合金窗台上发现了两处压痕。经过对比,可以确定那是两个脚印。我估计凶手杀死张红霞之后,就是从那里离开案发现场。” 张国威道:“小张,你说这种情况我也考虑过。可你得想想,那可是六楼啊!厨房外墙上那根铸铁排水管中间部分很长,只有六楼和三楼各有一个连接头。那管子紧挨着墙,四周没有附着物,墙面上贴着瓷砖。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攀岩高手也很难在那种情况下抱着排水管安全下滑。” 张艺轩之前对这个问题有过思考,他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可能凶手使用了某种辅助工具?” 张国威摇摇头:“我看过六零一室的外墙,还有排水管,表面都很光滑,没有新鲜的刮痕。当然,我不排除凶手使用辅助工具从六楼逃离的可能。但小张你得考虑别的问题,如果是绳子,为什么我们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这类物件?还有,它的具体悬挂位置在哪儿?” 张艺轩眉头越皱越紧,他丝毫不肯认输:“如果挂在厨房外墙的排水管上,使用特殊绳结,主绳承重,副绳拉一下就能松开,这完全有可能。”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高。”张国威对此并不认同:“六零一室的排水管金属连接扣在厨房外墙右侧,距离窗户至少有半米。既然是杀人后逃离凶案现场,他就必须从安全角度方面考虑。你想想,横向打绳结与竖向打绳结,效果是截然不同的。如果现场的情况是竖向打结,我肯定赞成你的说法。可现在的问题是,从六零一厨房窗户探出去,只能做到横向打结。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到打结后用力拽紧,因为一用力绳扣就会脱落。” 停顿了一下,张国威认真地说:“除非打的是死结。可是这样一来,绳子就只能留在案发现场。” 王雄杰笑着打圆场:“都别争了。小张,大张,你们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明天再去案发现场好好看看,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他随即转过身,指着大屏幕上被灯光映照定格的翻白画面:“你们看这儿……” 虎平涛突然发声,打断了王雄杰的话:“王队,我觉得这两段视频有问题。” 有人在的场合叫王队,私底下叫王哥。 虎平涛坐的位置靠后,他声音洪亮,话一出口,所有人齐刷刷偏头,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王雄杰冲着他笑了笑,给了虎平涛一个好奇且鼓励的眼神:“你发现了什么?” “首先是时间。”虎平涛站起来,指着屏幕侃侃而谈:“两段视频的时间差超过四分钟。金昌小区面积不大,尤其是死者张红霞居住的二十一幢,从小区大门到单元入口,距离只有一百二十米。成年人正常行走最多只要一分钟,就算她当时处于昏迷状态,被人搀扶,也不会在这个基础上延时太久。” 顾德伟眼里闪烁着惊讶。 张国威眯起双眼看着屏幕,频频颔首。 唐元轻声道:“有意思,小虎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个细节。” 张艺轩有些气恼,却不得不承认虎平涛的确提供了一条细的思路。 王雄杰无奈地笑了:“小虎,你这是抢我的台词啊!不瞒你说,我刚才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你……好了不说了,你继续!” 虎平涛冲着他抱歉地笑笑,然后转向顾德伟:“顾哥,麻烦你转到第一段视频,再放一遍。” 顾德伟连忙走到会议室门口关了灯,重新播放之前的视频。 “你们看这儿。”虎平涛指着屏幕道:“这是该男子与死者刚进小区大门的录像。他搀扶着张红霞,行走速度很快。还有这里,十二点八分三十四秒的时候,他的这个动作,几乎是拖着张红霞往前走。张红霞可能是被他过于用力拽疼了胳膊,挣扎了一下,该男子搀扶她的右手换了个动作,从肩膀换到腰部,显然加大了力气,却没有因此减缓速度。” 会场里议论纷纷。 “的确是这样,小虎说的没错。” “我也疏忽了这个细节。” “是的,这男的换了动作。” 虎平涛继续道:“从画面上看,该男子没有背包,衣服却穿了两件。昨天的气温高达三十摄氏度,就算是晚上也很热。口罩、帽子、墨镜,这些东西集中在一起,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他不想被别人认出来。” 张国威听得连连点头,用力一拍大腿:“所以他进了小区大门就抱着张红霞,加快速度往前走。” 顾德伟也两眼放光:“照这么分析,他应该经常进出金昌小区,甚至有可能认识门卫和保安,所以才乔装打扮,进了大门就赶快走,免得被熟人看见。” 唐元眉头舒展:“所以他选择十二点以后送张红霞回家,是为了避开门卫。他用张红霞的门禁卡开门,保安那时候在睡觉懒得过问。这个时间点切入的很恰当,这家伙很有头脑。” 张文轩头部略微下沉,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大屏幕,一言不发。 虎平涛继续自己的分析:“二十一幢六零一,这是张红霞祖父留给她的遗产。她平时很少去父母的住处,下班后都是回到金昌小区。凶手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选择这里下手……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前后两段视频时间差多达四分钟?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凶手,就算夜深人静四周无人,仍然要加快速度,先把张红霞带上楼,进了房间。毕竟物管公司有保安负责夜间巡逻,如果遇上,就一切都暴露了。” 张文轩冷不防抛出一个新问题:“张红霞为什么全程处于昏迷状态?丁健对尸体初检的时候说,死者服用了助眠类药物。难道张红霞从进入小区的时候就已经吃了药?” 他很执拗,或者应该说是对虎平涛产生了嫉妒。年轻人都想表现自己,张文轩也不例外。看着虎平涛提出的问题引发了众人议论和思考,张文轩不甘示弱,也想得到同样的效果。 张国威皱起眉头,对着张文轩摆了下手:“小张,你说的这个事儿先等等。丁健那边的尸检需要时间,具体是不是安眠类药物还不确定。咱们先把小虎说的问题搞清楚。这两段视频时差超过四分钟,的确不符合常理。” 王雄杰注视着屏幕,自言自语:“这家伙挺壮实的。四分钟……他该不会是突然尿急,憋不住了吧?” 一贯的玩笑风格,却并不影响案情分析。 虎平涛的声音抑扬顿挫:“这意味着该男子有某种必须去做的事情,甚至比隐藏身份和带着张红霞上楼更重要。” 这是一个全新的提示,也是虎平涛认为整件案子最重要的谜题之一。只要搞清楚这一点,说不定案情就能迎刃而解。 众人都在思考。 王雄杰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转向坐在对面的唐元:“老唐,把小虎刚才说的这些记下来,划重点。” “我已经记了。”唐元负责会议记录,他拿起笔记本,冲着王雄杰翻开刚写到的页面,展示了一下。 王雄杰对虎平涛的表现很满意。他面向全场:“小虎很不错,能通过监控视频想到这些,已经给我们提供了破案思路。大家再想想,今天的勘查过程中还有什么发现和遗漏?都提出来,大家好好议议。” 虎平涛看了一眼张文轩,平静地说:“凶手采用何种方式逃离作案现场,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比较赞成用绳子辅助的说法,这是最方便,也是最合理的。” 张文轩愣住了,他没想到虎平涛竟然是自己的支持者。 张国威还是持之前的态度:“小虎,这在道理上说不通啊!首先,我们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绳子。其次,无论死者卧室、厨房,还是外墙上的排水管,都无法从正常的角度打结。” 虎平涛笑道:“张哥,不完全是这样的。我看过厨房外墙,排水管管表面有点儿黑,应该是烧过的痕迹。” “烧过?” 张国威怔住了,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表情随即变得激动起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确使用了绳子,他沿着排水管滑到楼下,然后点火把绳子给烧了?” 虎平涛点点头,他没有把话说死:“这只是我的推测。” “不可能!”张艺轩对此持否定意见:“从六楼到一楼,高度超过二十米。常见的耐磨型绳索一般是登山绳,或者尼龙绳。我觉得应该凶手应该是使用了活套绳结。先将绳头玩起来超过六十厘米左右,然后将双起的绳头绕过排水管,右手穿过绳头中间的结,将长绳套过绳头欢一段弯曲,做成一个活套,然后收紧生还,这样短绳就留下一个绳头。再做一个绳结将这个绳头与辅助绳紧密连接,下降的时候不要触碰,落地后只要用力扯动辅助绳,上面的两个活套就能依次解开并落下。” “再说了,燃烧肯定有痕迹。我在二十一幢楼下勘察过,那根管子表面不算黑,看不出烧痕。” 他说的是事实,在场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虎平涛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是极易燃烧的物质,高温火焰一下子蹿上去,就不会把排水管表面烧焦。” 张艺轩冷笑道:“这个推论不成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绳索本身的牢固程度不够,凶手早就在下滑过程中摔死了。” 王雄杰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充满了火药味,其他人也感觉张艺轩言语之间对虎平涛充满了敌意。 “这不是重点。”王雄杰笑着打圆场:“小虎,小张,今天只是案子的第一次分析会,随着案情进展,讨论的机会还很多。现在的关键是凶手杀人动机。我觉得你们暂时改换一下思路,从这方面着手。” “凶案现场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张红霞皮包里的钱也没有少,这起案子大概率是情杀。”张艺轩反应很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节 队长就是管家婆 顾德伟坐在张艺轩旁边,认真问了一句:“理由呢?” 主观意识上,顾德伟偏向于虎平涛,是因为他之前对监控画面时间差提出疑问。不过就案件本身而言,顾德伟并不拒绝其他人的意见。 可即便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他,也能看出张艺轩对虎平涛的不满。 “张红霞怀孕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张艺轩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充满了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强烈变动感:“一般来说,凶杀案不外乎情杀、抢劫、泄愤、仇杀这几种类型。大多数情况下,凶手不会丧心病狂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唯独情杀是例外。” “道理很简单,因爱生恨嘛!试想一下,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抢了,而且还怀了对方的孩子,这种事换了谁都不能忍啊!别说是杀人了,就算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再说了,刚才的监控视频大家都看见了,那个很强壮的男人抱着张红霞进了小区大门。当时张红霞是什么情况?昏迷!丁健今天早上初检的时候,已经从死者体内发现了助眠类药物。安眠药也是药,就算碾碎了掺到饮料里,喝起来多多少少也有股异味。只要不是白痴傻瓜,喝的时候都会有所察觉。张红霞一个大活人,而且在企业里做文秘,场面上的事情见了很多,就算她接受别人递过来的饮料,但只要随便喝几口,肯定头晕,也会发现饮料有问题。” “安眠药不是乙醚,就算是强效麻醉剂,从意识清醒到昏迷总得有个过程。哪怕是短短的几秒钟,受害人同样可以大声呼救。” “咱们再看看第一段视频。张红霞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靠在那男的身上,她身体扭动了几下,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是亲昵的表现。这表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谁。” “试问:如果不是与张红霞很熟的朋友,她会这样做吗?” “当然不会。” “所以我认为这案子大概率是情杀。送张红霞回家的这个男人,就是对她倾慕已久的追求者。” 说完这些话,张文轩就恢复了之前的正常坐姿。 他懂得“点到为止”这个道理。 王雄杰对张文轩的分析很是认可:“小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今天的案情分析会就开到这儿。唐元,你把会议记录打印出来,每人一份,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主要针对死者日常接触的人,以及工作和生活状态。” “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各忙各的,就到这儿吧!” 说完,他冲着虎平涛挤了下眼睛。后者会意,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其他人起身离开会议室。 走出房间的时候,张艺轩脸上一直带着自信满足的笑。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王雄杰和虎平涛两个人。 “小虎,过来。”王雄杰冲着他招了招手。 虎平涛依言走到近前坐下,开玩笑问:“领导有何指示?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小的万死不辞!” 王雄杰斜睨着他:“你小子不学好,年纪轻轻就学着溜须拍马。我有个医生朋友,以前是泌尿科专门做包1皮手术的。信不信改天我把你灌醉,再把他约出来。医生嘛,都喜欢做手术,要是拿刀的时候手一抖……哼哼,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人生就从此擦肩而过了。” 虎平涛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他只在王雄杰面前才放得开,要是换了熊杰或者雷跃,态度就得相对认真一些:“王哥,你把我留下来,是想说张艺轩的事吧?” 王雄杰晒然一笑:“你小子挺聪明的,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唉……我也不知道张艺轩这小子究竟是哪根筋出了毛病,总是死盯着你不放。他刚分来没多久,脑瓜子灵活,人也踏实肯干。今天是你们俩第一次见,早上在金昌小区勘查现场的时候,别说是我了,好几个人都看出来他和你不对付。张国威中午专门打了个电话给我,问你和张艺轩是不是有过节?我被搞得一头雾水,什么也不知道啊!” 虎平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王哥,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事我也莫名其妙啊!” “我觉得可能是嫉妒。”王雄杰压低声音:“张艺轩是正儿八经的警校科班出身。我是一直想把小虎你弄进刑警队,所以你的资料在电脑里都有。我估计张艺轩看过,也听过之前你在缉毒队的那些事情……唉,我这个队长不好当啊!管天管地还要管着你们拉屎撒尿。我可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化,所以把你留下来好好谈谈。咱们警队是一个整体,讲究集体荣誉。小虎,给哥一个面子,该退让的时候就退点儿,大局为重。” 虎平涛知道王雄杰没有恶意,故意笑道:“王哥,你这是让我当缩头乌龟。” “缩个屁!”王雄杰抬手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张艺轩那边回头我会跟他说,总之你给我记住:在刑警队,可以羡慕嫉妒恨,也合理竞争,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搞小集团立山头拉拢帮派,更不能针对某一个人。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对不起,哪怕你再大的官儿,再能干,能力再强,趁早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王雄杰神情严肃,一扫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 虎平涛肃然地点点头:“我明白,王哥你就放心吧!工作是工作,个人是个人,我拎得清。” “这就对了。小虎,每个人都是一轮骄阳,只要愿意突破自我,不使心灵蒙尘,阳光就会散发出来,温暖自己,招摇别人,世间没有完美的事物,我们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尽量去做,接受别人的不完美,尽力去爱,如果你预设这个世间,所有人都有一半缺点一半优点,也许你的人生就会顺畅许多,人世间的事,正是因为我们总是苛求,别人是专业的,完美的,别人肯定知道,别人肯定会怎么怎么样,才会冒出许许多多让人瞠目结舌的愤怒和指责。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接受自己人生的不完美,接受别人的不完美。人生很长,不要浪费在这些苦恼和遗憾中。勇敢的展现自己的优点,朝着更美好的生活奔跑。” 这话说得富含哲理,与王雄杰平时无厘头的形象区别实在太大了。虎平涛听得睁大双眼,嘴唇也不由自主张开,半天都合不拢。 好大的一碗心灵鸡汤。 王雄杰很满意自己对虎平涛产生的震撼效果。他随即咧开嘴笑道:“说起来,你小子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啊?” 他的思维跳跃性很大,前后之间互不连贯,虎平涛被搞得很不适应,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王雄杰理所当然道:“你想想,如果没有我从中调和,张艺轩对你怀恨在心,说不定今天晚上他就约你出去喝酒,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喝酒?”虎平涛一脸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危险的?” “喝到差不多就抡起酒瓶冲着你脑门上一砸,再用玻璃瓶口往你肚子上一捅,稀里哗啦什么都流出来了。”王雄杰的联想很丰富:“所以你得请我吃饭。嗯……我先声明啊!大家那么熟的人了,别搞什么满汉全席,随便整点燕窝鲍鱼龙虾鹅肝之类的就行了,控制在个两、三万块钱以内就行。” 他特别补充了一句:“我这人很随和,不挑食。” 虎平涛终于明白为什么廖秋会说“刑警队是个坑”,而且一再叮嘱自己要提防王雄杰。 …… 对案件的调查工作全面展开。 刑警队分成不同小组,从死者张红霞的家庭与单位开始,对其亲友进行细致的走访。 第二天中午,王雄杰再次召集众人,开了个短会。 主要是催促。 “我们必须加快工作进度。”王雄杰面色阴沉:“金昌小区的住户有不满情绪,他们拨打了市长热线电话,还告到了市局和省厅。” 案发地点位于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室。初勘结束后,刑警队封闭了该房间,同时在二十一幢单元入口拉起了警戒线,非住户不得入内。 这是一个老小区,有经济能力的人大多已经搬走,年轻人也不喜欢这里老旧的建筑风格。要么在外另购新房,要么选择别的地方租住。随着时间流逝,很多居住者也随着建筑在老化。 隔壁的六零二屋主是一个老太太,平时吃斋念佛。发现张红霞死亡的那天,她在家里念了一整天的佛经,不是超度亡魂,而是所谓的“驱邪”。 短短不到半天时间,金昌小区迅速流传开关于二十一幢六零一房间的种种谣言。 “听说了吗,二十一幢死了个人。女的,半夜的时候被贼顺着排水管从窗户里翻进来,连捅了好几刀,肠子都割断了。” “那女人平时在酒吧里坐1台,很风骚的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人,被杀了也是活该。” “我听说那女的好像是她单位头头的小三。前段时间因为争风吃醋还跟人打了一架,会不会是对方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吧?” “那些警察烦得很,用黄线把单元门围起来,每次回家都要检查,这算什么事儿啊!” “这房子死了人就变成凶宅。尼玛的,咱们小区的房子本来就卖不上价,现在死人的消息传出去,房价就更低了。昨天中介还打电话给我,说小区房子均价降了五百多,就是因为二十一幢那个臭不要脸的死女人。” “要我说,还是让警察赶紧撤吧!黄线围着单元门看着就不舒服,我每天早上往二十一幢那边过,一看见就想起楼上死了个人,这还怎么过日子?” 人类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尤其是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时候。 市长热线要应对来自整个城市的各种投诉,一直处于繁忙状态。 一个市民投诉,问题会按照正常程序,排队处理。 一百个市民投诉,问题会得到重视,尽快处理。 一千个市民投诉,说明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必须立刻处理。 虽然其中掺杂了很多不实因素,也有人云亦云的谣言成分,可是多达三百四十一个电话,都在反映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的凶杀案,从各部门综合信息反馈到古渡分局刑警大队,就变成了来自上层的命令。 必须尽快破案,稳定民心。 下午,虎平涛在区群艺馆见到了张红霞的男友王永昌。 他是主要调查对象之一。 这是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按照传统观念,三十二岁算是步入中年,但颜色鲜亮的衬衫和长裤却颇显年轻,看起来就像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 因为情况特殊,群艺馆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王永昌有些拘束,神情冷漠,可能是还没有从女友死亡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虎平涛宽慰他:“我就是找你了解下情况,没别的意思。” 王永昌点了下头,声音很低:“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都不会瞒着你们警察。” 他的话里透出一丝另类的抗拒成分。 虎平涛神情不变,他没有直接进入主题,笑道:“群艺馆这单位不错,工作清闲,还能搞个人创作。” 王永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颇感意外:“你也是学艺术的?” “我是艺术学院毕业的。美术系,油画专业。”虎平涛笑着问:“你呢?美术还是音乐?” “我是川美的,国画专业。”王永昌脸上浮起一丝傲然,同时展现的还有微笑:“看来咱们算是同行,有共同语言。” 川美名气很大,在国内艺术院校的排名高于滇省艺术学院。王永昌的傲慢在虎平涛看来很正常,这是所有川美毕业生的特点。 当然,傲慢并非在所有情况下都是一个贬义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节 死者男友 虎平涛继续笑问:“国画专业很不错啊!你具体学什么的?工笔还是写意?” “工笔。”王永昌的兴趣来了:“我以前一直练白描,光是《八十七神仙卷》就临了不下两百遍。” 说起绘画方面的事,他滔滔不绝,刻板冷漠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虎平涛把右手插进衣袋,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这是他私人购买的物件。 “我得叫你一声“师兄”了。”虎平涛的笑意中带上了一丝佩服,连声夸奖:“能考上川美,说明师兄的专业功底很强啊!” “那里那里,我只是运气好。其实那年有很多人画的比我好。运气,真的只是运气罢了。”王永昌嘴上很谦虚,笑开的眉眼却流露出享受的成分。 虎平涛笑道:“川美旁边就是川音,美女如云啊!师兄你怎么当年没在学校里谈个女朋友?” “川美和川音的女孩眼光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人。”谈到这个问题,王永昌情绪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就说当年我在的那个国画班吧,有几个女生真是长得的很粉,光是美术系里的追求者就有好几十个,这还不算外院和其它系的。” 虎平涛笑了,故意道:“那师兄你们应该合力对外啊!” 王永昌满脸都是苦笑:“就算合力对外也没我的份啊!何必呢?我家庭情况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如果不是在川美上学的时候,从二年级就跑画廊联系卖画,半工半读,家里根本供不起我。” 虎平涛很清楚王永昌所说的“卖画”。 那绝不是一幅画摆在画廊里展示,被看中者高价买走的概念,而是高速、短期、大量的复制过程。 很多人喜欢名画,却不可能买到真迹,于是花上几千块钱买一副高仿,就成为了最佳选择。 齐白石、李可染、丰子恺、八大山人……画廊会根据市场需求,对相关的画作进行复制。如此一来,像王永昌这样有着深厚功底的美院在校生,就成为了批量复制画作的廉价工人。 他们的收入很微薄,一副复制品的薪酬只有几百元,有时候甚至低到一百、几十块钱。 虎平涛密切关注着对方情绪,小心翼翼转换着话题:“上学的时候我也给画廊干过。唉,说起来我和师兄你一样,改天约个时间,咱们好好喝几杯。” 王永昌笑了,打消了大部分戒备心理:“你怎么会想起干警察这行?” “生活所迫啊!”虎平涛佯装叹了口气:“咱们学美术的听起来高上大,其实就业很成问题。我也难啊!被逼着考公务员,混口饭吃,这还是托了我女朋友的福,她父亲在司法系统,我当时报考的工作单位是地州监狱,好不容易才调到省城。” 王永昌同情地看着他:“从地州调上来很难,你应该花了很多钱吧?” 虎平涛自嘲地笑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女朋友下了最后通牒,不调上来就分手,更不要说是结婚。” 这话似乎出动了王永昌的心事,他脸上的肌肉顿时绷紧,没有搭腔,陷入沉默。 虎平涛看似漫不经心问:“师兄,我听说你和张红霞快结婚了?” 王永昌似乎是在思考,过了近半分钟才缓缓回答:“我们打算先领证,再办酒席,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节哀顺变吧!”虎平涛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但你还得生活。” 王永昌神情落寞,眼中流露出痛苦:“红霞是个好女人。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她很照顾我,也很宽容,她……她怀了我的孩子……怀了我的孩子啊……” 弯下腰,双手捂住脸,王永昌失控般嚎啕大哭起来。 见状,虎平涛只能在心里暗叹,站起来,走到王永昌面前劝道:“想开点儿,一切都会好的。” 他没有再提案子,就这样陪在王永昌身边,坐了很久。 …… 离开房间的,虎平涛前往群艺馆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早已等候在驾驶座上的顾德伟冲着他笑道:“怎么磨蹭了那么久,有收获吗?” 虎平涛摇摇头:“收获不大。你那边呢?” 来之前,两人商量过:虎平涛找王永昌了解情况,顾德伟调查对象主要是王永昌的同事。两人分头进行,最后再汇拢信息。 “我这边问了六个人,其中一个是王永昌的科室领导,另外五个是他同事。”顾德伟道:“综合起来,王永昌的绘画水平很高,他的工笔花鸟作品多次获奖,是群艺馆的骨干。不过这个人性子跳脱,喜欢往外面跑?” 听到这里,虎平涛感兴趣地问:“意思是他不安心工作?” “王永昌喜欢借着“采风”的名义往外跑。”顾德伟顺手把摆在座椅旁边的文件夹递给虎平涛:“群艺馆每年都有作品完成指标,对外出采风的人也有一定数量的补助。王永昌几乎每年都有一半时间呆在外面,地州上,或者其它省份。他还好几次申请前往国外,申请主题是参观卢浮宫,或者大英帝国博物馆……呵呵,前两项也就算了,去国外这个就很过分,据说他的申请被当场打回,还因为这个与馆里的领导吵过架。” 参观卢浮宫和大英帝国博物馆,而且还是公费? 虎平涛摇摇头:“要换了我是他的领导也不可能答应啊!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没错,王永昌的同事都这么说。”顾德伟道:“他的确是个想当然的人,好像很多搞艺术的都这样。” 虎平涛瞟了他一眼,瞥着嘴道:“你这是说我喽?” 顾德伟促狭地笑道:“据王永昌的同事反映,他外出采风的时候,有好几次是跟随电影摄制组跑外勤,当群众演员。” “什么?”虎平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跨度也未免太大了:“群众演员?你说的是哪个电影剧组?” 顾德伟道:“前些年,张一谋不是去黎江拍电影嘛,黄金甲那部,在黎江取景。王永昌得听消息就跟着过去,前前后后跟着剧组干了一个多月。平时与他关系较好的同事说,王永昌一直感叹怀才不遇,认为他的才华与收入严重不符。他想当明星,也想当画家,名气很大的那种,所以一有机会就到处跑。” 虎平涛低头翻看着文件:“有想法是好的。就像那句电影台词说的:这人要是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顾德伟道:“这话没错,可王永昌是理想联系实际,他属于那种在成功以前决不放弃现有工作的那种人。他在群艺馆的工资不算低,加上各种补助,算是高薪阶层。” 虎平涛有些惊讶,转过头问:“他领导能忍得下去?” “王永昌的同事对他意见也很大,却没办法。”顾德伟道:“他很有才,每年都能从省里和市里拿回几个奖,甚至拿过两次国家级的艺术奖项。就这一点,馆里就没人比得上。” 虎平涛恍然大悟:“所以王永昌的领导也不敢动他?” 顾德伟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这是一个单位的脸。小虎你想想,群艺馆啊!这可不是普通的事业单位,要是每年拿不到几个重要奖项,上面肯定要质疑你身为主管的工作能力。说穿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能力,领导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忍气吞声接纳你。” 虎平涛点点头,问:“王永昌和张红霞的事儿,他单位上的人知道吗?” “知道。”顾德伟注视着车窗外:“半年前,王永昌就在单位上说他快结婚了。管计生的和工会还安排他去社区上了两次婚前保育课。” 虎平涛饶有兴趣地问:“他的同事对此怎么看?” 顾德伟道:“这个就不好说了。有人觉得不错,也有人在背地里说怪话。男婚女嫁嘛,其实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很正常。不过就我了解到的情况,大部分人都认为张红霞配不上王永昌。” “为什么?”虎平涛问:“相貌还是家庭?” “说起这个,你倒是提醒了我。”顾德伟忽然压低声音:“张红霞来过群艺馆很多次,王永昌的同事都说她长得一般,还有人开玩笑让王永昌另外找个漂亮的。但就家庭条件方面,所有人都说王永昌能找到张红霞是他的福气。” 联想到之前王永昌说他“父母都是农民”这句话,虎平涛心中一动,问:“王永昌在省城没有房子?” 顾德伟道:“他老家在地州上,大学毕业通过招考进了群艺馆,户口和人事关系也跟着过来。这边的工资待遇虽然不错,但想要买房还差得远。王永昌的同事都说他开销很大,虽然馆里给了他一间宿舍,王永昌却在附近另外租了一套房子。他喜欢喝酒,中午在单位食堂打饭,晚上都是在外面买了吃。这种搞法,根本存不下钱。” “张红霞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是很好,但比起王永昌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张红霞父母有一套老房子,她自己现在住的这套,也就是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是她奶奶留给她做嫁妆的遗产。” 虎平涛听了频频点头:“这倒是,有房和没房,区别太大了。” 顾德伟道:“王永昌的同事都说,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张红霞,只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也就凑合着过。” 虎平涛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王永昌的形象。 顾德伟道:“他个子矮,还不到一米七,长得一般,皮肤黑,再加上是村里出来的,虽然在绘画方面有真本事,可私底下馆里的人都叫他“穷矮挫”。” 不等虎平涛说话,顾德伟继续道:“我觉得,这案子与王永昌应该没什么关系。” 虎平涛扬起眉角,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顾德伟说出自己的想法:“还记得监控视频上那个扶着张红霞进小区的男人吗?那身材多壮实啊!胸肌腹肌一块块跟石头似的,王永昌这种干瘪的豆芽身材根本没法比。呵呵……说句不好听的,两个王永昌加起来还没有那男的一个壮。再说了,我看过监控录像,案发时间前后,都没有王永昌进出小区的记录。” 虎平涛一直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他感觉有些捉摸不定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可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顾德伟在旁边低声喋喋不休:“很明显,凶手就是那个扶着张红霞的男人。这样吧,下午我们跑一下张红霞的工作单位,找她的同事了解情况。如果我没猜错,张红霞应该是瞒着王永昌在外面认识了新男朋友,发生关系。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接触王永昌的频率高一些,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结果被新男朋友知道了,愤恨之下,这才杀了她泄愤。” 必须承认,顾德伟的推断符合逻辑,而且与目前掌握的情况基本吻合。 “张红霞平时可能有健身的习惯。”虎平涛不太确定地说:“这样吧,我们先回局里,吃完饭,下午去张红霞的单位继续调查。上面一直在催,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虎平涛和顾德伟结束调查,回到了分局刑警队办公室。 王雄杰期待地问:“有收获吗?” 虎平涛把整理好的记录递了过去:“张红霞的同事都认识王永昌,她们好几次吃饭都约在一块儿,也都知道两人即将结婚。” 王雄杰低头翻看着记录,头也不抬地说:“也就是说,张红霞没有新男朋友?” 虎平涛道:“至少就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 王雄杰收起记录,转向坐在,正端起杯子大口喝水的张艺轩:“你们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张艺轩小组今天负责死者家属与家庭方面的调查。虽然比虎平涛这个组提前几分钟进来,张艺轩却在路上憋急了赶着上厕所,回来就往卫生间跑,这才刚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3章 我来陪你 “张红霞家里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张艺轩指的是监控录像上的魁梧壮汉:“王永昌和张红霞三年前就开始交往,张家老两口都很喜欢王永昌。尤其是张父,一直说王永昌是“低就”了张红霞。” “为什么?”王雄杰对此感到好奇。 “王永昌是大学本科毕业,而且在群艺馆工作,是正规的事业编。”张艺轩解释:“张红霞当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工作以后成人自考上了一个电大的函授班。其实大专和大本没什么区别,可是在张红霞他爸看来,王永昌就是比他女儿强很多。” 王雄杰又问:“意思是俩人的那点儿事,他们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张艺轩点点头:“张红霞刚怀孕的时候,她母亲就看出来了。因为那个月没来例假,她母亲就打电话让王永昌来家里谈谈,表个态,还让王永昌写了一份保证书。喏,就是这个,我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图片很清晰,保证书的内容是关于对张红霞婚姻的承诺,非她不娶云云……右下角有王永昌的签名,以及时间。 虎平涛凑到王雄杰旁边一起看着手机图片,疑惑地问:“照这么说,无论是张红霞自己,还是她的家庭,都已经接纳了王永昌,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男人啊?” 王雄杰活动了一下略感僵硬的面部肌肉:“还是催一下丁健!他那边的尸检报告得尽快出来才行。一方面是确定张红霞准确的死亡时间,再一个就是确定张红霞肚子里的胎儿与王永昌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正常情况下,遗留物DNA提取一般采用CTAB提取法,按照国标大概是两至三个小时完成。PCR扩增大概一点五至三个小时,水平电泳两小时,成像记录分析和写报告大约一小时。 金昌小区这个案子来得很突然,丁健手上还有其它几个案子要做同类分析,之前一直按照正常程序排队,如果不是小区住户打市长热线投诉,王雄杰也不会让丁健改变原有顺序先做张红霞的尸检。 可即便如此,估计尸检报告还得等到晚些时候才能出来。 虎平涛认真地说:“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案发当晚送张红霞回家的这个男人。” 张艺轩持同样观点,他目光掠过虎平涛,对王雄杰道:“王队,我觉得这事查起来不难。监控录像上那男的太壮了,身上的那些肌肉……啧啧啧啧,我觉得应该查一下市里的健身房,还有相关的体育锻炼机构。” 王雄杰转身注视着他,疑惑地问:“全市那么多健身房,一家一家的得查到什么时候?” 虎平涛在旁边解释:“很多人都喜欢健身,可是要达到录像上那种魁梧强壮的肌肉程度,只能是健美运动员或很专业的健美发烧友。只要确定了这个基调,就能缩小调查范围。小规模的健身房可以剔除,因为无论是执照健美教练还是专业健身人士都不会选择那种地方。剩下的,就是名气很大,各种设施健全的正规健身训练馆。” 张艺轩诧异地看了一眼虎平涛,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此时此刻,张艺轩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家伙……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王雄杰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暗自笑了。 抬手拍了拍虎平涛的肩膀,转身指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张艺轩,以命令的口吻道:“小虎,小张,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就改一下分组,你们俩编在一块儿,调查健身房的事儿就交给你们负责。” 张艺轩一听,急了,连忙站起来:“王队,这不合适啊,我还是跟原来的组,这样……” 王雄杰很霸气,非常野蛮地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这里是刑警队,我最大,我说了算。” 说着,他严肃地补充道:“事先给你们俩打预防针啊!工作就是工作,必须尽快完成调查。这上面和市里都在催,我们得抓紧时间破案。” 这时,唐元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他冲着王雄杰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兴奋地说:“王队,尸检报告出来了。” “丁健这家伙动作挺麻利的啊!我还以为要等到晚上才能出结果。”王雄杰连忙接过文件夹,翻开页面。 再次确认张红霞的死因是勒杀窒息。推测,凶器应为柔韧性良好的线状软质物。 丁健在凶案现场对死亡时间的估算很准,前后时限区间变化不大。 死者体内检验出三唑仑成分,体液含量极高。 死者腹内胎儿为男性,DNA检测与王永昌相符,可以确定两者之间的父子关系。 王雄杰把尸检报告在屋子里传了一遍。其实这些内容在之前的案情讨论会上基本都有了解,现在只是得到了确认。 张艺轩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说的没错!张红霞怀了王永昌的孩子,所以王永昌不可能是凶手。老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王永昌都没有作案动机。” 他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正在低头看着文件的虎平涛。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尤其是确定死者腹内胎儿DNA,很大程度上消除了王永昌的嫌疑。 顾德伟站在虎平涛旁边,与他一起看着尸检报告,缓缓地说:“看来我们是应该把调查方向转到健身房,主查监控录像上的那个肌肉男。” 虎平涛没有参与讨论,他低头注视着手里的文件,一言不发。 张艺轩的确有傲慢的理由,是他提出新的调查方向。 这时候,手机响了。 虎平涛拿出手机一看,是苏小琳的电话。 “下班了吗?”她的声音依然甜腻,软软的,糯糯的,不是故意发嗲,而是本来就这样。 “还早着呢!”虎平涛笑了。 “按时下班”这种事情对基层警察来说是一种奢侈。 “都五点多了。”苏小琳在电话里抱怨了一句,随即问道:“怎么你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是的,有个案子要处理。”虎平涛语速平稳:“你先回家!等周末休息的时候我约你。” “不要嘛……好几天没见你了,人家想你。”苏小琳开始撒娇。 从他接起电话的时候,房间里其他人就听出这不是普通的来电问候。虽然只有两三句对话,却有着一股特殊的,叫做“八卦”的魔力,让包括王雄杰在内的所有人纷纷闭上嘴,屏息凝神,带着颇为好笑、好奇、探究等成分,在沉默气氛中形成以虎平涛为核心的围观环境。 虎平涛的手机音量很大,顾德伟和王雄杰就站在旁边,把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虎平涛的脸一下子红了。 偏偏这时候顾德伟抬手捂着嘴,无声地笑了。 虎平涛只能憋着情绪,侧过身子,用右手捂着手机,尽量不让话筒里的声音外泄:“我也想你。这样,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好好陪陪你。” 苏小琳属于那种不肯轻易罢休的性子:“我来你单位找你!一起吃晚饭。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就只是吃个饭,在你单位附近随便找家馆子就行。” 她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 虎平涛有些犯难:“这个……我现在没在派出所。” “那你在哪儿?”苏小琳几乎是瞬间发问,话里带着浓浓的质疑成分。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打电话查岗,若是正常时间不在正常地点,她们心中立刻冒出无数诡异可怕的念头。 “我在分局。”虎平涛连忙解释:“案子由分局刑警大队这边处理,我被临时抽调过来。” “你在古渡分局?”苏小琳问。 她的说话口气虽然咄咄逼人,却让虎平涛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是的,在她心里,我很重要。 “你要过来吗?”虎平涛笑了:“我在三楼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苏小琳的话音顿时变得活泼又跳脱,带着满足高兴的笑声:“要不就去你们食堂吃!你请客。” 虎平涛没有立刻回复,他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满脸贱兮兮表情正在专注偷听的王雄杰,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后,这才松开手机低端的扬声器:“好,我等你过来一起吃饭。” 苏小琳欢快地说:“那我现在就来啦!” “知道这儿的位置吗?要不要我给你发个定位。” “不用,我以前办事去过区委,就在你们单位旁边。只是你得多等我一会儿,现在是交通高峰期,我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 “行,我等你。” 挂断电话,虎平涛发现屋子里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顾德伟笑呵呵的,两只眼睛变成了弯曲细缝:“小虎,你女朋友?” 虎平涛点点头。 王雄杰走过来,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啊!干我们这行,下班休息就没个准点。愿意随我们方便过来吃饭的女人不是没有,但都是已经成家的警嫂。像你这样,没结婚,还是女朋友阶段就主动过来的,以前还真没遇到过。” 素来性子沉稳的张国威也笑了:“小虎,你女朋友在哪个单位工作?” “她在商务厅。”虎平涛连忙回答。 王雄杰脑子很灵活,他有些惊讶:“小虎,你上次不是跟着商务厅的人跑了一趟大丽和黎江嘛!照这么说,这女孩就是你当时认识的?” 虎平涛感觉这话题已经快要聊不下去了,很不好意思的承认:“……是的。” “你行啊!”王雄杰吹了声口哨,眉飞色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做的不错,就该这样,工作生活两不误,吃了商务厅的饭,还拐了商务厅的人,小虎你这搞法,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啊!” 唐元大声鼓励道:“小虎,你要抓住机会,尽快结婚。你别听王队瞎说,就他那张老苦瓜脸,当年都只敢在晚上出来相亲,白天根本没法见人。说起来也是他运气好,要换了现在根本没有女人看得上他。” 王雄杰把脸一沉,严肃地说:“唐元,下个星期你做勤务,扫厕所的时候弄干净点,否则我饶不了你。” 唐元根本不怕这种口头威胁:“行啊!我明天就去外面勾搭几个年轻妹纸,然后告诉他们:我叫王雄杰,顺便再把你手机号和家里电话号码留给她们。”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张艺轩也笑了。他其实对虎平涛没什么恶感,纯粹只是争强好胜。 …… 四十多分钟后,苏小琳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月白色的铅笔裤与缎面衬衫很配,驼色高跟鞋充分展示出足踝与腿部之间的修长线条。衬衫下摆扎在裤子里,并不显得腰身臃肿,腰部曲线美妙且纤细,沿着令人惊叹的角度倾斜向上,与胸部之间形成大尺度对比。再往上,是笔直洁白的脖颈,无可挑剔的脸庞,以及扎在脑后的马尾长发。 王雄杰的嘴半张着,眼睛里全是惊叹的成分。 顾德伟感觉世界瞬间变得极不真实。 张国威是过来人,他在心里暗自发出惊叹。 唐元满脸都是羡慕。 张艺轩靠在椅子上,无言的表情深处,一点点释放出嫉妒的触角。 虎平涛连忙迎上来,笑道:“查岗结果怎么样,我没骗你?” 苏小琳脸上满是兴奋喜悦的表情,她献宝似的把拎在左手的大纸袋举高,欢快地笑道:“我给你带加餐来了。” 虎平涛顺手接过,没顾得上看,牵住苏小琳的手,转身带着她走进房间,依次介绍。 “这是王队长。” “这是小顾,顾德伟。” “这是张哥。” “那是唐元。” “这位是张艺轩。” 苏小琳嘴很甜,顺着挨个叫了一遍“XX哥”。她在这里年龄最小,这样的称呼给人以亲近的感觉。 王雄杰笑道:“我们这儿平时难得有客人。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食堂!再晚就没菜了。” 这是客套话。 之前,虎平涛接完电话,王雄杰就让唐元去食堂打了个招呼,让留点儿饭菜。 (谢谢转身却从未离开的打赏,谢谢诸位的投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4章 我认定你了 分局食堂的日常工作餐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外加咸菜。 王雄杰等人过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钟点,餐厅很空。 他们把两张条形餐桌拼在一块儿,张国威去厨房要了两个大盘子,虎平涛从纸袋里拿出苏小琳买的菜,在盘里摆开。 两只“福顺居”的烧鸡,外加一份鸡杂。 切成薄片的卤牛肉装了满满一盘,还有半公斤切成丝的猪肚。 数量多,而且丰盛。相比之下,食堂预留的饭菜更像是一种陪衬。 王雄杰手里拿着筷子,对苏小琳笑道:“小苏,你这就搞得太见外了。小虎是我们刑警队的人,你今天第一次来,怎么能让你请客呢?” 苏小琳紧挨着虎平涛坐下,甜甜地笑着:“应该的应该的,为了等我过来,王哥你们都没吃饭,我就是顺路买点卤菜而已,真的没什么。” 王雄杰也不矫情:“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今天很忙,吃了饭还得加班。小苏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等到了休假的时候,我们再约。” 说着,他对摆在面前的烧鸡动了筷子。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男人吃饭就该如猛虎下山,粗鲁、凶悍、野蛮、酣畅淋漓。 苏小琳坐在虎平涛旁边,小口吃着,不时往他盘子里夹菜。 虎平涛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最近太忙,没时间陪你,改天休息的时候,你说了算。” 苏小琳一脸坏笑看着他,声音同样很低:“真的?” “你是我媳妇嘛!”虎平涛一本正经的回答。 在无人看见的暗处,苏小琳用力掐了一下他腰上的软肉,嗔道:“从女朋友一下子变成媳妇,你胆子挺大的嘛!我还没同意呢!” 餐桌就这么大,尽管两个人声音很小,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旁人听见。 王雄杰咽下嘴里的食物,举着筷子冲着虎平涛虚点了两下,笑道:“小虎,小苏这么漂亮,追她的男人应该很多。你得抓紧时间,尽快结婚。” 这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苏小琳羞得脸上全是红晕,不敢抬头,只好侧过身子,把脑袋埋在虎平涛怀里。 虎平涛也大乐起来,爽快地点头回应:“好的,我争取让大伙儿早日喝我的喜酒。” 苏小琳又羞又急,连忙抬起头,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满脸嗔怪:“你……你在说什么啊!” 虎平涛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考虑结婚的事情。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这是顺水推舟,更是故意造势。 苏小琳心中其实早有几分愿意,只是嘴上说什么也不肯放松:“谁要嫁给你了?我们才刚认识,还不到那个程度。” 张国威在对面笑着说:“小苏你这话就不对了,认识时间长短与结婚之间没有必然关联。就说我,我和我老婆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处了两个星期就领证。磕磕碰碰也过了几十年,生了孩子,直到现在。照我说,谈恋爱的时间最好别超过半年,赶紧结婚才是真的。我是不明白现在的小年轻为什么要谈上好几年,说什么要“彼此加深了解”才肯结婚,婚后了解不是一样的嘛!” “福顺居”的烧鸡味道浓郁,滋味鲜美,顾德伟大口嚼着鸡肉,使劲儿帮虎平涛说好话:“小苏,你看小虎长得多帅,很多明星都没这颜值。咱们警察这行虽说苦点累点,但这身制服穿出去能镇住场面。你要是不快点结婚,说不定小虎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他敢!”苏小琳下意识叫了起来,随即变得不好意思,音量也瞬间降低:“……他……他不会的……” 唐元笑嘻嘻地说:“只有公务员才能当警察,虽然平时加班多,但工作稳定,收入也还可以。小苏,唐哥我可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王雄杰用筷子头敲了敲金属餐盘边缘,站出来打圆场:“都少说几句。你们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其实都猪一样!人家小苏和小虎的事情,他们自己有打算。” 他随即转过身,对苏小琳诚恳地说:“小苏,说句实话,小虎很不错,是个好男人。先声明:我可不是故意帮着他说好话啊!我说的这些都有真凭实据。小虎帮着我们破了好几个案子,平时工作认真仔细,加班加点也从无怨言。如果是老警察,那没说的,这些都是分内的事情。小苏你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这些老人区别很大。我可不是说你,很多年轻人好逸恶劳,只想着天上掉馅饼,什么也不干就想着拿高工资。可他们也不想想,这种事可能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小虎从派出所调过来,编入我们刑警队的原因。呵呵,要换了别人,我还真不要。这当领导的,谁会愿意手底下都是懒鬼?谁不愿意手下的人个个都是行业精英?” “你是小虎的女朋友,应该对他比较了解。我这话给你做个参考。放心,错不了!” 苏小琳听得频频点头,长长的睫毛不断眨动着。 …… 饭后,虎平涛送着她走出分局大门。 沿着人行道走了几十米,苏小琳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问:“你平时工作都这么忙吗?” 虎平涛没有否认,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每天都有加班?还是每个星期都没有休息?”苏小琳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 “只要有案子,无论休息还是放假,也得赶回来工作。”虎平涛实话实说。他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也没有必要。 苏小琳久久地注视着他,仿佛要从虎平涛眼睛里看穿隐藏于其心底的秘密。 良久,她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不能骗骗我?” 虎平涛听懂了她里潜藏的含义,禁不住笑了:“骗你我工作清闲,时间很多?” 苏小琳的神情恬淡又自然:“我是你女朋友,就不能说点儿好听话,让我高兴高兴?” 虎平涛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不会撒谎,更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苏小琳紧盯着他,目光中闪烁着迷惑。 在虎平涛看来,她的表情同时夹杂着冷漠与说不出的神秘感,无法找出更加具体的成分。 足足过了半分钟,她忽然笑了:“你这人,好没情1趣。” 虎平涛也笑了:“你说错了,其实我有,但现在是上班时间。” 苏小琳张开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靠在虎平涛身上,语气和情绪都有些低落:“我知道你很忙,也知道警察这行更多的是付出与奉献。但我真的很想你能多点儿时间陪陪我。” 虎平涛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撒谎骗你高兴,只是一时。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与其到时候说成百上千句好听话弥补,不如现在就告诉你实情……你,还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愿意。”苏小琳抬起头,目光中有些凄迷:“我很怕以后一个人呆在家里。要是你每天加班很晚才回家,我……我怕黑……” 虎平涛再次陷入沉默。 “上次从黎江回来,我就跟我爸妈说过我们之间的事。”苏小琳怯生生道:“我妈也说警察忙起来就顾不了家,让我自己看着办。我爸倒是挺支持的,说让我带你回家吃顿饭,他帮我把把关……”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模样,虎平涛笑了。 他能看出苏小琳心中的矛盾,也能感受对方心中对自己的爱意。 抬起手,轻轻刮了一下苏小琳光滑洁白的鼻梁,轻声道:“其实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对吗?” 苏小琳咬了下嘴唇,随即松开,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更多的还是释然:“看来我注定了必须成为一个警嫂?” 虎平涛将她圈在怀中,低头笑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今天会来,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向你非正式的求婚。” “哼!你知道就好。”苏小琳重新变成了倍受娇宠的少女模样:“你欠我一个隆重的求婚仪式。我要玫瑰花,我要戒指,我还要……” 看着她美丽的容颜,虎平涛再也忍不住了,俯下身,堵住她的嘴,以及后面所有的话。 苏小琳感觉大脑瞬间当机,思维空白。 这里虽说很僻静,却毕竟是马路。夏季的傍晚天色远不如冬季那么暗,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算少。 他就这么把我抱住,就这么吻了过来? 天啊,周围的人都在看着! 苏小琳不敢挣扎,只能闭上眼睛,在混乱与甜蜜中感受着来自虎平涛的疯狂热度。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默认的念头。 如果以后你拒绝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炎热的夏天,这座城市在夜间比白天更显繁华。熙熙攘攘的人流占据了闹市区的每一个角落,凉爽的风吹散了忙碌,驱走了热流,男女老少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逛街,热闹与嘈杂会持续到很晚。 虎平涛与张艺轩从“海格力斯”健身房出来,进了电梯,按下负三层停车场的数字键。 王雄杰把市内的大型健身机构按网格区域划分,同时请求其它分局的同行给予支援。虎平涛和张艺轩负责A1至A3区,从今晚开始,逐点核查,务求找到监控录像上那个神秘的肌肉男。 看着虎平涛拧转钥匙发动引擎,一路上保持沉默的张艺轩忽然道:“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虎平涛偏过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张艺轩直视正前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王队一直在夸你,我不明白这究竟为什么。不就是破了几个案子嘛,有什么了不起。我看过你的材料,你以前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辅警,去年才考上的公务员。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正规警校毕业,不是你这种半路出家的人能比的。” 虎平涛虽然已发动引擎,却没有急于驾车离开。他侧过身子,安静地注视着张艺轩,耐心等待着对方未完的话。 “王队跟我谈了几次,让我不要针对你。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承认,我看不起你,但你也不是我的敌人。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事,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你!” 虎平涛扬起一边的眉毛。 张艺轩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突兀,但只要仔细想想,就不难明白他此刻的心理感受。 如果苏小琳今天没来分局吃饭,张艺轩不会主动与虎平涛说话。 当然,他不是觊觎苏小琳,而是因为她,进而产生了一种很奇特的思维。 我要用实力证明我比你强! 莎士比亚说过: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张艺轩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标准。无论对虎平涛还是苏小琳,他都没有恶意。只是因为苏小琳的出现,让他感觉自己比起虎平涛瞬间降低了一个档次,迫切想要从自己最擅长的方面,把失分狠狠地扳回来。 他转过身,眼睛里释放出犀利坚定的目光:“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比什么?”虎平涛认真地问。 “看谁先找到侦破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张艺轩的口气很是冷傲:“毫无根据的猜测与想法都不能算数,必须找到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虎平涛笑了:“赌注是什么?” 这句话把张艺轩问得当场愣住。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脸上再次浮现出傲慢的神情:“如果你赢了,可以成为我的朋友。” 张艺轩随即强调:“我们现在只是同事。” 他是一个极度自信且高傲的人。 只有得到他认同的人,才能成为朋友。 “一言为定!” 虎平涛没有争辩,淡淡地笑笑,松开手闸,踩踏着离合器,警车沿着道路指向箭头开出了地下车场。 …… 两天过去了。 案件毫无进展。 虎平涛与张艺轩在技术二科的办公室里,面对摆在桌上的一份份调查报告,不约而同皱眉思考。 负责区域内的所有健身场馆都跑了一遍,丝毫没有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5章 坚持看法 对照监控录像上的肌肉男外形,找出了三十多个疑似目标,经过仔细分析,他们都不具备作案动机和时间。 张国威面前摆着一个很大的保温杯,杯子里是浓茶,茶叶占据了半数左右的容积,连续泡了两次,茶汤已经变成不透明的深褐色。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王雄杰面前的烟灰缸里挤挤挨挨全是烟头,堆成小山。 公用的柜子里有一大罐小粒咖啡。这玩意儿虽说是滇省特产,味道却很一般,如果不加糖和伴侣,很少有人喜欢苦且酸涩的黑咖啡。 队里会定期买一些茶叶和咖啡,办案的时候专用,主要是为了提神。 王雄杰深深吸了一口烟,用手背揉着酸涩发红的眼睛,一整晚没睡觉,他嗓音有些嘶哑:“死者张红霞的朋友圈很简单,除了同学就是同事,没有太过深交的朋友。她平时的生活很简单,基本上是家和单位两点一线,周末的时候回她父母那里吃晚饭,从不过夜,晚上休息还是回到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她没有不良嗜好,同事偶有聚餐也不轻易喝酒,是典型的乖乖女。” 张国威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浓茶,长长呼了口气:“小区门卫的监控录像只保存三个月。我仔细查过视频:这段时间王永昌去张红霞住处的次数不算多。一个月前,每周一次。从前个月开始,变成了每周一次。” 王雄杰咋了咂嘴,问:“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二十八号。”张国威道:“据王永昌说,这段时间他忙着准备省里的年度参赛作品,宿舍单位两头跑,就没顾得上去张红霞那儿。我跟群艺馆方面了解过,是有这么回事,他没撒谎。” 顾德伟端着泡好的桶装方便面,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查了张红霞这段时间的手机通话和来往信息,她每天都与王永昌通电话,案发当天下午两点零七分还有过一次通话记录。” 虎平涛直起身子问:“电话谁主叫?王永昌还是张红霞?” “张红霞。”顾德伟把嘴里的面咽下肚,双手端着面桶喝了一大口汤,喘了口气道:“这俩人挺有意思的。绝大部分通话记录都是张红霞主叫,王永昌很少打给她,感觉是女追男。” 虎平涛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甘竹”茄汁沙丁鱼罐头扔给顾德伟,笑道:“给,用这个下着吃。” 这是苏小琳买的。 顾德伟连忙接住,眉开眼笑:“土豪啊!这个比火腿肠好。” 看着他用力拉开罐头表面的封盖,虎平涛继续问:“案发当天,张红霞总共有多少个电话呼叫记录?” 顾德伟坐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条鱼送进嘴里:“十二个,上午八个,下午四个。上午都是她公司里的业务电话,下午有两个也是公司同事打给她询问业务。除了两点多她打给王永昌的那个,晚上七点三十三分还有一个电话是她张红超弟弟打的,说是让她第二天晚上回家吃饭。” 虎平涛低头注视着放在桌上摊开的文件夹,里面装满了目前收集到的所有案情资料,刑刑警队所有参与该案件的成员人手一份。 顾德伟这几天很忙,在电讯公司和张红霞单位之间两头跑。看着摆在面前的资料,虎平涛忽然抬起头问:“顾哥,张红霞有多少银行存款?” 这个问题很是古怪,看似与案情本身没什么联系。 正闷着头吸烟,在尼古丁刺激下思考的王雄杰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朝着虎平涛这边望过来。 张国威也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张艺轩感觉有某种东西在脑子里猛跳了一下,他只来得及隐隐抓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眼睛却紧盯着正在发问的虎平涛,颇有些期待。 案发现场,也就是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室,所有痕迹均表明这不是一起谋财害命的案子。 杀人总得有理由,有动机,有明显的受益方。 否则凶手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顾德伟抬手虚指了一下虎平涛面前的文件夹:“银行方面的资料我放在最底下,倒过来数第四页就是。具体数字我记不太清楚,总之不太多,好像是两万还是三万?” 按照他的指引,虎平涛从文件夹里找到了银行资料。 那是一份银行开具的账号流水,页末的余款总金额为两万七千零二十二元。 “这存款数好像不太对劲儿。”疑惑的神情在虎平涛脸上浮现:“张红霞是这家企业的老人了。虽说她的职务是文秘,可是据我了解,“文秘”只是泛称。张红霞不是每天都坐办公室,她得跑仓库和营销点,还要负责对外业务洽谈……总之是万金油的那种,什么都得管,同时也什么都得做。” 很多企业都这样,忙起来的时候就各部门调人。 “张红霞账面上的工资虽然只有五千多,可加上每个月的外勤补贴,基本上可以拿到一万以上。在咱们省城,这可是妥妥的高薪阶层。” 虎平涛把文件夹举高,把银行流水页面针对着王雄杰,反手指着标注有数字的那些表格,大声道:“王队,你看这儿,张红霞的工资从银行账户上走,连续三年,她每个月支取的钱都在九千以上,去年上半年甚至每个月都全部取空。照这样看来,张红霞银行存款应该都是以前的,最近几年她就没存过钱,甚至为零。” 王雄杰反应很快,立刻转身盯着顾德伟,问:“小顾,张红霞名下有需要还款的借贷项目吗?” 顾德伟摇摇头:“车贷和房贷都没有。” 王雄杰追问:“她的父母和弟弟呢?” “也没有。” “那王永昌呢?” 连续问题的答案都一样,顾德伟摇头几乎变成了惯性动作。他刚说完“没有”两个字,忽然改口道:“等等,头儿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王永昌曾经在网络上借过一笔高利贷,但两个月前已经还清了。” 王雄杰双眼不由自主微微眯起:“高利贷?他贷了多少?” “五万。”顾德伟道:“王永昌从“X呗”借的钱,利息还是挺高的。” 虎平涛用一种很特别的语气说:“我觉得这是一个新的查找方向。” 张艺轩眉头一挑:“理由?” 两人虽然分在同一组,关系也略微有所缓和,却并不意味着张艺轩固有的冷傲制高点会因此降低。 “六零一室门锁没有撬动过的痕迹,屋内家具和摆设也没有翻乱。一切都表明这是熟人作案。” 虎平涛认真地说:“我们查询市内各大健身房毫无结果,张红霞的同事和家人也表明她没有这方面的朋友。还记得案发当晚的监控视频吗?张红霞在半昏迷状态被那个男人扶着走进小区大门,尸检报告表明死者体内含有三唑仑成分。无论这种药以何种方式摄入,前提必须是张红霞对给她饮料酒水的人没有防备心理。这表明她认识凶手,而且很熟。” “杀了人,却没有在屋子里乱翻,甚至连张红霞的钱包都没有拿走,这意味着凶手对张红霞的情况非常了解,知道她没有钱,至少身上没有携带太多的,足以令他动心的现金。” “另外,张红霞近期没有手机转账记录,只有在同事群里抢到的几个小额红包,累计加起来不到十块钱。” 王雄杰用探寻的眼光注视着虎平涛:“小虎,你的意思是,重点调查张红霞的亲属和同事?” 虎平涛沉着地点点头:“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凶手肯定是张红霞熟悉的人,而且关系非常亲密。” 张艺轩从椅子上站起来:“王队,我的看法与虎平涛一致。这是典型的熟人作案。” 王雄杰思考片刻,抬起头:“是否改变调查方向,这事儿由你们俩决定。刚才小虎说的那些,其实已经把调查对象缩小到很窄的范围————与死者关系亲近,身材魁梧,平时喜欢健身,甚至有可能就是健身教练或专业运动员。就按照你们的想法查!”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调查时间不能太久,我最多只能给你们两天时间。如果在这方面没有突破性进展,你们就得归到老张那个组,具体怎么做,听老张的安排。” “明白!” …… 下午,虎平涛和张艺轩见到了死者的弟弟,张红超。 这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剃着时尚的板寸头型,一套运动款“阿迪达斯”很是抢眼,浑身上下释放出浓浓的男性气息,走在外面很能吸引女孩子目光。 约见地点在张家,张红霞的父母也在场。 按照惯例,谈话分头进行。 张母一直在哭,从她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与第一次调查出入不大。 张父不擅言辞,大多数时候都在叹气,悲伤的情绪不似作伪。 轮到张红超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引起了虎平涛和张艺轩的注意。 “我姐死得冤啊!警察同志,你们得给我姐姐做主。”这个今年刚满二十一的年轻人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是刚哭过。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敢用人头担保,凶手就是王永昌!” “为什么?”虎平涛下意识地问。 “那个王八蛋早就想跟我姐分手了。”张红超恶狠狠地说:“去年我就看出来他有这心思。” 张艺轩对此也抱有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来的?”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爸让他来家里吃饭,王永昌推三阻四就是不来。年三十那天,我姐给他打电话,说是让他无论如何晚上来家里吃年夜饭。王永昌却说他在上班走不开……哼!骗鬼呢!那天他们单位放假,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跟我姐好了那么多年,都谈婚论嫁了,却连吃个饭都不愿意来,明摆着是看不起我们家,看不起我爸妈。” 虎平涛在笔记本上迅速做着记录,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呢?” “王永昌根本配不上我姐!”张红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既有夹杂着傲慢的自豪,也有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爸一直觉得王永昌这人不错,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他有什么啊!在城里没车没房,群艺馆是清水衙门,每个月就发那么点干工资。王永昌这人很懒,我去过他单位几次,平时除了画画,他要么在外面闲逛,要么呆在宿舍里睡觉。而且他平时开销大,经常往外面跑,表面上说是采风,谁知道背地里在搞什么名堂。” “再看我姐,她单位上所有人都说她业务能力强。不是我从吹牛,我姐一个月能拿一万多,好的时候能拿到一万五,就凭这一点,他王永昌比得上吗?” 张艺轩问:“王永昌有没有跟你姐姐借过钱?” “这我不知道。”说着,张红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破了这个案子,抓住凶手。我姐是个好人,要没她也没有我。我求求你们了,我姐肚子里还有孩子,一尸两命,惨啊!” …… 从张家出来,上了车,张艺轩拍了一下手上的笔记本,意味深长地说:“这张红霞和张红超,姐弟俩感情不错。” 虎平涛没有忙于发动引擎,他把车钥匙插进锁眼,身子却后靠在座椅上,翻开自己的记录本,一边看一边说:“张家的情况有些奇怪。你看这儿,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加起来只有五千多,可张红超名下却有一辆“波罗乃兹”家用轿车。” 张艺轩偏过头,注视着虎平涛在笔记本上用手指着的位置,淡淡地说:“跟他们单独谈话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问题。张红超高中肆业后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去上班。张红霞在金昌小区那套房子,是她祖父留给她的遗产。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祖辈对孙辈会特别疼爱,指定房产由孙辈继承。反过来,她父母和弟弟三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面积虽不算小,却很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6章 确定 虎平涛认真地说:“张红超身上那套“阿迪达斯”挺贵的,至少得一千多。” 张艺轩道:“他脚上那双AJ也不便宜。你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在手机上查了下官网,标价一千七。” 说到这里,两人相互对视,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意外的目光。 虎平涛笑了:“你观察力挺仔细的。” 张艺轩很满意对方的态度,笑意比之前多了几份真实:“你也不错,看来王队把你拉进刑警队不是没有理由,你走的也不是裙带关系。” 虎平涛顿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压低声音:“为什么张红超对王永昌有那么强烈的敌意?” 张艺轩摸着下巴,陷入思考:“姐弟恋?我觉得不像……要不就是来自血缘关系的嫉妒,他不希望张红霞嫁出去?” 虎平涛在脑海中着关于张红超的身形资料:“他很壮实,不过与监控画面上那个男人还是有一定区别。肌肉没那么结实,整体轮廓线条也没那么明显。” 张艺轩有点顾虑了:“按照顾德伟之前的调查结果,张红霞的很大一部分收入补贴给了家里。她父母很疼爱张红超,在家里养儿子,很宠溺的那种。这就能解释张红超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他名下的那辆“波罗乃兹”。” “这会不会就是张红超对王永昌的敌意来源?”虎平涛问:“张红超认为张红霞一旦结婚,就失去了来自他姐姐的经济支持。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想法很正常。” “你该不会觉得是张红超杀了张红霞?”张艺轩看了他一眼:“张红超应该没有杀人动机,你说的这个理由也很牵强。说简单点,张家老两口和张红超都不太可能是凶手。张红霞死了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活着才能源源不断给他们更多的钱。” “如果是为了张红霞名下的那套房子呢?”虎平涛的语气不算强烈,却带有显而易见的疑惑成分:“张红超年纪不小了,他迫切需要一套婚房。” 张艺轩沉默了很久,微微点头:“这的确是个理由。” 虎平涛笑道:“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其实这案子的关键,还是要找到案发当晚扶着张红霞回家的男人。” 张艺轩对此表示赞同:“是啊!可目前我们对此毫无线索。张红霞的亲友圈里根本没有这么一号人。那种程度的肌肉……啧啧啧啧,要我说,根本就是块状脂肪,壮得连衣服都穿不上。” 他这些话充满了浓浓的嫉妒成分。 女人都喜欢肌肉男。哪怕你相貌一般,但只要脱掉上衣,露出如钢铁般的一块块肌肉,立刻就能成为所有女性目光的焦点。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新款《好了歌》还有另一种唱法。 男人都晓肌肉好,唯有锻炼做不到。别人早起我睡觉,蔬菜寡淡,红烧肉最妙。练杠铃的是煞笔,我爱薯片和汉堡。掀开衣服,你有腹肌,我是肚腩佬。 张艺轩的说笑之辞,猛然间,让虎平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新思路。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就凶手如何离开作案现场,曾经有过争执?” 张艺轩点点头:“当然记得。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共同看房:凶手使用了绳索之类的辅助工具。” “凶手没用绳子。否则他进入小区的时候,身上就应该背着一个包。”虎平涛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怀疑:“我反复看过那两段监控画面,他没带包。” 张艺轩注视着他,反问:“你认为凶手是以什么方式逃离作案现场?” “就地取材。”虎平涛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他用的是丝袜。这段时间我查过资料,无论包芯丝还是莱卡纤维,都具有很强的柔韧性。” “丝袜?” 张艺轩愣住了。 他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与虎平涛交锋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失控的心理。 无数画面如电流般从脑海中闪过,张艺轩忽然发现自己在“凶手如何离开”这个问题上,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思维误区。 耳边传来虎平涛的案情分析。 “不瞒你说,我买了几双丝袜,连裤的那种,打水手结,把两头栓紧,结成一条长绳,只要踩着中间打结的位置,再加上足够的技巧和腕力,从六楼滑下来完全不是问题,很安全。” 张艺轩眨了眨眼睛,思维和脸上的神情都有些茫然,望着虎平涛,目光难以置信:“你说的是真的?丝袜……啧啧啧啧,就你这体重,拴在楼上真的挣不断?” 虎平涛善意地笑了:“那玩意儿很牢……这样,路上找家女式内衣店,我买一双,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这话很暧昧,尤其是两个男人。如果有第三者在场,肯定会浮想联翩。 张艺轩问:“你确定?” 虎平涛的答复非常肯定:“如果你能用双手把一双丝袜从中间拉断,我请你吃大餐,随便点。” …… 回警局的路上,有一家招牌为“天使丽人”的女式内衣店。 虎平涛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下了车。 看着商家靠着店门摆在路边的巨幅内衣招牌,张艺轩觉得很尴尬,装作散步,不去看走进店内的虎平涛。直到后者买了东西出来,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张艺轩这才如蒙大赦,小跑着上了车子副驾驶位置。 看着虎平涛递过来一大包封面有性1感模特露着长腿的丝袜,张艺轩有些发呆。 “……你……你就这么买了?那店主没问你别的?”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男人买这种东西,不是被视作变态,就是正走在通往变态的进化道路上。 虎平涛目视正前方,拧转钥匙发动引擎,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问了。” 张艺轩忽然生出浓浓的八卦之心,还有本能的恶趣味:“你怎么回答的?” 他觉得这是一个充满颜色的故事,很滑稽的那种。 虎平涛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了他一眼:“我说这是替人代劳,帮别人买的。” 张艺轩下意识联想起之前在分局食堂一起吃过饭的苏小琳,点头道:“帮你女朋友买,是个不错的借口。” “没有啊!我没说是帮我女朋友。”虎平涛满脸无辜的表情:“我说是帮你买的。” 张艺轩的神情瞬间凝固。 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才压抑着怒火,低声嘶吼:“你干嘛要扯上我?” “你跟我是一个组的。再说了,我去买这种东西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难道我说买给自己穿啊?”虎平涛理所当然地回答。 张艺轩不再吭声。 他感觉掉进坑里,身上全是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 …… 古渡分局,刑警队办公室。 看着手持一双丝袜,如杀父仇人般狠狠撕扯的张艺轩,再看看站在旁边笑吟吟的虎平涛,王雄杰感觉这俩人之间肯定发生过情节复杂曲折的故事。 “小虎,你怎么确定凶手逃离现场用的是丝袜?”王雄杰嘴上问着,伸手从摆在桌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双未开封的,细细端详:“这牌子质量不错,我媳妇以前也买过。” “金昌小区所有住户,就没有这么一个魁梧彪悍的肌肉男。”虎平涛解释:“他在后期的监控画面也从未出现过,所以只可能是杀人行凶后从窗户离开了作案现场。丁哥在现场做尸检的时候,说过凶器可能是丝袜。我当时就怀疑凶手是连杀人带逃走都使用了同一种工具。” 张国威凑过来问:“小虎你的意思是,凶手用丝袜结成长绳,从窗户滑到楼下,然后点火,烧掉了作案工具?” 虎平涛拿起一双丝袜,拆开包装,用力拽了几下,从王雄杰那里借了打火机,从长袜边角点燃,只见火团猛然上蹿,短短几秒钟就变成一条燃烧的火龙,将整条丝袜彻底吞没。 唐元在旁边发出惊叹:“烧得真够快的。” 虎平涛指着扔在地上正在燃烧的丝袜:“这玩意儿是石油产品,主要材质是弹性纤维,属于工业化纤原料,燃点非常低,起火迅速,有很强的可燃性。一旦燃烧,立刻形成大面积蔓延。我算过,从一楼到六楼的长度,最多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全部烧光。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二十一幢六零一厨房排水管表面没有大面积的燃烧残痕。” 王雄杰神情凝重:“燃烧残留物还是应该有的。可我们在楼下马路上没有找到类似物质。” 虎平涛的回到符合逻辑:“那条马路上的清洁工很早就开始打扫。另外,凶手应该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他可能一直呆在楼下,收集了从空中飘落的燃烧残留物。” “我还有一个问题。”张国威蹙起眉头:“从六楼到一楼,长度有好几十米。这一双丝袜拉开了还得系上两头,剩下的部分就算韧性再好,也只有一米左右。凶手从哪儿搞到这么多的丝袜?”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虎平涛道:“由此可以确定,凶手与死者张红霞很熟,甚至很清楚张红霞衣橱里摆放的衣物数量。正因为如此,凶手才制定了周密的杀人计划,利用丝袜逃离作案现场。” 顾德伟很是惊讶地问:“用丝袜编成这么一条绳子,至少得好几十双啊!张红霞买那么多丝袜做什么?” 虎平涛解释:“她在企业工作,又是在职秘书,平时大部分时间呆在办公室。平时要求穿职业装,夏天基本上都是西装裙配高跟鞋。这样一来,丝袜损耗很大,一次性买几十双备用很正常。” 说着,虎平涛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关于女式服装的论坛页面:“我看过一些相关的评论,有人是这么说的:一个女人衣橱里如果没有一箱丝袜,就无法渡过一个浪漫温馨的夏天。” 顾德伟撇了撇嘴:“我认识的几个女人,从来就不穿裙子,只穿裤子。” 王雄杰满脸都是思索:“如果小虎的推论没有错,那就可以锁定凶手的身份。看来还得对凶案现场进行再次勘察……小顾,你再跑一趟,主要调查张红霞这几个月的网购清单,看看她都买过什么东西,尤其是丝袜。” 顾德伟心领神会:“头儿,你要确定发货和收货时间?” 王雄杰肯定地点点头:“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个肌肉男。” 唐元在旁边开玩笑道:“要我说,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女人假扮的?” 顾德伟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张红霞的亲友圈子里就没几个男性朋友。”唐元把双手一摊:“她的朋友绝大部分是女性。你再看看案发当晚的监控录像,那男的戴着口罩,还有墨镜和帽子,明摆着做足了准备,不想让人认出来。” 这话如电光火石般蹿过虎平涛的大脑。 他恍如梦醒,张口叫出声来:“……女扮男装……伪装……道具……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几个人纷纷看着他,就连张艺轩也扔掉手上正在撕扯的丝袜,走了过来。 王雄杰敏锐地问:“小虎,你想到什么了?” “不在场时间证明!”虎平涛神情激动:“王队,我们调查过的所有人不在场时间证明,只有王永昌是漏掉的。” 按照正常程序,张红霞亲友圈里所有人都做了不在场时间证明。 张父张母当晚跳健美操,十点多回家,有小区出入监控为证。 张红超当晚外出与朋友喝酒,有四个人证。 至于张红霞的同事,也各有证人,表明他们不在作案现场。 唯一例外的就是王永昌。 他自称那天下午在单位上画画,晚上回到宿舍休息。虽说理由很充分,却没有证明人。 王雄杰面露疑问:“小虎,就王永昌那体格,软绵绵的,别说是腹肌了,就连胸肌也看不出来啊!” 虎平涛连忙道:“肌肉是可以伪装的。” 王雄杰奇道:“怎么伪装?” “塑胶道具、肌肉型伪装服,还有自制的软质物都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7章 贫穷 虎平涛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刘得滑以前有部电影,叫《大块头有大智慧》。他当时扮演角色的时候,就是穿了一套硅胶服,在身上粘贴了大量的假肌肉。” 顾德伟听得频频点头:“那部电影我看过,影评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那种硅胶做的假肌肉粘起来很麻烦,穿戴要花很多时间。” “那是以前,现在的硅胶服有了很大改进。”虎平涛随手点开手机页面:“套宝和精东上都有,有充气和液体注入两种,这些比较廉价。当然也有贵的,两万多一套,那个就是实打实的软质物填充。” 这是个稀罕事物,王文雄接过虎平涛的手机,仔细地看着,发出赞叹:“这做工虽然粗糙了点儿,可要换了是晚上,光线暗淡,不凑到近处还真看不出来。” “要不是唐元提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虎平涛认真地说:“我之前一直在思考案发当晚前后两段视频的时间差。从小区入口到二十一幢单元门,前后也就一百多米,那个男人带着张红霞足足走了五分钟。中间这段时间他干什么去了?” 张艺轩带着郁闷的心情,闷闷不乐地说:“如果是王永昌乔装打扮,那就可以解释所有的问题————他平时很少锻炼,体型偏瘦,张红霞体重五十五公斤,个子又高,以王永昌的体格,根本背不动也扛不动,只能拖拖拉拉几乎是抱着走。可是这样做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所以他只能在进入小区的时候拼命装作正常搀扶。以他的体力,要做到这点很困难,所以挣扎着从小区门卫经过,来到背角的位置,他就必须停下来休息。这样一来,两段视频长达四分钟的间隔,也就顺理成章。” 感觉在案情分析上落了下风……偏偏他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虎平涛道:“他特别选择了半夜送张红霞回家,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小区保安。王永昌经常出入小区,门卫与他很熟,所以必须戴上口罩和墨镜,掩人耳目。” “更重要的是他有过表演经历。王永昌是个演艺迷,他外出采风的时候,好几次当做群众演员。他对硅胶道具应该很熟悉,无论粘贴还是穿戴都不难。” 这些理由足以使案件明朗化,张国威却觉得还有一个疑点很难解释:“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死者肚子里的孩子是王永昌的。虎毒不食子啊!综合各方面的调查材料,王永昌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要说他和张红霞之间有矛盾,这我信。可要说他因爱生恨,连自己的亲身孩子都不放过……这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 王雄杰快刀斩乱麻:“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其中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不管那么多了,现在集中力量查王永昌,查他的网购记录。硅胶服这玩意儿可不好买,至少我在省城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卖的。另外,小虎你带人负责布控,看情况抓人,随时与唐元那边联系,搜查他的宿舍。如果能找到硅胶服,那就是铁证。” …… 有了准确的查找方向,一切都变得顺利。 网监总队和电讯公司反馈的消息表明:王永昌曾于半年前从电商平台上购买过一套软质橡胶服。 这不是昂贵的硅胶制品,而是廉价的替换物。严格来说,相当于岛国动作片《女特工调查X集团系列》,很常见的黑色紧身衣。区别在于这种紧身衣表面有着一个个按照人体结构预制的插槽。比如胸肌,只要把网购橡胶套装对应的“胸肌一号、二号”两块软质物充气填充,涂抹粘胶,嵌入对应的插槽,穿在身上,并做稍微的适应性调整,哪怕是从小患有佝偻病或营养不良的枯柴瘦鬼,瞬间就能变成令无数人向往憧憬的肌霸型兄贵。 王雄杰立刻下达了抓捕令。 很少有人能在接受警方专业审讯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以谎言搪塞过去。 王永昌也不例外。 起初,他百般抵赖。 唐元带着人从他宿舍里搜出了那件橡胶服,加上案发当晚的小区监控视频,他再也无法维持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 我叫王永昌。 金沙江边的人都很穷。在我的记忆里,别说是我家了,整个村子都是穷人。 古话说得好: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这种兴趣爱好甚至一度超越了日常课程在学习中的重要性。我是比较幸运的,小学时候就遇到了一位来自东部发达地区的教育志愿者。她教会了我素描基础理论,还送给我人生中第一份礼物————一套二十四色的马利牌水粉颜料。 我一直认为,在艺术方面,个人天分很重要。 小学时代,我成了整个学校绘画最棒的学生。 毕业那年,小学老师离开大山,回到了她的城市。 临走前,她鼓励我:你是我见过画画最好的学生。坚持下去,你会成为世界级的艺术家。 小孩子都喜欢听类似的话,虽然只是凭空画大饼,可这样的空虚大饼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如此美味,也成为了我人生奋斗的第一针兴奋剂。 后来,我考上了县中。 学校太远了,我必须走二十多里的山路才能到校上课。除了住校,我别无选择。 上下学的时候乘公车?呵呵,这是一种奢侈的幻想。没去过我们村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山路崎岖”,生活在平原上的人对此无法理解。 我仍然喜欢画画。 我也逐渐明白,比起正常意义的上学念书,绘画必须付出的经济成本和代价极其昂贵。 单“颜料”一项,就是远远超过作业本、钢笔、墨水等学习用品的最重要消耗品之一。 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我背着箩筐在山里到处游走,疯狂寻找所有能卖钱的东西。 听过《采蘑菇的小姑娘》那首歌吗? 夏天,每逢雨季,山上的针松树下就会长出一窝窝的野生菌。牛肝菌、见手青、鸡枞、虎掌菌、猪拱菌、鸡油菌、干巴菌……真正是味道鲜美,可口又天然。 我却舍不得吃,全部送到集市上,买给那些专门收购野生菌的人。 就拿见手青来说,那些人给出来的收购价,只是每公斤几块钱。可他们把收来的菌子送到省城这样的大城市,转手就能卖几十块,甚至更多。 这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如果我和那些收菌子的人一样,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我就能来往于山村和城市之间,轻轻松松赚大笔的钱。 文人,尤其是搞艺术的文人,都他嘛的敝帚自珍。 “画画”与“绘画”是两种概念。前者只是自娱自乐,在纸上画着玩;后者才是专业,专指素描,还有色彩。 我上初二的时候就决定了一定要考艺术院校。 县城里虽然有美术补习班,却是要收钱的,而且很贵。 家里穷,爹娘整年在地里刨土坷垃,贫瘠的土地上只能种出玉米、土豆和辣椒,换季的时候再种点儿豌豆肥田,所有这些就是全家人的最重要经济来源。 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小时候我经常做梦,梦见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爹娘把家里的钱集中起来供我上学念书,我再也不用冒着酷暑在山里捡菌子,再也不用被野草也荆棘割伤皮肤,再也不用满身臭汗,像狗一样把采来的菌子送给那些收购者,任由他们挑挑拣拣,随意开价,用仨瓜俩枣的钱就能抢走我的辛劳所得。 是的……是抢,我一直这样认为。 别给我扯什么市场经济规律,他们就是一群手里挥舞着钞票,臭不要脸的强盗! 我不要什么弟弟妹妹,我痛恨我的父母。要不是他们生养了那么多孩子,家里的经济情况会好很多。国家明明制订了计划生育条例,他们为什么不遵守?为什么宁愿缴纳罚款也要生那么多? 如果他们把这些钱拿出来供养我,我就能找到很好的老师,生活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能想象吗,中考那年,因为填报志愿的事儿,我爹用绳子把我捆起来,狠狠揍了一顿————他要我考中专,因为毕业以后就能工作。可我的未来梦想是中央美术学院。那是全国所有美术生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其地位相当于文理生心目中的北大、清华。 那时候我就发誓: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城里,永远离开贫穷落后的小山村。 像我爹娘那种一辈子也没离开过村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米开朗琪罗、拉斐尔、莫奈、达芬奇这些伟大的名字。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梵高的一副《向日葵》价值上亿美元,不明白为什么毕加索的随便一张练习手稿会被顶级富豪当做珍品收藏,不明白艺术品行业在国外是如何的风生水起。 其实说起来挺可笑的,高中时代的我,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觉得张大千是个渣渣,齐白石不过是个手上能画几笔的木匠,还有李可染、徐悲鸿、傅抱石这些所谓的国内名家,充其量也就是三流画手。真正的艺术家都在国外,中国画永远不如油画。想要找到艺术的真谛,想要得到最好的发展,就必须出国。 这些话是我从县美术馆一个美术教员那里听到的。他当时开了一个美术培训班,我周末的时候会过去旁听,不给钱,站在门口观望的那种。在当时的我看来,他就是整个县里绘画水平最高的人。“承师者重其言”,何况他说的这些在我看来的确很有道理。 考上川美的那年,我跟家里闹翻了。 爹说了:画画的学校都是培养二混子,与其进去白白浪费钱,不如趁着现在退了。要么在县城找份工作,要么去外地打工。家里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要养活,要上学,我这个当哥的人得为此负责。 我当时回了一句:你自己生的孩子,凭什么要我来养? 我爹拎着斧头要砍我,我跑进猪圈扛起切猪草的铡刀,只要他敢轮起斧头,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直接像对付西瓜那样把他脑壳劈成两半。 如果不是我娘哭着喊着劝着,那天晚上肯定要闹出人命。 第二天,我离开家,去了川美。 我属于求生能力很强的那种人。我挨个从亲戚那里借到了第一学期的费用。开学第二个星期,我就勤工俭学,在附近餐馆里找了一份洗碗和配菜的工作。钱虽少,几百块,却攒得下来,把借的人情还上。 学校里的很多同学都在外面打工,但美术生的“打工”概念不同,有人卖画,有人在外面做雕塑,还有人给广告公司做设计……我跟一个学长的关系比较好,他带着我跑了几次画廊,专门做油画复制品。 不要误会,这个不是盗版,而是画廊出颜料和画框画布,给出样图,我按照比例临摹的那种。按画面大小不同,画一张能得五十至两百元。 那段日子我过的很苦,有好几个月都是两块钱过一天。每顿都是在食堂里买几个馒头,就着的咸菜,还有从舍友那里蹭来的茶叶,泡一缸子茶水。 我想出国。 国内真不是艺术家能呆的地方。艺术品消费市场是如此贫瘠,很少有人愿意买画。跑画廊的次数多了,老板跟我也很熟,有时候闲下来,也会约着我在附近吃点儿烧烤,喝瓶啤酒。他总是抱怨生意难做,利润薄。其实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就以我为例,我的穷爹娘还在为了吃饭发愁,就连城里的居民也没多富裕,有钱了第一选择不是买房就是买车,再不就是珠宝首饰,谁会想到把多余的钱用来买画? 为了圆我的出国梦,我拼命学英文。 大二的时候我就过了四级。 艺术生的文化成绩普遍不怎么样。我那次考试分数在班上排名第一,也因此引起了好几个女生的注意,再加上我专业成绩过硬,就连其他班的女生也对我表示好感。 那时候我很自豪,也很傲慢,也第一次产生了“所有人都不如我”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8章 天上掉下来的老婆 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们! 因为都长得不好看。 美术学院隔壁是音乐学院,还有舞蹈学院,那里才是美女如云。 我一直想找个学舞蹈的女朋友。 可惜,我看得上她们,她们却看不上我。 网上有过传说:只要开着豪车,停在音乐学院和舞蹈学院外面,车顶放瓶矿泉水,就会有漂亮女孩主动过来找车主搭讪。 这传说我不知道真假,可我上学的时候,的确见过很多漂亮女孩每天都有人开车接送。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有钱人为所欲为,我这种穷鬼却连吃饭的钱都得精打细算。 残酷的现实告诉我,理想是漂浮在高空的美丽光环,可望而不可及。吃喝拉撒,哪怕是最低标准每天三个馒头,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少一分都不行。 毕业那年,我选择了考群艺馆。 这好歹是个有编制的位置,收入也不算低。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这份工作,主要是时间多,可以自由创作。 平心而论,单位领导待我不错,经常给我外出采风的机会,费用报销也只是粗审就批了。我也投桃报李,省里每年的艺术文化比赛我都报名,也都凭实力拿奖。参加工作三年,我成了馆里的重要人物,不可替代的那种。 还是那句话:有才能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时候年轻气盛,我的确有些飘了。 当时领导认为我年轻有为,英文又好,是难得的人才,特意给了培训学习的机会,还让我入党,都被我拒绝了。 说实话,当初的我看不上这些东西。理想……呵呵,我的理想是出国,是为了在充满艺术细胞的土地上尽情发挥。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现在的这份工作。所以什么培训学习以后升职,还是入党,统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何况当时的升职在我看来毫无意义。那时候还有“股级干部”的说法,在单位当个小头头真的算不了什么,如果直接给个正科,也许我会心动。可区区一个科室副职,无职有权的那种,月工资也就多个一百来块钱,有什么意思? 领导对我印象很不错,一直劝我要认真踏实,工作要从头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只要做出更好的成绩,升职绝对不成问题。 人就这样,一旦错过机会,就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我不要,其他人就上去了,取而代之。 我愈发愤怒。 那些取代者还不如我,凭什么? 在你们看来这显然是一种该死的病态心理。可那时候我可不这样看,我只知道那些人占据,甚至应该说是“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这是专属于我的傲慢。 不是我不要的东西就能给别人,就算我不要了也必须扔进垃圾堆。既然领导选择我担任那个职位,就算我当时拒绝,难道不应该如刘备对待诸葛亮那样三顾茅庐?只有这样才是对待人才应有的态度! 我很恼火,于是扔下手上的所有工作,跟上面要了个外出采风的名额,在外面疯跑了好几个月。 就是那段时间,我在黎江接触到了张一谋的剧组,当了一个多月的群众演员。 我演戏是玩票性质,纯粹好奇,也有点儿想要沾染张国师“仙气”的想法。 看看人家王抱墙,以前也是普通群演,结果一夜之间鲤鱼跳龙门,变成了知名影星。 为毛我不能复制他的遭遇? 我会的东西比他多,我的综合能力比他强。既然在单位上混不下去,为什么不能另寻出路,明星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接触到了橡胶服和影视化妆。 国外的丧尸片你们看过!《生化危机》《死亡航班》《逃亡僵尸岛》《活死人之夜》,那些可怕恶心的撕咬伤口其实都是化妆效果。做法很简单:主料是市面上随处都能买到的白乳胶,按比例掺入一定数量的面粉,用水调和,对比角色皮肤,加入颜料,做成厚度约为一厘米的假肤质。表面用刀子割开,做成伤口撕裂效果,内层用颜色勾描,趁着半干贴在演员身上,要多真就有多真,比模拟特效还好。 扯远了,还是说说张红霞! 我和她是朋友介绍认识的。那是个热心人,说是认识一个挺不错的女孩,看我也是单身,就约着双方撮合一下。 我对张红霞的印象一般。可能是当年在学校里看得美女太多,已经产生了免疫力,我觉得她长得也就那样,没有一眼扫过去惊艳的感觉,顶多是身材不错,人比较开朗而已。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吃饭的时候一直找机会给我敬酒。我应付着随便喝了两杯,就不再理会。 男人嘛,该傲慢的时候一定要傲慢。 何况张红霞的学历没我高,我对她真是没什么兴趣。 看在朋友介绍的份上,我给了她电话号码。 第二天,张红霞主动约我。当时我没多想,以为朋友也在,去了以后才知道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那天吃的火锅,我起初不明白大热天的干嘛要吃这个? 位置选在餐厅角落里的包厢,她紧挨着我坐,上菜加菜都是她在忙活。那天她穿了一件低胸的开领衫,裙子也很短,举手抬足总是用胳膊肘擦碰……就算是傻瓜也明白她的想法。 她一直说对我有好感,一个劲儿地夸我。 她还是很会说话的,没有直言“你做我男朋友”。 吃完饭,她约我看电影。 那是一家位置很偏,还设有双人座的老电影院。 她主动靠着我,双手抱着我的腰。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人家主动送上门,我也没有装逼不吃的道理。 搂着、亲着、抱着……反正除了没脱衣服,男女之间该有的都有了。 看完电影,她让我送她回家,也就是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 她说她没跟父母一块儿住,那里是她的房子。 当时我没在意,也没想那么多。 十一点多了,一个女的主动提出要你送她回家,到了单元门口还让继续送上楼,又说“进去喝杯茶再走”之类的话……这种糖衣炮弹,我自然是乐得消受。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上次吃饭的时候就看中我了,我是她这辈子的丈夫人选。 一听这话,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原本以为她是个很开放的女人,睡了也就睡了,一夜之情,各取所需,天亮以后大家互相说“拜拜”,你不麻烦你。我也不会打扰你生活的那种。 没想到是块牛皮胶,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么热的天气还要吃火锅,原来是为了借着温度“熬胶”,现在把我粘得牢牢的,甩都甩不掉。 我压根儿没想过要跟张红霞之间有发展,更没想过要娶她做老婆。而且她不是第一次,无论动作还是经验都比我丰富得多。我当时就感觉不妙,连忙穿上衣服想走,却被她一把抓住,威胁说:她昨天夜里趁我睡着,用手机拍了我光着身子的照片。要是我敢拍屁股走人,她立马去我单位,把照片交给我领导。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穿,赤1果果地站在我面前。 我感觉天一下子塌了。 虽然我对这份工作不屑一顾,可那只是表面态度。如果因此被单位开除,我靠什么生活?在理想和现实面前,当然是后者更重要。 当时我就想宰了她,可我没那个胆子。 我觉得这是个局,我掉坑里了。张红霞显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她找上我肯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迫切想找个下家,找个接盘侠。天知道她跟多少男人有过来往,看她当时的动作,还有说的那些话,估计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她说:“你要走就走!别怪我没提醒你,只要出了这道门,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哪敢走啊! 张红霞还是很懂男人心思的。她一边威胁,一边钻进我怀里连声哀求,说什么“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我了,为了留住我的心,迫不得已才这样做。只要我答应跟她结婚,就删掉照片。” 那天她在家里做了饭,我跟她一块儿吃。 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 她让我写了一份保证书:做她男朋友,两个人先处着,然后结婚。 回到单位,我感觉就像做了个噩梦。 第二天,张红霞来单位找我。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带了一个很大的保温桶,里面装着鸡汤。 同事们都说我有福气,认识了如此体贴的女朋友。 从那天起,她一有空就来我单位,不是送吃的,就是下班一起吃饭。 随着我接触到她的朋友圈,还有她自己坦白,逐渐知道了她的过去。 她曾经有过很多男朋友,本地的还有外地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三十个。 张红霞以前做过很多工作:广告公司、导游、产品代理、业务员……那时候年轻没见识,她被男人骗过,做了几次那种事,那些男人就先关机后销号码彻底消失。张红霞后来就脚踩几只船,同时寻找对她最合适的人。 她直言不讳:一直想找个在正规单位工作的男人结婚。看来看去,我是最合适,也是最好的一个。 以前的那些男人,她不再来往。张红霞当着我的面,把手机里所有的相关信息删除。虽然我不知道真假,可她的这种态度和做法让我感觉很舒服,也真正开始接受她。 从那天开始,她每次外出吃饭,都要给我打电话,说明参加饭局的人数,然后发位置给我。 如果是避不开的酒局,就让我过去接她。 平心而论,她对我很不错。 嘘寒问暖,经常给我买衣服,甚至问我“钱够不够花?” 如果我说不够,她就给我发红包,每次五百。 其实我这人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虽然与张红霞之间的关系很特别,被人设计的成分多于我自愿,可相处了半年多,她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对女人是否第一次不是很看重,再就是年龄大了,不像以前那么冲动随意,何况她来单位的次数也多,连领导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女朋友。 她家里人对我也不错,经常过去吃饭,她爸爸很看中我,一直认为张红霞找到我是“高配”,口口声声说我是高级知识分子,这门亲事让他们家增光添彩。 她弟弟不喜欢我。那小子被老两口宠坏了,我知道张红霞经常给她弟弟零花钱,可这不关我的事,不好管。 处久了,很多东西就变得自然。 我再也没提曾经被她威胁的那件事,我开始管她叫“老婆”,她也管我叫“老公”。再后来,她给了我一套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的钥匙,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过去,两个人一起做饭吃。 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她为什么对张红超如此宠溺? 我们已经谈婚论嫁了,我也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 这消息对我来说是忧喜交加。 高兴自不用说,所有当爹的男人都会这样想。 担忧也很正常……我知道我的缺点,性格懒散,志大才疏。 别笑话我,毕业这么多年,经历等同于经验。 生活磨人,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什么世间罕有的天才,也不是等肩于米开朗琪罗的艺术大师。我就是一俗人,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为了衣食温饱而工作的普通人。 还是只有接受过社会毒打才能接受现实啊!如果现在领导给我一个类似当年的提拔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尊严和理想算个屁,心甘情愿做一条舔狗,得到好处才是真。 虽然我的外表仍然桀骜不驯,可心里早已不再是那个傲慢的男人。 我一直住在单位宿舍,是为了省钱。 这些年我存了三十来万,足够当做首付,在市区买一套房子。加上单位给的公积金,月供也不成问题。 结婚,马上面临生子,没钱没房子可不行。 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为了张红霞这个对我很好的女人,我决定放弃理想,踏踏实实安于现状,好好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9章 女人,想法很多 关于结婚,我们商讨过很多次。 我一直告诉她我没钱,如果结婚的话,只能用她金昌小区的这套房子做新房。 张红霞答应了。 是的,我的确找她借过五万块钱。 那是我故意装出来的。 我告诉她:我在外面开销大,迫不得已从X呗上借了高利贷。为了让她相信,我的确在手机贷款上操作过,还把借款记录给她看了。 这是我对她的试探,同时我也的确需要这笔钱。 我在市区看中一套房子,九十多平米,首付三十六万。我打算瞒着她悄悄把购房手续办了,公积金贷款每月还四千多,这笔钱我独立承担,等到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那天,我再告诉她,给她个惊喜。 第二个星期,张红超到单位上找我。 他张口就让我把那五万块钱交出来,说这是张红霞为他准备买房子的钱。 我一下子懵了。 打电话给张红霞,三个人约了面谈。她这才告诉我:她爸妈商量好了,老两口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因为地处市中心,价格较高,打算卖出去,用这笔钱在新城区买一套大房子,留给她弟弟张红超做婚房,然后老两口跟他们一块儿住,以后也方便带孩子。 我当时就对这说法表示怀疑:虽然新旧城区两边房屋区别很大,却没有达到几十平米老房子卖掉就能买一套上百平米新房的程度。 张红霞说,中间的差价她来补。 我说这怎么可能,两者之间差着好几十万,而且她也没有存款。 张红超在旁边直嚷嚷:我要想娶他姐姐,至少得拿出三十万做彩礼。这还是在五万块之外的。 彩礼? 张红霞以前从未提过这些事。 我当时就火了,带着姐弟俩找到老两口,当面印证。 张红霞她母亲翻脸不认人,直接给了我两个条件。 第一:入赘他们家,婚后就跟他们住在一起,腾出金昌小区的房子给张红超。如果接受这个条件,彩礼只收十万块。 第二:可以不入赘,但要三十万彩礼。结婚的时候还得另给一万八的红包。 我当时就问:“凭什么?” 她母亲却告诉我:跟她女儿处了这么久,现在谈婚论嫁了,凡事都有个规矩,彩礼绝对不能少。 她父亲在旁边没表态,只说是“给彩礼也是为了你们好”。 事情变得太快了,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星期,感觉就判若两人。 我赶着去老两口家里,也是气昏了头,现场听了张红霞母亲提的两个要求,我冷静下来,问张红霞:“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你究竟想干什么?” 张红超在旁边冷言冷语:“姐,跟他摊牌,让他自己选。” 张红霞知道我的脾气,她让她父母和弟弟先出去,留下我俩,把事情前后说了个清楚。 两个多月前,因为生意上的来往,张红霞单位接触到一家新客户。她负责文案兼谈判,后来发现对方谈判团队的一名重要成员,竟然是多年前分手的男友。 那男的现在颇有身家,见面后很激动,约了张红霞吃饭。 张红霞认识我以后,就删掉了手机上的以往信息,还把很多人的电话号码设置为黑名单。 她当时的确是铁了心要跟我一起过,决定放弃以前,重新开始。 前男友打不通她的电话,再加上工作的缘故去了外地,时间久了,也就算了。 这次偶遇,让他决定重新追求,重新开始。 张红霞没答应,也没有给他电话号码,更没有添加微信。 前男友不肯放弃,趁着两边谈判的时候,每天送花,私下约了吃饭。 两个人都没有声张。 前男友是出于谈判考虑,避免公司方面知道以后产生误会。 张红霞有心拒绝,也怕消息传到我耳朵里。 有天晚上,那男的以“公事”的名义约饭,她去了才发现只有对方一个人,想要离开,却已经上菜,又不好不给前男友面子,于是坐下来吃饭,喝了些酒。张红霞心虚,那天晚上没给我打电话,也没发信息。后来那男的一直劝酒,喝多了,说是送她回家,结果两个人去了酒店。 她旧情复燃,却还没有达到完全能把我舍弃的程度。 问题是她的前男友从那以后就死缠烂打,趁着那几天谈判,一直对她求婚,甚至跪下来说:当年离开是个错误,请求她原谅之类的话。 那男的很有钱,名下有好几套房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甩出我好几条街。 张红霞一直没有答应。 她前男友找到了张红超。 当年他们俩就认识。那男的对张红超说了这些事,直言:只要张红超帮忙搞定张红霞,就给他一套房子结婚。 我相信那男的的确想要与张红霞结婚,毕竟他们有过一段感情。相比之下,我就是个外来的插足者……可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对张红霞的态度也从拒绝变成了接受。现在我打算结婚,他却横插一脚,这算什么事儿啊? 张红霞对张红超这个弟弟很是溺爱。她每个月都要给他一些钱,数目还挺大。其实张红超对我一直怀有敌意,他认为张红霞认识我之后,就减少了每个月给他的钱,是因为在我身上开支过大。而且我们结婚以后这笔钱说不定就没了,毕竟我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需要照顾,无法继续供养他这个闲人。 张红超把老两口拉了进来。 他在家里说话很有分量,毕竟是张家的儿子,在老人心里的地位远远超过张红霞这个姐姐。老两口虽然之前答应过我们的婚事,却拗不过张红超,心里多多少少也存了贪财的念头,于是那段时间每天都打电话叫张红霞回家吃饭,三个人轮番劝说,张红霞也逐渐改变了想法。 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像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定好了计划:以彩礼的名义,逼我就范,这是其一。 我一直瞒着张红霞,她不知道我有这笔存款。三十万已经是很大的数目,再多就说不过去,也会产生反效果。 如果我到处借钱拿出了这笔款子,张红霞就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以打掉孩子作为分手筹码。 怀孕时间虽短,可我的种种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我对这孩子无比看重,如果我愿意分手,她就把孩子生下来给我,然后与那个男人结婚。 呵呵,很奇葩不是吗? 当时我听到她说的这些,也怔住了。说实话爱情故事我看过,也听过很多。可是像她前男友这种不计过程只要结果,就算她怀了别人孩子生下来送出去,铁了心也要跟她结婚的做法,我还是头一次撞见。 我一度认为张红霞是在撒谎,是为了掩盖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 后来的事情告诉我,我还是太天真了。 哪有什么为了爱情宁愿让她生下孩子送给我的荒谬故事。 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的。 之所以说出那种话,只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彻底断绝对她的任何想法。 没有钱,没有房子,分手就分手。 只要把我糊弄过去,她转身就会去医院做人流引产。 之所以没有趁早做手术,是因为正处于谈判时期,她不想为了这个影响工作。 总之一句话,无论怎么说,都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永远离开。 无论张家还是张红霞自己,都没有对外宣扬。 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张红霞跟我好了那么多年,她单位上所有同事都知道我们谈婚论嫁,到了这种时候,突然换了新郎……呵呵,人活着,需要一张脸面,这是底线。 她需要时间对此进行冷处理,逐渐让她前男友走进生活。如果处理不好,只会给她带来负面结果。 她已经不是很多年前那个做事不计后果的小女孩。 那天听完她说的话,我就问了一句:“你已经想好了?” 她沉默了很久,点点头。 这就足够了。 我离开的时候,张家两个老杂种一直在笑。她母亲很张狂,眼睛里全是嘲讽。她父亲脸上略有歉意,表情却如释重负。 她弟弟张红超最可恨。说什么:“没钱就别打着娶我姐姐的念头。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几十岁的人了连套房子都没有,哪个女的眼睛瞎了才会跟你过日子。” 我当时就想冲进厨房,抡起菜刀砍死他们全家。 我知道杀人犯法,于是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们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一个一个来,像宰猪那样。 没人可以侮辱我。 毕竟我和张红霞相处时间很长,她在这件事情上有些过意不去。之后,连续好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是约着吃饭,出来见个面,她好好解释,顺便道歉。 呵呵,哄鬼呢! 她明明是怕我跑到她单位上闹事,让所有人知道她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如果我把这事闹大,她非但在公司里颜面扫地,说不定还会影响两边合作,到时候生意谈不成,她也下不了台。 张红霞这个人我很清楚,脸面什么的其实不算很重要。她当年倒贴着也要追我,现在就算名声上有失分,对她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到了她这个年龄,结婚成为首要选择。 毫无疑问,我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 问题是,出现了一个比我更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生活与爱情区别很大,油盐柴米比浪漫更重要。 如果她知道我有三十多万存款,她很大概率不会接受前男友的追求。 正因为她知道我在单位上住宿舍吃食堂,这才动了心。 那个男人比我有钱,嫌贫爱富很正常。 何况张家最看重的就是张红超。为了她弟弟,她愿意永远养着那个窝囊废。 然而万事不可能重来,我也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个测试的机会,看穿看懂我在他们一家人心中的地位。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银行里有笔存款。 我不会让她好过。 去单位闹事之类的做法很没意思。报仇雪恨的最好方法就是杀人。 我做了个名单:张红霞、她母亲、她父亲、她的前男友。 这四个人必须在两年内全部杀光。 我会留着张红超,十几二十年以后再慢慢动手。 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窝囊废,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父母亲人死绝,这种人只会坐吃山空。等到把家产挥霍一空,自然会有人帮我让他接受社会毒打。 到时候,他就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之所以把张红霞排在必死的第一顺位,是因为她最容易杀,由此产生的效果也最好。 她一死,就没了所谓的结婚。 张家老两口梦想中的金龟婿不可能上门,张红超心念不已的房子就化为泡影。 让这帮混蛋哭! 让他们痛苦! 哈哈哈哈,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张红霞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出来面谈,我一直回复她:心情不好,明天再说。 明日复明日,一直拖下去,这样会让她产生越来越强的愧疚心理。 不就是吃个饭而已,时间由我控制。 三唑仑现在是管控药物,以前却很容易弄到。早年的时候,舞厅酒里经常有人嗑这个玩,我就买了一些。这东西不贵,几十块一瓶,一片下去当场见效。 那天,她约我吃饭,我同意了。 地点我定在城市北郊的一个鱼庄。那地方以前我们去过,我谎称味道不错,我们俩早年时候也经常过去,念旧情,她同意了,按约到达。 她一直在道歉,我心里冷笑不已,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我故意吃的很慢,要了个大瓶的“江小白”,慢慢地喝着。 张红霞警惕性很高,她不肯喝啤酒,也不喝任何含酒精的饮料,另外要了一罐椰子汁,确定封口没有问题,她自己打开,小口抿着。 我一直举杯敬酒,她都是用椰子汁代替。 火腿和鱼都很咸,吃了口渴,赶水。 我知道她不能吃辣,趁着她上卫生间的时候,让服务员在锅里加了辣汤。 那天晚上她连喝了四罐椰子汁。 喝到最后一罐的时候,饭差不多已经吃完。她喝多了饮料,第二次上厕所,我抓住机会,把事先碾成粉末的三唑仑掺进开了封的椰汁罐子。 (谢谢北风王的打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0章 结案 我自己试过,这种药粉异味非常小,难以察觉。 从洗手间回来,我又连续敬了两次酒,她毫无防备喝了下去,很快就晕倒在座位上,人事不省。 趁着四下无人,我扳开她的嘴,用吸管给她灌了些白酒,然后把喝剩的酒倒进汤锅,留下空瓶。 包间的位置很隐蔽,我提前出去结账,扶着张红霞离开的时候,服务员没有怀疑。 喝多的人都这样,很正常。 我随身带着装有橡胶服和各种物件的包,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我戴着墨镜,还有帽子,抱着张红霞做后排,嘴里一直说着“老婆你喝多了”之类的话,司机没有怀疑。 出租车到了东郊,我们下了车。 那里远离闹市,很偏僻,以前我写生的时候经常去,知道距离路边有个废弃的旧砖窑。我用事先准备好的报纸铺在地上,药效很强,她一直昏睡不醒。我在砖窑里脱掉衣服,换上橡胶服,插上软质块,外面套了一件薄T恤。 化妆一定要仔细。我对照着镜子,在脸上粘了络腮胡,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这才抱着张红霞来到路上,重新打车回到城里。 我没敢直接让司机把我们送到金昌小区,连续换了三次车,每次都是不同的下车点。到了换第四次车的时候,才到了她住的地方。 我用的是现金,没用微信支付。 那时候已经半夜了。 我在外面戴上口罩,刷了她的门禁卡。我经常过来,知道门卫这个时间已经睡了。如果不特意敲门塞钱,保安不会起来查看。 乔装打扮是为了避开监控。小区我很熟,有摄像头的位置我都很清楚。进大门的时候我没有减速,抱着她一直往前走。可她太重了,中途我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好不容易上了楼,沿途没有遇到任何人。 我把张红霞放在床上,脱掉橡胶服。 我特意从卫生间里拿了拖把,清理地面,没有留下脚印。 我全程都戴着手套,这样才不会留下指纹。 这都是从侦探小说里学到的经验。 张红霞公司上班,大多数时候都穿短裙,穿裙子必配丝袜。她是个注重外表的人,经常从网上批量购买,每次都是五十双。 六零一外面是马路,位置僻静,半夜基本上没人从那里过。 用丝袜勒住她脖子的时候,我有些心软。 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我杀过鸡,杀过兔子,还跟着大人在山里用火枪打麂子,过年杀猪我也帮着打过下手。 可这毕竟是杀人啊! 我的手有些发抖。 要说对她没有感情是假话。尽管当时她耍手段威胁我跟她在一起,可都是过去的事情。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她还怀了我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当时眼睛就红了。 她亲口告诉我,跟前男友去了酒店。 码的,谁能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种? 男人就是要心狠手辣。 我用丝袜足足勒了她十多分钟,直到她歪着身子,脑袋垂了下来。 我从她衣柜里翻出所有丝袜,拆开包装,一条一条结起来,做成一条很长的绳子。 包装纸袋我装进背包,打点好一切,确认没有留下痕迹,这才走进厨房,推开窗户,把丝袜挂在排水管的接口位置,从那里滑到楼下。 夜里很黑,没人从那里过。我用打火机点燃丝袜,火苗一下子蹿了上去。 我一直等到丝袜烧光,捡起很多飘落的灰,这才背着包离开。 其实我想过把屋子翻乱,故意制造出盗窃杀人的假象。可那样一来肯定会产生更多的痕迹,说不定还会在我不注意的情况下留下指纹和脚印。再就是当时已经很晚了,大半夜的翻东西动静很大,如果惊扰了隔壁邻居,因为噪音打电话报警投诉,就真正是得不偿失。 张红霞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还是死了好。我之所以杀了她,不是因爱生恨,是因为她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无视我的感受。说起来都是钱闹的,如果我比那个男人有钱,如果我在城里有一套房子,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弟弟张红超就是个吸血鬼,从学校毕业就没想过要出去工作,也从未想过要挣钱养活自己。说起来还是张家老两口重男轻女,张红霞这些年的工资收入有一半都花在她弟弟身上。,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一百万,也有七、八十万了。这么多钱要是用来创业,张红超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他就是懒,宁愿呆在家里玩电脑打游戏,也不愿意出门。 张红霞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张红超才会难过,才会痛苦。因为最大的经济来源断了,以后再没人会一个月给他几千块的零花钱,张家老两口那点儿退休金只够买药,。你别看他俩口口声声儿子长,儿子短的,那是因为有张红霞在,经济上能维持,所以对张红超就很宽容,在外出工作的问题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哈哈哈哈!现在张红霞死了,我看他们怎么办! 张红超心念不已的房子没了,他还结个屁的婚。 最能挣钱的女儿没了,张家老两口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白白把儿子当猪养。张红超没钱就只能找爹妈要,他们肯定会吵架,而且还是每天不断……我现在就可以撂下这句话:张家完了,所有人都完了。还有,张红超跟他父母之间的关系,从此以后肯定是不死不休。 我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警察同志你们看着,张红超肯定会为了钱的问题杀了老两口。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 …… 下雨了。 虎平涛推开审讯室的房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仰头看着从天空中洒落的雨点,感受着空气中的湿凉。 张文轩也离开了审讯室,走到虎平涛旁边站定。他注视着细密的雨幕,感慨地说:“三天了,这场雨总算下来了。” 三天前,天气预报就说有雨,而且还是降水量颇大的“小到中雨”。 到今天早上为止,省城的天空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虎平涛讥讽地笑道:“气象局那帮人都是骗子。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天都看天气预报,说是有雨的时候就带上雨具。结果百分之九十的预报都不准,说是下雨却出太阳,说是晴天反倒有雨。” 张艺轩侧转身子,注视着他:“你觉得王永昌有没有撒谎?” 虎平涛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杀人动机。”张艺轩道:“他的性格很自傲。从交代的这些问题来看,王永昌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关于他和张红霞之间的相识与恋爱,我认为没那么简单,恐怕当初根本不是他被张红霞设计,灌醉了发生关系,再用手机拍照威胁。” 虎平涛看了张艺轩几秒钟,忽然笑了。 “你这个人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虎平涛抬手虚点了一下对面,叹道:“你有很强的表现欲望,这是好事,但得看场合,还有具体的问题。身为警察,侦破案件是我们的职责。这案子已经破了,王永昌交代的犯罪事实与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杀人理由和动机也很充分,其实……” 张艺轩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问:“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到此为止?” 虎平涛转换了一下语气:“细节问题当然还有待挖掘,但就案情主要脉络来看,已经很清楚,不会有太大的起伏,也不会有额外的出入。” 张艺轩神情微冷:“你好像很同情王永昌?” “是的。”虎平涛没有否认:“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手,也没有人愿意对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的女友举起屠刀。愤怒、仇恨、狂暴、厌憎、贪婪……任何一种情绪都会成为犯罪导火索。我们是警察,也是案件的旁观者。我很庆幸能及时侦破这个案子,假如迁延时日,王永昌就真正变成了杀人狂,到时候死在他手上的人会更多。” “我对他的同情,仅限于环境对他的不公。如果他的家庭能富裕一些,给他更好的学习条件,王永昌肯定会取得比现在更大的成就。” “他也不会与张红霞之间产生交集,更不会因为钱的问题被羞辱,怒而杀人。” “很多事情从源头开始就注定了是个悲剧。谁也买不到后悔药,谁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们也一样,所以才有了警察这种犯罪进行打击遏制,同时也包括修正与防止的职业。” 张艺轩用冷厉的眼睛盯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他目光中的冰冷逐渐软化,脸颊上的肌肉微抽着,露出苦笑。 “你还真是能说会道,怪不得王队说你是个人才。”这句话,张艺轩说的极不情愿,却毕竟是说了。 虎平涛笑着主动伸出右手:“我们是同事,不是敌人。” 张艺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握住这只伸到面前的手,发出长长的叹息:“我是真想好好和你较量着看看,没想到是我输了。” 虎平涛发出爽朗的大笑:“这只是第一次,以后机会多着呢!” 张艺轩也点头笑道:“你这家伙……我有种感觉:我们要么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要么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虎平涛道:“这案子差不多结束了,王队会给我们几天休息。找个地方,咱俩好好喝几杯。男人嘛,必须喝酒,才能是朋友。” 雨停了。 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 下午,王雄杰拿着整理好的案情报告,风风火火闯进熊杰的办公室。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份报告,熊杰愣住了。 他随手翻看,一页页地看着,头也不抬地问:“案子破了?” “破了!”王雄杰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明显带着侦破后的喜悦和满足。 “这才几天功夫,挺快的啊!”熊杰连忙翻到文件首页,特意看了一下案发时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惊叹:“只用四天时间,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天半。你们刑侦队效率很高啊!” 王雄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嘴都笑歪了。不过他这个人与缉毒队长雷跃最大的区别,就是懂得见好就收,也很照顾对方的感受和面子。 “哪里哪里,如果没有熊局您的英明领导和指挥,这案子就算再拖个把月也不会有进展。” 口头上的马屁,王雄杰使劲儿拍,反正不要成本也不花钱。他冲着熊杰翘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只要有熊局您这尊大神坐镇,就什么案子都能破,谁也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熊杰没理他,自顾看着案情报告,直到把文件看完,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你小子,嘴上说得跟朵花似的,背地里肯定没少骂我。” “哪能呢!”王雄杰连忙辩解:“骂谁也不能骂熊局您啊!” “得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是你的领导,这没得说。可要说是我指挥你破案,那就纯粹扯淡。放心!这案子是你们刑侦大队的功劳,谁也抢不了。” 熊杰给了王雄杰一颗定心丸:“话又说回来,金昌小区这个案子影响很恶劣,市局那边压力很大,主要是群众舆论。你可别小看这个,现在境外势力和宣传机构只要抓住机会,就不遗余力的对我们进行抹黑。还有就是咱们省城今年创文,如果这类案件挤压不破,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肯定的啊!”王雄杰又是一顿口头马屁奉上:“还是熊局您高瞻远瞩,刑侦队的兄弟们才能为了构建和谐社会两肋插刀。您看我们都忙了这么多天,晚上这顿是不是该熊局您请客?龙肝凤髓什么的咱就不吃了,每人整碗鱼翅漱漱口?” 熊杰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拍了一下毫无防备的王雄杰脑门,又气又笑:“好你个王雄杰,打秋风打到我这儿来了,还鱼翅呢……就我那点儿工资,被你三整两整,这个月我还过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1章 我要睡觉 王雄杰嘻嘻哈哈地说:“熊局,这案子上面盯得紧,而且还是限期破案。这才四天时间,我们就搞定了,兄弟们很辛苦,累啊!”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熊杰没好气了瞟了他一样,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啪”的甩在桌上:“自己看看。” 这是一份请功报告。 “你以为我对你们的事儿不上心?”熊杰瞪了一眼王雄杰:“报告早就写好了,只要你们能在一周内破了这个案子,我就给你们申请集体嘉奖,表现突出的个人另有三等功。说起来,你小子是赶上了好时候。要不是金昌小区的居民投诉,今年又赶着创文,上面要求在短时间内破案,消除社会影响,只是一起命案,就能给你们刑侦队带来这么大的荣誉?” “谢谢熊局,这顿饭该我请!”王雄杰迅速翻看文件,眉开眼笑:“等会我先去食堂占位子,今天的晚饭我买单,熊局您早点儿来,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别给我省钱。” 食堂是工作餐。 熊杰捂着脸,哭笑不得。 有这么个奇葩下属也是难得,不过王雄杰就是嘴上话多,没有恶意。 “好了好了,你那张嘴啊!”熊杰敲了敲桌子,命令道:“给我坐下,说说这案子的细节。” 纸面记录很呆板,远不如王雄杰说出来的生动。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熊杰微微有些动容:“你是说,虎平涛在破获案件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能在这么几天时间内就破了这案子,小虎至少有一半的功劳。”王雄杰道:“我可没瞎说。熊局您可以到刑侦队走走,随便一问就知道了。小虎观察力敏锐,做事也很仔细。第一次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他就发现罪犯的逃离现场使用了丝袜。还有罪犯作案时用于伪装的橡胶服,也是他提出的重要线索之一。” 熊杰频频点头:“我听说,刚分来的小张,张艺轩,好像跟小虎闹的很不愉快?” “张艺轩心气高。这不奇怪,年轻人嘛,要没点傲慢就对不起他们的年龄了。张艺轩这人也不是您想的那种类型,有才华,持才而骄,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他的确针对过小虎,所以我故意把他们俩安排在一块儿。” 熊杰笑了:“这样会不会太过儿戏了?针尖对麦芒,还不得打起来?” “就是要让他们俩打一架才好!”王雄杰对此深有体会:“不打不相识,咱们警队有很多人都是从互相看不顺眼,最后变成了铁哥们,铁搭档。这跟找女朋友是一个道理:相处机会多了,才能加深了解。” 熊杰大笑:“你小子这歪理一套一套的。” 王雄杰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来自生活的实践经验。” 熊杰笑道:“行了,就照你这份案情报告,刑侦队集体嘉奖,虎平涛个人记三等功,就这么往上面报!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虎这个三等功的确该给了。去年他在耳原路派出所干得不错,又是抓通缉犯,又是帮着雷跃查获巨额毒资,如果不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只是辅警,早该立功受奖了。” 王雄杰脸上露出老鼠般狡猾且猥琐的笑:“熊局,您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小虎的确很优秀。连您都说了,今年市里创文,局里得承受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尤其是社会治安,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关注焦点……要我说,您就把虎平涛放在我们刑警队得了。这样一来多省事,您也放心不是?” 熊杰合起手上的文件夹,对王雄杰的这番表演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家伙,真正是属貔貅的,时刻不忘给你自己拉人。虎平涛的事我也没办法。你、雷跃、廖秋都想要他,每次说起这个我就头疼。上次我把分配权给了你们,让你们几个自己解决,酒桌上争胜负,你倒好,一杯就醉了。” 王雄杰眼角抽搐了一下,强笑着说:“我酒量一般,所以只能求熊局您高抬贵手,把小虎留给我!” “这事免谈!”熊杰直接把王雄杰后面的话彻底封住:“我老了,怕死,打不过廖秋,更打不过雷跃。王雄杰,王队长,你行行好,放过我这把老骨头!” 王雄杰仍然不死心:“熊局,您不能耍赖啊!您是局长,您一句话,廖秋和雷跃绝对两个屁都不敢放。” 熊杰在沉默中注视着他。 过了近半分钟,熊杰招了招手。 王雄杰眼里放光,心领神会凑到近前。 “我给你个建议。”熊杰压低声音。 “您说!”王雄杰心里乐开了花,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熊杰神情严肃:“转过身,向后,开步走。” 王雄杰一时间没明白,下意识转头朝着身后望去。 敞开的房门,正对着自己。 …… 按照刑警队的惯例,一个案子结束,相关人员轮换休息。 尽管很不情愿,可王雄杰也没有理由继续把虎平涛留下,只好放他回派出所。 看着按时回来报道的虎平涛,廖秋咧开嘴笑道:“不错不错,熊局和王雄杰都在电话里给我说了。你这次表现很好,局里已经给你报了三等功,这是咱们所里的光荣。” 虎平涛站姿笔挺,脸上满是笑意:“所长,那您得奖励我才对啊!” 闻言,廖秋从椅子上站起,围着虎平涛转了两圈:“哟呵,没看出来啊!去刑警队跟着王雄杰呆了几天,就学到了他厚脸皮的精髓。啧啧啧啧,以前你是多棒的一个年轻人啊!现在却被王雄杰给带坏了,开始学着跟我要奖励了。” 玩笑归玩笑,廖秋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在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能让我休息一天吗?”虎平涛正色道:“金昌小区那个案子很复杂,我都两天没睡觉了。” 看着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廖秋叹了口气:“明天正好是周末,周六周七两天时间你就自由支配,星期一再回来上班。” 虎平涛认真地说:“谢谢所长。” 他是真累了。 以前不是没有过熬夜的经历,可都是世界杯的时候为了看球赛。这次不同,为了破案要分析线索,查找证据,面对长达数小时的监控画面,还得以秒钟为单位,放缓画面帧数仔细寻找疑似罪犯的人……两个通宵下来,如果没有咖啡和浓茶,根本无法坚持。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刑侦队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等到抓捕王永昌,审讯结果出来,虎平涛感觉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疲劳感也随之涌来,困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廖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回宿舍睡会儿!有事情我再叫你。” 虎平涛几乎是拖着脚步,把自己重重扔上床。那种无法言语的柔软和舒适,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真实。 能毫无顾忌好好睡一觉,是一种幸福。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他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点开屏幕一看,是苏小琳的电话。 “下班了吗?”她几乎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 虎平涛睡得昏昏沉沉,半寐半醒,说话也含含糊糊:“……下了。” 苏小琳听出他声音不太对劲,连忙问:“你怎么了?” “我在派出所……宿舍……”虎平涛没睡醒,答非所问。 “你没在分局?案子破了?”苏小琳很聪明,一下子猜到了真相。 “……嗯……我今天下午刚回来。” “怎么你在睡觉吗?” “我快困死了。”虎平涛终于有些清醒,勉强挤出笑容,解释道:“两天没睡了。” “那你好好休息,快睡!”苏小琳很关心自己的男友,可是刚说到这儿,她连忙改口:“等等,还有个事儿,明天不是周末嘛,你休息吗?” “……休息……”虎平涛半闭着眼睛说话:“所长给我放了两天假。” “那你好好睡,养足精神,明天中午我来接你。”苏小琳在电话那端有些心疼虎平涛:“明天去我家吃完饭,顺便见见我爸妈。” “好的。”虎平涛满脑子都是睡意,完全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我挂了,宝贝你要乖哦,好好睡觉。”她的声音很嗲,也很甜蜜。 虎平涛如蒙大赦,把电话扔在一边,爬上床继续呼呼大睡。 ……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推门和脚步声吵醒。 睁开眼睛一看,是身穿辅警制服的吴永翰从外面进来,摁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满屋明亮。 看着睡眼惺忪的虎平涛,吴永翰笑道:“你醒了。” 尽管仍有些困意,虎平涛精神却比白天好了很多。他从床上坐起,打着呵欠,双手长长伸了个懒腰:“几点了?” “十一点二十五。”吴永翰边走进屋里边看手机:“方元路那边有两个醉汉打架,我和张哥刚过去处理完回来。没事,你睡你的。” 睡久了容易憋尿,虎平涛从床上起来,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方便。回来觉得口渴,端起装满水的茶杯,仰脖几大口喝干,觉得不过瘾,又去水机上接了满满一杯。 这时候他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低头看见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顿时想起苏小琳之前打来的那个电话。 明天? 去她家吃晚饭? 见她父母? 虎平涛顿时睡意全无,后背上冷汗直冒,有种大半夜独自呆在黑屋子里看恐怖片的惊悚感。 这,这……这么快? 他连忙滑开屏幕,拨打苏小琳的号码。 女朋友家里可不是随便就能去的,必须把情况问清楚。 手机里传来冰冷悦耳的电子合成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快十二点了,苏小琳早就睡了。 看他急急忙忙的模样,正把装备卸下来的吴永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虎平涛摇摇头,顾不上解释,连忙拨打虎碧媛的号码。 姐姐一向睡的很晚。 很快,手机里传来虎碧媛的声音:“怎么想起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姐……我……”刚说了两个字,虎平涛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文。 虎碧媛很聪明:“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我找了个女朋友。”憋了半天,虎平涛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觉得合适的话。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女朋友?” 虎碧媛的声音充满了疑惑与好奇,但可以听得出,明显夹杂着几分好笑的成分。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女朋友?她是哪儿人?在哪儿上班?”很快,虎碧媛连珠炮般提了一大堆问题。 虽然两个人都姓“虎”,可虎平涛明白,在姐姐面前,自己永远都是一只猫。 他老老实实把警校培训结束后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商务厅的?名字叫苏小琳?”虎碧媛在电话那端用命令式语气道:“把她照片发过来给我看看。” “姐,你要干什么?”虎平涛有些警惕。 “就是看看而已,你紧张什么?你以为我是王母娘娘啊,还是你们俩是牛1郎织女?找女朋友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虎碧媛颇有些不耐烦:“赶紧发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还有,别关机,等我打过来。” 虎平涛只好挂了电话,从微信上把苏小琳的照片发了过去。 过了近二十分钟,虎碧媛打来电话。 “你小子运气不错,我打听过了,苏小琳在她单位上风评很好,毕业院校那边给出的综合评价也不错。这女孩家世还可以,她爸爸在市文联工作,妈妈以前是农林局的,后来农林局撤销,转到沙坪街道办事处,一直到现在。” 虎平涛被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再怎么说,我也是做出口贸易的,商务厅那边我很熟,只是了解一下苏小琳的个人情况,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没你想的那么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2章 登门 虎碧媛继续道:“我看过照片了,挺漂亮的一个女孩,跟你挺合适。这样,改天约她出来一起吃饭,让我见见真人。爸和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们说。” 停顿了一下,虎碧媛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疑惑:“小虎,怎么你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虎平涛叹了口气:“姐,我肯定会带她来见你。可现在麻烦事儿来了,琳琳要我明天晚上去她家里吃饭。” 虎碧媛仍然不解:“这是好事儿啊!” “可是……可是……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虎平涛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琳琳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睡觉,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虎碧媛在电话里发出爽朗且得意的大笑,随即安慰道:“毛脚女婿总得上门见丈母娘。放心!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虎平涛急躁的思维逐渐冷静下来。他认真地问:“姐,明天我第一次上门,你说我带什么礼物比较好?” 这的确是个难题。 虎碧媛思考了几秒钟:“这样!我给你准备点儿东西,不会太张扬,也不会低调。你明天在派出所等着,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上午十点准时送到,误不了你的事。” “谢谢姐。”虎平涛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苏小琳知不知道你有房有车?你有没告诉过她我跟你的关系?还有,你有没有对她说过爸的身份?”虎碧媛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都没有。”虎平涛右手举着电话,摇摇头。 “没说就好。”虎碧媛道:“但我得告诉你,千万别用这些事吊着人家,该说的时候还得说。感情这东西,经不起物质考验。听姐一句话:不要用物质衡量人,也不要故意在人家姑娘面前装穷装逼。反正你心里自己有个度,你不是穷人,也别想着人家愿意跟你在一起是图你的钱。平时两个人在外面吃饭,买单的时候大方点儿,钱不够就跟我说。” “我明白。” “还有,明天去她家里,别开你的那辆车。就说你最近忙工作累了,或者随便编个什么借口。既然苏小琳说了来接你,就坐她的车过去。” 虎平涛不禁笑了:“姐,你不是说,不装穷,也不装逼的吗?” “你懂个屁!”虎碧媛在电话那端嗔怒:“这是两码事。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就开那么大一辆车,不是显摆是什么?如果她父母问起你的工作和待遇,还有车房什么的,那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总之第一次去老丈人家里,最好不要开车。但你可以在对方问起的时候,告诉他你有这么一辆车。眼睛看到的实物,震撼效果永远超过耳朵听见的消息。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虎平涛若有所思,心悦诚服:“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姐夫对你一直服服帖帖的。”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睡觉。”虎碧媛命令道:“养足精神,明天好好过你未来岳父母那关。苏小琳这女孩虽然我没见过真人,不过就目前我收到的消息,应该还不错,至少比我准备介绍给你的那几个女的强。” 虎平涛顿时汗颜,连忙随口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 …… 翌日。 虎碧媛派来送货的人很准时。 她准备了两样礼物:一箱两公斤装的葡萄,两瓶黄酒。 虎平涛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东西收到了。 “小虎,你别看那葡萄和酒不起眼,其实都挺贵的。我们公司前些年扩大经营范围,在郊县买了块地,搞绿色种植。这葡萄是从岛国引进,与省农科院的专家合作,结合本地土壤情况培育出来的改良种。栽下去四年了,去年开始收果。甜度很高,味道和口感都很独特。因为种的不多,我们一般都当做福利分发给公司员工,剩余的部分才供应市场,数量很少,价格在两百块左右一斤。” “去年我在苏浙那边谈生意,客户送了我两箱窖藏的黄酒。他以前做酒企,苏浙那边喜好喝黄酒。女儿红知道,那就是典型的窖藏黄酒。这酒是那客户自酿喝的,他每年都要造酒,十二年轮一次。我拿了一箱给爸,这两瓶给你。别看这酒没有商标,味道却很好,而且外面根本买不到。” 虎平涛心里充满了感激,拿着电话诚恳地说:“姐,谢谢你。” “谢什么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虎碧媛在电话里笑的很开心:“好好准备准备,干干净净洗把脸,换上一套新衣服。我跟你说,抓紧时间把苏小琳娶进门,再生个大胖小子,爸对你就没那么关注。他不是喜欢操练新兵嘛,你给他多生几个,再说国家现在放宽了生育政策,多几个孙子陪着爸,他对你就没那么关注。” 虎平涛哭笑不得:“姐,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那你就想方设法把这个“八”字给写出来!”虎碧媛霸气十足:“咱家的人从不怕事,你也别当孬种。既然看中了人家姑娘就千万别犹豫,该用强就用强,该用计就用计。姐支持你,最多一个月,必须拿下苏小琳。” …… 在食堂吃过午饭,一点多的时候,苏小琳打来电话,说是到了派出所外面,因为停车麻烦,就不开进来了。 虎平涛带着礼物,从值班室的小门匆匆走出,上了苏小琳的那辆“标致”车。 阳光刺眼,她戴着墨镜。看着虎平涛拉开车子后门,把东西摆上后座,然后走到前面,坐进副驾驶位置,不由得笑道:“难得嘛,换新衣服了?” 虎平涛低头看了看身上崭新的制服,认真地说:“今天这种场合,当然要正式一些。” 闻言,苏小琳不禁大乐。 她冲着虎平涛勾了勾手指:“过来。” 虎平涛不解:“干嘛?” 苏小琳蛮横地命令:“我叫你过来。” 女人在这种时候根本不讲道理。虎平涛以为她要对自己说悄悄话,于是老老实实把头凑过去。没想到苏小琳双手抱住他的脑袋,朝着侧边略转,柔软的嘴唇附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虎平涛心中一阵激荡。 苏小琳却没再给他机会,松开手闸,毫不犹豫按下引擎启动键,在张扬且快乐的笑声中驾车而去。 …… 这些年省城搞开发,打造新城区。苏家在城北买了一套新房,面积很大,采光和舒适度都很不错。 进了家门,苏小琳挨个向虎平涛介绍。 “这是我爸。” “这是我妈。” “这是我表姨,还有表姨夫。” “叔叔阿姨好。”虎平涛面带微笑,顺序打了一遍招呼。 苏穆是苏小琳的父亲,头发虽有些花白,精神却很不错。其实今天带虎平涛回家吃饭,是苏小琳的主意。她前天跟父母说了一声,苏穆觉得在婚姻问题上最好是女儿自己拿主意,自己和老妻最多就是帮着把把关。提前见见女儿看中的这个男朋友也好,若是入不了自己的眼,婉劝女儿也来得及。 陈珺是苏小琳的母亲。她身材微胖,戴着眼镜。自从虎平涛进了门,她就一直打量着这个小伙子,脸上全是满意的神情。 在谈恋爱的问题上,苏小琳与母亲沟通过很多次。她给陈珺看过虎平涛的照片,详细说过上次在黎江发生的事情。当妈的总是最疼女儿,尚未见面,陈珺在心里对虎平涛已有七、八分的接纳程度。 “别那么拘束。来来来,坐。”苏穆笑着发话,让虎平涛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桌上摆着瓜子和糖,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苏小琳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紧挨着虎平涛坐下。 外表很重要————虎平涛落落大方的举止,还有身上崭新的制服,都为他整个人加分不少,苏父苏母对他的整体印象很不错。 看着他肩膀上的见习警员徽章,苏穆笑道:“我听琳琳说,你是去年考上的公务员?” 虎平涛点点头:“是的。我去年刚毕业。” “哪个大学?” “艺术学院。” 苏穆顿时来了兴趣:“你学什么专业?” 虎平涛道:“我美术系的,油画。” “那咱俩算是半个同行。”苏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在文联,经常跟美术协会的人打交道。” 虎平涛也笑了:“我老师是杨朝东,听说他是市美协副主席。” “老杨跟我很熟,前天我们还一起喝酒。”苏穆笑道:“早知道你们有师生之谊,今天就应该把他叫过来。” 有了共同话题,气氛也就变得融洽。 “书画不分家。小虎,你的书法怎么样?” “练过几年,还行!” “走走走,跟我到书房去,写给我看看。” 说着,苏穆起身,带着虎平涛走进书房。 苏小琳趿着一双家居拖鞋,双手从前面杵着椅面,冲着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母亲笑道:“不是考校美术和书法,就是围棋和二胡。我爸就这脾气,说再多也没用。” 陈珺看了一眼已经关上门的书房,颇有些担心,问:“小虎字到底写的怎么样?他可别为了故意讨你爸欢心就随口答应,那只会起反效果。” 苏小琳脑海里浮起在古渡分局粗粗看过虎平涛写的报告封面,下意识地笑了笑:“没事儿,他字写的很好,肯定能过我爸那关。” 韩元强是苏小琳的表姨夫。刚才苏穆一直跟虎平涛说话,他插不进去,现在才笑道:“今天是赶巧了,本想着过来看看你们,没想到遇上琳琳的男朋友。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的,他在哪儿上班?” “耳原路派出所。”苏小琳脆生生的回答。 韩元强连连点头:“警察是个好工作。稳定,收入也高。” 王可意是苏小琳的表姨。她在旁边撇了撇嘴:“公务员的收入是挺不错,可也高不到哪儿去,一个月最多万把块钱。” 说着,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坐在旁边的陈珺:“你们家老苏刚才不是问过嘛,琳琳的男朋友现在只是见习警员,实习期的工资就更少了。” 不等陈珺回话,王可意转向苏小琳,问:“琳琳,你男朋友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这问题苏小琳以前问过虎平涛:“他爸爸是军人,他妈妈在昭城北区委工作,好像也是公务员。” 这是虎平涛的原话。他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详细解释。 “当兵有什么好。”王可意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要我说,这还不如表姐你们家老苏呢!昭城哪儿有省城好,就算这小伙子他爸是军官,收入也不会太高。琳琳和他真要是结婚了,他家里能给多少钱?能在省城给他买一套房吗?” 她语气不善,苏小琳听了很不高兴:“表姨,这是我的事好不好。” “我可是为了你好!”王可意拖长了腔调:“你这孩子不能光看眼前啊!我承认这小伙子长得不错,可光是长得帅又有什么用?男人可不像女人,得有钱,至少有车有房,这样才有资格谈婚论嫁。” 苏小琳皱起眉头,认真地说:“他人品好。” “人品好能当饭吃?”王可意对此嗤之以鼻:“结婚又不是过家家,别的就不提了,咱们光说房子。琳琳你想想,要是结了婚,你们没地方住,到时候怎么办?” 苏小琳没好气地说:“大不了我们凑个首付自己买房。我和平涛都有工作,每个月拿出几千块还房贷,这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王可意同样很不高兴:“表姨是过来人,所以才跟你说这些。其实这小伙子家里情况只能算是一般,远不如琳琳你想象中那么好。” 此言一出,陈珺和苏小琳母女俩不约而同面露疑惑。 韩元强在旁边也觉得奇怪,问:“你怎么知道?” 王可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壁橱前,拿起虎平涛进门后就放在那里的礼物。 “第一次上门见琳琳你爸妈,有多重要就不用我说了!可你看看他都送了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3章3 房子?不是问题 “这一箱葡萄,两瓶酒,加起来总共不会超过三百块钱。” 王可意拎着东西走到桌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纸箱拆开,指指点点:“现在是葡萄上市的旺季。我看着这葡萄像是“阳光玫瑰”,品相不错,市价大概是六十块一斤,这一箱葡萄最多也就两斤。” (注:昆明讲公斤。) “你们再看看这酒。就算他买不起茅台,至少也得整瓶五粮液啊!你瞧瞧,还是用罐子,土不拉叽的,难看死了,连个包装说明书都没有,只用红纸写个“酒”字贴上去,一看就是土作坊的东西。” 苏小琳眉头越皱越深,语气也随之变冷,更是连称谓都省了:“礼轻人意重。平涛知道我喜欢吃葡萄,这酒也是我让他买的,因为我爸喜欢喝。” 她不愿意心爱的人被随便诋毁。 陈珺脸色也有些难看,但王可意的这些话也不无道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陷入了沉思。 韩元强在旁边劝自己的妻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那毕竟是琳琳的男朋友,你总不能……” “我是为了琳琳好!”王可意当场打断丈夫的话:“就琳琳这长相,这家世,怎么着也得找个好的。就那个小警察,没钱没身份,他配得上琳琳吗?” 苏小琳被她这番振振有词的言论气笑了:“表姨,你管的也太宽了!” “你要不是我表侄女,我还真懒得管。”王可意俨然一副热心人的模样:“听表姨的话,改天我帮你介绍个好的,比你现在找的这个强多了。” 她明显话里有话,苏小琳心中一动,笑着问:“谢谢表姨你为了我的事操心,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找男朋友。” “你好歹跟人家见一面啊!”王可意有些发急:“我跟你说,那男的很不错,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长得也一表人才。” 话说到这个份上,无论苏家母女还是韩元强,都明白了王可意的用意。 苏小琳决定不再理她。 站起来,收拢摆在桌上的纸箱,苏小琳道:“我去洗葡萄给你们吃。妈,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做饭!” 说着,她抱起纸箱,往厨房走去。 陈珺犹豫片刻,跟着女儿的脚步进了厨房。 早上买了很多菜,鱼已经剖好,锅里炖着鸡,散发出一股令人舒服的浓香。 陈珺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韭黄,蹲在地上择菜,看了一眼站在水池边用剪刀把葡萄拆成小串的女儿,颇有些担忧地问:“琳琳,你表姨话丑理正。如果你和平涛真要成了,房子可是大问题。” “妈——”苏小琳拖了长音,埋怨道:“你怎么跟王可意的说法一样啊!我都说好几遍了:房子是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用不着您操心。” 她是真发火了,连“表姨”都懒得喊,直呼其名。 陈珺耐心地劝道:“贷款买房,以后你的负担会很重。” 苏小琳把剪好的葡萄装进盆里,拧开水龙头:“省城的房价虽然贵了点,却没有北上广那么夸张。好点儿的地段每平米也就一万五左右,我们又不买别墅,就两个人住,买套七、八十平米的小户型足够了。” 陈珺想了想,微微点头:“倒也是,大房子收拾起来很麻烦,光打扫就得花很多时间。” 苏小琳边洗葡萄边笑了:“妈,你跟我爸当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候我爸工资没你高,也没你有钱,你也一样看上我爸,一直过到现在。” “你这孩子,你跟我们那时候能比吗?”陈珺嗔怪着说:“虽然以前我们的工资少,每月就几十块钱,可单位上包分房子,不用花钱买。” 苏小琳没有争辩,她笑嘻嘻地换了种说法:“你看中的是我爸的人品,对不对?” 陈珺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回过神来,摇头苦笑:“你这丫头……” 苏小琳笑道:“妈,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自己拿主意就行。” 陈珺还是有些担心:“你真那么喜欢虎平涛,真决定要嫁给他?” 苏小琳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她把白净的手指浸没在水盆里。看着水面上波纹起伏间自己凌乱的倒影,认真地说:“是的。” 陈珺继续劝道:“我不是说他不好,也不是嫌贫爱富,但我得提醒你:警察这工作不同于其它职业。我在街道办事处上班,与辖区民警接触得多,他们上下班没准点的,节假日别人休息他们还得加班,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家里人。以后有了孩子,所有家务都得落到你一个人身上。” “我知道。”苏小琳语气宁定,她坚定强大的内心与柔弱外表形成鲜明对比:“我想好了,就是他。” 陈珺没有再劝。 她很清楚女儿的脾气,认定目标就不会变,也不知道这是跟谁学的。 苏小琳把洗净的葡萄装进筲箕,用毛巾擦掉手上的水:“妈,我觉得王可意今天说的那些话,恐怕是另有所图。” 陈珺已经择好韭黄,她仰起身子,低声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苏小琳问:“她该不会是想给我介绍对象?” 陈珺道:“你表姨也是好心。上个月她就跟我提过这事,说是介绍个男的给你认识。” 苏小琳故意做了个鬼脸:“一表人才,非常有钱的地产公司副总?” 陈珺没有反驳:“反正她说的就是这样。” 苏小琳抬手伸了个懒腰:“如果那男人真有那么好的条件,她为什么不介绍给她女儿认识?” 王可意的女儿比苏小琳小两岁,管她叫“表姐”。 陈珺笑道:“你也想到了?所以我压根儿没跟你提过这事。” 苏小琳恍然大悟:“因为妈你一直没有回复,所以王可意今天不请自来?” “应该是!”陈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她肯定要失望了。”苏小琳嘟起嘴唇:“不过我还是觉得不高兴,她选什么时候过来蹭饭都没问题,偏偏选了今天。” 陈珺被她说得好气又好笑:“你对男朋友就这么上心?我看比对我和你爸还好。” 苏小琳笑嘻嘻地从后面抱住陈珺,亲昵地趴在母亲背上。 …… 打开书房门,走出来的时候,苏穆脸上全是笑意。 虎平涛擅长赵体书法,瘦金体和欧体也很不错。 他有很好的写意国画底子,看得出来练过几年。 下了一盘围棋,苏穆执白,胜了五子。 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有意放水,没有刻意在棋盘上绞杀自己的大龙。 琴棋书画,唯一的缺憾就是二胡。 可虎平涛说了,他会拉小提琴。 在苏穆看来,这一项勉强算是及格。 有一个稳定的正式工作,吃公家饭,文化方面也很不错……整体来说,苏穆很满意。 陈珺和苏小琳母女俩准备了一桌子菜。 蒸熟的火腿切片装盘,青瓷大碗里盛着鸡汤,糖醋鱼头尾俱全,韭黄炒腐皮看起来就觉得爽口,青椒干巴菌滋味儿鲜美,凉拌青笋丝讲究刀工,加上切细的胡萝卜丝,配色鲜艳。 苏穆特意拉着虎平涛与自己坐在一起,他对苏小琳招了招手:“琳琳,把柜子里那瓶汾酒拿来。今天高兴,我们好好喝几杯。” 苏小琳笑道:“爸,平涛给你带了两罐酒,先喝这个!” “好!”苏穆很爽快:“拿来我看看是什么酒。” 王可意手里拿着筷子,在旁边撇着嘴说:“这种包装,连生产日期和商标都没有,随便想想都知道是散酒。” 韩元强连忙用手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做了个制止的眼色。 王可意很不高兴地轻推了丈夫一下,没再说话。 虎平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侧身对苏穆道:“苏叔叔,这是黄酒,陈了好几年的女儿红。” 说着,他从苏小琳手里接过罐子,开启泥封,给苏穆倒了一杯。 “这酒不错,颜色金黄,香气浓郁。”苏穆端着玻璃杯,用筷子挑起一点酒液,连声赞道:“唯一的缺憾就是窖藏时间断了,挂不起汁。” “黄酒比白酒好啊!喝了以后不上头,味道也不错。”说到这里,苏穆抬手示意女儿:“琳琳,你和你1妈也尝尝。” 开席了。 苏穆兴致很高,连喝了好几杯。 王可意满脸都是厌弃,心里却有些好奇,于是端起丈夫韩元强的杯子尝了一口,砸了咂嘴,皱起眉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好酒,原来跟饮料差不多。” 黄酒度数远不如白酒那么高。 苏穆听了很不高兴:“不懂就不要乱说。这是黄酒,咱们滇省少见,可在江浙一带却很流行,平时也可以用来做菜。” 王可意想了想,问:“表姐夫,你说的料酒?” “料酒是黄酒的一种。”苏穆对王可意的态度很不满,也懒得解释,淡淡地说:“有时间你还是多看看!在家里说这种话也就算了,省得以后出去闹笑话。” 文化人骂人,从来不带脏字。 尽管有些不和谐的小插曲,饭桌上整体气氛还算不错。虎平涛吃了个满饱,陪着苏穆连喝了好几杯。 王可意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她没再提车子和房子。 苏小琳已经认定了虎平涛,陈珺也就没在这种场合问虎平涛关于他家里更多的事。 苏穆不看重这些,虎平涛之前的表现在他看来至少可以打八十分。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高分值。 天色渐晚,到了告辞的时候。 苏小琳送着虎平涛出来,两个人沿着小区道路缓步走着。 “我开车送你!”她脸色微红。 “你喝过酒怎么能开车?”虎平涛连忙制止:“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 苏小琳心中有些甜意,她仰起头,双手背在身后,娇声道:“我是故意考考你,看来你不傻啊!” 虎平涛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我长得很像白痴吗?” “当然不像。”苏小琳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长得憨厚老实,这是优点,以后继续发扬。” 停顿了一下,她低下头,不太好意思的降低音量:“我1妈说了,结婚……得有房子。” 虎平涛很聪明,结合王可意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于是笑道:“肯定得有房子啊!否则我们住哪儿?” 苏小琳抬起头,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咱俩现在就买房!凑个首付,我们一起还房贷。这种事情得赶早,房价每年都在涨,明年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虎平涛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故意逗她:“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 这种没脸没皮的话让苏小琳一阵羞怒,伸手在他腰上连掐了好几下。 她的脸更红了。 虎平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凑近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房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会喜欢的。” 热气从他口鼻喷出,暖烘烘的,刺激着苏小琳皮肤阵阵发痒,更多的还是来自对方话里的惊喜,连忙抬起头,惊讶地问:“是你爸妈的房子?还是你自己的房子?” “我姐姐买给我爸妈的,可他们不要,就给了我。”虎平涛解释:“半岛金苑的联排板房,设计款型跟别墅一样,改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苏小琳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变得极不真实。 “……半岛……金苑?”她努力迫使自己消化着这个词。 那里是省城的富人区,好几年前就开始发售的优质楼盘。据说房子早就卖光了,房价这些年也一路走高,均价超过了两万五。 “你在逗我?”良久,冷静下来的苏小琳更愿意相信这是男友安慰自己的漂亮肥皂泡。 “我真没骗你。”虎平涛认真地说:“要不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 “你那房子有多大?”苏小琳想了想,提出更符合实际的问题。 “三层,还有车库和地下室,加起来有六百多平米。” 苏小琳再次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 父母住的这套房子在她看来就已经很大了,没想到虎平涛的房面积足足超过好几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84章 起因 “……你在开玩笑?”苏小琳对此严重表示怀疑。 “我真没骗你!”虎平涛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动作很亲昵,他经常这样做:“骗你是小狗。” 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苏小琳终于相信自己脚踩地球,而不是身在太空。 “你今天为什么不开车过来?”这问题语气较为婉转,没有“你开什么车”那么直接。 虎平涛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昨天晚上你就说了今天过来接我。你开我开都一样啊!” 这不是苏小琳想要的答案,她悻悻地问:“你的车是什么牌子?” “雪佛兰。” 这三个字让苏小琳略感平衡,毕竟是大众品牌。 可紧接着下来从虎平涛口中说出的另外三个字,却令她有些抓狂。 “萨博班。” 在商务厅工作,苏小琳很熟悉舶来品,也知道对应的价格。 想想自己那辆“标致”,再想想王可意说过的那些话,她忽然有些想笑。 我看中的男人,果然是最优秀的。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她有些怒了,嗔怒。 “你没问过我啊!”虎平涛比之前更无辜了。 苏小琳顿时一阵语塞。 仔细想想,的确从未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你……你爸妈到底是干什么的?”苏小琳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正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都告诉过你了啊!”虎平涛认真的语气未变:“我爸是军人,我妈在昭城北区区委工作。” 苏小琳确定虎平涛没有撒谎。 可她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想了想,继续追问:“仔细点儿,职位?职务?” 虎平涛没有遮掩,既然确定了彼此关系,甚至见过父母,这些事情早晚都得说:“我爸是军区副1司1令员,我妈是区委的一把手。” 苏小琳有种想要低头抚额的冲动。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对啊!既然你父母都是公职人员,他们哪儿来这么多钱给你买房买车?” 虎平涛紧跟着她的问题节奏,回答:“我之前就说了,这不是我爸妈给的钱,房子和车子都是我姐姐买的。” “你姐姐是谁?” “她叫虎碧媛。” “……那个……我的意思是,你姐姐在哪上班?” “北通集团。” “员工?还是部门经理?” “她是公司副总兼主要股东。” 苏小琳感觉心脏再次遭到一万点暴击。 她终于想起来,“虎碧媛”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在商务厅工作,她曾经在好几份文件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虎碧媛是你姐姐?”苏小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她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疑问:“你在忽悠我?” 虎平涛笑道:“要不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姐姐,验证一下?” 苏小琳闷着头,不再说话。 她有些气恼,感觉被骗了。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事也的确怪不到虎平涛身上。 我问过,他答过。 问得不仔细,他回答也含含糊糊。 虎平涛就这样久久地抱着她。 过了很久,苏小琳发出猫咪般受伤的呢喃。 “你这个骗子,以后不准骗我……你要老老实实的……” “好!我不会骗你。” “真的?” “真的!” …… 离开苏家,虎平涛没回派出所,直接打车去了半岛金苑。 他约了苏小琳明天过来看房子,总得提前准备一下。 清晨。 刚过六点,虎平涛就起床洗漱,开始打扫。 其实房子总体来说很干净,只是家里经常没人,家具和各种摆设上都落了灰,用湿毛巾擦一下就行。 刚弄到一半,忽然接到所里的电话。 是教导员陈信宏打来的,他说话语气很急:“小虎,你在哪儿?” “我在家。”虎平涛下意识地问:“教导员,出什么事了?” “关口村出事了,可能会发生大规模械斗,所里的人被临时抽调过去。你赶紧过来,否则值班室就没人了。” 虎平涛连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好的,我现在就回去。” 一个电话,假期又泡汤了。 他急匆匆穿上衣服出了门,边走边给苏小琳打电话:“琳琳,刚接到所里的电话,那边出了点儿事情,我得回去加班。” 苏小琳显然还没起床,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倦怠:“……现在几点啊……等我看看……才六点四十,连七点都不到……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清醒过来。 “遇到突发情况,我也没办法。”虎平涛笑了笑:“干我们警察这行没法控制时间,只能跟你说抱歉了。乖,改天我陪你逛街。” 苏小琳在电话里撒娇:“都说好了今天过去看房子……你这个大骗子!” 前面不远就是小区大门,虎平涛略一思索:“这样,我把钥匙交给物管。等会儿你过来的时候,直接找他们拿了开门。” 苏小琳“格格格格”笑了起来,故意逗他:“你就不怕我把你房子里值钱的东西一卷而空?” 虎平涛笑道:“我人都是你的,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我要你的心。” 她随即话锋一转,故意阴森森地说:“江湖上传言,用冷水泼在胸口,人心便脆了好吃,最适合做酸辣醒酒汤。” “你《水浒传》看多了!再说我也不是宋江。”虎平涛晒然一笑:“好了,我赶时间,不跟你说了。等会儿你到了,直接去物管那儿拿钥匙。” …… 耳原路派出所平时很热闹,民警辅警加起来上百号人。尤其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内外熙熙攘攘,人群扎堆。 现在,冷冷清清。 赵丽坐在值班室里,看见虎平涛从小门走进来,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 虎平涛点了下头算是回礼,问:“赵姐,出什么事了?” “都是拆迁补偿闹的。”赵丽叹了口气:“关口村第二村民小组的一个老人,李元生,家里有一幢六层的楼。按照以前的拆迁补偿标准,楼层面积有多少就算多少。别说是一赔一了,要是再往前多推几年,最早的补偿标准甚至可以达到一赔一点五。” 虎平涛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连连点头:“以前拆迁补偿是挺高的。不过后来改成一赔一点三,往后就更少。前年修订的拆迁补偿只算四层以下,再往上就不算了。” “地产公司与关口村委会谈了好几次,很多问题都已经协调,但李元生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拆迁协议上签字,一口咬定必须有一点五倍的赔偿才肯搬离。” “这不开玩笑嘛!”虎平涛连连摇头:“谁都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暂且不说这已经违反了市里的相关规定,有一就有二,答应了李元生一家,那关口村的其他人还不得有样学样?到时候每家每户都要这么高的赔偿,鬼才愿意来这种地方搞开发。” 停顿了一下,虎平涛问:“赵姐,他们就为了这个闹矛盾?”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赵丽道:“区住建局和另外几个部分都在帮着协调,通过李元生的儿子对他进行劝说。上个星期他本人答应签字,没想到他女儿不同意,谈好的事情又崩了。” “他女儿?” “十几年前就嫁出去了。在麦河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 “李元生他女儿不同意拆迁条款?” 赵丽摇摇头:“她不是不同意,而是要从中分钱。” 虎平涛抓了抓脑袋,疑惑地问:“她是家庭成员之一,这很正常啊!” 赵丽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正常,可别人不这么想啊!她已经嫁出去了,按照村里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何况她还是嫁到外村,连带着户口关系都转了出去,早就不在关口村这边。” 虎平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这次拆迁她分不到钱,主要是她家里的问题?” 赵丽道:“昨天你休息,廖所他们接到报警就已经去关口村处理了一次。李元生的女儿带着丈夫回娘家,就是为了讨要属于她的那份拆迁补偿款。李元生的儿子当场拒绝,说这笔钱跟她没关系,一分都不会给她。那女的也怒了,说她是家里的人,就算出嫁生子,也应该得到一部分。” “这话说的没错。”虎平涛道:“拆迁补偿属于家庭共有财产,她的确有这资格。” “人家可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的。”赵丽神情冷肃:“在钱的问题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何况这还不是一万两万,而是六套一百平米的回迁房,还有四十多万的补偿款。” “这么多?”虎平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李元生那边主要是他儿子寸步不让。”赵丽深深皱起眉头:“那人很贪心,他口口声声说是要赡养父母,其实是想把李元生老两口抓在手里,以后无论房子还是补偿款,都是他说了算。等老人过世,他就能顺理成章继承所有遗产。” “这家伙挺聪明的。”虎平涛笑道。 “所以李元生他女儿不愿意啊!”赵丽一直在摇头:“就为了争老人,昨天下午两边差点儿打起来。廖所他们赶到现场制止,好不容易劝了下来。结果今天又接到110报警,廖所先带着李兆军赶过去,后来打电话回所里要支援,说是人太多了,现场警力无法维持秩序。” 虎平涛问:“意思是两边都约人了?” 赵丽点头道:“我听廖所在电话里说,李元生他女儿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肯白白放弃属于她的那份钱。昨天晚上回到麦河村,邀约她丈夫家里的所有亲戚,一百多人今天浩浩荡荡来到关口村。这些人带了棍子,要李元生当面签下字据,分一半钱的钱和房子给他女儿。” “这样一来,这事的性质就变了。”虎平涛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赵丽道:“是啊!原本只是民事纠纷,现在有可能变成刑事案件。你想想,大规模械斗啊!性质太恶劣了。”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打起来?”这事虎平涛关注的焦点。 “应该没有。”赵丽认真地说:“现在不比以前,要换了旧城改造刚开始的时候,双方打起来的概率很大。我们一直在搞普法教育,街道办事处和社区每年都有入户宣传任务。再说了,现在的老百姓都有手机,法制宣传普及力度很大。要钱不要命的人肯定有,但大多数人还是遵守法纪的,何况还有廖所他们在场。” “也就是说,吵归吵,闹归闹,两边都会找人声援,可真打起来的概率很小?” 赵丽笑了:“如果真打起来,廖所和教导员早就给我打电话,向分局请求支援了。” 虎平涛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也是啊!刚才我打车从关口村附近过来,那边交通没有阻塞,说明一切正常。” 赵丽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我听小吴说,你女朋友昨天约你去她家里吃饭?” 虎平涛怔了一下,苦笑道:“吴永翰这家伙……他还不如直接召开新闻发布会,广而告之。” “我听说你女朋友是商务厅的,人长得很漂亮?”赵丽也很八卦。 虎平涛再次一愣:“赵姐,你听谁说的?” “呵呵,你以为我每天在办公室里就是录入文件,打打字?”赵丽得意地笑了:“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局里都传开了,说省厅人事处骆处长相中你了,要让你做上门女婿,可你不识抬举,放着骆处长如花似玉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女儿不要,非得去商务厅找了个今年刚分进去的小姑娘。” 虎平涛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我听说最多的一个故事版本。还有其它的,想听吗?”赵丽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虎平涛连忙讨饶:“赵姐你饶了我!这事真不要乱传,至少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你得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啊!”赵丽笑得很贼精。 “那个……你还是问廖所!他最清楚。”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虎平涛毫无节操的拉人下水。 “那你得请我吃饭,再给我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赵丽没有恶意,纯粹只是好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5停章 停车问题 无奈,虎平涛只好拿出手机,点开页面。 赵丽看了,顿时尖叫起来。 “很漂亮啊!” “小虎你眼光不错,别说是你了,要换了我是男人也会喜欢。”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跟你说,生孩子一定要早。现在国家政策放开,多生几个,以后老了,你就知道好处了。” 女人属鸭子的,赵丽更是凶悍无比的战斗鸭。 虎平涛被她叽叽喳喳一顿言语轰炸得头昏脑涨,连反驳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幸好,摆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号码显示来自110指挥中心。 虎平涛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赵姐您忙,我赶着出任务,咱们回头再聊。” …… 荣昌广场位于派出所辖区东面,四年前建成,属于住宅与商业街结合的设计类型。附近有大型影院和综合商圈,是真正的热点地段。 所里的人都跟着廖秋和陈信宏去了关口村,辅警只剩下王贵和张春良。虎平涛带着王贵开着巡逻车赶到荣昌广场,沿着交通指示箭头进入地下停车场。 他现在的身份是见习警员,可以带队。 事发地点已经围了一群人。 矛盾起因很简单,事情经过也不复杂。 龚文俊在荣昌广场二十四楼买了一套房,他同时也是“B212”号停车位的业主。妻子张悦名下有一辆“沃尔沃”轿车,平时开着上下班。 从上个月开始,一辆“宝马X5”就经常占用“B212”号车位。张悦下班回家无法停车,只好开到公用车位上,另外支付当天的停车费。 类似的情况,至今为止发生过六次。 第二次车位被占用的时候,龚文俊夫妇就找到荣昌广场物管,要求他们提供那辆宝马车主的资料。 龚文俊这名字起得颇文艺范,真人却是不折不扣的肌肉男。他是一名职业摔跤教练,穿着无袖运动衫和短裤,魁梧又壮实,胳膊、前胸、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浓密的黑色体毛。 “物管当时答应帮我解决问题,可他们只是找宝马车主要了电话。”龚文俊很愤怒,指着站在旁边的物管经理和两名保安连声怒斥:“这有什么用?你们搞清楚,这是我买的车位,不是公用停车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魔幻————那辆宝马仍然多次停驻在“B212”车位,打电话也没人接。 昨天是星期六,龚文俊夫妇外出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晚上十点多回来,发现自家的车位又被那辆宝马占用了。 龚文俊在婚宴上喝了些酒,他媳妇张悦开的车。龚文俊很恼火,找到停车场管理员,保安找出宝马车主的电话号码拨打,对方的表现与之前一样,连打了好几个也没人接。 看到丈夫情绪激动,张悦怕他酒后惹事,就另外找了个位置停车,好说歹说拉着丈夫进了电梯,回家休息。 今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龚文俊出来买菜,顺路来到地下停车场,发现那辆宝马仍然停在“B212”车位上,丝毫未动。 他当时脑子里一股火就蹿了上来,再次找到停车场管理员,让保安联系车主。 打了三个电话,对方终于接了。 保安电话开着免提,对方接通的时候,张口就是一连串污言秽语。 “老子在睡觉,打尼玛个壁!” “你占用了别人的车位,麻烦你下来挪一下车。” “滚!老子要睡觉。” 对方随即挂断电话。 龚文俊怒了,他脑子里满是熊熊烈火,从值班室里找了一把大号扳钳,大步走到宝马车前,对准挡风玻璃一顿猛砸。 那玻璃碎的跟蜘蛛网似的。 剧烈的暴砸声吸引了来往出入的人。有人旁观,有人走过来问,知道事情经过,有人赞赏,有人摇头。 砸完,龚文俊感觉胸中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扔掉扳钳,扬长而去。 停车场管理员连忙拨打了宝马车主电话,告诉他:“你的车被人砸了。” 车主顿时睡意全无,急匆匆赶了下来。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因为来得匆忙,甚至没顾得上洗脸。 他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 宝马车主神情激动,指着站在对面的龚文俊,连声尖叫:“就是他!就是他砸了我的车。快把他抓起来!” 地下停车场很空旷,他的声音非常刺耳,虎平涛感觉有种在耳膜里炸裂的效果,不由得皱着眉,抬手捂住耳朵。 王贵有些火了:“别大声嚷嚷,你以为你是谁啊?说抓人就抓人,你有什么资格指挥警察?你算老几?” 宝马车主脸上肌肉狰狞,指着龚文俊连声叫道:“他砸了我的车,你们到底管不管?” 不等虎平涛说话,龚文俊大步走到男子面前,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直接把头凑到距离鼻尖几乎相触的位置,发出如雷般的咆哮。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我买的私人车位。” “这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一直把车停在我的车位上。你给我看好了,这不是公用车位,是老子真金白银花钱买的。” “谁都有着急的时候,你说你偶尔占用一下也就算了,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可你好像是把这个车位当做你自己的,占着就不走。打电话也不接,理都不理。” “你很拽啊!刚才打电话叫你下来挪车,你还骂了我一顿,信不信我就跟对付这车一样,砸爆你的人头?” 宝马车主足足比龚文俊矮了一个头,面对这铁塔般的巨汉,他感觉有种难受到极点的窒息感。 其实是被龚文俊浓烈口气熏的。 他好不容易从对方手里挣脱开来,如受惊的兔子般小跑着缩到虎平涛身边,用凶狠的眼睛盯着龚文俊,紧张又急促地连声嚷道:“他砸了我的车!他砸了我的车!” 反反复复就这一句,绝口不提自己的问题,就死抓住这点不放。 虎平涛没理他,径直走到龚文俊面前,认真地说:“我们处理问题,只要不涉及人身伤害,基本上以调节为主。他占用私家车位是不对,可你也不能意气用事,砸人家的车啊!” 龚文俊心头的那股怒火发泄过后,其实已经有些悔意。他面色阴沉,怒视着身穿睡衣的宝马车主,连声痛斥:“这种人一点儿公德心都没有。警察同志,你看这儿,墙上,还有车位上面的天花板,我专门找人贴了标签,注明是“私家车位,严禁占用”。可他倒好,我老婆每天开车上班刚走,他就把车停进来。等我老婆六点多回家,这停车场里挤挤满满的根本找不到车位。没办法,我老婆只能把车停到外面的国资委车位上。那可是一小时五块钱,上不封顶啊!一个晚上就得好几十块。” 虎平涛点点头,转身走到宝马车主面前,严厉地问:“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占用别人的车位?” “我找不到空位,只能停这儿。”宝马车主很狡猾,避重就轻:“我也不是存心这样做,就是临时停会儿。” 这话再次激起了龚文俊的怒火:“你放屁!你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停到现在,这里有监控,你他嘛的骗谁啊!” 宝马车主是个不肯认输的性子,他扯着嗓子尖叫:“就算是你买的车位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拿回自己家里藏着啊!我在这儿停车怎么了?你自己回来的晚,跟我有什么关系?” 龚文俊怒视着他:“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来啊!我报警了,警察在这儿。只要你敢动手打人,他们立刻就把你抓起来。”宝马车主态度很嚣张。 虎平涛侧身问王贵:“刚才这些有没有录下来?” 王贵手里一直抬着执法记录仪,点点头:“录下来了。” 虎平涛笑了一下,转身走到龚文俊面前,安慰道:“你砸了他的车,肯定是要赔的。不过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们已经录下来。我支持你到法院告他,相关的执法记录都是证据。放心,他肯定比你赔的多,至少得有好几个月的管教监禁。” 宝马车主顿时慌了,跑过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砸了我的车,我才是受害者啊!” 虎平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搞清楚,这里是私家车位,还有非常醒目的提示。在法律上,“借用”与“占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你的行为已经涉及到“无理强占”了,所以如果他去告你,法官量刑的时候肯定要考虑这一前提。” “说句不好听的,你这行为就跟私闯民宅差不多。对于不请自来的人,呵呵……《我的祖国》那首歌,会唱吗?” 这问题与正在处理的纠纷之间毫无关联,宝马车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会啊!怎么了?”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虎平涛拍了怕对方肩膀,认真地说:“自己好好想想,有理不在言高。这事儿说一千道一万,主要是你的问题……这样,你态度诚恳点儿,给人家道个歉,互相谅解一下。” 宝马车主根本不听劝。他跺着脚尖声嚷道:“我凭什么要道歉?是他砸了我的车,要道歉也是他给我道歉,凭什么要反过来啊?” 龚文俊双手握拳,胳膊上的肌肉瞬间膨胀。以他的体格和力量,足以宝马车主这样的男人再多来几个也能一拳打翻。 “别激动,冷静一下。”虎平涛走过去劝道:“你已经砸了车,要是再把人打伤,那就是你负主要责任了。” 说着,他抬手对王贵做了个阻拦的动作:“王哥,这段别录。” 王贵按下暂停键,虎平涛转身对龚文俊继续道:“我现在不是以警察身份对你说话。车这种东西,要搞废实在太简单了。你可以找几个塑料袋塞进它排气管里;或者去超市买点白糖,用水溶化,弄个软管,从它引擎盖缝里倒进去。” “502胶用过吗?多买几支,沿着车钥匙孔和玻璃缝浇一遍,立马见效。” “去五金店买几颗大号铁钉,用细铁丝捆成三角钉,每天回家在他车子轮胎底下放一个。记住,每天都这样做,当做日常任务来完成。” “家里清洁用的草酸,没事就往他车上泼点儿。” “直接砸玻璃这行为很愚蠢。其实你花点儿钱,去复印店打上几百张宣传单,贴满他的车子不是多好?内容随便你自己印,以你的聪明智慧,我保证传单贴满这车的同时,这里肯定会成为网红打卡地。到时候,他不想出名都难。” 龚文俊听得两眼放光,他媳妇张悦在旁边也捂着嘴直笑。 宝马车主又急又怒,指着虎平涛破口大骂:“你算是什么警察?我……我要投诉你!” “投诉要有证据,否则就是诬告!”虎平涛冷笑道:“之前就说了,我刚才不以警察身份说话。我只是告诉他一些相关的机械维修和保养基础知识。” 说完,虎平涛转向站在侧面的小区保安和物管经理:“这事你们有连带责任,赔他挡风玻璃的钱,你们至少得承担一半。” 物管经理一听“钱”这个字,顿时急了:“这是他们双方的个人行为,跟我们没关系。” 虎平涛看了一眼他胸前挂着的“管理”铭牌,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当上这个经理的。但我保证,只要“B212”号车位业主给你公司里打个电话,你的麻烦肯定比现在大得多,所以别想着什么坐山观虎斗,今天就抓紧时间把问题处理掉,再拖下去,你能不能抱住这个饭碗都很难说。” 物管经理看着站在面前这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脸上浮起不屑一顾的神情:“我可不是被吓大的。赔钱……呵呵,凭什么?” 他知道这是管理缺陷导致的问题。 物管没有及时阻止宝马车主占用私家车位,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往大了说,是物管人员不负责。 往小了说,占用就占用了,无所谓,反正警察也来了,争吵过后,一切又恢复自然。 (谢谢书香叹茶、北风王、等会雨会停的打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