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少爷的抗战》 第一章 庄周梦蝶 “这是哪里……?” 看着流线型的意大利进口大理石铺砌的楼梯,铸铜扶手,玻璃贴面做的楼梯护栏,内墙立面嵌有铜制暖气片的房间,躺在豪华大床上的陈斌很是茫然。正准备爬起来探个究竟,剧烈的头痛又让他昏厥了过去,房间里又回到死一般地沉寂。 “二太太!三太太,少爷好像动了一下!” 天色渐暗,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个长脸儿,水蛇腰,背后垂着大辫子,额前却梳了虚笼头的丫头,刚把手伸向半开着的窗户,便咋咋呼呼地尖叫起来。 “谢天谢地,圣王显灵!可不能让祖儿再出事儿了!” “继祖,继祖,我三姨娘啊,能听见我说话吗?” 霎时间,房间里涌进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拉拉扯扯无济于事,摇摇晃晃没有反应,看着陈继祖那毫无生气的脸庞,二太太又扑簌扑簌地流起了眼泪。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昔日欢声笑语的陈公馆,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眼泪。 一颗突如其来的炸弹,不仅将刚过完五十大寿的老爷炸得面目全非,还把陈继祖这棵独苗炸晕,三天三夜过去了还没醒来,让在上海举目无亲的陈家连老爷子的丧事都没法儿办。 “大姐,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祖儿是不会有事的。” 三姨太膝下无子,平日里待床上这位视如己出,摊上这飞来横祸不伤心是假的,可事到如今,陈家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毕竟上海离南洋十万八千里,又逢战乱,指望远在槟城的本家兄弟来奔丧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脸上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这一季新拟的“桑子红”。美人老去了,眼睛却没老。她一边看着床头相框里那张泛了黄的“全家福”照片,一边沙哑着嗓子低声说:“当务之急,是把老爷的丧事办了。” “怎么办?凡事总得有个章程。” 不等二姨太开口,穿着印度绸旗袍,岔都快开到腰间,打扮得像赛金花模样的四姨太起身道:“都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可南洋那帮八竿子打不着的本家兄弟偏要茗轩入什么祖坟,说得倒轻巧,感情像打电报一般简单。” “是啊!外面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据说连英国人的太古、怡和轮船都不敢开了,想把老爷送去南洋谈何容易呀?” 正房过逝得早,陈家两父子这一死一伤,二太太不得不拿个主意。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是该入土为安,但想到丈夫那特殊的出身,二太太禁不住地摇头叹道:“三妹、四妹,你们没去过南洋,茗轩生前也很少跟你们提公司里的事,自然也就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霞杨植德堂、邱氏龙山堂、石堂谢氏宗伺、林氏九龙堂、陈氏颍川堂,咱陈家可是槟城五大姓公司之一呀!四大角十三个房头都是有来历的,岑房、田房、松房、门房、屿房、梧房、宅房……海长、海二、海三、海四、海五,按照亲缘排序,我们这支可是头角长房啊!” 正如二姨太所说,三姨太、四姨太、还有那个迄今为止仍未被这三姐妹承认,女儿都十六岁仍未进门的越剧名伶沈淑贞,都是老爷子到上海之后欠的风流债,对陈家的来龙去脉也都不甚了了。 然而这些事不提还好,一提正值青春年华的四姨太就是一肚子气,顿时指着大厅里的棺椁咆哮道:“姑奶奶花容月貌,差几票就选上‘花国大总统’,上海滩排得上号儿的公子哥儿谁不认识我吴月红?想当年不要太有名!给他当小也就算了,年纪轻轻守寡也认了,感情还得千里迢迢把他送回去跟那个早化成灰的女人合葬?”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老爷子连个遗嘱都没来得及立下。 二姨太娘家有人,还为老爷子生了两个女儿,又是跟着老爷子从南洋来的。不管在上海还是在槟城,不管由谁来帮着分家产,她这下半辈子都会衣食无忧。甚至连那没有名分的沈淑贞,也都会因为生了个野种可以分到一杯羹。 苦就苦了这些肚子不争气的! 四姨太吴月红的这一出,让三姨太李香梅很不是滋味儿。真要是躺床上的这位爷醒不来,她和四姨太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陈家事自然要由陈家人做主,对陈氏颍川堂做事方式非常了解的二姨太可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连忙劝慰道:“妹妹,妹妹,祖儿这不是没事吗?他虽然平时放任了一些,对家人还是没说的。” 讨债鬼啊讨债鬼,姑奶奶伺候完那个老不死的又伺候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吴月红这才缓过神来,一边擦拭着脸颊边的泪水,一边低声问:“那丧事怎么办?” “还是等阿良回来再说吧。” “他靠的住吗?” “阿良打小就跟着茗轩,如果连他都靠不住,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还能指望谁?”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穿着阴丹士林长衫的中年人面色凝重地推开房门,向三位太太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对大少爷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阿珠,给你陈叔看座。” “不用了太太,我一会儿就走。” 陈良摸了摸陈继祖的额头,一边示意丫头阿珠回避,一边低声说:“往大东公司的路上,我又去了趟圣心医院,刘博士对少爷这伤也拿不出好的办法。住院治疗更别提了,找了一大堆借口,甚至托辞医务繁忙,恐怕今后都不会来出诊了。” 二太太急切地问:“那中比镭锭治疗院和沪江疗养院呢?” “也一样,墙倒众人推,连那些中医都不愿来。” 那颗炸弹对陈公馆来说是飞来横祸,但对租界里那些整天嚷嚷着抗日救国的人来说却是大快人心。 汉奸!莫名其妙就成了汉奸! 三天前还其乐融融的陈公馆,一下子被贴上了汉奸标签,连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快成为人人皆曰可杀的卖国贼……四姨太吴月红气得牙痒痒,气急败坏地说:“难道认识几个日本人就是汉奸?难道只要跟日本人打过交道就是汉奸?那帮天杀的,有本事炸日本人去!” “天地良心!” 二太太重重的点了下头,同仇敌忾地附和道:“从一二八到八一三,咱老爷哪次没捐过钱还是没捐过药?一次都没拉下,就差跟日本人面对面干啦!还有咱祖儿,虽说平时放任了些,可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陈家父子是不是汉奸,陈良比谁都清楚,然而光他清楚没用,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而言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反正乱世人命贱如狗,炸都炸了,你还能怎么样? “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陈良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咱们现在不但是百口难辩,而且还得多加防范。尽管捕房那边我已经托人了,但这段时间还是少出门为好。至于少爷去不了医院……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家里总归安全些。” “也只能这样了,”三姨太放下手绢,唉声叹道:“幸亏咱家是开药房的,柜上还有两个大夫。” 谁都怕连累啊! 万般无奈之下,二太太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见她有气无力的低下了头,陈良接着说:“三叔公的电报上也是这个意思,叮嘱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少爷再出事。另外他们正在托人订船票,田房、松房、门房和屿房的几位本家兄弟,也都在争分夺秒地往这边赶。” “那老爷的丧事呢?”三姨太朝大厅的方向看了看,嘀咕道:“天气越来越热,恐怕老爷等不了那么久。” “三叔公也考虑到了,他老人家让我们先火化,丧事留着回南洋再办。” “火化?” “对,就是火化!” 火化那是洋人的殡葬习俗,无论虹口的日本烧人场,还是胶州路207号的万国殡仪馆,全都是东洋人和西洋人死后才去的地方,讲究入土为安的她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 事急从权,顾不了那么多了! 陈良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打听过了,在接尸、整容、著衣、停柩、入殓、寄柩方面,美国人开的万国殡仪馆做得最好。考虑到洋人做事马虎,三叔公还在电报里再三叮嘱,入殓前在老爷的嘴里塞块银元,那样才不会搞错。” 陈氏颍川堂、“花国大总统”、汉奸、日本人、捕房、火化……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忽然记起上午带客户去番禺路看《太阳帝国》里的老洋房,正吹得天花乱坠,指望这一单二手房交易能成的房产经纪人陈斌,朦胧中被身边这些人古古怪怪的谈话给搞糊涂了。想坐起来问个究竟,可身体又不听使唤。同时一股似是而非的记忆,伴随着剧烈的痛楚,突然涌进了本已不堪重负的脑海中。 …………………………………………………… 新书上传,求各种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陈家大少 “少爷应该没什么大碍,受了那么大惊吓,又一连几天没进食,身体自然十分虚弱,回头我让阿虎带几帖补药……”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以及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让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陈斌,面对所有人的嘘寒问暖不敢吱声。 如果那些残缺不全且一塌糊涂的记忆没错的话,和声细语的这位是个治不好病、也医不死人的江湖郎中,大家都叫他“老夫子”;写字台边收拾器械的那个年轻人姓钱,穿得西装革履,站在一群布衣长衫和丝绸旗袍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相比之下,正和他倆说话的中年人,在模糊的记忆中则要清晰得多。他叫陈良,陈公馆的大管家,从小就叫他良叔。 “没大碍就好,没大碍就好。” 少爷平安无事,良叔显得有些激动,一边让开身体,一边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二位的大恩大德,陈家没齿难忘。” 老夫子摆了摆手,不无感慨地叹道:“说这些就见外了,子晋公(陈老爷子)生前对王某不薄,如今遭此横祸,我们这些吃陈家饭的岂能袖手旁观?” “是啊,是啊。” 西装革履的钱先生深有感触,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摸样,斩钉截铁地说:“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还有大管家,柜上的事你们尽管放心,有我和老夫子在,保准不会出什么差池。” “那我就代少爷和太太们谢过二位了。”陈良躬身作了一个长揖,随即指着客厅说:“车早准备好了,二位还从后门出去吧。” “祖儿,你终于醒了,可把姨娘吓坏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啊!” 男人们一走,女眷们便蜂拥而上,一阵香风袭来,让半躺在大床上的陈斌有些措手不及。 “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饿了吧……来……喝几口莲子银耳羹。” 躲是躲不过去了,甚至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浑身乏力的陈斌,只能由着这三位刚经历完生离死别的女人摆布,躺在风韵犹存的三姨太怀里,喝着年龄相仿的四姨太亲手喂上的莲子羹。 良叔、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 已发生和眼前正发生的一切,把脑海中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突然连贯了起来,陈斌赫然发现她(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当然,还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似乎不那么光彩,甚至有之嫌的四姨娘。如果如潜意识里所认定的一样,自己就是陈继祖。不过这么一来,那陈斌又是谁?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套了!” 他的自言自语,让正给他擦拭嘴角的二姨太愣了愣,禁不住地问:“什么乱了?” 心思缜密的三姨太李香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大厅里的白幔,哽咽地说:“祖儿,你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你爹却……” 眼前这位爷是被炸晕过去的,感情到现在还不知道老爷子早已归天!二姨太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同时也勾起了她刚内心失去至亲的痛楚,眼前一黑,像魂魄被抽走一般突然晕倒在床边。 “二姐!二姐!” “大管家……大管家,二太太晕过去了!” 四姨太吴月红连忙扔下碗勺,三姨太一个劲地掐她人中,伺候在一边的丫头吓得束手无策,刺耳的惊叫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推门搬椅的磕碰声响成一片,这下是真乱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大管家阿良搞得焦头烂额。急忙让丫头阿珠帮两位姨太太把二太太送回房休息,又让人把刚送走的老夫子和钱先生请回来,折腾了好一会儿,见人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少爷,让我来喂您。” 一切都安顿妥当,陈良来到陈斌床边,干起四姨太没干完的工作。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记得自己带客户看房时摔了一跤,醒来就突然变成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似乎也是自己,陈斌百思不得其解,支支吾吾地试探道:“良叔,我爹真……?” “嗯,”陈良轻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往车里扔了颗炸弹,老爷反应快,转身便把你护在坏里,要不连少爷您都……可他却……”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这份舔犊之情,让更多的感觉自己是局外人的陈斌,突然间有种强烈的负疚感,仿佛那位在记忆中的形象甚至都没良叔清晰的“父亲”,是被自己害死一般的难受。 如果连察言观色这最起码的专业素养都没有,那就别干房产经纪这一行了。陈斌不动声色,想了想之后,继续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吗?他们为什么要置我们父子于死地?” 人还是那个人,陈良并没有起疑心。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眼前这位爷从小到大压根就没干过什么正事儿! 吃喝嫖赌抽,除了杀人放火之外,只要能想到的坏事他几乎一样没拉下。甚至昨天在万国殡仪馆送老爷火化时还想,如果这位小祖宗醒来,老爷挣下的这份家业会在多长时间内被败光? 还有件事更难以启齿,老爷活着时他都敢偷偷摸摸的往四姨太房里钻,现在没人管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呢!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天天往大东电报公司跑,指望远在南洋的公司老人,能尽快赶过来收拾这堆烂摊子。 尽管对这位看着长大的少爷很是不耻,但陈大管家还是谨慎做下人的本分,放下碗勺回道:“捕房那边已经托人了,不过倒现在还没消息。至于为什么要谋害老爷和少爷您……可能跟那些女人有关。毕竟外面传得是沸沸扬扬,说什么老爷落水当了汉奸,什么把同胞姐妹送给日本人蹂躏,而且一出手就是一百多个,事到如今,就算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娘的!把一百多个女人送给日本人不是汉奸,那怎么才算汉奸?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陈斌彻底傻眼了,暗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在演戏,那些记忆也都是真的,而自己又确确实实成了既熟悉又陌生的陈继祖,那自己岂不是名副其实的“小汉奸”? 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陈斌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今天几号了?” “四月二十七,阴历三月初九。” “那今年是哪一年?” 看来是真被炸糊涂了,陈大管家暗叹了一口气,回道:“民国28年。” 尽管现在搞不清自己是陈斌还是陈继祖,但陈斌和陈继祖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先不说私生活没那么不堪,就学业上就比陈继祖那个不学无术之徒要强上一百倍。至少受过天朝的系统教育,毕业于正儿八经的二流高校。 民国是1912年元旦成立的,1912年也就是民国元年。所以民国的多少年就是1911再加后面的年数。 我的天啦,现在居然是1939年,陈斌一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间、地点、人物,他妈都有了。再偷偷掐下大腿,疼痛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千真万确的真。 老天爷!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重生也好,穿越也罢,就算时光倒流也不能把我整成这样啊! 先不说成了汉奸大少,成了爱国志士们的必杀目标。就算能挨过眼前这一阵,早晚也会被清算。更何况听陈大管家的口气,抗日组织在外面闹得正欢。按这趋势发展下去,真如本山大叔所说的那样,“以前是论天过,现在该论秒过”啦! 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能睡到民国来,那应该也能睡回21世纪去!想到这些,陈斌突然扔下一句“良叔,我头晕,还想再睡会儿”,随即抓起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 ps:新书上传,求各种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来龙去脉 事实证明睡觉没有任何作用,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从一数到九千三百多,好不容易才睡着,又稀里糊涂醒来的陈斌,无奈地发现眼前的人还是那些人,自己呆的还是昨天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头早已不痛了,两股风马牛不相及的记忆,却奇迹般地融合到了一起。 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是陈斌还是陈继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起床,因为人有三急,总不能躺在被窝解决吧?况且事已至此,总呆在床上也不是回事。膀胱早憋得满满的他刚掀开被子,正趴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丫头突然叫道:“少爷,少爷,老夫子说您身子虚,不能随便下床。” “我要去解手!”陈斌瞄了她一眼,依然我行我素。 “您别动,我去拿便壶。” 小丫头俏脸一红,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男女有别,陈斌可不习惯连这样的事都要别人伺候,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按照潜意识里的路线,推开了墙角边洗手间的房门。 确实够虚弱的,“哗啦啦”的一阵畅快后,他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 这肯定不是陈斌! 镜子中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苍白面孔,要比资深房产经纪人陈经理小上几岁。五官倒也端正,如果再有点血色,同时将四六分的“汉奸头”剃成毛寸,还真算得上个帅哥。 当然,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做21世纪一穷二白、相貌平平的陈斌,也不愿意做现在这名副其实的“高富帅”。 环顾四周,很复古、很怀旧。 抽水马桶、马赛克墙面、雕着美丽精致图案的护墙板……卫生间的装饰也非常有格调,跟摔跤前介绍给客户的大不同。如果那时也这样,或许还能多报个二、三十万。 “少爷,少爷,您在里面吗?”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又传来小丫头阿珠那既蹩脚又烦人的上海国语。 “出来了,”陈斌提上丝绸睡裤,再次环顾了下四周,这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就这么下床了?” 阿珠刚伸出胳膊,正准备把他搀扶回床上,听到这边动静的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便蜂拥而入。衣冠不整,陈斌很是尴尬,尤其面对那虽一身素服,却依然风情万种,格外撩人的四姨太。 “我来,我来!” 怕什么来什么,人称“五月红”的四姨太一边将他扶到床边,一边回头嘱咐道:“阿珠,少爷肯定饿了,快去让阿炳准备吃的,跟他说一定要清淡些……对了,把老夫子开的那几副药也熬上……一定要小火啊。” “好的,四太太。” 丫头刚走出房门,才坐到床边的二太太便接着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祖儿啊,从今往后,你可是咱陈家的主心骨,这身体由不得一点马虎,万万不能再让二娘担心了……” 融合后的记忆非常清晰,对眼前这位四十来岁,其貌不扬的二娘,陈斌感到格外亲切。因为陈继祖的亲娘去逝得早,“自己”就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看着她,陈斌突然想起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成人的父母,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乱七八糟的时代,又变成这副模样,顿时一阵心酸。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从上海滩有名的小开,一致公认的败家子眼中流下泪水,让对眼前这位又恨又爱的四姨太倍感诧异。但想到灵堂里那漆黑的骨灰盒又释然了,毕竟血浓于水,不管他俩多混蛋,终究还是父子。 融合了记忆的同时,陈斌也继承了陈家大少的语言天赋。 事实上这也是除长像之外,唯一让他自愧不如的地方。像闽南语又像潮州话的槟城家乡话、之前只能听懂七八分却不会说的上海话、略带广东味儿的国语、标准的英式英语、古古怪怪的洋泾浜英语、以及不是很熟练但交流却不成问题的日语。 二太太说的槟城话,陈斌自然也得用槟城话交流,见她那般伤心,禁不住地脱口而出道:“二娘,我没事,就算有什么事,不是还有子琪和子菁吗?” “别提那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了,”二太太轻叹了口气,看着客厅愧疚地说:“都被我惯坏了,家里出这么大事也不回来,还不如云南路的那个野种,愧对列祖列宗啊!” 老子死了都不回来奔丧,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又不是远在天边,而就在近在咫尺的中西女中。 还是三姨太善解人意,连忙解围道:“二姐,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难处。与其怪她们不回家,还不如说这个家连累了她们。照我们看不回来也好,省得又生出什么事端。” “是啊,是啊。” 突如其来的横祸,让平日里争风吃醋的陈公馆,变得前所未有的团结。连五月红都为陈斌那俩便宜妹妹辩解道:“二姐,你也要为孩子们考虑考虑,唉……怪只怪咱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老爷,要不是他跟日本人有瓜葛,咱家能落到这步田地?” 很显然,在洋学堂里接受教育的陈氏姐妹,是要以此划清跟“汉奸家庭”的界限。 民族大义也好,明哲保身也罢,至少她们还有机会把自己摘干净。而作为陈继祖的自己,却是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把“继祖”这个名字的含义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无法置身事外,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听出个大概来的陈斌,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同时也提醒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出个两全之策,把近忧和远虑通通解决掉。 “二娘,那一百多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这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要不是那一百多个女人,陈家决不会遭此横祸。见三姨太和四姨太也流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二太太不得不据实相告道:“这事还得从南洋说起,在槟城有句俗话,叫‘三代为峇’。” “三代为峇?什么意思?” “峇峇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二太太顿了顿,一边示意三姨太接过丫头送进来的稀粥,一边解释道:“在马来亚、在槟城,华人跟马来土著生的混血儿,男的叫‘峇峇’,女的就叫‘娘惹’,说白了就是数典忘祖,不太像华人了,跟杂种的意思差不多。” 陈斌下意识的瞄了眼卫生间,不无庆幸地苦笑道:“幸好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不但你不是,咱整个陈氏颍川堂,整个姓陈公司都不是。”二太太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言归正传,咱还说这个‘峇峇’。以前只要不是混血就不是‘峇峇’,后来随着在槟城土生的晚辈越来越多,不会说老家话,不拜老祖宗,说英语、学洋人的后生也就越来越多,于是就有了‘三代为峇’的说法,也就是说所有在南洋出生的第三代华人都是‘峇峇’。” 女人就是八卦,连三太太都忍不住地问道:“那祖儿他娘是不是土生华人?” 二太太点了点头,“祖儿他娘是,祖儿他奶奶也是,眼看就要三代了,所以茗轩无论如何都得在国内给祖儿找个媳妇,否则我们这一房的后人就是‘峇峇’或‘娘惹’,自然也就不再是陈氏宗亲,更不能在姓陈公司里占有一席之地了。” 怪不得海外华人的传统保持得比国内好呢,就人家这份对血统的执着就值得敬佩。陈斌暗赞了一个,想了想之后突然冒出句:“传宗接代可以理解,可我也用不着一百多个女人啊!” “少爷就得有个少爷的样!”二太太给了他个白眼,摇头苦笑道:“那一百多个女人不是为你准备的,再说你的本事你爹又不是不知道,用得着他操这份闲心吗?” “那又是给谁准备的?难不成真是日本人?” “当然不是了,咱们陈家不但有祖训还有家法,就算你爹再糊涂也不会干出这伤天害理的事。”二太太指着客厅接着说:“知道咱家为什么不拜观音不拜佛,而是拜开漳圣王吗?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早前处理宗族大小事务的叫陈氏颍川堂,后来英国人不许搞帮会,就变成了现在姓陈公司,宗祠也就成了祭祀、议事的地方。咱家这一支是头角长房,常被宗亲们推选为主祭或执事,所以不管生意有多忙,每年春秋二季你爹都得回去。 作为宗族里的主事人,除了家事之外你爹也得为宗亲们做点事。传宗接代,保持血缘自然是宗族事务中的重中之重,况且咱家在上海又有生意,可以说是责无旁贷。”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四姨太更是恍然大悟道:“哦,那些女人感情是为南洋的后生晚辈们准备的!” “是的,不光我们颍川堂,霞杨植德堂、邱氏龙山堂、石堂谢氏宗伺、林氏九龙堂也都一样。” “那怎么又会跟日本人起了瓜葛?”这个问题陈斌也想问,只不过被三姨太李香梅抢了个先。 二太太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解释道:“战乱让租界里的难民越来越多,人活不下去了自然卖儿卖女,茗轩其实只想做点善事,把她们买下来既可以给条活路,又能解决南洋陈氏宗亲的传宗接代问题。可惜功亏一篑,怎么都买不到那么多张船票,所以只能求助于日本人。” “后来呢?” “后来你不都知道吗?”二太太敲了敲陈斌的脑门儿,不无埋怨地说:“你那个同文书院的日本同学也太不厚道了!钱也拿了,饭也吃了,到头来却把那些个女人送进日本兵营的慰安所,要不是他摆了咱一道,老爷也不至于被……”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 石川雄二,来自东京的同文书院同学,狄思威路的日本陆军司令部少尉军官。他娘的小鬼子,你可把我——确切地说是把陈继祖,把陈家害得好惨啊! ……………………………………………… ps:新书上传,求各种支持!点击、收藏、推荐一个不能少o(∩_∩)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何去何从 陈公馆共三层,顶部矗立着高低不一的两个四坡顶,东侧的坡屋顶高近二十米,上面设有拱形凸窗,尖顶和凸窗上部均有浮雕装饰物,西侧的坡屋顶高约二十五米,屋顶陡直。 除了有大小客厅、餐厅、日光室、主人卧室、子女卧室、梳妆间、浴室、箱子间、中菜和西菜厨间、账房、保险库、仆人用房、洗衣房、门房和宽大的车库外,在底层还专门有宴会厅,顶层另有棋室和花鸟房…… 室内装饰十分讲究,过道、走廊等处都装有护墙板,到处都雕着美丽精致的图案,室内穹顶上装有彩色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斑斓柔和的色彩。 花园设在主楼南向,四周用彩色花砖铺地,并植有龙柏、雪松等名贵花木。中间是一片草坪,放置一尊叫不出名的西洋雕塑。为美化园景和便于室内赏花,园中还设有花房,房内甚至装有暖气设备,室内雕花精美绝伦,地上铺有彩色瓷砖。 这栋典型欧式风格的建筑,以及大门外本应叫番禺路,而现在陈公馆上上下下都称之为哥伦比亚路的街道,再一次验证了陈斌的判断——这不是在做梦,自己的的确确来到了烽火连天的民国,并且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少”。 “少爷,外面风大,要不我们进去吧。” 出来透透气,大管家陈良还是赞成的。毕竟总躺在床上也不是回事,而且又托老爷生前的好友——西药公会袁老板,从万国商团重金请来了两个白俄保镖,只要不出门,安全上应该没多大问题。 “我想再呆会儿。” 这身印度绸长衫陈斌有些不太习惯,甚至感觉十分之别扭,一边拢着总往下掉的袖口,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虽说丧事留着回南洋办,但父亲在上海也不是全没亲朋好友,良叔……您德高望重,还得请您老多费点心。” 用得是敬语,陈良很是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少爷,这么说您也同意三太太和四太太的意见?” “嗯,”陈斌点了点头,遥看着主楼里的灵堂说:“一切从简,又不大肆操办,只要不放来历不明的人进来,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陈斌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有气无力,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主仆关系摆在那里,不想惹这位小祖宗不快的陈良,只能微微点了下头,“那好,我这就去报馆发讣告。” 说完之后,又跟不远处的那俩白俄大汉比划了一番,这才急冲冲的往门房走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陈斌再次坐下身来,再次陷入进沉思。 老上海是什么?陈斌的印象里好像就是租界。 风格各异的小洋楼、茂盛的法国梧桐、留声机、靡靡之音、月历女郎、百乐门舞厅、黄金荣、杜月笙的流氓天下,“冒险家的乐园”、银行、股票、交际花、亭子间、霞飞路、那浓浓的咖啡香和甜美的冰淇淋……. 再加上从经典的《上海滩》里,看到许文强和冯程程的浪漫生活,以及从事近三年之久的老洋房中介,让陈斌对于二三十年代老上海的生活可谓无比向往。然而这一切都成真了,却又无比怀念起二十一世纪的上海来。 所有迹象都表明,回是回不去了,他必须也只能接受这一切,并要为自己及陈家的未来早作打算,否则将会死得很惨,甚至死亡葬身之地! 人生就像赌博,在开赌前首先得搞清自己有多少筹码。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陈家很有钱,如果能渡过眼前和今后的所有难关,那他下半辈子不仅可以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活得很潇洒。但在继承了陈茗轩和陈继祖父子财富的同时,也继承了他们头顶上那顶不光彩的汉奸帽子,如何才能把这顶帽子摘下,成了陈斌眼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事实上这也是他执意为死鬼老爸陈茗轩,在这多事之秋办丧事的真正原因。 试图借此机会通过陈茗轩生前的关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让那些想把他杀之而后快的人收手,然后再想方设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带着陈家留给他的财富去享受生活。 至于报仇……那还是算了吧!好死不如赖活,已成为抗战义士们眼中钉、肉中刺的陈斌,真要是有那个胆量和本事,也用不着躲在公馆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了。 “小祖宗,想什么呢?像丢了魂魄似的,连姨娘叫你都听不到。” 四姨太吴月红的话吓了他一跳,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刚才的确走神了,连她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而她的语气,尤其“姨娘”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带着几分暧昧、几分撒娇,也让猛然缓过神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陈继祖啊陈继祖,你小子也真够混蛋的,连你老子的女人都敢碰,这不是吗?陈斌暗骂了一句,随即让开身体,一边往花房走去,一边敷衍道:“没想什么,就是有些没精打采。” 大庭广众下,五月红似乎也知道要注意点影响,下意识的往二姨太和三姨太住的二楼瞄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是不是瘾上来了,想香一口?” 还好只继承了陈继祖的记忆,并没有继承他的意识,不然真的彻底没救了。眼前这位身材窈窕,相貌可人,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所说的“香一口”,并不是指亲一下,而是问他要不要吸几口鸦片! 鼓励“儿子”,还是有“特殊关系”的“儿子”吸鸦片!听起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对于融合了陈继祖记忆的陈斌来说,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在民国十五年之前,一般殷实的富商,或是文人雅士以及家中富有的二世祖,都有这个癖好。有钱人吸上好的烟土称作“福寿膏”,意思是只要吃好土,那既能享福又能长寿;文人雅士吸鸦片认为可以助长文思,至于像陈继祖这样的二世祖吸鸦片,可以避免出去寻花问柳,狂嫖滥赌。而且吃烟花费不多,甚至可以保守家产。 况且对于吸食鸦片,民国十五年之前的法律是不禁止的。许多出售鸦片的店铺,是堂而皇之的挂牌营业。直到民国十五年禁烟声浪渐渐兴起,新派的学生们都不喜欢家里有人吸鸦片,常常规劝父母叔伯快快把它戒掉。 另外民国十七年版本的禁烟法令,在国中之国的租界却无法施行。尽管租界当局也搞了一些禁毒活动,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用人们的话说,“在租界买烟土,要比买米容易得多”,像陈家这样的富商巨绅都有私人烟室,一般人也仍然偷偷的吸。 毒品危险有多大,没人比陈斌更清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我的好姨娘,你还嫌我死得不够快?今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这些,还有那些烟土和烟具,通通让人扔掉,反正我是不想听到和看到,更不能闻到了。” 感情那颗炸弹把烟瘾给炸没了?五月红有些不可思议,禁不住地问:“真戒?” “真戒,”身体还是那副身体,想到瘾君子们的下场,有“前科”的陈斌是心有余悸,再次强调道:“说戒就戒!谁要是胆敢勾引本少爷再吸鸦片,非得把他赶出公馆不可。” 眼前这位可是位说一不二的主儿,尽管五月红对他能否说到做到表示严重怀疑,但还是不想触这个霉头,立马笑道:“戒掉好,戒掉好,我的小祖宗……你放心,回头我就让阿珠把那些烟土和烟具都扔了,保准儿让你眼不见为净。” “等等,”陈大少爷似乎想起了什么,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都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扔了未免太可惜,还是交给良叔吧,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人分三六九等,烟土也是。 从前上海吃的烟土,大宗是由长江顺流而下的“川土”,从暹罗运来的“云土”次之,再次之则是“八一三”后从热河运来的“红土”。“云土”质量最优,“川土”次之,热河的“红土”则属于大路货。 陈家财大气粗,要么不吸,要吸自然要吸“云土”。 自开战后,长江水路已断,“云土”已经很久没有到货了,跟陈家的西药生意一样,这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由此可见,在这个家家户户囤货,大有大囤,小有小囤的战乱时期,陈家的烟土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不但戒烟,还会过日子了,五月红真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感,不禁感叹道:“浪子回头金不换,祖儿,老爷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你变得这般懂事,我想他也足可以瞑目了。” ……………………………………………… ps:点击、收藏、推荐一个不能少!新书上传,求各种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和平运动 夜色渐深,除了哥伦比亚路陈公馆里的陈斌辗转反复、无法入眠外,还有一群刚抵达上海且同样情绪低落的人,在虹口日侨聚居区挑灯夜话,讨论他们将来该何去何从。 这是一座小花园洋房,两米多高的砖砌围墙绕成鸭蛋形,因鸭蛋形宽的一端面向马路,所以大门就开在这里。门上端的青石板上,刻着一尺二寸高的三个大字——“梅花堂”。刻在两旁青石门框上的对联,把“梅花”二字嵌了进去,为“养梅养性养高深,种花种德种宽厚”。 然而只要消息灵通的老上海都知道,无论梅花堂的老主人还是新主人,都是贪得无厌、横行霸道之徒,毫无“高深”和“宽厚”可言。这副对联刻在门楣上附庸风雅,也恰好反应出他们伪善的心态。 院子很大,除了一栋三层的西式洋房外,还有许多附属平房,有厨房、杂屋、澡堂、车库和马厩,以及佣人、保镖、管家和账房先生的住所。后院的种了二十多株花草,也名副其实的种了十来株梅树,其中最高的四株开花较迟,现在正是梅子成熟的季节,地上掉了许多黄色果实,枝头上还挂着不少梅花。 这么大的院落,居住的人却不多,显得空荡而寂静。身临其境,仿佛处在高山幽深的古刹内,连见过大世面、当过国府要员的褚民谊,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境由心生,褚民谊怕的不是梅花堂主人,而是怕今天刚刚入驻的客人。事实上不仅仅是客人那么简单,同时还是他的亲人、故人,甚至是对他有着提携之恩的恩人。 “褚桑,松本先生和夫人就在楼上。” 说话的日本宪兵中佐叫晴气庆胤,是大名鼎鼎的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的助手。只不过他的老上司尽管在东北、华北甚至战场上如鱼得水,但在号称十里洋场的上海却一筹莫展,不得不让位于日本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那个后起之秀,以至于连他都成为了那个炮兵大佐的部下。 而晴气所说的“松本先生”也不是什么日本人,而是他的连襟、已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汪精卫。 上船容易下船难,一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褚民谊有些迟疑,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跑了过来,一边拉着他胳膊往里走,一边埋怨道:“重行兄,还愣着干什么,汪先生都等你半天了。” “冰……冰……冰如(陈璧君的乳名)也在上面?” “现在知道怕了?” 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重行兄(褚民谊的字),你说你怎么那么糊涂呢?先生忍辱负重搞‘和运’,还不是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为了救千万黎民于水火,外人落井下石也就罢了,连你都不理解,还在报上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文章,着实让人寒心呐。” 不知道是因为天生胆小,还是上海滩的反日声浪太高,汪精卫去年在河内发表《艳电》后,褚民谊担心被人“误会”,怕被看成与汪同流合污而遭不测,所以急忙连忙在上海各报遍登启事,声明汪的一切他并不知情。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情,从重庆出逃直至今天下午,汪精卫仅给他寄过一封铅字油印的《艳电》,以至于留守在孤岛的上海市党部委员汪曼云,向他打听汪氏夫妇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 没曾想一次不成功的刺杀,把汪精卫夫妇彻底推到日本这边,而且还秘密来到上海,现在更是叫他过来一起搞“和运”。跟汪氏夫妇的关系摆在那里,既是亲属,又是同学、“同志”,更是僚属,换句说就是想不跟汪走都不行。 既然来了,挨一顿臭骂肯定是免不了的,想到陈璧君那母老虎发威的样子,褚民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还有脸来啊?”不出所料,他前脚刚迈进房间,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女人,便指着他鼻子劈头盖脸地臭骂。 废话!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不让日本人去找我,我能来吗?当然,这些话老鼠见到猫的褚民谊只能想想而已,说是万万不敢说的。 “……别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养条狗见着主人也知道摇摇尾巴,褚重行啊褚重行,你倒好,竟学人家落井下石!恨只恨我那时瞎了眼,居然让舜贞嫁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越骂越难听,连书房里正跟日文翻译周隆痒说话的汪精卫都听不下去了。走进客厅,见褚民谊耷拉个脑袋,一声不吭,禁不住暗叹了口气,劝说道:“冰如,算了,重行纵有千般不是,你一句话他还不是来了吗?” “是啊,是啊,”褚民谊不无感激地看了汪精卫一眼,忙不迭地解释道:“冰如,我这不是负荆请罪来了?再说上海不比河内,我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不得已,不得已,什么叫不得已?” 连汪精卫都开了口,带他上来的梅思平不得不帮着打起圆场,指着院子里警戒的日本宪兵说:“夫人,您就原谅重行兄这次吧,再说这里也不是福履理路570号(汪家私宅),万万不能让日本人看咱们的笑话。 汪精卫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招呼褚民谊坐下,一边低声说道:“是啊,是啊,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陈璧君这才消停下来,但还是狠瞪了这个不省心的“妹夫”一眼,随即转过身去,气呼呼地钻进了卧室。 男人们坐下,谈得无非是如何“收拾”时局,这些“国家大事”对素有“兔阴博士”之称、唱大花面、打太极拳、拉马车、踢毽子、放风筝的褚民谊无异于对牛弹琴。 但又不得不谈,毕竟初来乍到,正是用人之际,不谈点“国家大事”,显得对这位连襟不重视。 况且军统和中统特务在上海的活动十分猖獗,昨天扔炸弹、今天放冷枪,对曾仲鸣在河内替自己挨了乱枪,外甥沈次高又在澳门被刺杀而心有余悸的汪精卫而言,的确需要个人在上海抛头露面,否则什么都干不了。 “……让丁默村和李士群负责你的安全,这是不是太儿戏了?四哥,唐昭仪和陈箓(南京伪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长)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毫无疑问,汪精卫在上海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的的确确干了糊涂事,现在特别想表现一番的褚民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紧盯着面色凝重且略带憔悴的汪精卫,接着说:“中统﹑军统和帮会,还有那些个被人蛊惑的年轻学生,依仗租界的保护,是横行霸道、无所不为,这不……早前还耀武扬威的‘上海市民协会’(日本人拼凑的汉奸组织),被接二连三的暗杀了几个头头,现在不都销声匿迹了吗? 特区法院院长范罡、市政督办公署检查处处长范耆生、黄道会的常玉清就不用说了,甚至连济世堂大药房的老板陈茗轩前些天都被炸死了,据说是军统特务干的,直到现在也没抓到元凶。” 此时的汪精卫正处于惊魂未定、情绪低落,心灰意冷之际。 《艳电》发表后的情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并无一个具有实力、在国内外有影响的人物出面响应。相反,却引来一片声讨和谴责之声,国民党亦对之采取了极为严厉的处置,如开除党籍,甚至派陈恭澍去河内刺杀等等。 特别是他视为“和平运动”国内最重要的依靠力量龙云,不但对《艳电》不如约的表示任何支持,甚至还在他从河内来上海的路上通电声称:“蒙手赐复书3月30日函,附以港报举一例云云。展诵回环,弥得诧骇,举一例文中将国家机密泄中外,布之敌人,此已为国民对国家初步道德所不许,至赐书,则欲之背离党国,破坏统一,毁灭全民牺牲之代价,反举国共定国策,此等何事?不仅断送我国家民族之前途,且使我无数将士与民众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步,此岂和平救国之本,直是自取灭亡,以挽救敌寇之命运耳”云云。 看起来义正辞严,可他之前却不是这么说的! 记得去年经过云南时,他还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您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旗帜之下。蒋j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先生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除了gcd和冯y祥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可以说没龙云那剂药,他汪精卫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田地。 另外对张发奎、邓龙光、薛岳、吴奇伟等高级将领的秘密策动,也都一一为他们所拒绝。最令人沮丧的是,一向被他视为“和平运动”强有力支持者的近卫文麿,也于元月辞去首相之职。平沼新内阁未来的政策走向,他又一时不会儿摸不着底。 进退失据,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褚民谊的这番话,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不过到底是国民党大佬,汪精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更不想因此而动摇军心,立马岔开话题,心不在焉地问道:“那个陈茗轩是谁?听着有些耳熟。” 褚民谊下意识的朝陈璧君休息的卧室看了眼,随即低声回道:“说起来跟冰如还真有点关系,都是槟城华桥,还是陈氏颍川堂的主事。” 陈氏颍川堂,汪精卫是如雷贯耳。 事实上只要是在槟城呆过的人,想不知道五大姓氏公司都不成。但此陈非彼陈,槟城五大姓公司中的陈公司,都是福建人或福建人的后代,跟祖籍广东新会的陈璧君和陈耀祖兄妹,还真扯不上半点关系。 “开什么玩笑?”汪精卫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一个福帮、一个广帮,早前势不两立,现在井水不犯河水,冰如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都说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一群中国人是条虫。 别看槟城有那么多华人,事实上一百多年来却从未团结过。以五大姓氏公司为主的福建人,同潮州人、广东新会人因为利益关系,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甚至还因矛盾激化而引发过几次骚乱。 槟城是同盟会和革命党在东南亚的根据地,除了创办《光华日报》,早期的革命人士还在槟城组织过“槟城阅书报社”鼓吹革命。辛亥“三、二九”起义(即黄花岗起义),就是孙先生和赵声、黄兴、胡汉民、邓泽如等同盟会重要骨干,于1910年11月13日在槟榔屿议决和策划的,甚至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就有4个来自槟城! 曾在槟城从事革命活动,并在那里相识陈璧君的汪精卫,对福帮和广帮的矛盾显然不是一无所知,见他流露出疑惑的表情,褚民谊连忙解释道:“颍川堂陈氏跟岳父大人确实没有半点关系,但陈茗轩的夫人却姓卫,细算起来还是岳母大人的表妹。年前有几个学生病倒,我就是通过这层关系去他那儿买过紧缺的西药。” 广帮和福帮一直明争暗斗,是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联姻了。但住在杂姓桥边的卫家可没那么多忌讳,只要不是“峇峇”或“娘惹”,只要家境还说得过去就可以联姻。 “这么说还真有点关系,”汪精卫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突然喃喃自语道:“既然能被推选为陈公司的主事,那陈茗轩的家境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何止差不多哪儿去!” 说起这个,沦陷后一直呆在上海花天酒地,没有同其他国府要员一道撤离的褚民谊是头头是道,“八一三之前,陈家在上海只有一幢位于云南路的二层旧楼,底下是门市,楼上住家。生意规模也不算大,就一个五洋杂货铺和一个名叫济世堂的西药房。 战火一起,许多经销西药的华侨,尤其那些同为槟城来沪经商的陈氏宗亲,都想整装离沪回南洋。于是,一个个都把堆存的药品和五洋杂货,以最低廉的价格倾销给了陈茗轩。记得最大的一笔交易有九百箱奎宁丸(金鸡纳霜)和三百多箱百浪多息(磺胺类药物),其他如人丹等药物更是不计其数。 作为槟城陈氏颍川堂的主事人,陈茗轩情不可却,干脆照单全收了。有十几家洋行甚至还肯赊货,暂不收款。又要清点,又要在寸土寸金的租界找仓库,把陈茗轩忙得焦头烂额,一次西药公会开会,他还当众埋怨说‘那么多的货,要几十年才能销得清’,没曾想这仗一打就停不下来了,外面西药奇缺,他家奇货可居,可谓一枝独秀。” 汪精卫对陈家的发家史可没兴趣,而是颇为好奇地问道:“既然是个本分的生意人,那为什么会上军统必杀的黑名单?” “还不是因为‘三代为峇’的破规矩……” 陈家的遭遇褚民谊显然知之甚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滥杀无辜,姓戴的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只身进房的陈璧君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出来,“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为陈茗轩那为素未平生的表亲叫冤,可惜动静大了点,竟然吓了众人一跳。 “谁说不是呢?”褚民谊最怕的就是她,连忙起身附和道:“想陈茗轩在槟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如今却稀里糊涂的死在上海,甚至还被诬蔑为汉奸,真是可悲、可叹、更可伶呐!” 国民党中央党部在槟城是有支部的,甚至连海外的抗战捐款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槟城,现在跟重庆是彻底撕破了脸,唱起了对台戏,一直看不惯宋氏姐妹、也一直想捞个“第一夫人”当当的陈璧君,突然灵光一闪,大声说道: “既然是表亲,那咱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四哥……依我看这未尝不是个打开局面的好机会,毕竟陈氏颍川堂在槟城有钱、有人、有影响力,如果他们也能支持‘和运’,那南洋子弟必然争相效仿,且不说能给我们解决一些经费,甚至在政治上都能占据主动。” 自开战以来,南洋华侨是群情激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想到《艳电》发出后陈嘉庚、胡文虎等人华侨领袖对自己的攻击,汪精卫微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冰如所言极是,愈是在这个困难时刻,我们愈是要团结一切有利于‘和平运动’的力量,重行……既然你跟他家这么熟,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陈璧君显然余怒未消,再次狠瞪了褚民谊一眼,没好气地补上句:“算是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 ps:新书上传,求新老书友们的各种支持,拜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亲朋好友” 为确保万无一失,陈大总管几乎把公共租界巡捕房和沪西警局上上下下挨个儿打点了个遍。 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二天一早,携着长短枪支的租界华捕及红头阿三,几乎立满了半条马路;沪西警局的二十几个警察,则密密层层地布满陈公馆砖墙外侧,虎视耽耽地注视每个人的行动。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形势显得十分紧张。尽管如此,陈公馆的两扇大铁门,依然紧紧关闭着,开着的只是一扇小门,好让确认身份无误的亲朋好友进去。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本指望能借此机会传递些正面信息的陈斌,随着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越来越多,心情却变得越来越坏。可面对着这些个在上海滩赫赫有名、且有权有势的“亲朋好友”,他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接待。 “子晋公为人仗义,且乐善好施,在上海滩是众所周知的,如今遭此不测,真是天妒英才啊!然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还望贤侄能够尽快振着……” 说话的这位老者叫傅筱庵,是清末及民国有名的企业家、银行家,曾出任北洋政府高级顾问,还曾当选上海总商会会长。现在更是“如日中天”,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当上了上海市长。名副其实的大汉奸,真不知道骨灰盒里的那位,怎么会跟他攀上关系的? 除此之外,还有同样“声名显赫”、在沪西歹土呼风唤雨的沪西警局局长潘达,以及那个把陈家害得苦不堪言的“老同学”——石川少尉。 他们这么一来,岂不是越描越黑?真是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陈斌的肠子都快悔青了,暗想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办这个丧事呢。 哑巴吃黄连,恨不得搧自己一万个耳光的陈大少爷,只能打破门牙往肚里咽,恭恭敬敬地回道:“傅市长日理万机,又值多事之秋,还能亲临寒舍,陈家上下无不感恩涕零,大恩不言谢,请市长大人受小侄一拜。” “贤侄无需多礼。” 嘴上那么说,但傅筱庵还是坦然接受了陈斌的大礼,随即转过身去,对正跟石川少尉聊得正欢的潘达,异常严肃地说:“潘局长,陈公馆的安全固然要紧,但缉拿元凶也同样重要,希望你们沪西警局能够尽快破案,以慰子晋公的在天之灵。” 破案……谈何容易呀? 要不是想再敲上陈家一笔,潘达才不会来这个死气沉沉的鬼地方,更别说让他去跟杀人如麻的军统特务死磕了。但市长大人终归是市长大人,人家的靠山比自己更硬,所以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连忙应道:“缉凶拿盗、保境安民,是我们沪西警局的本分,卑职一定会跟巡捕房紧密合作,决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他们真要是有那个本事,上海滩也不会变的腥风血雨,但凡跟政治沾点边的都人人自危了。 尽管如此,从未指望、甚至从未想过报仇的陈斌,还是立马谢道:“有劳潘局长了,这份大恩大德,陈家上下没齿难忘。” 小鬼子石川雄二似乎也意识到该说点什么,蓦地转过身去,朝灵堂中央的遗像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有句中国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但为了建立皇道乐土,为了日中提携的共存共荣事业,又不得不出此下策,望继祖君能理解我的苦衷,并一如既往的支持皇军。 同时,为表达对你和你们家人的歉意,我已把你推荐给了我们共同的学长、已升任‘登部队’情报参谋的原田君,并真诚地希望你能化悲愤为力量,到‘登部队’情报室担任翻译官。”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对“皇道乐天”、“日中提携”是什么玩意儿心知肚明的陈斌,是既不会理解他所谓的苦衷,更不会傻到再去当什么翻译官“一如既往的支持皇军”。 于是略作沉思了片刻,异常凝重地说:“石川君,你我同窗三年,对陈家亦非一无所知,如今家父仙去,做儿女的自然希望他老人家能入土为安。” “你是说要回槟榔屿?” “是的,而且要尽快回去。” 陈斌的反应,让想攀上“登部队”关系却攀不上的潘局长很不是滋味儿,禁不住地脱口而出道:“陈公子,千万别辜负了石川少尉的一片好意呀!‘登部队’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一般人想进都进不去的。若是有‘登部队’为你撑腰,那为令尊大人报仇雪恨还不是手到擒来?” “登部队”是日本中国派遣军第十三军的代号,所辖的几个师团负责上海、苏州、常州以及南京一带的防卫,在潘达等汉奸看来去十三军当翻译官无异于一步登天,但对陈斌而言却是刀山火海。 可现在却被架到孝子的位置上下都下不来,不去就是不想为骨灰盒里的那位报仇雪恨,而去了可就真成名副其实的汉奸了!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在门外迎来送往的大管家陈良快步走了过来,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附耳低语道:“少爷,中法学校的褚民谊褚先生来了,您是不是出去接一下?” 褚民谊褚先生! 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在汉奸榜上的排名一个比一个高。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把陈斌被搞得焦头烂额,连回头撞墙一了百了的心思都有了。 “贤弟、贤弟……恕愚兄来迟了!” 到底是练太极拳的,中气十足,人还没看见,声音便远远的传了进来。陈斌再次看了灵堂中央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遗像,暗想老爷子啊老爷子,你的朋友怎么都这么特别呢? 就在他硬着头皮,正准备执晚辈之礼出迎时,令众人瞪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年过五旬、跟陈继祖那死鬼老爹陈茗轩差不多大的褚民谊,居然紧抓着陈大少爷的双臂,一脸悲切地说:“贤弟恕罪,贤弟恕罪,愚兄来迟了!”说完之后,竟在众目睽睽下执晚辈之礼,对着牌位恭恭敬敬的磕起了头。 都说褚民谊是个糊涂蛋,那也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以至于连对他的所作所为早见怪不怪的傅筱庵都懵了,忍不住地问道:“褚……褚……褚先生,您这是……” “来人……上赙仪!” 褚民谊并没有解释,而是回过头去,指着随从们奉上的一捧捧赙仪,对同样目瞪口呆的陈斌言辞恳切地说:“贤弟,赙仪共五份儿,璧君、耀祖、昌祖或事务繁忙,或身在异地,无法亲自赶来吊唁姑父大人,所以由愚兄一并代劳了,还望贤弟见谅。” “褚先生,您……您……您是说子晋公是汪……汪夫人的姑父?” 傅筱庵人虽然老了,但思路却是很清晰,一下子就理顺了陈家跟汪精卫及褚民谊的关系,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褚民谊重重的点了下头,煞有介事地确认道:“继祖贤弟已仙逝的高堂,跟鄙人的岳母大人是表姐妹,也就是贱内的表姑母,这不……汪先生还亲笔手书了一副挽联。” 上联:哀慕有余恸,瞻依无尽时。 下联:百年三万日,一别几千秋。 真的假不了,假的更真不了,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看着挽联下那龙飞凤舞的落款,听着褚民谊那煞有介事的介绍,陈斌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万丈深渊,接着突然眼前一黑,竟直挺挺的晕倒过去,幸亏大管家陈良手疾,连忙一把抱住。 “祖儿,祖儿……!” 跪在一边答谢来宾的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在大厅里帮着忙碌的老夫子和钱先生,则手忙脚乱的搀扶起少东家,灵堂里霎时间乱成了一团。 等陈良再次出现在灵堂时,前来吊唁的客人已寥寥无几。 “褚先生、王先生、刘经理,我家少爷一连三天三夜不省人事,期间滴水未进,再加上老爷去逝给他带来的打击,身体一直非常虚弱,再加上醒来后又忙于办丧,刚才晕倒实属身心俱疲,请容陈良代我家少爷及太太们给各位告个罪。” 人都晕死过去了,事情自然是谈不成,褚民谊只好留下几句宽慰的话,不无失望的打道回府。富在深山有远亲,三姨太李香梅和四姨太五月红的那十几个趁吊唁之机,前来吃大户的远房亲戚,却无一例外的都留了下来,叠纸钱的叠纸钱,收拾花园的帮着收拾花园,看上去倒也十分勤快。 ………………………………………………………… ps:新书上传,急需各种鼓励,点击、收藏、推荐票,都是对作者的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进退两难 再次苏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动不动就晕倒,浑身乏力,连喘气都感觉费劲的陈斌,对这副被酒色和大烟掏空了的身体,是一百二十万分不满意。 想活得久一些,就得好好的进补、休养和锻炼。 但,还是没能挡住人们逃难的脚步,据租界当局不完全统计,此时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总人口决不低于三百五十万。 人一多,必然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 所幸的是中国人有一种蚂蚁经营的精神,即使难民,也会挣扎图存。整个租界的秩序,不但井井有条,而且一天比一天繁荣,哪怕外面烽火连天,而租界却夜夜笙歌,租界当局也把宵禁时间逐渐放宽,从晚上九点、十点、十一点,直至现在的十二点。 涌进租界的难民,白天都经营着各式各样的小生意。利益最丰厚的当属抄小路去四乡收罗租界所缺的粮食和手工物品,脱手之后,再在租界购买些五洋杂货到四乡贩卖,俗称“跑单帮”,往往可以得到几倍的利钱。 凡是两方面特别需要的东西,利润常达十数倍。而所有物资中最为紧缺的西药,其利润更是高达数十倍! 销路既然不成问题,那陈斌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想了想之后又说道:“还有在各银行的存款,全部都换成美元或英镑,回头我让几位姨娘都收拾收拾,把家里的那些黄白之物也都换了,这样走时带起来方便些。” 陈家可不是一般的富,想一下子把几百万法币都换成美元和英镑,又不能引人注意,只有通过一天一个价的黑市,而且这事又不能假手于人,陈良不敢久留,立马起身说道:“要不这样,钱先生留在家里陪少爷,老夫子去柜上放药,我呢……现在就去黑市看看,先把行情摸清楚。” 有此忠仆,老天爷还算待我不薄啊!陈斌强撑着站起来相送,并和声细语地叮嘱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点。老夫子,你也一样。” “少爷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两位年长的都出去了,不知道因为形势太过危急,还是关系还没到无话不谈的那一步,两个年轻人的又坐回书桌边,很有默契地各自继续翻阅起报纸。 没文化真可怕呀! 从报纸上那豆腐块儿大的讣告,陈斌突然明白昨天的丧事为什么会办成那样,原来问题竟出在讣告上。 恍然大悟的陈斌,指着桌上的报纸,哭笑不得地说道:“《新闻报》、《申报》的态度虽然反日,但并不激烈,倒是《大美晚报》、《社会夜报》等晚报,刊登了许多各种刺激的红色新闻,不是说如何英勇,就是说日军如何惨败。而这份报纸立场却截然不同,陈叔居然把讣告登在这张上面,唉……都怪我没提醒一下,真是百密一疏啊!” 钱先生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新申报》,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连连点头道:“少爷慧眼如炬,这《新申报》的确是日本军部办的。因为上海有两大华文报纸,一是《新闻报》,一是《申报》,日本军部就以这两张报纸各取一字,名为《新申报》。可是销路不出虹口,在租界几乎是买不到的,只有少数小汉奸,拿着报纸到人家拍门而入,硬销一份而已。” 什么人看什么样的报,既然讣告登在日本人的报纸上,那来得自然也都是汉奸了。 ………………………………… ps:衷心感谢“夜色当空”和“春树儿”书友的打赏支持!同时泪求宝贵的点击、收藏和推荐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各怀鬼胎 原田中佐泡了个热水澡,这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日本人讲究卫生,无论多忙都要沐浴一次。当他穿上丁香色的锦缎和服来到客厅时,石川兄妹正在插花,用来招待贵客的生鱼片、寿司、福神渍、清酒、味增汤已摆了满满一桌。 “野宪大佐在您沐浴时打来电话,让我转告您将军可能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要晚一会才能到。” “哦……那饭菜凉了可不好,”原田回头看了一眼,不无兴奋地说:“虽说将军阁下不挑剔,但作为主人我们也不能太失礼,和子小姐,酒菜方面还要麻烦你多操的心。” “原田君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身着和服的石川小姐更显妩媚,而男式短发又给她的妩媚增添了几分小男孩般地调皮和纯真,还有那沐浴后清新和菊的苦香,让离开家乡近三的原田,不经意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今天的宴请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但这一切并不是由于主宾是位将军,而是因为他担任过第三师团第68联队联队长,甚至连绞尽脑汁请来的两位陪客,都是步兵第68联队的前任或现任联队长。 听起来似乎有些或许匪夷所思,但对绝大多日本人而言,日本陆军最强的组织并不是师团,也不是什么派遣军司令部,而是联队!因为除了近卫师团外,其余师团的联队都是“乡土联队”,在联队里谁都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要不然放个屁都会臭回老家里去。 而联队长更是大都出身于当地的土豪富绅之家,哪怕在这个“全国总动员”的特殊时期,只要你认识联队长且关系较好,那天皇陛下的“召集书”就不会寄到你家来。 可以想象,如能获得客人们的好感,那不但对他个人的升迁能有所帮助,甚至对在步兵68联队服役的哥哥以及远在本土的弟弟,都是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顶头上司宴客,做下属的自然要忙前忙后。 石川少尉见原田呆呆的望着窗外,似乎不愿被人打扰,便低声说道:“中佐阁下,要不我去外面看看,客人们的车一到就来通知您?” “不用了。” 原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将军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更不希望搞得劳师动众。恩……既然还要等一会儿,那就陪我随便聊聊吧。” 下属能跟上司聊什么? 一时半会儿间,石川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想了想之后,突然灵光一闪,神神秘秘地说:“中佐阁下,昨天去陈公馆吊唁时,您知道我碰到了谁?” 陈公馆的事情原田是知情的,甚至把那一百多个中国女人,送进慰安所的命令都是他下的,看着部下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原田禁不住地笑问道:“碰到谁了?” “褚民谊。” 不愧是同文书院培养出来的中国通,原田略作沉思了片刻,不无嘲讽地笑道:“那个一笔颜字、两脚花毽、三出昆曲、四路查拳、五体投地、六神无主的前国民党大员?” “是的,就是他,”石川少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他是为数不多的留在上海的前国民党要员,所以对他的印象我非常深刻,但由于此人太过广泛和特别的‘爱好’,所以光他一人去吊唁也不足以向您汇报。” 褚民谊的“业余爱好”的确挺广泛的,甚至可用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来形容。想到褚民谊那层出不穷的洋相,原田中佐顿时哈哈大笑道:“难道他还带了什么人?” “他没带什么人,不过他却带了五份赙仪和一副挽联。” 说到这里,石川少尉快步走到书桌边,抓起毛笔在白纸上写下几个中文名字,随后指了指北四川路的方向,异常严肃地说:“由此可见,关于‘梅花堂’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我们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日军在上海的山头很多,属大本营参谋部的有设在北四川路的前“土肥圆机关”,以及设在大西路地丰路口嘉道理大厦的上海机关;属支那派遣军的有狄思威路的日本陆军司令部和原田的“登部队”情报室。 崇明路6号的上海日本宪兵队属陆军省,前段时间还往沪西派了个分队,据说在极司非尔路74号又搞了个什么特务机关。 海军系统的那就更多了,如虹口施高塔路的大本营海军军令部上海在勤武官府,江湾路10号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此外,陆战队还与海军“支那方面舰队参谋部”、“上海方面根据地司令部”以及“第三舰队司令部”联合设立了情报部等等。 “八格!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通知我。” 原田蓦地反应了过来,顺手便抓起电话,可拨到一半儿又放下了,并自言自语地冷笑道:“看来那个老糊涂是真回国了,晴气啊晴气,我看今后还有谁能给你撑腰!石川君,这件事你办得非常好,尤其是那个陈继祖,一定要给我死死盯住,最好能把他给拉过来,不……不是最好,是必须!” “事实上我已邀请他来情报室担任翻译官了。” 对于汪精卫组建新政权,日本内部是持不同意见的。外务省和陆军省军务课倾向于和汪合作,参谋本部的部分高级军官则认为汪没有实力,影响力也不够大,倾向于同老军阀吴佩孚合作。 当然,这些都是决策层们考虑的事情。 但对原田等驻扎在苏沪一带的前线日军而言,不管汪精卫还是吴佩孚,只要在南京建立新政权,那都无异于在“饭店门前摆粥铺”——抢自己的生意。毕竟他们已占领了这些地方,而且还扶持了许许多多小汉奸,建立了名目繁多的“维持会”、“自治会”。 总之,他们这些少壮派对现状很满意,对媾和或扶持汉奸建立新政权很反感。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对华政策上他们这些下级军官是没有发言权的,所能做的也就是扯扯后腿,设置点障碍不合作。 “不!” 令石川少尉倍感意外的是,原田居然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在一些问题上我们的确没有发言权,但作为在一线为天皇陛下浴血奋战的勇士,难道我们连知情权都没有?石川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往“梅花堂”掺沙子? 石川少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属下明白了,请您放心,我一定想方设法让那位汪公馆的表少爷、我们富有的学弟,成为‘和平运动’的中坚力量,成为‘登部队’的眼睛和耳朵。” …………………………………… ps:衷心感谢“二十八楼”兄长期以来的支持,《表少爷的抗战》终于有舵主了,感谢不尽、感激不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巧舌如簧 “陈公博的嘴”、“周佛海的笔”和“褚民谊的腿”——后人用这句顺口溜来形容汪精卫的三大铁杆一点都不夸张。 5月8日,也就是丧事办完后的第三天,褚民谊便早早来到陈公馆。 尽管他夫人陈舜贞只是陈璧君的干妹妹,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只是个端茶递水的下人,但命悬一线、谁也不敢得罪的陈大少爷还是以礼相待,一口一个表姐夫,叫得好不亲热。 随他同来的还有一位表亲陈昌祖,至少在血缘关系上货真价实。相对褚民谊而言,他或许名声不显,可他却是陈璧君的亲弟弟、汪精卫的亲舅子,陈斌同样不敢得罪,只好以“表哥”相称。 跟汉奸榜排名靠前的两位称兄道弟,的确很不是滋味儿,陈斌甚至暗想是不是来个依葫芦画瓢,像褚民谊一样也发表个什么“一切盖犹亲戚归亲戚,政治归政治之一贯态度”的声明,好澄清他跟汪精卫、跟陈璧君的关系。 然而这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就在昨天,那位极其不厚道的小鬼子同学,就已旁敲侧击过有关于支持“和运”的事情,并暗示他最好接受褚民谊的好意,否则将不保证其在上海的安全。 什么叫不保证……简直是裸的威胁! 已成为抗战分子的眼中钉,如果再得罪日本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陈斌既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当汉奸,更不想死。只好站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硬着头皮跟这帮牛鬼蛇神虚以委蛇。 “贤弟,你我既是同乡,又是亲戚,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这时候你不支持‘和运’谁支持‘和运’?难不成真让那些只会唱高调,却视天下苍生于不顾的沽名钓誉之徒,笑话我们的姐夫众叛亲离……” 陈昌祖四十岁左右,长期养尊处优,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许多,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个劲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架势。 不开口不行了,总不能再装死吧? 好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陪坐在一边的老夫子立马干咳了两声,摇头叹道:“正如陈先生所言,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况且少东家与重庆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在汪先生这边。问题是少东家才疏学浅,又从未涉足过政治,连摇旗呐喊的资格点没有,怕贸然加入会适得其反啊。” “是啊,是啊,”陈斌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边招呼两位“亲戚”用茶,一边不无自嘲地说:“表哥初来乍到不清楚,表姐夫肯定有所耳闻。如果闲暇之余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小弟我绝对是轻车熟路,要说搞政治……你们二位肯定是找错了人。” 看不出来,还真有点自知之明,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身后站着槟城陈氏颍川堂,鬼才认你这个表亲呢。 陈昌祖暗骂了一句,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贤弟,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愚兄看人一直很准,依我看经历那么坎坷,贤弟绝对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只是缺少个机会而已。” “毫无疑问,现在机会来了,”褚民谊还真有默契,立马接过话茬,眉飞色舞地说:“有你表姐夫出马,全面和平指日可待,届时你我都是首义分子、从龙之臣啊。” 这蛋糕画得,也太露骨了吧? 陈斌可没兴趣当什么“从龙之臣”,连忙给老夫子使眼色,让他快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这两位铁了心拉自己上贼船的亲戚知难而退。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老夫子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事实昨天小鬼子石川走后,陈斌便意识到褚民谊还会登门,甚至关门研究到大半夜,见陈斌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老夫子开口说道:“照理说这是三位的家事,我这外人不应插嘴。然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老东家生前对鄙人不薄,所以少东家的事也就是鄙人的事,自然不能不过问。” 偌大的家业,没几个靠得住的人,那才不可想象呢。就像上海滩闻人杜月笙一样,人虽然跑去了香港,但青帮的大小事务却同样由他说了算,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杜公馆的大管家万墨林。 正因为如此,陈昌祖并没有把老夫子当下人看,而是和声细雨地笑道:“王先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有什么担忧也尽管说出来,毕竟都是为了继祖贤弟嘛。” “那就恕王某直言了,”老夫人顿了顿,一脸严肃地问道:“听褚先生的意思,汪先生组建新政权已成定局,这是不是意味着汪先生与日本之间,就建立政府这一点上,所有基本问题都取得了原则上的协议?” 这个问题很敏感,从一个从未搞过政治的大夫嘴里说出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事实上老夫子也的确没达到这个高度,这个问题完全是替陈大少爷的小鬼子同学石川少尉问的。要知道形势比人强,如探听不到点有用的消息,又让他知道褚民谊来过,那岂不是给他以“不保证”陈公馆安全的借口? 同时当这样的“汉奸”也没什么负罪感,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让你们狗咬狗。 令陈斌诧异的是,尽管陈昌祖很是狐疑,但还是肯定地回道:“没有。” “那是不是表示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政权都一定会建立?” “不!”陈昌祖严肃地说:“我们的立场恰恰相反,假如日本政府坚持不肯让步,而条件又足以妨害国家的自主,或认为完全无补于国家民族时,那我们随时会毅然离开上海。所以我们初步的宣传,仅是展开全面和平运动,而不是筹备建立政府。” 对政治毫无兴趣的老夫子可不管那么多,接着问道:“陈先生,在日占区建立政权,您相信会有不致丧权辱国的奇迹发生吗?” “我们从不加以过高的期望,初步我们只要国家不亡,就愿意忍辱负重去做,这也就是汪先生离渝时留信中所说‘为其难’的意思。” “除了渺茫的国家前途以外,您以为在敌人的枪刺下可以做些什么?” 老夫子显然对汪日合作很不满意,居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令陈斌更为诧异的是,陈昌祖并没有生气,而是异常凝重地说:“无可否认,日本人在沦陷区是可以任意掠夺、任情地残杀的。现在他们要拿走一百分就是一百分,以后尽我们的能力,即使只能拖住一分,少拿走一分,那就是为国家保存了一分元气!说得更明白一些,我们就是要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给他们以牵制与阻止,而不是协助他们得到更多的便利。” “你们有此把握?” “应该说我们有此决心!当然,一切还待我们的努力,以及集合更多实心为国,不问个人成败毁誉的朋友一起干。” 说得振振有词,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如果不是对历史走向一清二楚,说不定还真会被他们拉下水。 陈斌暗叹了口气,接过话茬,问出了他最关心,也最想知道的问题:“表哥、表姐夫,从事政治活动,肯定需要经费,不知‘和运’的经费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那么多人不找,偏偏来找你这个声名狼藉的小开,乍一看还真是为了陈家的钱,陈昌祖猛然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道:“贤弟放心,我们既不会打自家人的主意,更不会受日本人豢养。” “那经费从何而来?” “如答应我不向外界泄露,我可以坦白告诉你。” 陈斌苦笑着说:“表哥,我都上军统黑名单了,可谓朝不保夕,还能透露给谁?” 陈昌祖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在香港时的活动费用,一共只五万元,是周作民、钱新之、杜月笙三人以友谊关系资助的。来沪后用的是日本人应该交还给我们,存在正金银行的关馀。这完全是中国的关税收入,抗战后被日本冻结,现经交涉后解冻,交还给我们作为活动经费。” 不是为了陈家的钱,那为什么非得拉我下水? 陈斌对此将信将疑,想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咬了咬牙,毅然说道:“表哥、表姐夫,小弟相信你们不是为了利禄,必有如你们所说的苦衷。但表面上与日本人合作,必然为国人所不谅,小弟不敢说自惜羽毛,事实上也没什么羽毛好珍惜的,但这份家业足够维持生活,真无意加入,更不想卷入这些是非漩涡。” “贤弟!” 褚民谊急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手舞足蹈地说道:“假如在国家危急的时候,每个人只为自己的利害毁誉打算,那国家的前途是可以想得到的,我很遗憾于你竟会这样斤斤于小我。” 妈的,这什么逻辑啊?岂不是不当汉奸不爱国了? 陈斌被搞得啼笑皆非,禁不住地问道:“表姐夫,你认为抗战前途确实无望了?” “我的好表弟,中国是万万不可以再战的了!” 褚民谊长叹了一口气,凝重地说道:“我们还是一个产业落后的国家,还没有走上近代国家之路,要知道现代战争不光靠武器,国家的经济、人民的教育、交通的脉络,都要和武器相符。假使缺乏了这些条件,就算有飞机、坦克车、大炮,还是不中用,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些机械化的武器。” 陈昌祖也附和道:“蒋先生何尝不知道会打败仗?但他有一个梦想,总以为美、英、法、俄会帮我们,他之前告诉人们上海丢了英、美、法要来干涉,绥远、察哈尔失了俄国一定会出兵,但他却始终没有和这些国家联络过,对这些国家的内情也不清楚。上海、绥远、察哈尔如今都丢了,怎么样……外国根本就不着急,蒋先生真是太误国了。 话讲到这里,实在已无可再讲了,总不能告诉他们日本会偷袭珍珠港,美国会出兵收拾小日本,甚至还会往广岛和长崎仍两颗此时连鬼都不信的原子弹吧? 万般无奈之下,陈斌只好托辞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同时这么大的家业摆着那里,就算想去搞“和运”也得安排一下,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总得给点时间让他考虑考虑。 主人端茶送客,褚民谊二人只好告辞,走前还谆谆嘱咐考虑之后,尽可能在短时间内给一个明确答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恍然大悟 “李家大婶,把那一刀也拿来叠了,姑爷生前吃惯用惯,六斤四两肯定是省不来的。” “陈家虽有钱,我看还是能省则省,不应这般浪费。” “都说人死如灯灭,现在死都死了,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多锡箔有什么用……” 转眼间就是陈老爷的头七,三姨太李香梅和四姨太五月红的远房亲戚们一直坚持到今天。或许一连几天的白吃白住着实过意不去,于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花房,你一言我一语的叠起锡箔。 古往今来,只要是大家庭,每逢红白大事,无论你做得怎样好,总会有人说长道短,特别是那些长辈老太太的闲话最多。她们所说的“六斤四两”,即锡箔总重一百两,代表白银一百两的意思。 而上海市面上的锡箔,大都由浙江绍兴运来,用纯锡打造,价值不菲。平凡人家焚化,不过一、两刀,每刀约重半两,可以叠成纸锭一大箩。六斤四两就可以叠十几箩,由亲戚女眷们夜以继日地帮忙折成。 “话说陈家做事也太不合规矩,南市刘老爷不知你们有没听说过,人家也是家财万贯,在夷场(租界)也吃得开,可过逝后一样由家人扶柩到安亭祖坟下葬。” “是啊,是啊。” 一个老伯母接过话茬,像是亲眼所见般地描绘道:“那儿距上海一百多里,火轮车可以直达,祖坟地区广大,穴位排列五级,据说能葬五代子孙!对了,还有一个祠堂,比城隍庙还要雄伟,堂外有祭田百亩,租给农家耕种,而收回的祖米呢……全部作为祭祀和修葺之用。” 她说得惟妙惟肖,言谈之中还带着几份羡慕,或许是太投入,连陈大少爷站在身后都浑然不觉。 坐在一边的三姨太李香梅很是尴尬,连忙干咳两声,好让这帮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穷亲戚们收敛点。陈斌摆了摆手,一边示意正准备起身的四姨太坐下,一边低声问道:“良叔,长辈们的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四大盘六大碗,全是从知味居订的。” 一干婆妈这才发现大少爷来了,赶紧起身问好,并一个劲地夸丧事办得体面,尤其那精心布置的三道灵门,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 陈斌可没心情跟她们计较,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扭头就打算回书房。没曾想三姨太和四姨太竟追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祖儿,姨……姨……姨娘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可是……” 连五月红都吞吞吐吐,看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陈斌回头看了看四周,若无其事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又没什么外人。” “那你等会。” 五月红没头没脑的扔下一句,随即快步跑向门房,不一会儿,竟带回两个二十七八的男人。一个骨瘦嶙峋,却衣冠整整,只是不大合身,看起来很是别扭;一个人高马大,却衣衫褴褛。 “吴彪见过大少爷。” 五月红还没来得及介绍,人高马大的那位便朝陈斌鞠躬行礼。可能动作太大,也可能衣服太过陈旧,打满补丁的短衫居然撕了个大口子。本来就很寒酸,现在又出这么大洋相,满是横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尴尬。 管家陈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介绍道:“阿彪兄弟是四太太的堂哥,论辈分还是您的舅舅呢。” “什么舅舅不舅舅的,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五月红恨铁不成钢地瞄了他一眼,然后对陈斌苦笑着说:“阿彪本来也有正经营生,早前公馆里的肉也都是他送的,现在日本兵把四乡的猪都收罗光了,以至空有一身蛮力却连自己都养不活。” 感情是来找工作的! 陈斌蓦地反应过来,正准备张口说话,三姨太便指着大门边晃荡的俩白俄保镖说:“祖儿,咱家现在不大太平,为安全起见,也的确需要增添些人手,再怎么说阿彪兄弟是自家人,知根知底儿的,总比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强,要不给姨娘个面子,让阿彪兄弟留下给你跑跑腿。” 陈家财大气粗,不在乎多张嘴,更何况三姨太开了口,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的,陈斌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五月红说:“三姨娘说得不无道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四姨娘你也真是的,还不快去给阿彪兄……不……给阿彪舅舅准备几身像样的衣服。” 大少爷发话了,吴彪一阵狂喜,连声谢道:“谢过大少爷,谢过大少爷,您叫我阿彪就行,或者叫彪子。” 陈大少爷打心眼里也不希望莫名其妙的又多个“舅舅”,见他还有点有自知之明,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一看就是性情中人,好……那我们今后就各交各的,姨娘是姨娘,阿彪是阿彪。” “光顾着说他,居然忘了介绍。” 堂兄的生济有了着落,五月红笑得像花儿一样,转过身去格格笑道:“这位是三姐的侄儿,可有学问呢!上过洋学堂,还在英国洋行干过,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要不是洋行大班怕被殃及池鱼,早早的回了英国,显贵兄弟还不知道会发达成啥样呢!” “显贵,还不见过大少爷?” 三姨太有些过意不去,见侄儿还愣在那里,连忙使了个眼色。李显贵缓过神来,立马作了个长揖,“大少爷好,小弟显贵,一直忙于琐事,未能登门拜见,还望大少爷海涵。” 多大点事……至于这么相互之间打掩护吗? 陈斌被这俩便宜姨娘搞得啼笑皆非,不等她们道出真正用意,便呵呵笑道:“说来真巧,老夫子和钱先生昨天还跟我提起柜上缺个能同洋行交涉的先生,今天显贵兄弟就来了。良叔,麻烦你安排一下,省得他俩整天在我耳边唠叨。”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若是以前,这帮穷亲戚是绝进不了陈公馆门的。就算进来了,也要被眼前这位小祖宗给哄出去。以至于三姨太和四姨太不管娘家有什么事,都得跑到外面去说。 现在恰恰相反,不但一反常态地给他们口饭吃,甚至连言谈间都没半点架子。陈良倍感欣慰,笑着说:“没问题,我这就去给老夫子打电话,唉吆……看我糊涂的,竟忘了问显贵兄弟愿不愿意屈就?” 陈家药房的待遇可不是一般高,失业近两年,有上顿没下顿的李显贵哪会拒绝,连声说道:“愿意,愿意,显贵愿为大少爷效犬马之劳。” 穷亲戚们的生计都有了着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陈家“母子”们的关系更上一层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睦。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看着三姨太和四姨太的笑脸,陈斌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然而门房的通报,又把这短暂的欢乐驱赶得一干二净,主仆二人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接待那个两天前刚来过的小鬼子石川。 “继祖君,你的气色要比前天好很多。” 穿军服进出租界巡捕的卡口不方便,也不安全,石川同往常一样,还是一身白色西服。见他先打起招呼,陈斌清了清嗓子,一边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一边低声说:“今天是家父头七,石川君来得正好,等会一起吃饭。” “陈公馆的饭,味道大大的好!盛情难却,继祖君,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还以为你会说“受之有愧”呢,陈斌暗骂了一句,随即明知故问道:“老同学,你的公务有多繁忙我是晓得的,若是没事,那陈公馆的饭菜就算再好吃,也很难请得动你的大驾呀。” “知我者继祖君也,”石川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凑到耳边,意味深长地问道:“听说贵府昨天来过两位不速之客?” “看来凡事都瞒不过石川君的法眼啊。” “别给我打马虎眼,”石川脸色一正,急切地问:“褚民谊和陈昌祖是不是来动员你加入的?” 瞒是瞒不过去,更何况瞒了也没用,陈斌点点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如此看重我这个要影响没影响,要学问没学问,要什么没什么的不学无术之徒。” “继祖君,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石川沉思了片刻,一针见血地说:“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意思?” 真是个扶不上手、粘不上墙的糊涂蛋!对这位家世比自己好上一百倍、行径却恶劣一万倍,打上学时就瞧不起的老同学,石川的优越感一下子膨胀起来,故作玄虚地反问道:“继祖君,能告诉我贵府佛龛里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吗?” “开漳圣王陈元光。” “那你知道除陈公馆之外,还有谁会供奉那个什么圣王?” 不得不承认,这种信仰的确挺怪的,不管是陈斌还是陈继祖,都只在公馆里见过那尊古古怪怪的神像。再想到石川绝不会无的放矢,陈斌猛然想起二太太的那番话,顿时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并脱口而出道:“陈氏颍川堂!槟城姓陈公司!” “吆西,”石川拍了拍他肩膀,似笑非笑地说道:“继祖君,作为陈姓公司未来的主事人、槟城福建公司未来的执事,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此公司非彼公司,槟城五大姓氏公司,绝对可以称之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血缘性组织,历史久、根基深、实力强,对槟城乃至对整个南洋的华人华侨,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相比之下,大名鼎鼎的陈嘉庚、胡文虎等爱国华侨只能算是暴发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退无可退 “老同学,我们的学长原田君对你期望很高,连舍妹昨天都破天荒地向我打听起你的消息。” 同眼前这位在东京出生,却在上海长大的日军少尉不同,“登部队”情报参谋原田洋介则是一个真正的日本军人。他出来生于日军步兵第68联队的兵源地岐阜县,七岁就考进日本陆军“幼年学校”,毕业后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陆军士官学校,后来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陆军大学。 日本考试极严,在升学上很少有走关系、托门子的事情发生,原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其履历可圈可点,否则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刚过而立之年就官至中佐。 所谓“学长”,并不名副其实。 八一三之前,他的确在同文书院呆过半年。但那半年里他既是学生、教官还是特务,在进修中文的同时,负责训练和指挥虹口的日侨。开战之后,他迅速换上军装,先后在日军步兵第五旅团旅团部、第三师团师团部、以及原上海派遣军司令部担任过情报参谋。 现在上海派遣军、华中派遣军先后被撤消了,他又被任命为正组建中的第十三军情报参谋。 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这句顺口溜只能用来形容中队,其实上还应该加上一句“就是带了长,又能怎么样?” 没看人家刘y楼上将在东野的参谋都已经当得带长了,还是嫌不过瘾,到十四兵团去当司令了吗?天朝那么多参谋长,人们除了刘y楼之外还能记住几个?而人们之所以能记住刘y楼,更多地则因为他当过空军司令员及其传奇般的个性,至少陈斌是这么认为的。 日军的参谋则不然,那是有实权的!河本大作、石原莞尔、辻政信……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无不证实这一点。甚至连东条英机、板垣征四郎等头号战犯,乃至后来的整个军人内阁也大都担任过参谋。 原田洋介负责“登部队”情报室,说白了就是日军第十三军的情报大总管,连他都盯上了自己,可见问题有多严重! 至于石川所说的“舍妹”,陈大少爷的印象则更为深刻。见人家长得漂亮,开战前着实狠追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方法不对路,还是自己的名声太过狼藉,抑或石川在背后说过坏话,总之,他使尽了混身解数,石川和子就是不上钩。 把这两人都搬出来,不是软硬兼施是什么? 本想找找借口、拖拖时间,等一有机会就脚底抹油的陈斌,顿时意识之前太过一厢情愿了,还是老夫子说得对,现在鬼子和汉奸都盯上了自己,真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石川君,你认为我真是搞政治的那块料?” 尽管如此,陈斌还是百般推脱。 好的赖的都说了,甚至都决定牺牲自己的妹妹,见陈大少爷愣是不开窍,石川非常不快,紧盯着他的双眼,冷冷地说:“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恕我直言,继祖君如再不当机立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斌干脆装起糊涂,一副义愤填膺地样子,咬牙切齿地说:“家父炸都被他们炸死了,我更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还想怎样?” “我不是说重庆,”石川摇了摇头,指着公馆大门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提醒道:“继祖君,难道你真没发现马路上的异常吗?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是76号的人,吴四宝你应该听说过,他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的。” 一个修鞋的,两个乞丐,成天在陈公馆周围转悠,门房早就发现不对,管家陈良还为此给巡捕房打过好几回电话,然而对方却百般推脱,说什么哥伦比亚路是越界筑路,他们只负责马路上的治安,至于路两侧那得去找潘达的沪西警局。 丁默村和李士群的76号,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魔窟! 想到有关于吴四宝那些有关于谋财害命的种种传言,陈斌不禁打了个寒战,顾左右而言他的来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你的人呢。” “我们是正直的军人,怎么会干这种事?”石川蓦地站起身来,声色俱厉地警告说:“老同学,原田君的好意我已经转达了,用中国人的话说,我们已‘仁至义尽’,希望你能尽快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同时也郑重承诺,只要你真心诚意地愿意跟我们合作,那‘登部队’就是你坚强的后盾,无论重庆分子、还是76号,都别想再打陈公馆的主意。” 褚民谊、陈昌祖不遗余力地拉自己下水,那是有求于远在南洋的陈氏颍川堂,以及谢、杨、林、邱和陈五大姓公司。而你们要我投靠汪精卫又是为什么呢?难不成真是想探听点“梅花堂”的内部消息。 都是一丘之貉,用得着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吗?太不合逻辑了,陈斌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皱起眉头,满是狐疑,石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郑重其事地解释道:“继祖君,对于你的那位表姐夫,我们并非不信任。只是考虑到他的活动范围,甚至将来有可能会组建的新政权,都在‘登部队’的实际控制区内,所以才想通过这种方式,不露痕迹的予以各种支持,以增强汪先生全面和平的信心。”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说白了还不是让我去监视,真要是答应了你,我岂不是汉奸中的汉奸?尽管陈斌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敢断然拒绝,便苦笑着说:“石川君,为皇军效力是我的荣幸,你我又是老同学,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登部队’、为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效犬马之劳。可家父尸骨未寒,一时半会儿间实在走不开呀!” “是啊,是啊,”一直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的管家陈良点点头,深以为然地同意道:“石川先生,虽说时代变了,不讲什么守孝三年,但怎么着也要七七四十九天吧?今天才头七、还有二七、三七、四七……直至断七,陈家三代单传,少爷这个孝子是万万不能走的。” 等你四十九天,那黄花菜都凉了! 正急着想知道梅花堂动静的石川可等不了那么久,想都没想便冷冷地威胁道:“继祖君,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书房。 “石川君,稍安勿躁嘛。” 命悬一线,陈斌可不敢拿陈家上下那么多人的小命开玩笑,立马追了出去,谄笑着讨价还价,“七天怎么样?给我七天时间,家父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总得给我点时间安排下吧?”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形势比人强,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万般无奈下,陈斌不得不微微点了下头,确认道:“用石川君的话说,我似乎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是我的老同学嘛,”阴谋得逞,石川欣喜若狂,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呵呵笑道:“76号那边你尽管放心,回头我就给宪兵队打电话,请他们让那些偷鸡摸狗的混蛋收敛点。” “那军统方面呢?” “嗯,这个问题很棘手。” 连宪兵队都对军统特务束手无策,更别提要人没人、要经费没经费,甚至都没正式开张的“登部队”了,石川沉思了片刻,指着正往这边张望的俩白俄保镖说:“陈公馆的安全非常重要,考虑到汪先生的感受,又不能让你搬往虹口,所以近期还得靠他们。当然,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建议你多找些靠得住的亲信,武器由我们来解决,要几把手枪你尽管开口。” 几把手枪能顶什么事?要一个师的装备你能给吗? 一毛不拔,净说好话,陈斌肠子都快被气断了,但还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连连点头道:“石川君说得对,事关家人的安危,用自己人总归稳妥些。” 送走小鬼子天色已暗,做法事的和尚道士早在灵堂折腾起来,作为孝子,陈斌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在他们的指引下终于走完磕头、烧纸等一系列流程。 落水当了汉奸,他食不甘味,四大盘六大碗是一筷子没动,便径自返回书房。还没等他坐下,同样心情不佳的管家陈良、药房老夫子和钱先生也相继跟了进来,并关上房门,讨论起今后该何去何从。 “照这么说,少爷的确退无可退了,”听完管家的介绍,老夫子总结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扭扭捏捏,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答应他们,省得提心吊胆,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钱先生急了,禁不住地脱口而出道:“可这么一来少爷就真成汉奸了!” “答应是一回事,给不给他们做事则是另外一回事,”老夫子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说:“事到如今,少爷只能见招拆招,大不了来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等时机成熟了再澄清一切。” “怎么澄清,这种事你说得清楚吗?” 陈斌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见钱先生还不理解自己的苦衷,忍不住接过话茬,面无表情地说道:“澄清怎么样?不澄清又能怎么样?对命悬一线的陈家上下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啊……石川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咱家跟广帮老死不相往来,他汪精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认这门表亲? 归根结底,还不是在打槟城颍川堂和五大姓公司的主意。既然他这么想,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来个将计就计?只要他有这个心,那我就有机会回南洋,真要是能回到自己的地盘,他们就算本事再大还能奈我何?” 陈管家重重的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是啊,只要少爷能回到槟城,那当不当汉奸就由不得他们了。大不了也像陈嘉庚和胡文虎那样,给蒋先生捐个十几二十万,也弄个爱国华侨当当。” 钱先生这才明白过来,不无歉意地埋怨道:“不早说,害我吓了一大跳,少爷说得对,三十六计走为上,只要能离开上海,忍辱负重当几天名义上的汉奸还是值得的。” 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跟在陈家能说上话的三位达成了共识,陈斌这才松下一口气,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确保在上海期间的安全,别说石川怕惊动到汪精卫不会派人来,就算他愿意派人来我也不会答应。” 没当汉奸就挨了一颗炸弹,真要是当上汉奸还不定成啥样呢! 毫无疑问,这才是眼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老夫子沉思了片刻,忧心忡忡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俄见钱眼开是出了名的,请他们来当保镖只是权宜之计;巡捕房和沪西警局更靠不住,尤其那些个华捕和警察,私底下不是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就是被重庆收买的坐探,依我看啊……公馆的安全还得靠自己。”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时半会间到哪儿找可靠的保镖?” “人还是有几个的,”令陈斌倍感意外的是,没什么主见的陈良,居然扳着指头盘算道:“药房柜上的阿东是老爷从南洋带来的,杂货店的阿武也是,门房张庆喜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老爷宅心仁厚,他早饿死在十里洋场了,再加上今天刚来的阿彪,应付眼前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枪呢?赤手空拳的怎么保护少爷?” “枪不是问题,日本人已经答应了,要几把尽管开口。再说只要有钱,在十里洋场什么买不到?” 四个人,还是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四个普通人,指望他们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不是找死吗?见大少爷皱起了眉头,陈良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毕竟这种事是宁缺毋滥,只要能拖上个十天半月,等南洋的本家兄弟一到,那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颍川堂陈氏能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而且一站就是一个多世纪,没点实力说出去连鬼都不信。对于那些远在万里之外,极富传奇色彩的陈氏宗亲,陈斌突然间竟多了几分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一掷千金 牛逼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 陈氏颍川堂在槟榔屿不但财大气粗、人多势众,甚至还编了一部全是江湖黑话的密码本。管家陈良把陈大少爷的处境译成密码,通过大东电报公司的水线发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身为宗主的三叔公便有了回音,不仅没苛责陈斌那有辱祖宗的落水行为,甚至还同意了他的权宜之计。并在祠堂召开紧急会议,在十三房宗亲里挑选出十几个好手,好让他们尽快来上海解头房长子的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贼心不死的褚民谊,竟来了个“三顾茅庐”,力邀陈斌这个表少爷出山。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表少爷的身体,胜任不了伟大、光荣和正确的“和平运动”,甚至还带来一本他所著《太极操讲义》,以及针对太极推手两个人不能练,而专门发明的太极推手器械——太极棍和太极球,希望陈斌能通过太极运动强身健体。 “看清楚没有?这样就能自如地练习太极拳履、挤、按、采等八法,只要持之以恒,并揣摩太极的真意,那拳艺长进会很快的。要不是这段时间太忙,姐夫我肯定会天天来督促你练……” 不愧被誉为“运动型”汉奸,讲起太极拳来是头头是道,而且还亲身示范。见陈斌对太极拳似乎没多大兴趣,褚民谊又变魔术似地拿出个鸡毛毽子,并手脚敏捷,格外灵活的踢了起来。 “贤弟,如对太极拳没兴趣,你也可踢踢毽子,生命在于运动嘛,来……你也试试。” 不得不承认,他踢毽子的水平很高,且花式繁多,陈斌被搞得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表姐夫,柜上的大夫有过交待,小弟身体太虚,暂时不能有太过剧烈的运动,我们还是进去坐会儿吧。” 光顾着叫人家锻炼身体,把正事都搞忘了,褚民谊立马反应过来,把毽子往花坛边一扔,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现在身体还虚,不能剧烈运动,走……咱们进去说。” 管家陈良去了黑市,老夫子和钱先生在柜上放药,公馆里除了女眷就是下人,陈斌只得单独面对这位传奇人物。 “自前日一别,小弟是辗转反复、难以入眠,总想着你们的和平事业,也真心实意地想为‘和运’出力。可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笔不能写,思前想后,真不知道加入‘和运’后能干些什么?” 陈斌的意思很清楚,既然你们不遗余力地拉自己下水,那就得坦诚相待,说明拉自己下水的真正用意。 褚民谊不是个有陈府的人,也没什么心机,要不最后也不会落到被枪毙的下场。见陈斌似乎为之所动,便据实相告道:“贤弟有所不知,现在的局势是战不易,和更不易!汪先生为天下苍生计,‘为其难’出面推动全面和平,却为一些人所不谅,甚至连华侨华人也不理解,尤其以陈嘉庚、胡文虎等亲蒋先生的侨领为甚。 颍川堂陈氏在南洋历史久、根基深、影响大、实力强,如能站到汪先生这边,那南洋子弟必会争相效仿,当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汪先生确实也有经费方面的考虑,毕竟救国是万万离不开钱的,所以希望贤弟能做个表率,为有心支持‘和运’的华人华侨带个好头。” 谁他娘的有心支持“和运”?没见捐款大笔大笔的都流向了重庆,成千上万的南洋青年,甚至还自发地组织起来回国抗战。 陈斌不置褒贬,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褚民谊似乎看到了希望,继续说道:“此外还有一个考虑,南洋同胞在国外谋生并不容易,所挣的钱就那么多,有一分支持‘和运’,就等于少一分捐向重庆,此消彼长,对‘全面和平’必能起到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 日本海军还没偷袭珍珠港,美英苏更未对日宣战,对华援助自然也就无从谈起。由此可见,华人华侨的抗战捐款对重庆有多么重要,而海外捐款中的绝大部分又来自南洋,难怪他们如此看重自己呢。 陈斌这才明白过来,想了想之后,似笑非笑地说道:“还是表姐夫实诚,不像昌祖兄那般跟自己人都要耍滑头。” 褚民谊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贤弟,昌祖绝没有别的意思,支持‘和运’的款项你捐也成、不捐也成,哪怕捐完了再还你,只是想以此起到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当然,如贤弟真心诚意地想为‘和运’出力,那我们更欢迎。” 在民国只要有条件,那通电谁都可以发,感情汪精卫是怕他们宣布颍川堂支持“和运”后,陈斌及其站在他后面的人迫于压力又登报澄清,那么一来可就真成大笑话了。 总之,他们对自己期望不高,甚至从未想过“委以重任”,为“和运”能发挥出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正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的陈斌,可不想错过任何机会,再三权衡后,大手一挥,毅然说道:“虽说一表千里,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汪陈两家的亲缘关系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更何况汪先生一心为国,我们这些亲眷不支持谁支持?” 褚民谊欣喜若狂,强按捺住兴奋,确认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这还用说嘛。” 陈斌笑了笑,继续说道:“不但要加入‘和运’,还要为‘和运’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考虑到表姐刚到上海,又要支持表姐夫搞‘和运’,有再多钱也不够花,家里生活自然拮据,我准备了十万块,算是给表侄儿们的见面礼,回头劳烦您帮我带去。” 全面抗战虽然打了两年多,但国府发行的法币倒没怎么贬值,想汪精卫、陈璧君、周佛海、梅思平、林柏生等人在香港那么长时间的活动经费才五万,陈大少爷的手笔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出手就是十万块,要说不肉疼是假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拿出点真金白银将很难获得他们的信任,更别提离开这个随时会没命的鬼地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任务完成,甚至还有额外惊喜,褚民谊激动不已,紧抓住他的双手问:“贤弟,今天有没时间?如果有的话,最好一起去见下你表姐,毕竟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还是你的一片心意,亲手交给她最好。” 从内心来讲,既然来到民国,陈斌还真想见见那对传奇夫妇。况且能不能顺利离开上海,也完全取决于能否获得汪精卫夫妇的信任,但陈公馆已成为军统特务的目标,安全问题又不能不加以考虑,一时半会间,陈斌真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见他犹豫不决,褚民谊猛然反应过来,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继祖贤弟,来回的安全包在姐夫身上,有我坐在你身边还怕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斌权衡了一番,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走一趟。” 出发前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趁褚民谊跟二太太说话的空当,陈斌先给老夫子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准备些礼物。然后又在四姨太五月红和丫头阿珠的帮助下,换上件崭新的印度绸长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陈氏家宴 一出大门,停着一辆又长又大的房车,牌子是派克,扯着一面太阳旗,车中前排坐着一个黑色中山装的司机,旁边坐着一个草绿色军服的日本宪兵。 鬼子也是人,况且他们现在有求于自己,陈斌倒没什么好怕的。反而同为中国人的军统特务,却是铁了心要自己的命,让他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汉奸”不得不多加提防。 “走吧,”屁股刚刚落坐,褚民谊似乎也担心有人偷袭,立即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催促他赶快开车。 来到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好几天,除高墙大院里的陈公馆外,陈斌还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于是禁不住靠到车窗边,一声不吭地观赏起周围的景色。 马路宽阔,绿树成荫,几十幢风格迥异的洋房伫立在两侧。 十几年前,这一带还是河网密布,一派田园野趣的市民策马郊游之地,也难怪美侨社团特地选址此间起造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这个占地四十八亩的俱乐部,令这片地段呈有独特的地域特征和时尚性,成为当时上海滩的一座新地标。 于是,这片郊野田径的含金量一下子拉高了。 围绕该乡村俱乐部的东侧与南侧,开拓的哥伦比亚路和安和寺路也身价百倍,正应着房地产界那条放之四海皆准的铁律:地段,地段还是地段!一时这里就成了海上非富则贵的西侨聚居之处。 作为资深老洋房经纪人,陈斌还知道两侧建筑都出自匈牙利籍设计师邬达克之手。自1928年开始,由邬达克设计的一批小洋房从安和寺路(今新华路)开始延伸,共有风格迥异的洋房二十九幢,为西侨名流住宅区,上海人称为“外国弄堂”,正式名为“哥伦比亚住宅圈”。 正因为如此,几十年后上海世博会的匈牙利馆,还因其给上海留下了65项建筑作品,并成为上海城市文化中一个不灭的符号,而特地揭幕并展出其雕像。 四千八百多万呐! 住这样的洋房,八天前的陈斌是想都不敢想的。除获得房主首肯、带客户来看房外,哪怕身为资深老洋房经纪人,他也只能跟普通人一样,从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太阳帝国》中,来感受这上海滩的哥伦比亚风情。 事实上若不是上海沦陷,越界筑路非正式租界,原先的欧美侨民敏锐感到这里非久留之地,先后迁出,骨灰盒里的那位也同样别想住进这花园洋房。 像,真是太像了! 宽阔的马路、漂亮的洋房、精心的绿化、面黄肌瘦的行人、衣衫褴褛的乞丐……周围的一切跟《太阳帝国》里别无二致,只是天空没有电影里那么昏暗,车外也没有小乞丐大喊大叫什么“没爹没娘!没威士忌苏打!” 或许太过紧张,或许车上有外人,在陈公馆还口若悬河的褚民谊,居然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车速很快,不一会便开到北四川路桥堍,陈斌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因为陈继祖留给他的记忆很清晰——过桥时要给守卫的日军作九十度鞠躬,否则会被抽上几记耳光!所幸的是过桥时车中人不但不用下车,那站岗的日本宪兵,反而对车中人持枪行礼。 进入戒备森严的“梅花堂”已是晚饭时间,不知是褚民谊事先打过电话的缘故,还是真赶巧了,二人一下车,就被陈昌祖热情无比的带入餐厅,说是什么家宴。 “表弟,来来来,坐表姐身边来。” 汪精卫不在场,陪坐的男人们大气都不敢出,正喧笑着吃茶的太太们,领头鹅般肆意说笑的便是陈璧君。陈耀祖、陈昌祖,侄子陈春圃、陈国琦和干女婿林柏生等人的太太们,则小心而活络地陪些趣话,时不时大声地应和她的笑声。 “继祖见过表姐,”陈斌不敢怠慢,连忙鞠躬行礼,并跟其他人“表哥”、“表嫂”的一一打起招呼。 陈璧君分外热情,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机关枪似的说:“月桂姨妈仙逝得早,两家也鲜有走动,说一千道一万都怪表姐,如早晓得姨父在上海经商,也不至出这么大事,看见没……咱表弟还守着孝呢,都懂事儿啊。” 年过半百,短粗肥黑如直立之豚的陈璧君,如此亲昵地对待自己,陈斌很是别扭,连忙再次行礼,借故把胳膊收回来,并言之切切地说:“家门不幸,劳表姐挂念了,特别是表姐夫,终日忙于国事,为天下苍生奔走呼号,还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家父亲笔手书挽联,这份大恩、这份殊荣,小弟没齿难忘。这是给侄儿们的见面礼,还望表姐千万不要退却。” 说完之后,从怀里掏出那张早准备好的支票。 十万块啊!自下午接到电话,一直兴奋到现在的陈璧君,毫不犹豫地收下来,并假作生气地埋怨说:“一家人不说两家,再说这些就见外了。这既然是给孩子们的见面礼,那表姐就替文晋、文惺、文彬、文恂和文悌(汪精卫的子女)收下了,等你将来有了孩子再还回去。” 还回来,做梦吧!既然送出去,就做好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准备。 见陈斌有些拘束,打过一次交道的陈昌祖立马起身道:“姐,别光顾着说话,还是边吃边谈吧。” “他乡遇故知,更何况不仅是故知,还是亲戚,看把我高兴的,”陈璧君又伸出那胖嘟嘟的右手,把陈斌拉坐到自己身边,“今天是家宴,没外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表弟千万不要拘束,不然表姐真不高兴了。” 读了点书的女人,总是以冰清玉洁居高不下,芳心自许的字啊号的都是冰啊雪的,冰如就是陈璧君给自己挂的招牌,其实大们认可的牌子是肥环。 胖与懒、馋、横是一母同胞,“吃啊”、“都吃”、“大家吃”、“不吃不浪费了吗”,她的嘴说个不停,也吃个不停,一桌子的菜尽她先清剿。 一大盆尖嘴獠牙的红烧羊头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面相狰狞,别说陈家女眷,就连陈斌都有些踌躇,陈璧君竟率先抓起一只羊头,双手攥住,啃下一块羊脸,一边大嚼,一边舞着羊头招呼众人吃,一只红烧羊头瞬间变为白骨。 不管是不是家宴,讨论时局总是免不了的,陈璧君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给陈斌这位新加入的表弟洗脑,“日寇侵略,国土沦丧,人民遭殃,这是蒋先生的责任,还是你表姐夫的责任?说你姐夫卖国?重庆统治下的地区,由不得你表姐夫去卖。其他地区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并无寸土是你姐夫断送的,相反只有从日本人手中夺回权利,哪有什么卖国可言……” 滔滔不绝,尽是抗战无望的歪理邪说,但听起来又不是没几分道理,如果不是对历史大势心知肚明,说不准还真会被她给忽悠住了。 在天朝经常有这样一种怪现象,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是妇孺皆知,但问起该人的生平和事迹时,却又是鲜为人知。眼前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物,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大汉奸,可是对她和她丈夫的“卖国事迹”却是一问三不知。 陈斌亦然,除知道她是个大汉奸外,就记得书上说汪精卫舍身忘死、前往北京刺杀清摄政王,断定此行无论成功失败都必死无疑时,这位素未平生的表姐选择了毅然跟随。 当时有人说:“你反正有英国护照,被抓了英国领事馆自然会救你。”她听后竟然立即取出护照,当场撕得粉碎,让说风凉话者无地自容。设身处地,敢于撕外国护照慷慨赴死的女子,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绝对算得上凤毛麟角。 此刻见到本尊,陈斌感慨万千。 从做人来说,他欣赏这个女人;从男人的角度讲,她绝对不适合做老婆;从立场来说,他又有些尊重她;而从历史来看,她无疑是个失败者……毕竟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她还没停下的意思,陈斌一边举杯敷衍着,一边偷偷往餐厅外张望。在香港被军统特务偷袭,迄今头上伤口未愈的林柏生,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凑到耳边低语道:“你表姐夫在书房同周先生、梅先生议事,忙完后自然会来为你接风。” “岂敢,岂敢,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表弟,”陈璧君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马放下筷子,侧身说:“能支持你姐夫搞‘和运’,表姐非常欣慰,既是亲戚,又志同道合,从今往后,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听重行说哥伦比亚路不大太平,而你又是姨父的独苗,更容不得再出半点差错,干脆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家财万贯,陈斌可不敢轻易答应,见这些表哥、表嫂、表姐夫、表侄,甚至连“表女婿” 林柏生都满是期待地盯着自己,又不能断然拒绝,便来了个缓兵之计,“搬过来自然是好,至少安全上能得到保证,无奈家父才过头七,就算搬过来也要到下下个月初。” “还是咱表弟孝顺,春圃、国琦、国强,还有国丰,你们都学着点,”陈璧君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说:“既然这样,那就等姨父断七后再搬过来,对了……安全上你无需太过担忧,回头我跟丁默村和李士群打下招呼,让他们帮着照看段时间。” ……………………………………………… ps:表少爷弱弱地问:收藏有木有?推荐票有木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孺子可教 或许离乡太久,包括陈璧君在内的陈家人谈兴越来越浓。 从大伯公街和打铁街一带的龙山堂邱公司、谢公司、叶公司、杨公司、林公司、陈公司,一直聊到码头附近海边的姓氏桥村落,姓林桥、姓周桥、姓陈桥、姓杨桥、姓李桥、杂姓桥……幸好记忆全部融合了,否则陈继祖这个表少爷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继祖,‘蓝屋’你去过没有?记得小时候,表姐就喜欢去那玩,想想也真不懂事,每去一次回来都会问你表姨父,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像张家一样成为‘南洋首富’。” 蓝屋是已故富豪张弼士的产业,许多人不太熟悉“张弼士”这个名字,但提到“张裕葡萄酒”,绝大部分中国人都知道。而张裕集团的前身“张裕酿酒公司”,就是张弼士在1892年创办的。 他出生于广东大埔县,十六岁只身远赴南洋谋生。从雅加达一家米店的勤杂工干起,经过艰苦打拼,先后在印尼、苏门答腊、爪哇创办垦殖公司,在槟城、雅加达、亚齐开办远洋轮船公司,在新加坡、雅加达、香港和广州开设药行,号称“南洋首富”。 后来他亦商亦官,走上仕途,先后担任过清廷驻槟榔屿领事、新加坡总领事等职。在获得清廷授予官衔的所有南洋富商中,数张弼士地位最高。 陈璧君的父亲陈耕基也算南洋富豪,但跟全盛时的张家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值得一提的是,富不过三代,无论张家还是陈家后人,似乎都没能守住祖辈们的家业,或许跟他(她)们热衷于政治有很大关系吧。 吃了陈璧君的家宴,进了头号汉奸们的圈子,哪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陈继祖依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儿,还有些心不在焉,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道:“依稀记得去过,毕竟跟家父来沪时才十岁,很多童时记忆都模糊了。” “哦,那应该是你娘去世后不久。” 陈璧君显然下过一番功夫,连素未谋面,几天前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远房姨妈——卫月桂去世的时间都了如指掌。 “嗯,”陈继祖点了点头,看着对面陪笑脸的陈昌祖和陈耀祖兄弟,不禁暗想自己这名字被取得,不当汉奸还真可惜了! 正说着闲话,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快步走进餐厅,给众人微微弯下腰,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凑到陈璧君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们先吃着,”陈璧君站起身来,满面笑容地说:“继祖,你姐夫忙完了,表姐带你过去坐会儿。” “这合适吗?” 要去见汉奸榜上的头号boss,陈继祖有些紧张,不过在外人看来更像诚惶诚恐。陈昌祖拍了拍他肩膀,善意地说:“你姐夫平易近人,没半点架子,很好相处的。”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璧君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刚迈进客厅,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戴着眼镜,身着黑西服,大约四十来岁,看上去更像一个中学老师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并和声细语地笑着问:“夫人,这位就是表少爷吧,幸会,幸会。” “是啊,”陈璧君点点头,介绍道:“周佛海周先生,你姐夫的得力助手。” 真正的大人物,陈大少爷是如雷贯耳,连忙客套道:“小弟陈继祖,见过周先生。” “汪先生正在等你,进去吧,我们改日再叙。” 真是“公务繁忙”啊,都这么晚了,居然连饭都顾不上吃,陈大少爷刚把他目送出门外,又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微笑着迎来,“表少爷能支持‘和运’,汪先生是如虎添翼呀!鄙人梅思平,欢迎表少爷加入。” “梅先生好。” 火烧赵家楼的干将,五四运动的旗手!陈大少爷不禁多看这位仁兄了几眼,要不是汪精卫还饿着肚子在里面等他,管梅大汉奸要个签名也不一定呢。 “四哥,咱表弟继祖来了。”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棱角分明,眼神很清澈。苍白且略带憔悴的脸庞,给他增添了几分沧桑和忧郁,帅……真是帅呆了!百闻不如一见,不愧为民国有名的帅哥。相比之下,重庆那位的长相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面对着笑脸相迎的“表姐夫”,陈大少爷突然想起句诗: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继祖贤弟,随便坐,冰如常在耳边提起你,今天总算见面了,不要拘束。” 正如陈昌祖所言,汪精卫不仅没半点架子,甚至还亲自沏起茶来。陈大少爷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家父生前也常说起姐夫,且总拿姐夫来作我们的榜样,记得小时候除了要背《三字经》、《百家姓》外,还要背姐夫的诗作,可惜小弟愚钝,只记得‘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几句。” 提起他最光辉的历史,这记马屁显然拍对了,汪精卫的神情自然了很多,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用带着广东味儿的国语感叹道:“子晋公古道热肠,一生光明磊落,没曾想却遭此横祸,真是天妒英才啊。” 陈璧君接过话茬,抚着陈大少爷的肩膀埋怨说:“四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久别重逢,家人团聚,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表弟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散散心,我们就不要再提那些伤心事了。” “也是,也是。” 汪精卫虽同意地点了点头,可又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毕竟陈大少爷在十里洋场的荒唐事太多,总不能谈那些下三滥的吃喝嫖赌抽吧? 陈璧君让丈夫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而自己却大提特提起来,“表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可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放任。据说你还抽大烟,听表姐的话,早早的把大烟给戒掉……” 循循善诱,俨然以大姐自居,陈大少爷唯唯是诺,一个劲地点头称是。态度如此之好,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诸多毛病,连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远房表亲的汪精卫,都感觉孺子可教。 更何况对华人华侨,他历来是重视的,由在香港《南华日报》上发表《举一个例子》后的第三天,又发表的另一篇文章《复华侨某君书》中可见一斑。 现在南洋华人社团槟城颍川堂的嫡系传人送上门来,自然要百般拉拢,于是不失时机地打断了陈璧君的说教,把话题转向了时局。 “令尊大人的悲剧无疑是军统一手策划并造成的,但归根结底还是重庆。而谈起重庆又不得不提当下的时局,明眼人都能看出,中国的国力也不能再战了!假使日本人再进攻重庆,我们便要亡国,蒋先生就像一个赌鬼,战败不承认战败,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宁可输个精光,断断乎不可收手,连‘如不能战、则不如和’的道理都不清楚。” 又是“抗战必败”的谬论,但陈大少爷却很乐意听。如果汪精卫不跟他提这些,那就意味着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也就意味着别指望通过汪精卫安全地离开上海了。 正因为如此,陈继祖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表示对其观点的认同。 “……对于国家的困难处境,他全然不顾!他的全部计策全在提携gcd,还说什么日本没兵打仗了,连句负责任的老实话都不肯说,幻想支配了一切,我们所有的努力和进言都成了画饼,眼看国家沦陷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为天下苍生计,我们才下决心出此下策。” 陈大少爷再次点头附和道:“是啊,蒋先生也太误国了,净唱那些个高调,对姐夫你除了谩骂之外,看不见一点理性的话头。” “谁说我家继祖不学无术?”陈璧君似乎对此非常满意,突然接口说道:“四哥,咱表弟识大体、明事理,我举贤不避亲,你看着给他安排个差使做做吧。” 刚到上海,立足未稳,能给什么差使? 影佐祯昭甚至连把海关关馀退还给他们作活动经费的承诺都没兑现,没钱什么都干不了!以至于迄今为止,只设立了一个由褚民谊和陈春圃分任正副秘书长,梅思平、朱朴任组织,林柏生和还远在香港的陶希圣任宣传的“中央党部”。 眼前这位家财万贯的表弟,既非党员、又无影响,安排进党部只会贻笑大方,汪精卫沉思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呵呵笑道:“表弟毕业于同文书院,想必精通日语,要不暂给佛海打打下手,一同对日交涉财政事宜。” …………………………………………………… ps:点击、收藏、推荐票,亟需各种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带兵打仗 怎么不派我去南洋募款? 跟周佛海一起搞财务,还要对日交涉——这不是耗子给猫当三陪找死嘛! 陈大少爷既不想抛头露面坐实汉奸骂名,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更多麻烦;更不希望陈老爷子留给他的那点家产,被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超级大汉奸们用于“和平运动”。 断然回绝肯定说不过去,再想到这副身体之前干下的那些个荒唐事,陈继祖干脆装起糊涂,“姐夫、表姐,给周先生打下手是什么官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支持他汪精卫搞“和运”的不是失意文人,就是落魄政客,或是被排挤的老军人。他们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更有甚者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别看眼前这位在上海长大,但作为槟城陈氏颍川堂的头房长子,他终归是要回南洋的。更何况上海的生意,只是陈家众多生意中的一部分,所以“名”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至于“利”就更不用说了,汪精卫意识到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不禁有些尴尬。 怎么着人家也是大少爷,哪能给别人打下手?陈璧君也认为这样安排不妥,干脆问道:“表弟,那你自己想干什么,或者说对哪方面比较在行?” 我想干什么……我想找条船、最好是日本船回南洋。 在别人看来,只要有钱这根本算不上事,可对陈继祖而言简直比登天还难!暂不说已经被小鬼子石川盯上了,就算能买着船票他也不敢轻易上船。毕竟军统和中统的活动太猖獗了,在租界、在第三国轮船上、乃至在香港都有他们的耳目,手无寸铁的上船无异于自寻死路。 时机不成熟,生怕他们起疑心的陈大少爷可不想弄巧成拙,于是故作沉思了片刻,眉飞色舞地说:“我要当将军,像岭南行军大总管、开漳将军陈元光一样带兵打仗!” 就你这样还带兵打仗? 汪精卫夫妇被搞得啼笑皆非,但想到陈氏颍川堂供奉的那尊人格神也就释然了。谁让颍川堂的陈氏宗亲,从小就接受“开漳圣王”的熏陶呢?在“圣王”的熏陶下,谁又会没有个带兵打仗的英雄情结?尤其像陈继祖这种整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大少爷。 “表……表……表弟,带兵打仗可不是儿戏,刀枪无眼,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向陈公司里的长辈们交待呀?” “是啊,是啊,你表姐说得对,陈家三代单传,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陈继祖的少爷脾气上来了,手舞足蹈地说:“表姐、表姐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带兵打仗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有圣王他老人家保佑是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家父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既然姐夫说老蒋才是罪魁祸首,那我就带兵打到重庆去!” 打到重庆去,志气倒不小,连气势如虹的日本人都不敢夸这个海口。 汪精卫头都大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可人家是带着真金白银来的,如果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那就别指望再从他那儿得到一个铜板,更别指望得到槟城陈氏颍川堂的支持。 见丈夫还在犹豫,陈璧君坐不住了,立马站起身来,一锤定音地说:“既然表弟有这个志向,那我们就应该成全他。四哥,叶蓬他们不是快到上海了嘛,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需要个帮手,就让表弟一道去筹建军官训练团吧。” 盛传汪精卫惧内,事实证明一点都没错。 看着陈大少爷那副喜形于色的样子,汪精卫不得不点头同意道:“好吧,那就先授个少校衔,等军事委员会正式成立后再委以重任。” 目的达到,可陈大少爷并未善罢甘休,想了想之后,居然一连谄笑着问道:“那兵呢?姐夫,带兵打仗没兵可不行啊。” 废话! 如果手里有兵的话,还用得着住这跟牢笼别无二致的梅花堂?还用得着像蝙蝠一样,白天不敢出去,只能晚上偷偷摸摸的去租界活动? 汪精卫彻底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敷衍道:“既然表弟如此心急,那就自行征募,至于经费嘛……暂且先垫上,等一切都走上正轨后,再由军委会足额划拨。” 装就要装像一点,尽管对眼前这位“和运”领袖的囧境心知肚明,但陈大少爷还是死缠烂打地又说道:“钱倒不成什么问题,大不了回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卖了,关键还是枪……” 不愧为上海滩有名的“小霸王”,陈璧君这下算的领教到了表少爷的厉害,见他还喋喋不休的胡搅蛮缠,立马接过话茬,“表弟,你姐夫统揽全局,哪能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像这些具体的事,自然有具体的人去办,至于枪啊、被服啊和军营什么的,还是等叶将军到沪后再议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不想过分得罪他的陈璧君,像从餐厅过来时一样,又连哄带骗地把他拉回餐厅。 与刚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汪精卫不同,陈大少爷在陈家班里倒是颇受欢迎,尤其那些对礼物爱不释手的女眷。连“表女婿” 林柏生都热情无比,一个劲感谢他带来的紧缺药物,比日本人提供的还要好。 或许是真被问怕了,抑或这段时间他们的确太忙,所以晚饭后陈璧君并没有久留,甚至都没说让他什么时候再来,只是让他回去等消息,若有事可给极斯菲尔路76号打电话,接通后报上自己的名字就行。 被日本宪兵送回公馆已是深夜,客厅灯却依然亮着。在这个电力紧张,用电度数有严格限制的年代,纵是陈公馆财大气粗也不敢随意浪费。再回头环顾下四周,只见马路对面的树荫里隐隐约约停着辆车,毫无疑问,家里又来人了! 大少爷皱起眉头,门房张庆喜连忙提醒道:“少爷,您那日本同学等好一会儿了。良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把老夫子和钱先生从柜上请来作陪。” “知道了,忙去吧。” 小鬼子石川,消息倒很灵通,陈继祖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来到客厅。少东家安然无恙,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老夫子、陈管家和钱先生这才松下口气,并连忙起身打起招呼。 “石川君,让你久等了,”陈大少爷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石川点点头,随即转身看了一眼,“太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好的少爷,那石川先生就交给您了。” “老同学,贵府的下人非常好客,招待的饭菜也非常开口,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是吗?”陈继祖一边给他续茶,一边不无嘲讽地说:“既然石川君对寒舍如此满意,何不如搬来一起住,省得总跑来跑去,既浪费时间,还不安全。” 石川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但并没有生气,而是指着他的鼻子笑道:“继祖君,你这是话里有话吆,嗯……看来今天收获不菲,否则哪有心情开玩笑。” “收获不菲?石川君,其实你不来我也得去找你,为完成你和原田学长交待的任务,我今天整整花了十万块!中国有句俗话叫‘既想让兔子跑,那就得让兔子吃草’,不知道石川君对此有没有什么表示。” 自清楚自己有被利用的价值后,陈继祖是有恃无恐,干脆打定主意,给他们来个左右逢源,所以说着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个十字。 “十万块?” “大通银行的本票,有据可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石川将信将疑,禁不住又问道:“怎么花的?” “亲手交给了汪夫人,除此之外还能怎么花?” 石川可不认为陈大少爷敢骗自己,顿时哈哈大笑道:“大手笔、有魄力,继祖君,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问题是干事要花钱,更何况干得还是大事。” “钱的事稍后再说,况且老同学身家丰厚,这笔钱对你而言无异于九牛一毛,”石川迅速关上客厅门,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有没有见到汪先生?除他之外还有些什么人?对于如何收拾时局他们有何打算?” 陈继祖可不认为他真想打听这些消息,而是认定小鬼子在考验自己。毕竟汪精卫等人全住在戒备森严的梅花堂,一举一动也都在鬼子宪兵的监视下。原田和石川真想知道的话,给驻扎在那儿的宪兵队打个电话便是,根本用不着如此麻烦。 正因为如此,陈大少爷将赴宴经过如实说了一遍,石川似乎很失望,沉寂了好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问道:“继祖君,你确定他们现在很忙,忙到今后都没时间接见你这个送上门的财神爷?” “应该是吧,”陈继祖回想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他们好像要远行,不然也不会说什么把我送他们的药留着路上备用。” 联想到影佐祯昭通过大本营向第2飞行团飞行第16中队调来一架飞机,石川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抓起手边的电话,用一口陈大少爷怎么都听不懂的暗语,给他的顶头上司原田汇报。 …………………………………………………… ps:点击、收藏、推荐票,有一个算一个,表少爷来者不拒o(∩_∩)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先走后走 打完一通电话,小鬼子石川火急火燎地走了。 正准备洗澡休息,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又在陈管家、老夫子和钱先生的陪同下追了过来。房间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陈大少爷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再次回到客厅同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叙话。 “照理说外面的事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该多嘴,可世道这么乱,你又抛头露面地为日本人做事,真让人寝食难安啊!祖儿,姨娘知道你不容易,知道你懂事了,甚至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可你也要替姨娘想想,真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姨娘百年之后怎么向你爹交待?” “是啊,祖儿,咱家再也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了。听姨娘一句劝,断不能一错再错,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二太太苦口婆心,三太太语重心长,尽管都是妇人之见,但浓浓爱意溢于言表,让他很是感动。见她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陈大少爷意识自己应该多跟她们沟通,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什么都瞒着她们。 “三位姨娘,继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可这都是迫不得已,之所以什么都不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担心。值得庆幸的是,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还希望你们能理解、能支持。” 哽咽的声音很诚恳,丝毫不作伪的表情很真挚,带着几分感激,几分感动,还有几分感恩,跟出事前的陈继祖简直判若两人。哪怕说了一大堆,到头来却发现等于什么都没说,但二太太还是选择了相信,于是牵着他的手,循循善诱地说:“姨娘相信你,也会支持你,但你更要珍惜你自己呀!” 毫无疑问,她是担心自己身败名裂,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毕竟租界内的政治暗杀接二连三,但凡与政治沾上点边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强作欢笑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军统、中统还是日本人,想要你儿子的命还没那么容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夸奖他懂事,转眼间又开始信口雌黄,四姨太五月红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伸出粉嫩细长的胳膊,猛地狠掐了下他的大腿,“就会耍嘴皮子,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跟你二姨娘打马虎眼儿,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有什么计划也说出来让我们参详参详。” 吃斋念佛拜圣王多年,二太太早没了那股争风吃醋的劲头。 对于她俩之间那些难以启齿的烂事,老爷子在世时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老爷子已经撒手归天了。况且家丑不可外扬,与其捅破后被外人耻笑,还不如烂在肚子里装糊涂,所以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地,一声不吭。 三姨太李香梅倒是有些看不惯,然而膝下无子,底气不足,平时里为些许琐事或会跟五月红争个高下,唯独这事不敢多嘴多舌。总之,她俩间的苟且之事,除了骨灰盒里的那位一直被蒙在鼓里外,陈公馆上下几乎个个都知道。 连陪坐在一边的钱先生,都露出诡秘的笑容,陈大少爷尴尬不已,连忙干咳了两声,煞有介事地说:“姨娘,继祖是这么想的,咱全家都留在上海,目标实在太大,简直防不胜防。所以我同老夫子、钱先生及良叔商量后,一致认为应分批走。” “是啊,是啊,”管家陈良接过话茬,低声说道:“二太太,等南洋的本家兄弟一到,您便带着子琪和子菁先走。他们的目标是少爷,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女眷,安全上应该没多大问题。” 三太太忍不住地问:“船票呢?没船票也走不成啊。” “怡和洋行那边我已托人了,说起来还得感谢您的侄儿显贵兄弟,到底在洋行干过,路子野、人头熟,现在就差确定船期了。” 娘家人替自己争了口气,三太太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不无得意地朝五月红瞄了一眼,又问道:“然后呢?” 陈管家笑了笑,深沉练达地回道:“您和四太太第二批走,跟二太太在槟城会合后,再由本家兄弟送你们去澳洲,宅房的本家兄弟会在澳洲接应你们,无需担心背井离乡的种种不便。” “去澳洲?” 二太太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祖儿,你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澳洲,留在槟城不是挺好的嘛。” 陈继祖轻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姨娘,你总呆在家里,对外面的世界自然知之甚少。其实除了中国在打仗之外,好多西洋国家也都在打仗,而他们相互之间呢……又都结着盟,就像槟城的五大姓氏公司一样,同气连枝,牵一发则动全身,其中就包括英吉利。 真要是连英吉利都被卷进去,您想槟榔屿的英国佬是顾老家呢,还是顾咱们这些华人?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让你们去澳洲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那边又不是没人照顾,据说风景和气候还都挺好,就当是去散散心,大不了到时候再回来。” 他所说的这个仗能不能打起来,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夫子是深表怀疑,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去澳洲总归比不去好,反正陈家有的是钱,根本不在乎那点路费,见二太太似乎有些不太乐意,老夫子便呵呵笑道:“二太太,这也是少东家的一番好意,您应该高兴才是。” “我就怕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到时候客死异乡,连祖坟都进不了。” “瞧您说的,照这么说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二太太,别固执,这事就听少东家的安排,我保准您没事儿。” “去澳洲见识见识也好,”五月红冷不丁地接口道:“但说来说去都是说我们,你们呢……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二太太蓦地反应过来,凝眸注视着陈大少爷的双眼,急切地说道:“祖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他们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拿我们撒气,要不还是你先走吧!省得我们人到了澳洲,心却还留在上海。” “二姐说得对,要走你先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姑奶奶怎样?” 二太太和四太太都表态了,三太太李香梅自然不会落于人后,“祖儿,要么你先走,要么一起走,大难临头各自飞,那还算是一家人嘛。” 三个女人一台戏,把陈大少爷搞得焦头烂额,干脆咬了咬牙,“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地咆哮道:“我的好姨娘,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听我的,大家都有活路,不听我的,到时谁都走不了。你们真要是想看见我的脑袋像蔡钓徒一样被挂在旗杆上,或像唐昭仪那般身首异处,那你们就由着性子来,我也不管了,反正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少爷发飙,吓得众人敛声屏气,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连平日里很“放得开”的五月红都一声不吭,低头攥起了衣角。 说得本是些气话,居然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见她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陈大少爷话锋一转,和声细语地接着说:“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你们和子琪、子菁,还有淑贞姨娘和沈琴妹妹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只有你们都安全了,我才能放开手脚,也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事到如今,我不奢望你们能原谅我过去的种种,但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听我这一回,否则咱们这一房可就真完了!” 他的话音刚落,陈良竟“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吟着老泪哽咽着说:“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少爷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就听他的吧。我阿良这辈子只跪天、跪地、跪祖宗,直到老爷死后才跪过他,今天我给你们下跪了,你们若是再不答应,那我就长跪不起!” 陈良打小跟着老爷子,谁也没把他当过下人,二太太哪能让他长跪不起,连忙起身搀扶,并老泪纵横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又是何苦呢!好……我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行了吧?起来起来,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祖儿,姨娘也听你的,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姨娘这辈子都不得安心。”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事已至此,五月红也不好说什么了,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那个唱戏的和她的野种也要去澳洲?” 陈继祖重重的点了下头,确认道:“血浓于水,我不能把她们孤儿寡母扔这儿。” 想起过去的种种,三太太李香梅忍不住地问道:“祖儿,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她们愿意跟我们走吗?” “爹送山、头七,她们哪次没来?”陈大少爷顿了顿,朝管家陈良意味深长地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们应该会答应的,大不了请良叔再跪上一跪,我就不信她们连良叔的面子都不给。” “少爷,您这不是寒碜我吗?” 陈良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实上找他算是找对人了,毕竟这么多年的生活费都是他送去的。每当遇到什么难事,沈淑贞和沈琴母女头一个想到的也都是他这个好心的大管家,而不是骨灰盒里的那个负心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血浓于水 “少爷,我们可以走了。” 出趟门不容易,管家陈良出于安全考虑,分别从“银色出租汽车公司”、“大利车行”和“祥生”叫来三辆车。 钱先生和李显贵着陈大少爷的装束,在白俄保镖及门房张庆喜等人的拥簇下,分乘前两辆车先走,试图引开有可能正监视着陈公馆的军统特务、日本人以及76号的爪牙。正主陈继祖则换上阴丹士林长衫,带着礼冒,从后面上第三辆车。 “转弯口没人,开车吧。” 陈大少刚钻进后坐,站在路口望风的阿彪就摁着盒子炮小跑过来。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套黑色的新行头,他显得格外精神。 雇主如此谨慎,连车行司机都跟着紧张起来,随着阿彪的一声令下,踩油门、猛打方向,一溜烟地驶上哥伦比亚路。 陈公馆本是有车的,不但有车,还有专职司机。只不过车被炸得不成样子,到现在还在工厂修理;司机也没陈大少爷这么幸运,同骨灰盒里的陈老爷子一样,横死当场且面目全非。 身边的良叔一声不吭,开车的司机紧张兮兮,坐在副驾驶上的阿彪更是如临大敌! 气氛有些压抑,陈大少爷生怕有点风吹草动,昨天才开始摸枪的阿彪会走火,便故意找些话来说:“良叔,租界上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 或许是“做贼心虚”,大管家沉吟了片刻,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外面盛传汪兆铭到了上海,还要跟日本人合作搞什么‘和平运动’,甚至另立政府。虽在河内发表‘艳电’后大家对他的看法为之大变,也失望的很,却仍希望他能变一套新戏法。如今进入日本人控制的地区,恐怕真是要当汉奸了。” 车上就司机一个外人,提这些无疑是想表明他的立场,陈大少爷被搞得啼笑皆非,暗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这个时代的司机同样八卦,居然接过话茬,煞有介事地说:“据说宋子文曾开出一张名单,凡是与政治上有关的人物,每人分送所需要的船票,要他们离开上海,再坐飞机到后方,免得将来被日本人利用。军界中人,凡是退休在租界作愚公的老军人,亦由当局分别致送路费,要他们各奔前程。人家走都来不及,他倒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地笑说道:“看来这位师傅肯定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外面都炒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不行啊!”司机摇头晃脑地说,“从前落水当汉奸都是些第三流、第四流甚至不入流人物,他们做汉奸都起不到什么颠覆国家的作用,只是为了钱。但姓汪的不同,他有声望、有历史,一来就高唱什么‘和平主义’,连他这样的人物都落水当汉奸,这抗战救国或许真没希望了。” 正如他所言,像之前的“黄道会”常玉清、沪西警局潘达等人,都承认自己落水做汉奸,没国家、没祖宗,只是为了钱。虽然由日本人拿出钱来搞各种机构,但都免不了要避东避西,不敢公开露面,只好在虹口和沪西苟且安一时。 汪精卫则不然,他不仅是国民党二号人物,还曾先后另立过两次政府,其能量是那些小汉奸们所无法比拟的。 “还有一件趣事,”管家陈良显然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告诫少东家的机会,从身下抽出一份报纸,说:“《大美晚报》的副刊主编朱惺公不知少爷听说过没有,就是那个首创‘沪西歹土’的狂士。今天他又出风头了,竟把汪精卫当年行刺摄政王载沣未遂,于狱中所写的‘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改为‘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博得一片喝彩啊。” 陈继祖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可时至今日,除了虚与委蛇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作为曾整天高喊“收复钓鱼岛”、“活捉苍井空”的愤青,他也想当一个民族英雄。无奈这副皮囊的出身尴尬到极点,别说真刀真枪的去跟鬼子干了,就算现在真跟鬼子来个玉石俱焚,别人也不会说他句好话。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些,陈大少爷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少爷,到了,我们下车吧?” 不知何时,车已驶到忆定盘路,并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缓缓停下。阿彪环顾下四周,见没可疑人物,身后也没车跟来,便替大管家和少东家拉开车门。 中西女塾,上海滩最好的女子学校! 这所风格完全贵族化的教会学校,教学生们怎样做出色的沙龙和晚会女主人。全是英语授课,讲音乐、体育、科学,用全套美国教材,连国母宋q龄和民国第一夫人宋美龄都曾在此求学过。 同时,这里也是十里洋场衡量家庭是否体面的标杆。 按照当下的风气,像样的家庭都应该在西郊有别墅,都应该有美国汽车,家里的女儿都应该在中西女塾上学;连中等人家,也愿意节衣缩食,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这所学校;有抱负的人家,更希望女儿在这学校里接受最好的美式教育,让她们有勇敢的心和给自己的生活一个最好的建设;没有抱负的人家,则希望女儿在这里开眼界。对这样的人家而言,女儿从这里毕业,就像份上好的嫁妆一样。 陈家财大气粗,陈大少爷的便宜妹妹子琪、子菁,自然要上上海滩最好的学校。没曾想良好的教育也成了把双刃剑,竟把俩千金小姐教育得不回家了!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以至于急着把他们送走的陈继祖,不得不冒着被暗杀的危险,亲自来劝。 “陈先生吧?” 来前打过电话,三人刚走到校门边,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着西式裙装的老师迎了出来,对陈管家歉意地说:“一接到电话,我便去通知子琪和子菁同学,也苦口婆心地劝说过,可她们就是决意不肯回家,说起来我们校方也有责任。” “有劳刘老师了,家门不幸,她们也有她们的难处。” “您能如此通情达理,我的心就好过多了,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来……二位这边请。” 刘老师一边说着话,一边偷看着陈大少爷,似乎并不陌生,甚至还带着几分警惕。 事出有因,陈大少爷并没有生气,事实上人家能让他进门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之前的陈继祖是这里的“常客”!为了追妹妹的同班同学、有校花之称的丁小姐,他是出尽了洋相,把中西女塾更是搞得鸡犬不宁。 “鄙校校规甚严,想必二位并非一无所知,你们先用茶,我这就去叫她们。” 毫无疑问,有斑斑劣迹的陈大少爷在,他们是别想进入校园的。好在门房很大,还有间精致的会客室。陈管家连忙起身道谢,并将她一直送到门外。 “扬子江滨兮歇浦旁,有女校兮世界光。春风和蔼兮读书堂,教人处世立身方,幼而学长为众所望,邦之英俊国之祥,积中发外兮端且庄,凭将学识整纪纲,更愿身心健与康……” 幽静的校园、嘹亮的校歌,让日坐针毡陈大少爷,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确切地说是想起自己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同样没追到手的班花李亚男!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或许已经结了婚,不知道哪个高富帅有那个福气,唉……事到如今,想这些有什么用?都来到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想也是白想,何必自寻烦恼。 “不见!说不见就不见!” “是啊刘老师,您就别为难子琪和子菁了,都已登报声明了,为什么还要藕断丝连?” 叽叽喳喳叫喊声传来,让陈大少爷好不尴尬,甚至暗想既然你们都不认这个家,我还上赶着自取其辱干嘛!突然间,竟有种拂袖而去的冲动。 “血浓于水,无论如何还是要见一见的,同学们,你们都回去吧,我想子琪和子菁同学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陈大少爷不愿出去丢人现眼,陈大管家却不行,连忙拉开木门,哀求道:“大小姐、二小姐,给良叔一个面子,进来跟大少爷说几句话,就几句……” 老师劝,朝夕相处的同学拉,子琪和子菁骑虎难下,良叔的哀求更让她们有几分不忍,再想到那句“血浓于水”,迟疑了好一会儿的陈家姐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生怕夜长梦多,陈良“嘭”的一声带上房门,把自己、刘老师和那些千金大小姐们都关在外面,让陈继祖兄妹们在里面说话。 “哥……你……你怎么来了?” 令陈大少爷不可思议的是,刚才好言词激烈、誓于家庭一刀两断,彻底划清界限的两姐妹,进来后的态度竟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子琪不但叫了他一声哥,子菁更是扑进他怀里,梨花带雨地嚎啕大哭起来。 “傻丫头,别哭了,让外面人听了笑话。” “嗯……我不哭。” 话虽然这么说,但泪水却从姣好的脸庞上泪潸潸而流,连陈大少爷的心渐渐都变得有些苦涩,于是一边帮她们擦拭着眼泪,一边低声问:“这么久没回家,你们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有一个汉奸爸爸和一个汉奸哥哥,你说还能过得怎样?哥……千万别生气,我只是……” “我知道,”陈继祖长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们并不容易,毕竟人言可畏,落在谁身上都不好过。所以尽管你们不回家,姨娘和我也从未怪过你们,我想连爹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怪罪你们的。” 提起爹爹,两姐妹哭得更凶了,一个劲地骂自己不孝,那份痛楚简直难以言喻。 …………………………………………… ps:再次感谢二十八楼兄和书错兄的打赏支持,感谢不尽、感激不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两全之策 “不去,就不去,如果这么一走了之,那让同学们怎么看?” “是啊哥,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我们都已经登报声明了,怎能干那出尔反尔的事?” “我俩决心已定,不但不会走,还要去大后方参加抗战。” 都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陈大少爷算是领教了。刚才还体现出点骨肉亲情、一个劲自责没回家奔丧的两姐妹,现在却死活不愿跟二太太去南洋,甚至还想“赶时髦”去大后方。 去大后方抗战? 陈继祖头都大了,板起脸说:“打仗是男人们的事,你们这些女孩家家的去干嘛?更何况刀枪无眼,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二姨娘今后怎么过?子琪、子菁,别任性了,听哥一句劝,赶紧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省得让二姨娘再担惊受怕。” 子琪要比子菁有主见,一副坚定不已的样子,咬着银牙说:“哥,麻烦你替我们给娘捎句话,让她就当没生我们这对女儿。跟你说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再不拿出点实际行动,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师和同学。” 陈大少爷急了,声色俱厉地问:“你是替别人活,还是替自己活?她们愿乱嚼舌头就让她们嚼去,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国难当头,我不愿做亡国奴,更不会做汉奸!”子琪针锋相对,似乎怕外面的同学听不见,还故意把声音提高几个分贝,“走什么路?难道像你一样当汉奸吗?” “哥,”子菁也跟着添乱,鼓起勇气说:“哥……我还叫你一声哥,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更不要让人送钱来,我们不但能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为抗战尽一分力。” “子琪子菁我们支持你!” “宁死不当亡国奴,好样的,不愧是我们的好姐妹!”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一切汉奸卖国贼!” …… 两姐妹的话得到了热烈回应,外面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喊起口号。幸好这是女校,她们也只敢喊喊而已,如换作圣约翰中学或大学的那些男生,说不准还真会冲进来狠揍他一顿。 动静越来越大,不想莫名其妙丧命的陈大少爷灵机一动,低声说:“子琪、子菁,哥知道你们很为难,毕竟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要不这样……我也不要求你们去南洋,你们呢也别去什么大后方,咱们变通一下,去美国留学怎样?” 子琪一愣,忍不住地问:“去美国留学?” “嗯,就是美国,而且还让你们单独去,”陈大少爷朝外面看了看,不无得意地笑道:“这样你们既能给老师和同学一个交代,我和二姨娘也可以放心。至于抗战嘛……你们还小,等过几年学成后再回来,说不定那时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从内心来讲,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不想被同学们笑话,同样不想让母亲担心的子菁似乎有些心动,左右权衡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上得本来就是教会学校,去美国求学也未尝不可,但没听说过咱家在美国有什么亲朋好友,说去就去,哪有这么容易呀!” 陈大少爷指着墙上的校徽,似笑非笑地说:“咱家没有,但你们有啊。” 子琪猛然反应过来,连连摇头说:“不,我才不做那丢人现眼的事呢!” 子菁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临阵脱逃,还不让人给笑死。”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大少爷可不认为中西女塾的美国老师真会视金钱如粪土,便胸有成竹地说:“这事用不着你们抛头露面,一切由良叔出面打点,而且还要不露痕迹,保准不会让你们丢脸。” “真的?” “真的,但有个条件,无论如何走前都要回家跟你娘道个别。” “好吧,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陈大少爷终于松下口气,想了想之后,突然抬头冲窗外扯着嗓子吼道:“好说歹说都不听,既然这样……陈家再也不认你们这对不孝女!咱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子琪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竟做了个鬼脸,跟着说:“不认就不认!我也没有你这个汉奸哥哥!” 双簧唱得不错,又迎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喝彩,只是苦了外面的陈良,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看上去甚是吓人。 不欢而散,完全在刘老师的“意料”之中,见陈大少爷沮丧的走出会客室,居然落井下石地说:“陈先生,既然子琪和子菁同学已作出选择,那我们校方也爱莫能助。当然,我们还会一如既往地做工作,相信她们会回心转意的,要不今天就到这?”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狗汉奸!” 她的话音刚落,那帮花枝招展的千金大小姐们又跟着起哄。喊得最凶、叫得最响的,当属陈大少爷那位曾经的梦中情人——丁小姐。 不得不承认,她出落得的确很水灵。 穿着身米黄色的西式裙装,上身开口处露出小半个莹白滑腻的胸脯,那道深邃的事业线若隐若现。咋一看跟香港明星关之琳倒有几分神似,仔细看又比关美女多出几分纯真和调皮。 尽管自己是人家要“打倒”的对象,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蔑视和不屑,但在陈大少爷看来,却充满着撩人心魄的挑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况且他的处境又那么尴尬,陈继祖连忙打消掉这油然而生起的邪念,狠瞪了她们一眼,随即装着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甩手而去。 “唉……” 眼前的一切,无不表明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很难回心转意了。使不劲、帮不上忙的陈管家长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身追了过去,“少爷,等等我少爷!” 还有地方要去,自然不能无功而返,考虑到大少爷心情肯定不佳,在去北四川路的途中,管家陈良是一声不吭,再也不像来时那般谈笑风生了。 第二站是个弄堂,旧虽旧了一些,却比哥伦比亚路的陈公馆多出几分生气。 远远望去,房顶上那老式的天窗,在薄雾中别有种精致的乖巧。一排排木框窗扇都是细雕细作的,屋披上的瓦也是细工细排的,连窗台上花盆里的月季花看上去也是细心细养的。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人,头顶上还横七竖八地挂着隔夜衣衫。水泥脱落殆尽的晒台矮墙、积满油垢的厨房后窗、老妈子们一里一外的闲扯、孩子们提着书包上学堂……一派繁华的景象,或许,这才是老上海。 有陌生人至,周围晒台、阳台甚至连窗畔上都挤满了人,一个个窃窃私语,指着他们评头论足。 “少爷您等着,我去叫门。” 陈管家似乎也很少来,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沈淑贞和沈琴母女住所。 跟绝大数住在弄堂里的人一样,沈家前门是不常开的,开了就是有大事,或专为贵客走动,或出来贴婚丧嫁娶的告示。 “谁呀?” 门“吱”的一声开了,探出个老妈子的脑袋,先是愣了愣,随即欢欣鼓舞,那神情显然表示认识陈大管家,顿时喋喋不休地说:“我说今天喜鹊怎么总在屋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原来早知道有贵客到,太太,小姐,陈管家来了,陈管家来看你们了!” 女主人没有看见,倒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她梳着两根乌漆发亮的大辫子,穿着天蓝色的学生上衣,蹬着略显旧的黑色皮鞋,长袜很白,看上去十分抢眼。 “娘,良叔来了,良叔真来了!” 陈良玩下腰,看着她脸上恬淡的笑容问:“三小姐,今天怎么没上学?” “眼看就要二七了,那么多纸钱娘一人叠不过来,所以我……” 小丫头撅着小嘴,见她娘出现在门边,不敢再嘀咕,而是朝后面的陈大少爷和阿彪偷偷做起鬼脸。 “大……大……大,大少爷来了……” 小祖宗登门,沈淑贞的心“咯噔”一下,连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既……既然来,那就进……进来坐……” 没被拒之门外,陈良庆幸不已,连忙趁热打铁地说:“阿彪,你在外面守着,少爷,我们进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配合”指导 “琴儿,来……让哥仔细瞧瞧。” 别人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沈淑贞则更多地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见到陈大少爷,就下意识地认为他这是发最后通牒来了。她娘俩今后不但别指望再拿到生活费,甚至很可能会被羞辱一顿。 没曾想陈大少爷像换了个人似地,不仅没提与钱有关的任何事,而且一进来便蹲下身子,和声细语地逗起女儿。琴儿怕生,面对素未谋面的大哥久久不敢上前,最后竟躲到母亲身后,让陈大少爷好不尴尬。 “顾妈,这里不用你伺候,带三小姐出去转转,让少爷和太太说几句话。” 陈管家不失时机地打破了沉寂,正忙着端茶递水的老妈子反应过来,连忙牵着琴儿的小手退出门外。 沈淑贞还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楼梯边看着他,见陈大少爷缓缓站起身来,连忙把目光转到窗户边的那株凤仙花上。 “姨娘,祖儿今天代爹给您和琴儿妹妹赔不是了。” 叫她姨娘,还给她们娘儿俩赔不是!这句话从陈大少爷嘴里说出来,沈淑贞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愣在那里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对于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陈大少爷是打心眼儿里敬佩,更打心眼儿里可伶。 作为曾风靡上海滩的越剧名伶,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却偏偏看上了骨灰盒里的那位。看上也罢,怀孕后将错就错地到陈公馆当四姨太(那时还没有五月红),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可她宁可在外面受苦也不愿做小,非得要陈茗轩回去离婚。 当然,这跟老不正经的花言巧语,说什么没有妻室有很大关系。可都已经到了那一步,难道还有比做小更好的选择吗? 既然要人家回去离婚,也就别指望二太太、三太太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以至于连后来的五月红一提起她,都骂她是“假正经”,她女儿是“野种”。 可恶的是,骨灰盒里的那位更混蛋。 不兑现承诺也就罢了,甚至在她刚生下琴儿后便另结新欢。这个弄堂再也不来了,要不是人家替自己生了个女儿,恐怕连生活费都懒得给。 总之,陈家欠她的太多太多,怎么补偿都不为过,否则陈大少爷也不会有刚才那句肺腑之言。 “姨娘,祖儿那时少不经事,说过许多让您伤心的话,还做过一些让您难堪的事,所以今天亲自登门来给您赔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祖儿过去的种种不是。” 陈大少爷情真意切,说着说着作势就要给她下跪,沈淑贞哪敢受此大礼,连忙伸手扶起,并哽咽着说:“变了,真变了,如果你爹地下有知,知道你变得这般懂事,那他也大可瞑目了。” “这么说姨娘不生祖儿的气了?” 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女儿想想,沈淑贞重重的点了下头,泪流满面地说:“能来看姨娘和琴儿,姨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再生你的气?况且正如你刚才所说,那时还小,少不经事,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姨娘岂能还记在心里。” 除了爱钻牛角尖之外,还算通情达理,陈继祖对能否劝动她去南洋又多了几分希望,于是一边扶她坐下,一边诚恳真挚地说:“姨娘,祖儿的处境想您也应该有所耳闻,可谓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祖儿不怕死,哪怕活不过明天,那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可祖儿实在放不下你们这些亲人。” 陈家的处境,沈淑贞心知肚明,甚至还暗暗为他捏把汗,但怎么也没想到会严重到如此地步,本已忐忑不安的心变得更紧张了,“那……那……那怎么办?祖儿,你是陈家的独苗、你爹的命根子,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要不听姨娘一句劝,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南洋老家算了。” “祖儿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呀。” “那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暂避到虹口去,反正租界是万万不能再呆了。” “有姨娘这句话,祖儿就算死也瞑目了。” 沈淑贞急了,紧抓着他的手,“呸呸呸,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对,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陈大少爷趁热打铁,紧盯着她的双眼,满是期待地说:“正如您所说,离开上海倒不失为上上策,可爹挣下这份家当不容易,哪能说走就走?更何况祖儿已经被军统特务、日本人和76号的汉奸们给盯上了,要不也不会来您这都要乔装打扮。”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走肯定是要走的,问题是怎么走……” 陈大少爷的计划很周详,甚至连她们娘儿俩都考虑到了,要说不感激那是假的,可她跟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的关系摆在那里,跟她们一道去澳洲岂不是自取其辱?同时面对着陈大少爷屈尊降贵且情真意切的哀求,她又不能断然拒绝。 “姨娘,祖儿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想到您和琴儿妹妹,又不得不出此下策。” 毫无疑问,继续留在上海只会成为眼前这位的软肋,真要是到时候被人家抓去用来要挟他,她沈淑贞可就真成陈家的千古罪人了,万般无奈之下,她不得不有条件地同意道:“走可以,但我和琴儿不去南洋,要么去香港,要么去大后方,你看着安排吧。” 香港迟早会沦陷的,大后方同样不安全,陈大少爷可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干脆说道:“琴儿妹妹还小,正是接受教育的时候,要不姨娘带她跟子琪子菁一道去美国,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这样我也放心许多。” 去美国有种种好处,但也有种种不便,语言不通就是最大问题,沈淑贞犹豫不决,管家陈良连忙劝道:“太太,为了您和三小姐的安全,少爷这些天是绞尽了脑汁,甚至还冒着被暗杀的危险,亲自登门相劝,我看您还是答应他吧!夜长梦多,省得到时候追悔莫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淑贞不得不点头同意。 为确保万无一失,陈大少爷走前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好口风,绝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至于弄堂里的这点家当,干脆不要也罢。反正早就给她们准备好了盘缠,可确保她们娘儿俩到美国后衣食无忧。 与此同时,“登部队”正召开着一次没有高层参加的紧急会议。 原田中佐、龟山中佐、中村少佐、木村大尉、池田中尉、石川少尉……除了情报参谋就是作战参谋,甚至还请来几个联队长列席。 “所有迹象表明,汪一行很可能于本月底飞赴本土,内阁老爷们的骚主意,无疑会对本部控制区内的治安带来影响,而这种影响也是我和诸君所不愿看到的……” 汪精卫一旦跟东京达成协议,那就意味着会在十三军的地盘上建立新政权,也就意味着打到最后国民党还是国民党,十三军的辖区还是支那人的地盘!至少会形成一种同时存在、共同统治、一起收税征粮的态势。 首当其冲的就是粮食问题! 想到会多出一拨人跟自己抢食,桥本联队长把几份文件推到众人面前,怒不可竭地说:“这是大本营昭和十三年十二月八日第三百七十五号文件,第一条第七款规定,为促使抗日势力衰亡,须实施对华谋略;这是昭和十四年二月派遣军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会议记录,军司令官明确提出建立治安区、剿g剿匪、增产节约三大目标,并要求确保农业生产,降低物价,改善生活,安定民生;这是方面军制订的《肃正与建设计划》,声明要在治安区采取文化经济措施,使居民安居乐业,形成亲日新形势。” 桥本联队长摇着头说:“现在要建立新政权,扶持一帮官僚把支那人手中最后一粒粮食夺走,逼迫他们对抗我军就是所谓的谋略?” “有意思,”出身于陆大军刀组的作战参谋龟山中佐不无讥讽地说:“大本营要实施对华谋略,派遣军要确保农业生产,方面军要使居民安居乐业,现在内阁老爷们还要扶持新政权,这真是整个大日本帝国指挥系统的真实写照啊!” “这关系到治安区的长治久安,”一个作战参谋站起身来,沉着地说:“如扶持支那人再建立一个新政权就是所谓的谋略,那么制定这个谋略的无疑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因为到头来,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不过是个手腕。” “是啊!这样会把现有的维持会和治安军置于尴尬境地,甚至有把他们推向敌方的危险。那时,我军腹部会因为没有遮掩和缓冲,会暴露在敌人的枪刺下。” 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奋,谁也不希望汪精卫在自己的地盘上搞事,可这么讨论下去又能讨论出个什么?原田中佐干咳了两声,起身说:“桥本君和中村君言词激烈,真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啊。毕竟作为天皇陛下的军人,还是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原田君,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大本营有大本营的谋略,那本部也应该有本部的谋略。换句话说,上面既然要本部配合,那本部就应该服从命令,而且还要主动配合。” 桥本联队长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禁不住笑道:“原田君不愧是陆大的高材生,心胸果然比我等开阔。” “桥北君过誉了,这是情报室拟定的《配合指导》,制定过程中得到了木村君和池田君大力协助,请诸君指正。” 所谓的《配合指导》并不长,只有薄薄二十几页,但内容却非常之丰富。从政治到经济,从货币到粮食,通篇都是如何掣肘新政权的鬼点子,难怪封面盖有“阅后即焚”的红戳呢。 还没等众人看完,原田接着说道:“为了给汪先生予以更方便的配合,情报室一致认为有必要展开对汪谋略,而这一切的关键完全在于石川少尉的同文书院同学、汪夫人的表弟——陈继祖,同时他也是现阶段我们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能靠近汪的人选。” 他的话音刚落,石川少尉已经把附有陈大少爷半身照的资料,一个不拉地发到众人手边。 “汪夫人的表弟……嗯,的确是个打入梅花堂的绝佳人选,只是不知道他可不可靠。” “报告桥北联队长,陈继祖他并不是土身土长的支那人,而是来自南洋的华侨,无论跟重庆还是跟延安,都没有任何关系。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父亲陈铭轩刚被军统特务暗杀,可以说跟重庆有着血海深仇。” 跟上面对着干,不谨慎点是不行的,桥北联队长放下资料,又问道:“跟汪呢?” 石川少尉纵是见多识广,但面对手握实权的联队级军官还是有些紧张,见顶头上司原田中佐投来鼓励的目光,立马深吸了口气,说:“中国有句话叫‘一表千里’,就是表亲之间关系疏远的意思,要不是汪想得到陈继祖所在家族的支持,根本不会认这门亲戚。” “既然这样,那应该没多大问题。” 原田中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迄今为止,他依然没能获得汪的绝对信任,至少说对他的能力表示严重怀疑,以至于一直被排除在汪的核心之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只有知道汪的一举一动才能针对性的拖后腿,桥北联队长当然希望汪精卫身边有个“自己人”,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那是否有办法补救?” “陈继祖送去十万元,汪才封了个有名无实的少校,当务之急,是要给他一个表现其能力的机会。让这个有名无实的少校,变成名副其实的少校,进而承担起汪的安全重任。” 把汪精卫控制在十三军手里,这倒是个绝妙的计划,再想到飞横跋扈的宪兵队,木村大尉忍不住问:“原田君,你认为晴气会答应吗?” “这件事由不得他不答应,”原田一副山人自有妙算的样子,胸有成竹地说道:“既然内阁老爷们想让汪出面收拾时局,那就不能给人以豢养的感觉,在自己的表弟和宪兵队的75号之间,诸君认为汪会选择谁?” …………………………………………………ps:收藏惨淡,急需鼓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扬眉吐气” “登部队”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陈大少爷前脚刚回家,原田中佐就在小鬼子石川的陪同下,带着几个战伤未愈的日军,分乘三辆汽车赶到了哥伦比亚路。 “学长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酒菜马上就好,学长再忙也要用完午饭再走,无论如何都得让学弟略尽地主之谊。” 老鬼子亲自登门,陈继祖不敢怠慢,装出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去客厅用茶。 说的是日语,尽管听起来很生硬,语法上甚至还有几个错误,但原田中佐似乎对此很满意,一边示意部下把见面礼奉上,一边和颜悦色地说:“你我虽近在咫尺,但自‘日支事变’后竟一别两年有余,今日再相逢,学弟依然风采依旧啊。” “难得学长还能记得学弟,继祖不胜感激。” “继祖君,既然你我有着同窗之谊,那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一进客厅,原田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接着说:“支那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登门,就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学弟能全力配合。”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准没什么好事。难道自己要跑路的企图被他们觉察到了?陈大少爷忐忑不安,于是定了定心神,信誓旦旦地说:“学弟拥护皇军的态度是一贯的,哪怕是家父被暗杀后的今天依然如此,有什么用得着学弟的地方,中佐阁下尽管开口,继祖愿效犬马之劳。” “这件事并不难,与其说要你为本部效力,还不如说本部全力支持你报仇雪恨。” 没有被怀疑,陈继祖这才送下口气,想了想之后,忍不住地问:“有这样的好事?” “难道继祖君觉得我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吗?” “中佐阁下误会了,学弟只是感觉有些突兀。” 眼前这位是个什么货色,原田心知肚明,要不是实在找不着更合适的人选,也不会把对汪谋略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像他这样的不学无术之徒,利用起来似乎更令人放心。毕竟真心拥护大日本帝国的支那“有识之士”,实在是凤毛麟角,太难找了。 正因为如此,原田懒得再跟他浪费口水,开门见山地说:“继祖君,本部意图石川已跟你说过多次,所以无需重申。鉴于你的表姐及表姐夫对你似乎不太信任,或对你的能力有所怀疑,本部认为有必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 装疯卖傻是陈大少爷的强项,如表现得太精明反而会让人怀疑,于是顺着话茬愤愤不平地说:“何止不信任?何止怀疑?十万块才封了个芝麻点儿大的少校,还没一兵一卒,一提这事我就来气,这不是摆明了当我白痴嘛!” 没把你当白痴,但也差不了太多。 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原田差点爆笑出来。再想到汪精卫如丧家之犬般地刚到上海,没一寸土、没一个兵,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他所能给的恐怕也就是这些有名无实的官衔,又感觉没那么好笑。 “说一套做一套,有求于你的时候说什么‘我们既是亲戚又是同志’、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什么‘血浓于水’,可到一提正经事就百般推诿,说什么‘你姐夫统揽全局,不能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什么‘具体事有具体人办’,具体人在哪里?到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算彻底明白了,给他们卖命没前途,别说封我个少校,就算封我个少将,我也不会再上那个当了……” 陈大少爷还在喋喋不休,说的吐沫横飞,不过倒也透露出了些有用信息,至少可以看出他目前对汪精卫非常之不满。同时,这也是原田所希望看到的。 “继祖君,对于你发的这些牢骚,我不敢苟同。毕竟汪先生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很多事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有一点我还是很认同的,那就是给他们卖命没前途,只有跟大日本皇军精诚合作才是王道。” 跟你们合作死得更快! 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摇头苦笑道:“中佐阁下,学弟已经跟石川君合作过一次了,而且一合作就花掉了十万块。说句丧气话,再这么合作下去,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合作不起呀!” 抓不上手、粘不上墙,如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前对他也有些了解,原田真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草包!而“登部队”情报室对汪谋略的成功与否,竟然还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愿意合作? 汪精卫又不是傻子,像他这样的人能被重用吗?原田对此表示严重怀疑,可事到如今,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学弟大可放心,只要你真心诚意地跟本部合作,那从今往后不但不用你再花钱,而且还能把之前花掉的连本带利赚回来,甚至更多。” 都这样了还盯着自己不放,陈大少爷心急如焚,可又不能装过了,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急切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说跟本部合作前途大大的有嘛。” 原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指着门边的那三个日军说:“山崎大尉是位杰出的退役军官,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继祖君的顾问,负责协助继祖君装备和训练部下。你的老同学石川是现役军官,不能担任顾问,还像以前一样负责联络,担任你我之间的联络官。” “山崎大尉、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担任我的顾问,还负责协助我……中佐阁下,您是知道的,我表姐和表姐夫没给我一兵一卒,连兵都没有,还装备和训练什么呀?” 原田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沪西警察局局长潘达认识吗?” “来给家父吊唁时见过一面,没有深交。” “那知不知道他那个局长是怎么当上的?” “这个倒听说过,”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他本来叫潘志杰,他叔父潘澄波是英商洋行的买办,跟家父有些交亲,在十里洋场也算是个身家百万、声誉卓著的人物。但潘志杰的父亲没有钱,潘志杰也常常向他叔父借钱,可笑外人竟把他当成世家子弟公子哥。不过他在交际方面倒很活跃,还参加过租界的‘特别巡捕’(业余警察,有身价的子弟才能参加),常常穿着一套华丽的警官制服招摇过市。 八一三……也就是‘日支事变’后,见租界的警车进入越界筑路区时有纠葛,再加上他曾给神父当过秘书,跟皇军打过交道,有些关系。便一方面向租界当局贡献意见,说什么租界当局要保持越界筑路主权,就应该设立一个沪西警局。还说由他来当局长,制服与租界巡捕一样,以后警车出入可通行无阻; 一方面又跟皇军接洽,说什么沪西幅员广泛,需要一个警察局维持治安,并邀请皇军派人去当副局长;同时还跟傅市长联络,说沪西是个富庶地区,他拟议中的沪西警局要由市政府委任,将来上交其收益的三分之一;没曾想三方面居然都答应了,一个原本连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的小瘪三,也就摇身一变成了警察局局长,时不时还来敲我的竹杠,简直太没天理了!” “的确是个左右逢源的小瘪三。” 原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连他那样的人都能当上警察局长,可见继祖君要努力呀!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不能抓住,武器、被服、营房乃至军饷本部都可以提供,只要继祖君能招募到足够的部下,把队伍拉起来并训练好,何愁汪先生和汪夫人不对你另眼相看?更别说去沪西警局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了。” 绕了一大圈,感情是要我当伪军啊! 可租界那么多淞沪会战后溃败的散兵游勇不找,为什么偏偏来找我?难道真要给汪精卫建立新政府“不露痕迹的予以帮助”? 鬼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大少爷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拿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已找上门来了,甚至还派来三个“顾问”,不按他的意思办后果将会很严重。 但真要是干了,岂不坐实了汉奸的骂名?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陈大少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三权衡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定主意,起身说:“这倒不失为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既然中佐阁下如此看重继祖,那继祖自然不能不识抬举。” “这么说学弟答应了?” “答应,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答应,”陈大少爷重重的点了下头,随机趁热打铁地问:“军饷有多少?中佐阁下,我知道这么问有些不合事宜,可量入为出,没个确切的数字我也不好招人啊。” “石川君……” “到!” 随着原田的一声令下,小鬼子石川把看上去沉甸甸的黑色大皮箱,“嘭”的一声搁到桌上,陈大少爷打开一看,顿时彻底傻眼了。 红彤彤的满满一箱,竟然全是在租界一文不值的军票,而且还是早过期的甲号军票。 …………………………………………… ps:收藏!悲剧的收藏!表少爷急需收藏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另作打算 给军票是给你面子,如果不识相甚至连军票都没有。 大方向敲定,老鬼子原田连陈公馆的饭都顾不上吃,就又拉上陈大少爷马不停蹄地赶往江湾接收武器、被服和军营。 “登部队”不比直接对东京大本营负责的“梅机关”,每一分经费都是按花名册和作战消耗下拨的。换言之,拿一文不值的军票当军饷,老鬼子原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给陈大少爷的武器倒没让他失望,第三师团从武汉前线缴获的三百五十二杆莫辛-纳干m1891/30步枪,连原田都认为这种步枪的射击精度相当高,几乎可以与皇军的38式步枪媲美。 相比之下,土肥圆和影佐先后给丁默村和李士群的那些万国造手枪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是的子弹好像不太宽裕,第三师团只缴获到枪却没缴获多少子弹,以至于三百五十二杆步枪仅有两千多发子弹,平均到每杆枪上还不到六发! 为了让陈大少爷能获得汪精卫的进一步信任,老鬼子原田甚至给他准备了四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八挺捷克造的zb26轻机枪,武器来源同样是缴获。或许这两款机枪装备较多,子弹还算充裕,但却跟步枪弹一样,交接后必须由“登部队”委派的顾问坂本曹长保管。 在被服上,原田则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大方。 满满三仓库被服随便挑,招多少人就来领多少套,上不封顶。甚至还给陈大少爷及其亲信,准备了三十多套崭新的军官制服,好让他们有个良好的军容,在汪精卫那里赢得一点印象分。 陈大少爷是“登部队”情报室对汪谋略的关键人物,安全问题自然不能小视,考虑到他已经上了军统特务的暗杀黑名单,一旦成军后处境将更加危险。下了这么大本钱,原田当然不想功亏一篑,额外还提供了二十把盒子炮和二十支花机关枪,用以装备陈大少爷的亲卫,弹药充足且无需坂本保管。 军营是现成的,原本在这里休整的一个步兵联队刚调走,各项设施齐备,一招募到士兵就可拉进来训练。更重要的是,周围驻扎着两个日军中队,再远点就是海军的陆战队,借你十个胆也不敢造反。 至于什么步兵炮和迫击炮,那是想都别想的!连皇军自己都缺,更不用说给陈大少爷的部队装备了。不仅没有炮,甚至连手榴弹都没给一枚,归根结底,还是对他能否控制住部队缺乏信心。 也许要留下来看管武器装备,也许连鬼子都认为陈公馆的安全形势不容乐观,交接完武器装备和营房后,三个“顾问”竟然无一例外的要留下来,并没有随陈大少爷回哥伦比亚的花园洋房。 这或许是今天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陈大少爷侥幸不已,要不三双眼睛整天盯着自己,那样的日子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被小鬼子石川送回公馆已经是傍晚时分,见大管家、老夫子和钱先生守着那箱军票整整等了一个下午,饥肠辘辘的陈大少爷连饭都顾不上吃,便示意阿彪关上大门。 钱先生心急如焚,把手中的那叠军票往箱子里一扔,气呼呼地说:“日本人也太……太……太那个了,咄咄逼人,一出接着一出,让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逼少东家拉部队,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陈良则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倒是老夫子还算淡定,一边把玩着军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红色的军用手票,在租界还真是少见啊。” 陈继祖瞄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问:“以前没见过?” “见倒是见过,但市面上肯定是见不着,”老夫子侃侃而谈道:“这种军票据说是刚开战时发行的,当时鬼子的军票储备不足,就把国内的银行兑换券运来,用红杠在兑换券上打叉,再加印红色的‘军用手票’四字,临时充作军票使用。 但在咱们中国,只有判决死囚时才用红杠在囚犯名字上打叉,所以这种军票被人们笑作鬼子是在判自已的死刑。消息传回日本,印钞厂赶紧赶工,把‘日本银行兑换券’七个字,用‘大日本帝国政府’代替,之后又印制了新版军票,所以这种票就很少见了,市面上几乎找不着。” “能流通吗?”陈大少爷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不好说,”老夫子摇摇头,“这种甲号军票是最早的,后来发行的戊号军用票,就是为了取代和收回甲乙两种军票。鬼子现在在租界外面用的已经是戊号军用票,这种甲号军票恐怕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见这俩还在谈什么军票,钱先生更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东拉西扯,也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着?” 老夫子给了他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此之外,少东家还能怎么着?” “是啊,”陈管家接过话茬,面无表情地说:“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周旋。再说他们又没打算让少爷上前线同真刀真枪的干,与其断然拒绝让人起疑心,还不如将计就计另谋出路。” “什么出路?”陈大少爷明知故问,装出一副很是茫然的表情。 “不就是舞刀弄枪嘛!”管家陈良像变了个人似的,面目狰狞地说:“陈氏颍川堂出过博士、出过老师、出过医生、更出过商人,但就是没出过汉奸!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辱没了开漳圣王的名声。” 平日里和和气气的良叔,居然还有这样一面,陈大少爷倍感诧异,禁不住又问道:“鬼子是给了几百杆枪,可光有枪也不行啊,关键还在于人。而如今除了三位之外,我是一个信得过的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拼?” 陈良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人不是问题!长福、长禄、长寿、长喜、长财后天就到,长天、长地、长君、长亲、长师虽出发得晚一些,但抵达上海也会在月底前。若是少爷嫌长字辈的人手不够,我再去给三叔公打电报,大不了把仁子辈的子侄们也叫来。” 陈管家并不是在信口雌黄,他所说的“不就是舞刀弄枪”更不是无的放矢。 在槟城,福帮跟广帮之间早有对立关系,砍砍杀杀,时有发生。最有名的当属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广帮的根据地是义兴公司,以海贼、渔民、工人及马来亚下层人为主,他们跟秘密社团“白旗集团”联合结成白旗派,人数高达两万八千三百多。 福建帮的根据地则是大伯公庙,以走私枪支和鸦片的福建商人和客家人为主,计七千五百多人。从“兵力”上看或许不占优势,但以五大姓氏公司为代表的福帮既有钱又有枪,在那场“规模大”、“时间长”的械斗中占尽优势,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胜利”。 要不是英国殖民当局干涉,槟榔屿恐怕早就成了福帮的天下。甚至连陈璧君那位巨富老爹的老爹的老爹,都很有可能会被陈大少爷老爹的老爹的老爹赶尽杀绝。 只不过福禄寿喜财、天地君亲师,这一个个“英雄”后代的名字取得也太偷懒了吧? 陈大少爷的肠子都快笑断了,强忍了好一会才摇头苦笑道:“良叔,打仗不是儿戏,跟帮派火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更何况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就算把南洋的本家兄弟们全拉过来也于事无补啊。” 陈管家似乎也意识到鬼子不是不堪一击的广帮,上海更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槟城,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拼肯定是拼不过,但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可以的吧?总之,多一条路总比少一条路好,反正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做汉奸。” 尽管陈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告诫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说这些没轻没重的话,小心隔墙有耳,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都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少爷,可是……” 陈继祖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可是什么?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该怎么办本少爷自有打算,当务之急是要把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沈姨娘、子琪、子菁和琴儿妹妹送走。”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老夫子和钱先生受过老爷的恩惠,但再怎么说他们都不姓陈!陈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太不谨慎了,连连点头道:“是,少爷,二小姐、三小姐和琴儿小姐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等等,”见他转身就要走,陈大少爷连忙叫住:“对了……长字辈的本家兄弟不是快到了吗?在外面找个地方好好接待下,我也会想办法去给他们接风洗尘。” 人家千里迢迢来上海却不让进家门,这恐怕不太好吧?还没等陈良开口,陈继祖便接着说道:“他们那边我会打招呼,用不着你操心,但还有件事必须马上办,看能不能在难民聚集较多的地方租几间门面,好趁早贴告示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南洋来客 也许还顾忌英美法等国的反应,日本人迄今为止还没敢在公共租界中区和西区以及法租界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 否则国民政府几大银行也不会依然坚守在上海跟日本打金融战,绝大数报刊杂志也不会千篇一律的宣传抗战,撤到胶州路孤军营的“八百勇士”更不会照常升旗、掐点训练,闲暇之余还自力更生地生产些“孤军”牌肥皂贴补生活了。 至于所谓的“魔窟”——极斯菲尔路76号,租界里的人还是比较陌生的。 要不是报纸上前段时间爆出个大新闻,说静安寺路和大西路交界的租界闸口,见几辆汽车从沪西开来,防守该闸口的巡捕照例命令其停车接受检查,却不料车上有人开枪,居然击伤十多名华巡,还击毙了一个红头阿三!巡捕房毫不犹豫地予以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路人争相走避,秩序顿时大乱。 也就是由这件事开始,租界才知道有这么个特务机关。 公然枪击巡捕,租界当局少不了向日方提出抗议。或许抗议真起到些作用,那次枪战后76号特务再也没有来惹是生非。条件相对宽松,至少在短时间内看不到危险,所以租界里的绝大数中国人还是支持抗战的。 以至于大小汉奸们绝不敢轻易在租界抛头露面,不然会死得很惨。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曾经就有个为日本人做的事的汉奸,在大马路被一帮爱国青年认出,顿时被路人们一通狠揍,等离他不足二十步的美国宪兵挤进人群,看到的已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或许法不责众,或许真打心眼里同情中国,租界当局并未深究,更没有大肆抓捕,最终不了了之了。 对陈大少爷而言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暂不说身为汉奸的他很可能重蹈覆辙,就招募士兵这一看上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任务都无法完成。因为有点头脑的溃兵都躲在租界,自然不会留在日控区等死,而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在租界招人,否则无异于自寻死路。 去四乡招募那更是痴人说梦,因为从地图上看会发现日军尽管势如破竹,但除了几个关键要点之外,并没有真正控制多少地盘。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南市和浦东,都还有小股的忠义救活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鬼子原田交待的事情又不能不办,陈大少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请有过一面之缘的傅大市长帮忙,在沪西设立了几个招募点,试图蒙混过关。值得一提的是,陈大少爷不但没有参与招募,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派往招募点,而是全权委托给了沪西警察局。 不管你潘达拉壮丁,还是居心叵测地往这边掺沙子,陈大少爷都是来者不拒,一个人一百块法币,而且“现款现货”。 陈大少爷算是彻底想通了,既然想破财免灾,那就别在乎什么身外之物。刚付给潘达三千六百元,把替他招募到的三十六个歪瓜裂枣送进江湾军营,就又换上那套不显眼的阴丹士林长衬衫,马不停蹄地赶到离跑马厅不远的一处宅院。 管家陈良早守在门口,黑色的梅赛德斯牌轿车刚停稳,便迅速拉开车门,一边带着大少爷往里走,一边急切地说:“本家兄弟都到了,但除了他们外还有四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陈继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邱、谢、杨、林,”陈良顿了顿,又补充道:“少爷放心,都不是什么外人,只是感觉有些突然,毕竟三叔公在电报里连提都没提。” 所谓的邱、谢、杨、林,显然是同为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邱公司、谢公司、杨公司和林公司了。他们派人来干什么?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考虑到人已经到了,而且就在里面等他,便不再多想。 “屿房长福见过继祖叔。” 前脚刚迈进客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立马迎了上来,对着陈大少爷便鞠躬行礼。紧接着,同为屿房的陈长禄和陈长寿、松房的陈长喜、海大的陈长财也相继持晚辈之礼,给陈继祖这个年龄比他们还小的本家叔叔一一问起好来。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比他们整高出一辈儿的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面招呼他们落座,一热情无比地说:“漂洋过海从南洋赶到这儿,各房长字辈的本家兄弟辛苦了,今后少不了劳驾诸位,所以这几天请暂且养精蓄锐。” “来前三叔公有过交待,我等抵沪后全凭继祖叔差遣。” 到底是颍川堂刻意培养出来的打手,一个个五大三粗,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以不好惹的感觉。而且话不多,体现出足够的“专业素养”。 福禄寿喜财都到齐了,天地君亲师也不日将至,正为身边没人而发愁的陈大少爷欣喜若狂,便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各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阿良开口,一应花销也算在岑房账上,总之,别替我省钱,更别当自己是外人。” 五根手指伸出来还各有长短,偌大的陈氏颍川堂自然也有富有贫。他们这些专业打手,或是家境贫寒的子弟,或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不然也不会被培养成颍川堂的拳头。 对他们的来说,既然宗主发了话,那为陈大少爷卖命就是份内事。没曾想陈大少爷不仅没像其他各房主事一样在钱这一问题上斤斤计较,甚至还要求他们不用替他省钱,陈长福不禁有些诧异,想了想之后,面无表情地说: “钱来时倒是带了些,应付十天半月不成问题。只是英国佬查得严,干活儿的家伙都没能上船,况且又都是头次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这方面还得请继祖叔解决。” “枪有的是,等过两日带你们去取,还是那句话,这两天先养精蓄锐。” 说话间,四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楼梯上鱼贯走了下来,陈管家连忙介绍道:“少爷,这几位分别是植德堂的杨树仁杨先生、龙山堂的邱秉辉邱先生、石堂的谢井圣谢先生和九龙堂的林怀义林先生。” 对陈大少爷而言,这四个名字绝对如雷贯耳! 因为他们跟骨灰盒里的那位一样,分别是槟榔屿邱、谢、杨、林四大姓氏公司的主事。只不过他们不像陈茗轩一样跑来上海做生意,而是一直都呆在南洋。 现在居然倾巢而出,陈继祖可不认为他们是来吊唁的,还没等他持晚辈之礼一一问好,走在最前面的杨树仁便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不无感慨地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我们就老了,记得离开南洋时你才这般高,一转眼就成大小伙子了。” 之前的陈继祖虽然混蛋,但记忆力一点都不差,对于眼前这位黝黑的中年人更是印象深刻,陈大少爷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道:“侄儿继祖,见过杨叔叔。” “都不是外人,无需多礼,”杨树仁摆了摆手,随即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说道:“长福、长禄、长寿,诸位陈公司长字辈的小兄弟,能否给杨某一个面子,暂且回避下,让我跟你们继祖叔说几句话。” 作为植德堂的主事、福建公司的总经理,杨树仁这么说是给他们面子,陈长福岂敢不从命,立马带着弟兄们头也不回地退出客厅。甚至连管家陈良都意识到自己继续呆在这不合适,无需他们开口便主动离开了。 眼前这四位的祖籍都是漳州龙溪县,他们与陈氏颍川堂同气连枝,共同支配了槟榔屿的福帮社会近一个世纪! 他们靠特殊的人格神信仰和会党维系着封建统治,对于寺庙的建造和维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而他们所控制的“福建公司”,就是用来管理槟榔屿七条路的城隍庙、湾岛头的水美宫、望脚兰的蛇庙、霹雳露的福德祠以及日落洞青龙宫的联合组织。 由此可见,杨树仁这位福建公司总经理在槟榔屿的身份地位,比颍川堂的三叔公还要高!在陈大少爷看来,他就是槟榔屿的黑社会老大,跟上海的杜月笙没多大区别。只是人家是被推选出来的,只有整个福帮遇到生存危机时,才会被赋予指挥调度其他姓氏公司的权力。 “贤侄,你的处境三叔公都跟我们说了,正如长福刚才所言,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否脱困还得靠你自己。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看,这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个考验。” 简直是屁话! 既然帮不上忙,那你们来干什么?刚才还满是期待的陈大少爷失落到极点,不无沮丧地说:“一不小心就没命,这样的考验还真特别呀。”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龙山堂的那位竟然似笑非笑地说:“树仁兄所言极是,年轻人的确需要磨砺。继祖贤侄,邱叔相信你肯定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 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还一鸣惊人呢?事到如今,不一命呜呼就谢天谢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坦诚相告” 龙山堂主事邱秉辉原本姓“丘”, 在满清入关以前,他们家族大多还是以“丘”为姓,一直到雍正皇帝继位时,才由于避讳孔子的名号把“丘”姓改为“邱”姓,在原字的右边增加一个邑旁,借以表达对至圣先师的崇高敬意。 但他们所信奉的人格神却不是孔子,而是王孙爷爷和大使爷爷。陈继祖甚至依稀记得,小时候曾跟着便宜老爹陈茗轩去过号称南洋第一宗祠的邱氏宗祠和戏台。 见年过半百却依然风度翩翩的邱秉辉紧盯着自己,陈大少爷很是尴尬,禁不住地说道:“邱伯伯,您是看着侄儿长大的,就别再拿侄儿开玩笑了。你们万里迢迢从南洋赶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说。” “好吧,我也知道你挺忙的,”邱秉辉跟杨树仁对视了一眼,随即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我们此行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把令尊的骨灰带回南洋;二是要亲口问问你……为何迫不及待地变卖槟榔屿家产,且火急火燎地要把家人送去澳洲。” 杨树仁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补充道:“事关整个福帮近二十万人的生死存亡,还望贤侄能坦诚相告。” 一声不吭地跑来上海,原来是担心你们自己的身家性命! 陈继祖恍然大悟,恨不得立马把福禄寿喜财叫进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给哄出去。但这也只能想想而已,毕竟作为福建公司的一员、作为陈氏颍川堂的头房长子,他的确有坦诚相告的义务。 “四位叔伯不辞劳苦地从南洋赶到上海,就为了问侄儿这么一句话,侄儿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说是一回事,信不信则是另外一回事,怕就怕侄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说了,四位叔伯却依然不信,到头来说了等于没说,还不如不说。” 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像绕口令似地说了一大通,除了“说不说”就是“信不信”。陈树仁何等人物,哪能听不出陈大少爷的言外之意,说白了就是对他们见死不救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打心眼里不想跟他们说。 杨树仁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大发雷霆,毕竟这种事落谁身上都不好受,便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说:“贤侄,对于你目前的处境,我们的确是帮不上忙,而不是不想帮忙。毕竟这里是上海,我们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呀。” “是啊贤侄,”石堂主事谢井圣接过话茬,煞有介事地为杨树仁证明道:“事实上三叔公一收到电报,你杨叔就在他老人家的提议下召集各堂宗主、主事、执事开会,试图想出个救你于危难之中的万全之策。” 陈大少爷迫不及待地问:“想出来了没有?” “办法倒是想过不少,但没一条管用,”谢井圣不无尴尬地摇了摇头,“比如跟国民党槟榔屿支部交涉,让他们看在各公司捐款不少的份上,叫停一切对你不利的行动,甚至还为此又捐出二十多万……” 还没等他说完,陈大少爷便摇头苦笑道:“铁了心要杀我的是军统,找跟军统水火不相容的中央党部槟榔屿支部有什么用?” “是啊,后来才发现上当了。要不是担心你的安危,要不是国内正在抗战,你杨叔非得给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点颜色瞧瞧。” “跟军统就搭不上关系?” “是真搭不上,贤侄,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到头来却仍然束手无策。” 军统在槟榔屿没有分支机构,就算有也不会像中统那样公开活动。考虑对陈大少爷构成威胁的不仅有军统特务,还有比军统特务更可怕的日本人,所以也不能登报或通电澄清。总之,他的处境尴尬到极点,福建公司纵是神通广大也无计可施。 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东拉西扯显然有些说不过去,可又不能太过泄露天机,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故作神秘地说:“不得不承认,四位叔伯的洞察力非常敏锐,竟然从小侄的家事中看出危机。正如你们所怀疑的那样,战火很快便会席卷南洋,槟榔屿再也不是世外桃源,而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陈大少爷迫不及待地变卖家产要去澳洲,杨树仁的确有些疑惑,但从未往打仗方面想。毕竟槟榔屿孤悬海外,又是英国人统治下的地盘,连打得那么惨烈的一战都没被波及到,又怎么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尽管如此,他还是凝重地问道:“日本人?” “除了日本人还能有谁?” “他们真敢挑战英国?” “论国力,甲午战争前的大清、日俄战争前的俄国,哪个不比日本强?”陈大少爷顿了顿,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接着说:“更何况英国很快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掐它这个软柿子掐谁?” 德国现在还没有入侵波兰,英国更没有对德宣战,首相张伯伦正忙着跟希特勒谈判,甚至还同希特勒签订了一个《英德互不侵犯宣言》,对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作了一系列让步,试图借此换取欧洲的和平。 可以说战争对此时此刻的英国人而言还很遥远,更别提离英伦三岛同样遥远的槟榔屿了。杨树仁对此表示严重怀疑,可想到眼前这位年轻人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便严肃地问道:“继祖,兹事体大,不可儿戏,能否告诉我消息来源?” “不怕四位叔伯笑话,小侄现在不仅是汪公馆的表少爷,还是‘登部队’情报室的红人。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信我比信汪精卫还要多。” 日本人邀请他去十三军情报室当翻译官杨树仁还是知道的,于是问道:“这么说你真当上日军翻译官了?” “何止翻译官?” 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不无自嘲地苦笑道:“承蒙皇军器重,小侄接二连三地被‘委以重任’,现在更是又给枪又给炮,甚至还派来三个顾问。用不了几天小侄的治安团就要成军了,如果四位叔伯真感兴趣,那完全可以去捧捧场。” 祖宗家法摆在那里,杨树仁可不认为他真敢当汉奸,况且陈大少爷说得阴阳怪气,脸上更没半点兴高采烈的神色。 九龙堂的林怀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禁不住地埋怨说:“也不知道铭轩兄是怎么想的,那么都学校不找,偏偏把你送入同文书院,这下可好……不但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连儿子都跟着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其实也不能怨他,”陈大少爷难得地说了句公道话,“要不是侄儿不思进取,总惹是生非,也不至于被圣约翰中学扫地出门,更不会上鬼子的同文书院。归根结底,还是侄儿连累了家父。” “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杨树仁满意的点了点头,“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贤侄,你那个消息直接关系着近二十万人的安危,是否可靠显得尤为重要。” 陈大少爷懒得跟他们解释,事实上也根本解释不清楚,干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杨叔,侄儿知道您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所以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怎么证明?” “情报是需要验证的,同时情报也不是孤立的,这么说吧……攻打南洋只是整个情报中的一部分,如局势的发展证实其它部分,尤其前部分属实,那您所关心的部分无异于得到了验证。” 难道除了南洋之外,穷凶极恶的日军还想攻打其他哪个国家? 杨树仁大吃一惊,真想打破沙锅问到底。无奈眼前这位早就说过,透露这些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再说作为福建公司的总经理,本来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险境却束手无策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哪能再给他带来更多的危险。 但一些问题又不能不问,杨树仁权衡了一番,终于开口道:“贤侄,那怎么验证前半部分?” 四道满是期待的目光紧盯着自己,陈大少爷意识到不能再故弄玄虚了,压低声音说:“再过三个半月,也就是九月份,看德国会不会公然入略波兰,英国会不会同德国宣战。” 林怀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地脱口而出道:“你是说日德结盟了?” “我什么都没说,”陈继祖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总之国家大事自有大人物们去操心,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管好自己就很不错了。” “贤侄说得对,我们只要把份内事做好。” 杨树仁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同邱秉辉、谢井圣和林怀义说:“验证消息需要时间,从这一点上看我们还可以等。但继祖贤侄的危机却迫在眉睫,是万万等不起的!说来惭愧,我等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可像陈公司一样出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邱兄、谢兄,还有林兄,你们三位意下如何?” 毫无疑问,这是对陈大少爷“坦诚相告”的回报,邱秉辉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给老家打电报,让本堂‘成’子辈的子侄火速来沪,全部交由继祖贤侄调遣。” “我们九龙堂一样,‘海’字辈的子侄也一并划入继祖贤侄麾下。” 杨公司十八个,邱公司二十八个,谢公司十六个,林公司十三个,再算上陈公司的福禄寿喜财和天地君亲师,陈大少爷掐指一算,赫然发现自己的班底有了,而且都是专业人士,还非常之可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唯一选择 来的时候不声不响,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杨树仁、邱秉辉四人仅在上海过了一夜,连东南西北都没来得及分清,就带着陈公司前主事陈茗轩的骨灰和遗孀二太太,于第二天下午从十六铺码头登船返回南洋。 作为晚辈,陈大少爷理应送行。然而十六铺码头属法租界东区,是军统、中统乃至gcd地下组织活动频繁的区域。出于安全上的考虑,邱、谢、杨、林四人和二太太一致认为无需相送。 不知保密工作做得好,还是运气不错,一切顺利的出奇。 从陈管家把二太太由后门送到跑马厅,汇合后一行五人再在福禄寿喜财的护卫下分乘三辆汽车从跑马厅赶到十六铺码头,除二太太因临行前没见上女儿们一面而有些遗憾外,直到验票登船都没任何风吹草动。 撂下陈管家从码头打来报平安的电话,陈继祖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自己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但这个念头很快一闪而过,因为对现在的他而言,已不再是能不能走得了的问题,而是往哪儿走? 原因很简单,大战将起,他虽无汉奸之实却有汉奸之名,这种情况下去美国、英国或澳大利亚等未来的盟国显然不是个什么好去处。去德、意、日等轴心国就更不用说了,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坑,用不了几年都会被狂轰滥炸成一片废墟,只有傻子才会往里跳。 屈指可数的几个中立国倒不失为一个选择,可他随骨灰盒里的那位来上海时还小,长大后又从未回过南洋,所以直到现在连护照都没有。 对普通人而言,只要有钱,搞张护照并非难事。但他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要么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回槟榔屿领取英国殖民地海峡政府护照,要么远在重庆的国民政府交通部傻到愿意给他这个汉奸“便宜行事”。 更何况拿到护照才是第一步,能否如愿地获得签证,获得签证后能否买到船票,上船后是否安全……还是一系列未知数。 总之,天下之大,竟没他的容身之处。 思前想后,陈大少爷赫然发现只有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先与小鬼子和汪精卫虚与委蛇,并利用他们的信任壮大实力,再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干一件正确的事,用铁一般的事实来证明不是汉奸,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阿彪……” 想到这里,陈继祖立马站起身来,朝书房外喊道:“给我备车,像良叔一样多叫几辆。” “多叫几辆?”阿彪推开房门,探出大半个脑袋,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陈继祖顺手摘下那套专用于出门的行头,一边麻利地往身上换,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彪一愣,连忙解释道:“叫车还不是一通电话的事,当然没问题了,只是……只是……只是老夫子、钱先生和大管家都不在,咱们人手不够。” 没那么多人乔装打扮,自然用不着叫那么多辆车,陈大少爷这才反应过来,不得不打消了立即出门的念头,并自言自语地说:“人手的确不太够啊,算了,还是等良叔回来再说吧。” “那车还叫不叫了?”阿彪傻乎乎地又问了一句。 “你都说人手不够,还叫什么叫?” 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一边把那套阴丹士林长衫挂回衣架,一边说:“二太太说是出门散几天心,可我估摸着这一去起码十天半月,你去叫下阿珠和刘妈,让她们把房间收拾收拾,好腾出来招待客人。” “那二太太回来住哪儿?” 五月红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连阿彪这个堂哥都不知道二姨太回了南洋,陈继祖暗赞了一个,若无其事地笑道:“少爷我自有分寸,这你就别管了。” 阿彪一头雾水,但大少爷的话又不能不传,于是顺手带上房门,还故意嘟囔着:“又不是没有客房,实在安排不下还可以去三楼,反正大小姐和二小姐又不回来住……” 在陈大少爷看来,阿彪这个杀猪卖肉的远房亲戚还是值得信任的。只是脑袋里缺根弦,凡事爱钻牛角尖儿。五月红说自己有危险,他就天天揣着那把杀猪刀守在门外,连睡觉时都不例外,后来换上枪了还一样,真怕他一不小心走火伤着自己。 四肢发达,大脑简单,想套他的话太容易不过,所以这样的人可用不可重用。相比之下,还是福禄寿喜财等“专业人士”要可靠得多。 晚饭时分,管家陈良终于回来了,随他进门的还有陈长福、陈长禄、陈长寿、陈长喜和陈长财五个“长”字辈的本家。 一个个人高马大,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被晒得黝黑的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几乎都留有长短不一的伤痕,有刀伤、划伤、还有枪伤。他们少言寡语,从进门到落座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说。尤其那一道道冷冰冰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你的心,连杀猪无数,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彪跟他们对视上,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阿珠,把客人的行李送进客房。阿彪,去厨房说一声家里来客了,让阿炳多加几个菜。”陈管家交待完下人,又回过头来低声说:“长福兄弟,你们先用茶,我这就去请少爷。” 陈长福居然一点都不领情,用杯盖拨弄着漂在上面的几片茶叶,头也不抬地说:“行李先放着,我们不住客房。”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地瞄了阿珠一眼。 “良叔,这……” “那就先放着吧,我去去就来。” 这算哪门子客人啊?也太无礼了,简直比日本人还横!令一干下人倍感意外的是,大少爷一进门,他们像换了个人似地竟齐刷刷的站起身来,甚至还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令阿彪等人同样不可思议的是,大少爷更横!不仅一句客套话没有,还指着摆满饭菜的餐桌,像吩咐他们这些下人般地说:“先吃饭,吃完饭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陈长福扫了门边的阿彪、张庆喜、阿珠、刘妈等人一眼,更像是问她们,而不是问陈大少爷。 “你们都出去吧,”陈继祖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边示意阿彪他们回避,一边接着说:“顺便知会下三太太和四太太,请她们今晚在二楼用餐。” “好的少爷。” 一干下人前脚刚走,站在楼梯边的陈长财便立马从行李里翻出张上海地图。毫无疑问,他们这两天显然没闲着,陈大少爷满意到极点,用筷子在地图上指了指,“去极司菲尔路76号,电话已经打过了,应该不会被拒之门外。” 陈长福初来乍到,哪里知道76号是什么地方,见陈管家皱起了眉头,便下意识地问道:“我们可以跟您一起进去吗?” “不知道,”陈大少爷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但他们对我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可以不去吗?” “必须要去。” 既然被宗主指派到上海,那他们这些死士就是岑房的部下。能确保陈大少爷这位头房长子的安全最好,如保证不了那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死在一起,否则将无颜面对堂内的陈氏宗亲。 作为“长”字辈的老大,陈长福同样明白无权干涉陈大少爷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于是转身问道:“管家,继祖叔之前是怎么出行的?” 陈良一愣,连忙回道:“从不同车行叫三四辆车,安排几个人装扮成少爷模样,再分别从前后门陆续出发。” “鱼目混珠,倒也是个办法,”陈长福紧盯着地图,自言自语地说:“只不过事不过三,总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 事关大少爷的安危,陈良比谁都紧张,连忙问道:“那怎么办?” “敌暗我明,只能跟他们硬碰硬,”陈长福沉思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毕竟这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租界,谅他们也不敢兴师动众,所以必须把力量集中而不是分散,也只有这样才不会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 陈大少爷提心吊胆二十来天,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立马说道:“良叔,按长福兄弟的意思办,从今往后,公馆上下的安全就交给他们了。” “是,少爷。” 这不是客气的事,现在更不是客套的时候,陈管家刚刚应下,陈长福便继续说道:“长天、长地和长君他们没到之前,就我们五个人难免顾此失彼,所以刚才那几个还得留用。等会儿让他们跟我、长禄和长寿一起陪继祖叔出行,长喜留下来四处看看。” “那我呢?”不跟少爷一起去陈良似乎不太放心,看看陈继祖,再看看陈长福,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陈长福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冰冰地说:“你再叫辆车,带长财出去转转,好让他尽快熟悉这里的道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76号 “表少爷,请随我来,叶将军和刘将军等您多时了,另外丁先生和李先生也想借此机会跟您亲近亲近。” 出来迎接他的这位叫桂联轩,是汪精卫夫妇最信任的侍卫,上次去梅花堂时曾见过一面。据说汪精卫三年前在南京中央党部院内被刺时,当场开枪打伤刺客孙凤鸣的就是他。 正急于获得陈璧君进一步信任的陈大少爷,可没兴趣见什么叶将军和刘将军,更不想跟臭名昭著的丁默村和李士群“亲近”,一边好奇的环顾四周,一边急切地问道:“桂副官,我表姐和表姐夫呢?” 桂联轩不卑不亢,再次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有应酬,实在脱不开身。汪先生公务繁忙,所以才派我来接您。” “三位请留步!” 正说着话,几个持着长短枪的彪形大汉,突然从黑影里窜出来,把正准备跟陈大少爷一起进门的长福、长禄和长寿挡在门外。说时迟那时快!陈氏兄弟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拔出手枪与之对峙,并背靠背的围成一个半圆形,将陈继祖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在马路中央等候的阿彪和张庆喜也飞快亮出家伙,以汽车为掩护作势瞄准,反倒把那几个76号的小喽啰给包围了。 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乌漆抹黑的,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桂联轩心急如焚,连忙大吼一声,“什么?都是自己人,快给我把枪放下!” 可惜两边都不是他的部下,更不会听他命令,枪口还是瞄准着各自的目标,以至于连桂联轩这个和事老都把手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在自己地盘上,76号的便衣守卫嚣张无比,带头的那个挥舞着手枪,声色俱厉地警告说:“把枪放下,再不放下我就开枪了……” “你敢!”陈长福不甘示弱,立马把枪口抬高了几分。 墙根下的人影越来越多,刚才那点优势已不复存在,紧接着铁门“铛”一声被打开,又涌出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务。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大少爷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正准备开口让长福缴械,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竟敢把枪口对准客人,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四宝,让他们都滚回去,省得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终于出来个说了算的,桂联轩这才松下口气,连忙介绍道:“表少爷,这位便是特工总部的李主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赫赫有名的魔王现身,陈继祖有些紧张,但又不想给人以胆怯的感觉,便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说:“长福,你们也把枪放下。” “敢在76号拔枪,有胆色,不愧为汪公馆的表少爷。” 李士群终于走到灯光下,陈大少爷彻底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的胖男人,就是把上海滩搞得腥风血雨的魔王。因为他太不帅了!甚至有些丑陋,跟电视剧《76魔窟》里的那位差得太远太远。 “陈继祖见过李主任,”陈大少爷定了定心神,满是歉意地说:“他们几个刚从南洋来,没见过世面,竟然在关公面前舞大刀,哪里是什么有胆色,让李主任见笑了。” 李士群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陈长福、陈长禄和陈长寿不简单。他们处事不乱、遇事不惊,面对那么多人枪口都不带抖一下,显然都是见过血的狠角色,于是一语双关地笑道:“表少爷过谦了,这三位身手不凡,可见陈公馆藏龙卧虎啊。” “您这不是在寒碜我嘛,”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不无自嘲地说:“真要是如李主任所言,那家父何至被宵小暗算?明人不说暗话,从南洋请来这几个本家兄弟,纯属亡羊补牢。” 在上海混了那么久,对眼前这位李士群并非一无所知,甚至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这种什么都不用愁、什么都不用干,却什么都有的二世祖。 可人家的命就是好,不但有钱,还有汪精卫那么个表姐夫! 以至于他不得不打消掉趁火打劫的念头,让点已经踩好、正准备绑人拿赎金的吴四宝,把手下小喽啰从哥伦比亚路撤了回来。现在更是要以礼相待,于是一边示意吴四宝放陈长福、陈长禄和陈长寿三人进门,一边说:“好一个明人不说暗话,表少爷真是个性情中人,难怪士群一见如故呢,来……我陪您四处转转,省得下次再起误会。” 76号这地方,的确很适合特务活动。 里面有很大的院子,四周是坚固的围墙,或许大门外就是“越界筑路”,管理权属于租界,特务们无法沿街安设岗哨,所以在内部设置了重重警卫。也正因为铁门外没几个人,陈长福三人之前才有机会拔枪。 门内东边有一排平房,吴四宝的办公室和审讯室就在那里。进入主楼是会客室和交际室,会客室有沙发,还摆满着烟酒糖茶。 李士群把陈大少爷和桂联轩送入会客室,随即敲响交际室的门,“小徐、小柳,你们过一下,给表少爷和桂副官沏茶。” “是,主任。” 话音刚落,两个身穿旗袍的妖艳女子,带着一阵香风扑面而至,一左一右的坐到他俩身边。柳尼娜和徐才立是交际室的交际花,是用来拉拢利诱被抓进76号的重要人物的。 “钮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陈大少爷记忆中的熟人不少,但印象深刻的却不多,而身边这位混血美女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李士群有些不可思议,禁不住地问道:“你们认识?” “沪上有名的‘花魁状元’,本少爷想不认识都难。”陈大少爷朝那时还叫钮美波的柳尼娜笑了笑,继续说道:“没曾想钮小姐不仅改了姓,而且还改了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正如陈大少爷所言,柳尼娜之前的确有个钮美波的名字,也曾当选过“花魁状元”,但她同时还是一个日本间谍。 “既然二位认识,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请稍坐,我去看看丁主任忙完没有。” 见李士群起身就要走,桂联轩急了,立即说道:“李主任,汪先生正等着卑职的消息,要不让卑职先陪表少爷见过叶将军和刘将军后再跟丁主任亲近?” “桂副官,既然你这么忙,那完全可以先回去。表少爷你尽管放心,等丁主任忙完了我们一起陪他去见叶将军。” 这帮混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接过话茬,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个什么叶将军不见也罢,桂副官,既然我表姐夫不在这里,那我还是同你一起回去等他和表姐吧。李主任、钮小姐,感谢二位的盛情款待,咱们改日再叙。” “表少爷,我走可以,您却万万不能走,”桂联轩连连摇头道:“组建中央军官训练团迫在眉睫,叶将军既需要丁主任和李主任的大力协助,也需要听听表少爷您的意见。” “这是汪夫人的意思,”李士群补充道:“就算表少爷今天不打电话来,我和丁主任明后天也会登门拜访。” 汪精卫的确说过要自己协助叶蓬搞什么中央军官训练团,但军官训练团隶属于正在组建的中央军事委员会,跟你们这帮特务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些,陈大少爷不禁皱起了眉头,李士群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立即解释道:“叶蓬将军身兼数职,屡屡被汪先生委以重任,尽管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可仍然要组建中央军官训练团,要协助汪先生筹建中央军事委员会,要组建一个警卫旅…… 作为中央委员会特工总部,我们76号的确有协助叶将军的义务。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三月份领过一笔三十万日元的款项外,我们几无收入。这种情形下,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表少爷,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李士群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要不是想汪先生所想、急汪先生所急,您又怎会托同文书院的同学和学长,斥巨资向‘登部队’买武器、租军营呢?” 武器明明是送的,军营分明是借的,怎么就成“斥巨资”买和租的了?原田,肯定是老鬼子原田,陈大少爷蓦地反应过来,禁不住地试探道:“李主任真灵通啊,连‘登部队’的消息都敢打听,不简单,不简单啊!” 或许对他没有提防之心,李士群居然上当了,指着花棚前那排最富丽堂皇的平洋房说:“宪兵队的涩谷准尉、马场曹长和坂本军曹就住隔壁,这些事情您说还用得着打听吗?”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又问道:“那李主任是什么意思?” “俗话说能者多劳,既然表少爷有如此便利的条件,那何不如把叶将军和刘将军接回去共商建军大计,省得这样总跑来跑去的,既浪费时间又不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顺水推舟 来76号是因为梅花堂戒备森严,未经日本宪兵允许不能随便去,只能通过76号才能见着汪精卫和陈璧君;汪氏夫妇派桂联轩来代为引见刚抵达上海的叶蓬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的确说过要带兵打仗,以至于被安排了个协助叶蓬组建中央军官训练团的差使。 可李士群为什么刻意刁难? 甚至还有将叶蓬扫地出门,把皮球踢给自己的意思。 这也太蹊跷了,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将计就计,一口答应道:“既然连李主任都这么说,那继祖更要为建军略尽绵力。桂副官,麻烦你通传一声,就说本少爷来接叶将军和刘将军了,请他们移驾陈公馆,共商建军大计。” 不等桂联轩开口,李士群顿时哈哈大笑道:“还是表少爷爽快,但桂副官也是客,通传这点些许小事还是由我来。” 桂联轩似乎乐见其成,竟泰然处之地继续喝茶。不一会儿,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被请进会客室。或许生怕他们不愿走,李士群甚至让倆小喽啰把他们的行李都一并送来了。 “叶将军、刘将军,这位便是夫人的表弟陈继祖,天色已晚,要不二位随表少爷去陈公馆早点休息吧。” 叶蓬脸色铁青,一声不吭,显然在76号受到了怠慢。桂联轩的话音刚落,便跟陈大少爷微微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提起行李,连客套话都没跟李士群说一声,就径自走出了门外。 李士群也不跟他计较,一边示意俩交际花送客,一边呵呵笑道:“表少爷,叶将军和刘将军就拜托给你了。如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我李士群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一定,一定。” 陈大少爷敷衍了两句,然后也同桂联轩一起跟了出去,在一干大小特务的虎视眈眈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76号。 “阿彪,你们坐前面那辆车。” 陈长福迅速观察下四周,见门外的76号守卫没什么异常,立马拉开车门,护卫陈大少爷等人上车。 “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 刚才还一声不吭的叶蓬,上车后像换了个人似地,紧握着陈大少爷的手,满面笑容地说道:“表少爷,从香港出发前夫人就在电报里提过您,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眼前这位可是汪精卫屈指可数的军事班底,早做过一番功课的陈大少爷立马恭维道:“该说三生有幸的是我,叶将军的大名小弟早就如雷贯耳,更何况表姐早就有过交待,要小弟全力协助将军您,没曾想竟然在这种场合得见,好在哥伦比亚路不远,回去后就为叶将军接风洗尘。” “都是为‘和运’出力,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叶蓬回过头去,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前第40师中将师长、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刘培绪刘将军,曾率部参加过淞沪会战。” “久仰久仰,”陈继祖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叶将军、桂副官,小弟这些天忙于家事,有段时间没见表姐和表姐夫,能否告诉我今晚你们唱得是哪一出?” 桂联轩有些尴尬,愣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叶蓬立马接过话茬,愤愤不平地说道:“丁默邨和李士群这帮跳梁小丑百般刁难于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意在给汪先生施压,以满足其谋取新政府成立后的内政部长、江苏省主席和上海市长等重要职位。” 刘培绪重重的点了下头,咬牙切齿地说:“条件价码之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竟然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新的“中央政府”八字还没一撇,内部倒勾心斗角起来了,陈大少爷感觉很是搞笑,又问道:“那二位将军又怎会跟他们有瓜葛,难不成他们还想得寸进尺的染指军事?” “这倒没有,”叶蓬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建军事宜非同小可,汪先生当然不想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我等到沪后自然不能像汪先生和周先生一样住进梅花堂。其实也不是真没去处,只是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正在收拾,而我们又重任在肩,必须立即开展工作,根本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便退而求其次,暂住于76号。”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之,在海关关馀没有交给汪精卫前,这帮汉奸榜排名靠前的大人物们是要什么没什么,想“开展工作”自然离不开丁默邨和李士群的协助,可现在76号和汪精卫合流的条件尚未谈拢,他们这些不但白吃白住,甚至还习惯于指手画脚的将军们自然不受待见。 陈大少爷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竟顺手接了个烫手山芋。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他们接到陈公馆,那跟把汪精卫的军事委员会设在自己家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些,陈大少爷欣喜若狂,顿时眉飞色舞地说:“二位尽管放心,小弟虽不才,但为表姐和表姐夫的‘和平运动’也算殚心竭虑。自前些日子被表姐夫委以重任后,便着手做了些准备。先是通过关系买来足以装备一个团的军火,后又向‘登部队’租了一处军营,征兵工作也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甚至还高薪聘来三个日本顾问……总之,万事俱备,只欠二位将军这股东风了!” 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搞这么大动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叶蓬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地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陈大少爷笑了笑,不无得意地说:“鉴于临时招募的兵员良莠不齐,小弟还厚着脸皮向老家求援,南洋父老也没让小弟失望,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相继允诺派人回国,都是靠得住的世家子弟,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和平运动’的中坚力量。” 叶蓬和刘培绪哪里知道陈大少爷虽跟陈璧君既是同乡又是亲戚,但支持他的福帮跟陈璧君老爹所在的广帮却没哪怕一点关系,甚至还有着世仇! 陈大少爷所说的一切,对急于“开展工作”又没钱没人的叶蓬而言,无异于瞌睡送上了个枕头,顿时欣喜地说:“都说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叶某今天算是见识了,好……真是太好了。” 回到陈公馆已是深夜,下午刚腾出来的房间终于派上用场,叶蓬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同刘培绪一起敲响了陈大少爷的房门。 “继祖贤弟,据下人说二楼住着女眷,我和冀述兄(刘培绪的字)恐有不便……” 没看出来,还都是“正人君子”,陈大少爷乐了,一边招呼二人坐下,一边呵呵笑道:“二位将军但住无妨,寒舍不讲究那些。” “这样不太好吧,”叶蓬摇头苦笑道:“令尊大人刚过逝,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样岂不是招人闲话?” “叶将军说得也是,”陈继祖沉思了片刻,突然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既然愚园路一时半会无法入住,二位将军的公务又不能受影响,那我明天就打发她们回南洋,省得留在这里碍事。” 叶蓬哪知道这番客套正中了陈大少爷下怀,顿时连连摇头道:“表少爷心系‘和运’苍天可表,但这事却万万使不得。真要是因我和冀述兄而把太太们送回南洋,那让我等有何面目去见汪夫人。” 这可是最佳借口,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二位将军无需自责,小弟其实早有此意。更何况三太太和四太太若继续留在上海,难免睹物思人,徒增伤感,让她们去南洋无疑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上海距南洋万里之遥,不知道表少爷是否打算一路相送。” 毫无疑问,他们是担心自己趁机溜走。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异常严肃地说:“组建中央军官训练团迫在眉睫,小弟还要留下给二位将军打下手,所以是万万走不开的。至于谁送她们回去,小弟自有安排,让二位将军如此担忧真是罪过。” “这我们就放心了,”叶蓬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问:“贤弟,据说征兵事宜你全权委托给了沪西警局,不知可有此事?” “的确如此。” “那知不知道潘达已倒向了76号?” “小弟还真不知道,但这跟征兵又有什么关系?” “贤弟糊涂啊!” 刘培绪一副心急如焚的表情,接过话茬说:“军队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的支柱,所以说‘有枪就是草头王’!军人对政治的影响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想汪先生以一届书生参政,在历次斗争中都负于蒋先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手里没兵,腰杆子硬不起来。正是有此切肤之痛,汪先生才迫切地想建立一支嫡系部队以巩固地位。而你倒好,竟把征兵大权拱手相让,还让给了听日本人比听汪先生还多的76号。” 陈大少爷点点头,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刘将军所言极是,但继祖也有继祖的苦衷。毕竟日军对江南的控制仅限于各大城市和交通要点,其余地区还掌握在之手,正是因为在江南募兵没戏,又无法在租界公开招募,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英雄所见略同。” 叶蓬站起身来,看着刘培绪说:“也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我才力劝冀述兄出山,以‘中国在乡军人协会’的名义,前往平津两地招募走投无路的散兵游勇。” 平津两地正处在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统治下,虽同属汉奸,但是一涉及到切身利益,华北诸奸肯定不买汪精卫的帐。刘培绪的活动自然不能公开化,给‘中央军官训练团’披件‘中国在乡军人协会’的外衣,采用‘征求会员’的方式招人,的确能起到点避人耳目的作用。 正想扩充实力的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问道:“那刘将军打算何时启程?” “快则十天,慢则半月,毕竟汪先生交待的任务很重,要组建近4000人的两个学员大队和三个学生大队,又不能公开活动,实在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既然投身‘和运’,那就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叶将军、刘将军,去平津招人算我一个。” 眼前这位可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带他去无异于带上了个超级大钱包,叶蓬当然不会拒绝,立马同意道:“表少爷若能亲自出马,招募工作必事半功倍,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向汪先生汇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陈家军 随着陈大少爷“引狼入室”,死气沉沉一个多月的陈公馆突然热闹起来。 先是叶蓬和刘培绪的几个旧部,于第二天下午从门房张庆喜手中接管防务。紧接着,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郭尔珍、张诚和黄曦等已投靠汪精卫的老军人,带着他们的侍卫、副官甚至家眷相继搬入。 霎时间,陈公馆人满为患。要不是面积够大,房间够多,一时半会儿间还真安排不下这么多人。 门房成了警卫室,灵堂现在是将军们开会议事的地方,花房被改造成了会客室,两侧和二楼所有房间则分别是将军们办公和起居的地方。陈大少爷和陈家女眷被赶到了三楼,那里也是将军及其部下们的禁区,未经陈大少爷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上去。 昔日冷冷清清的哥伦比亚路上,更是一下子多出十几个便衣守卫。院墙内戒备森严,连房顶上都布有瞭望哨,害得阿炳出去买菜都得经过他们首肯,俨然成为了另一个76号。 “一下子来六辆汽车,把草坪都给糟蹋了,刚才又说要加强防务,沿院墙盖三个岗楼……” 好好的花园洋房被搞得面目全非,管家陈良心痛不已,一有机会就不停发牢骚。陈大少爷笑了笑,一边招呼刚从柜上回来的老夫子和钱先生坐下,一边像没事人似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想怎么折腾就让他们怎么折腾,难不成还能把公馆给搬走?” 两天不见,就搞出这么大动静,老夫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干脆岔开话题,凝重地问道:“少东家,楼下那几位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您把他们领进门到底图个啥?” 钱先生对此也很好奇,立马抬起来紧盯着他的双眼。 尽管守在门外的福禄寿喜财和即将抵达的天地君亲师,乃至邱、谢、杨、林四大姓氏公司即将抵达的援兵忠心耿耿,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二心,但他们终归来自南洋,对上海、对国内几乎一无所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想人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那就该坦诚相待。感觉身边还是缺人的陈大少爷咬了咬,毅然说:“老夫子、钱先生,二位虽不姓陈,但继祖从未把你们当过外人。所以今天就给二位交个实底儿——我打算一心一意的从军。” 老夫子一愣,禁不住地问:“从军?” “是的,”陈大少爷点点头,异常严肃地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想安身立命没点实力可不行,也只有将计就计,顺势拉起一支部队,才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是个关键词,老夫子恍然大悟,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自言自语地说:“投笔从戎未尝不是个办法,怕就怕事与愿违,还没等少东家您成气候,就被人家给卸磨杀驴了。” “少东家,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钱先生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忐忑不安地说:“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你我对此又一窍不通,要什么没什么,想拉一支部队谈何容易呀!”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陈大少爷干咳了两声,循循善诱地说:“况且不能光看到逆势,也应该看看咱们的优势。比如全世界都认为我是个草包,所以不会有什么提防之心;钱粮就不用说了,多了不行,养一个团对我们而言还是很轻松的;更重要的是,我还是汪公馆的表少爷!有陈璧君那个表姐在,等汪精卫将来发达了,肥水岂会流外人田?” “除此之外呢?”老夫子摇了摇头,“正如钱先生所言,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你我对此又一窍不通,没一帮靠得住的人,那这个团将来姓陈,还是姓汪?” “是啊,”钱先生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将不知兵,何谈翻盘?” 见陈大少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管家陈良笑了笑,不无得意地说:“人有的是,而且都是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好汉。二位有所不知,槟榔屿五大姓公司已决定支持少爷,精挑细选的八十多个南洋子弟不日将至,有他们在,这个团只能姓陈!” “真的?” “千真万确。” 跟老东家那么多年,老夫子对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实力并非一无所知,再次权衡了一番后,突然笑道:“既然槟城福帮全力支持少东家,那这个赌注还是能下的。” 钱先生似乎还有疑虑,放下茶杯说:“问题是日本人和汪精卫,能眼睁睁看着少东家您拉一支名副其实的陈家军?” “陈家军有什么不好?”陈大少爷敲了敲茶几,意味深长地说:“别忘了汪夫人也姓陈,所以我不但不会藏着掖着,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的搞,让所以人都知道这个团姓陈,除了我之外谁也指挥不动。” “日本人要扶持汪精卫,汪精卫又听母老虎的,嗯……只要把那个母老虎哄好,那一切都应该不成问题。” “所以我才把叶蓬他们领进门,好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着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老夫子忍不住泼了盆凉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看看他们有什么,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你还能指望从他们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老夫子,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他们真能成事,哪怕昙花一现,风光不了几天,可对咱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眼前这位显然已下定决心,再说别的毫无意义,老夫子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那你有什么具体计划?” “对现在的我而言,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 陈大少爷磕了磕烟灰,吞云吐雾地说:“想拉部队自然离不开军官,可不知根知底儿的我又信不过,所以等南洋的兄弟一到,就让他们全部进正组建中的军官训练团。至于兵嘛,我打算跟刘培绪走一趟平津,看能不能招到些散兵游勇。” “怎么才能确保他们忠心不二?” 陈大少爷蓦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夫子说:“那就要看老夫子您和良叔的了。” “我?”老夫子一头雾水,看看陈大少爷,再看看陈大管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您老德高望重,我想请您担任副团长兼政训部主任。” “那陈管家呢?” “副团长,主管后勤。” “你还真会找人,”老夫子啼笑皆非,不无自嘲地苦笑道:“都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么一来,老朽的一世英名算是毁在你们陈家父子手里了。”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一语双关地说:“麻将还要打完八圈才能论输赢呢,咱们刚坐下来还没摸风,您老人家怎么就知道一世英名会毁在我手里?” “也是啊,既然少东家都不怕,那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怕什么?这个政训部主任我当了,而且要当好。” 钱先生乐了,歪着脑袋笑问道:“老夫子,您知道政训部主任是什么差使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老夫子给了他个白眼,胸有成竹地说:“给我一本《三国》、一本《水浒》和一本《说岳全传》就能上任,实在不行再念叨念叨《七侠五义》,保准让那些个丘八唯少东家马首是瞻。” “真没看出来,您老竟然还有这本事,”钱先生回过头去,紧盯着陈大少爷的双眼,满是期待地问:“少东家,老夫子有了着落,是不是也给我个什么差使?官儿不用大,合适就行。” 陈大少爷早就想好了,见他倒先提了出来,顿时欣喜若狂,立马脱口而出道:“卫生处长兼医院院长,钱先生,陈家军有没有个健康的体魄就看你的了。” 钱先生会心一笑道:“这官不大不小,还真挺合适。” “先急着别乐,除柜上的伙计外,人手我是一个都没有。这个医院能不能搞起来,还得靠你自己。不过你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有人愿意来,待遇什么的都好商量,良叔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儿。” 老夫子急了,假作生气地说:“少东家,论官衔我比他高,论资历我比他老,总不能厚此薄彼,让我当个光杆副团长兼政训主任吧?” “哪儿能呢?” 陈大少爷站起身来,指着守在门外的陈长福说:“人心难测,必须软硬兼施,您老不但要抑扬顿挫的讲《七侠五义》,还得施霹雳手段,领导由长福担任队长的军法队。” 时机差不多了,见二人都没什么疑义,陈管家立马插了进来,一边从茶几边的皮包里掏着什么,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老夫子、钱先生,既然二位愿一如既往地辅佐少爷,那陈家也不能没一点表示。为了让二位无后顾之忧,少爷特地给南洋老家打了份电报,托本家兄弟在澳洲买两块地,用以安置二位的家眷。” 船票和安家费都准备好了,老夫子和钱先生的直系亲属一个都没拉下。老夫子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毫不犹豫接了过去,凝重地说:“少东家,都说无功不受禄,但这次王某就却之不恭了。” “我也是,”钱先生接过船票和安家费,看去不重的一叠却感觉沉甸甸的,连声音都变得那么沉重。 “谢谢,谢谢二位,”陈大少爷站起身来,朝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今天二位无论如何都得受继祖一拜。从今往后,咱们同生死、共患难,拉出一支陈家军、打出一个新天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合格兵源 美国佬一旦参战,小鬼子必然坚持不了几天。 尽管现在才是一九三九年五月,距抗战胜利还有五年,但陈大少爷却不敢等到抗战胜利前夕再反戈一击。毕竟什么事都讲究个火候,等到大局已定时再锦上添花,难免有见风使舵之嫌。君不见陈公博、周佛海后来跟军统眉来眼去,把整个京沪杭地区都完完整整地交给了重庆,结果还不是被蒋某人给一一清算了! 总之,时不待我,必须在抗战最为艰难的一九四二或一九四三年搞出点动静。 至于怎么搞,能不能搞成,陈大少爷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只需打一仗,证明自己绝非汉奸就行。有实力强悍的山姆大叔在,怎么才能把小鬼子一个不剩的赶回日本,根本用不着他陈大少爷操心。 打仗需要本钱,哪怕只打一仗也同样如此。 满打满算只有两年时间的陈大少爷,不得不争分夺秒的做各项准备,刚拉拢完老夫子和钱先生,又在陈长禄、阿彪和张庆喜的护卫下,马不停蹄地赶到江湾军营。 “陈桑,您能否招募一些像样的部下,看见没有……他们的身体素质和训练表现太令人失望了,甚至还有几个抽鸦片,一帮乌合之众,连给大日本皇军当军夫都不配。” 还没等陈大少爷站稳脚跟,老鬼子原田派来的顾问山崎就指着训练场抱怨起来,一脸很是不屑的表情。 军人、军犬、军马、军属、军夫,依照日军的优先顺序,朝鲜和台湾籍军夫为最劣等,比名为军属的军中乐手还不如。这些人就算阵亡了,也不会被录入军部的伤亡记录。所以统计的战果和日军公布的损失差距甚大,就是因为军夫的缘故。 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潘达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一边跟不远处的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点头打招呼,一边敷衍道:“让山崎君费心了,嗯……兵源素质的确很难令人满意,我会想方设法改善这一局面的。” 山崎看上去比他还要急,立马收住脚步,异常严肃地说:“陈桑,中佐阁下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如您再征召不到足够的优质兵员,那你我将很难向中佐阁下交待!” 不就是个大尉嘛,牛什么牛?况且还是个预备役大尉。 陈大少爷懒得跟他扯淡,回头看了看四周,若无其事地问:“石川少尉到了没有?” “正在队部等您。” 被忽略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山崎大尉很不情愿的指了指操场尽头,随即挎着军刀气呼呼地跑了。 为了不使汪精卫起疑心,小鬼子石川已很少再去哥伦比亚路的陈公馆,而是把江湾军营当成联络点,要求陈大少爷定期来请示汇报。 “桃栗三年,柿八年,想当大尉十三年,”刚迈进队部,陈继祖便拿他肩上的军衔开起玩笑,“石川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几天没见就晋升为中尉了,看来得好好为你庆祝一番。” “还不是沾了你的光,”石川起身相迎,不无感慨地说:“要不是考虑到继祖君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少校团长,你我身份地位严重不对等,联队军官团才不会同意我的晋升呢。” “联队?”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老同学,你不是隶属于‘登部队’情报室吗?” 小鬼子石川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训令,苦着脸解释道:“是暂时隶属于情报室。” 陈大少爷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颂发给陆军中尉石川雄二的训令: 一,该职所属之步兵联队正在整编,特令该职前往‘登部队’情报室暂任联络官一职;二,该职在联络官职内,其业务受原隶属部队长指挥;三,作战期间,据联络官之协定,其业务受所属部队长指挥;四,其所属联队有新的招唤,必须立即归队。特此训令,昭和某年某月。 “这么说石川君你也是个临时工了。” “临时工,很形象的一个词,”石川点点头,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像我这样的非陆士(陆军士官学校)军官,哪怕在战时都很难晋升,所以能否出人头地,还靠继祖君提携。” “我提携?”陈大少爷啼笑皆非,禁不住地打趣道:“开什么玩笑……我提携你,那谁来提携我呢?” 小鬼子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没开玩笑,继祖君,某种意义上而言,你我已捆绑在了一起,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毫无疑问,‘登部队’对自己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期望很高,要不也不会破格晋升眼前这位老同学。而自己能否获得汪的绝对信任,则直接关系到石川的前途。 陈大少爷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石川君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同时也希望能得到石川君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帮助,毕竟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既然这样,那让我们共同努力。”石川敬业得令人惊叹,立马转入正题,迫不及待地问:“老同学,据说贵府来了很多客人。” “确有此事,”陈大少爷点点头,如数家珍地说:“曾先后担任过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师长、代理甘肃督办、甘肃国民军总司令、绥远都统、甘肃省主席、护党救第五路总指挥、第二军团总司令的刘郁芬;东北军少壮派将领,曾先后担任过国民政府参谋次长、军事委员会委员、军委会北平分会委员、办公厅二厅副厅长、办公厅副主任的鲍文樾……” 叶蓬、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郭尔珍、刘培绪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听得小鬼子石川心花怒放,愣了好一会才激动不已地说:“如此看来,汪先生的军事班底几乎都搬进了陈公馆。” “可以这么认为。”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石川掏出纸笔,一面飞快地记录下这些名字,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件事干得太漂亮了!继祖君,你显然没让我失望,我想中佐阁下也会非常满意的。” “满意有什么用?”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么多人吃吃喝喝,还要这要那!长期以往,就算本少爷是开银行的,也经不起他们这般折腾啊。” 石川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放下纸笔笑道:“继祖君尽管放心,我想汪先生和汪夫人是绝不会让你白干的。坚持几天,再坚持几天,一切都不成问题。” “什么意思?” “中佐阁下刚收到消息,大本营已同意将存在金正银行的海关关馀,交还给汪先生作为推动全面和平的经费,几千万啊!这么大一块肥肉,老同学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动心是一回事,能不能搞到手则是另外一回事,石川君,我可不认为汪先生有那么好说话。” “中佐阁下会给汪先生施压的,甚至连那批军火和被服的账目都替你做好了。总之,一有机会你就去跟他哭穷,大不了来硬的,直接从金正银行的账上扣除掉。” 用别人的钱养自己的兵,傻子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然总只出不进,这样的合作谁他妈受得了?” “早就说过不会让你吃亏的,”石川话锋一转,接着问道:“那些将军们都在忙什么?老同学,这一点至关重要,中佐阁下必须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 “事情很多,比如筹建军事委员会,组建警卫旅和中央军官训练团,但除了不断写信之外,他们似乎没搞出什么名堂。” “写信?” “是啊,”陈大少爷确认道:“给亲朋好友写,给门生故吏写,无非是要他们响应汪先生搞‘和运’。净是空口说白话,依我看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有没有给现有的治安军或皇协军将领写?” “好像有,”陈大少爷故作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道:“猛然间还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些人,回头我让下人们留意下,给你拟份清单送过去。” “好的,等你的消息,”石川顿了顿,又问道:“那组建中的警卫旅,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好说,毕竟警卫旅是由张诚负责的,而我跟他的关系又很一般。” 没有实力说什么都白扯,石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建军工作要加紧啊,继祖君,能否获得汪先生和汪夫人的亲昵,关键在于治安团能不能如期成军,所以你还得在兵源上下功夫。”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短时间内真招募不到那么多合格兵员。不过你放心,我已向老家求援了,找百十号同乡还是没问题的。” 帮陈大少爷把治安团拉起来其实很容易,只需从“登部队”辖区内调一支伪军来就行,但这么干必然会让汪精卫起疑心,所以原田中佐在武器、被服和军营上都很大方,却惟独不给一兵一卒。 百十号同乡显然起不了多大作用,小鬼子石川意识问题的严重性,蓦地起身说:“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继祖君,要不你跟我去前线走一趟,从‘登部队’所属师团的战俘营中直接招募。” 战俘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否则也不会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陈大少爷当然不会拒绝,立马笑道:“能从战俘营中直接招募当然好,只是这么一来又得费一番口舌。” “什么意思?” “石川君有所不知,正因为招募不到合格的士兵,所以我就答应了叶蓬和刘培绪,打算跟他们一道去华北招募散兵游勇。” 小鬼子石川比想象中的还要谨慎,再三权衡了一番后说:“既然答应了他们,那就一定要去,否则会让人起疑心。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派两个信得过的跟我去前线挑人,你自己则跟刘培绪去华北招募。” ……………………………………… ps:收藏,收藏,悲催的收藏,亟需书友们的收藏支持,拜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公共租界 ps:急需收藏!泪求、跪求、泣血求收藏! …………………………(以下正文)………………………………… 计划不如变化,一到关键时刻,连之前说好的事情都会变卦。 考虑到夜长梦多,同时也为了给刚抵达上海的老军人杨揆一腾出房间,陈大少爷昨天才把三太太李香梅和四太太五月红送进国际饭店,再等十六钟头便就近登船去南洋,负责此事的李显贵却又打来电话,说她们决定不走了,非得要留下来跟陈大少爷共患难! 陈大少爷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一脚把她们踢上船。 事到如今发火是没用的,电话里又说不清楚,更不能让李显贵和负责她们安全的阿东、阿武用强。万般无奈之下,陈大少爷不得不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在老夫子、陈管家和陈长福的陪同下,火急火燎地往公共租界赶。 “少爷,不要再生气了,三太太和四太太也是一番好意。”看着他那副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的样子,管家陈良忍不住开口相劝。 陈大少爷长叹了口气,指着窗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倍感无奈地说:“谁都知道这里非久留之地,她们倒好,竟然非得留下来给我添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尽管八一三已过去近两年,但四周村镇的难民还是不断往租界挤。木板车和人力车挤满了安和寺路,车上装的都是难民一家的财物。大人和小孩都背着大包小包,在车旁用手扳着车轮前进。 人力车夫拉着车把,嘴上哼着、吆喝着、吐着唾沫,腿上青筋毕露,粗得好像是掐进肿胀的腿肚子里的手指。小职员把驮着铺盖卷、煤球炉、米口袋的自行车推着走。一个截了双腿的叫花子,躯干下身绑在一只大得出奇的皮鞋里,双手用木头哑铃托地,在车轮缝里匍匐前进…… 乱世人命贱如狗,老夫子感慨万千,看着窗外那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叫花子,低声说:“出门百里、不如呆在家里,三太太和四太太在上海呆惯了,又都没去过南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还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陈管家点点头,“她们甚至连闽南话都听不懂,跟在槟榔屿土生土长的二太太是不好比的。”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以至于连陈大少爷都认为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见他不再吱声,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听见窗外叫花子们此起彼伏的哀求声。 上海的叫花子好像特别多,他们沿街坐在大房子的门外,摇着空烟罐,像是戒了烟的烟鬼。许多叫花子都露着惨不忍睹的伤口或者畸形的肢体,但人们都急于进入租界,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 人太多,车速自然快不起来。 直到黄昏时才抵达公共租界大西路入口,检查哨的两旁排着一列汽车,巡捕房似乎已放弃了要想控制人群的企图,几个英国警官站在装甲车的炮塔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眼看着成千的中国人从他车旁挤过。包着卡其布头巾的红头阿三好像是为了装装样子,不时弯下腰来用竹棍打一下中国人的背。 正看得入神,老夫子突然回过头来,冷不丁地问道:“少东家,你多久没去舞厅了?” 陈大少爷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摇头苦笑道:“去舞厅……开什么玩笑?且不说那是非之地不能随便去,就算想去也没那个时间啊。” “时间是挤出来的,”老夫子摸着下巴上那几根泛黄的胡子,煞有介事地说:“该忙的时候自然要忙,但该消遣的时候还是要消遣。少东家,依我看这几天你最好抽时间去一趟,顺便做个东,让公馆里的那些客人们也见见世面。” 大少爷刚学好,你却把他往坏里带!管家陈良很是不快,但又不能明说,于是装出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不能去那些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何况少爷过两天就要去北平,家里的事还没安排妥当,哪有时间去消遣?” 老夫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安全问题当然不容小视,但此一时彼一时,有汪精卫、周佛海和梅思平那几尊大佛在,人家才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在少东家身上呢。至于我让少东家去舞厅,自然有让他去的道理。” 教人学坏还有道理? 陈良被搞得啼笑皆非,正准备开口反驳,陈大少爷突然接过话茬,深以为然地说:“老夫子说得对,是该去消遣消遣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再不搞出点动静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既然想扮猪吃老虎,那就得把这个猪扮像点,陈良恍然大悟,不无尴尬地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夫子,有你这么个老谋深算的主儿辅佐少爷,咱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哪里是什么老谋深算?” 老夫子摇了摇头,异常凝重地说:“只是旁观者清罢了,少东家、陈管家,还有长福兄弟,不是王某危言耸听,而是与虎谋皮太过凶险。日本人、汪精卫、76号……还有公馆里的那些个老军阀,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从今往后,我们说话做事都得谨慎、谨慎、再谨慎!总之,小心无大错,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诸葛一生唯谨慎,老夫子所言极是,”陈大少爷顿了顿,接着说:“良叔、长福,以后遇到什么拿不准的事,你们一定要听听老夫子的意见。” “是,少爷。” “好的,继祖叔。” 根据之前的商定,陈大少爷会跟刘培绪一起去华北招募散兵游勇;老夫子、钱先生在陈长禄和陈长寿的保护下,随小鬼子石川去前线挑选战俘;鉴于天地君亲师和邱、谢、杨、林四公司的援兵不日将至,家里不能没人接应,所以管家陈良必须留下来统揽全局。 而此刻陈大少爷却认为有必要对这样的安排作一些调整,于是说道:“老夫子,依我看您老还是留下来统揽全局,代我跟方方面面的牛鬼蛇神周旋。” “那谁跟石川去前线挑人?”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管家陈良脱口而出道:“少爷说得对,老夫子留下比我合适,还是让我和钱先生跟石川一道去前线吧。” “留下倒也未尝不可,”老夫子说,“只是时间上太仓促了,毕竟除了跟那帮牛鬼蛇神周旋外,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一点准备都没有,反而会坏事。” “其实也没什么。” 陈管家沉思了片刻,一五一十地说:“大体就三件事,一是把大小姐、二小姐和琴儿小姐母女送走,而这事又有三太太的堂侄李显贵具体办,他在英国人的洋行干过,人头熟、路子野,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二是安顿南洋的兄弟,长财又不跟我们去华北和前线,又都是从槟榔屿刚过来的,而且在南洋时还打过交道,由他照应肯定不会出差错; 最后就是柜上和公馆的账目,可自打少爷决定将计就计后,药也不放了,净是些五洋杂货的小账。公馆都快变成他们的军营了,自然也用不着咱们操心。总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老夫子您肯定应付得过来。” “老夫子,良叔都把家交给了你,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大少爷一锤定音,一边看着先施百货公司的门面上,挂着的那张蒋j石巨幅肖像,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另外江湾军营也要照看下,人虽然没几个,甚至不堪大用,但终归是咱们招来的兵。” 提起这个,陈良连忙说道:“对了,上午山崎还打来电话,说什么对他们已失去信心,从今往后停止训练,直到有合格兵源入营。” 陈长福早就看那帮乌合之众不顺眼了,居然一反常态地来了句,“既然这样,那干脆遣散掉算了。” 老夫子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都是从潘达手上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怎能说遣散就遣散?” “难不成就这么养着?”管家陈良也百思不得其解。 “遣散是要花钱的,你以为光把他们赶出军营那么简单?”陈大少爷接过话茬,深以为然地说:“毕竟他们都是潘达送来的,对咱们知根知底儿,与其被那帮小瘪三粘上,还不如暂且养着,再想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 从去舞厅到那帮泼皮无奈的处理,陈大少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睿智,这让老夫子很是意外,同时也对他真正的刮目相看起来,于是拍了拍副驾驶椅背,胸有成竹地说:“少东家,你放心的去华北,这件事交给我了,保准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 ps:收藏,收藏,还是收藏,表少爷跪求收藏支持,拜托诸位了o(∩_∩)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具体办法” 离外滩越来越近,街边人行道上一字排开的夜总会和赌场顿时跃入眼帘。赌徒们成群结队进进出出,又引起了交通堵塞。一辆驾驶室顶上架着两挺汤姆生机枪的装甲警车,突然超车到陈大少爷的汽车前面,清理人行道。 还没等陈长福踩下油门,一群打扮妖艳的妓女又挽着手臂,向他们车头的散热器扑来,经过陈大少爷窗边时,她们用纤小的手拍着车窗,嘴上骂着脏话。 好多欧亚混血儿酒吧女郎,则不分季节的披着长及脚的皮大衣,坐在国际饭店门外成排的人力车上,向推开旋转门出来的住客吹口哨。给她们拉皮条的,则在同几个醉醺醺的欧洲海员讨价还价。 就在不远处的新新公司橱窗外面,有一群年轻的犹太人正同带着“米”字臂章的德国孩子打架,在逛街的行人堆里打进打出。在警笛的追逐声中,他们逃进大光明电影院。沿街站立的乞丐、扒手,以及来看晚场电影的看客,连忙纷纷避让…… “少爷,到了。” 汽车刚刚停稳,长福立马推开车门,警惕地环顾四周,并用身体挡住了饭店门童殷勤的脚步。 这时候,等候已久的阿东迎了上来,在长福的示意下护着车门,“少爷,您和良叔前脚刚出发,庆喜后脚便打来电话,说褚先生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请您立即给他回个电话。” 正够麻烦的,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褚民谊又找上了门。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一边跟着他们往饭店里快步走去,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 三太太和四太太住三楼,一行五人刚迈出电梯,就听见李香梅和五月红哭哭啼啼的声音。 “电话在哪边?” 陈大少爷没有急于进去,守在门外的阿武连忙推开另一个房门,指着里面的电话说:“庆喜已经催问过四次了,看上去褚先生的确很急。” “嗯……” 外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里面的李香梅和五月红,二人刚走出门外,正准备说些什么,老夫子立即做了个正打电话的手势,让二人稍安勿躁。小祖宗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劝,她们本来就感觉很理亏,当然不敢再胡搅蛮缠,连忙收住脚步,依偎在走廊边无声地哽咽。 撂下电话走出门外,陈大少爷狠瞪了她们一眼,冷冷地说:“长福,你下去把车开到饭店门外,我五分钟后就下去。” “这么急?”不等长福开口,陈良禁不住地问道。 “嗯,那边找我有急事,不能在此久留,”陈大少爷顿了顿,朝李香梅和五月红说:“三姨娘、四姨娘,显贵兄弟搞几张船票不容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儿了,你们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小祖宗只能呆五分钟,李香梅不敢东拉西扯,连忙赶重要的说:“祖儿,姨娘知道你忙,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人心都肉长的,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能给你添乱?可之前咱们却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好二姐先走,我们再走,然后你再找个机会去澳洲跟我们汇合。如今一切都变了,你要留下来从军,枪林弹雨的,我们岂能一走了之?” “是啊,”五月红接过话茬,异常坚定地说:“还是那句话,要走都走,要么都留下。我和三姐无儿无女,就你这么个依靠,与其客死他乡,还不如留下来给你壮壮声势。” 陈大少爷被搞啼笑皆非,禁不住地问道:“四姨娘,你一个女流之辈,能给我壮什么声势?”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电台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李香梅点了点头,附和道:“祖儿,让姨娘留下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既然决定留下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明天走不成还有下次,自信还能搞到船票的李显贵,不想因此而耽误了大少爷的正事,立即说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长福兄弟正在楼下等您,要不让二位太太再考虑考虑?”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老夫子居然一反常态地说:“二位太太如此执着,真是患难见真情啊。既然二位太太不想走,那就让她们留下。正好柜上和公馆里没个主事的人,让她们接过这一摊再合适不过。” 毫无疑问,老夫子是在避嫌,不想因为自己留下来统揽全局,而接手陈家的财政大权。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更何况褚民谊催得那么急,不得不点头同意道:“留下就留下吧,三姨娘、四姨娘,那就麻烦你们跟良叔交接一下,把柜上和公馆里的账目接手过去。” “这合适吗?”陈家女人不管钱,这是家规,也是祖训。李香梅一愣,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合不合适?”陈大少爷可没时间跟她们继续扯淡,一边往电梯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老夫子、良叔,我先走一步,你们看着安排。” 回到公馆已是晚上七点,等了近一个下午的褚民谊,立马扔下正陪他说话的叶蓬等人,拉着连晚饭都没吃上的陈大少爷再次钻进汽车,在随行日本宪兵的保护下,风驰电掣地赶往日军在虹口的机场。 “你表姐夫此行属绝对机密,除随行人员和76号的丁默村、李士群知道外,连杨揆一和叶蓬都被蒙在鼓里。但他临行前还是要见你一面,可见对你有多器重。” 汪精卫去东京绝不会是故地重游那么简单,况且一去就是十几个,几乎囊括了汉奸榜上的前十名。好在他只想临走前见自己一面,而不是要求随行,否则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如何推脱。 看着褚民谊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陈大少爷忍不住试探道:“这么说‘和平大计’有门儿了?” “何止有门?”褚民谊脸色一正,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在你表姐夫、周先生和梅先生的不懈努力下,连《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都搞出来了。” “具体办法?” “嗯,”褚民谊确认道:“那是一份纲领性文件,明确了‘收拾时局之要旨以收揽人心为先决条件’等一系列原则,并为新政权建立提出三个必须要走的基本步骤,总之,只要东京的日本高层没有异议,那‘全面和平’必指日可待。” “丁默村和李士群呢,难不成真让他们当未来的内政部长、江苏省主席和上海市长。” 褚民谊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狮子大张口,别说你表姐夫不会答应,就算你表姐夫答应了,恐怕日本人都不会同意。” 陈大少爷接着问:“这么说谈崩了?” “这倒没有,”褚民谊摇摇头,“你表姐夫和影佐将军一致认为江苏、上海是整个‘和平运动’的基础,内政部长由特工来兼任不合适,所以决定另外成立一个警政部,部长、次长由他们指定。” 说到这里,褚民谊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紧盯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地说:“为了搞‘和运’,你就差倾家荡产了,这不是雪中送炭是什么?谁忠谁奸,你表姐和表姐夫心里明白着呢,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陈大少爷乐了,急不可耐地问:“那表姐夫有没有说怎么安排我?” “进军事委员会是肯定的,真要是给你个候补委员,那连我都不会答应!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经验和资历上,你的确跟叶蓬和刘培绪那帮老行伍相距甚远,所以想在短时间内被委以重任有些困难,但你也不要灰心,来日方长嘛,就当是磨砺。” 好在陈大少爷从未想过在“汪政府”里出人头地,要不然真会被这个“磨砺”气得暴跳如雷。尽管如此,他还是愤愤不平地说:“经验和资历能当饭吃、能当钱花?要不是本少爷看在表姐夫的面子上收留他们,被丁默村、李士群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也不一定呢!” “所以你表姐夫才如此看重你,”眼看陈大少爷要发飙,褚民谊连忙劝慰道:“要不临走前谁都不通气,唯独指名道姓的要见你?” 说话间,插着小太阳旗的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戒备森严的机场,只见周佛海、梅思平、林柏生和几个日本人正围着汪精卫说些什么。 “表少爷,如果再晚几分钟,你就要白跑一趟了。” 给他开门的是李士群,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陈大少爷懒得理他,一边往飞机下走去,一边大呼小叫道:“表姐夫,这么晚了去哪儿啊?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居然什么都没准备。” 眼前这位绝是所有亲戚中的极品,陈耀祖忍不住拿他开起玩笑:“准备什么?难道贤弟也打算跟我们一道上飞机?” “你别说,这玩意儿我还真没坐过,”陈大少爷装疯卖傻,一边好奇地抚摸飞机,一边摇头说道:“不过家里来了一大帮子客,又要招人操练好早些为家父报仇,一时半会儿真走不开。” 那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引得日本军官们捧腹大笑,汪精卫很没面子,恨铁不成钢地瞄了他一眼,“继祖,别闹了,过来跟表姐夫说几句话。” “哦……” 起飞在即,汪精卫可没时间跟他客套,立马把他拉到一边,诚恳之至地说:“据说为了给叶蓬他们腾地方,你把女眷们都赶回了南洋,真是难为你了。” 陈大少爷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为表姐夫您和表姐分忧嘛,应该的。” “真是打虎不离亲兄弟,你表姐没看错你。” “姐夫,亏我还叫您姐夫,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这么说岂不是把我还当外人?” “怎么会呢?”汪精卫脸色一正,看着不远处正跟周佛海聊天的丁默村说:“表姐夫之所以让你来,就是对你有些不放心,想当面提醒你一下,要有容人之量,不用因为些许小事而影响到内部团结。” 陈大少爷不乐意了,叫苦不迭地说:“表姐夫,自家父遇害之后,继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是谁也不敢得罪,又怎么会没容人之量,怎么会影响内部团结呢?” “别急嘛,让我把话说完,”汪精卫拍了拍他胳膊,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其实也怪我,自叶蓬他们搬入陈公馆后,在一些问题上的态度常常跟76号相左,他们这么做自然事出有因,但我不希望你也掺和进去,毕竟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见你还得通过76号代为通传,说白了压根就没把我当自己人。陈大少爷不为所动,但还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表姐夫说得对,我跟他们不一样,您放心……我不会给您和表姐丢脸的,更不会掺和他们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 “好了,我该上飞机了。” 汪精卫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从林柏生手上接过一张支票,往他手里一塞,“这是给你建军的经费,杯水车薪,或许顶不上什么大用,却也是表姐夫的一番心意。等我们回来后,你去找找周先生,看能不能再解决一部分。” 金正银行开具的十万块法币本票,总算看见回头钱了! 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边接过来,一边呵呵笑道:“说心里话,这段时间手头上还真有点紧,既然是表姐夫的一番心意,那继祖就却之不恭了。” 陈大少爷送给陈璧君十万,汪精卫又还给他十万,表面上看来似乎两不相欠。然而陈大少爷送那十万和收留叶蓬等老军人在先,汪精卫还给他十万在后,起到了一个周转的作用。否则刚到上海的汪精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被76号扫地出门的军事班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编制、番号 战争期间,地价飞升,房租暴涨,让本来就有钱的上海人变得越来越有钱。 钱多了自然要消费,吃喝玩乐吃为先,于是新开的餐馆很快增加起来,特别是粤菜。因为虹口失守之后,干这一行的广东人都逃入租界,纷纷开设起大大小小的粤菜馆。 杨揆一、叶蓬等失意军人都是刚从香港抵沪的,租界最有名、也最上档次的粤菜馆京华酒楼,自然成为陈大少爷为他们正式接风的首选。 那么多人中,属前国民政府政治委员会委员、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及参谋本部上将参谋总长杨揆一“地位”最高。陈大少爷表现得十分热情,不仅把刚修理好、且装上防弹玻璃和钢板的汽车借给他使用,现在更是一步不离的陪伴左右。 “饭店老板钟标是位粤籍大商家,本来在北四川路桥头自建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新亚大酒店,自从该酒店被日本人占领后,他就率领员工到租界来开设粤菜馆,生意甚至比之前还好,咱们今天去的是‘京华’,除此之外,他还开有‘荣华’、‘新华’和‘美华’等酒楼。总之,在十里洋场只要是带‘华’字头的菜馆,都是够气派的酒楼。” 从陈公馆一路走来,陈大少爷滔滔不绝,给杨揆一讲着这样或那样的典故。然而接二连三的除奸枪声,让初来乍到的杨揆一如惊弓之鸟,怎么也提不起兴致,靠在椅背上愣是一声不吭。 还是日本陆军士官学院的士官生呢,居然这么怕死!真不敢相信他身经百战,甚至还参加过武昌起义。陈大少爷很是不屑,但想到自己刚醒来后好像比他强不了多少,也就释然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于是话锋一转,信誓旦旦地说:“杨将军,安全上您尽管放心。为了让诸位不被打扰,继祖包下了整栋酒楼,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连76号的警卫大队都出动了。” 从内心来讲,杨揆一是不想出席这个洗尘宴的。但叶蓬、刘培绪等先期抵沪的同僚都来,自己一个人留下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赴宴。 陈大少爷这番信誓旦旦地保证,显然让他放心不少,想了想之后,突然冷不丁地问道:“表少爷,这么说丁默村和李士群也会来?” “嗯,”陈大少爷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都是一个战壕的同志嘛,正好借这个机会联络下感情,况且小弟的那个团尚未成军,所以在安全上还离不开他们的协助。” “叶将军知道吗?” “知道,一早我就跟他汇报了,叶将军大人大量,是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更不会让杨将军您难堪。” 杨揆一这才松下口气,回头看了看叶蓬等人乘坐的汽车,若有所思地问道:“表少爷,汪先生授予你少校衔,并让你自行招募部下,组建一个团,那有没有确定这个团的番号和编制?” 某种意义上而言,陈大少爷在江湾军营的那帮歪瓜裂枣,是汪精卫手下唯一一支名义上的部队。至少说在短时间内,无论他杨揆一还是叶蓬,都别想在上海滩像陈大少爷和76号一样组建军队或准军事力量。 丁默村和李士群落水在前,有日本宪兵队作靠山,甚至还在东京大本营备过案,可谓有恃无恐。连汪精卫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想打他们的主意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甘寂寞的杨揆一显然看上了自己那点家当,要不绝不会有此一问,陈大少爷心知肚明,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便摇头苦笑道:“新政府尚未成立,军事委员会也尚未出笼,番号和编制何从谈起呀?更何况上海又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未经他们首肯,咱们是什么都干不了。所以这个团暂时只能以‘登部队’治安军的名义存在,大小事务也都得接受他们的指导。” 别看杨揆一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过,他的那些日本同学也都是将军级的人物,但在上海却没陈大少爷吃得开。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人家对他尚有疑虑,根本不会允许他拥有实权,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连小小的一个团都搞不定,杨揆一有些失落,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花园洋房,意味深长地说:“表少爷,什么事都得未雨绸缪,军事委员会成立在即,一旦番号和编制都落实完,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事实上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连忙装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急切地问:“杨将军,你们是不是已经拿出了什么章程?” “这还用说?”杨揆一干咳了两声,故弄玄虚地说:“事关各部军饷,几乎争得面红耳赤。叶将军和刘将军的中央军官训练团,张诚将军的警卫一旅,都已按照优先顺序排了号。可以说万事俱备,就等汪先生签字,周佛海拨付了。” 真是群白眼狼! 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住老子家,一到关键时刻竟然把老子给忘了!陈大少爷哪能不生气,回头狠瞪了一眼叶蓬等人的汽车,咬牙切齿地说:“哪有这么干的?这不是欺负人吗?杨将军,您德高望重,得给我做主,不然这事我跟他们没完,就算把官司打到表姐夫那儿,我也非得论个是非对错。” “表少爷,稍安勿躁嘛。” 杨揆一摇了摇头,和声细语地说:“正因为考虑到这么做不合适,杨某才有番号和编制那一问。表少爷,你我一见如故,况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不妨跟你说个明白。就目前而言,表少爷您的那个团,完全可以再扩编一下,以此组建警卫旅。毕竟武器弹药、被服和军营都是现成的,而且能够自行招募、公开活动,干起来必事半功倍。” “是啊!”陈大少爷深以为然,“大不了找表姐夫再授我个上校衔,整个旅长当当,省得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另起炉灶搞什么警卫旅。” “表少爷有此雄心壮志当然好,问题是这么一来把张诚往哪儿搁?别忘了他可是内定的警卫一旅旅长,连副旅长、参谋长乃至各营营长都安排好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陈大少爷不是用兵多多益善的韩信,从未想过当什么旅长。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延续别人对自己那一贯的印象。 更何况这个旅长实在没什么好争的,先不说八字还没一撇,除了官之外连个兵都没有。就算顺利成军了,将来执行的也是警卫任务。真要是被死死钉在南京城里,周围都是日军,那别说反戈一击了,甚至连跑都跑不掉。 于是来了个借坡下驴,摇头说道:“张将军为人不错,我不能抢他的饭碗。况且我不但在家父灵前发过誓,要为他老人家报仇。还答应过表姐夫,要带兵打到重庆去,给姓蒋的点颜色瞧瞧,自然不能呆在后方执行什么警卫任务。” 打到重庆去,也不怕闪了舌头! 遇上这么个奇葩,杨揆一算是彻底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大少爷可不管他怎么想,一边催促陈长福开快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但这件事我还是得跟他们念叨念叨,别把我这个少校团长不当干部,尤其在军饷上,谁要是敢厚此薄彼,那我就跟谁没完!” 说话间,车队已浩浩荡荡地停在京华大酒店前。 76号警卫大队的小喽啰们,早已挎着长短枪支在大队长吴四宝的指挥下封锁了整个酒楼。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租界巡捕如临大敌,不仅荷枪实弹的站满马路,甚至还派来三辆装甲警车。 “表少爷,你总是姗姗来迟啊。哎呦,原来是杨将军,幸会幸会。” 丁默村胆小如鼠,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李士群似乎对吴四宝格外有信心,竟然带着那副标志性的笑容,亲自出门相迎。 还没等陈大少爷开口,杨揆一便看着周围的特务,似笑非笑地说:“李副主任,有劳你费心了。” “副”字说得特别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李士群这个76号真正的主人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边跟陆续下车的叶蓬、刘培绪、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等老军人点头打招呼,一边呵呵笑道:“诸位都是汪先生看重的将领,安全问题不容小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无足挂齿。” 难怪日本人那么器重他呢,光这份陈府就令陈大少爷敬佩不已。相比之下,又矮又瘦的丁默村少言寡语,总是铁着张脸,以至于被人送了个“丁小鬼”的绰号,显然不那么讨人喜欢。 汪精卫临行前的话,陈大少爷似乎记在了心上,拉着李士群的胳膊,热情无比地说:“李主任,今晚说好由我来作东,你们谁也别跟我抢。另外麻烦吴大队长统计下外面的兄弟,等会儿好让钟老板准备夜宵,别让人说本少爷做事不讲究。” 76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尽管他们包毒、包赌,甚至隔三差五地还干些绑票勒索的买卖,但日本人和汪精卫交待的那么多事情要干,警卫大队、行动大队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财政上还是捉襟见肘。 李士群当然知道陈大少爷这是给他面子,立马哈哈大笑道:“早说过表少爷是个性情中人,做事果然爽快!四宝,你统计一下,别辜负了表少爷的一番好意。” …………………………………………… ps:上三江了,虽不求名次,但也不能垫底,求有三江票的大大投一下三江票,拜托诸位了!o(∩_∩)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英雄本色” 既然出来消遣,那就得有个消遣的样子,哪怕连吃饭都要吃出点格调。 正因为如此,招呼五大桌军事和特务领域的汉奸坐下后,陈大少爷并没有急于点菜,而是朝对面的吴四宝笑问道:“吴大队长,周围你比我熟,能否帮我找间像样点的‘向导社’,打电话叫些‘向导’来助兴?” 佘爱珍那个母老虎不在,吴四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顿时哈哈大笑道:“还是表少爷想得周到,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诸位将军请稍等片刻。” 杨揆一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地侧身问:“兰江兄(刘郁芬的字),这是唱的哪一出?” 刘郁芬放下茶杯,摇头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看着他们那副一头雾水的样子,李士群乐了,似笑非笑地解释道:“诸位初来乍到,不明所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种新兴事业也是近两个月才兴起的,专供陪伴旅客游览,也算是一种正当职业。” “可我们这是在吃饭啊!”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李士群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总之,这是表少爷的一番好意,连我和丁主任都跟着沾光啊。” “是啊,是啊。” 丁默村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趁机介绍道:“像今天这样的机会难得,我给诸位介绍一下,唐惠民唐副主任大家是认识的,就无需我再介绍了。刚才出去打电话的那位是警卫大队吴大队长,我身后的这位是行动队的林之江林队长,这位是直属警卫大队的张鲁张队长,第二行动队长杨杰,第三行动队长张劲庐……” 在他的介绍声中,76号的大小头目们挨个起身亮相。 秘书主任、外事秘书、会计主任、总务科长、交际科长、警卫大队长、直属警卫大队长、第一行动队长、第二行动队长、第三行动队长、租界警卫队长、直属行动组长……76号的大小头目几乎都来了。搞得清楚的是陈大少爷请客,搞不清楚的还以76号开年会呢! 对于他们这种吃大户的恶劣行径,陈大少爷很是不耻。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跟这帮无孔不入的特务搞好关系,那他今后就别想安生。于是紧随杨揆一、刘郁芬和叶蓬等人之后,跟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混血儿交际花没来,打过交道的几乎没有。 一番客套下来,除副主任唐惠民外,就大名鼎鼎的林之江和万里浪,以及第三行动队那个女队长张劲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本少爷识英雄重英雄,林队长,等会儿我一定要跟你多喝几杯。” 眼前这位可是比吴四宝还狠的角色,据说差点应日本人之邀,当上新政府总统的唐昭仪就是被他干掉的!只是不知道这么位军统王牌杀手,怎么就投靠了76号? 汪公馆的表少爷对自己赞誉有加,汉奸事业还在“上升期”的林之江不敢怠慢,连忙笑道:“表少爷过誉了,您身份高贵,应该林某敬您才是。” “谦虚,”陈大少爷拍了拍他胳膊,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林队长、万队长,本少爷还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全赖二位手下留情啊。可惜家父却没这样的好运,如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知道我等会儿还要跟二位把酒言欢,不知道他老人家又会作何感想呢?” 话中有话呀! 李士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接过话茬,“诚然,林队长和万队长的确在军统干过,也确实为重庆做了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但那一页早已掀过去了。如今迷途知返,投身于汪先生的‘和平运动’,还望表少爷能够大人大量,不要再揪住不放。” 乍一看,陈大少爷好像是在没事找事,但仔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任谁也不会给昔日的仇家好脸色。 李士群一挑明,宴会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站在一边伺候的福禄寿喜财,更是不约而同地紧握枪柄,只等陈大少爷一声令下,好给陈氏颍川堂前主事报仇。76号的大小头目同样不是好惹的,一个个横眉冷对,就等陈大少爷先发飙。 林之江这才意识到表少爷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自己,既然落水当上汉奸,那军统他肯定是回不去,自然不想因此而引发火拼,更不想因此而得罪汪精卫,便脸色一正,一脸诚恳真挚地说:“表少爷,事情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令尊大人遇刺更非我和万兄所为,如您真认为杀了我才能泄愤,那林某也无话可说。” 说完之后,他竟然走到陈长福面前,毫不犹豫地解开上衣。 陈大少爷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问:“真不是你们干的?” “对天发誓,真不是我们干的。” “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林之江顿了顿,继续说:“从手法上看,应该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事实上我和万兄曾分析过,一致认为是外围组织所为,而且属擅自行动,否则事前不可能没一点风声。” 关键时刻,李士群为部下先出的头,丁默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也起身说道:“表少爷,令尊大人遇害我们也很遗憾,但确实不是林队长和万队长所为,给丁某一个面子,别再为难他们二位了。” “我就知道不是你们干的,”陈大少爷变脸比变天还快,突然哈哈大笑道:“不然你们也不敢来见本少爷,让二位受惊了。” 汪精卫临走前谁都不见,唯独要见他这么个草包,可见对这位二世祖有多器重。也正因为如此,李士群才由着他这般耀武扬威,好在他还算识相,并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便呵呵笑道:“表少爷深明大义,真是令人敬佩啊!这个吴四宝,连叫几个向导这些许小事都办不好,大家还都饿着肚子呢,之江,你去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林之江刚走到门边,就见二十几个穿着蓝色布旗袍,看上去好似制服的妙龄女子,在吴大队长的带领下蜂拥而至。她们大大方方的入座,有说有笑,谈吐很斯文。脸上也没有涂成花花绿绿,看不出哪怕一点妖冶。 “钟老板,上菜!” 随着陈大少爷一声招呼,好酒好菜被接二连三端上桌。美酒佳肴,秀色可餐,刚才的那点不愉快迅速被驱到九霄云外。杯来盏去,称兄道弟,可谓宾主尽欢。 “张将军,这位向导怎么样?如果合适的话,等会就把她带走,地方嘛……丁主任给您安排,夫人那边我给您打掩护。” 这才是陈大少爷的“英雄本色”,左拥右抱,时不时还来点小动作,张诚这下算是见识了,连连摇头道:“岁月不绕人啊!表少爷,我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有心无力,无福消受。” “我知道您是放不开,都是自己人,别不好意思,”陈大少爷把怀里的那位一推,凑到他耳边坏笑着说:“这些向导‘敬业’的很,而且收费很公道,像现在这样一小时才一块钱,给她个十几二十块,那今晚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啊!” 吴四宝不愧为同道中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黑白照片笑道:“看见没有……这是‘陶陶向导社’的招牌,据说胸前有三个nai头,所以门庭若市,生意兴隆,老板更是大发其财,而这个女人也得了个外号,叫‘三潭印月’。” 都是些什么人啊! 杨揆一彻底服了,尽管他也是色中饿鬼,但却把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见吃得差不多了,突然干咳了两声,煞有介事地说:“表少爷、丁主任、李主任,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 “到这?”不等丁默村和李士群开口,陈大少爷便连连摇头说:“杨将军,人生得意须尽欢,咱们这才刚刚开始呢!下一站百乐门,舞票我都准备好了,蹦嚓嚓呀蹦嚓嚓,保准让您跳个尽兴。” 有冤大头作东,丁默村显然不想错过,顿时回头说:“吴大队长,表少爷的话听见没有?” “明白!”吴四宝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立马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张队长,别念念不舍的了,走……我们先带几个兄弟去给表少爷和诸位将军打前站。” 令人倍感意外的是,丁默村居然站起身来,一边往吧台的电话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我先打个电话,然后跟你们一道去,路上顺便接个人。” 感情是有相好的,王佳芝,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浮现在陈大少爷的脑海里。 对……肯定是她,丁默村这个电影中的“易先生”,绝对是去接他的“王佳芝”。而那个“老鬼”呢,“老鬼”又是谁?想到这里,陈大少爷突然朝李士群看去,想知道他的那位红颜知己又是何方神圣。 ……………………………………………… ps:推荐+收藏,新书上传,需要各位书友的支持与鼓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军委会直属团 八一三前的十里洋场,妓院业最为发达,三马路四马路小花园,做这行的起码有两三百家,去那里的多为大商家大阔佬和陈大少爷这样的富家子弟。 后来炮声一起,全上海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逛妓院。妓院生意因此一落千丈,许多富有盛名的妓女,也纷纷转入舞厅当起了舞女。 此外妓院开销很大,且收费都是论三节结账,随着物价越来越高,法币的购买力越来越不如以前,几月一结的方式必然导致周转不灵,鸨母们难以维持,便将妓院的房屋分别出租,按月收取租金度日。 战争爆发后,四乡难民又大量涌入,租界内空的房屋很少,风声一经传出,四面八方的人都来租住,也不问房子之前是做什么的,而且一旦住进再也不肯搬出,于是妓院就在无形中消亡了。 同为“娱乐业”,舞厅不仅没消亡,生意反而越来越好。 最著名的当属百乐门、圣爱娜、仙乐斯、丽都、大都会、米高梅和维也纳,都装修得富丽堂皇,都聘有七至十人不等的乐队。尤其百乐门,舞池的地板下装有弹簧,舞客跳舞时有弹性,生意好的不得了。二流舞厅也不少,如大沪、国际、云裳、大东、大华、新大华等。至于三流舞厅,更是多得不计其数。 陈大少爷的待客之道,热情的令人惊叹。 目的地还没到,就在车上分发起百乐门的舞票来,一边往叶蓬和刘郁芬手里塞,一边眉飞色舞地笑道:“杨将军、刘将军,进去后这些票都能当钱使,一元三跳,一百多个舞小姐随你挑。更重要的是这票还不限时,无论今天还是明天,无论跳晨舞、午餐舞、茶舞还是晚舞都可使用。” 相比素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滩,此时的香港毫无繁荣可言,刚从香港过来没多久的叶蓬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手中的舞票,不无好奇地问:“叶某孤陋寡闻,还望表少爷别见笑,不知这晨舞、午餐舞、和茶舞有何说道,难不成顾名思义,早上一起来就去跳舞?” “是啊,”陈大少爷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上午八点至十一点跳晨舞,十一点到下午两点跳午餐舞,两点到五点跳茶舞,只要您喜欢,就可以一场接一场的跳下去,一直跳到大天光。”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呀。” 这句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陈大少爷装疯卖傻,一脸茫然地问:“叶将军何出此言?” 叶蓬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连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陈大少爷哪能错过这个发表谬论的机会,立马吐沫横飞地说:“有我表姐夫在,这国肯定是亡不掉的,要不二位将军又怎会追随他搞‘和平运动’?至于隔江犹唱后庭花嘛……完全可以理解为歌舞升平的一种表现,歌舞升平是什么?就是和平!而‘和平’、‘反g’、‘建国’又缺一不可,所以不但商女要唱,我们也要唱,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唱,理直气壮的唱。”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郁芬大跌眼镜,愣了好一会儿才敷衍道:“好一个和平、反g、建国缺一不可……精辟!不愧为汪公馆的表少爷。”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让二位将军见笑了。”陈大少爷话锋一转,突然又谈起正事,“二位将军日理万机,虽朝夕相处,可有些话却一直都没机会说,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所以继祖想斗胆问问二位。” “表少爷又不是外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叶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些机密大事我是不会问的,毕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嘛,但小弟那个团将来的番号和编制却不得不问,还望二位将军能坦诚相告。” 就江湾军营里那五十来号歪瓜裂枣,居然也敢号称一个团。要不是眼前这位是汪公馆的表少爷,要不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是手短,要不是那里是日本人的地盘……正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叶蓬,早就向汪精卫进言接管了事。 没曾想自认为有‘自知之明’的陈大少爷,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要什么编制和番号,一时半会儿间,叶蓬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了想之后,干脆把皮球踢给了刘郁芬,“兰江兄,表少爷的那个团你怎么看?” 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居然想让我来当恶人,刘郁芬岂会上当,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汪先生和汪夫人的意思很清楚,既然他们让表少爷协助孛孛兄(叶蓬的字),那孛孛兄理应加以考虑。” “是啊,我表姐夫的确这么说过。” 这么多不甘寂寞的失意军人中,叶蓬算是有些“实权”的,至少在建军这一问题上,他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发言权。见陈大少爷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叶蓬意识到躲不过去了,干脆打起官腔。 “表少爷,您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汪先生和汪夫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须以身作则。至于您问起的编制和番号,我们已拟定出一套大体方案,简单地说无非点验、考核几个步骤,也就是说有一个团的人枪,就有一个团的编制和军饷……”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人枪不给饷。 搞不清楚得还真以为他对汪精卫忠心耿耿,做事铁面无私呢。陈大少爷可不吃这一套,立马回过头去,指着张诚乘着的汽车,似笑非笑地问道:“叶将军,这套大体方案是不是也适用于张将军的警卫旅?” “同样适用,”叶蓬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张将军不比表少爷您,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齐筹备所需的经费,所以经汪先生同意先拨付一部分,等成军后再从中扣除。” 刘郁芬不想因此而得罪叶蓬,立马接过话茬,附和道:“军费问题,始终是件伤脑筋的事。表少爷您是有所不知,就算汪先生首肯了,还得过周佛海那一关。给不给,给多少,都由他说了算,叶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们不容易,我更不容易!” 陈大少爷哪会听他们这套鬼话,顿时声色俱厉地说:“提着脑袋搞‘和运’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升官发财,二位别这么看我……就算表姐夫在这儿我也这么说。什么张将军不比本少爷,既然大家都是搞‘和运’,那就该一碗水端平,厚此薄彼,这不是欺负人嘛!” 表少爷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刘郁芬可不想因此而被扫地出门,连忙劝慰道:“表少爷,叶将军也有叶将军的难处,再说这事还不是没下定论吗?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叶蓬气得咬牙切齿,见刘郁芬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不得不点头说道:“表少爷既然认为这么办不妥,那我们就再研究研究。” “研究什么?给不给还不是您叶将军一句话的事。” 陈大少爷掏出香烟,一边递给二人,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将心比心,我对二位怎样?可以算想你们所想,急你们所急吧?可二位却如此对我,着实令人寒心呐。说句不谦虚的话,十几二十万本少爷还真没看在眼里。就在昨晚,表姐夫上飞机前还特意把我叫到机场,硬是往我口袋里塞了张十万块的金正银行本票,说是不让老实人吃亏。 但人要脸、树要皮,本少爷为‘和运’出钱出力可以,面子却是万万不能丢!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让步,那让别人怎么看我?让我把这张脸往哪儿搁?言尽于此,二位看着办吧。” 汪精卫上飞机? 叶蓬被陈大少爷有意透露的这个消息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若无其事地问道:“表少爷,汪先生临走前有没有什么其他交待?” “有啊,不过都是些琐事,无非让我照顾好你们。” “那汪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没有,”陈大少爷假作沉思了片刻,摇头说:“不过日本那么远,又有那么多事情要谈,依我看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真是任人唯亲啊,去日本这么大的事居然把我们蒙在鼓里,叶蓬很是不快,暗想你汪精卫既然如此待我,那我又何必为你死心塌地的卖命呢,于是毫不犹豫地说:“表少爷,之前我们的确欠考虑,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样……您那个团的番号暂定为‘和平反g建’第一师第一团,相应的军饷照警卫一旅按比例拨付。” 这还差不多,但那两个“第一”陈大少爷却不敢苟同。 毕竟枪打出头鸟,汪精卫麾下的第一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便若有所思地说:“军饷照警卫旅按比例拨付倒没什么问题,但这个番号嘛,是不是稍为改一下,干脆叫‘和平反g建’团算了,我可不想被人骑在头上指手画脚。” 和平反g建团,亏你想得出来!真要是这么定了,还不贻笑大方? 叶蓬当然不会同意,可想到眼前这位的确是个不想被人指手画脚的主儿,突然灵光一闪,呵呵笑道:“团叫起来不顺口,听起来更像是g匪的游击队,还是叫中央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吧,等将来有了机会再扩编。” 陈大少爷欣喜若狂,顿时哈哈大笑道:“直属团就直属团,还是叶将军爽快,今天晚上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定要喝好、跳好、玩好!” ………………………………………… ps:点击、推荐、收藏,泪求各位大大鼓励,拜托了o(∩_∩)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前途、钱途 在百乐门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丁默村和他的“王佳芝”始终没出现,这让陈大少爷颇为失望,再加上连跳十一场有些精疲力竭,于是在杨揆一和刘郁芬的提议下,顺水推舟地打道回府。 回到陈公馆已是凌晨两点半,三楼书房依然亮着灯。推开房门,只见老夫子还在挑灯夜读,所读的竟然是线装版《七侠五义》。 “这么晚了还没睡?” 陈大少爷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并顺势躺了下来。老夫子摘下眼镜,一边示意阿彪出去守着,让累了一天的陈长福早点休息,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客人们还满意吗?” “陪吃、陪喝、陪玩,能不满意嘛。” “这就好,”老夫子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低声说:“阿良、钱先生和长禄长寿他们已经上火车了,此外石川还带了一个日军小队,说是负责回来时的安全。” 谈起正事,陈大少爷来了精神,猛地坐起身,不无兴奋地说:“番号、军饷、军营都有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老夫子一愣,忍不住地问:“番号?军饷?” “嗯,”陈大少爷不无得意地说:“去百乐门的路上,我顺便敲打了下叶蓬和刘郁芬,硬是要了个军委会直属团的番号,所需军饷也照张诚的警卫旅按比例拨付。” 这件事有利有弊,老夫子不禁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地说:“钱谁也不会嫌多,毕竟将来人吃马嚼的,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但这么一来怎么跟‘登部队’交待?别忘了他们要得可不是什么直属团。” “所以我才未雨绸缪的先要个番号,”陈大少爷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给汪精卫当亲随能有什么前途?真要是遂了原田的心愿,那咱们可就真万劫不复了。至于怎么跟他交待还不简单,大不了再招些歪瓜裂枣,连同将来剔除下来的,一并塞过去滥竽充数。” “塞给谁?” “咱们不是一个团吗?专门设一个警卫连或警卫营不就得了。” 老夫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设不设是咱们的事,要不要是他们的事,方方面面都能有个交待,嗯……这个主意不错。” 说到这儿,陈大少爷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凑到他耳边低语道:“老夫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石川,事实上这件事我也拿不准,不过听褚民谊和陈耀祖的口气,应该不离十。” “什么事?” “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陈璧君了,昨天去机场见汪精卫的路上我故意试探了下褚民谊,可以确定她不在梅花堂,甚至不在上海。而听陈耀祖的口气,她好像和陈昌祖一道去了广东,还说什么如果不是我要跟刘培绪一起去平津招人,很可能会把我也给叫上。” “去广东做什么?” “我到得晚,他们正急着上飞机,没时间细说,只记得他说过什么丰沛子弟,还说将来或许要借用我的军营。” 老夫子沉思了片刻,突然起身说:“汉高祖刘邦诛灭暴秦,击败项羽,自己做了皇帝。他是沛县人,在丰县地方长大,当他在会甄灭鲸布回来经过沛县时,设宴招待沛县父老,自己击着筑,欢宴十天,后又在丰县欢宴了三天。 因为沛县和丰县是他生长的地方,所以把那里的赋税,全部免除。回到京城后,他又觉得分封在外的功臣靠不住,于是陆续把他们撤换掉,收用丰沛两县的子弟,所以汉初丰沛两县的人,只要略有才干,借着皇帝是同乡的关系,就不怕没有官做。”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老夫子所说的这个典故,让陈大少爷猛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这么说母老虎是谁也信不过,同陈昌祖一道回新会老家招人去了?” “应该错不了,”老夫子点点头,接着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信任少东家您这个人,而正如原田之前所言,是信不过少东家您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跟您透露这么多。” “原田的如意算盘看来要打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依我看原田也不一定非要少东家您担任汪先生的亲卫。” “老夫子何出此言?” “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这么多天下来,只有石川和山崎对建军较为上心,而他们的顶头上司原田,似乎对梅花堂和楼下那些将军的一举一动更感兴趣。换句话说,扶持少东家您建军只是手段,让您获得汪先生和汪夫人的进一步信任才是目的。” “登部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直到现在陈大少爷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干脆不想了,哈欠连天地说:“老夫子,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记得管叶蓬要钱,省得夜长梦多。” 陈大少爷在上海也呆不了几个小时,明天上午就得跟刘培绪坐火车去南京,然后转道北平。老夫子点了点头,一边收拾书桌,一边问道:“他有没说给多少?” “十二万法币,少虽少了点,聊胜于无吧。” “来日方长啊,依我看这笔钱不能全落口袋。” “有道理,”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再三权衡了一番后,毅然说道:“杨揆一、叶蓬、刘郁芬和鲍文樾各六千,其他人四千,换成现金送给他们的老婆,舍不得孩子套不在狼,就当这笔钱没领。”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将来求他们的地方多着呢,不能干那种一锤子买卖。”老夫子顿了顿,指着墙角边的那个皮箱继续说:“对了,箱里有五万元联准票,下午我跟三太太特意去给你换的,到华北后肯定用得着。” 中国现在有好多政府,除重庆国民政府和gcd的陕甘宁边区政府外,还有日本人扶持的“南京维新政府”、北平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伪满洲国和蒙疆政府,各政府组建的银行更是不计其数。 老夫子所说的联准票也叫联银卷,是“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中国联合准备银行所发行的货币,这种与日元接轨的货币,使华北沦陷区的金融制度纳入了日元体系,同广大未沦陷区形成隔离。 值得一提的是,因其先后向日本借贷五亿日元作为资本,并同日元等价兑换,币值相对稳定,比市面上流通的法币还要坚挺。 第二天上午,已摇身一变为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副团长兼政训处主任的老夫子,不出意外的从叶蓬手里领到第一笔军费。而此时,陈大少爷已在陈长福、张庆喜和阿东的保护下,跟刘培绪一道登上火车,在包厢里观赏这个时代的江南风景。 “继祖叔,您放心的睡,这节车厢我查看过,没什么可疑。” 这个时代的京沪线可不是上海至北京,而是上海至南京。尽管里程要短很多,坐后世的高铁仅需一个多小时,但现在却要整整一天!好在陈大少爷财大气粗,有包厢可坐,无需像其他人一样挤在臭气熏天的普通车厢里。 摇摇晃晃,噪声震耳欲聋,哪怕是最豪华的包厢,仍然毫无舒适性可言。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陈大少爷这副被女色和鸦片掏空的身体,哪经得住这般颠簸,便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好吧,那我先睡会儿。” 有钱就是好啊,竟然能找到如此精干的护卫,正闭目养神的刘培绪睁开双眼,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长福,不无好奇地问道:“长福兄弟贵庚啊?” 陈长福警惕地守在包厢外,头也不回地应道:“三十二。” “有没有成家?” 有完没完啊,像查户口似的,陈长福懒得再理他,愣是一声不吭,再也没有回应。刘培绪讨了个没趣,但并没有生气,居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古人云三十而立,正是干事业的时候,长福兄弟,你有这么好的身手,不当兵真是可惜了。” 明目张胆的挖墙脚,感情当我不存在啊! 陈大少爷听不下去了,冷不丁地来了句,“刘将军,咱们这不是还没到北平吗?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别整天想着你那个什么学员队。” 嘴上说着,眼睛却还是闭着的,刘培绪感觉很是好笑,于是趁热打铁地说:“表少爷,我可不是在挖你的墙角,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别忘了你可是汪先生亲封的少校团长,手下没几个军官怎么行?” 对于能否完成汪精卫交待的招募任务,刘培绪是真没底,否则也不会打陈长福的主意。毕竟对他而言,招募到足够的学员和学兵就行,至于毕业后怎么安排,跟他没任何关系。 陈大少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也早打上了军官训练团的主意,于是故作沉思了片刻,顺水推舟地说:“嗯……用自己人总比用外人放心,直属团的军官必须自己培养,怕就怕刘将军给不了小弟那么多名额。” 汪公馆表少爷的部下,政治上绝对靠得住的,正为招不着人发愁的刘培绪,立马脱口而出道:“不知表少爷想要多少?” “一百个吧,”陈大少爷坐起身来,得意洋洋地说:“记得小弟曾跟刘将军和叶将军提过,南洋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近百子弟不日抵沪,如果可以的话,小弟想让他们全进军官训练团。” “有魄力!”刘培绪不失时机地恭维道:“有一百多南洋子弟效力,直属团还不唯表少爷马首是瞻?” “这么说刘将军答应了?”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刘培绪权衡了一番,接着说道:“四十个进学员队,六十个进学兵队,连排级军官一下子都有了,甚至还能培养几个营级。” 这样配置还算合理,毕竟想控制一支部队,没有大量下级军官是不行的,陈大少爷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刘将军了,咱们有情后补,绝不会让您白费心。” 尽管眼前这位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总得来说还是很好相处的,尤其出手特别大方。 像叶蓬和杨揆一那些“首义分子”,在香港时就从汪精卫手上领过三至五万不等的安家费,而他刘培绪却什么都没捞着。得知这一内情后,陈大少爷立马让陈管家送来一万元,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一家老小在香港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刘培绪竟油然而生起一个“跟汪精卫走有前途”、“给表少爷办事有钱途”的新想法。 …………………………………………… ps:衷心感谢“夜色当空”、“小剑仙2”和“飞翔的小精灵”的打赏鼓励,谢谢,非常感谢!同时泪求推荐和收藏支持,大家的鼓励是表少爷成长的动力o(∩_∩)o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摸心拿肝” ps:收藏、收藏,悲催的收藏!急需各位书友的收藏支持,拜托诸位了! ……………………………(以下正文)…………………………… 抵达南京后由中山码头过江,从浦口再次登车沿津浦铁路北上,在华中日军控制区内倒也畅通无阻。 然而,火车一进入徐州,麻烦便接踵而至。张庆喜乘停车空当,刚从简易站台上买了些熟鸡蛋,一个带着白袖章的日本宪兵少尉,就带着三个黑制服的警察,荷枪实弹地冲了进来。 “拿下!”随着宪兵少尉一声令下,三个警察一拥而上,猛地把张庆喜扑到在地,熟鸡蛋滚得到处都是。 张庆喜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脸色铁青,这节车厢的中国列车员连忙跑上去,一边鞠躬行礼,一边喊道:“误会,误会,太君,他们都是良民……”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还是穷凶极恶的日本兵。 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跟着跑了过来,用一口生硬的日语说:“皇军,他真是良民,我们有证件,大日本皇军颁发的旅行证件。” “良民?”宪兵少尉面目狰狞地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从张庆喜腰间搜出把勃朗宁手枪,在陈大少爷面前挥舞着咆哮道:“八格!告诉我这是什么?有带枪的良民吗?” “少尉阁下,请听我解释……” “你是他的同党!” 日本宪兵显然以为逮着了条大鱼,用手枪顶着陈大少爷的脑门叫嚣道:“带走,通通给我带走!王桑,还不通知你的部下过来,这节车厢需要彻底清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着站台上密密麻麻的日军和警察,陈长福不敢妄动,连忙把手从腰间移开,并顺势掏出几张证件,一边喊着“皇军,我们真是良民”,一边高举着证件缓缓走了上去。 姓王的汉奸警察顾不上吹哨了,用枪指着长福大呼小叫道:“站住,给我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买张火车票不容易,尤其包厢票。 陈大少爷可不想因此而耽误行程,于是咬了咬牙,用日语异常严肃地警告道:“少尉阁下,现在把枪放下还来得及,否则你将要为你鲁莽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敢威胁我!” “看清楚了,”陈大少爷缓缓抬起胳膊,指着长福手上的证件,“这是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核发的通行证,以及‘登部队’情报室原田中佐阁下亲自签发的旅行许可,如果少尉阁下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听我的建议去其他车厢看看。” 宪兵见官大三级,这个宪兵少尉岂能受一个中国人威胁,但陈大少爷的架势又由不得他不信,冷哼了一声“口气倒不小”,随即接过证件,凑到车窗边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氏名:陈继祖 国籍:英国海峡殖民地乔治市 现住所:上海哥伦比亚路23号 职业:商人 行先:上海←→北京(往复)【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后,又把北平改称为北京】 目的:经商 有效期:自昭和十四年六月二日至昭和十四年十月二日 落款为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这是一份日军为外国侨民专门颁发的通行证,半身照上盖有红戳,编号和责任者的签章一应俱全,显然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一个人出门有一张通行证就行了,而眼前这个华侨竟然有两张!第二张的氏名、国籍、现住所、职业、行先、目的和有效期,跟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部颁发的那张大致相同,但抬头、落款却分别为“北支那旅行通行许可证”和“中支派遣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 宪兵少尉这才意识到没有点来头,他们的枪是根本没法通过层层检查带上车的,同时也正如陈大少爷所威胁的那样,对于同时持有这两种通行证的人,他这个小小的宪兵少尉根本惹不起。 “把枪放下,”小鬼子还算识相,一边示意那两个警察把张庆喜松开,一边很不情愿地说:“证件没问题,陈先生,让您受惊了。” 陈大少爷伸出右手,“可以把枪还给我朋友了吗?” 小鬼子把枪在手上娴熟的转了两圈,随即往他手里一塞,不卑不亢地说:“陈先生,我也给您一个建议,最好换个像样点的部下。” 毫无疑问,他是在嘲讽张庆喜被制住后的窘态。陈大少爷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少尉阁下,我只是个奉公守法的商人,让伙计带枪也只是为了防范宵小。” 小鬼子可不认为“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会给一个商人发通行证,便拍了拍陈大少爷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哦……原来是商人,那就祝奉公守法的商人旅途愉快。” 说完之后,带着三个警察手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车厢。 虚惊一场,陈长福这才松下口气,坐在最里面的刘培绪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看着月台上的军警宪特,说:“长福,你不该把‘登部队’签发的那张通行证拿出来的,这下可好,从现在开始我们真寸步难行了。” 刘培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摇头苦笑道:“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下一站我们就会有同伴了。” 长福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问道:“那怎么办?” 刘培绪从地上捡起颗熟鸡蛋,一边小心翼翼的剥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是迟早的事,不过他们来了也好,省得再发生像刚才那样的误会。” 这里是华北诸奸的地盘,他们在日军的支持下经营了近两年。现在身份已经暴露,比中统还有之过而无不及、堪称无孔不入的“新民会”,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盯上自己。想到原田曾在电话里说过,王克敏、王揖唐、朱深、董康和齐燮元等临时政府的老汉奸,防南京、上海比防重庆、延安还要多,陈大少爷感觉是那么地讽刺。 而刘培绪那副淡定的样子,让陈大少爷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坐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问:“刘将军,您在华北也有朋友?” “什么叫也有?” 刘培绪咬了一口鸡蛋,不无得意地说:“别忘了刘某不仅是保定军校第六期的步科生,还先后担任过直系陆军第14师27旅少将旅长、奉军第14师中将师长,以及直鲁联军中将参赞。” 难怪汪精卫派他来呢,感情人家之前一直在华北混,而且还混得不错。 各有各的门路,陈大少爷也不深问,而是岔开话题,饶有兴趣地说:“刘将军,据我所知,您曾兼任过汉阳兵工厂厂长,想必对枪支弹药制造不陌生吧。” “兼过几天,也谈不上在行,表少爷,你问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陈大少爷回头看了看,随即低声说道:“我从日本人那里买来三百多支俄式‘摸心拿肝’(莫辛-纳干m1891/30步枪)您是知道的,可总共才有两千多发子弹,平均到每杆枪上不到六发,而且日本人手里是真没有。” 刘培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枪不错,徐州会战时才开始装备,数量不是很多,几乎都装备给了老蒋的嫡系,嗯……俄式7.62有底缘步枪弹的确很难搞。” “所以我想请教下刘将军您,我表姐夫将来还都南京后,咱能不能自己造一些‘摸心拿肝’子弹?” “那要看老蒋把金陵兵工厂搬成啥样了?另外人也是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军工方面的人才,就算有设备也是白扯。”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脸色一正,很是认真地说:“刘将军,咱们不妨把军工也纳入招募范围,毕竟新政府成立后,肯定会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需要肯定是需要的,事实上正筹建中的军事委员会就有成立兵工厂、被服厂、装具厂的计划,但也不能因为你陈大少爷那三百杆“摸心拿肝”没子弹就擅自招人吧? 刘培绪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说:“表少爷,汪先生就给了我五万元作活动经费,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陈大少爷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有本少爷在您怕什么?不就是钱嘛,您尽管招,有多招多少,都算在本少爷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治安良好” 经过枣庄时,陈大少爷着实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事实证明他白担心一场,印象中盘踞在微山岛上的铁道游击队,不仅没打这趟列车的主意,甚至远远不如后世那么出名。简直名不经正传,同行的旅客几乎闻所未闻。 有关于“新民会”的推测,则随着六个生面孔陆续登车,而一一得到了验证。他们旁敲侧击,故意攀谈,试图打听陈大少爷和刘培绪此行的目的。甚至找来酒菜,要跟二人把酒言欢。 正如刘培绪所说的那样,有他们寸步不离左右,这一路倒也清静不少。直至火车抵达济南站时,日本宪兵才再次出现。而从徐州、枣庄和济宁先后上车的那六个特务,则趁着日本宪兵查验身份的空当,悄无声息的溜下了车。 当火车缓缓驶出济南站时,身边又多出了几个新面孔。又是旁敲侧击,又是要把酒言欢,如此反复,一直到津浦路的终点——天津站。 到底是带兵打过仗的将军,刘培绪早把接下来的行程给安排好了。陈大少爷主仆四人刚跟着他走出站台,就见一辆黑色大轿车等在出口外,还没等一路同行的“尾巴”们反应过来,轿车已载着他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或许有陈大少爷主仆这几个外人在,司机话不多,但从寥寥无几的问候声里,完全可以听出他应该是刘培绪的旧部。 刘培绪显然没打算在天津过夜,对轿车离市区越来越远视而不见,直到驶出郊外,路上已见不着几个行人时,才冷不丁地问道:“汉成,住处都安排好了没有?” 司机回头看了陈大少爷一眼,见刘培绪无动于衷,便低声回道:“都安排好了,史家胡同里的花园饭店想必您不会陌生,至于日本人那边……胡先生正在努力,想必过两天就会有结果。” “消息放出去了?” “早放出去了,而且反响很好,依我看只要王克敏和齐燮元不捣乱,那这事肯定能成。” “都是些什么人?” “大都是走投无路的东北军和西北军散兵游勇,军官和流亡学生也有一些。总之,什么人都有,只要给他们口饭吃,定会一呼百应。” 刘培绪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呵呵笑道:“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汪公馆的表少爷,陈继祖陈先生。” 陈继祖这个名字没听说过,但汪精卫的内弟陈耀祖和陈昌祖李汉成却是如雷贯耳,连忙回头说道:“原来是表少爷,失敬,失敬!小弟李汉成,是刘将军的副官。” 陈大少爷笑了笑,一边示意他专心开车,一边敷衍道:“有劳李副官了,真是强将手无弱兵啊,果然精干。” 不得不承认,汪精卫找刘培绪负责军官训练团学员和学兵招募还真找对了人。光他这个副官就很不简单,从天津至北京的这一路上,竟大摇大摆的通过无数日军哨卡,而且只需出示通行证,连下车都不用。 刘培绪更是敬业的惊人! 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抵达胡同里的花园饭店,他却顾不上连日鞍马劳顿,匆匆忙忙扒下几口饭,便在大门外挂上“中国在乡军人协会”的招牌,正式开展起汪精卫交待给他的招募工作。 兵,“登部队”所属师团战俘营里有的是;军官,南洋的近百号兄弟不日将至;要不是小鬼子石川谨慎的有些过头,陈大少爷才不会受这份罪,自然也就别指望他像刘培绪一样敬业。 于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推开房门。 “不要挤,不要挤!” 院子里好不热闹,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李副官忙得不亦乐乎,站在椅子上大呼小叫着:“军官到这边,士兵到那边排队,学生朋友们请等一会儿,都不要急,见完这一拨就轮到你们了……” 华北真是“治安良好”啊,报名当汉奸都如此“踊跃”! 正准备去刘培绪那边看看,就见几个人有些迫不及待,一个劲地往自己面前钻,陈大少爷可不想被殃及池鱼,连忙“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继祖叔开门,没事了,我是长福啊。” 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出去,外面便传来陈长福那熟悉的声音。再次打开一看,阿东和张庆喜已守在门外,长福端着笼热腾腾的包子,把台阶下的那帮丘八馋得直流口水。 把长福拉进房间,陈大少爷再次关上房门,指着外面急切地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京的散兵游勇太多了,一听说刘将军招兵便蜂拥而至。军官50元至200元、士兵10元至50元的安家费,光昨天下午就发掉了一万多。有钱可领,他们还不趋之若鹜?”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失意军人问:“那我们有没有顺便招几个?” 长福点了点头,不无得意地说:“按照您之前的交代,当官的不要、学生不要、话多的不要、老弱病残不要……一番甄别下来共挑选出六个,都身强力壮,而且几乎都见过血,另外还托李副官在胡同外租了间院子,这会儿他们都在那休息呢。” 长福的眼光,陈大少爷还是信得过的,他说行肯定就行。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问道:“有没有给家里打电报?” “昨天一到就打了,今天一早就有了回音,长天、长地、长君和其他几个公司的兄弟都到了,考虑到家里实在住不下,老夫子便把他们安排去了江湾军营。据说山崎对他们非常满意,从前天下午就开始正式训练。” “这个弯子太大了,真怕他们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啊。” 陈大少爷忧心忡忡,毕竟五大公司子弟从小接受各种各样的熏陶,唯独没教过他们当汉奸。陈长福哪能不明白他的担忧,连忙劝慰道:“有长财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来前各堂宗主和主事们都有过交待。” “但愿如此吧,”陈大少爷接过包子,塞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对了,良叔和钱先生那边有没有消息?” “有,”陈长福一边给他打洗脸水,一边低声说:“他们那边进行的很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千三百号人月底前就能抵沪。也正因为如此,老夫子和三太太正忙着囤积粮食,甚至还从‘祥生’车行租了几辆大卡车。” 士兵和军官都有了,还有继续留在北京的必要吗?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长福,等外面忙完了,你去找下李副官,看他能不能帮我们订几张天津去上海的船票,多订几张,把你刚招募到的那些兵也带上,我可没时间跟他们一块儿胡闹。” “好的,我等会儿就去跟他说。” “等等,”见陈长福扭头就要出去,陈大少爷连忙叫住,“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干脆把条件放宽一下再招几个,最好是有特殊技能的,比如军医、炮兵、机枪手,总之,没本事的不要。” 不知道刘培绪经费不足,想刻意把陈大少爷这个钱包留下,还是神通广大的李副官确实在找不在门路,陈大少爷想乘船回上海的愿望彻底落空了,不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又受一次罪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招募有陈长福负责,无所事事的陈大少爷,干脆利用华北“良好”的治安环境,在阿东和几个刚招募到的士兵保护下,游览起这个时代的北京城来。 中午烤鸭,晚上涮羊肉,偶尔来点水爆肚,爬爬景山,逛逛颐和园,日子过得倒也怡然自得。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租的那所院子已人满为患,要不是长福提醒,陈大少爷真不敢相信自己在北京已有近三百号部下。 “表少爷,您还是别进去了。” 刚逛完琉璃厂,从旧书店里淘了几本看上去有点历史的医典,准备带回去送给老夫子作礼物,就被所有部下中唯一的军官张效国给拦住了,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似乎在暗示胡同里不安全。 陈大少爷环顾了下四周,也没见有什么可疑,便疑惑地问:“为什么?” “别到处看!”张效国把他拉到路边,装着挑选香烟的样子,不露声色地说:“胡同口那几个卖桃子的都是警察局便衣,还有那个修鞋摊,也是今天刚来的。” 半个月来的风平浪静,让阿东早已放松了警惕,不等陈大少爷开口,便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又没作奸犯科,怕什么警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人家地盘上招兵买马,真要是总这么顺利那才叫见鬼呢,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指着对面的茶馆说:“小心无大错,走……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阿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禁不住说道:“少爷,长福和庆喜还在里面呢,要不让我进去把他们也叫出来。” 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进什么进,不会打电话吗?” 果不其然,众人刚在茶馆二楼坐下,就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紧接着,载满警察的卡车,一辆接一辆,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聚众滋事!吴队长……封锁胡同口,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了。” 随着长官模样的人一声令下,一百多号荷枪实弹的警察纷纷跳下车,把史家胡同口堵得水泄不通。被张效国认出的那几个便衣也不卖水果了,和修鞋的一起拔出手枪,带着二十几个警察就往里面冲。 与此同时,两辆黑色轿车也跟了过来。车还没停稳,指挥行动的那个分局长便小跑着迎上去,一边示意部下警戒,一边大献殷勤的开车门。 见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被前呼后拥着走向胡同口,张效国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大惊失色地说:“连余晋和都亲自出马,刘将军这下麻烦大了!” “余晋和是谁?” 陈大少爷这近似白痴的问题,把张效国搞得啼笑皆非,一脸苦笑着解释道:“北京市长兼警察局长,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大阵仗?” 上海市长傅筱庵、警察局长卢英、沪西警察局长潘达,陈大少爷不但见过,而且还多多少少打过交道。所以在他看来余晋和这个北京市长兼警察局长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傀儡,事事都得瞧日本人脸色。 于是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说:“我就不相信他真敢对刘将军动粗,搞这么大阵仗,吓唬谁呀?” 说话间,又有十几个持长枪的警察冲了进去,里面随即传来一阵吵闹声。见有几个警察正朝自己这边指指点点,阿东急了,连忙催促道:“少爷,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陈大少爷给了他个白眼,指着街上密密麻麻的警察,没好气地说:我何尝不想走,可现在走得了吗?” 到处都是人,往哪儿走? 阿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不想让新招募的弟兄看不起,干脆咬了咬牙,拔出手枪说:“少爷,您放心,就算杀我也要为您杀出条血路。” 杀猪的靠不住,卖药的更靠不住,陈大少爷被搞的哭笑不得,回头命令道:“效国,给我把他的枪下了,省得在这儿犯糊涂。” 投靠了陈大少爷,领了安家费,也换上了新行头,可就是没枪,张效国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伸出右手,似笑非笑地说:“阿东兄弟,不好意思了。” “少爷……”大少爷无动于衷,阿东不得不很不情愿地交出那支勃朗宁手枪。 下面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吵闹声、叫骂声、摔打声和哀号声不绝于耳,唯独听不见枪声。军警双方显然交手了,随着一个个被揍得鼻青眼肿的警察跑出来,一队队守在外面的警察冲进去,可见手无寸铁的丘八们竟然占据上风。 余晋和在胡同口外气得暴跳如雷,冲那个点头哈腰的分局长不知道在咆哮着什么。不一会,几个警察在车顶上架起两挺机枪,似乎打算要动真格儿。 见陈大少爷皱起了眉头,张效国连忙劝慰道:“表少爷,他们是在虚张声势,没有日本人的命令,就算王克敏也不敢在城里随便开枪。更何况刚才跑出来的那几拨都两手空空,武器显然被里面的兄弟给抢了,地形对他们有利,就算来真的也吃不了亏。” 陈大少爷才不管刘培绪和那帮丘八的死活,他只关心长福和张庆喜能不能全身而退,张效国的这番话让他灵光一闪,想了想之后,突然问道:“效国,你确定他们不敢开枪?” “确定,”张效国重重的点了下头,异常严肃地确认道:“京城是华北日军司令部所在地,衫山元为营造和平气氛,对治安抓得非常紧。别说警察局了,就算日本驻军也不敢在城里乱放枪。” 局势很明朗,华北汉奸摆明了不让刘培绪在自己地盘上替汪精卫招兵买马,否则“聚众滋事”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余晋和亲自出马。而这么僵持下去,刘培绪肯定会吃亏,毕竟人家有的是援兵。 陈大少爷可不想陈长福和张庆喜被殃及池鱼,再三权衡了一番后,毅然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效国,把我们的人也拉出来练一练,来个前后夹击,给姓余的点颜色瞧瞧。” 公然袭警,开什么玩笑? 张效国彻底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问道:“表……表……表少爷,这……这……这么干不妥吧?一旦把宪兵队给惊动了,那弟兄们可就……” 养你们是为了将来对付日本人,可现在对付一帮汉奸警察却怕成这样,那本少爷的几万块联银卷岂不是白花了?想到这些,陈大少爷立马狠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说:“这是命令,要么无条件执行,要么给我卷铺盖走人。” “这里是北平,不是上海滩!表少爷,您确定真没问题?” 有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和“登部队”情报室的两张护身符在怀里,陈大少爷是有恃无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本少爷还坐在这儿呢,要死一起死,怕什么呀?” 尽管今年在南京成立了个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但华北日军和华中日军还是泾渭分明,谁也不买谁的账。连维新政府和临时政府两个傀儡政权,都是由天津的华北特务机关和上海特务机关分别扶持的。所以在张效国看来,眼前这位汪公馆的表少爷除了有钱之外,在北京城里的身份地位跟自己似乎没什么区别。 现在人家连“要死一起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是退无可退,除非真当孬种,放弃“大好前途”卷铺盖走人。 富贵险中求!张效国咬了咬牙,猛地起身说道:“表少爷都不怕,我们怕什么?阿东留下,其他人跟我走,叫上院儿里的兄弟跟他们拼了!”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下手肯定特别重。陈大少爷可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到头来反而不好收拾,于是提醒道:“点到为止,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行,别给我搞出人命。” “明白。”说完之后,张效国带着六个老兵,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不一会儿,胡同口外的局势发生了逆转。两百多号穿着各式旧军服的散兵游勇,从警察们的后面包抄过去。坛坛罐罐、桌椅板凳都是武器,不出意外地把警察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效国一马当先,连续撂倒三个警察,然后一个箭步冲上车顶,死死地抓住那两挺机枪不放手,并声色俱厉地咆哮道:“弟兄们,快把他们的枪给下了!” 那些只为混口饭吃的警察,哪是这帮丘八的对手,人数上又不占优势,霎时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有援兵至,胡同里的散兵游勇更是愈战愈勇,在十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下,一鼓作气地冲了出来。 双方都有枪,投鼠忌器,谁也不敢率先开火。几个老兵忙里偷闲的检查完缴获到的枪支,居然发现弹夹里空空如也,干脆把枪扔到一边,跟前面兄弟一道和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警察肉搏起来。 阿东看得瞪目结舌,忍不住地问道:“少爷,不会出事吧?” “法不责众,能出什么事?”陈大少爷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一脸坏笑着说:“这就叫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不给人活路,还挡人财路,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呢!” “都打成这样了,您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打不了多久,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用不着十分钟,日本宪兵保准会出现。” 阿东可不想少爷再被日本人用枪顶着脑袋,连忙说道:“下面这会正乱成一团,少爷,要不咱们先撤?” “撤……亏你说得出口,本少爷一言九鼎,岂能干那种出尔反尔的事?” 陈大少爷义正言辞,手却伸向怀里再次确认护身符在不在。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还没有等把证件掏出来,几辆插着太阳旗的三轮摩托,载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拉着刺耳的警笛,杀气腾腾地冲进了人群。 “哒哒哒……” 枪响了,还好是朝天上射的,警察和散兵游勇哪能不知道这是警告,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抱头蹲下,连墙角边的余大市长都吓得脸色铁青。 一个宪兵大尉跳下摩托,挥舞着武士刀,用生硬的中文咆哮道:“警察站到右边,其他人站到左边,武器放中间,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否则通通死啦死啦的!” 三辆满载日军的卡车紧随其后,呈弧形缓缓停在胡同口,车上日军在几个小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占据有利地形,把刚才还打得不亦乐乎的警察和散兵游勇围在中间。 皇军出马,局势立即得到控制,宪兵大尉似乎对此很满意,理都不理墙角边正给他打招呼的余大市长,便回头命令道:“除余市长外,其他人通通带走!松本君,你带人进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嗨!” 见张效国等人在日本宪兵的枪口下排着队,缓缓拐入金宝街,阿东心急如焚,“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呀,人一被押进宪兵队,那说什么可都晚了。” 陈大少爷像没事人似的端起茶杯,看着下面的胡同口说:“再等等。” “长福出来了,庆喜也出来了,还有刘将军!” “嚷嚷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宪兵队?”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陈大少爷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让张效国带人出手,那是怕长福和庆喜吃警察的亏。现在他们被日本宪兵押出来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怎么救他们,根本用不着咱们操心。因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刘将军在日本人才懒得理他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话糙理不糙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 刘培绪果然没让陈大少爷失望,不但毫发无损地走出日本宪兵队,而且还把那帮散兵游勇一个不少地保了出来。 整个事态的发展,尤其华北派遣军的态度,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明朗,不仅允许其在北平继续招募,甚至将位于南池子豆腐房五号的一所大房屋借给他作为办公场所,“中国在乡军人协会”也摇身一变为“吉树事务所”,可以半公开活动。 至于他走得谁的门路,或者谁在背后给他撑腰,陈大少爷不得而知,也懒得去问。对他来说赶快离开北京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趁搬家期间暂停招募之机,以压惊为名,把刘培绪和李副官请到胡同外的一个餐馆,打算跟他们摊牌。 “关键时刻见真章,表少爷非但没弃我等于不顾,还抱着同归于尽之决心解围,真是义薄云天啊!来……李某先干为敬。” 陈大少爷虽没像他们一样被抓进宪兵队,但命令部下抄警察后路的行为,同样冒着巨大风险。李副官是真打心眼儿里佩服,否则就算再多喝几杯,也不会当着老上司刘培绪的面这么说。 “李副官言重了。” 陈大少爷摇摇头,一边请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段时间来,承蒙刘将军和李副官多方照应,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更何况都是支持‘和运’的同志,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继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揣着两张护身符的陈大少爷是不是义薄云天,老奸巨猾的刘培绪是心知肚明,暗想日本宪兵就算把自己和那些散兵游勇全部突突了,也会看在汪精卫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况且相互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刘培绪自然不会说破,甚至还装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不无感慨地说:“什么叫肝胆相照?什么叫患难与共?表少爷的义举,把这两个词体现得淋漓尽致,刘某佩服。” “您就别寒碜我了,”陈大少爷连连摇头说道:“相比刘将军为‘和运’奔走呼号,不辞劳苦,事事殚心竭虑,继祖身为汪先生的内弟是惭愧不已。要不是上海那边催得急,继祖非得多留几日,好多听听将军的教诲。” 刘培绪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表少爷要回上海?” “是啊,”陈大少爷点点头,不无歉意地说:“在此之前,继祖从未来过北平,这一点刘将军您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对此行能否招募到足够人手尚有疑虑,所以来前做了最坏打算,让管家和柜上的钱先生前往武汉同时招募,没曾想北平形势如此之好,而管家和钱先生在武汉亦有收获……” “表少爷,您是说人已经招够了?” “够了,”陈大少爷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继祖有多大能耐,刘将军您心知肚明,当这个团长都有些勉为其难,怎敢招太多的兵?况且粮饷方面也不得不加以考虑,否则连叶将军都不会答应。” “可是……可是如此仓促,您那近三百号部下恐难成行啊!” 废话,要不是一下子买不着那么多张火车票,又订不到船票,本少爷还能低三下四的求你?陈大少爷轻叹了口气,倍感无奈地说:“是啊,所以继祖才把希望寄托在刘将军您身上,毕竟这里您比我熟。” 说得好好的来一起招募,现在你自己的人招够了就想开溜,汪精卫给的五万块活动经费早已见底,正等着他出血的刘培绪哪能答应?想都没想便摇头说道:“表少爷,票有多紧张您是知道的,不是刘某不帮忙,而是有心无力呀。” 见老上司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李副官立马反应过来,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是啊,那么多人,又都是拿上枪就能上战场的老兵,没有华北派遣军司令部的许可,想让他们上火车谈何容易?” 公然袭警,甚至还缴了警察的枪,这样都能从宪兵队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说跟日本人没点关系连鬼都不信! 不就是要钱嘛,陈大少爷正准备让他们开出条件,在饭店外警戒的陈长福突然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道:“继祖叔,桂先生来了,车正在胡同口等着您。” 陈大少爷糊涂了,一时半会间真想不出这个桂先生是谁?见他还在犹豫,长福干咳了两声,不无尴尬地说:“刘将军、李副官,真不好意思,我家少爷竟然忘了自己今天有约,车就在胡同口,要不二位一道去燕翠楼消遣消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了北平还是那副德行。 刚得罪了华北诸奸,刘培绪可不敢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顿时连连摇头道:“明天还有事,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表少爷,你也小心点,毕竟这里不是上海滩,至于车票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表少爷,既然有约,那您就先走。” 陈大少爷意识到肯定有什么急事,否则长福绝不会这么说,立马站起身来,一个劲地自责道:“瞧我这记性,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刘将军、李副官,这……” 刘培绪摆了摆手,一脸坏笑着说:“走吧,走吧,一刻值千金,我们你就别管了。” 陈大少爷做事还是很讲究的,自己虽先走一步,但却把阿东留下来会账。餐馆离胡同口几步之遥,不是说话的地方,直到钻进长福所说的那辆轿车,才发现来接自己的居然是汪精卫的贴身侍卫——桂联轩! “桂副官,你怎么来了?我表姐夫呢?” 坐在副驾驶上的桂联轩,一边示意司机开车,一边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揍警察、抢警枪、围攻余晋和,表少爷,别告诉这些事没你的份儿。” 陈大少爷乐了,禁不住地问道:“这事连你都知道了?” “闹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不成啊。” “我表姐夫呢,难道他也来了北平? “嗯,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更不会接你去见他了,”说到这里,桂联轩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提醒道:“汪先生的行程要绝对保密,表少爷,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蓬本来就不是汪精卫的旧部,只是不甘寂寞才投靠了他。刘培绪是叶蓬举荐的,关系又疏远了一层,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即保证道:“明白,连刘培绪都不能告诉。” 轿车七拐八拐,开进一栋赭红色高墙围着的古建筑里。抬眼一看,飞檐走角的琉璃瓦屋顶,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只有屋柱、板壁和门窗上的红漆,因时间久了已失去原有的光彩,但仍然给人种庄严感。 穿过玉栏珠楯的百米走廊,是一座精致的假山。假山过去是一口占地四亩多的池塘,一座雕栏白石小桥直通池心的凉亭,只见汪精卫和一个日本人坐在亭中的云石鼓凳上聊天。 “表少爷请稍等,我去给你通报。” 桂联轩的话音刚落,亭中便传来汪精卫那熟悉的广东国语,“继祖吗?让他直接过来好了。” 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边往凉亭跑去,一边大呼小叫着,“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去城外接你呀。” “咋咋呼呼的,没个少爷样,”汪精卫笑骂了一句,随即指着对面的日本人,“还不见过影佐将军。” 影佐祯昭,把老牌特务土肥原贤二赶回老家的后起之秀,陈大少爷不敢怠慢,连忙鞠躬行礼。 “这位就是让余市长下不了台的那个漏网之鱼?” 老鬼子的中文不错,一边上下打量着陈大少爷,一边还开起了玩笑。汪精卫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头叹道:“他娘去逝的早,父亲又忙于生意,打小就没人管,又生性顽逆,总惹是生非,要不怎能干出如此荒唐之事?” 作为“梅机关”机关长,影佐对陈大少爷的了解,甚至比汪精卫这个表姐夫还要多。只是不知道陈大少爷不但“亲日”,而且还是“登部队”专门用来拆他台的一颗棋子。 汪精卫如此评价陈大少爷,影佐居然一反常态地为其辩护道:“汪先生此言差矣,在我看来您这位内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 “影佐君如此谬赞,他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见陈大少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副拘束不安的样子,影佐祯昭立马岔开话题,似笑非笑地问道:“表少爷,你姐夫这么说你,难道你不想为下午的事辩解辩解?” 眼前这位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陈大少爷只能使出他的绝招——装傻充愣,装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打都打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谁要是胆敢阻碍表姐夫收拾时局,那继祖就替表姐夫收拾他!” “妙,这两个‘收拾’用得太妙了!”影佐祯昭顿时哈哈大笑道:“汪先生,谁说您这位内弟不识大体?话糙理不糙,要得就是这份豪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打道回府 或许深夜接见只是为了表示亲近,或许跟影佐祯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不着边际的一番勉励之后,桂联轩就在汪精卫的暗示下把陈大少爷请到内院,跟随行的“五四”干将梅思平同住一个房间。 真不愧为汪精卫投日的开路先锋,这么晚了他还在伏案疾书,足有一尺高的手稿堆满书桌,侍卫们送来的夜宵连动都没动,对陈大少爷的到来更是浑然未觉。 “梅先生,还没休息呢?” 桂联轩敲了敲半开着的房门,一边招呼陈大少爷进去,一边不无歉意地说:“表少爷来了,暂时又没空房间,能否跟您挤一下,等天明后再作安排。” “当然没问题,”梅思平放下纸笔,满面笑容的起身相迎,“坐……表少爷快请坐,看我这乱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眼前这位可汪精卫最信任的部下,陈大少爷可不敢在他面前摆谱,一面撩起袖子帮着收拾,一面呵呵笑道:“梅先生日理万机,操劳的又都是国家大事,您忙您的,别管我这个闲人。” “表少爷这是说哪里话?”梅思平把他拉坐到对面,和声细语地说:“这些活儿留给下人做,咱们坐下来聊聊,对了,有没有见过你表姐夫?” “见过了,他正同影佐将军在凉亭里说话。” “哦……”梅思平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问:“表少爷来北平有半个月了吧,兵招得怎么样?” “都快一个月了!兵招得还行,也算不辱使命,要不是买不着车票,您今天还真见不着我。” “刘将军那边呢?” 秀才管起军事,陈大少爷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据桂联轩透露,同去日本的周佛海、陶希圣和傅式说等人已先行返回上海,汪精卫身边就他一个亲信,自然要关心建军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陈大少爷据实相告,并把下午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来刘将军这个人是用对了。”梅思平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招呼陈大少爷用茶,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形势对我有利,那不妨多招募些人,除中央军官训练团的学员和学兵之外,再组建一个特务团,这么一来,加上张诚将军的警卫旅和表少爷您的直属团,那新政府军事方面的初步班底就有了。 陈大少爷似乎听出了些什么,禁不住地问道:“梅先生,这么说下午的事情,是刘将军自己解决的?” “是啊,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嘛,”梅思平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汪先生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在派他来北平之前,就知道他有个跟华北日军司令部关系不错的同乡。” 陈大少爷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胡先生?” “胡幼植,是个留日学生,看来表少爷是见过了。” “见倒没见过,只是听刘培绪的副官提过几次。” 害人之心不可用,放人之心不可无。 尽管刘培绪为建军立下汗马功劳,但他同日本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让汪精卫和梅思平很不放心。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连有且仅有的那点军事力量都被日本人控制,那这个正筹建中的新政府就真成傀儡了。相比之下,还是陈大少爷这个自己人可靠得多。 不过这些话梅思平只会放在心里,于是岔开话题,若无其事地说:“南洋子弟既然都已经到了,那表少爷自然不能在此久留,火车票的事你尽管放心,有汪先生和影佐将军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大少爷说风就是雨,立马起身说:“这样最好不过了,省得再低三下四的求人。梅先生,要不我先走一步,毕竟那么多人远行,吃得喝得不能没一点准备。” “表少爷稍安勿躁,”梅思平摆了摆手,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汪先生留你过夜,自然有留你过夜的用意。更何况这么晚了,就算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等到天明后再说。” 走是走不了了,陈大少爷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天一早,汪精卫果然把陈大少爷叫到客厅,让他换上一身崭新的军官制服,说等会跟桂联轩一道陪他去见客。 用完早餐,四辆插着膏药旗的轿车如约而至,在荷枪实弹的宪兵护卫下,接上汪精卫、影佐、犬养健、梅思平、桂联轩和陈大少爷等人,浩浩荡荡地驶出大院,前往汪精卫此行的目的地——北支派遣军司令部(华北派遣军司令部)。 59岁的日本驻华北派遣军司令官衫山元,脚穿黑色长筒皮靴,笔挺地站在草坪上等候。汪精卫刚从轿车里钻出来,就像迎接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地快步上前,紧握着他的手说:“欢迎欢迎,汪先生,你我虽第一次见面,但心交已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老朋友了。” “衷心感谢元帅阁下对我的真诚支持,”汪精卫微微鞠了一躬,满面笑容地说:“今天见到您,感到非常高兴和荣幸。” “诸君辛苦了,里面请。” 或许因为坐在客厅里感到闷热,喝完一杯茶之后,衫山元就陪同汪精卫一行在花园里闲庭信步。 这里曾是康熙皇帝第十九公主的住宅,北平沦陷后,她的后裔都逃到“满洲国”去了,也就成了衫山元理想的办公地。亭台楼阁,水塘假山,几十簇翠竹和苍柏相间着围成一圈,形成一道绿色的围墙,显得格外幽静。 出于对清皇朝固有的仇恨,望着这一切,汪精卫似乎想起29年前谋炸摄政王载沣,事泄被捕,被判终身监禁的情景,讲了几句清政府无能后,感慨地说:“清王朝的崩溃,是历史的必然!蒋j石政权崩溃,也将是历史的必然!” 衫山元反应很快,补上一句,“因为他要战争,不要和平。” 这句话显然中了汪精卫的下怀,不无愤慨地说:“好战者必败,这是真理。” “胜利终将属于坚持和谈停战的有识之士,”衫山元随即话锋一转,一边环视着梅思平和陈大少爷等人,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本月11日发生的事情,不知诸君知不知晓。河北张荫梧部袭击g党后方机关,枪杀官兵460余人;紧接着,驻湘鄂边区的第二十七集团军杨森部,又围攻新s军在平江嘉义镇的通讯处,这些消息都来自gcd的《新中华报》,一定真实可靠。” 来谈合作的,提这些干什么? 尽管如此,汪精卫还是抽丝剥茧地分析道:“蒋先生这样干的动机,无非是想在个别地方试探试探,如舆论压力大,暂时收场,再等待时机;如反映不那么强烈,很可能大反一下。因为日见强大的八l军和新s军对重庆是个威胁,反g只是迟和早的问题。” 衫山元点点头,突然眉毛一扬,意味深长地说:“依我看,蒋某人这么干还有另一种动机。因为眼看帝国政府已经十分明确地支持汪先生主政,他不甘心,想利用帝国反g的迫切要求,来争取帝国信任,妄图使帝国放弃对汪先生的支持。” 搞来搞去,还不是想给汪精卫来个下马威?陈大少爷真有些可伶走在前面的那位表姐夫,人家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令他不得不服气的是,汪精卫的脑子转得更快,居然煞有介事地说:“如蒋先生出于真心拥护贵国政府的第三次对华声明,我可以马上放弃主政计划,甘愿当个普通老百姓。” “帝国对蒋某人已经不信任了,早在去年一月发表第一次对华声明时就不信任了,”衫山元哪能听不出汪精卫话不由衷,以安慰的口吻说:“即使我刚才分析得对,蒋某人也无法获得帝国的信任。” “元帅阁下,蒋某人目前的反g行为,可能还有另一种动机,”梅思平不失时机地说:“就是为了讨好美国和英国,以求得他们的某种援助。” 正如陈大少爷所预料的那样,衫山元之所以提及近期的国g摩擦,只是为了给汪精卫个下马威,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所以理都没理梅思平,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我20日接到平沼首相的信,说汪先生愿意与吴先生合作,答应这次来北平主动登门拜访,是吗?” “是的。” 汪精卫的情绪有股不可名状的惆怅,衫山元见他的胸脯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已明白他并不情愿,于是说道:“前天上午,我在司令部会客厅接见了吴先生,转告了帝国政府的意见,答应从现在开始,每月从中国海关关税中扣出200万日元作为他的活动经费,持续支付5个月。关于同汪先生合作,他要求允许他认真考虑几天再作答复。” 他看了汪精卫一眼,又补充道:“见吴先生有些犹豫,我没有把让他担任的职务说出来。” “说实话,他不那么愿意,我们也同样不那么愿意呢,”梅思平隐约道出了汪精卫的苦衷,随即又为他脸上贴金,“当然,汪先生答应与他合作,是从尊重贵国政府的意愿着想,是从顾全中国大局着想。” 这趟东京汪精卫显然没白去,衫山元敲打归敲打,但在“原则性”问题上还是很维护他,突然脸上一正,果断地说:“既然如此,汪先生不必主动登门拜访他,就邀他来我这里见面好了。因为他还在犹豫,你越是主动拜访他,他越发高傲,何必呢?” “这不太合适吧?” “这没什么!如平沼首相问及此事,我负责解释。”说完之后,又转向影佐、犬养和矢野等人,“也请你们负责解释。” 吴佩孚是竞争对手华北特务机关长喜多诚一看重的人选,影佐祯昭当然不希望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汪精卫屈居其下,想都没想便答应道:“是,元帅阁下。” 汪精卫欣喜若狂,立马说道:“出于对元帅阁下的尊敬,我只好从命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衫山元又把话题转到撤消北平临时政府上面,说他已跟王克敏通过气,问汪精卫打算什么时候跟华北诸奸谈。 然而,还没等汪精卫确定时间,一份电报打乱了所有计划。周佛海来电说梁鸿志、温宗尧和陈群等维新政府大佬已抵达上海,正等着汪精卫回去商谈。 谢天谢地,终于不要再给眼前这位汉奸榜上的头号boss继续当亲随,更不用坐火车受那个罪了!陈大少爷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说:“表姐夫,要不我跟您一起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省得我表姐不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破釜沉舟 以汪公馆表少爷的身份,认识了陆军省、海军省、外务省及兴亚院的影佐祯昭、犬养健、清水董三、须贺彦次郎、西义显;作为汪精卫的亲随,又见过了华北派遣军司令官、陆军元帅衫山元,甚至还合了影。 这份天大的“殊荣”不是谁都有的,这么大世面也不是带他白见的。 同意陈大少爷跟自己一道返回上海后,汪精卫话锋一转,问起刘培绪的招募进展。得知其活动经费严重不足,招募工作即将难以为继时,自然而然地又打起他这个内弟的算盘。 未来的国民政府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开了口,陈大少爷不能不给面子,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能获得他的真正信任,现在花掉的迟早都能找回来。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剩下的三万多联银卷,代为转交给了刘培绪。 正如梅思平所言,有汪精卫和影佐祯昭在,给那近三百号部下买火车票根本算不上事。考虑到汪精卫一行下午就要走,陈大少爷干脆兵分两路,让陈长福、张庆喜和阿东带领刚招募到的部下坐明天上午的火车,自己则跟汪精卫一起去天津,乘“五星丸”号先回上海。 日本人提供的轮船,比走走停停的火车快得多。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五星丸”号便已抵达黄浦江。 先期从东京回上海的周佛海、陶希圣、林柏生、傅式说,从广东老家回来的陈璧君、陈昌祖,原本就留在上海的褚民谊、叶蓬、杨揆一,以及“梅机关”的及川、今井和晴气等三十余人,在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保护下,早已等候在码头上。 久别重逢,少不了一番寒暄,跟众人挨个打完招呼,汪精卫才在周佛海的提议下上车,准备回他在上海的新家——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这么多人中,陈大少爷最喜欢跟褚民谊打交道,还没等他开口,前面便传来陈璧君那熟悉的声音,“继祖,过来跟表姐坐一辆车。” “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褚民谊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使劲地把他推上前去。又要被说教了,陈大少爷暗叹了口气,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道:“来了!” 汪精卫和周佛海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他俩占了一辆车,要不母老虎车上也不会有他的座,见副驾驶上的陈昌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陈大少爷立即装出副委屈的样子,嘀咕道:“表姐、表哥,前段时间你们都去哪儿了?电话打不通,梅花堂又进不去,害得我整天为你俩担惊受怕。” “别假惺惺的了,”陈璧君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们去哪儿了等会再说,先告诉我烟戒了没有?” 俨然一副大姐的样子,搞不清楚的还真以她关心自己呢,陈大少爷很是不屑,但还是挺直腰杆说:“戒了。” “真戒了?” “真戒了!都一个月没碰了,表姐,骗你我是小狗。” 这句充满孩子气的话,引得陈璧君扑哧一笑,“还小狗呢,都二十好几当团长的人了,不能总这么没个正形。” “我看是真戒了,”陈昌祖指着他的脸说:“气色比上次去梅花堂时好很多,不容易,真不容易。” 两个多月不吸大烟、不近女色,陈大少爷的身体日渐康复,乍一看,真给人以脱胎换骨的感觉。陈璧君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表弟,戒烟靠得是毅力,不要嫌表姐啰嗦,现在正是能否彻底戒掉的关键时候,所以一定持之以恒,绝不能半途而废。” “知道了,我绝不会表姐失望的。” “能这么想表姐很欣慰,”陈璧君岔开话题,指着前面的陈昌祖说:“你不是问我和昌祖前段时间去哪儿了吗,我们回了趟新会老家,像你一样招了些靠得住的家乡子弟。” “这是好事啊!表姐夫为其难搞‘和运’遭人忌恨,安全事宜岂能假手于人,表姐做得对,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难得表弟如此识大体,比那些个只知道要官要钱的强多了。” 陈璧君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不过人虽然招到了,可没枪没炮,甚至连个操练的地方都没有。说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事,丁默村和李士群都愿意提供,但这么一来跟假手于人又有什么区别?表姐几经权衡,最后还是想到了你……” 意料之中的事,枪又不用自己花钱买,军营更不是自己的,陈大少爷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不就是几杆枪嘛,用不着求人!表姐,包在我身上了,要多少你吱个声,明天一早就让人给你送去。” 陈昌祖趁热打铁地问:“那军营呢?”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让他们去就是了,”陈大少爷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头我跟老夫子说一声,让他把被服和伙食一并解决了。” 陈璧君欣喜若狂,顿时像男人般地哈哈大笑道:“还是表弟爽快,你放心,表姐不会让你吃亏的,等周先生忙完眼前这阵,就让他帮你把粮饷什么的都补上。” 说话间,车队缓缓驶进愚园路一三六弄。 这是一条长长的里弄,只有一个面向愚园路的出口,很幽静,也很隐僻。弄内另有十几栋的小花园洋房。76号已把原有的居户全部迁走了,现在由周佛海、褚民谊、梅恩平、陈春圃、罗君强等人分别居住。 安全由76号警卫大队的一百多个特务负责,日夜严密地保护着,没有76号所发的临时证件,或预先通知的特定宾客,完全无法进入弄内。 参加新政府筹备工作的重要人物,只有极少数不住在里面。据陈昌祖介绍,除了岑德广、林柏生以外,就是陶希圣和高宗武还住在租界内。 陶希圣和高宗武这两个汉奸中的“叛徒”,陈大少爷是如雷贯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个月他们就会跟汪精卫分道扬镳。他们能善终,但怎么都无法洗刷甘当汪精卫马前卒的耻辱,毕竟没有他们的穿针引线,汪精卫出不出逃还两说呢。 也正因为如此,陈大少爷才打消了用他们那种方式倒戈的念头,而决定真刀真枪的干,让所有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见陈大少爷呆呆地望着远处正跟汪精卫、周佛海说话的陶希圣和高宗武,陈昌祖忍不住地问道:“继祖,看什么呢?” “没什么,”陈大少爷缓过神来,一边跟着他往里走去,一边敷衍道:“我在想是不是也去丁主任那边办个通行证,省得来来回回的打电话不方便。” “办什么办?” 陈璧君转过身来,指着里弄口的那栋洋房,“看见没有,叶蓬和杨揆一他们都搬过来了。继祖,听表姐一句劝,哥伦比亚路不太平,干脆也像他们一样搬过来,这样早晚也好有个照应。” “搬过来自然好,可我好歹也是个少校团长,将不知兵的,将来怎么为表姐夫效力?表姐,我还是住江湾军营算了。” “那三太太和四太太呢?你真放心把她们扔在哥伦比亚路。” “让她们都去军营,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总能派上点用场。” 陈璧君乐了,禁不住地问道:“那五洋杂货和药品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陈大少爷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表姐,我可是铁了心要跟表姐夫搞‘和运’的,军机大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和精力做什么生意呀?回头我就让他们歇业,顺便把那栋花园洋房也卖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 陈璧君彻底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陈昌祖更是提醒道:“表弟,姨夫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陈大少爷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表姐和表姐夫为了搞革命连命都不要,我那点家产又算得了什么呢?” 里弄里那么多人,个个都信誓旦旦地说对汪精卫忠心耿耿,可不是要钱就是要官,又有谁能像陈大少爷这般为“和平运动”破釜沉舟? 陈璧君感动不已,紧抓着他的胳膊哽咽道:“表弟,从今往后你就是姐的亲弟弟。这个少校也不要干了,干就干上校!他日还都南京,我一定让四哥授你个少将衔,看谁还敢像现在这般瞧不起你。” 陈大少爷乐了,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我得多招几个兵,不然当个少将团长一样会被人笑话。” 见过败家子,没见过如此没心没肺的败家子。陈昌祖大跌眼镜,愣了好一会儿才呵呵笑道:“还是表弟有志气,走……别在外面说了,我们进去好好给你庆祝一番,祝你荣升上校团长。” 邱、谢、杨、林、陈,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子弟都在江湾军营等等着呢,陈大少爷可没有时间进去庆祝自己的“荣升”,便一本正经地说道:“表姐,我还是不进去了吧。龙山堂、植德堂、石堂、九龙堂和颍川堂的近百号兄弟已训练了近十天,我再不露面实在说不过去。” 不遗余力地拉陈大少爷落水,还不是为了拉拢他身后的福建公司?孰轻孰重,陈璧君是清楚了,立马同意道:“继祖说得对,还是办正事要紧。昌祖,你去跟桂副官说一声,让他安排辆车,算了……还是用我的车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同气连枝 赶到江湾已是晚上九点,周围几处日本军营陆续吹响了歇灯号,除例行巡逻的宪兵外,马路上几乎看不着人影。 “口令……” 与往日的死气沉沉不同,“登部队”借给陈大少爷的十六号军营,今晚不但有人站岗,甚至还像模像样的问起口令。拉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真给人以戒备森严之感。 陈大少爷非常满意,又感觉有些好笑,示意司机关掉大灯,朝持枪的黑影喊道:“口令没有,命令倒有一个,本团长回来了,还不给我开门!” “团长?” 一个哨兵留在原地没动,另一个哨兵则端着枪走出阴影,他围着汽车转了两圈,确认没危险后才凑到窗边,用一口闽南味很重的国语将信将疑地问:“你是我们的团长?”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随即钻出轿车,微笑着问道:“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刚从槟榔屿来的兄弟,哪个堂的?什么字辈?” 那个哨兵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把枪往肩上一背,抱拳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龙山堂邱成松见过继祖叔。” 五大姓氏公司主事考虑得很周全,派来的几乎都是小字辈,以至于见到跟他们年龄相仿、甚至还没他们大的陈大少爷,都得以继祖叔相称。 福禄寿喜财来上海有一段日子了,陈大少爷早习以为常,倚“老”卖“老”的拍了拍他胳膊,“原来是龙山堂的兄弟,怎么样……军营的生活还习惯不?” “来前宗主有过交待,我等抵沪后全凭继祖叔差遣,无所谓习惯不习惯。” 不卑不亢,跟福禄寿喜财一个德行。陈大少爷早见怪不怪了,一边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成松兄弟,长财和老夫子在吗?” “都在队部,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他话音刚落,营门里就传来阿彪那熟悉的大嗓门,“少爷回来了,老夫子,少爷真回来了!” 刚才还静悄悄的军营,随着阿彪的大呼小叫,一下子沸腾起来。刚睡下的老夫子连忙披上衣服出来相迎,长财更是带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兴高采烈地接过行李。 “植德堂杨忠义见过继祖叔。” “九龙堂林山虎,率‘山’字辈兄弟听候继祖叔调遣。” “石堂谢秀兰见过陈世兄。” 到了,都到了,而且还有个女的!听口气跟自己居然同辈。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朝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兄弟姐妹辛苦了,承蒙各堂长辈抬爱,命诸位远渡重洋来上海听继祖调遣,这份深情厚谊,是我槟榔屿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宗亲同气连枝的真实体现!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继祖衷心希望我等南洋子弟,能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地方,像祖辈们一样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说得慷慨激昂,提及祖辈们时更是情真意切,他们中辈分最高的谢秀兰,立马抱拳说:“好一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陈世兄,我等既然愿意来,就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在这里我也表个态,石堂谢氏没一个孬种,誓与陈世兄共进退。” 那身军装显然修改过,穿起来是那么合体,说话铿锵有力,真有股巾帼英雄的豪气。尽管她面容姣好,稍加打扮下跟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并无二致,但陈大少爷却丝毫不敢小视。毕竟自己的处境摆在那里,石堂谢氏的长辈们再糊涂也不会派个花瓶来。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陈大少爷抱拳回礼,随即话锋一转,不无遗憾地说:“诸位远道而来,本应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却一直忙于琐事,直到此刻才相见,还请诸位兄弟姐妹见谅。” 风头都被石堂的母夜叉出了,龙山堂邱成松自然不会再落于人后,上前说道:“继祖叔言重了,我们是来效力而不是作客的,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况且这么多天来,王副团长和长财兄弟礼遇有加,更无需再多此一举。” 山崎等日本顾问的房间亮起灯,老夫子立马插了进来,指着不远处的队部说:“太晚了,站在外面说话也不方便,还是请各堂领头的兄弟跟团长一道去队部坐会儿,其余人早点回去休息。” 谢秀兰反应过来,立即朝身后的兄弟说:“王副团长所言极是,你们都回去吧。”口气是那么地不容置疑。 见陈大少爷看着众人散去的背影,老夫子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叶蓬和杨揆一他们走后,三太太和四太太又搬了回去,考虑到那边不能没人照应,我就让长天、长地和长君等后来的本家兄弟都去了公馆。” 我说怎么少了几个人呢,陈大少爷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又看着身后那俩帮自己提行李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那这两位是?” 不等老夫子介绍,个头高的那位便激动不已地说道:“少爷,我尚文啊!您不记得我了?” “你是尚文?”陈大少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个头矮的那个又问道:“你是尚武?” 尚武挠了挠脖子,不无尴尬地说:“爹把名字给取反了,谁都说我叫尚文更合适。” 陈尚文、陈尚武,管家陈良有且仅有的两个儿子!面对着儿时的玩伴,陈大少爷非但没表现出哪怕一点兴奋,反而气得咬牙切齿,禁不住地咆哮道:“谁让你们来的?良叔知道吗?不行……你们不能留在上海,老夫子,现在就给显贵打电话,立即买船票打发他们回去。” “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尚文急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愤愤不平地说:“虽说尊卑有别,但你我可是效仿刘关张结过义的兄弟,想赶我们走没那么容易。” 尚武也毫不示弱,点头说道:“是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更何况是我爹打电报叫我们来的,少爷,您就死了那份心吧。” “这个良叔,也太……” 老夫子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连忙劝说道:“人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邱、谢、杨、林的兄弟正等着你呢,还是办正事要紧。” “笑什么笑?”看着尚文尚武两兄弟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陈大少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立马扭头往队部走去,并气呼呼地说:“长本事了,还先斩后奏,回头再跟你们算账,还你们那个老糊涂的爹!” 跟陈氏颍川堂的福禄寿喜财和天地君亲师一样,邱、谢、杨、林四大公司派来的人中,也有一个像长福那样的头目。邱公司邱成松、杨公司杨忠义、林公司林山虎,谢公司自然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谢秀兰了。 “坐坐坐,又不是什么外人。” 前脚刚迈进队部,四人便不约而同地站身来,陈大少爷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凝重地说:“万里迢迢的来上海,一上岸就被送进军营,还受日本人训练,想必四位对继祖有许多这样或那样的疑问,但这些我都无法跟你们解释,事实上也解释不清楚。” 辈分不高,但年龄却最大的邱成松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长辈们派我们来,自然有派我们来的用意。少问多做是我们的本分,继祖叔,您多虑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直入正题。”陈大少爷从公文包里掏出份花名册往众人面前一推,“花名册上的这两百九十六人,是我和长福刚从北平招募到的老兵。最快后天上午就能抵达,所以请四位回去后立即准备,因为他们都是你们的兵。” “我们的兵?” 砍砍杀杀他们都是行家里手,带兵打仗却是个门外汉,更何况这么多天来,一直被日本人当成兵来训练。陈大少爷的这番话,让自视甚高的四人彻底懵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着他们那副面面相窥的样子,陈大少爷重重地点了下头,“他们是第一批,也是人数最少的一批。除此之外,还有一千三百多人将会在月底前陆续进营。” “他们也是我们的兵?”谢秀兰忍不住地问道。 “是的,”陈大少爷一边环视着四人,一边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四位对自己能否胜任营长职务没信心?” “这……这……这也太突然了,继祖叔,来前宗主可没说过这些。” “我知道这对四位而言是个挑战,事实上对我也是个挑战。” 陈大少爷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这跟四位在堂里的差使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人多了一些,环境复杂了一些,对手强大了一些。总之,只要我们能像祖辈那样齐心合力,那就没什么干不成的事。更何况又不是明天就要上战场,有得是时间给我们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收尸团” “我们不是不想齐心合力,更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对带兵打仗真一窍不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一口答应下来,反而会坏大事。继祖叔,依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再招些能征善战的老行伍。” 邱成松这番话,显然激起了他们的共鸣。 林山虎合上花名册,深以为然地同意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继祖叔,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当然,我们也不会闲着,既可以给您当侍卫,确保安全;也可以给那些个营长、连长打下手,确保他们绝无二心。” 让他们这些专业打手带兵,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陈大少爷暗叹了口气,朝唯一的“女中豪杰”问道:“谢世妹,你怎么看?” 谢秀兰摇头苦笑道:“穆桂英、花木兰那是戏里的人物,当不得真。我一个女流之辈,难不成还能像她们一样带兵打仗?就算我答应,您招的那些个兵也不会答应。” 不得不承认,她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家的话都有道理,也很符合逻辑,但按照这个逻辑,那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大少爷,也别当这个上校团长了。” “继祖叔,我们真不是那个意思。” “让我把话说完。” 陈大少爷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但这却是我们邱、谢、杨、林、陈,槟榔屿五大姓能否继续生存的唯一机会!四位肯定认为槟榔屿离上海远着呢,离中国远着呢,还是英国人控制下的殖民地,一百多年来风平浪静,从最初的堂口变成了现在的公司,也没见有什么危险。 现在我就明确地告诉各位,世事难料,安享了一百多年太平的槟榔屿,已经不那么太平了!想在这个烽火四起的年代生存,那就必须居安思危,拥有足以能够保护自己的实力。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槟榔屿福帮社会拥有属于自己军队的机会。” 原来下得是这么大一盘棋!四人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南洋的长辈们为何如此支持眼前这位,邱成松沉思了片刻,禁不住问道:“我们的人还没到,兵都已经开始招募,继祖叔,想必您对如何安排我们也已有了章程?”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呵呵笑道:“正如成松兄弟所言,我的确有了些初步打算。诸位没带过兵,更没打过仗,可能征善战的将军也不是天生的,不会我们可以学嘛。所以过些天,就会把你们送进中央军官训练团,好好学下怎么带兵打仗。” 林山虎脱口而出道:“送我们进中央军官训练团?” “是的,”陈大少爷确认道:“那是一所正组建中的军校,教材用黄埔的,也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分学科和术科两种,以战术学、地形学、测量学、射击、野外勤务、连排教练为主。当然,政治学习和日语肯定少不了,对那些愿听则听,不愿听则左耳进右耳出。” 南洋的条件比国内好很多,陈氏颍川堂、霞杨植德堂、邱氏龙山堂、石堂谢氏宗伺和林氏九龙堂都有自己的义学,连他们这些被刻意训练成拳头的寒门子弟,也都接受过高小甚至中学水平的教育。 个个断文识字,有些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是杜月笙手下那帮混混所无法比拟的,否则陈大少爷也不会作出这样的安排。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更何况他们本就以打打杀杀为生,邱成松心动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说:“可兵过两天就到,我们临时抱佛脚来得及吗?” “我刚才就说过,又不是要你们明天就带兵上战场。”陈大少爷接过老夫子递上的茶杯,胸有成竹地说:“那几个日本人能训练你们,也同样能训练他们,大不了我再请几个,这样既不会让日本人起疑心,又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而你们呢……主要是收买人心,至于怎么收买,我想你们谁都比我在行。” 杨忠义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哈哈大笑道:“别的不行,收买人心还是没问题的。大不了摆香堂、请神位,跟他们歃血为盟,一人结二十个异姓兄弟,何愁咱们这个团不铁板一块?” “这倒是个办法,”一直保持沉默的谢秀兰接过话茬,面无表情地说:“可我一介女流,无法像你们那般跟人称兄道弟,更别提什么义结金兰了,所以这个营长恐怕是干不成。但除我之,石堂谢氏还有十五个兄弟,陈世兄如不介意的话,我想把本堂的谢文滨叫来一起商议。” 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陈大少爷乐了,点头同意道:“没问题。” 不一会,谢公司第二个代表谢文滨坐到了她身边,把前面所说的简单介绍一番后,又回到了正题。 “不出意外的话,军官训练团会设在离咱们不远的另一个日本军营,这就意味着诸位可以早出晚归,对尽快熟悉和掌握部下有很大帮助。同时考虑到大环境太过复杂,包括在座的各位在内,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擅自出营。” 到哪儿就得守哪儿的规矩,这个完全可以理解,见他们没有异议,陈大少爷接着说道:“为表示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同气连枝,本团将打破常规设五个营。各营营长由四位和本堂的长禄兄弟分别担任,报请正筹备中的军事委员会授少校衔。但营以下只设三个连,连以下也只设三个排,所部军官由诸位商定后再由团部任命。” 一碗水端平,没厚此薄彼,已荣升为少校营长的四个男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反倒是唯一的“女中豪杰”不乐意了,冷不丁问道:“陈世兄,作为颍川堂的头房长子,公司的规矩想必您并不陌生,秀兰虽一介女流,但怎么说也跟您同辈,总不能让我见着小辈们都得举手敬礼吧?”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植德堂的杨忠义便连连摇头道:“姑奶奶,可不带这么连吃带拿的。在槟榔屿敬您三分,那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但这里不是槟榔屿,我看您还是别为难继祖叔了。” 邱成松似乎跟这位貌美如花的“女中豪杰”也不对眼,连连点头道:“是啊,凭什么好处都让你们石堂占?不行不行,文滨兄弟已替你当了营长,你就别再胡搅蛮缠了。” “胡搅蛮缠?” 谢秀兰火了,“嘭”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指着他鼻子咆哮道:“邱成松,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姑奶奶两年前出手相救,你小子这会儿还呆大牢里数耗子呢!还有你杨忠义,亏姑奶奶还替你挡了一刀,我看你干脆改名得了,就叫不忠不义。” “我承认你救过我一回,可我也没少替你们石堂消灾啊!做人要凭良心,真要是顶真起来一笔一笔的算,连你大伯都欠我邱成松一条命。” “是啊,我杨忠……” “没你事,先给我闭嘴,”谢秀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邱成松数落道:“长本事了,竟敢跟姑奶奶算旧账,好……那姑奶奶就跟你算个明白,我大伯是欠你一条命,可你们龙山堂的前任主事呢?他欠下的那条命,你说姑奶奶应该替本堂遇难的兄弟管谁要?” 五大姓氏公司同气连枝,一个多世纪来都是共进退,干得又都是些走私、贩毒、贩卖军火甚至贩卖人口的勾当,谁欠谁的,根本就说不清。 陈大少爷头都大了,立马干咳了两声,冷冷地说:“谢世妹、成松兄弟,进了军营就是军人,就该守军队的规矩。正好趁这个机会宣布一下,本堂的长福兄弟回来后,将会担任军法队长一职,所属队员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谢秀兰当然知道这是警告,但女人也有女人的优势,以柔克刚就是其中之一,于是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道:“别世妹世妹的了,听着别扭,叫我秀兰就行。不过说真的,你选长福当军法队长还真选对了人,我服他!”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陈大少爷不置褒贬,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接着说道:“鉴于秀……谢世妹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决定同样报请军事委员会授少校衔。至于职务嘛,暂定为团交际处处长,协助陈副团长和王副团长与军委会交涉军饷、装备等相应事宜。” “交际处?陈世兄,我可不是什么交际花,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着她那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陈大少爷差点爆笑出来,但为了给她个下马威,还是拉着脸说道:“另请高明我不会,但请人买票我还是能做到的。” 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赶回去多没面子!更何况来上海也是迫不得已,想到背着的案子还没了结,回去后很可能蹲英国人的大牢,谢秀兰不得不点头同意道:“交际处就交际处吧,不过话说在前面,你别指望我能交际出个什么名堂,我更不会去干那些下三滥的事。” 好好的一个会,老夫子可不想被她一人给搅和了,于是插了进来,“团长,既然五个营都确定了,那之前招募的人怎么安排?” 陈大少爷这才想起还有潘达送来的那几十个歪瓜裂枣,看着他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夫子又补充道:“你去北平后,我就做了一些安排,让阿彪带着他们大张旗鼓的进租界,打着宣传‘和运’的旗号替仁济善堂收尸。刚开始时阻力不小,还挨了几回冷枪,后来日本人和76号都介入了,不知道因为风险太大,还是因为刺杀他们这些小角色不值得,这十来天倒也相安无事。” 真是老奸巨猾呀,居然能想出如此阴毒的招,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该跑的都跑了?” “都跑了,就剩三十来个老实巴交的。不过这一闹,连咱们这个团都被送了个‘收尸团’的绰号。” 陈大少爷想了想,突然笑道:“收尸团就收尸团吧,总比被别人收尸好。还有,继续让他们去租界收尸,风雨无阻,千万别停下来。也只有让租界里的人习以为常了,我们才能在关键时刻利用这个晦气得不能再晦气的幌子,干点我们想干却不能干或不敢干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欺上瞒下 军营很大,占地四百多亩,被两道铁丝网沿蜿蜒曲折的沟渠围住。每隔百米建有岗楼,或许之前驻扎在此的步兵联队走得太仓促,连岗楼上的探照灯都没来得及拆卸。中间是个大操场,长满杂草,足以容纳两三千人训练。 操场左侧是十二排、共一百二十多间砖砌营房,沿马路边的铁丝网一字排开。紧靠大操场一侧的营房前,依然挂着中队部、大队部、经理部等日语标牌。“严禁烟火”几个石灰大字格外显眼的仓库、军火库则往内侧延伸,跟营房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并用铁丝网又围了一圈。 右侧是木板和铁皮搭建的马厩,多达六排,每排间也有几座砖砌营房和小仓库,靠铁丝网一侧留有空地,应该是用来堆放粪便和草料。 靶场在最里面,是一块人迹罕至的荒地,从大营门到此要步行十几分钟。荒地中央芦粟丛中有十几个隆起的坟堆,几口腐烂的棺木从松土中露出来,好像一只只五屉柜。 陈大少爷在老夫子、长财和尚文尚武兄弟的陪同下经过坟堆时,停下步张望了一下,只见棺盖早就没了,发黄的骷髅陷在被雨水冲洗过的泥土里,令人毛骨悚然。 “少东家,再往前走就没路了,”老夫子指着前面的荒野介绍道:“这一带本是大户人家的祭田,早先还有几户佃农在此耕种,八一三时这里成了战场,于是便纷纷逃命去了。” 转了一大圈,鞋早已被露水湿透,肚子里更是空空如也,陈大少爷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遥指着操场西北角那几排孤零零的房子,“那里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新砌了道围墙。” “那就是祠堂,说来日本人也不忌讳,竟把祠堂作为联队部,不但加砌一道围墙,还专门修了条直通大营门的路。对了,树林那边还有个小营门,专供联队军官出入之用,隐蔽得很,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每次来都住在紧靠大营门的大队部,考虑到那里有三个日本顾问盯着,说什么干什么都不方便,陈大少爷毅然说道:“咱不是收尸团嘛,也用不着忌讳那些,回头找几个人收拾一下,把那里作为团部。” 老夫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头苦笑道:“其实团部放哪儿都一个样,咱们前脚挂牌,山崎保准后脚就会跟来。与其犯那个忌讳,还不如一切照旧。” 陈大少爷把烟头朝远处使劲一扔,面无表情地说:“凡事都得变通,本团长在哪里哪里就是团部,跟挂不挂牌何干?不让他们来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那里将要住女眷,别说他个小小的预备役大尉,就算原田亲自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呆在外面。” “少东家,您是说把三太太和四太太都接来?” “嗯,”陈大少爷确认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哪能把天地君亲师留在公馆里伺候她们?电话我昨天就打过了,想必她们等会儿就能到。” 老夫子还是有些犹豫,再次确认道:“少东家,您真让她们住祠堂?” 陈大少爷狡黠地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她们不就不知道了嘛!更何况又不是光让她们住,除我之外,让那个刚来的母老虎也搬来,省得她再给我惹事。” 毫无疑问,他是指石堂谢氏的谢秀兰。 一直保持沉默的尚文反应过来,禁不住提醒道:“少爷,谢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别看她一介女流,可心狠手辣着呢!依我看您还是离她远点。” 再厉害还不是个女人!陈大少爷很不服气,“怎么心狠手辣了?” “她干得那些事我不太清楚,都是些道听途说。不过通缉令上却说得明明白白,她不但跟十几起命案脱不了干系,甚至还被指控枪杀了一个英国大官。” 难怪她不愿意回去呢,感情是个通缉犯啊! 陈大少爷乐了,顿时哈哈大笑道:“堂里的规矩她不是不懂,除非她真不想活了,否则决不敢动本少爷分毫。况且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为什么要离她远点?” 想到同来的近百个南洋老乡,似乎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尚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虑了,不无尴尬地说:“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心里有数就行。” “我心里有没有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心里有没有数!” 陈大少爷翻脸比翻书还快,指着他们的鼻子声色俱厉,“上海是什么地方,我现在是什么处境,难道你俩真不清楚?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往里跳,我看你们的书真白念了。听我的,别再犯糊涂,早早收拾行李走人,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陈茗轩生前对他们一家是有恩的,要不是他慷慨解囊,陈良根本供不起他俩去英国留学,如今学成归来,自然要知恩图报。 正如老夫子所预料的那样,尚文摇了摇头,“少爷,如果不是您的处境太过凶险,我们两兄弟还真不会来。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您心里非常清楚,所以还请您看在老爷的份上给我们一个机会,别再赶我们走。” “是啊,我是学医的,肯定能帮得上忙。” 他们的话真诚肃穆,感激、感动、 感恩之情溢于言表,更何况又都是陈良要求他们来的,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点头同意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留下吧。尚武,等钱先生回来后你就给他打下手,都是学医的,又都留过洋,应该很容易相处。如果没记错的话,尚文应该学得是经济,那就帮帮你爹,替我把后勤这一摊管好。” “都说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嘛!”尚文得意的窃笑道:“少爷,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大小也给我们封个官儿。” 回到队部已八点多,南洋子弟们早吃完早饭,在山崎和長谷川的呵斥下开始训练。阿彪手下那三十来号人正忙着淘米洗菜,好给训练场上的人做完饭后乘卡车去租界收尸。坂本曹长还像平时一样守在军火库,生怕那几千发“摸心拿肝”子弹被人偷了。 见陈大少爷一行往食堂走去,山崎连忙扔下正训练的南洋子弟,小跑着赶来立正敬礼,“团长阁下,石川君刚打来电话,请您上午务必不要出门,他等会儿就到,可能有要事相商。” 态度比之前好上不止一百倍,陈大少爷有些诧异,举手还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山崎君辛苦了,今后人只会越来越多,还望山崎君能一如既往地倾囊相授。” “这是我的任务,团长阁下无需担心。” 鬼子是畜生,但同时也是人,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养家糊口,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山崎君担任顾问快两个月了吧,前段时间一直忙于招募,竟忘了给山崎君发饷。午饭后去趟队部,把这两个月的饷领了,省得人一多又顾不上。” 来当顾问是受“登部队”的指派,工资待遇跟现役军官相同。 山崎的大尉工资每月一百七十日元,只是没有战地奖金。除去扣掉的每月公债和寄回国内的部分,也能领到一百二十多元。相比担任中队长时那动辄四五百元的工资、补贴和战地奖金,一百二十多元的确有些不够看。但比起那些去满洲或直接回国的退役军官,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陈大少爷发饷,山崎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问道:“团长阁下,您要给我发饷?” “是的,每月八百日元,少是少了些,还望山崎君莫要见怪。” “真是太慷慨了,团长阁下,山崎一定不负所望,会像训练自己的部下一样训练他们。”说完之后,立即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也有,只是没那么多,请山崎君代为解释一下。” 日军等级分明,像長谷川和坂本那样的下士官,在现役部队中每月也只能领到几十块。山崎早习以为常,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像他们那样的一等退役军曹,能找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团长阁下放心,有我在他们绝不敢有什么意见。” 那些即将抵达的老兵能从战场上活下来,肯定有过人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打仗。陈大少爷的钱是不会白花的,突然岔开话题,“山崎君,本部番号已确定为军事委员会直属团,换作贵国就是天皇陛下的‘近卫师团’,可见汪先生和贵国大本营对你我如何信任!正因为如此,本团长认为有必要再增加一些顾问,并组建一个顾问组,由山崎君担任组长,全权指导本团的训练和装备事宜。” 尽管山崎只是个退役的下级军官,但对汪精卫组建新政府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对陈大少爷的态度之所以发生巨大转变,也正因为老鬼子原田考虑到陈大少爷越来越受汪精卫信任,生怕他跟山崎无法相处而撂挑子,于是特意把山崎叫去敲打了一番。 中央军事委员会直属团,汪精卫的“近卫师团”,陈大少爷这番话让山崎大吃一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团……团……团长阁下,组建顾问组,是……是……是中佐阁下的意思吗?” 毫无疑问,他对自己能否当上这个顾问组长表示怀疑。陈大少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坦率地讲,原田学长尚不知情。不过我已自作主张向汪先生和影佐将军推荐了山崎君,并获得了他们的首肯,我想应该不会有多大变数。” “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祯昭同意了,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山崎欣喜若狂,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承蒙团长阁下器重,山崎感激不尽。” 推荐肯定没有,提倒是在船上跟影佐提过。总之对日理万机的影佐而言,只要顾问是日本人就行,管他现役还是退役军人。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是他陈继祖所无法左右的。与其等人家派顾问来,还不如自己招募些相对听话点的退役日军。 陈大少爷这手欺上瞒下玩得炉火纯青,见山崎不出意外地流露出感恩涕零的表情,便接着说道:“考虑到顾问组是否称职,直接关系着本团战斗力。我想委托山崎君代为聘请十至十五名顾问,所需经费从团部直接支取,相应待遇也由山崎君酌情拟定。” 吃空饷、喝兵血,并不是的专利,要不他们这些下级军官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抵制前陆军大臣宇垣成一“以质量换数量”、“以战马换坦克”的裁军了。 因为坦克对他们而言无利可图,造坦克是工厂的事,定购坦克是参谋本部的事,坦克的燃料也是统一供应——没有任何猫腻!马就不一样了,饲料可是一笔大买卖,在哪儿买,买多少,猫腻大了去了。以至于当上战车联队联队长、大队长、中队长会被认为是倒霉蛋,绝大部分下级军官对坦克几乎都敬而远之。 陈大少爷的好意,山崎当然不会拒绝,想都没想便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团长阁下,山崎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下午就着手招募,争取在合格兵员全部抵达前完成任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奇特编制 直到午饭前,小鬼子石川依然没出现。 也幸好他没来,不然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让谁代自己去安顿先后抵达的三太太、四太太,以及陈璧君那一百多个“丰沛子弟”。 “表弟,人都交给你了,对外就称直属团警卫连,至于如何训练……等桂副官来后再决定。愚园路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一步,电话号码你知道的,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陈耀祖看上去比汪精卫还要忙,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嚷嚷着要走。陈大少爷同样有事要做,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走吧,人在我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替我给表姐和表姐夫带个好。” 刚把便宜表哥送出营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五月红突然跑了过来,一边用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一边掐着小蛮腰笑道:“小祖宗,没想到你换上军服还挺精神,来……转一圈,让姨娘好好看看。” 说完之后掩嘴轻笑,那张妩媚的面孔上,刹那间风情万种。陈大少爷尴尬不已,连忙干咳两声,“四姨娘,这里是军营,别嘻嘻哈哈的,影响不好。” “我知道,不然怎会来找你。” 知道还来找我,这不是明知故犯嘛,陈大少爷被搞得啼笑皆非,把她拉到一边,“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嫌这里条件不好?四姨娘,不是我危言耸听,哥伦比亚路是真不能再呆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还没等他说完,五月红便嫣然一笑道:“想哪儿去了,我五月红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找你有正经事。” “正经事?” “是的,”五月红点点头,指着队部隔壁刚挂牌的交接处,煞有介事地说:“三姐念过书,断文识字,比我有能耐,自然应该委以重任。我呢,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只会花钱,不会管钱,要不你给我换个差使,像刚来的那个狐狸精一样,封个交际处的官儿当当。” 这才来了多大会儿,居然莫名其妙地吃起醋了,陈大少爷懒得跟她解释,干脆一口答应道:“好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交际处上尉副处长。” “怎么还是个副的?” 五月红不乐意了,双拳轻轻挥出,在陈大少爷胸前捶了几下,撅着小嘴嘀咕道:“跟你爹一个德行,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不行,要当就当正的,不然我跟你没完。”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陈大少爷可不想因此而惹毛那个心狠手辣的母老虎,立马脸色一正,“四姨娘,你就别在这添乱了,更别再提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佘爱珍听说过没有?人家可是比佘爱珍还要厉害的角色,别自讨苦吃。” 青帮“通”字大佬季云卿的干女儿、76号警卫大队大队长吴四宝的老婆、上海滩有名的女流氓佘爱珍,五月红这个曾经的烟花女子是如雷贯耳,得知那个刚从南洋来的“狐狸精”比佘爱珍还厉害,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想到自己“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凌的青楼头牌,五月红鼓起勇气,愤愤不平地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厉害又怎么样,还能把我给吃了?不行,我不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怎么着也得平起平坐。” 见一辆插着膏药旗的轿车远远驶来,陈大少爷意识到小鬼子石川到了,干脆点了点头,“既然四姨娘不甘屈居人下,那我就再设一个交际处,由四姨娘你来担任交际二处少校处长。” 二处处长跟一处副处长又有什么区别,真是命苦啊,到哪儿都得给人做小! 五月红很是沮丧,但想到这是她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不得不点头同意道:“二处就二处吧,我这就去找阿珠做军服。” 轿车转眼间就驶到营门口。 或许考虑到陈大少爷的感受,小鬼子石川很给面子,不仅没横冲直撞地驶入军营,还下车出示证件,经哨兵允许后才步行进入。 跟他无需客套,陈大少爷一边带着他往队部走去,一边大大咧咧地问:“老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跟你一样,也是昨晚才下火车。” 小鬼子环顾了下四周,随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三大本厚厚的花名册,不无感慨地叹道:“来回奔波几千公里,虽辛苦了一些,但却得到‘登部队’所属师团和11军诸多将领的支持,想来真是莫大的光荣啊!” 真是个少见多怪的官迷,陈大少爷感觉有些好些,忍不住刺激道:“石川君收获不菲,我也没有空手而归,不但招募到两百多个拥护和平的老兵,甚至还有幸得到北支派遣军司令官、陆军元帅衫山元阁下的接见。” 尽管衫山元因面容憨厚,被戏称为“傻瓜元”。但其先后担任过陆军省军务局航空课长、军事课长、军务局长、陆军次官、参谋本部次长兼陆军大学校长、直至陆军大臣的资历摆在那里,由不得石川这个名不经正传的小角色不吃惊。 “继祖君,你没开玩笑吧,元帅阁下真接见了你?” 看着他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合影照就挂在会议室,不信你自己去看。”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继祖君,能否告诉我元帅阁下是怎么接见你的?” 小鬼子来就是想打听汪精卫的一举一动,陈大少爷干脆把华北的经历一一道来。在有关于衫山元、影佐祯昭等日本高级将领和官员跟他的关系上,自然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总而言之,那些日本高级将领和官员对他很信任,对直属团的期望非常高,就算没有“登部队”的支持,我陈大少爷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出人头地的捷径摆在面前,石川这个“登部队”情报室的临时工,再也顾不上原田的嘱托了,非但没质疑陈大少爷擅自招募顾问的行为,反而信誓旦旦地表示会给山崎提供帮助。 当然,份内的事还是要做的。 记录下三十多页“情报”,石川的手腕有些发酸,一边揉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从元帅阁下对汪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撤消华北临时政府完全是在敷衍,最终结果很可能只是换汤不换药,说不定连旗帜都会依然保留。” 陈大少爷可没兴趣跟他分析这些,想到该说得都说了,便打起自己的小九九,“石川君,你那些国家大事我也不懂,咱们还是说说眼前的问题吧。” “兵招到了,军官也有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多着呢!” 陈大少爷紧盯着他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编制我已经根据实际情况确定下来了,如果得不到‘登部队’的确认,那跟黑户几乎没什么区别,一出营门必然会引起种种误会,所以你必须帮我把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给解决掉。” 日占区到处都是陆军宪兵和海军军警,正如陈大少爷所担心的那样,一支不明身份的武装,很容易会被当成反日分子给突突了。 石川点了点头,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就说说是怎么编的。” “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就不用说了,下辖q营、x营、y营、l营和c营,为统一番号,各营所属连队也按英文字母编成,而不是按常规数字作为序列。此外,团部还直辖一个警卫连、一个野战医院、一个军法队、一个辎重队和一个搜索队……” q营、x营、y营——什么乱七八糟的? 石川被搞的哭笑不得,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摇头道:“老同学,这是组建部队,不是过家家!就算你想学跟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的美军,那也得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来,不然根本无迹可寻。更何况哪有辖五个营的团?太臃肿了,说出去会成为笑柄的。” “你以为我不想一二三四的编,”陈大少爷指着训练场苦笑道:“之所以这么干,那是因为情况太过特殊,如果一碗水端不平,他们才不会像我一样给汪先生效力呢。” “什么意思?” “邱、谢、杨、林、陈,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平起平坐,这是一个多世纪来约定成俗的规矩,你不给他们一家一个营,那就别指望得到整个福帮社会的支持。而汪先生对海外华人又那么看重,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石川恍然大悟,禁不住笑道:“q营就是邱氏龙山堂的营,x营就是谢氏石堂的营,继祖君,看来你是按照姓氏的头一个英文字母来编的。” “英文字母不分先后,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说不出什么来。” “那警卫连呢,都已经有五个营了,有再设一个直属连的必要吗?” “非常有必要,因为这个连的官兵,都是汪夫人从新会老家亲自招募的‘丰沛子弟’,将来都是汪先生的亲卫。”说到这里,陈大少爷又大言不惭地补充道:“除我陈继祖之外,任何人都别想指挥得动,包括皇军在内。” 理由很充分,对汪精卫、对槟榔屿福建公司都能有个交待,由不得他石川反对,看重陈大少爷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石川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老同学,你真给我出了道难题呀!事实上不止是我,还有原田学长,我想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宪兵队和海军方面解释。” “我是不想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影佐将军,如原田学长和石川君实在感觉为难……” “别别别,还是由我们想办法解决吧。” ………………………………………………… ps:收藏惨淡,急需书友们的鼓励。表少爷成长需要动力,拜托诸位大大了。另求几张三江票,还是那句丧气话:不求名次,但求不垫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军法无情 ps:衷心感谢sen_tiger老书友的打赏支持,加更一章,以示感谢!今夜换榜,同时泪求点击、收藏和宝贵的推荐票! ……………………………(以下正文)…………………………… 小鬼子石川回去了,还带走了“对汪谋略”的重大成果——陈大少爷在北平同衫山元、汪精卫、影佐祯昭、梅思平、犬养健、清水董三、须贺彦次郎和西义显等人的合影照。 这个重大成果,以及从陈大少爷描述中所分析出的华北日军对汪态度,让原田等少壮派军官非常振奋。一致同意加大“对汪谋略”力度,全力扶持陈大少爷和他的直属团,试图以此为突破口,全面渗透汪精卫正筹建中的中央军事委员会。 对“表现优异”的陈大少爷而言,好处是立竿见影的。 他那不伦不类的q、x、y、l、c五营编制,不但获得“登部队”同意,还在原田等联队级军官努力下,在宪兵队和海军方面勉强备上了案。至于山崎大尉的招募活动,“登部队”上下更是大开绿灯。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来一份“登部队”所属各师团即将退役军官名单,由山崎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顾问组长从中挑选。 鉴于火车站距江湾军营较远,原田甚至还主动抽调一个运输小队,帮陈大少爷把从北平招募到的散兵游勇,用卡车直接送往军营。 “排好队,别东张西望,更不许交头接耳!” “脱,说你呢,一件不剩的全脱掉……衣服扔这边,鞋扔那边,别拖拖拉拉的,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陈长福一跳下卡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近百号南洋兄弟的配合下,凶神恶煞般训斥起朝夕相处近二十天的散兵游勇来。当中唯一的军官张效国也没受到优待,在他们威逼下,不得不脱掉最后一条内裤。 要给这么多人体检,任务不是一般重,但这却是陈尚武上任野战医院上尉副院长后的头一个任务。好在他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面对着蔚为壮观的近三百号赤条条的男人,倒也没手忙脚乱。 见他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走来,李二娃有些紧张,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下体。陈尚武紧了紧口罩,冷冷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把手拿开。” “长官,俺从没过碰过女人,俺没病。” 不等陈尚武开口,站在一边的杨忠义立马走上前去,声色俱厉地咆哮道:“让你拿开就拿开,少他妈废话。”说完之后,就是狠狠的一脚。 “你打人!” “打人怎么了?老子还会杀人!” 陈尚武接受过高等教育,自认为是个文明人,当然不希望因体检而搞出什么事端,立马说道:“杨营长,你忙去吧,这里交给我。” 生怕这帮丘八不老实,杨忠义还是扯着嗓子告诫道:“都给我听好了,陈副院长的话就是命令,谁不服从军法伺候。” “是……”人群中传来稀稀落落的回应声。 “大声点,我没听见!” “是!” 恶人还得恶人磨,在杨忠义等南洋流氓的淫威下,这帮懒散惯了的散兵游勇,终于有像样的回应声。 “这个枪伤什么时候留下的?” 陈尚武检查得很仔细,让正被检查的和等待检查的有些不耐烦,好在陈家济世堂大药房的十几个伙计全加入了野战医院,可以分十几排同时进行,否则照这速度半天也检查不完。 吃一堑长一智,李二娃可不想再挨揍,低头朝大腿看了一眼,大声回道:“报告长官,这伤是民国二十二年留下的,中枪后躺了半年,差点没挺过来。” “走两步给我看看。” “是,长官。” 似乎想给陈尚文留下个好印象,李二娃居然甩开膀子,像接受检阅似的迈出队列。命根子在裆下晃来晃去,众人不禁爆笑起来。 “笑什么笑,给我老实点!” 陈长福的话音刚落,负责第二排体检的伙计突然叫道:“陈副院长,这个人可能有问题。”陈尚武连忙扔下李二娃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染有性病。 见他微微的点了下头,陈长福毫不迟疑地回头喊道:“吴队长!” “到!”阿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跑步上前。 陈长福一边示意阿东从花名册上勾掉染有性病者的名字,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吴队长,这个人交给你了。” “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身染性病的王铁柱瑟瑟发抖,连连哀求道:“陈长官,我没事,我真没事!留下我吧,求求您了,我枪打得很准,他们都可以给我证明……” “是挺准的,不然能染上这病?”长福冷哼了一声,随即命令道:“把他架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检查,四个身染性病和三个伤口未愈的散兵游勇被一一剔除,阿彪的“收尸队”也随之而多出七个队员。 紧接着,发放陈家五洋杂货铺库存的肥皂和牙膏等日用品,众目睽睽之下洗完澡后才能领取军服和鞋袜。准备充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等所有人洗完澡、理完发、刮完胡子,焕然一新的走进饭堂时已是傍晚。 规矩很多,但伙食却没让他们失望。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能吃顿饱饭、没见过荤腥的散兵游勇们,被眼前那一桶桶大米饭和一盆盆红烧肉给惊呆了。 “不要抢,米饭管够,而且今后都是一天三顿!但绝不许浪费,否则军法伺候!好了,现在开始吃饭。”随着陈长福一声令下,近三百号散兵游勇不约而同地抓起碗筷,拼命的夹肉往嘴里塞。 站在窗外看热闹的五月红,忍不住笑道:“真是饿死鬼投胎,瞧这吃相。”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陈大少爷在老夫子、谢秀兰、陈长天、陈长地等人的拥簇下走了过来,不无感慨地叹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他们却依然要上战场,能活下来是运气,死了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见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朝她看来,五月红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些不合时宜,突然扔下句“你们忙,我去看看四姐吃完了没有”,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队部跑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谢秀兰冷哼了一声,随即回头问道:“陈世兄,咱们现在进去?” 陈大少爷掏出香烟,凑到长天跟前给自己点上,若无其事地说:“等会吧,等他们吃完再进去。” 到底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吃饭速度比普通人要快很多。一根烟的功夫,饭菜便已见底,连大木桶里勾兑的酱油汤都被喝得一干二净。 “团座驾到,全体起立!” 随着陈大少爷的到来,饭堂里顿时响起一阵桌椅板凳的磕碰声。看着那一张张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的面孔,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一边用双手示意他们坐下,一边大声说:“一路鞍马劳顿,弟兄们辛苦了。” 在北平时,丁有来曾给陈大少爷当过几天亲随,胆子要比其他人大一些,由于个头不高,又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很难被注意到。丁有来可不想就这么被陈大少爷遗忘,鼓起勇气喊道:“报告团座,有饭有肉,不辛苦!” 众人顿时爆笑起来,几个嘴里饭还没咽下的丘八,居然把前面的人喷了一头,喷饭的那尴尬样和被喷的那狼狈相,又引来一阵阵哄笑。 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调侃道:“军法队陈队长刚说过饭管够,但绝不许浪费,否则军法伺候。丁有来,给我滚出来,你说说这笔账应该记在谁头上?” 真记得自己,而且还一字不差的叫出了名字,丁有来欣喜若狂,连忙起身回道:“报告团座,这笔账应记在卑职头上,军法无情,卑职甘愿受罚。” 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连陈大少爷都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兵油子。现在不是立威的时候,事实上也用不着他陈大少爷刻意立威,于是笑了笑,大度地说:“算你小子识相,这顿军棍暂且先记下,但丑话说在前面,今后千万别落到军法队手里,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是,团座。” “好了,言归正传。”陈大少爷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继续说道:“诸位都是我在北平亲自招募的部下,也是头一批入营的部下,所以在训练和生活上的要求我会更加严格。总之,军法无情,希望诸位不要以身试法!别的什么大道理我也不讲了,张效国……” “到!” “你跟我去团部,其他人接受各营整编。”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武器装备 陈大少爷用人,可靠永远放在第一位。 什么德才兼备,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纯属扯淡!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素不相识的,鬼才知道你有才还是有德。更何况打得又是汪精卫旗号,真要是德才兼备的人,也不会自甘堕落,吃这碗遗臭万年的饭。 除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南洋兄弟外,他几乎谁都不相信,也不敢轻易相信。所以在招募部下时,才设置当官的不要、学生不要、话多的不要……等诸多门槛。由此可见,杨效国这个前东北军少校军官能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奇迹。 之所以那么多失意军官一个不要,唯独选他这个名不经正传的小角色,一是因为他话不多,看上去没那么滑头,不像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二来头一次跟散兵游勇打交道,事关身家性命,又不放心把招募大权交给刘培绪,陈大少爷这才破格招募他这个对东北军、西北军和晋绥军都有些了解的落魄军官。 同时他的出身和履历也“可圈可点”。 当兵前给地主家放羊,如假包换的寒门子弟,跟那些个军阀政客扯不上哪怕半点关系。在东北军系统里混了十几年,除干过班长和排长这两个芝麻点大的实职外,就是副连长、团部参谋,直到忻口会战被日军击溃时,还是个倍受排挤的副营长。 值得一提的是,张效国也上过与“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以及“黄埔军官学校”并列为中国四大军官学校的“东北陆军讲武堂”。但运气似乎不怎么样,上得是第十一期,也是最后一期,还没上完就赶上“九一八”事变,只好提前毕业,回原部队任职。 民国二十二年,他参加赫赫有名的长城战役,为保卫少帅的鸦片产地——热河,身中两枪,差点连命都丢了。伤刚养好又随少帅去西北剿g,没曾想g没剿成,却差点把蒋委员长给剿了。少帅被关后,东北军成为一盘散沙,粮饷无以为继,于是又跟几十个同乡一道去山西投靠阎长官,摇身一变为晋绥军。 然而阎长官的饭不是那么吃的,没过几天就把他们那帮杂牌送上最前线,当炮灰跟来势汹汹的日军死磕。打得很惨,死得很多,以至于那么多同乡中就他一个活了下来。幸好日军急于扩大战果,并没有仔细检查战场,否则很可能会被补上几刀。再后来的经历更是不堪回首,一路乞讨到北平,几次差点被盘查的日军给劈了…… 面对身着制服的陈大少爷,张效国有些恍惚,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在北平,而眼前的一切也只是个梦。 “坐啊,怎么几天没见就生分了。” 陈大少爷把香烟往他面前一扔,半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张效国这才缓过神,拘束不安地说:“时过境迁,这里不是北平,您也不再是之前的表少爷,效国不敢坐。” “我让你坐就坐,有什么不敢的?” “是,团座。”再坚持那就是矫情了,张效国摘下帽子,半屁股坐了下来。 陈大少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效国,你是所有人中唯一的军官,在北平时又为我出过力,自然不能让你像他们一样当大头兵。经过一番权衡,我决定任命你为本团少校参谋,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能混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张效国哪敢有什么意见,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蒙团座不弃,收留效国,这份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感激还来不及呢,效国岂能有什么意见。”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见他又站了起来,陈大少爷坐直身子,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微笑着说:“既然接受了任命,那我们就是同僚了。这几天你先熟悉下环境,最好能跟顾问们搞好关系,他们中有几个会说国语,交流上应该不成问题。” 山崎和長谷川忙于招募,坂本又一直守在军火库。从进营门到现在,除了开卡车送他们来的日军外,张效国几乎没看到一个日本人,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日军?” “确切地说应该是退役日军,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突然。” 陈大少爷掏出根香烟,给他扔了一根,随后掏出火柴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地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效国,你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别的我也不多说,只希望你能面对现实,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 张效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马站起身来,拍着胸膛真诚肃穆地说:“团座收留效国,效国这条烂命就是团座的。从今往后,效国必唯团座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否则天打五雷轰。” “怎么又站起来了?”陈大少爷假作生气的狠瞪了他一眼,“咱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带到上海来,更不会委以重任。什么天打五雷轰,再像那些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一样表忠心,那就真证明本团长看错人了。”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陈大少爷刚转过头去,就听见五月红那熟悉的声音,“吆……还在谈呢,你们谈、你们谈,我们等会儿再来。” 既然要收张效国的心,那就该表现出足够的信任,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干脆呵呵笑道:“进来吧,张参谋又不是什么外人。” “团座,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 陈大少爷岂会让他走,指着鱼贯走进来的老夫子、三太太、四太太、谢秀兰和陈尚文介绍道:“这位就是本团的王副团长,财务处李处长,交际一处谢处长、交际二处吴处长……张参谋,别看陈处长年轻,他可是留过洋的博士,是本团最有学问的人。” “少校参谋张效国见过各位长官!”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张效国立即抬起胳膊,给众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张参谋真是年少有为啊,难怪团座在电报上对你赞誉有加呢。” 老夫子开了个好头,三太太李香梅也跟着笑道:“大家都是少校,别长官长官的了。” 虽然都穿着军装,但回礼姿势却不敢恭维。以至于让陈大少爷很直接的认为,有必要对他(她)们这些校官进行一次最基本的训练。 “现在可不是客套的时候,”陈大少爷走到窗户边,朝食堂方向看了一眼,“王副团长,那边整编得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早完事了,一营五十一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会儿正在联络感情呢。” “不对啊,还有四十几个哪去了?” 老夫子笑了笑,接过五月红递上的茶杯,解释道:“瞧把你给忙的,连军法队都给忘了,长福先挑的人,挑完之后才开始整编的。” “我说怎么一下子少那么多人呢,”陈大少爷不无尴尬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去,“李处长、陈处长,这才刚开始,大部队过几天就到,你们必须要有所准备啊。” 陈尚文深以为然,掏出个小本子,如数家珍地汇报道:“生活日用品有一些库存,确保三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考虑到物价天天看涨,我已责成显贵兄弟尽量囤积,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就等团座批准,李处长拨付了。” 卫生问题很重要,因为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也只有防患于未然才能减少非战斗减员。陈大少爷就算再省也不能省这笔钱,于是朝三太太说:“李处长,这笔款项你尽快安排一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囤积到一年所需。” 老夫子早就有过交待,散兵游勇一进军营,众人就必须以职务相称,李香梅有些不习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好的,回去后我就给陈处长开支票。” “第二就是被服,”陈尚文合上小本子,继续说道:“虽然无需后勤处采购,但怎么运回来却是一大问题。另外照我这几天的观察,官兵们整天摸爬滚打,很多人衣服已经破了,一人两套肯定不够。特别是遇上阴雨天,洗完的没干,无衣可换,不但影响军容,而且还容易得病。” 不花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陈大少爷胸有成竹地说:“这事交给我了,明天我就去跟石川交涉。” “第三就是武器弹药,这也是眼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说到这里,陈尚文拿出两份武器清单,一张交给陈大少爷,一张居然交给了张效国,并意味深长地说:“张参谋,清单第一页是本团现有的库存,第二页是我们所能搞到的武器种类。随着官兵人数不断增加,那些库存显然远远不够,所以还请你这位老行伍帮着斟酌斟酌,看装备那些武器更为合适。”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张效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对他的考验,把清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慎重地问道:“团座、王副团长、陈处长,在此之前,卑职想知道本团共有多少官兵,如何编制的,将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这三个问题无疑都问到了点子上,众人再也不敢小视,连谢秀兰那个母夜叉都禁不住暗赞了一个。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老夫子便接过话茬,“本团辖五个营、一个直属军法队、一个直属搜索队、一个野战医院和一个辎重队……官兵人数暂定为两千,视情况决定扩编与否。” 张效国沉思了片刻,指着清单上的备选目录,摇头苦笑道:“既然设有野战医院、搜索队和辎重队,可见将来必然会执行作战任务。但备选清单上几乎都是轻武器,甚至连最起码的手榴弹和zha药都没有。此外五营编制庞大,如连以下单位都以三三制编成,再加上必不可少的辅助兵种,那官兵人数将成倍增长,尤其辎重队。” 打仗就是打后勤,哪怕光打一仗也同样如此。陈大少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之后,若无其事地说:“王副团长说得是暂定为两千人,而不是就两千人。张参谋,人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装备他们,并让他们在现有条件下发挥出最强战斗力。” 现有条件不就是清单上那些口径不一的“万国造”嘛! 张效国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既然可选余地不大,那卑职建议士兵大量装备汉阳兵工厂或金陵兵工厂的‘中正式’,重机枪用马克沁,轻机枪用捷克造,也只有这样子弹口径才能趋于统一,才能缓解后勤压力。” 谢秀兰突然插了进来,“那军官呢?” 张效国瞄了一眼她腰间的勃朗宁,面无表情地回道:“出于同样的考虑,卑职建议军官是以装备盒子炮为主,毕竟子弹能跟现有的花机关通用。” 行军打仗,陈尚文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但作为后勤处长,他比谁都明白统一弹药口径的重要性,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团座,您怎么看?如采纳张参谋的意见,那三百多杆‘摸肝拿心’……”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还没等陈大少爷表态,张效国便又接过话茬,“陈处长,您所说的那些俄式步枪射程远、精度高、杀伤力强,弃之不用未免太可惜。依卑职只见,组织全团士兵来一次实弹射击,从中挑选出枪法最好的三百人装备该枪,然后再编入各连、各排甚至各班作神枪手使用,必能大大增强本团战力。” “这个主意不错,”陈大少爷一锤定音,“等人到齐后就组织实施,挑选出来的神枪手给予班长待遇,子弹不够我来想办法。” 陈尚文飞快地小本子上记下,随即抬头说道:“张参谋,那就麻烦你明天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挑枪。” 在南洋时玩得都是手枪,谢秀兰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冷不丁爆出句,“算我一个,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登部队”军火库戒备森严,驻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她那火爆脾气陈大少爷早已领教过,哪敢让她抛头露面,立马摇了摇头,“谢处长,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军火库还是别去了。” “什么任务?” “明天跟我一起去趟愚园路,如果时间宽裕,还要去趟76号。长福他们忙于训练,所以我也只能找你了。” 眼前这位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而保护他又是南洋长辈们交待的任务,万般无奈之下,谢秀兰只好点了点头,很不情愿地说:“既然有任务,那只好下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两个条件 时隔几天再次来到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发现这里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清,尽管弄堂口同样戒备森严,但时不时能看到平时所梦想不到的人物进进出出。从北洋政府一直到国民政府,几乎都是各朝各代居住在上海的前文武大员。 “表少爷,叶将军正在见客,要不您再去杨将军那边看看?” 汪先生在见客、汪夫人在见客、周先生在见客、褚民谊在见客……现在连叶蓬也在见客。陈大少爷在里弄里转了一圈,赫然发现全世界都在见客,忙着见那些前来讨价还价、前来当面歌颂汪先生的“远见与毅力”、前来表明他们希望在未来新政权中官居何职的贵客。 老子是来要钱的,找手里没钱的杨揆一有毛用?陈大少爷暗骂一句,扔下叶蓬的副官,扭头便往汪精卫所住的那栋洋房跑去。 表少爷去而复返,那气呼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又吃了闭门羹。桂联轩不敢触他的霉头,立马干咳两声,示意门边的几个侍卫守好门,自己却打算脚底抹油。 “桂副官留步!” 陈大少爷眼疾腿快,小跑着上前拦住去路,似笑非笑地问道:“桂副官,是不是连你都打算躲我?” 桂联轩流露出一脸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表情,叫苦不迭地说:“表少爷,瞧您说的,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躲着您啊。” “少打马虎眼,说实话,我姐夫在见谁?” “不能说,真不能说,”见陈大少爷皱起了眉头,桂联轩连忙补充道:“马就出来了,到底是谁,认不认识,您等会自己看,表少爷,您就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了。” “又是马上,又是等会,到底是多大会儿?” 眼前这位可是在华北日军的地盘上,连北平市长兼警察局长余晋和都敢打的人,桂联轩可不敢轻易得罪,一边递烟讨好,一边苦笑着说:“到底要多大会儿,那得去问您表姐夫。表少爷,要不这样……我先陪您去隔壁喝杯茶,等汪先生忙完了再过来。” 陈大少爷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喝茶聊天?想了想之后,干脆从谢秀兰手中接过公文包,往他手里一塞,“桂副官,我不让你为难,但你也得帮我把事给办了。包里是本团现有官兵花名册和待购军火清单,等我姐夫有空时请他签个字,再去叶将军那儿把钱领了,如果叶将军实在没有,那就去找周先生。办完后给个电话,我派人来拿也行,你送过去更好。” 桂联轩被搞得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表少爷,您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行不行,这事我真办不了,您还是再等会儿吧。” “说你能办你就能办,我走了,等你的消息。”说完之后,陈大少爷带着美女保镖就钻进轿车。 桂联轩急了,扒着车窗问道:“表少爷,那到底是多少钱啊?” “不多,就三十来万,”陈大少爷拍了拍司机的肩膀,一边示意他开车,一边又补充了一句,“包括警卫连的粮饷和装备在内,我表姐知道的。” 三十来万,还不多?看着轿车一溜烟地驶出里弄口,桂联轩彻底傻眼了。 下一站极斯菲尔路76号,不出陈大少爷意料,这里同样门庭若市。好在他要找的并不是丁默村和李士群,而是大名鼎鼎的魔王——吴四宝。 事实证明那顿饭没白请,那场舞没白跳,从大门到会客室,一路通行无阻,时不时还有人跑来打个招呼,邀请陈大少爷去他们的办公室坐坐。 “表少爷,有什么吩咐打个电话便是,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吴四宝大汗淋漓,上衣都没扣好,裤子上还沾有新鲜的斑斑血迹,一看就知道刚干完活儿。谢秀兰留在车上,会客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陈大少爷顺手带上房门,“吴大队长,您可是李主任的爱将,特工总部的顶梁柱,连我表姐夫对您都赞不绝口,我一个小小的上校团长哪有资格吩咐您啊!” 吴四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他面前,咧着大嘴呵呵笑道:“表少爷,您是性情中人,不像那些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本事没多大,还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有什么话您直说,只要我吴四宝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那我真说了?” “说!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大少爷从怀里掏出一大叠法币,轻轻往他面前一推,“吴大队长,我那个团您是知道的,离市区那么远,没几辆好点的交通工具来来回回很不方便,所以今天特意登门拜访,请您帮我想想办法。” 偷车是76号除包毒、包赌和绑架勒索之外的另一项副业,他们用白俄配制的万能钥匙把车偷出租界,搓掉所有金属记号,重新喷涂上不同颜色油漆,然后再卖回租界。 吴四宝心领神会,指着茶几上那叠钞票说:“表少爷,您这不是在打我脸吗?事情我给您办,但钱您得收回去。” “哪能让兄弟们白干?就当请大家喝茶,再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但想再添置两辆轿车,还打算添置四五辆美国大卡车,把运输问题一并解决了。” 轿车租界多的是,别说两辆,就算二十辆都没问题。但卡车则是另一回事,保有量本来就很少,又大都集中在洋行买办手里,而且不像轿车那样使用频繁,不是停在仓库,就是停放在工厂,街面上几乎很少见到。 “情况的确比较特殊,”吴四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表少爷,既然您瞧得起四宝,那四宝就让弟兄们留意留意。” 留意留意,那跟天朝的研究研究有什么区别? 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他是嫌钱少,便话锋一转,指着茶几上的那叠钞票,意味深长地说:“吴大队长,这只是给弟兄们喝茶的,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想跟您做笔生意。” “表少爷,您想哪儿去了?您能来找我,那是给我面子。”吴四宝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紧盯着陈大少爷,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生意。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继祖虽不才,但也想趁年轻干出番事业,所以下定决心痛改前非,追随表姐夫搞和运。这么一来,哥伦比亚路那栋洋房自然就没人住了,买家倒是联系了几个,价钱也算合适……” 哥伦比亚路的花园洋房可不是一般气派,无论地段还是环境,在上海滩都是首屈一指的,直到现在住得大都还是洋人,吴四宝立马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表少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时局动荡,洋人恐被殃及池鱼,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也都在观望,一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置业。中国的有钱人同样如此,没钱的想买买不起,思前想后,也只有他们这帮汉奸才感兴趣,事实上这才是陈大少爷此行的真正目的。 见吴四宝上钩了,陈大少点头确认道:“既已下定决心追随表姐夫搞和运,那就得破釜沉舟。吴大队长,我没开玩笑,是真想卖。” “您打算卖多少钱?” “那要看卖给什么人了,”陈大少爷意味深长地说:“卖给素不相识的人,低于三十万本少爷连谈都不跟他谈。如吴大队长感兴趣,那就另当别论了。” 吴四宝早有心换个像样点的房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当然感兴趣了,表少爷,您开个价吧!” 要多了他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陈大少爷故作沉思了片刻,毅然说道:“一口价十五万!但吴大队长必须帮我两个忙。” 那么大的花园洋房才卖十五万,简直白菜价!吴四宝欣喜若狂,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表少爷真爽快,别说两个忙,就算十个、一百个都没问题。” “就两个,汽车算一个。” 陈大少爷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另一个忙对吴大队长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少爷一直想买几匹马骑骑,可跑马会那帮洋鬼子却总是找这样或那样的借口,说白了就是瞧不起本少爷,认为本少爷没资格骑他们的西洋马,所以非得出这口气,不但要搞他十几二十匹马,还要把他们的马夫搞过来,让他们人马两空!” 偷几匹马,绑架几个马夫,乍一看还真算不上什么事。 事实上却不然,跑马厅在公共租界,马夫还好说,马就难搞了,那么大目标,还是个活物,怎么才能在巡捕和商团士兵的眼皮底下运出来?如果有选择的话,吴四宝宁愿去暗杀工部局总裁,也不愿意去偷那些臭哄哄的畜生。可陈大少爷的态度非常之坚决,如果不帮他出这口“恶气”,那这桩生意就别想再谈了。 再想到陈大少爷第一个条件中的卡车,吴四宝眼前一亮,顿时哈哈大笑道:“成交!表少爷,您就回去等我信儿吧。” ………………………………………………………ps:收藏,还是收藏,泪求各位大大的收藏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任人唯亲 ps:衷心感谢凌晨心(飞云)老书友的打赏鼓励,几年了,感谢不尽,感激不尽!同时泪求宝贵的收藏,上传至今,成绩惨淡,急需各种鼓励,拜托了。……………………………(以下正文)…………………………… 在去日本之前,除了较有份量的人物予以接见外,汪精卫本人一直很少出面。 一切对日交涉,都由周佛海负责。每周仅召集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陶希圣、高宗武、林柏生、李圣五、陈春圃等人,在寓所中举行两、三次干部会议。 但自从跟日方正式接触后,问题就显得渐趋复杂了。新政府的组织、名称、权限、国旗,以及对于“维新”和“临时”南北两政权的处置等等,与日本和南北两政权之间都有着很大距离,所以在一些问题上他不得不亲自出面。 事实上这也是陈大少爷被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因为汪精卫正和周佛海、梅思平、影佐一道,在二楼客厅会见南京维新政府“行政院长”梁鸿志、“内务部长”陈群、“绥靖部长”任援道,以及他们的靠山——中支派遣军司令部联络部长兼维新政府顾问原田雄吉中将。 “日本内阁五相会议已作出决议,维新政府的名称不能保留,这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我不同意采取合并的办法,主张采取合并的方式,也就是说维新政府的行政院和各部不能废除,应以它为基础予以充实,使其更加完善和健全。比如,还缺个财政部长和外交部长,必须物色适当人选充任……” 梁鸿志用一口地道的福建长乐话在发言,他跟汪精卫同年生,但看上去要比汪精卫苍老多了,仿佛年近古稀的老人。 望着他那侃侃而谈的样子,汪精卫想起去年三月下旬,维新政府成立不到几天,上海《中美晚报》那篇谴责其当汉奸的一副对联:孟光斩姘头,梁鸿志短;宋江打败仗,吴用威消。对仗虽有欠工整,但却把讽刺其没有民族气节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或许自己将来也会受到这样的讽刺,想到这里,汪精卫不胜凄寒。 今天是第二次会谈,中心内容还是取消南京维新政府,梁鸿志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新政府必须以维新政府为基础,他梁鸿志还得当行政院长。 说起来也难怪,自京师大学堂毕业后,梁鸿志在政界混了三十多年,却只当过北洋政府法制局参事、参议院议员和执政府秘书长,好不容易在日本人扶持下当了一年零三个月的“行政院长”,虽处处仰人鼻息,但好歹也算个政府首脑,又怎么舍得丢这顶乌纱帽呢? 汪精卫当然不会同意,可又不能冒着一拍两散的危险断然回绝,便不置褒贬,让其他人继续发言。 陈群和任援道不出意外的支持梁鸿志,连他们的太上皇原田雄吉,都用赞美的语调说:“梁先生知识渊博,政治经验丰富,处事沉着而果断,是当代少有的政治家和谋略家,汪先生,我推荐他担任新政府的行政院长。” 汪精卫心里凉了半截,意味深长地看了影佐祯昭一眼,强作微笑着说:“由仲毅兄(梁鸿志的字)担任新政府行政院长,我个人表示同意,但还得与贵国政府有效协商,听听他们的意见。” “至于对维新政府是合并,是改组,还是取消?我认为应遵循五相会议决议办,予以取消。”影佐毫无疑问地站在汪精卫这边,微笑着面对原田,“将军阁下,您认为呢?” 此原田非彼原田,尽管军阶要比陈大少爷那位学长高很多,甚至还担任过师团长,但由于工作性质不同,在消息灵通和政策把握上远不如“登部队”的特务机关长原田。影佐的态度如此坚决,原田中将很直接地认为这是大势所趋,不得不淡淡地说:“同意取消,但是,对维新政府其他官员,必须作出妥善安排。” “自然,自然,”汪精卫连连点头,“至于谁担任什么职务,以后再具体磋商,总之,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会谈双方都没取得各自的预期,不欢而散。 汪精卫、周佛海和梅思平刚送走维新政府诸奸和日本人一行返回来,就见陈璧君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份拨款申请,声色俱厉地问:“四哥,继祖的申请为什么还不批?都六天了,近两千号人等米下锅呢,我都不好意思再接电话了。” 心情本来就不好,况且一要就是三十六万,汪精卫自然不会答应,指着叶蓬等老军阀办公的洋房,“凡事都得有个章程,如谁都像他一样不按程序,直接跑我这要钱,那还有设置军事委员会的必要吗?冰如,这个字不能签,这个例我更不能开。” 把官兵花名册和待购军火清单往这一扔就想要钱,手头上本来就没多少经费的叶蓬不仅强烈反对,甚至还当着汪精卫和周佛海的面子,指着花名册上那长长的校官名单,指责陈大少爷任人唯亲。 管家和柜上的先生当中校副团,太太们当少校处长,连管家的两个儿子都当上了少校,在他们那帮老军人的强烈反对下,这件事已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闹得沸沸扬扬。陈大少爷和他的“收尸团”,也随之而成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反面典型。 周佛海同样持反对态度,见母老虎要发飙,连忙上前给汪精卫解围,“夫人,虽说刚从金正银行提来四千万元,但要花钱的地方更多。如都像表少爷这样一要就是三四十万,那这点经费全用于建军都不够,更何况在建的又不光是他一个团。” 提起这个陈璧君就来气,立马咆哮道:“对,我表弟是一要就三四十万,但也要看看钱都花哪儿去了。警卫一旅花掉的钱比他少……可到现在总共才有几个人、几条枪?徐朴诚、徐凤藻、龚国梁还有那个熊育衡,哪个不是中将师长、少将旅长!可他们谁又有继祖兵多,谁又有继祖可靠……” 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上,并不是谁都像陈大少爷一样吃得开,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陈大少爷一样获得日本人支持。 所以叶蓬、杨揆一、刘郁芬、鲍文樾和杨毓珣等老军人,只能招降纳叛,喊着“对来归军队,决不打算在系统上有主客之分,而是要以新军的革命精神,来唤醒并普及于全中国的军队”的口号,派人四处收买拉拢溃兵、忠义救游击队、地主保安队、游杂部队乃至土匪。 钱没少花,效果却不尽人意。迄今为止,在上海周边还没有一支可用之兵。 陈璧君越说越气,指着周佛海和梅思平的鼻子数落道:“为了建军,继祖连哥伦比亚路的洋房都卖了!谁真心支持四哥搞‘和远’,谁打着‘和运’幌子捞钱,你们心里难道真没数?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事你们今天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说得很难听,但却句句在理,周佛海哑口无言。 汪精卫意识到今天不给个说法,母老虎这一关肯定过不去,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冰如,继祖花了多少钱,都花哪儿去了?你知我知,别人却不知,再加上他做事鲁莽,招人闲话也就在所难免。” 总算说了句公道话,陈璧君的气消了许多,但还是穷追不舍地问:“那这事你办还是不办?” 汪精卫像哄孩子似地,循循善诱地说:“正如你刚才所言,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所以这事肯定是要办的,但一定要办漂亮些,绝不能授人以柄,让别人也说我们任人唯亲。其实我早有打算,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一直拖到现在。” “那你打算怎么办?” 汪精卫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回头喊道:“桂副官!” “有,”桂联轩连忙跑步上前。 “通知下杨将军、叶将军、刘将军和鲍将军,我明天要去江湾军营亲自点验直属团,并为中央军官训练团选址,请他们随行。” “是……!” 周佛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补充了一句:“顺便通知下特工总部,请丁主任和李主任负责此行的安全。” 用事实说话,堵住叶蓬、杨揆一、刘郁芬、鲍文樾和杨毓珣等老混蛋的嘴,陈璧君恍然大悟,顿时露出了笑容,“这样最好,你们忙你们的,我这就去给继祖打电话,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汪精卫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周佛海连忙说道:“夫人,表少爷不是什么外人,提前通知可以,但务必提醒他注意保密,绝不能给宵小以可乘之机。” “放心吧,继祖不会乱说的。” 对于陈大少爷那位声名狼藉的“收尸团长”,周佛海实在放不下心,想了想之后,一脸诚恳地提议道:“汪先生,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桂副官先带几个人去江湾给您打前站吧?” 重庆方面已明令通缉汪精卫、陈璧君、周佛海和褚民谊四人,76号那边更是刚破获一起针对汪精卫的暗杀,并抓捕了三个军统杀手。小心驶得万年船,汪精卫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毫不犹豫同意道:“谨慎点好,桂副官,按周先生的意思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后勤辎重 7月2日,一千三百多名战俘抵沪后的第四天。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各大报纸,不约而同地刊登出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称“上海跑马总会”十几位会员,寄养在跑马厅的十六匹英纯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连同失踪的还有九名中国马夫,租界当局已责成巡捕房限期破案,并悬赏三千元征集线索。 消息一出,民众哗然,其造成的影响比汪精卫抵沪时还有之过而无不及。因为马匹失踪直接导致延续近一个世纪的香槟赛无法继续进行,赌鬼们别想再通过赛马翻身,无所事事的人们也不用去大马路凑热闹了,连小商小贩的生意都受到影响。 外面因“丢马”闹得沸沸扬扬,远在江湾军营的陈大少爷也因“得马”而被搞得焦头烂额。 “也不商量商量,说卖就卖,还贱卖!这荒郊野岭的能当家吗?况且还不是自己的,人家叫你今天走,你不能拖明天,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看你往哪儿奔……” 来回几千公里,一路鞍马劳顿,刚完成招募任务的前陈公馆大管家、现军事委员会直属团中校副团长陈良,不仅对眼前这十六匹体形优美、结构匀称、气质敏锐而温顺的纯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厌恶。坐在马厩边一个劲嗟吁叹息,似乎生怕正全神贯注洗马的陈大少爷听不见,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十五万元法币,外加七辆汽车和十六匹马,一栋价值近五十万的花园洋房就没了。这笔账怎么算怎么亏,也难怪他如此痛心疾首。 公馆卖了,也就意味着三太太、四太太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这不是一件小事,五月红到这会儿还在哭哭啼啼。李香梅虽然没闹也没哭,但一连几顿饭都没吃,总推脱胃口不好,可见对陈大少爷败家的行为有多不满。 不是为了图个耳根子清静,陈大少爷才不会来这臭哄哄的马厩,更不会屈尊降贵的亲自动手洗马。没曾想他前脚刚到,陈良便后脚跟了过来,还一个劲发牢骚。 老夫子听不下去了,拍了拍他肩膀,“陈副团长,团座这么干,自然有这么干的用意。更何况卖都卖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被炸之前的陈大少爷似乎又回来了,居然扔下刷子,一脸坏笑着说:“良叔,别再生气了,气坏身体可不好。真正应该生气的是那些个工董,你想啊……没马他们就没法举办香槟赛,不举办香槟赛就卖不成香槟票(相对于彩票),不卖香槟赛也就没法抽取三成利润。一年几千万呐,相比之下,咱这点损失算什么?” “工部局这会儿肯定炸锅了。” 令陈良啼笑皆非的是,连老夫子跟着起哄,“团座,您找吴四宝干这事还真找对了人。把十几匹马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租界,不简单,真不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 陈大少爷很是不屑,若无其事地说道:“周佛海从正金银行提出来的那一箱箱交通银行发行的十元新钞力量大着呢,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每家报馆,不管商办还是官办的,都已经有了七十六号的内线。报馆的动态、重庆来的指示、每个人的言论,每天都有详尽报告。没见那些报纸的态度在逐渐转变,抨击汪精卫的力度明显大不如以前吗?” 老夫子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地问:“可这跟偷马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在跑马厅也安插了人?” 见周围没什么外人,陈大少爷干脆一吐为快,“跑马厅倒没安插,但帮会分子几乎都成了他们的人,青帮张啸林、季云卿、张德铭,还有洪帮徐朗西,每月都能收到一笔可观的数目;听陈耀祖的口气,连工部局和公董局政治部的那些个主要人员,都先后跟他们有了默契,替吴四宝避免了许多工作上的‘困难’,当然,帮本大少爷出那口‘恶气’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是里外勾结了?” 陈大少爷似笑非笑地确认道:“警匪一家,可笑那些个工董还傻呵呵的要求中央捕房限期破案,破什么?破他们自己呀?” 他们一问一答,兴致还越来越高,陈良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马匹埋怨道:“少爷,您这叫损人不利己,要这些马何用?你又不会骑,还得养着它们。” “不会骑可以学嘛。” 陈大少爷掏出香烟,一边分发给二人,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这些可都是英纯血马,比日本人的东洋马强一百倍,稍加训练,就能当战马使用。更何况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的是那几个马夫,而不是这十几匹马。” 这点诡计哪能瞒过老夫子,只是一直没说破罢了,见陈大少爷道出真正用意,便接口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陈副团长,团座这是在未雨绸缪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步就该四处收购骡马了。至于那几辆卡车……只是暂解运输不便的燃眉之急,到时候该扔就扔,没什么舍不得的。” “一语中的!”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异常严肃地说:“打仗就是打后勤,为什么总打败仗,弹药粮食接济不上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咱们要吸取教训,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辎重队拉起来。” 陈良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又摇头说,“团座,南方不比北方,想一下子收购那么多骡马谈何容易?况且我早听人说过,养一匹马所需的粮草能养十个人,此消彼长,对缓解后勤压力好像也没多大帮助。” “那也比没有强,”陈大少爷点上香烟,“毕竟卡车虽好,但却受油料、道路和零配件限制,又容易暴露,相比之下,还是用骡马妥当些。” “脚踏车,脚踏车怎么样?” 陈良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说:“脚踏车不喝油,比马匹好养护。你们看,为这十几匹马的安全,都要派人在马厩日夜守着。真要是遇上急行军,人困得不行,那还得先给马喂食饮水钉掌,行动时更要带足饲料和干草。脚踏车就没这么麻烦了,随便往路边一扔,睡起来就能再骑,而且比卡车和骡马都容易搞到。” 想到历史上日军进军南洋时就大量使用过自行车,陈大少爷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完全可以装备一个脚踏车营。但动作一定要快,必须在年底前采购到四五百辆。” 老夫子权衡了一番,抬头说:“脚踏车机动性高,但载货还是不如骡马,依我看两者都要采购,缺一不可。” “那就这么定了,”陈大少爷一锤定音,“良叔负责收购骡马,老夫子负责搞定那几个马夫。脚踏车需要采购的量太大,吴四宝肯定指望不上,所以我得去趟梅花堂,看‘满铁’上海事务所的西义显,能不能看在汪精卫的面子上帮这个忙。” “满洲”牌自行车是上海乃至整个东南亚最畅销的日货之一,找“满铁”上海事务所的西义显应该没多大问题,毕竟不是军用物资,而且又不是不给钱。 老夫子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指着操场上正训练的官兵说,“只能人等车,不能车等人,要么先搞二、三十辆,让他们在闲暇之余带着练。” 大马路(南京路)上那么多家百货公司,凑二三十辆还是没问题的,陈大少爷正准备让陈良去给李显贵打电话,就见唯一不需要参加训练的张效国,从队部一边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一边还在耳边作接电话的手势。 汪精卫要亲自带人来点验,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该来的迟早会来,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回头命令道:“张参谋,立即通知山崎停止训练,并请所有顾问组所有军官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是!” 张效国刚跑出队部,陈大少爷便接着说道:“良叔,赶快去隔壁用电话通知石川,让他想方设法拦住桂联轩,好给我们争取时间作相应准备。” “好的。” “老夫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陈大少爷一边在营区平面图上做标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南洋的兄弟识字,把他们全动员起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用石灰涂上显目标语,内容从他过去的文章中摘。对了……前些天不是让显贵去印刷了些孙先生和汪精卫的半身像嘛,赶快让他送过来,只要能挂的地方,全部都给它挂上。” “好的,我这就去办。” “等等,”陈大少爷补充道:“三姨娘和尚文那边也很重要,尤其那些账目,决不能出半点纰漏。” 某位天朝领导曾说过“形式主义害死人”,而此时此刻,陈大少爷最需要的就是形式主义。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军营里顿时忙碌起来,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刷标语的刷标语、整理内务的整理内务、做假账的做假账……为了获得未来的国民政府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汪精卫的进一步信任,陈大少爷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命令阿彪的“收尸队”换上新军服,在食堂里开展起“和平运动”的政治学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重武器 不知是为陈大少爷省钱,还是为了自己能捞更多钱,或许两者兼有之,山崎大尉这个手握招聘大权的顾问组长,仅招来小林、佐崎和服部三个退役军官,另外七个都是一等军曹或二等军曹。 招募过程中,山崎大尉不仅为陈大少爷“精打细算”,而且还很好地发扬了“收尸团”任人唯亲的一贯传统。小林中尉是上陆军士官学校时的同学,佐崎中尉是同为渔民儿子的北海道同乡,服部少尉则是他当中队长时的旧部。 刚招募来的七个军曹大致如此,要不是权力不够大,在一些问题上他说了不算,连原田中佐派来的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都很可能会被他趁招募之机给换掉。 “看见没有,这就是北支派遣军司令官接见团长阁下时的合影。” 一进会议室,山崎便眉飞色舞地介绍起墙上那一排照片,“这是影佐将军,据说一个月前还是炮兵大佐。今井少将、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小林君,这位穿西服的也是大人物,说起来你肯定如雷贯耳。” 从陆士毕业直到退役,小林只跟联队长打过几次交道,哪见过这些将军级人物,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犬养健,前首相犬养毅的三公子!” 都是大人物,服部少尉不禁感叹道:“中队长阁下,看来这个支那人不简单啊。” “服部君,注意你的措辞!” 山崎猛地回过头来,异常严肃地警告说:“团长阁下和本部军官,几乎都来自英国海峡殖民地乔治市。他们是华侨,不同于一般支那人。不仅深受大本营、‘梅机关’和‘登部队’诸多将领信任,而且跟汪精卫关系深厚。小林君、佐崎君,还有服部君,请牢记我们已不再是现役军人了,能否继续留下来为天皇陛下效力,完全取决于团长阁下的态度。” “嗨!” 混口饭吃不容易,退出现役后他们就是一普通人,想不被遣送回去,留在中国继续拿高薪,那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山崎的话说得很重,三人连忙鞠躬行礼,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再犯同样错误。 陈大少爷还在隔壁忙,会一时半会儿看来是开不了。 看着墙上的那一幅幅照片,小林中尉禁不住笑问道:“山崎君,您刚才所说的汪精卫,是不是那个把满洲比喻成妻子的支那政治家?” “什么妻子?” 山崎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小林解释道:“在联队部时听参谋们说过一个外交笑话,日支事变前,时任支那外交部长,或许是次长曾作这样的比喻,满洲好比是支那的妻子,现在日本同他发生了关系,并引诱她从家中逃跑。作为丈夫确实很不愉快,但对变了心的妻子,也没有追问她的意思。兼之对方男人好打架,很有些麻烦。” 比喻得还挺形象,山崎等人捧腹大笑起来,佐崎更是笑着催问道:“后来呢,还有吗?” 小林点了点头,“眼看日支事变要爆发,他说日本竟利用这个丈夫的弱点,要同妻子,也就是满洲举行公开婚礼,并且提出一定要支那也出席。无论如何,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外交谈判真是太有趣了,一个不慎,就会成为千古笑谈,”山崎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再次提醒道:“不过这样的笑话太不合时宜,不管汪精卫有没有讲过,诸君今后都不要再提,尤其在团座阁下和石川面前。” “石川?”佐崎一愣,抬头问:“山崎君,您说的是那个少尉翻译官?” “是的,”山崎确认道,“不过他现在已是中尉,甚至还代表‘登部队’,指导我们的顾问工作。” 服役这么多年,立过战功挂过采,到退出役还是个少尉,服部愤愤不平,“那个石川,几天前还是少尉,怎么突然就成中尉啦。少尉提中尉,不是要经过部队推荐,去士校学习,再经联队军官团评议合格,最后再由天皇陛下发布晋升令才认可的吗?” “对立大功的人员,部队长有权进行特别晋升。” 山崎顿了顿,指着照片上的陈大少爷接着说,“三位或许不敢相信,团座阁下两个月前还是一个商人,之所以能在短短两个月内获得如此成就,石川功不可没。所以在‘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的推荐下,石川才得以获得联队给予的特晋一级嘉奖。” “人比人气死人啊。” 服部感慨地说起军中顺口溜,“神气的少尉、贫乏的中尉、好不容易的大尉,唉……这些都与我无缘了。不过我没考上陆士,就这么退役也没什么可惜的,倒是小林君在中尉衔上服役十多年,没升上大尉,真是太可惜了。” 军官人事制度规定,见习官三个月升少尉,少尉两年后升中尉。中尉干满七年才有资格升大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晋升。升到大尉,津贴多,前途也光明,最后一道坎没跨过去,要说不遗憾那是假的,小林轻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地说:“幸好有山崎君这个老同学收留,不然真没脸回国啊。” “团座阁下!” 说话间,陈大少爷拿着一叠账本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三人连忙像山崎一样鞠躬行礼。 “坐,大家都坐,时间紧急,我们直入正题。” 陈大少爷把账本往会议桌上一扔,用越来越娴熟的日语说:“刚接到电话通知,汪先生夫妇将于明天上午,亲率周佛海先生、梅思平先生以及军事委员会诸多将军前来本部视察,据说连影佐等贵国将领都可能随行。这不仅是本部的荣幸,还直接关系本部今后的粮饷,所以有必要请诸位来开个会,共同研究下点验和接待等相关事宜。” “点验?”山崎不是傻子,一下子切中要害。 “是的。” 陈大少爷指着账本确认道:“山崎君、小林君,这是本部所有装备清单,明天军事委员会点验组将按此清单逐一核对,确认无误后才能划拨采购款及训练经费。考虑到本部士兵大都为战俘,健康状况不容乐观,想让他们尽快适应接下来的高强度训练,就必须在伙食和营养上想办法。 但新政府还在组建之中,财政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军事委员会所制定的粮饷标准,远不能满足本部所需。因此,我们只能通过申领装备款的方式,解决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吃空饷和虚报装备数量是捞钱的不二法门,陈耀祖和桂联轩三天两头往这跑,总共有多少人,一点都做不了假,也只能在装备数量上做文章。山崎心领神会,指着账本笑问道:“团长阁下,这是不是意味着本部装备,还有很大一部分没到位?” “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没到位,”陈大少爷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四位可能有所不知,除本部之外,军事委员会同时组建的还有四个师和一个旅,如果不借此机会把经费问题解决掉,那将来只会越来越困难。” 顾问费从团部支取,这就意味着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山崎当然不能置身事外,立马问道:“那能不能请石川君想想办法。”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苦笑道:“登部队情报室不是作战部队,连之前提供的那些轻武器,都是从几个联队的缴获库凑的,石川君对此是无能为力。” “那团长阁下是什么意思?” “五分钟前,我刚跟原田机关长通过电话,他认为山崎君和小林君应该会有办法,所以这件事还得拜托二位。”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山崎和小林面面相窥,愣了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问:“团长阁下,您是说原田机关长让我们去找桥本联队长?” “那就不知道了,但原田学长既然让我找二位,那肯定对二位能否帮上忙充满信心。” 除近卫师团外,日本陆军其他师团所属联队都是乡土联队,山崎和小林虽然退役了,但关系却依然存在,而且他们之前所服役的联队又都驻扎在上海,否则老鬼子原田也不会暗示陈大少爷打他们的主意。 小林还等着下个月像山崎一样领军饷呢,见陈大少爷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不好再保持沉默,于是指了指马厩方向,意味深长地说:“暂借几件重装备应付点验应该不成问题,但团长阁下可能要破费,桥本联队长爱马如痴,如果能送几匹马的话,我想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山崎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道:“12旅团军火库里的缴获装备堆积如山,只要团长阁下能表示出足够诚意,那别说暂借了,甚至送几件给我们都没问题。” “马不是问题,诚意更不是问题!”陈大少爷欣喜若狂,立马站起身来,“汪先生明天上午就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分头行动,争取天亮前解决问题。” …………………………………………………… ps:收藏、点击、推荐、评价,有什么要什么,表少爷饥不择食,来者不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人强马壮 日本的对华政策,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高官们对汪精卫看得很紧,对于其所提出组建十个正规师的要求百般推诿,反倒对那些没什么政治影响力的“小汉奸”非常支持。比如“豫东剿g军”张岚峰部,要枪给枪、要炮给炮,甚至还给钱。 同样名不经正传,同样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的陈大少爷,也“享受”到了类似待遇。 在山崎大尉和小林中尉的指点下,送出六匹英纯血马和十二根小黄鱼后,陈大少爷分别从17师团第81联队和混成第12旅团在上海的仓库中,拉回两门150毫米迫击炮、四门82毫米迫击炮、十二门60毫米迫击炮、十八挺24式重机枪,以及近千发炮弹和四万六千多发过期子弹。 为了给陈大少爷撑门面,小林中尉还特意找来两门膛线早已磨平,很可能有炮弹也打不响的75毫米山野炮。 五辆卡车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好在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兄弟大都会开车,否则一时半会儿间,陈大少爷还真找不着那么多司机。 第二天一早,被宪兵“误认为”反日分子,被拘押了整整一夜的桂联轩,终于和他的几个部下赶到军营,给稍后就到的汪精卫一行“打前站”。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陈大少爷感同身受,一边带着他检查准备情况,一边愤愤不平地说:“桂副官,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讨个说法。宪兵队护短那就找‘梅机关’,‘梅机关’不管咱再找派遣军司令部,就算把官司打到东京去,也要论个是非对错。” 能从宪兵队毫发站推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军医训练团 ps:感谢“铁血天骄”书友的打赏,以及飞云兄的再次打赏,加更一章,继续求收藏、推荐。 …………………………(以下正文)…………………………… 那么多个人,那么多条枪,自然用不着汪精卫一个一个的数。 叫嚣得最凶,反对声最猛的久,五位宗主更是德高望重,连先总理在南洋时都曾受过五大公司庇护,所以邱、谢、杨、林、陈五营不能以一般部队待之。” 汪精卫这番话,让一直把陈大少爷不当回事的叶蓬大吃一惊,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问道:“汪……汪……汪先生,那……那直属团今后还归不归军事委员会管?” 说归军事委员会管,那他叶蓬就有发言权。说不归军事委员会管,那“直属”二字何从谈起?这个问题还真把汪精卫给难住了。 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大少爷脱口而出道:“就个人而言,我是表姐夫的内弟;从历史渊源上来讲,我表姐夫则是直属团的姑爷。叶将军,这里面的关系复杂着呢,如您真想了解,那我建议您去趟南洋,挨个儿拜完使头公、王孙爷爷、大使爷爷、二福侯和开漳圣王就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班排长 “谢营三连一排三班机枪手郑百农前来报到,这是王副团长亲自签发的出营证,请吴队长过目。” 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营的全封闭式管理,把江湾军营搞得像一座大监狱。陈大少爷当然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于是制定出一套军饷、晋升和休假相结合的激励措施。 军官由他、老夫子和陈良负责,在不影响训练的情况下,他们三人会轮流带南洋兄弟去十里洋场见见世面。 士兵想出营就得走另外一套程序,对直属团有没有归属感,平时尊不尊敬长官、有没有拜长官所信奉的那位人格神,有没有跟排长拜把子,训练成绩是否突出……都是考核标准,只有全部符合上述条件才能得到排长推荐,然后经过连长、营长和王副团长的逐一批准,最终才能拿到出营证。 拿到出营证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从出大营门到回来销假都不能离开有“收尸队长”之称的直属团辎重队上尉队长阿彪的视线。换言之,他们的良好表现,可以换取一次随“收尸队”去租界收尸或搬运补给的机会。 尽管如此,散兵游勇和战俘们还是趋之若鹜。 天天可以出门,不要像那些南洋亲戚一样接受日本人训练,手下还有六七十号人,而且又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危险,阿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辎重队长这个职务也非常满意。一边接过郑百农递上的出营证,一边朝对面的库房说,“快去换衣服,军法队的人一到就出发。” “是,长官。” “弟兄们,动作快点,今天再要是被普善山庄或普元堂抢了先,看队长怎么收拾你们。” 仓库外“收尸队员”们忙成一团,往卡车上搬棺材的搬棺材,搬麻袋的搬麻袋,冲他们大呼小叫的那位还识字,捧着个本子似乎在核对什么。 不一会,随行的军法队少尉分队长陈长师到,他绕两辆卡车转一圈,点了下人头,确认无误后才面无表情地说:“吴队长,出发吧。” 军法队到哪儿点不讨人喜欢,连阿彪都同样如此,居然指着前面打趣道:“分队长,那辆车上只有一口棺材,宽敞得很,您嫌坐着累的话就别客气。” “我还真想躺一会儿,”陈长师冷哼一声,随即扒上前面那辆卡车,往那口薄皮棺材里一躺,真是百无禁忌。 卡车缓缓驶出大营门,郑百农的心情豁然开朗,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一边不无激动地问:“弟兄们,咱们今天进十里洋场吗?” 躺在角落里打盹的那位睁开双眼,哈欠连天地说:“这要看你的运气了,夷场收尸的又不光我们一家,如果被普善山庄和普元堂那帮小瘪三抢了先,完不成任务,那你小子这张出营证算是白领了。” 这让郑百农突然想起一个传言,顿时大惊失色,“兄弟,你跟我说实话,那些红烧肉到底干不干净?” 拿他这种长官们面前的红人寻开心,是收尸队员们唯一的乐趣,不等哈欠连天的那位开口,另一个收尸队员便拍了拍他身边的那口空棺材,“每天至少要拉六具尸首回来,第二天上午又要拉六口空棺材出去,而且一直都没添置过,兄弟,你说干不干净? 棺材是用来装尸体埋的,每天拉那么多具尸体回来,而棺材又都在,那尸体哪儿去了?想到眼前这帮家伙又收尸,又三天两头给自己做红烧肉,郑百农像刚吞下一口大粪,恶心到极点,趴到车厢护栏上就哇哇地吐起来。 “不就是几块肉嘛,又没人拿枪逼着你吃。” “是啊,还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兵,就这点事还吐成这样。” “话说在前面,出了营门我们可不管你饭,想不挨饿就赶快咽回去。” 死人见多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郑百农天当然不会怕,但吃人肉却怎么都接受不了,被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顿戏弄,连苦水都吐了出来。 “好了,别闹了。” 玩笑点到为止即可,阿彪可不想得罪那帮南洋亲戚,立马拍了下车厢板,“谢营的兄弟,别听他们胡扯,给你们吃的肉干净着呢,要不团座能跟你们吃一样的饭?” “真的?” “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那这些棺材?” “棺材,你以为棺材不要钱啊。” 阿彪靠在车厢板上躺下,也哈欠连天地解释道:“我们是义务的,知道什么叫义务吗,就是收尸不要钱,不像普善山庄和同仁普元堂那样拿仁济善堂的津贴。更何况开战之后,木料涨价,别说我们这些不要钱的,就有津贴的普善山庄和普元堂也不会每具尸首一口棺材,开始是两尸或三尸合一棺,后来干脆把棺材当道具,先装着运出去,找个荒郊把尸首往坑里一扔,再把棺材拉回来继续用。” 郑百农将信将疑,又问道:“长官,那我怎么没见你们埋啊?” “没见营门外又挂了块中央军医训练团的牌子嘛,每天六七具都还不够呢,哪儿舍得埋?”说到这里,阿彪突然睁开双眼,朝他那帮手下呵斥道:“别只晓得开玩笑,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点,今天真要是还完不成任务,老子非得让你们去挖普善山庄的埋人坑不可。” “是,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汽车开进租界,躺在棺材里闭目养神的陈长师立马起身检查弹夹,随即回头喊道:“吴队长,团座有新规定,以后出营的弟兄就到这儿跟你散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带他去大马路转转。” “那你怎么回去?” “下午四点在这汇合,你们自己也小心点。” “明白。” 这的确是陈大少爷定的新规定,鉴于获准出营的士兵越来越多,收尸和搬运补给已起不了多大激励作用,才进一步放宽政策,由军法队军官带领他们逛逛繁华的大马路,然后去大世界玩玩,看看哈哈镜,让他们会笑出点眼泪。而且大世界百戏杂陈,应有尽有,门票只收两角小洋,花很少的钱,就可以盘桓一天。 郑百农无疑是个幸运儿,一获准出营就赶上了“新政策”。可摸了摸口袋后,又不得不支支吾吾地说:“报……报……报告长官,我……我没钱。” 陈长师狠瞪了他一眼,“前几天不是刚给你们发饷了吗?” “我……我听杨排长说不用花钱,所……所……所以就没带。” “不带钱你出来干什么,”想到能被石堂兄弟推荐出营的士兵,都是未来的班长甚至排长,陈长师拍了拍他肩膀,“算了,我先借你,回头记得还我。” 军法队长官愿意借钱给自己,这可是比获准出营还要大的荣誉,郑百农激动不已,立正敬礼道:“是长官,谢谢长官。” 周围行人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看来,陈长师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这里是租界,不是军营,别长官长官的,叫我陈先生。” “是,陈先生。”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正在团部里召开营以上主官会议,讨论议题也正是一直悬而未决的基层骨干问题。 “愚园路已打过好几次电话,催我团赶快派人去教导队参加集训,好为军官训练团开班作准备。依我看这不是什么坏事,从教导队一集训完就是学员队分队长或学兵队分队长,不但比其他人多学两三个月,而且分到训练团后还能以分队长身份参与日常管理,对甄选学员和学兵加强我团有百利而无一弊。” 老夫子的话音落,陈大少爷便接着说道:“诸位,现在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派谁去,派多少人去的问题。总之,确保部队稳定是第一位的,绝不能因此而导致各营失控。” 南洋兄弟不少,但相对于一个五营编制的团却不多,刨去团直机关和军法队,才勉强配置到排一级。副排长、副连长甚至连副营长是一个都没有,更别提军需官和司务长等后勤军官了。 朝夕相处近一个月,邱成松对手下那些兵也大致有了些了解,见陈大少爷紧盯着自己,立即说道:“团座,既然非去不可,那就把班长定下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让他们帮着顶一阵子应该出不了乱子。更何况我们早出晚归,又不是一去几个月不回来。”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邱营、杨营和林营的班长人选我看过,基本上没多大问题。但谢营和陈营的人选还得斟酌,因为其中有十几个炮兵和通讯人才,将来会另有任用,不能作为班长人选。” 直属团有炮,而且为数不少,但为了不让日本人起戒心,自汪精卫点验后就被送入仓库,再也没拿出来过。毕竟这里是上海,不是张岚峰部所在的河南,一旦让他们感觉到威胁,必然会像后世历史上对待周佛海的税警总团一样,会把直属团分拆为几部分,派往忠义救或gcd游击队活动频繁的“准治安”区维持秩序。 事实上这也是陈大少爷把官兵人数一直控制在两千人以下的真正原因。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长禄一时半会儿间真不知道该重新挑选哪些人合适,见他皱起了眉头,张效国接过话茬,“团座,依卑职之见,与其匆忙任命,还不如在团里也设一个教导队,专门培养班长。” “关键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团座,我明白您的意思。” 张效国胸有成竹,“就目前而言,我团缺得不仅仅是班长,还缺排长和副排长。所以卑职建议多任命些代理班长,让他们轮流进团教导队集训,两三个月下来,无论管理能力,还是个人军事素质,也都一目了然了。” 这个主意不错,既能调动积极性,又能解眼前人手不足的燃眉之急,陈大少爷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成松、忠义、山虎、文滨还有长禄,你们把名单拿出来后就去军委会报到。张参谋,教导队由你负责,尽快拟出个训练和考核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惊弓之鸟 “起来起来起来,五分钟内携装备到训练场集合,动作给我快点。” “带齐装备,钢盔呢……你的钢盔呢?丢三落四的,赶快回去拿!” 7月2日凌晨四点,直属团第一次吹响了刺耳的紧急集合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荷枪实弹的六十多名军法队员就来到营房前,举着喇叭筒,扯着嗓子,催促正酣睡的直属团官兵起床。 “陈队长,怎么回事?” 一切来得太突然,连刚刚起床,正打算跟兄弟们一道去十二公里外的军事委员会教导队,接受训练的邱营三连连长邱成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听见哨吗?紧急集合,”陈长福放下喇叭筒,又补充一句,“邱营长,今天不用去教导队了,看好你的兵,随时待命。” “是!” 刚清点完自己的部下,邱成延赫然发现阿彪的“收尸队”不仅没像平时一样为全营官兵做早饭,而且还在后勤处长陈尚文的指挥下,用卡车从军火库搬来一箱箱子弹,看架势马上要分发。连平日里只会出现在训练场上的日本顾问都出动了,一个个荷枪实弹,板着脸站在一边。 与此同时,早十分钟接到命令的邱成松、杨忠义、林山虎、谢文滨和陈长禄已赶到队部,等候正在隔壁接电话的陈大少爷下达命令。 邱成松这个营长显然也被蒙在鼓里,刚走来就迫不及待地问:“王副团长、张参谋,是真有任务还是演习?” “既有任务也是一次演习,”老夫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之前的地图上。 “什么任务?” 老夫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今天几号?” “2号。” “那再过五天呢?” 杨忠义脱口而出道:“7号啊。” “应该是7月7号!”老夫子回过头来,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异常严肃地说:“也就是七七事变两周年。” 林山虎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地问:“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老夫子脸色一正,“去年七七事变周年和八一三抗战周年两个纪念日,上海共发生两次全面‘大暴动’。从公共租界、法租界到日占区,沿道路和水路一直延伸到郊区县镇,几乎同时爆发拦截伏击日军和汉奸,冲击日本机构、日资企业,向日本军营射击和投掷手榴弹,攻击日军舰只等暴力事件。来势凶猛、声势浩大,尽管日军和租界当局动员了一切军事和警察力量,其中还包括万国商团白俄义勇军来防止骚乱,但仍没能控制住局势。” 南洋距上海十万八千里,邱成松对此还真一无所知,看着墙上的地图,禁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军统!” 张效国接过话茬,指着地图介绍道:“他们出其不意,声势浩大,据日方所提供的资料显示,他们动员人数不下三千,分六路近二十个小队同时进攻戈登路、麦根路日本纱厂,劳勃生路日本海军留守处,曹家渡日本纱厂,北火车站,锡金公所,仁纪路,海宁路,阿拉伯司脱路,外白渡桥,水上饭店,东康路和正金银行等众多目标。 其中‘苏浙行动委员会’直辖一大队陆俊卿部,居然强攻戒备森严的虹桥机场,从早晨一直激战到中午,并炸毁青沪公路桥梁两座。所部第二中队还同时进攻了丰田纱厂、高昌庙造船厂、龙华机厂、梵王渡、曹家渡、徐家汇及沪杭公路20号桥等处,给日军造成巨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看着地图上标记的一条条进攻路线,邱成松恍然大悟,“这么说如果他们今年再搞一次暴动,那我们都很可能会成为袭击目标?” “是的。” 老夫子忧心忡忡,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凝重地说:“张参谋所介绍的还只是七七事变周年纪念日,声势同样浩大的八一三暴动则紧随其后,爆破、枪击日本军警和机构,而且行动范围大多在日军控制的虹口和杨浦。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由不得我们半点大意呀。” 说话间,陈大少爷接完电话走了进来。 “弟兄们,情况王副团长和张参谋已经介绍了。一连两次大暴动,别说我们了,连日本人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好在外面的事情不用我们管,无需干那些吃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的事,但自身安全却容不得一点马虎。” 陈大少爷顿了顿,继续说道:“对我们而言,是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所以取消休假,任何人都不得出营,从现在进入战备状态,并按照张参谋制定的计划加强营区防务。张参谋,下达命令吧。” “是!” 张效国立马走到墙壁,用小木棍指着地图,“现在正式下达命令,邱营一连、二连负责大营门两侧防务,三连驻守大营门;谢营一连、二连负责东线防务,三连驻守小营门;杨营和林营则分别负责西线和北线,陈营为总预备队。 鉴于地形对我不利,各营必须在天黑前沿铁丝网、沟渠和靶场,构筑三道纵深不少于一百二十米的野战工事。战壕深度、坚固程度、火力点、连接走向、弹药存放位置,都必须按战时条令执行,届时团座会亲自验收。 同时,为免遭有可能的炮袭而造成无谓伤亡,自今日起至八月十三日止,我部所有官兵将全部露宿战壕,所需物资和补给辎重队随后发放。考虑到战备时间较长,是否遇袭具有很大不定性,作为总预备队的陈营,将会在顾问组指挥下与各营展开攻防演练……” 考虑得很周详,作战防御、实兵对抗演练、后勤补给、战场急救都在计划之中。连刚搭起架子的团搜索队都要从各营抽调人员,侦察方圆五公里内的风吹草动。 随着陈大少爷一声令下,一千八百二十一名官兵顿时忙碌起来。 从营区走到靶场最北侧要步行二十来分钟,背枪、背子弹、背铁锹、背被服还要背七天口粮,让过惯之前那安逸生活的老兵们叫苦不迭。 “装备太沉了,又不是真打仗,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扛机枪的老兵深以为然,“有好好的营房不住,还要挖战壕。” 随行的小林中尉十分生气,跑上去狠踹了他脚,用一口生硬的中文咆哮道:“废物,一群废物!比起大日本皇军,你们连标准装备都没背足。” 骂完之后,立马回过头去,“安藤曹长……” “到!” “给这群废物演示一下。” “嗨!” 不一会,安藤从仓库里全副武装的跑了回来。 “都给我看清楚了!” 小林举着武士刀,一面示意安藤一件件解下装备,一面如数家珍地喊道:“九九式背囊、军毯、携行帐蓬、圆锹、饭盒、雨衣、步枪、三零式刺刀、手榴弹四枚……安藤君,这两块砖头怎么回事?” “报告副组长,甲等口粮三日份没有,所以用三块砖头代替。” 部下没给自己丢脸,小林满意到极点,指着那三块砖头,继续吼道:“这就是大日本帝国的战士,就算没有也不会偷工减料!”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头不高,身体也不是特别强壮的小鬼子,所携带的装备重量几乎是自己两倍,除了之前展示的那些外,还有实弹一百发、步枪弹药盒一套、工具一套,罐头、食盐、鱼干、梅干、钢盔、防毒面具、水壶、军鞋、袜子乃至衬衣衬裤,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整来的。 作为营长,林山虎很没面子,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们一眼,“现在知道为什么打不过人家了吗?知道为什么一个师甚至一个军都被人家一个大队追着跑吗?背这点东西还叫苦,我看小林顾问没说错,你们就是一群废物!” 得到林山虎的认同,小林更来劲了。刚走到靶场北侧,就亲自挑选出一块具有代表性的旷地,以远处那一片残垣断壁为假想敌,命令安腾等人在林营官兵面前,演示怎么构筑单兵掩体。 “都给我睁大眼睛!” 林山虎刚刚说完,安腾便从背囊中解下九八式步兵锹,将锹头和木柄装配在一起,先起出一平米地皮,然后把锹插进浅土,全身跃起,右脚借落下力量在锹沿猛踩,锹身全部入土,一个侧转,向后用力一压锹柄,手脚腰同时用力,左脚用力蹬,整锹土就被抛到指定位置。动作连贯、准确、干净。 转眼间,已挖出一米多深。然后放下锹,用钢盔把掩体整理成口小腹大的模样。 小林顾问敬业得令人惊叹,走到坑边讲解道:“单兵掩体挖掘,是所有士兵都要掌握的基础技能。体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技巧,希望你们多向安腾曹长学习。” 随后,他又指着另一个坑讲评说:“长谷川曹长的掩体,虽然符合标准,但如果在战时,那就是不合格。首先,没选择好地方,因为此处土质松软,容易被敌方炮火摧毁,遭炸射时会尘土弥漫,影响视野。其次,挖出来的土有规律地堆在前方,容易给敌方造成目标指示。好啦,你们开始挖吧,要挖到站进去刚能露出脖子为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机场守备团 老夫子并没有危言耸听,陈大少爷更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去年那两起暴动所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连日本人都心有余悸,不得不加以防范。 随着七七事变两周年纪念日越来越近,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上海四郊,日军伪警连日加派岗哨,增加巡查,以资戒备。浦江交通完全封锁,行驶在南黄浦、塘口、王家渡、闸港、杜家行、了,到头来后悔都来不及。” 尽管陈昌祖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表弟,我们的身份是特殊嘛,当然应该处处以身作则,否则让别人怎么看你表姐夫。” “糊涂!” 陈大少爷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举贤不避亲,该争得就要争!如果你也不争,我也不争,事事都遂他们的心愿,那表姐夫岂不是被架空了?” “那你是什么意见?” “我连你身居何职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意见?” 眼前这位不着调的远房亲戚虽然没资历、没影响力,但却有着连叶蓬都没有的实力,以及连他自己都望尘莫及的财力,陈昌祖沉思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学得是航空工程,还在德国留过几年学,你表姐夫想让我出任航空署长兼中央空军学校校长,并着手组建新政府空军,见没什么更合适的人选,我也就一口答应了。” “飞机呢?” “正跟日方交涉。” “上当了,表姐夫肯定上那帮老混蛋的当了,”陈大少爷脱口而出道:“你也不想想,连组建十个师这最起码的要求人家都百般推诿,能给你连他们自己都缺的飞机吗?就算给,也只会给一堆飞不起来的破铜烂铁,让你当个有名无实的光杆司令。” “这我心里有数,可新政府不能没有空军,要是连我都不干,那还有谁能干?” “事有轻重缓急,表哥,难道你不觉得天上的事固然重要,但地上的事更重要吗?” 军事委员会里都是一帮过了气的东北军和西北军老军阀,除了写几封信、发几份电报招降纳叛外,就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指望他们建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建成了那也是叶家军、杨家军、鲍家军……而不是汪家军、陈家军。 陈昌祖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可残酷的现实摆在那里,不用他们汪精卫则无人可用,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表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表姐和表姐夫也明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另外别说我已经答应你表姐夫搞航空,就算没答应也插不了这一脚,毕竟隔行如隔山,对行军打仗是真不懂。” “你不懂我懂啊,”陈大少爷指着外面的战壕,大言不惭地说:“表哥,行军打仗没你想得那么难,看见没有……不过如此嘛,只是你没试过而已。” “表哥知道你长进,知道你有志气,所以这方面还得多靠你。” “光靠我一个人怎么行?”陈大少爷摇了摇头,“虽说行军打仗没那么难,但练兵却是件麻烦事。没见我这些天哪儿都不敢去吗,将来人一多,就更离不开了。” “一心一意练兵,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表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新政府成立后表姐夫和表姐只会越来越忙,甚至连你对我都无暇相顾。更何况人言可畏,直属团终归是军事委员会的直属团,到时候人家打着表姐夫的幌子扔个小鞋来,你说我是穿还是不穿?” 看着陈昌祖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陈大少爷又补充了一句,“我受点气是小,耽误了表姐夫的事那才是大呀。” 为军费的事,眼前这位已经跟叶蓬和刘郁芬撕破了脸。同时也正如他所说,等新政府成立后一切都会按规矩来,不管汪精卫还是陈璧君都无法像现在这样偏袒。 陈昌祖当然不希望陈大少爷这支真正“忠于”汪精卫的军事力量被打压,再三权衡了一番后,毅然说道:“表弟,要么咱们一起干!我负责天上,你负责地上,两者都能兼顾到,而且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什么意思?”陈大少爷明知故问。 陈昌祖笑了笑,不无激动地说:“搞航空就得有机场,有机场就得有军队守卫。只需把番号改一改,把军事委员会直属团改为国民政府空军陈渡桥机场守备团,离他们远远的,就算有什么事也由我来跟他们打交道。” 事实上陈大少爷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日军116师团即将抵沪,他们上岸之时就是他的直属团挪窝之日,与其坐等日本人或汪精卫安排,还不如自己找个去处。 陈昌祖的话正中了他下怀,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道:“既然表哥看得起我,那本团今后就唯表哥马首是瞻,只是表姐和表姐夫那边……” “放心吧,他们那边我去说。” 陈大少爷光顾着乐,居然把更重要的事给忘了,连忙问道:“对了表哥,陈渡桥机场在哪儿?离上海远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移师武进 7月4日下午一点,五辆车头插着太阳旗的黑色轿车,迎着像燃烧似的气息,在上海通往南京那焦干而滚烫的公路上奔驰。 一股股热流受到疾驶的轿车冲击,使凝固了的空气在车厢两旁忽忽流过,形成一股小气流,从车窗涌进车内,虽然气流是热的,没有一丝凉气,但也使坐在车里的陈大少爷消除了些窒息感。 这是陈大少爷第二次随汪精卫出行,桂联轩还像在北平时一样坐在副驾驶,或许因为华中日军对交通线格外重视,一路上,日军的口令声和打靶声不时传来,而且这趟旅程又是绝密情况下开始的,所以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目不转睛地窥视前方,捕捉可能发生的威胁汪精卫安全的异动,神态近似悠闲。 “继祖,知道姐夫为什么点名要你随行吗?” 前天刚跟陈昌祖谈过直属团将何去何从,今天就把我上一道去南京跟“维新政府”谈判,除了这事还能为什么?想到陈渡桥机场远在武进,还是跟“登部队”没任何隶属关系、直接隶属于华中派遣军的混成第11旅团的地盘,陈大少爷真想打退堂鼓。 他愣在那里一声不吭,似乎有些走神,汪精卫干咳了两声,继续说:“你的打算和顾虑,昨晚吃饭时昌祖都跟我说了。考虑到江湾军营迟早都要还给日方,去武进倒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如此推心置腹,还让自己坐在他身边,如果不是跟他混实在没前途,陈大少爷说不准还真会油然而生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见汪精卫紧盯着自己,陈继祖表起忠心,“表姐夫,继祖其实就是那么一说,去不去,去哪儿?还是听您的,您就把继祖当‘和运’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和运”的一块砖,还哪里需要哪里搬,汪精卫被搞得啼笑皆非,“跟你说正事呢,都上校团长,还没个正形。” “表姐夫,我就是在说正事啊,”陈大少爷很无辜地说:“听昌祖哥的话去常州,那就等于把您和表姐扔上海,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继续留下来当然好,可日本人却不一定让,思前想后,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所以干脆不想了,还是由表姐夫您来安排。” 汪精卫点了点头,循循善诱地说:“116师团来沪已成定局,所以军营迟早是要给他们腾出来的。本打算让你驻扎到浦东,但听昌祖一说又觉得去武进更合适,毕竟我们终究是要还都的,更何况空军不是陆军,一切都要从零做起,昌祖身边也的确需要人帮衬。” “这么说表姐夫您想让我去武进了?” “继祖,武进不是上海,那里情况太过复杂,甚至还有危险,所以姐夫迟迟下不了决心啊。” 国民政府成立后常州府就被撤消了,武进县就相当于后世的常州,那里北临长江、南衔太湖,水网密布,地形十分复杂。迄今为止,只有铁路、公路和县城控制在日军手里。广袤的乡村依然是忠义救、gcd游击队、土匪、湖匪、大刀会和游杂武装的天下。 而陈渡桥机场在沦陷前也只是国民政府空军的一个备降场,基础设施几乎没有,否则日本人也不会这么大方。 更重要的是,新政府尚未成立,那里还是“维新政府”治下,县长、警察所所长都是日军宣抚班扶持起来的前维持会成员,连梁鸿志那个“行政院长”的招呼都不听,真要是去的话其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大地盘只有混成第11旅团第49大队驻守,不像上海和南京那么戒备森严,就算打不过,跑路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去也有去的好处。 就在陈大少爷下定决心,准备一口答应之时,汪精卫又说道:“继祖,姐夫知道你为难,但从建军的角度上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个壮大实力的机会。昌祖说得对,在上海……在日方眼皮底下很难有大作为,要不直属团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满编,所以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一些在其他地方不方便做的事。” “姐夫,您的意思是?” 汪精卫像怕被人听见似的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说道:“不论修机场,还是建中央空军学校,都需要大量劳工。继祖,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表姐夫的意思。” 打着修机场建学校之名,行壮大实力之实,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表姐夫,既然您如此信任继祖,那继祖一定不会让您和表姐失望。” “这么说你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不但要去,而且还要干出个样,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赶在表姐夫您还都前,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可用之兵。” 汪精卫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抓着他的手说:“只要你愿去,经费不是问题,更用不着你砸锅卖铁。但说话做事一定要低调,绝不能惹半点出乱子。” “放心吧,我不会给您和表姐惹麻烦的。” “那好,晚上见会畑俊六司令官时,我就把筹建新政府空军、进驻陈渡桥机场等相关事宜纳入会谈议程,并争取获得他的支持。” 与此同时,“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正召开着“对汪谋略”的第三次会议。 更平时一样,这帮本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参谋和联队长们,总喜把核心议题跟国家大事搅和在一起,谈着谈着就吵得面红耳赤。 “若不是局势严峻,大本营也不会有与汪全面合作的新要领,既然大势所趋,那本部的‘对汪谋略’,也应作相应调整。” 东京对汪精卫的态度越来越明朗,木村大尉似乎打起了退堂鼓,居然一反常态地质疑起之前的决议来。这让一直认为应用武力征服中国的桥本联队长大为不满,顿时声色俱厉地咆哮道:“知道局势为什么会严峻吗?” 他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嘲弄似地说:“因为这场战争,大本营内部也有不同意见,并且严重对立。对于日支事变,陆军参谋本部是反扩张派,陆军省是扩张派。陆军省里,军务科是反扩派,军事科是扩张派。陆军参谋本部中,反扩张主义派支配着战争指导科,扩张主义者把持着作战科。如果说你有权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说说,准备听从那方面的意见?难道,谁的嗓门儿大就听谁的?” 木村大尉哑口无言。 中村少佐是站在木村这一边的,立马接过话茬,阴阳怪气地说:“看来,联队长阁下的消息很灵通啊,居然知道这么多内幕。” “也未必都可靠,”桥本联队长冷哼一声,“但帝国内部,确实有了反省声。石原将军就曾公开宣称,自满洲事变以来,特别自目前这一事变以来,我们的四亿中国兄弟已经从死亡边缘苏醒过来了,日本人现在却打开了瞌睡。” 说完之后还不无嘲讽地补充了一句,“这话出自一个功勋卓著的少将之口,真是很有意思。” “是啊,”池田中尉是个狂热的主战派,立马点头附和道:“所以他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的职位被人取代是必然的。” 本应讨论“对汪谋略”的核心人物陈大少爷,却被他们越扯越远,原田中佐不得不当起和事老,“木村君富有远见,他的意见应加以重视。桥本君的看法虽偏激,但并非没有道理。想日清战争时,人们以为要与整个清国开战,战前持悲观论调者不在少数。可战事一开,才发现是与李鸿章一个人作战。 以至于帝国俘获清国战舰广丙号后,还接到清国地方长官来信,说那艘战舰是属于广东方面的财产,并非李鸿章大人所有,而这场战争与广东方面更没任何关系,所以希望帝国海军放还。弄得帝国方面莫明其妙,明白个中奥妙后,不禁哑然失笑。” 原田机关长原来是支持自己的,要不也不会举这么个例子,木村大尉反应过来,接口道:“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经验,日支事变初,帝国上下都很有信心,认为是与蒋j石集团作战,只要打败蒋政权,一切就会在设想中的结束。而战端一开,却发现竟然是与整个支那作战,所以局势才变得如此严峻。” 桥本联队长哪能同意他的意见,针锋相对地反驳道:“一味指责参谋本部没有道理,木村君别忘了事变前情报显示,支那最精锐的师只有四千条步枪,主要支援火力也只有二十四门迫击炮。相应编制的帝国陆军却有九千条步枪,一百多挺重机枪,外加二十二门战防炮,三十门步兵炮。 若开战,支那每月至少需要七万万发子弹。昭和十年,支那全国存弹只有一千万发。还有二千万发在制造中,国外定购有三千万发。这六千万发只够支那十个四团制新师月需的三分之二。加上各部队存弹,勉强可供一个半月。 以后所需弹药,必须购自国外,其中一千万发钢心弹为绝对应购者。支那还有三七战防炮二十门,计弹二千九百发,合三月之用。七五高炮二十门,计弹一万九千发,也仅能维战三个月。所以当时杉山阁下向天皇陛下保证,三个月内结束战事,也是有依据的。” 都打成这样了,还摆事实、讲道理! 原田中佐头都大了,立马站起身来,“桥本君,依我之见,争论这些已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陈继祖部。” “好不容易培养出个内线,我不同意他和他的士兵脱离本部视线。至于军营嘛……完全可以重新安排,无需考虑116师团登陆后无处可去。” “是啊,一去武进就等于把控制权完全交给混成第11旅团,本部之前所付出的努力,也将随之而付之东流。” “池田君,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原田中佐摇头笑道:“据大本营最新消息,11旅团将于年底前划归本部序列,不存在控制权供手与人的问题。” “真的?” “千真万确。” 桥本联队长还是摇了摇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同意让他去武进,毕竟这意味着他将会因此而远离汪的权力核心,同时那一千多人对武进治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桥本君,眼光要放长一些,”原田指着墙上的地图,诡秘地笑道:“根据石川君的分析,陈继祖去武进不仅不会淡出权力核心,反而会更近。因为武进比上海更靠南京,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汪精卫在为还都做准备。” “那原田君有什么计划?” “鉴于海军方面对他们的存在颇有微词,我认为还是让他去武进。同时加大扶持力度,使其成为汪最具实力的追随者,确保汪还都后本部依然能够控制局势。” “还都”是个关键词,桥本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原田君,你看得的确比我远,难怪司令官阁下如此器重呢。” 见众人没有异议,原田中佐一锤定音,“既然诸君都不反对,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考虑到11旅团的配合尤为重要,我提议石川中尉随行。同时劳驾桥本君跑趟嘉兴,跟高桥旅团长阁下说明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黄浦七期 老鬼子原田并不是在无的放矢。 正如他所说,东京大本营为加强对日军在政略、战略上的统辖,适应即将建立汪精卫政权的新形势,加紧对重庆政治诱降的工作,已决定在南京成立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并计划于两个月后撤销华中派遣军的番号,下达中国派遣军和“登部队”的战斗序列,并重新规定华北方面军、第11军和第3飞行集团的战斗序列。 也正因为如此,即将卸任的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在大本营授意下终于站到汪精卫这边,不但要求梁鸿志、陈群、任援道等维新政府诸奸“积极配合”,而且还一口答应了汪精卫有关于筹建新政府空军的一系列请求。 陈昌祖这一具体负责人,随即退出汪精卫、周佛海等人与维新政府诸奸的谈判,开始大张旗鼓地四处招募北洋时期南苑、保定、沈阳及广东地航空学校的毕业生。而陈大少爷则在华中派遣军联络部参谋山田少佐陪同下前往嘉兴,跟混成第11旅团商谈进驻常州陈渡桥机场的相关事宜。 回到上海已是7月9日,事实证明他白担心了一场,除四郊曾发生过几起零星交火外,市内风平浪静,并没有爆发像去年七七事变周年纪念日那样的暴动。 陈大少爷风尘仆仆的前脚刚迈进团部,老夫子、陈良、张效国、梅秀兰、邱成松、杨忠义、林山虎等营以上军官后脚就跟了进来,陈良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团座,我们真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陈大少爷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麻烦虽麻烦点,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无需像现在这般处处仰人鼻息,更不用再担心会把我们派去执行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那动身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116师团最快下个月底才能到,所以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但考虑到汪精卫和陈昌祖催得比较紧,我打算先派一个连去,等两边都准备妥当,再把大部队拉过去。” “团座,听说那边不太平啊!”老夫子忧心忡忡,“昨天《中美晚报》上还说,六十七师在那一带抗击日军,激战两天,毙伤日军一百多名。” “有这么回事。” 陈大少爷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刚从混成第11旅团带回的地图,翻出一张大比例尺的摊到众人面前,指着地图确认道:“就在这里交火的,距我团要进驻的机场30华里,他们打残了一个中队,但自己也伤亡惨重,400多人阵亡,近千人重伤,两百多人被俘,连六十七师三九七团副团长周伯英都战死了。” 邱成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禁不住问道:“团座,一个连的兵力是不是太单薄了?” “是啊团座,要么先派一个营去,省得被人家当软柿子捏。”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摇头笑道:“就一个连,至于安全嘛……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机场位于县城和铁路之间,无论还是gcd的游击队,都不敢在那一带活动。” 老夫子这才松下口气,想了想之后又问道:“日军那边都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11旅团要求驻扎在武进城的步兵第49大队和宪兵分队予以配合,而且石川也会随行。而之所以只先派一个连去,也正是因为他们深感兵力不足,很可能会要求我们协助维持治安,才施的一个缓兵之计。” 陈良可不想真跟结怨,立马脱口而出道:“可这么拖也拖不了多久啊,毕竟大部队迟早都是要去的。” “所以除了那一个连外,我还想先派些人去做两个月生意。” “做生意?” “嗯,”陈大少爷确认道:“那里人生地不熟,且鱼龙混杂,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得未雨绸缪的做些准备。所以我决定再成立一个情报处,挑选十几个精明能干的兄弟先去摸摸情况,最好能跟各路神仙搭上关系。” 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是为混口饭吃,谁他妈愿意当汉奸啊? 这样的事情虽没见过,但听得太多太多了,甚至连赫赫有名的张岚峰部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信誓旦旦地嚷嚷着忠于皇军,但暗地里却跟重庆和gcd眉来眼去,甚至有传闻说重庆派人来沦陷区都先换上他们的军服,拿着他们的通行证,日本人也没见拿他怎么着。 想到这里,老夫子毅然说道:“团座,这个情报处长由我兼任。人员从柜上的老人里挑,五洋杂货和药品也都是现成的,今天出发,明天就能开张,绝不会误了您的事。” 陈良紧盯着陈大少爷的双眼,急切地说:“生意上的事没人比我更熟,后勤那一摊又有尚文盯着,相比之下,还是我去更合适。” 真是患难见真情啊,陈大少爷感动不已,再三权衡了一番后,突然说道:“考虑到日本人和县衙那边同样需要接触,我想请二位都去,一明一暗,都能顾及到,相互之间又可以有个照应,什么事还能商量商量。” “这样最好,”老夫子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笑问道:“陈副团长,谁明谁暗,咱俩是不是分下工?” “还是你明我暗吧,毕竟跟日本人周旋你比我有经验。” “那就这么定了。” 陈大少爷接过谢秀兰递上的茶杯,一边环视着五位营长,一边异常严肃地说:“弟兄们,外面的事不管有多麻烦都不用你们操心,但训练和学习却不能给我有一丝懈怠。去武进的消息要保密,绝不能漏出半点风声,你们一切照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团座,这么说我们还得去教导队,上完教导队还得上军官训练团?” “是的,直到你们学成为止。” “那谁带一个连去武进给大部队打前站?” “阿彪,”陈大少爷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辎重队人数不够我再招,连兵都不会抽调你们一个。” 天天跟日本人朝夕相处,连自视甚高的杨忠义都不得不承认要学得东西太多太多,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大部队去武进之后呢?团座,那儿离上海这么远,可无法像现在这样早出晚归啊。” 这个问题陈大少爷早就考虑到了,朝张效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军官训练团是要上的,但在哪儿上却不一定。我已跟汪精卫说好了,到时会把教材发下来,由张参谋代为教授,等训练团结业时参加考试就行,不会耽误我们的事。” 见大事都交待得差不多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军法队长陈长福接过话茬,“团座,有件事必须向您汇报,谢营二连五排六班的魏华良行迹可疑,但一直以来掩藏得很好,抓不着他的任何把柄,甚至还作为代理班长被选拔进教导队训练,所以我们很难采取有效措施。” 事情出在谢营,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谢秀兰顿时皱起了眉头。谢文滨更是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陈队长,是那个枪打得很准的魏大个儿吗?” “就是他。”陈长福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上月十四号,你营二连五排六班上等兵葛正富向军法队举报,说魏大个拉屎从来不用草,夜里还说一些诸如‘旅座快撤’、‘对不起校长’之类的梦话。经王副团座同意,军法队开始监视其一举一动,经过近一个月观察,可以确定魏华良被俘前绝不是普通士兵,而应该是一个军官。”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有点意思啊,还对不起校长。” 作为副团长兼政训处长,老夫子不但知情,而且还知道很多,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后勤处陈处长帮着偷拍的,洗出来后我亲自去了趟愚园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还真是条大鱼,不但出身黄浦,甚至还是一个少将!” “真的?” 不等老夫子开口,陈长福便掏出一张字条,如数家珍地介绍道:“魏华良,三十七岁,黄浦七期步兵科,历任西北军第3路军排长、连长、营长和团长等职。武汉会战前,被任命为55军二十九师八十六旅少将副旅长,奉命驻守鄂东黄梅凤凰岭。按照重庆方面的说法,他早就跟该旅旅长陈德馨一起殉国了。” 陈大少爷将信将疑,“消息可靠吗?” 老夫子轻叹了一口气,抬头苦笑道:“他是广东人,而愚园路最不缺的就是广东军官,应错不了。” “黄浦七期,那应该是天子门生啊,怎么会是西北军军官?” “团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张效国侧身看了下照片,呵呵笑道:“确切地说,他应该是李济深的门生,而不是蒋委员长的天子门生。因为所谓的黄浦七期,是李济深回粤主政后感到自己没有嫡系的军事干部,就不能有坚固的地位,才决定开办‘第八路军干部学校’的军事训练机构。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后大概录取了七百多个学生。此事传到南京,委员长对其开办干部学校、树植下级党羽当然非常不满,但在当时形势下又无法公开制止,所以只好用分化、收买等老手段来夺这批学生,想使其企图落空。当李济深正式向南京报请批准备案成立第八路军干部学校时,干脆命令其不必单独开办干部学校,并将这批已考取的改为黄埔第七期入伍生。” 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不是蒋委员长的嫡系,他们的境遇可想而知,”张效国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到毕业时,蒋委员长便严令他们到南京后才发给毕业证书和分配工作。可他们应命到南京集中后,又对他们大加申斥,并说今后不再承认是他的学生云云。 迨到分配工作时,除少数认为可用的,其余统统被分配去了华北和西北及边远的杂牌部队。到部队报到,才由部队转发毕业证书,不到不发。到了部队后,他们不仅很难适应北方的生活习惯,而且备受冷落和歧视,所以大部分七期生纷纷自行回粤,能像魏华良一样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不但留了下来,而且还一步一个脚印的当上少将副旅长,手下正无人可用的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即回头问道:“王副团长,愚园路那边没起疑心吧?” “没有,我就是让那帮刚来钻营的失意军官看了看照片,其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叶蓬和杨揆一都不知道。” 人虽然在自己手上,但怎么安排却是一个问题。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毅然说道:“既然继续留在谢营不合适,那就调来给我当亲卫,让长寿和长喜盯紧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但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绝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收尸、走私 连长谢文海突然宣布魏华良表现优异,被破格晋升为少尉军官,即刻调任团警卫排副排长。 这个消息让刚在战壕里吃完晚饭,正准备去教导队报到的梁卫华忐忑不安。因为在二连所有士兵中,除枪法最好外,他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实在称不上优异。甚至迄今为止,都没像其他人一样跟排长拜把子,改信那位闻所未闻的人格神。 该不会是被他们看穿了吧? 梁卫华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见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步枪,亲自接他上任的陈长福一把按住,“魏副排长,从现在开始你用不着它了,跟我走吧,到团部去领手枪。” “领完枪后先去见团座,警卫排的规矩明天再跟你讲。总之,这个少尉不是让你白干的,到关键要为团座挡子弹,因为你这条命是团座给的,要不是他派陈副团长和钱院长去招募你,那你这会还不知道被日本人押到那座矿山当苦干,没日没夜的一直干到死为止呢。” 这是句大实话,但梁卫华却没有一丝感激,在他看来汉奸就是汉奸,是汉奸就该死,哪怕救过自己的命也一样。更何况在他看来,陈大少爷对他根本就没有救命之恩,之所以招募他只是为了给日本人当走狗。 已经死过几回了,死在他手上的日本人也不在少数,他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想方设法的要逃出去。 想到给那个像黑帮老大,比像团长还多的陈团长当亲卫,逃出生天的机会应该更多,梁卫华立马举手敬礼道:“是,长官。” 被带到团部时,陈大少爷正在吃饭,就一个芹菜炒肉丝,连汤都没有。梁卫华很是诧异,因为像这么俭朴的团级军官,在中也是很少见的。况且眼前这位并不是普通的团级军官,而是腰缠万贯的大少爷和汪精卫的内弟。 “报告团座,警卫排副排长魏华良带到。” “魏大个,人如其名,果然是个大个儿,”陈大少爷没半点架子,用筷子指了指门边,笑容满面地说:“陈长寿、陈长喜,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同僚。” 枪就在腰间,膛里压满子弹,梁卫华突然冒出个把眼前这位一枪毙命的念头。见他似乎有些走神,陈长福好像也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走到陈大少爷身边,“团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于是起身拍了拍梁卫华的胳膊,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吧,有长寿、长喜和大个儿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事肯定不会有的,因为梁卫华枪里那些子弹都做过手脚,只要他敢轻举妄动,那陈长寿和陈长喜就会毫不犹豫地送他见阎王。 梁卫华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立正敬礼,“报告团座,警卫排副排长魏华良前来报到。” “听说你枪打得很准?” “报告团座,五十米靶四十九环,一百米靶三十八环,比起真正的神枪手,卑职枪法不算准。” “已经很不错了,我连二十环还不一定能打到呢,还是五十米靶。” 能活到今天靠得绝不是运气,梁卫华当然不会傻到再接陈大少爷的话茬,而是静静的退到一边,像陈长寿和陈长喜一样做起侍卫该做的事。 比自己大很多,而且还是个少将,陈大少爷可不认为有那个“虎躯一震”,让眼前这位立马效忠于自己的“王八之气”,干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吃他的饭,吃完之后又再次研究起墙上的江南地图来。 陈长寿和陈长喜像两尊门神,守在那里一声不吭,目光冰冷,时不时环顾下四周,连一丝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他们身上的那股杀气,跟其他军官们一样很熟悉,又很陌生,不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更像以取人性命为生的杀手。这也是梁卫华一直小心翼翼,生怕露出半点马脚的真正原因。 本应该声色犬马、花天酒地的陈大少爷,居然像关老爷一样“挑灯夜读,”这让梁卫华更为愤慨,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汉奸,会对日本人死心塌地的效忠到如此地步! 正琢磨着是拼死干掉他,还是找个机会逃走,梁卫华突然发现一辆汽车从小营门缓缓开了过来,刚才还站在身边的陈长喜已迎了上去。 陈长寿狠瞪了他一眼,好像是对他的警惕性大为不满,随后转过头去,朝屋里的陈大少爷说道:“团座,显贵兄弟到了。” “请他进来吧。” “是!”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走了进去,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身上还有香水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梁卫华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赫然发现陈大少爷热情无比,竟亲自动手给他沏起茶来。 “少爷,大小姐、二小姐、沈太太和琴儿小姐的事都办妥了,国民政府交通部的护照,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签证,泰古公司、中国航空公司的船票和机票一应俱全,明天下午动身,一个礼拜后就能到美国。” 办完头等大事,李显贵如释重负。陈大少爷一边翻开着护照和船票,一边不无激动地说:“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鞍前马后的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显贵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对了少爷,您的消息没错,美国兵和英国兵看样子真要撤,前天我在洛克伍德先生家的酒会上,见着第二皇家魏尔奇火枪营、北兰开斯特郡步兵团、皇家军事服务队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几个军官,他们说命令已经下达了,接他们的船一到立马撤。” 没有电台、手榴弹和zha药是万万不行的,日本人不肯给,陈大少爷只能自己想办法。而那些经销军火的外国洋行又被日本特务盯得死死的,所以陈大少爷就把目光转到即将撤离的英美驻军上。 想到英国即将参战,陈大少爷立即提醒道:“那咱们的事得抓紧啊。” “您放心,我正在办,而且已经有了些眉目。” 李显贵从包里掏出一叠账本,凑到灯下介绍道:“这是您上上个月交办的,已完成十之,要不是阿彪的棺材不够,那三百杆汤姆森冲锋枪和六万发子弹早就入库了。第一批六万元、第二批三万四千六百五、第三批五万四千六……” 阿彪的任务不仅是收尸,而且还要走私。想到他两天后就要带“收尸队”去常州,陈大少爷合上账本,异常严肃地说:“这些账就不用看了,我还能信不过你?显贵,阿彪另有任务,我想请你把他那一摊也接过去。”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由不得李显贵不慎重,想了想之后,禁不住问道:“那人呢,负责转运的还是他那帮人吗?” “人比之前的还要可靠,全从军法队抽调,另外你也不用像他一样抛头露面,还像现在这样在暗地里掌控。” “既然人没问题,那我这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钱还有多少,不够我让四姨娘再给你准备。” 提起这个,李显贵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笑道:“少爷,您眼光真准,只要跟着吴四宝下注,那咱们的钱就源源不断。前天那支股票跌了,我真以为这下要赔个血本无归,没曾想吴四宝居然闯进交易所,用枪逼着那帮土财主高价买进,不但没亏,反而倒赚十三万。” 陈家的确很有钱,但陈大少爷可不想坐吃山空,所以一面把“登部队”给的武器“卖”给汪精卫,一面给本钱让李显贵在租界悄悄得跟着吴四宝炒股票。事实上炒股票也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生财之道,两个月下来收获不菲,由于本金充足,赚得比用枪杆子“保赚不赔”的吴四宝还要多。 “钱够就行,还是那句话,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宁可少赚点,都不能让吴四宝察觉出来。”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说到这里,李显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少爷,光有电台也不行啊,您还得要有会操作电台的人,这方面我倒认识几个,都是交大毕业生,要不要我帮您物色几个?” 南洋那边已经有了,最迟这个月底就能到,陈大少爷可不想让一帮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外人负责如此重要的事,想都没想便摇头笑道:“不用了,你还是把手头上的事办好。等清单上的东西都采购齐并安全转运出租界,就去美国跟子琪和子菁她们汇合,帮我照顾好她们,直到战争结束。” “少爷,您让我也去美国?” 李显贵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陈大少爷点了点头,确认道:“人生地不熟,又都是女的,沈姨娘甚至连英语都不会说,没个人去照看她们我不放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王佳芝” “上刺刀!” 雪亮的刺刀反射着阳光。 林营二连三排四班代理班长王宏深示范刺杀动作,并和几个老兵一起给讲解要领。 官兵们相互学习,是直属团一大特点。每到日本顾问放假离营,陈大少爷都会要求张效国组织团教导队的训练尖子,回各营负责当天的训练。 营长林山虎昨晚刚跟王宏深谈过心,明确表示团教导队的集训一结束,他就会被破格晋升为二连三排副排长。官虽然不大,但军饷却是之前的三倍,更何况还有再次晋升的机会,王宏深踌躇满志,所以训练起来格外卖力。 “真到了战场,你们可能会害怕,可能一时间连枪都端不稳当,但是不要紧,你只要朝着敌人的方向,朝着他们帽子底下放枪,每一发子弹都可能击中敌人!远的打不着,就放近了打,关键是先隐蔽好自己,挖好自己的散兵坑,利用刚爆炸过的弹坑也可以……” 说得头头是道,不愧为先后参加过徐州会战和武汉会战的老兵。难得参加一次训练的陈大少爷,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跟战壕外的其他老兵们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团座当听众,同为训练骨干的三排六班代理班长张二勇,可不想让他把风头都出了,也学着长官的口气,对弟兄们说:“不但学会隐蔽自己,还要学会观察敌人的动作,你镇定,敌人就慌张;学会在战场上生存,才是杀敌的最起码本事。” “张班长说得对。” 另一个训练骨干站起身,眉飞色舞地说道:“但想在战场上生存光镇定是不够的,还要学会听枪声,学会判断流弹,学会听炮弹声……战场上遍地开花,随手捡到什么就用什么,珍惜你的枪弹,就是对敌人最大的威胁。因为,他要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子弹,就可能要赔上自己的小命。” 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远远望去,谢营正在阵地前组织行刀术操练,杀声震天。示范的是西北军老兵,只见他按照29军的大刀套路,教士兵们怎么用刀近敌拼杀。作为总预备队,没有自己防区的陈营也没闲着,一群士兵们正在骨干们的组织下,练习迅速挖掘散兵坑和连接战壕。 看着眼前这一派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让梁卫华想起自己的部队、自己的兵。 凤凰岭,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一个旅不到两天就被打残了,在日军狂轰滥炸下,连同归于尽的机会没有。假如他们也有机会接受这样的训练,也有这样的装备,也能吃上一天三餐,也能构筑完善的防御工事……那很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局,至少说能多坚持几天。 “团座,请您给弟兄们讲几句。” 这时候,战壕里那些被“蒙蔽”的士兵,竟团团围了过来,并七嘴八舌地邀请陈大少爷训话。作为警卫排副排长,梁卫华绝不能坐视不理,连忙像陈长寿和陈长喜一样挡住他们的脚步。 别人的威信是靠实力、手腕,甚至暴力建立起来的,而陈大少爷完全靠的是“人格魅力”。他说到做到,答应十五号发饷,就绝不会拖到十六。说一天三顿白米饭,就一天三顿白米饭,隔三岔五的还能见着点荤腥;他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常常跟弟兄们打成一团,甚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一视同仁,不管对来自华北的散兵游勇,还是对来自华中的战俘,都没有亲疏远近。一切都按规矩来,赏罚分明,从没有厚此薄彼;他待兵如子,不管谁生了病,不管生得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从不吝啬,真把弟兄们当人看…… 总之,他虽然从未打过仗,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长官。 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陈大少爷可不认为自己能在训练上发表什么高见,更不想讲那些“曲线救国”的大道理,于是拍了拍梁卫华的肩膀,呵呵笑道:“弟兄们,拼刺刀,你们比我在行;打枪,魏大个儿比我在行。今天我就是一个学生,你们都是我们的老师。所以,我提议本团第一个被破格晋升为少尉军官的魏大个儿讲几句,大家说好不好?” 尽管也即将被提拔为少尉排长,但却被名不经正传的魏大个儿拔了头筹,本来就很不服气的王宏深,哪能错过这个让他难堪的机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好!” 喊完之后,还不无挑衅地回头看了一眼,“魏副排长,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团座的命令,弟兄们,给魏副排长来点掌声。” “副”字说得提拔重,同样愤愤不平的其他老兵,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竟不约而同地起起哄来。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梁卫华气得咬牙切齿,可形势比人强,见陈大少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众人面前。 他从一个老兵肩上摘下步枪,拉开枪栓,检查枪膛,确认没有子弹后举枪瞄准,并大声说道:“弟兄们不要小看空枪,他练的就是耐心和精确度,空枪打的好,实弹就不会出大问题;到了战场上,子弹有得打,还要学会使用敌人的武器,这样就可以把你平日节省的子弹都朝敌人打过去。只要朝敌人方向射击,总会有点效果。” 他把枪还给老兵,随即走到不远处的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前,继续说道:“还有很多人羡慕使用机枪的兄弟,但在我看来,步枪点射比机枪扫射更叫敌人害怕,因为机枪总有换弹匣的间隙,而步枪有这么多,谁知道哪把枪正好把子弹打出来?还有就是,用敌人的武器,还可以迷惑敌人,使他分不清敌友,武器的声音,和人说话是一样的,他搞不清楚,我们清楚得很,那就活该他撞到我们的枪口上!” 这套说辞,对身经百战的老兵们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他在说这番陈词滥调的同时,居然麻利地将机枪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又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再次组装起来,期间只朝下看了几眼,甚至还忙里偷闲的清理了下枪膛。 娴熟程度比机枪手有之过而不及,的确有两把刷子,由不得老兵们不佩服。 见本应该在大营门值勤的张庆喜气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来,陈大少爷起身笑道:“弟兄们,魏大个儿没让你们失望吧?我还事,先走一步,你们继续训练,等有时间再来看望大家。” “是,团座。” 弟兄们哪敢耽误团座的大事,连忙主动让开一条道,将陈大少爷一行目送出自己的防区。 “少爷,丁小姐来了。” 张庆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称呼都忘了改,陈大少爷狠瞪了他一眼,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哪个丁小姐?” “大小姐和二小姐在中西女塾的同学,汇通银行丁怀庆总经理家的千金,您还让我给她送过好几次花呢,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陈大少爷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追过那位丁小姐,可人家眼光高得很,连正眼都没瞧过他,甚至去中西女塾劝子琪和子菁去南洋时,还当众骂他“汉奸”、“卖国贼”。 红颜祸水啊! 陈大少爷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禁不住皱起眉头,“她来干什么?” “她说找您有事,”张庆喜凑到他耳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感觉这事蹊跷,所以留了个心眼,没让她的司机进来,还请谢处长去搜了下身。她看上去应该真有什么急事,不但没生气,而且还挺配合。” 大美女送上门,不见未免太可惜了,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走,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走进大营门接待室,只见丁书萍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双眸微合,根本不敢抬头,只是用手指不停的揉搓着衣角,看上去非常紧张,跟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丁小姐判若两人。 从未离她这么近过,陈大少爷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对面,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 她的脸蛋呈瓜子形状,在细气的嘴角边划出两条弧线,极其优美的弧线,托出一张丰腴而不失紧凑的脸庞,很是耐看。由于刚才坐过汽车,乌黑、细长的秀发稍嫌凌乱,却更增妩媚。 黑色的学生裙大概是棉质的,看上去很薄、很柔软,裹在她丰满的身上,曲线玲珑,有高耸,有谷低,煞是诱人。裙摆下,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裸露在外,没穿丝袜,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皙与柔嫩。 她似乎发现陈大少爷在偷觑,长长的睫毛动了数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子……子……子琪和子菁还好吗?” 都走一个星期了,这会应该到了美国,但陈大少爷却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这里可不是陈公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她秀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嘴唇却抿得很紧,胸口上下起伏着,犹豫了好一会,才欲言又止地说:“我……我……我……我想请你帮个忙。”这句话说得很勉强,陈大少爷注意到一股混合了厌恶与无奈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请我帮忙,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要不是走投无路,才不会低三下四的来求你呢,丁书萍定了定心神,咬牙说道:“我想请你看在子琪和子菁的份上,救救我表姐。” 陈大少爷点上根香烟,吞云吐雾地说:“她俩都被你们串咄得跟我断绝关系了,我用得着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来求你是给你面子,丁书萍再也忍不住了,蓦地站起身来,“就知道找你也是白找,既然不愿帮忙,那就当我没来过。”说完之后,扭头就走。 想到那俩便宜妹妹迟早都是要回来的,陈大少爷可不想被她们恨一辈子,不得不暗叹了一口气,冷不丁问道:“你表姐怎么了?” 这招欲擒故纵起了作用,丁书萍暗自窃喜,连忙回头说道:“我表姐上个月被76号抓了,迄今生死未卜,又不让家属探望,找了好多人都没用,所以想起了你。” “你姐叫什么?” “郑萍如,”丁书萍从手包里取出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 企图刺杀“易先生”的“王佳芝”,陈大少爷头都大了,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上,丁小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丁书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仰头紧盯着他的双眼,急切地问:“你知道这件事?她现在是死是活?” “不知道。” 丁书萍急了,“你肯定知道,不然怎么什么都没问就说帮不上?更何况你是汪公馆的表少爷,他们不可能不给你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将计就计 也许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真不想让郑萍如死在那帮混蛋手里,明明知道这事难度非常大,甚至很可能因此而给自己带来麻烦,但陈大少爷怎么都没法拒绝。 再想到这未尝不是一个收“魏大个”心的机会,陈大少爷终于下定决心,面无表情地说:“丁小姐,这个忙我可以帮,但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首先答应嫁给我,并尽快订婚,而且仪式一定要搞得很隆重。” 还没等他说完,丁书萍就怒了,也不顾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便指着他鼻子怒斥道:“陈继祖,你这是在趁人之危!愿帮就帮,不愿帮就算了,死了那条心吧,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本小姐也不会答应嫁给你。” 意料之中的事,陈大少爷并没有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丁小姐,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你并非一无所知。对……我过去的私生活确实有些紊乱,但那都是你情我愿,从没有趁人之危,更没有欺男霸女。” “可你刚才还说那样的话,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听我把话说完嘛。”陈大少爷脸色一正,“凡是都得有个由头,也不想想76号是什么地方?你表姐犯得是什么事?非亲非故的,你让我怎么开口?更何况据我所知,你表姐早就被日本宪兵队给盯上了,不采取点非常手段,你让我怎么捞人?” 丁书萍傻眼了,愣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你愿帮忙,我……我……我很感激,但……但惟独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又不是让你假戏真做,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姐妹亲情还是占了上风,丁书萍权衡了一番,低声嘟囔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假戏真做?” 看着她那副面红耳赤的样子,陈大少爷乐了,“本少爷说话算数,绝不会出尔反尔,干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都落水当汉……你让我怎么信你?”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啊。”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丁小姐,你可以不信我,但总不至于连子琪和子菁都信不过吧?我这有她们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给她们发个电报,看她俩愿不愿意担保。” “你们不是断绝关系了吗?” “血浓于水,兄妹亲情是想断也断不了的,要不你也不会来我这儿了。” 丁书萍这才意识到子琪和子菁走得有些蹊跷,明明约好一起去大后方参加抗战的,却突然间去了美国。尽管对她俩临阵退缩有些失望,但六年的友谊还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低声问道:“第二个条件呢?” “订婚前当我秘书,订婚后就是我的未婚妻。总之,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以防穿帮或被有心人利用。” “那我连家都不能回了?学也不用上了?” “兹事体大,由不得半点大意,想救你表姐就答应,不想救就算了。” “这么大的事,得跟我爸妈商量商量,所以不能现在就一口答应你。”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丁小姐,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家父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总不希望你父母也被牵扯进去吧?” 想到真要是答应眼前这位的两个条件,自己就会成为汉奸和汉奸的未婚妻,丁书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三权衡了一番后,连连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答应,不然我爸和我妈会伤心死的。” “那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陈大少爷猛地拉开房门,喊道:“庆喜,送客!” “是!” 见陈大少爷起身就要走,丁书萍急了,“等等,要不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陈继祖,我也像子琪和子菁叫你一声哥总行吧?我求你了,别见死不救好不好?” 陈大少爷声色俱厉,“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你不配合!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表姐命悬一线,丁书萍顾不了那么多了,吟着眼泪哽咽道:“好,我……我……我答应你,但你也要恪守承诺,否则我……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咱们一言为定。” 陈大少爷顿了顿,随即转过身去,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庆喜,打发那辆车回去。陈排长,通知张参谋、陈队长、谢处长和吴处长十分钟后到团部开会。还有,给丁小姐准备一个房间和两套军服。” “是!” 丁家司机被凶神恶煞般的门卫被打发回去了,丁书萍还获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结果可想而知,撂下电话就开始哭哭啼啼,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缓过神来,被刚从市里返回的谢秀兰带到团部。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女人一换军服就显得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韵。 陈大少爷不禁多看了几眼,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调侃道:“丁秘书,你眼睛怎么肿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身在狼窝,丁书萍压根就没敢脱衣服,要不是困得实在睁不开双眼,甚至连睡都不敢睡,现在是既没精力跟他斗嘴,更没心情理会他的风凉话,慢慢地坐下身来,问道:“我表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对,办正事要紧。”陈大少爷瞄了门边的梁卫华一眼,像换了个人似的,“时间紧急,现在开始开会,谢处长,你先介绍下情况吧。” “是!” 只要是女人,就见不得比自己长得漂亮的,谢秀兰同样如此,要不是南洋的长辈们有过交待,要不是实在回不去,她才不会管陈大少爷这破事呢。但既然管了,那她就得管到底,于是翻开一叠文件,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自接到团座命令后,我、吴处长和陈队长就分别前往愚园路和极司菲尔路打探消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郑小姐的确在76号手里,也确有刺杀丁默村的企图,甚至差点得手。尽管有关于其为重庆做事的证据确凿,但在证据面前她仍拒不承认,又哭又闹,呼冤叫屈,再就是大骂丁默邨,诡称因其移情别恋,这才买凶出气,要让丁知道‘天底下女人不尽是可欺的’。” 陈大少爷看了丁书萍一眼,随即回头问道:“有没有见着人?被关在哪儿?谁负责审讯的?” “见到了,但人不在76号,而是被拘押在沪西的第一行动大队,由大队长林之江看守。佘爱珍、沈耕梅负责审讯,除此之外,周佛海的老婆杨淑慧、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和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也经常过去问话。” 谢秀兰顿了顿,继续说道:“说起来有些可笑,吴处长和我一进76号大门,她的牌友杨淑慧就嚷嚷着要带我们去看‘让老丁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怎么个样子’。到沪西后,赵慧敏就歇斯底里大发作,大骂郑是‘妖精’,其他几个在边上煽风点火,议论纷纷。 晚上吃饭时,她们又聚在赵面前撩拨煽动,称郑萍如不杀,无异于让她们的丈夫更敢在外放胆胡为。而且听她们的口气,你那位母老虎表姐也认为该杀。由此可见,郑小姐处境堪忧。” 真是敌人加女人,敌意加醋意啊!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朝陈长福问道:“汪精卫、周佛海、丁默村和李士群对如何处置郑萍如,有没有漏出什么口风?” 直呼其名,没有半点敬意,这让坐在他身边的丁书萍和站在门边的梁卫华十分诧异。 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军法队长陈长福便低声说:“汪和周很忙,刚从南京回来又去了青岛,同时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件司空见惯的小事,所以暂没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丁默村的态度则很明确,多次在愚园路和日本人面前声称要杀,这可能跟他与李士群的内部矛盾有很大关系,因为此事让他的颜面荡然无存,在76号几乎抬不起头来,所以必须要杀之而后快; 李士群的态度却很微妙,杀不杀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郑萍如来打击丁默村。事实证明他做到了,自郑刺杀未遂后,丁在76号的威信一落千丈,特工们已经不再听他的命令,而丁也只能管他那个有名无实的社会部。” 陈大少爷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郑萍如的生死,完全取决于那帮女人的态度了?” “汪惧内是出了名的,杨淑慧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叶吉卿和佘爱珍就不用说了,没有她们就没李士群和吴四宝的今天,如今她们已经达成了一致,这无异于宣布了郑萍如的死刑。” 啊!” 丁书萍大惊失色,禁不住流下两行晶莹的泪珠。 “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陈大少爷安慰了一句,又说道:“她是你表姐,你介绍下她和她家的情况。这件事很麻烦,必须谋定而后动,不然不但救不成人,反而会把我们自己都给搭进去。” 风险那么大,还愿意帮忙,丁书萍突然发现眼前这位也没那么讨厌,于是擦了擦眼泪,魂不守舍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爸,也就是我姨父留学日本时加入过同盟会,也算上国民党元老,但为人刚正不阿,所以除于右任外,在政界只有邵力子和王陆一几个朋友;她娘是日本人,叫木村花子,跟其他日本人不一样,很善良,跟我姑父一样信佛。” “你姨父?” 陈大少爷突然想起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丁小姐,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母亲也是日本人?” “不是,”丁书萍不想被误会,连忙解释道:“她娘来上海后很寂寞,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所以我娘就跟她结成干姐妹,并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还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救她,该不会又是一个“王佳芝”吧?想到那两个苛刻的条件,她竟然答应得那么痛快,陈大少爷很难不起疑心。 美人计,能不能高明点? 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一面猜测是哪路神仙指使的,一面不露声色地说:“继续说,继续说,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丁书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大表姐的名字‘真如’,就是佛经语词,她拉得一手绝好的小提琴,写得一手绝好的魏碑,还是上海女子摩托车驾照的第一个领有者,可惜出嫁后生下女儿不几天就死了;大表哥海澄,精通日本柔道,乐于助人,好打抱不平,后来去日本学习飞行,七七事变就回国了,据说现在在重庆; 表弟南阳的名字是因敬仰诸葛亮而起的,他下得一手好围棋,十三四岁时就曾同寓沪北洋元老段祺瑞对奕过;二表姐天如爱好艺术,是大画家、大雕塑家张充仁的入室弟子。” “挑重点!”陈大少爷敲了敲桌子,一语双关地提醒道:“说了一大堆,唯独没说你那个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大表姐。” “哦。” 丁书萍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讨厌眼前这位了,连说正事都禁不住在他面前炫耀,好讽刺他不学无术。见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朝自己看来,连忙说道:“萍如是我二表姐,她生性活泼,爱好广泛,整天笑眯眯的,对体育、文艺、摄影、社会活动都有兴趣。特别喜欢游泳和骑自行车,而且车技很好,甚至能倒踩而行,还向我大表哥学过柔道。 她会弹钢琴,能唱京剧,也喜欢演话剧。人又长得漂亮,在学校时就是‘校花’,所以《良友》画报两年前就曾用她的照片作过封面。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跟日本人走得很近,还在海军司令部当过一段时间播音员。还有,她已经定亲了,未婚夫叫王汉勋,是宜兴人,毕业于中央航校,跟大表哥海澄一样也是个飞行员,据说也在重庆,但我从来都没见过。” 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实在令陈大少爷不敢恭维。 在他看来,照片上的郑萍如只能算五官端正,跟漂亮实在沾不上边,远不如她的小表妹丁书萍和电影上的“王佳芝”,甚至连谢秀兰打扮打扮,都要比她养眼许多。 但现在可不是评头论足的时候,丁书萍刚介绍完,陈大少爷便把照片往桌上一扔,问道:“谢处长,陈队长,陈副团长和王副团长不在家,你们就是团里的顶梁柱,都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团座,我先冒昧的问一句,您真要与丁小姐定亲?” 看着陈长福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大少爷意识到他也感觉这个送上门的大美女不对劲,为防止打草惊蛇,立马笑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问题吗?陈队长,是不是你这两天手头紧,拿不出贺礼呀。” 将计就计,陈长福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连忙笑道:“团座订婚,这是好事,我哪能有什么问题。只是确认一下,好有所准备,毕竟陈副团长和王副团长都不在家,订酒席、发请帖什么的,总得有人去办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好的归宿 “三姐,找我有事?”五月红没精打采地走进财务处,一脸闷闷不乐, 李香梅合上账本,顺手把算盘放到一边,“没什么,就是一个人闷得慌,想找个人说会话。” “别装了!” 五月红轻叹了一口气,指着团部方向黯然地说:“你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边都谈婚论嫁了,我就不信你一点不知道。” “不知道怎样,知道又能怎样?” “祖儿也真是的,见风就是雨,这么大事也不提前商量商量,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提前说一声我们这些做姨娘的还能不同意?三姐,你千万别不当回事,这还没进门咱就得靠边站,真要是进了门,指不定被挤兑成啥样呢。” 之所以让你靠边站,还不是因为你那张藏不住事的破嘴?李香梅暗笑了一句,脸上是恬淡的笑容。 “你还笑得出来。” “你自己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祖儿订婚是好事啊,为什么笑不出来?” 李香梅从书桌里取出一张全家福,不无感慨地接着说:“丁小姐是子琪和子菁的同学,人长得漂亮,家世又好,记得她第一次来咱家玩的时候,老爷就对她赞不绝口。更何况继祖早就这个心思,而且还追过一段时间,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又门当户对,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我可高兴不起来,”五月红嘀咕道:“左一个谢处长,右一个丁小姐,真要是像他爹一样再来个三妻四妾,到时候你我的日子怎么过啊?” “十年媳妇熬成婆,你倒好,竟然怕当婆婆。” “我是怕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祖宗是真变了,自老爷死后再也没跟眼前这位眉来眼去,现在更是恳求自己利用丁小姐送上门的机会,把五月红的事彻底解决了。他的主意很荒唐,但想来想去却是眼前唯一的办法,李香梅装出副为之所动的样子,顺着她的话茬说:“想想也是啊,你我无儿无女的,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姨娘,是得趁早为自己打算打算。” “人死不能复生,你我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打算?” 五月红沮丧到极点,声音平淡而空洞,眼睛里的泪水潸潸而流。李香梅掏出手绢,一边帮她擦拭着,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这一说倒让我想起老夫子走前的那番话,四妹,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俩将来说不准还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老夫子说过什么话?” 李香梅起身关门,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凑到她耳边,“四妹,你感觉张参谋那个人怎么样?” 五月红被搞糊涂了,但还是下意识地说:“挺有本事的,做事也很卖力,还行吧。” “可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祖儿却不敢重用。如果是自己人的话,早就让他干参谋长了。” “那怎么才能让他变成自己人?” 李香梅把她搂到怀里,意味深长地说:“四妹,我和二姐这辈子算完了,但你还年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张参谋这个人不错,而且我打听过了,他至今尚未成家,如果你们俩能走到一块,那他不就成自己人了?” “开什么玩笑!” 五月红恍然大悟,猛地推开她胳膊,连连摇头道:“三姐,别说人家看不上我,就算有那个意思我也不能同意。你想想,大家都在一个军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知根知底,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搁?” “这都什么时代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香梅把她拉坐下来,循循善诱地说:“十里洋场离婚结婚、再离婚再结婚的女人多了去了,不认识的不说,就总跟你打牌的那个佘爱珍,跟76号吴大队长还不是二婚,也没见谁笑话她呀。况且你又不是离婚,而是守寡,依我看走到哪儿都不丢人。” 两个多月了,陈大少爷总是跟她保持距离,更何况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就算不保持距离,她也别指望能跟陈大少爷修成正果。对于李香梅这个提议,五月红不动心是假的,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苦笑道:“三姐,我跟佘爱珍不一样,这件事不要再提了,省得别人听见笑话。” “有什么不一样?” 李香梅哪能不明白她的顾虑,抚摸着她的胳膊,低声地说道:“祖儿那边无须担心,你能有个好归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反对?至于以后的关系嘛……各交各的,你还是他的姨娘,张参谋还是他的部下,都是穿军装的人,怎会计较那些小节。” 五月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禁不住问道:“三姐,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不是祖儿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有个好归宿。” 见她有些伤感,李香梅连忙劝慰道:“四妹,你千万别多想,祖儿更不是那种绝情的人,要不也不会把沈淑贞母女想方设法送往美国。再跟你说句贴心话,这是没碰到合适的,如果碰到了三姐也会走这一步。毕竟大家都是个女人,谁不想有个像样的家,不想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 “真的?”五月红将信将疑。 “骗你干什么,”李香梅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说:“况且这么做也都是为了祖儿,就算百年之后真能见着茗轩,那我们也问心无愧。” 令她倍感意外的是,五月红居然冷不丁爆出句,“三姐,我看邱营长人不错,别看他冷冰冰的,但心好着呢,而且对你好像有意思,要不我给你俩也撮合撮合。” 李香梅被搞得啼笑皆非,愣了好一会才面红耳赤地说:“一码归一码,现在先说你的事。” “不行,要说一起说,要嫁一起嫁,别把我当傻瓜,在前头给你顶雷。” 李香梅的未来,陈大少爷也跟她推心置腹的谈过。一是不好意思,二来短时间内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所以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尽可能回避这个问题。没曾想替他劝五月红,劝来劝去竟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李香梅赫然发现自己也被算计了,而这一切也都是陈大少爷的阳谋。 “四……四……四妹,我对他不了解,来日方长嘛,这事还是以后再说。” 五月红可不是那么好糊弄,居然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似笑非笑地说:“三姐,十里洋场离婚结婚、再离婚再结婚的女人多了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相信我,邱成松真对你有意思。”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意思。” “说来真巧,前天晚上吃饭时他向阿珠打听你的情况,恰好被过我给听见了。后来一问才知道,‘松、鹤、延、年’四兄弟里就邱成松孤身一人,他老婆难产死的,以后一直未娶,这样的男人靠得住,而且还知道疼人。” 李香梅沉思了片刻,狐疑的问:“四妹,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我可不像你,净在背后搞小动作,”五月红撇了撇嘴,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事还真有人跟我开过玩笑,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说。” “谁?” “长福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怀疑得到了验证,李香梅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禁不住摇头苦笑道:“四妹,我俩都被人给算计了。” 五月红思忖了片刻,突然笑道:“三姐,你说得对,咱们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祖儿,都得作出个抉择。” “你同意了?” 五月红诡秘一笑道:“事关姑奶奶的下半辈子,不好好考验下那个姓张的,姑奶奶可不会轻易同意。还有那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小祖宗,也不能便宜了他,不给个十几二十万的嫁妆休想赶姑奶奶走。” 想开了,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李香梅举起账本,格格笑道:“对,绝不能便宜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顺水推舟 事急从权,陈大少爷可不会给李香梅、五月红和张效国、邱成松先谈恋爱后结婚的时间,拉着陈尚文、陈尚武和邱营的小辈们一番串咄,见四人也没什么意见,就一锤定音地决定三天后给他们完婚。 送货上门的丁大小姐,同样开一面,却非要将一个女人置于死地,将来传出去那让别人怎么看表姐夫,怎么看表姐您,怎么看‘和运’?毕竟您和表姐夫跟她们不一样,应以收拾人心为第一要务,凡事都得高瞻远瞩,绝不能像丁夫人和李夫人那样感情用事。” 陈大少爷的言外之意很清楚,丁默村的老婆赵慧敏要杀郑萍如那是争风吃醋,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要杀郑萍如那是权力斗争,而你陈璧君作为“第一夫人”就应该有“第一夫人”的气度,绝不能因此而被人小瞧了。 陈璧君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禁不住感叹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所以我才斗胆问您要人。”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冥顽不灵就让她老老实实呆在机场,直到迷途知返为止。” 把人交给陈大少爷,未尝不是一个解决眼前纷争的办法,但人在李士群手里,不是她说放就能放的,想到这些,陈璧君接着问道:“那你怎么给丁主任和李主任一个交代?” “确切地说,应该是怎么给李主任和李夫人一个交代,”陈大少爷回头看了丁书萍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丁郑两家是世交,我想岳父大人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如果能表示出足够的诚意,那李主任和李夫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丁家是开银行的,有得是钱,而李士群和叶吉卿又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陈璧君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表弟,既然你是为了建军,那表姐就应该支持你。但话必须说前面,如果人在你那里出了事,那连你表姐夫都救不了你。” “表姐尽管放心,邱、谢、杨、林、陈五营近两千号兄弟,一个女人还能看不住?至于书萍……您也无需担心,订婚后就是一家人,她还能胳膊肘往外拽?更何况能留姓郑的女人一条命已仁至义尽,还冥顽不灵那是她咎由自取,不管我陈家还是她丁家都无需像现在这般左右为难。” 丁书萍不是傻子,连忙保证道:“表姐,您放心,我不会让继祖难做的,更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再给您添麻烦。” 陈大少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陈璧君权衡了一番后,终于答应道:“好吧,只要你们能做通李主任和李夫人的工作,那我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周夫人那边呢?表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给她打声招呼,让她别再煽风点火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到最后伤得还是咱自己的元气。” “知道了,”陈璧君有些不耐烦,“不说这些煞风景的破事了,还是说说你俩的婚事。” 丁书萍可不想假戏真做,立马提醒道:“是订婚。” “订什么订?继祖也老大不小了,干脆结婚算了,我和你表姐夫证婚,请周先生和梅先生主婚,赶在六中全会前把事办了,省得我们以后没时间。” “可是……可是……可是我还在上学。” 陈大少爷笑而不语,陈璧君更来劲儿了,顿时脸色一正,“结婚是结婚,上学是上学,完全是两码事嘛,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其它想法?” 丁书萍头都大了,但想到上峰交待的任务,不得不辩解道:“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把生米煮成熟饭可是陈大少爷的夙愿,见她被母老虎逼得退无可退,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表姐夫日理万机,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们证婚那是天大的面子。书萍,别不好意思了,听表姐的,订婚结婚一起办,就当为六中全会献礼。” 陈璧君乐了,像男人一般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为六中全会献礼,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和你表姐夫一定到。” 献礼,我让婚礼变成你们的葬礼!丁书萍咬了咬牙,装着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来,绞尽脑汁地想把这个消息送出去。 …………………………………………………… ps:前两天有事,更新不足,今天补上,聊表歉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大手笔 一个多月没来,李士群的老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曹家渡的新康里起,沿极司菲尔路到东面的秋园附近,突然冒出许多各式各样的零星摊贩,显然是作为外围岗哨以弥补警戒不足之用。76号这栋前山东省政府主席陈雪暄的别墅,里里外外也被打扮一新。 原来的那座洋式二门,改为朱柱飞檐的牌楼,并且在上面的横额镌上“天下为公”四个蓝底白色的大字。牌楼下面的两侧,竟然砌了两个机枪眼,两挺机枪直向大门,算是李士群的第二条防线。 高洋房西首那栋三开间两进的石库门楼房,还在热火朝天的施工。 见前来送请柬的陈大少爷放缓脚步,注意力似乎都被那边吸引过去了,亲自相迎的李士群不无得意地介绍道:“六中全会就剩十来天了,时间太急,只能把前后走马楼中间的天井利用起来,在上面架个一个玻璃棚,再把下面的前后客堂与厢房打通,改成一个大厅,再搭上了一个讲台,应该能容纳得下两三百多人。” 中国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这可是汪精卫为新政府制造法律根据的大事。这几天来,连陈大少爷这个连团员都不是的“民主人士”,都陆续收到周佛海和丁默村先后派人送去的两份参会通函,以至于陈大少爷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过几天是应该以上海代表,还是以中国国民党槟榔屿支部代表的身份出席。 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陈大少爷不失时机地恭维道:“李主任,作为六中全会的主要发起人,您可是为和运立下了首功啊!” “哪里哪里,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谦虚!”陈大少爷回过头来,煞有介事地说:“会议能否顺利召开,直接关系到新政府能否顺利成立。从这个角度上看,您的汗马功劳是谁也不能否认,谁也不能抹杀的。” 想到丁默村仗着同为cc系的周佛海撑腰,处处压自己一头,不仅被提名为中央常委兼社会部部长,前段时间还和王天木一道被任命为“和平救”正副司令,李士群就很不是滋味,禁不住摇头苦笑道:“干得不如看的,有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 “李主任何出此言?” “表少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陈大少爷假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抬手指了指丁默村的办公室,似笑非笑地问:“你是说隔壁的那位?” “我什么都没说。” 尽管嘴里这么说,但表情已经出卖了他,陈大少爷乐了,装出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李主任,相比之下你可比我强多了,头上就骑着一个屁大的本事没有,还总喜欢指手画脚的老混蛋。我那可是一大帮子,不管姓叶的,还是姓杨的,甚至连那个姓鲍的,通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信不信,我迟早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都内定为军事委员会委员兼航空署副署长了,表少爷,你就别在我这个小小的警政部次长面前喊冤叫屈了。” “什么航空署副署长?飞机没一架,飞行员没一个,我那是有名无实。” “可你有兵啊!” 李士群轻叹了一口气,酸溜溜地说:“挂在空军名下,有汪夫人和陈署长给你撑腰,那帮老混蛋还能管得着你?表少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一个团,过不了几天就是一个旅,到还都之日恐怕就一个师了。” 到底是特务头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陈大少爷灵机一动,突然笑道:“李主任,上面的事咱兄弟帮不上忙,但下面的事还是可以合作的。比如特工总部迟早要走出上海,像军统和中统一样在各地设置办事机构,如果李主任看得起小弟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在这方面合作合作。” 李士群可不认为陈大少爷真会对特务工作感兴趣,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表少爷,你能不能说具体点?” “李主任,恕我直言,不管您的警卫大队还是行动大队,其规模、装备和军事素质,都很难适应还都之后的新形势,想让特工总部发挥出军统和中统那样的作用,就必须未雨绸缪的建立一支像‘忠义救’那样的准军事力量。” 说完之后,陈大少爷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而我……就可以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在这个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谁不希望自己拥有一支军事力量?事实上李士群早就想组建一支像样的部队,然而,一直以来都被日本人盯得死死的,同时经费也无处着落,所以只好作罢。 没曾想陈大少爷居然提了出来,李士群哪能错过这个机会,再想到陈大少爷前不久刚跟吴四宝做的那桩生意,便毫不犹豫地说道:“表少爷,你开价吧,只要我李士群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辞。” “我要一个人,希望你能尽快把她交给我。” “谁?” “让丁主任神魂颠倒,差点连命都丢了的那个女人。” “你要她干什么?” “她对你没用,但对正组建中的新政府空军有用。至于我表姐和表姐夫那边你无需担心,甚至连周先生和周夫人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飞行员!原来是在打郑萍如的哥哥和未婚夫的主意,李士群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说道:“宪兵队盯得很紧,这件事很麻烦,表少爷,你还是换个其他条件吧。” 陈大少爷可不认为他真做不了主,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在讨价还价,干脆亮出底牌,“一个满编营,各级军官由你任命,粮饷、被服和武器装备则全部由我来负责。至于士兵嘛……你招募最好,怕引人耳目也可由我代劳。总之,就挂我一块牌子,想什么时候拉走就什么时候拉走。” 真是大手笔啊!李士群大吃一惊,又问道:“在江湾还是在武进?” “武进,”陈大少爷顿了顿,继续说道:“鉴于陈渡桥机场距上海太远,李主任可以考虑在武进设立一个特工站,混成第11旅团那边由我来交涉,这么一来不仅可以公开活动,你那个营也能同时兼顾到。” 军队不是偷鸡摸狗的特务,不但需要步枪、机枪和迫击炮等装备,还需要进行正规训练。陈大少爷开出的这些条件实在令人无法拒绝,李士群再次权衡了一番,毅然答应道:“既然表少爷看得起李某,那李某就却之不恭了。宪兵队那边我来想办法,人你随时可以提走。” “那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就麻烦李主任给林大队长打个招呼,我现在就去提人,军官和士兵你也抓点紧,尤其军官,最好能在六中全会前敲定下来,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李士群比他还要急,脱口而出道:“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开拔的。同时也希望表少爷能一视同仁,不要厚此薄彼,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和运’。” 在本少爷的地盘上,吃本少爷的饭,拿本少爷的饷,穿本少爷的军服,打本少爷的旗号……真以为军官是你的人,那部队就听你的了? 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哈哈大笑道:“李主任,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弟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言必行、行必果,绝不会干那种出尔反尔的事。如真不放心的话,完全可以常常去看看。”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还真是个言出必行的主儿。 李士群紧握着他的手,呵呵笑道:“表少爷说哪儿去了,咱们一见如故,我还能信不过你?” 赶到第一行动大队已是黄昏,大小特务们正在院子里吃饭。大队长林之江早守候在门口,陈大少爷和丁书萍一下车,林之江便急切地问道:“表少爷,您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女人。” “表少爷,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恕之江直言,如果您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还是别带她走。” 陈大少爷紧盯着他的双眼,冷冷地说:“林大队长,我想李主任在电话里应该说得很清楚。至于她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完全无需你替我担心。如果哪位夫人因此而怪罪的话,就让她们去江湾军营找我,或直接给我打电话。” 林之江可不敢得罪眼前这位,连连摇头苦笑道:“夫人们那边倒好说,关键是丁主任。表少爷,要不您亲自给他打个电话,省得让我们这些做事的人为难。” 真是个谁都不想得罪的大滑头,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林大队长,识时务者为俊杰,听本少爷一句劝,千万别跟了错人,走错了路,否则追悔莫及啊。” 随着六中全会越来越近,76号内部的权力斗争也愈演愈烈,正是泾渭分明、跟人站队的关键时刻,丁默村虽然因郑萍如事件颜面扫地,但他却深得周佛海等cc系高官的信任。尽管李士群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但由于资历不足、影响力不够,前途却显得有些黯淡。 汪公馆的表少爷说出这样的话,无疑代表着汪精卫和陈璧君的态度。林之江反应过来,连忙回头喝道:“开门,放人!” “是!” “表姐!” 两个身着黑大褂的彪形大汉刚拉开铁门,丁书萍便急不可耐地跑了进去,这让正在发呆的郑萍如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问道:“书萍,你怎么来了?也是被他们给……” 林之江跟陈大少爷对视一眼,随即敲了敲房门,似笑非笑地说:“郑小姐,收拾收拾衣服,你可以走了。” “放我走?”郑萍如不敢相信,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终于看见真佛了,陈大少爷有些激动,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笑道:“确切地说是给你换个地方,书萍,帮你表姐收拾收拾,我在车上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心照不宣 ps:收藏!收藏! 收藏多少直接关系着能否有个好的网站推荐,能否上架,能否坚持下去,泪求喜欢‘表少爷’却忘了收藏的兄弟姐妹收藏一下。 同时,衷心感谢“一刀砍不死”、“凌晨心”、“美妹秘书”、“小剑仙2”、“ 铁血天骄”和“小喵喵老師”一直以来的打赏支持,谢谢,非常感谢o(∩_∩)o~~ …………………………(以下正文)…………………………… 团座、邱营长和张参谋同时结婚,江湾军营迎来“三喜临门”的好日子。 为营造喜庆气氛,从大营门一直到团部到处张灯结彩。全团官兵放假半天,帮后勤处收拾那好不容易才采购到的二十几头肥猪,近百筐活鸡、活鸭和活鱼。值得一提的是,所有花费全由三位新郎出,官兵们吃好喝好就行,无需像其他部队一样给长官送贺礼。 与另外两位新娘不同,丁书萍没一丝婚前的喜悦、兴奋和激动,在房间里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恨不得时间立刻停滞,永远不用换上凤冠霞帔,不用去大食堂拜天地。同时忧心忡忡,生怕外面行动失败,伏击不成反而暴露。真要是发生那种情况,非但救不了郑萍如,连自己都会身陷囹圄。 也许他会放我一条生路! 这个奇怪的念头突然闪现在脑海里,丁书萍不禁朝会议室方向看了一眼,想知道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陈大少爷在干什么。 郑萍如同样忐忑不安,虽然这里相对自由些,甚至能跟小表妹同处一室,但陈大少爷不审、不问、不杀、不放的四不政策,让她感觉是那么地诡异。尤其丁书萍坦诚相告其身入虎穴的真正目的后,更是胆战心惊。 见守卫离得很远,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书萍,你这是在玩火。” 丁书萍紧抓着她的双手,用略带颤抖地声音说:“姐,你不是跟我说过为了国家,什么都可以牺牲吗?” 郑萍如的确跟她说过这话,甚至还说过只有不怕牺牲才能更好地抗日,更好地报效国家,连丁书萍加入中统都是她介绍的。但她还小,还不谙世事,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郑萍如怎么也不敢相信陈宝骅居然会派她来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汪精卫岂是那么容易刺杀的,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个圈套,禁不住问道:“你确定接头时没被跟踪?” “应该没有,他很相信我,回来时自始至终都没下过车。” “那店外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丁书萍想了想,摇头说:“也没有,跟平时一样没几个人,真要是有危险,王老板肯定会发信号。” 以前一直横眉冷对,现在却主动送上门,虽说有营救自己这个借口,但一口答应他结婚也太鲁莽了,哪怕是假结婚。 吃一堑长一智,疑点那么多,郑萍如可不认为陈大少爷真那么相信她,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管陈大少爷信不信,不管伏击能否成功,她们二人都别想逃脱升天。毕竟汪精卫的行踪那么保密,要说没内线通风报信那才见鬼呢。 横竖是个死,郑萍如干脆不去想它,更不想给丁书萍增加心理负担,顺手拿起梳子,若无其事地笑道:“来,姐给你梳头,不管是真是假,结婚总归是件喜事,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你还有心情笑。” “难不成让我哭啊?” 郑萍如把她拉坐下来,看着镜子里那张秀丽的脸庞,强作欢笑地调侃道:“那个陈继祖如果不当汉奸,也不像他爹一样招花惹草,还算得上一个如意郎君,至少长得一表人才。” 丁书萍做了个鬼脸,“什么一表人才,鬼才愿意嫁给他呢!”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正在会议室听军法队长陈长福和交际处长谢秀兰的汇报。 气氛很压抑,也很紧张,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会议室。连准新郎邱成松和张效国都被陈长寿、陈长喜和梁卫华拒之门外,这让二人忐忑不安,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监视了三个半小时后,果然有人来接头,鉴于路上有印捕巡逻,我们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兵分两路,留下几兄弟继续监视,我、谢处长和其他兄弟跟那个接头的人,最终在麦高包禄路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考虑到时间紧急,当即收网,共抓获五人,缴获冲锋枪三杆、手枪六把、手榴弹十八枚和电台一部。” 陈长福指了指桌上的密码本,继续说道:“可能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去租界抓人,所以十分松懈,抓捕过程未放一枪,未伤一人,直到显贵兄弟接应时,才把他们打晕塞进棺材。” 还是太嫩了! 想到丁美人把手伸到包里,用口红偷偷摸摸写些什么,然后要求去化妆品店,还不让自己跟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如果真是训练有素的间谍,肯定会去更多的地方,让你疲于奔命,无暇相顾。 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问:“审出什么没有?” “都交待了。” 谢秀兰掏出一叠审讯记录,似笑非笑地说:“第一目标汪精卫,第二目标周佛海,时机就是你的婚礼,由于我们行动及时,伏击地点他们还没最终确定。不过他们也承认,从未预料到你会和丁小姐会结婚,而且这么快,之所以派丁小姐接近你,完全是想利用你来打探汪精卫的行踪。” 意料之中的事,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这么说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救郑萍如?” “是的,请你捞人只是个借口,不然丁小姐怎么才能靠近你。” 谢秀兰翻开审讯记录,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这位王掌柜真名陈宝骅,来头很大,是中统在上海的最高领导,并不是我们之前所认为的联络员。在您‘夫人’挑选化妆品的短短几分钟内,就敲定了整个行动计划。” “他们对这次行动很重视,”陈长福补充道:“丁小姐一进军营,他就化名王诚浦坐镇联络点,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而且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全是刚从重庆调来的,跟暗杀丁默村的那一拨没任何联系。” 整个行动小组一网成擒,这就意味着除非重庆出内鬼,否则76号短时间内不可能知道,陈大少爷这才松下口气,想了想之后,面无表情地说:“来了都是客,既然都招了,那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但也不能放他们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关起来,然后再想办法把他们转移到武进去。” “丁小姐呢?” “结婚啊,一切照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能吗?”谢秀兰冷哼了一声,不无嘲讽地说:“团座,您‘夫人’又不是傻子,只要看见主婚人和证婚人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婚礼上,那就应该明白行动失败了。想一切照旧,做梦!别到时候破罐子破摔,给你来个谋杀亲夫。” 面对着谢秀兰的冷嘲热讽,陈大少爷并没有生气,而是朝门边的梁卫华看了一眼,“我本将心邀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啊!现在放她走反而害了她,我们也无法自圆其说,等婚礼完了让她陪郑萍如叙叙姐妹情吧。总之,只要她不挑破,那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陈长福点了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抓了一帮差点把他陷入万劫不复的中统特务,不但没把他们交出去,反而还把他们给保护了起来,梁卫华百思不得其解。 再想到刚才跟他对视的那道眼神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梁卫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他的‘破格晋升’,以及陈长寿和陈长喜对他有意无意的提防,无疑表示他的伪装已被看穿了。 就在他琢磨着该如何决断之时,陈大少爷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告诫他们三人似的说:“大个、长寿还有长喜,你们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很多事心照不宣就行了,还是那句话,一切照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语双关啊! 梁卫华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连忙立正敬礼道:“是,团座。”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呵呵笑道:“反应这么快,我就知道你有前途。大个儿,继续当侍卫委屈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中尉参谋。” “团座,这……这……这合适吗?” 还没等他说完,陈长福便接过话茬,一语双关地笑道:“短短半个月里就连升两级,果然有前途!团座,本团就两个参谋,是不是给张参谋和魏参谋配两个警卫员?省得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营长、连长把参谋不当干部。” 陈大少爷流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点头同意道:“的确有这个必要,人从你们军法队挑,一定要精干,别找些歪瓜裂枣来充数。” ………………………………………………… ps:再次泪求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终成眷属” ps:推荐、收藏,尤其是收藏,有多少来多少,表少爷经得住o(∩_∩)o~~ ……………………………(以下正文)………………………… 婚礼如期举行,主婚人和证婚人如约而至。 除丁默村和远在广东“公干”的陈耀祖外,“和平运动”的党政军大佬几乎都来了,老鬼子原田和小鬼子石川以同学的身份出席,连梅机关的影佐祯昭、犬养健、清水董三、须贺彦次郎和西义显都相继派人送来贺礼。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在周佛海抑扬顿挫地呼喊声中,大食堂里的气氛达到。头戴礼帽,身穿绸褂,胸前扎着大红花的三位新郎,牵着各自的新娘开始鞠躬。 三对新人的高堂要么不在身边,要么不在人世,事实上就算都在也没法拜。毕竟新郎和新娘的身份、辈分,以及跟汪精卫和陈璧君“理论上”的亲戚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这难不倒才高八斗的周佛海,三对新人刚直起身,便指着墙上那幅先总理的大幅半身像喊道:“二拜总理!” 丈夫的半身像跟先总理那幅并排挂着,三对新人鞠躬行礼不是连自己的丈夫一起拜了?这让一直对李香梅和五月红“下嫁”而耿耿于怀的陈璧君满意到极点,禁不住大喊一声“好”,随即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 “第一夫人”带头,食堂里顿时欢声雷动,喝彩声和掌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陈大少爷被搞得啼笑皆非,暗想重生前没赶上拜mao主席,重生后倒补上拜先总理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夫妻对拜!” 三对新人头碰头,周佛海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但他似乎还不想下台,居然大声笑问道:“各位来宾,各位同仁,各位亲朋好友,大家想不想请新郎把新娘的红盖头揭下来,让我们看看新娘漂不漂亮啊?” “想!” “陈团长,邱营长,还有张参谋,千万别让弟兄们失望啊。” 除76号的李士群、吴四宝、张鲁、林之江、万里浪和沪西警局潘达等人外,喊得最凶得当属“收尸团”那些参加婚礼的士兵代表。在一阵阵掌声和起哄下,邱成松和张效国不得不当众掀开新娘的红盖头。 汪精卫等人笑容满面的走进大食堂那一瞬间,丁书萍就意识到伏击行动失败了,心一直在怦怦直跳,薄薄的红盖头似乎成了她最后一道防线,怎么也不敢让陈大少爷掀开。 离这么近,能看到也能感觉到她的娇躯在飕飕发抖,白皙细腻的小手满是冷汗,陈大少爷连忙凑到她耳边,怜惜的安慰道:“别紧张,就当是在演戏,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到你。” 肯定暴露了,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番话?而陈大少爷在耳边低语的气息,又让她油然而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跟恐惧、无助、麻木、沮丧……夹杂在一起,让她不知所措,心如乱麻。 盖头一点一点的被掀开,她整个人像突然傻了,像七魂六魄被抽掉似的浑然未觉。陈大少爷一手搂着她的芊芊细腰,确保她不会瘫倒,一手又放下盖头,冲下面的“来宾”笑骂道:“看也看过了,别再起哄了,真把我夫人给吓着,给你们没完!” 眼前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哪能跟有过一次婚姻的李香梅和“久经考验”的五月红相比? 周佛海也认为点到为止即可,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一刻值千金!为不耽误三对新人入洞房,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证婚人汪先生和汪夫人上台讲话。” 可能李香梅和五月红的身份太过特殊,汪精卫不想因此而成为别人的笑柄,所以并没有上台,而是起身笑道:“各位来宾,各位同仁,各位亲朋好友,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在此,我衷心祝贺三对新人终成眷属、喜结良缘,并祝愿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说完之后,突然回过头去,“桂副官!” “有。” “帮我把贺礼转交给三对新人。” “是!” 真够小气的! 堂堂的国民党大佬,未来的新政府主席兼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居然就送了三张题有“继祖贤弟惠存”、“邱成松营长惠存”、“张效国参谋惠存”的照片,以及三把刻有“汪兆铭赠”字样的指挥刀。相比之下,还是李士群和吴四宝大方些,8000元和6000元虽少了些,但至少是真金白银。 大佬们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在此久留,酒菜几乎没动就打道回府。连老鬼子原田和小鬼子石川都不想耽误陈大少爷享受良辰美景,说了几句祝福话,送了一副望远镜和七百日元作贺礼,也连夜返回了市区。 “好事成双,这日本人也太不是做事了,七百日元,哪有这么送的?”担任账房先生的后勤处长陈尚文很是不快,笔在纸上晃了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入账。 折腾了一天,肚子里空空如也的陈大少爷,一边就着残羹剩菜大快朵颐,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道:“日本人跟咱们中国人不同,他们送结婚红包通常选奇数而不是偶数,因为偶数可以均分,象征婚姻破裂,不吉利;而奇数钞票不可以均分,象征婚姻牢固,别少见多怪,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又没日本朋友,更不会娶日本老婆,怕谁笑啊?” 陈尚文放下纸笔,随即转过身去,朝坐在一边发呆的丁书萍,嘻皮笑脸地说:“嫂子,从现在开始咱就是一家人啦,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同学姐妹多,我和尚武的终身大事就拜托你了。” “是啊,是啊,”陈尚武也凑了过来,咧着大嘴呵呵笑道:“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跟你差不多漂亮就行。” 陈大少爷被这俩儿时的玩伴搞得哭笑不得,抓起根鸡骨头就扔了过去,“真不要脸,还长嫂如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重色轻友!”陈尚文假作生气地把账本往桌上一扔,“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一娶老婆就忘了兄弟,不伺候了,尚武……我们走。” 尚武反应过来,连忙朝食堂里的其他弟兄大呼小叫道:“走了走了,愣着干什么?明天还得训练,都早点回去休息。” 一个士兵放下手中的盘子,“报告陈副院长,我还没收拾完呢。” “等会儿再收拾!”陈尚武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点眼力劲,难怪让你当伙夫呢。” 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偌大的食堂就剩陈大少爷这对“新婚夫妇”。丁书萍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我想回家。” 陈大少爷愣了愣,反问道:“这儿不就是你的家吗?” 理想和现实完全是两码事,巨大的压力崩断了最后一根弦,丁书萍再也受不了了,竟然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你……你……你趁人之危,你出尔反尔,你说话不算数!我要回家,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这样的心理素质还能做间谍?难怪中统在整个抗战期间无所作为呢,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书萍,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那就要走下去,否则害人害己。我说话算数,绝不会趁人之危,但你也要冷静冷静,别再犯糊涂了。” “我不管,我什么不管,我要回家,现在就要回家!” 像疯子似的摔盘子砸碗,跟之前的大家闺秀判若两人。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立马回过头去,“长寿。” “到。” “送夫人回房休息,”陈大少爷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今天晚上我还有事,让郑小姐去陪陪她,另外多加几个岗哨,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团部。” “是!” 陈长寿刚把丁书萍架走,谢秀兰就像幽灵似的溜了进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脸幸灾乐祸地嘲讽道:“新郎官,借酒消愁呐?一刻值千金,这里可不是你应该呆得地方。” “少说风凉话,”陈大少爷给了她个白眼,又抓起筷子继续清剿那盘酱牛肉。 谢秀兰翘起二郎腿,自言自语地说:“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看你可伶,姑奶奶才懒得来这呢。” “我可伶吗?”陈大少爷放下筷子,针锋相对地说:“本少爷虽然遇到了一些小挫折,但一切还在掌控之中,不想某人有家不能回,只好亡命天涯,忍气吞声地给人跑腿。” 谢秀兰扑哧一笑,“那也比某人娶了个只能看不能碰,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强。有贼心没贼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陈大少爷乐了,顺势举起酒杯,“五十步笑百步,谢处长,看来咱们是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谢秀兰翻脸比翻书还快,突然脸色一正,冷冷地说:“真以为姑奶奶是来安慰你的?这里没外人,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那些个花花肠子我不管,也轮不着我来管,但绝不能因此而连累大家。总之,丑话必须说在前面,看好你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别到时候埋怨姑奶奶心狠手辣。” 眼前这位可是说到做到的主儿,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弟兄们的意思?” “我的意思!” 谢秀兰拍了拍腰间的手枪,讽刺带挖苦地说:“你的命金贵着呢!不然那帮老糊涂也不会派我们来上海。而我们想活得久一些,那就得先保护好你。姑奶奶不怕死,但还不想这么快死,更不想死在一个女人手上。所以别让我感觉到有半点危险,否则别怪姑奶奶辣手摧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虚与委蛇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天色刚亮,江湾军营就热闹起来。一千六百多名士兵在连、排长们率领下,开始绕训练场跑早饭前的五公里。 一个纵队接一个纵队从团部前的小道上跑过,整齐地步伐声和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不绝于耳,让彻夜未眠的郑萍如困意全无,禁不住披上衣服走到窗边,静静地观察这支成立时间不长,但在租界名气却不小的部队。 丁书萍睁开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地问:“姐,看什么呢?” “看你先生的部队。” 床头的凤冠霞帔,让懵懵懂懂的丁书萍猛然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郑萍如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别像昨晚那样胡思乱想。另外今晚也别再跟我睡了,新娘就应该有个新娘的样子,不然这么下去迟早会让人起疑心,到时候连你先生都保不了你。” “他保护我?” 郑萍如坐到床边,抚摸着她那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循循善诱地说:“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就应该走下去,否则害人害己……我的傻妹妹,人家都说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如果没猜错的话,事情已经被他压下去了,只要你不再犯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真的?”丁书萍眨了眨眼,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 “不离十吧。” 眼前这位的遭遇让郑萍如五味杂陈,她想起自己,想起丁默村,不无感慨地说:“不管怎么样,他还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相比之下,你比姐幸运多了。” 丁书萍那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甚至能感受到她那份伤感,连忙坐起身来,面红耳赤地说:“姐,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有你想得那么好,之所以到现在还没下手,或许是看在子琪和子菁的份上吧。” “那你就得好好利用这一点,千万别再耍大小姐脾气,更不能挑战他的底限。” 想到郑萍如刚才说的那番话,丁书萍撅着小嘴嘀咕道:“我可不想跟他假戏真做,所以今晚我还是跟你睡。” 为了国家,什么都可以牺牲! 要不郑萍如也不会去海军司令部跟鬼子周旋,更不会让丁默村那个猥琐得不能再猥琐的老色鬼占便宜。所以在她看来,丁书萍做回真正的新娘还是值得的,但面对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她却难以启齿,怎么都开不来这个口。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说话间,又一队士兵从窗外的小道跑过。郑萍如不再吱声,站起身来又回到窗户前。 丁书萍早已司空见惯,立马掀开被子跟了过去,指着训练场边那几个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黄军裤,在内圈跟整个队列逆向跑的人影,介绍道:“看见没有,他就在那,每天早上都跑个十圈八圈,直到累得不行了才回来洗澡吃饭。” 郑萍如不无好气地问:“吃完饭之后呢?” “训练啊,换上套士兵军服,跟大头兵们一起训练,还有说有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败家子。”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丁书萍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吃喝嫖赌抽,除了杀人防火,只要你能想到的坏事他几乎都没拉下,连子琪和子菁都不好意思认他这个哥,所以从来不许他去学校,就算去了也会把他轰走。” 郑萍如沉思了片刻,突然摇头说道:“傻妹妹,我们都被他给骗了!看他满面红光的,哪像一个瘾君子啊?还有他这些部下,全租界都认为是一帮乌合之众,还戏称为‘收尸团’。可事实恰恰相反,不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且士气高昂。” “姐,你是说他之前都是装的?” “是不是装的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他决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丁书萍蓦地反应过来,禁不住脱口而出道:“姐,你这一说我才想起这些天从未见过他抽大烟,身上也没那股令人恶心的大烟味儿。” 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比跟死脑筋打交道好,郑萍如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书萍,换衣服,跟姐跑步去。” “跑步?”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还愣着干什么?” 不一会,二人换上戎装出现在小道边,还没等她们看清周围的情况,刚上岗的陈长喜突然出现在身后。 “夫人,丁小姐,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郑萍如嫣然一笑,“四处走走,这位大哥,难道我们连这点人身自由都没有?”说完之后瞥了他一眼,这一瞥摄魂夺魄,这一瞥似水幽深,眼角眉梢风情万种,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可惜陈长喜不吃这一套,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卑不亢地警告道:“丁小姐,这里是军营,而且您还穿着军服,所以请您恪守军中的规矩。不要没事找事,更不要自找麻烦。” “跑步锻炼都不行,这是哪门子规矩啊?” “跑步锻炼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陈长喜顿了顿,看着迎面而来的邱营三连,直言不讳地说:“部队出操期间,无关人员不得去训练场,更何况郑小姐您并不是什么无关人员,而是暂押在本团的嫌犯!” 郑萍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吃吃笑道:“嫌犯不假,但我也你们团长夫人的表姐啊。这位大哥,你不会连你们团长夫人的话都不听吧?” 丁书萍重重的点了下头,“是啊是啊,我们就是随便走走。”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陈长喜暗骂了一句,正准备命令哨兵把她们架回去,陈大少爷一行突然跑了过来。 “早啊,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竟笑容满面地跟自己打招呼,下定决心虚与委蛇的郑萍如哪能错过这个机会,一把拉住丁书萍的手追上去,也顺着内圈逆向跑了起来。 陈大少爷也不阻拦,一边当她不存在似的继续跑,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辎重队的物资还有多大缺口?离部队开拔没几天了,必须要抓紧。” “收尸团”极少坐下来开会,就算开会也是小范围的开,所以每天早上跑步就相当于开晨会,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把一天的工作交待下去。 陈尚文加快速度跟了上去,接过陈长福递上的水壶喝了一口,回道:“被服和轻武器已落实,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转运;医院那边的手术器械还差六套,显贵正在加紧采购;鉴于二号仓库已堆积如山,又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我打算先转运过去一批,就等‘登部队’开具通行证了……” “等会儿我就给石川打电话,但你们一定要谨慎,最好先转运一批清单上有的,确认沿途没问题后再转运危险品。” 二号仓库在沪西,所谓的危险品就是从租界走私过来的军火,所以陈大少爷才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们迅速转运去武进,省得留在上海夜长梦多。 “放心吧,我们都计划好了,”陈尚文气喘吁吁地回道:“甚至连存放地点王副团长都考虑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是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而是要万无一失!” “明白了。” 陈尚文点了点头,随即把水壶往陈长福手里一塞,突然改变方向跑出了训练场。原本在他身后的张效国加快速度跟了上去,一边跑着,一边汇报道:“团座,开拔预案已按照您的意见修改完毕,除谢营二连、陈营一连随卡车和火车押运物资外,其余部队徒步行军。搜索队提前三小时出发,装备脚踏车的林营一连担任前锋,随时准备接应。陈营二连负责左翼,谢营一连负责右翼,邱营三连殿后……” 选择步行而不是选择乘火车,是陈大少爷刻意要求的。也只有通过一次长途拉练,他才能检验出这段时间的训练效果,才能在抵达武进后进行针对性训练,为反戈一击做最后准备。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问:“魏大个有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暂时没有,反倒山崎和小林格外上心,居然根据行程、地形和时间制定出一套诸如急行军、遭遇战、反伏击、反偷袭的训练计划。” “这是好事啊,赶快落实下去,另外别让魏大个儿享清闲,想办法找点事给他干干。” “是!” 跟后勤处长陈尚文一样,张效国这个新郎官说完正事后也离开了队列。谈完一个走一个,两圈下来,郑萍如赫然发现除她和香汗淋漓的丁书萍之外,就剩一声不吭的军法队长陈长福。 不说点什么岂不是白跑了,郑萍如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妹夫,你挺忙的啊。” “还好吧。” 陈大少爷敷衍了一句,突然转过身来,放缓脚步倒着跑,“书萍,实在跑不动就歇会儿,又没人用枪指着你,别强撑着累坏身体。”他说得很真诚,表情丝毫不作伪,关心、伶惜之情溢于言表。 看样子对自己真没恶意,丁书萍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摇头笑道:“才两圈,我能行。” 陈大少爷越跑越慢,顺手从长福那里接过水壶,和声细语地说:“这壶水就我一人喝过,如果不嫌弃那就喝两口,看你满头大汗的,需要补充水分。” “真是郎情妾意啊,看来我表妹没嫁错人!”郑萍如帮她接过水壶,一个劲朝她使眼色,并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书萍,还愣着干什么?”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不给她们继续说话的机会,猛地加快速度一边往队部方向跑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我有事先走一步,长福,送夫人和丁小姐回去吃早饭。” “是,团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六中全会” 八月二十八日清晨,天低欲压,大雨滂沱。一辆黑色的雪铁龙轿车缓缓驶出军营,径直朝市区方向开去。 即将作为配角参加历史上最丑恶的一出活话剧,陈大少爷心情格外凝重。所以特意换上一套淡灰色长衫,把礼帽檐压得低低的,尽可能保持低调,不想给与会人员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作为内定的“中央委员”,是要被“青史留名”的,陈长福哪能不理解他的心情,故意找些话来开解,“团座,大前天去愚园路时您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他心不在焉,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几颗打进来的雨滴上。 “说出来您或许不相信,十几个老党员竟然围着周佛海,声泪俱下地出两个要求。不许‘维新政府’中人当选为‘中央委员’,不许曾经参加过‘维新政府’的国民党党员充任‘六中全会代表’。” 陈大少爷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回头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自视清高呗。” 陈长福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声称跟‘维新政府’那个变相的维持会同流合污,将来何以自解于国人?还说什么岂非‘维新政府’是前汉,而他们竟成为后汉?” 小汉奸瞧不起大汉奸,新汉奸瞧不起老汉奸,陈大少爷哑然失笑,“后来呢,周佛海是怎么回他们的?” “周佛海被搞得焦头烂额,可没有他们会又开不成,所以只能用‘维新政府’已在日本人卵翼之下,而他们今后又要在表面上跟日本人合作,如果其连形式上也将维新中人摒弃于新政权之外,则今后一切将无从谈起的套话敷衍。” 陈大少爷长叹了一口气,不无自朝地苦笑道:“长福,那咱们算‘前汉’还是‘后汉’?” 除了在老夫子、陈良和钱先生面前隐晦地暗示过“身在曹营心在汉”外,陈大少爷从未向任何人表露心迹。想到他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陈长福意味深长地回道:“现在是‘前汉’还是‘后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总之,来日方长,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车里并没有外人,陈大少爷不禁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长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打仗是要死人的,陈长福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之后回头说:“团座,其实我原本叫陈尔东,长福这个名字是长辈们后来才取的,而在此之前已有三个陈长福,所以对我们而言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不愧为统治槟榔屿福帮社会近一个世纪的超级大黑帮啊!连在死士培养和使用上都如此严密,陈大少爷大吃一惊,立马问道:“那秀兰呢?” “她跟我们不一样,”陈长福摇了摇头,“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完全是为了亲手给她父亲报仇。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走上这条路想回头就难了,所以越陷越深,以至于不得不亡命天涯。” “仇家很多?” “仇家倒没几个,但都是惹不起的狠角色。毕竟民不与官斗,长辈们绝不会因小失大,冒着被连根拔起的危险给她强出头。” “看来她的麻烦还真不小啊。” “这不是有您收留她吗?” 陈长福突然眼前一亮,似笑非笑地说:“团座,别看她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姑奶奶,整天喊打喊杀的,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弟兄们仁义着呢。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虽然没丁小姐长得漂亮,但也算花容月貌,你们既是同辈,又门当户对,要不让我替你俩撮合撮合?” “我都已经结婚了,开什么玩笑?”《我的老婆》那是电影,陈大少爷可不想娶个整天喊打喊杀的老婆,更何况他早就心有所属,要不也不会冒着巨大危险替丁书萍擦屁股。 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陈长福不再吱声,车内再次恢复了沉寂。 雨越来越小,车离“中国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的会址76号也越来越近。当驶到极司菲尔路和开纳路交叉口时,一个特务出示了下证件,随即抓着车窗站在车外的踏脚板上,指挥汽车从日本宪兵沪西分队后门的小路进入76号后门。 弓上弦、刀出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除警卫大队长吴四宝外,其余特务都身着草绿色制服,头上戴顶没有帽徽的军帽,长的有步枪,短的有匣子枪,小流氓摇身一变为大丘八。虽然全副武装,但军帽几乎都歪着戴,流氓的狐狸尾巴还是不经意露了出来。 广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代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每一个人出现都会引起彼此间的惊诧。然后像老朋友一样相互握手,没有笑容,没有笑声,彼此之间似乎多少怀有些沉重的心境,心不在焉地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难怪! 居然有这么多跟汪精卫素无渊源的人会参加,而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前段时间还在慷慨激昂地高呼抗日,而现在却都成为了“和平运动”的拥护者,这让陈大少爷感到政治魅力的可怕。 跟他们一举一动被两侧通道上密密麻麻的特务虎视耽耽注视着不同,陈大少爷享受到了贵宾待遇,前脚刚迈出车门,吴四宝和张鲁两个大队长后脚便迎了上来。 “表少爷,我陪您去代表报到处。” 陈大少爷环顾了下四周,看着角落里那几个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代表,一脸疑惑地问:“吴大队长,他们这是怎么了?” “刚才不是下大雨嘛。” 吴四宝笑了笑,指着与华邨相邻的那堵墙,“为确保会议安全,没汽车的代表全部从华邨进来,时间太紧,只能在墙上开了个壁洞,跨墙伞打不开,上面又没东西遮雨,所以看上去有些狼狈。” 在签到处,陈大少爷赫然发现自己又多出一个代表身份。经过吴四宝一番解释,才知道原来林柏生的任务没完成,干脆把他保举为广东代表。 刚签下大名,完成报到手续,吴四宝便指了指身后的张鲁,咧着大嘴呵呵笑道:“表少爷,张大队长今后就是您的部下了。时间快到了,我去忙,你们亲近亲近。” 陈大少爷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问道:“张大队长,部队后天就开拔了,你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 从今往后就得吃人家的粮、拿人家的饷,张鲁不敢怠慢,立正敬礼道:“报告团座,全营官兵业已到位,如果您没意见,我想让他们明天上午就去江湾军营。” 这才几天啊,陈大少爷有些不可思议,“士兵也到位了?” “到位了,”张鲁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团座,其实租界有得是兵源。除了‘孤军营’里那帮做肥皂、织袜子的死脑筋外,还有不下于五千个散兵游勇。李主任让我问问您,要不要代为招募一些。” 正如他所言,法租界的确有一批溃兵。陈大少爷之所以没招募他们,就是因为行动不便,没曾想李士群竟然做到了,而且一拉就是一个营。 眼看就要离开上海,无需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都要看日本海军的脸色,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壮大实力的机会,立马脱口而出道:“那就有劳张营长了,有多少要多少,本团长来者不拒。” “是,我明天就亲自去办。” 说话间,“中国国民党第四届六中全会”正式拉开帷幕。 乐队奏起庄严的国歌,在嘹亮的“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的歌声中,一面青天白日旗冉冉升起。对绝大数代表而言,这是在上海沦陷后第一次重新见到国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陈大少爷怎么也不敢相信许多人竟然在流泪、在饮泣,他们木然地站在那里,直到升旗仪式完成才鱼贯进入会场。 “在此次战争中,日本深切认识中国民族意识之盛,与建国信念之坚固而不可拨,虽抗战以来,中国丧师失地,然全国人民牺牲决心,久而弭厉,将士效命,前仆后继,合于正义之和平,一日不达,则抗战一日不懈!” 汪精卫站在主席台上,用哽咽的声音和凝重的语气开始演讲,“……所可痛心者,去岁四五月间,gcd人所秘密传授‘中g的策略路线’一书,已被发觉。其所谓‘一切以抗日为前提,在抗日口号掩护之下进行阶级斗争,土地革命’已定为信条。 假藉抗战,以削弱国民政府之力量。使之继续不断丧师失地,以促成其崩溃之势;假藉抗战,以实行民穷财尽政策,所至焚杀,使所谓中小资产阶级归于扫荡,但使大多数人皆成为无业游民,供其使用;假藉抗战,以实行愚民政策,剥夺所谓知识阶级之一切自由,使全国陷于精神破产,不识不知随而盲动; 假藉抗战,以扩大边区政府之势力,谋于相当时机取国民政府而代之,夷中华民国永为苏联之附庸;假藉抗战,使中日兵连祸结,使苏联得安坐而乘其敝!凡此种种,无不根据已定之策略,有系统的进行……” 他讲到国势的阽危,以及未来任务的艰巨,在反g上用了大量篇幅,声称gcd“隐身于拥蒋抗日口号之下,使人民为之侧目,将士为之离心,同志为之解体.”。 陈大少爷五味杂陈,竟油然而生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暗想台上那位虽对国际形势估计不足而导致最终覆亡,但对国内未来的发展却无不洞若观火,真是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来书写啊! 长达万字的宣言,在渐渐地抽咽声中结束。主席团接着宣布近百名“中央委员”名单,陈大少爷心不在焉,只记得排在前面的汪氏夫妇、陈公博、褚民谊和周佛海,以及自己那个连国民党员都不是名字——陈继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真相大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大军开拔几十华里,眼前既不是后世那经济发达、交通便利的江南,也不是白居易笔下那幅令人神往的人间画境。而是泥泞的小路,交错的河叉,灰蒙蒙的晨霭里隐现着败露村庄的残垣断壁,未燃尽的屋梁枯树冒着一缕缕黑烟的江南。 每到一处,山水茫茫,阅尽衰亡,只要登高一望,便可能看见遍地火光。据点周围、公路两侧,被烧为平地,一些昔日繁华的古镇已成为死城,百姓扶老携幼逃亡于途,络绎不绝。各种帮会、大刀会应运而生。 一些散兵游勇与土匪结合,成立五花八门的游击队,匪中有兵、兵中有匪,“游吃”、“游劫”。老百姓白天怕鬼子,晚上怕打劫,一声“鬼子来了”或“土匪来了”,哪怕是一两个鬼子,几个土匪,都是举家携口,漫野奔跑。 山河破碎,陈大少爷心情格外凝重。 然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山崎大尉却是另一番心境,他望着四面的田野,感叹道:“真是不一样的感受啊!小林君,好象纵横天下之鱼,基本上都没让李士群失望。” 陈大少爷用伶惜的眼神看着丁书萍,接着说道:“任务没完成,还损兵折将,你们共同的上司陈宝骅自然无法向重庆交待,于是又生一计,利用营救你的绝佳借口打起本少爷的主意。不得不承认,他找书萍还真找对了人!知道我对书萍一往情深,就算起疑心也不会将书萍拒之门外。 也许徐恩曾给他的压力太大,也许他太过心急,一收到汪精卫、陈璧君、周佛海、梅思平要给我和书萍当证婚人和主婚人的情报便决定孤注一掷,准备在汪精卫去江湾的路上实施伏击。然而他也不想想,就凭五个人、六条枪怎么可能成功?” 尽管早就猜到陈大少爷洞若观火,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丁书萍脸上铁青,额头上渗出黄豆般大的冷汗。早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郑萍如要淡定得多,居然低声问道:“他们都牺牲了?” 陈大少爷笑了笑,不无得意地说:“如果有机会伏击的话……很有可能。但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因为不管他们成功与否,你俩都别想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了,所以只好来个釜底抽薪,把危险消灭在萌芽阶段。” “你把他们都抓了?”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做?” 陈大少爷倍感无奈地苦笑道:“放了他们,很可能会落到李士群手里,而他们的口风又没郑小姐您这么严,所以不得不委屈他们在我这儿做几天客,至于怎么处置他们……我还真没想好,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绝不能因为几个偷鸡摸狗的中统特务,而将整团兄弟置于险地。” 汉奸当成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郑萍如轻叹了一口气,用掫喻地口气问道:“这么说你为了书萍,宁可得罪汪精卫?” “郑小姐,我承认对书萍有意思,但还没你想得那么一往情深,更不会来个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要对兄弟们负责,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欲牺牲那么多条生命。” 一直保持沉默的丁书萍豁出去了,激动不已地说:“可你是中国人!难道你真愿意当一个遗臭万年的汉奸?陈继祖,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只要你能迷途知返,那我……那我……那我就真嫁给你!”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淡淡地说:“书萍,爱情不是通过交换得来的,如果就这么答应你,那我本质上还是一个汉奸。至于将来何去何从,我自有打算,用不着二位操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山头林立 两天三夜,走完一百九十多公里,比起红四团在短短20小时里冒雨摸黑、翻山越岭,行军120公里飞夺泸定桥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对重装前进,路上还要进行对抗训练的“收尸团”而言,这似乎已是极限。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军法队收容的掉队人员近一个连。配属给野战医院的六辆大车上,挤满了因长途跋涉而虚脱的士兵。 离常州城还有六公里,本以为再咬咬牙就可以躺下休息。 然而,这里的“治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知哪路神仙竟在鬼子眼皮底下,把公路挖的像狗啃过一样,每隔一丈就挖一条一尺宽的沟,挖出来的石块泥土像山一样堆在中间,不要说走不了大车,连人想过去都得跳着走。 光破路他们似乎还不过瘾,居然把一座木头造的桥也给烧了,而且就在短短一小时前!当担任前锋的搜索队赶到时,正烈焰飞腾、火光冲天。 部队受阻,山崎大尉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陈大少爷严令其协助邱营和谢营就地防御,他非得带两个营到公路两侧“扫荡”一番不可。 “团座,要不让兄弟们就地休息,等天亮后再想办法?” 从上海友谊制铁厂专门定购的仿日军38式工兵铲,是“收尸团”的制式装备,两千多号人一起动手,最多一小时就能把路给填平,但怎么渡过眼前这条十几丈宽的河却是一个问题。 既没木匠,又没木料,更没能用来过河的船只。张效国束手无策,魏大个儿一声不吭,后勤处长陈尚文干脆建议就地休息。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离天亮还有5个小时,不能冒这个险,毕竟这桥也烧得太及时了,分明是冲我们来的。” 桥一断,城里的日军想接应都接应不了,而且黑灯瞎火的,留在河边的确很危险。陈尚文咬了咬牙,面目狰狞地说:“团座,来就让他们来吧,部队主力都在,难不成还怕被他们给吃了?” 就算在这一带活动的第六十七师残部和第四十师全上,陈大少爷也自信能顶到天明,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不敢打,而是不想打。张参谋,通知下去,让弟兄们都想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我就不信过不了这条河。” “是!” “魏参谋,你负责修路,争取一小时内完成任务。” 不等梁卫华开口,陈尚文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呢?” “看好你的辎重队就行了,”陈大少爷从陈长喜手里接过步枪,“我去河边看看,有什么事到那儿找我。对了,给邱营和谢营再补发一个基数的弹药,以防不明武装抹黑偷袭。”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十分钟后,张效国和陈长禄带来一个浑身湿漉漉地士兵,“团座,我营二连上等兵顾三和刚下水去检查了下,确认所有木桩上都涂有柏油,不容易被烧着,只要把上半截烧焦的部分去掉,就可以在上面搭一座便桥。” “木板呢?” 见营长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顾三和连忙立正敬礼道:“报告团座,拆十辆辎重队的大车就行,我估算过,长度刚好够。”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下士了,”陈大少爷欣喜若狂,随即回过头去,“陈营长,把所有会水性的兄弟全集中起来,就按他说得办,动作一定要快。” “是!” 凌晨三点二十六分,道路和便桥相继完工,夜空下顿时响起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为确保万无一失,搜索队率先过河,紧接着负责两翼防御的邱营和谢营各抽出一个连,到对岸建立防御阵地,确保部队主力不被半渡而击。 “弟兄们,加把劲,争取天亮前到咱们的新家!” “三排长,那个坑怎么回事?赶快找东西给我垫上……” 官兵们呐喊着,挥动着火把和枪械,拖着死不肯定的骡马,几乎是同时涌上坑坑洼洼的破路。受惊的马匹不听指挥,癫痫似地挣扎着,后面的骡子发疯似地闯到前面的马身上,几个泥土不够用树枝填底的坑发出折裂声,一个不慎轮子就会陷进去。 刚摇摇晃晃、提心吊胆地走完便桥,王克朗的马突然滑下斜坡,大伙们狂怒地破口大骂着,用绳子把马往上拉。王克朗痉挛地攥紧溜滑的绳索,可是马儿在疯狂地挣扎,弄得绳索在他手里不住地抖动。 队伍被堵住了,陈大少爷立马扯着嗓子吼道:“林营长,叫你的人全部往后退!” 用麻绳捆绑的简易便桥在吱吱呀呀地响,林山虎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命令道:“退回来,桥上的人全退回来,等对岸的马拉上去再以排为单位过河。” 关键时刻掉链子,王克朗比谁都要着急,他拚命拉了又拉,连脚都被河边的柳条绊住。在十几个兄弟的帮助下,马终于被拉了上来,但前腿却被绳结绕住,他解了半天都解不开,在极度兴奋中他竟用牙去咬——咬那个苦透了的、浸透臭味和令人作呕的粘液的绳结。 道理终于被疏通,对岸兄弟正在有条不紊的渡河,陈大少爷这才松下口气,正准备命令辎重队加快速度跟上前面的陈营,早在两个多月前就来此为大部队打前站的老夫子和陈良出现在他面前。 “黑灯瞎火的,你们怎么来了?” 老夫子紧握着他的双手,激动无比地说:“人生地不熟的,又鞍马劳顿,不来看看我们不放心啊。” 陈良看了一眼便桥,心有余悸地附和道:“团座,武进不比上海,这里乱着呢!尤其夜里,连日本人没一个中队都不敢轻易出门。” “难为你们了,”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随即似笑非笑地问道:“良叔,生意做得怎么样?知道这桥和这路是哪路神仙干得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青年励志团’干的。他们专事破坏,常发动公路和铁路沿线的老百姓破路、烧桥、割电话线。相比之下,这还算小打小闹。一进城你就知道了,他们前几天刚把武宜公路从前黄到运村,从南夏墅到凤墅桥挖得面目全非。” “姓国还是姓g?” “既不姓国也不姓g,就是一帮胆大包天的本地小伙子。” 最后一批兄弟终于过桥了,陈大少爷立马转过身去,“走,我们边走边说。” 老夫子一边跟身边的官兵点头打招呼,一边低声说道:“村上大队长和宪兵中尉森田还算好说话,同意我们接管机场,并撤出驻守在那里的松尾小队,甚至还把大木商钱遴甫的未园让给你居住。但以县长汤卓然、警察局长汤仁杰和自警团长汤柄辉为首的一帮地头蛇,对我们的到来不太欢迎。” “那帮地头蛇回头再说,”陈大少爷点上根香烟,若无其事地问道:“还是先说说步兵第49大队,他们总共有多少兵力?装备怎么样?是怎么部署的。” 这些情况老夫子烂熟于心,想得没想便如数家珍地介绍道:“标准的1100人编制大队,大队部30人,除标准编制的4个步兵中队外,还有一个110人的运输中队,一个174人的机枪中队。每个机枪中队含14人的中队部和3个机枪小队,1个弹药小队。每小队4挺重机枪,总共12挺。还有一个55人的炮兵小队,共装备两门70mm九二式步兵炮。 部署得比较散,城里一个中队,火车站一个中队,像撒黄豆似的在铁路和几条公路沿线部署了一个中队,机场一个小队,剩下的分别驻扎在奔牛和罗墅湾几个镇。正如你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这点兵力根本控制不了这么大地盘,五区七十二乡镇起码有五十个乡镇没一兵一卒。” “那自警团呢?” “一千两百多人,分散驻扎在铁路和公路沿线各据点,团长汤柄辉有名无实,因为那些兵都听日本人的。另外还有四百多个警察,除协防常州城之外就是设卡收税,训练一般、装备一般,也只能欺负欺负老百姓。” 说到这里,老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石川住在后北岸7号的大队部,昨晚还给我打过电话,说今天中午要和村上大队长、森田中尉以及县长汤卓然那帮子地头蛇为你接风。”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随即话锋一转,不无好奇地问:“良叔,咱的药房和五洋杂货店开在哪儿?生意怎么样?” “常州城最繁华的当属南大街,据说战前有近两百间店面,可惜现在就剩四家了,而且其中两家还是我们的。物以稀为贵,要不是因为常下乡走单帮而被层层盘剥,说不准还真能发笔小财。” 陈良当然明白陈大少爷并不是知道这些,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乡下不太平,生意不好做。一些商团、散兵游勇挂着‘抗日’、‘保家安民’的招牌,组织‘游击队’,各霸一方。湟里、东安、村前一带有岳泰、蒋鼎生部,蠡河、卜弋一带有卜锡范、张道部;夏溪、厚余一带有蒋兆藩、田达仁部; 跟gcd走得比较近的也不少,如尚德女子职业学校校长李复在臧林组织的‘苏南人民抗日义勇军’;艾焕章、蒋铁如、薛斌领导的‘人民抗日游击队’;诸葛慎、秦裕生的‘长滆七乡联防抗日自卫团’,以及直接打gcd旗号的‘丹金武武工队’。 除第六十七师和第四十师外,属张少华部和半民团半帮会性质的‘大刀会’实力最强。张早年曾参加过青帮,后来投当过连长,与土匪范林林勾结,在长江内结伙抢劫。常州沦陷后趁乱拉起一支队伍,有3000多人枪,今年刚被韩德勤收编,被任命为‘武进自卫总队’总队长,可以名正言顺的设卡收税、敲诈勒索。” 真够乱的,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问道:“大刀会呢?他们跟谁走得比较近。” 陈良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大刀会是本地自发形成的武装,大概有四、五千人,每人一把大砍刀,都是些亡命之徒,战斗力十分强悍。总坛主是个和尚,叫匡森林,他看不起张少华,不肯给他交税。张少华前段时间才率领1500多人扫荡其在郑陆、三河口、焦溪和澄西一带的根据地。 比鬼子还狠,烧房子、抢耕牛,甚至还强jian妇女,无恶不作。大刀会奋起反抗,说出来你不敢相信,就凭大砍刀居然杀了200多个张部士兵,还俘虏了400多人,把张少华一下子撵出去几十里地。” 实力怎么壮大,不就是靠大鱼吃小鱼,满世界收编嘛。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陈副团长,从现在开始把张少华部作为工作重点,人手不够从军法队抽调,尽快摸清其行踪,争取两个月内把他解决掉。” 吃柿子挑软的捏,老夫子乐了,禁不住笑问道:“团座,要不要来个先礼后兵?”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冷冷地说:“不用了,那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拿他开刀,用他的脑袋为本团祭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密切合作 上午九点,另一个不速之客也趁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常州。 得知村上少佐亲自率部前往被破坏路段附近的村庄实施报复后,混成第11旅团作战参谋广野少佐,当即爬上一辆给“扫荡”部队运送补给的卡车,在宪兵队长森田的陪同下出城,试图尽快跟他的陆士同学、步兵第49大队大队长村上汇合。 帝国陆军参谋都是“人中之龙”,大多是以优异成绩考上陆大的高材生,绝非支那军队中那些补缺拾遗、跑腿辅助的参谋所能比拟。尤其在主官不在时,常常要负责指挥整个部队的作战行动,在军中地位极高。 尽管分属军、宪两个不同系统,但森田依然不敢怠慢,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广野在自己辖区的内被袭,一边不无好奇地问:“少佐阁下,您这么急着见大队长阁下,是不是有作战任务?” 广野打心眼里瞧不起,甚至厌恶森田这样的宪兵,可想到自己的老同学今后还要跟他继续打交道,便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当然有任务,但不是作战。” 或许是职业病,或许是真的好奇,森林总想问个水落石出,明明知道人家不愿搭理自己,还是自言自语地说:“哦……难道是换防?真不知道派遣军是怎么想的,驻军在不到两年内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刚熟悉情况又被调走,这么下去,治安永远都搞不好。”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有一番道理。 自日支事变以来,光常州城的驻军就换过好几拨。一开始是第3师团,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调往江北接替第11师团控占扬州。第17师团紧随其后,刚完成布防又被调往江北接管南通地区的防务。 要不是担负整个京沪线警备的混成第11旅团,以兵力不足为由强烈反对,甚至连驻守在戚墅堰等地的第66联队,驻宜兴、江阴、常熟一带的第69联队都很有可能被调走。 战线拉得太长,兵力捉襟见肘,广野暗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地摇头说:“放心吧,村上君不会那么快被调走的。” 说话间,忽然听到一连串枪响和欢呼声从前面传来。有节奏的击发,让人感到射击者的训练有素。欢呼声中,森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了不起呀,中队长!” “川岛中尉,加油!” 广野踩上弹药箱,只见一辆汽车在公路上来回急驰。车上站着个大个子军官,正把枪瞄向公路另一侧黑压压的人群。 中国人拼命奔跑,想摆脱来自汽车上的射击。前面的人被击倒,后面的人又反方向逃去。但呼啸的子弹总跑在他们前面,结果人群盲目奔逃,怎么也逃不脱被射杀的命运。随着目标方向的不同,那个大个子军官从挂在身体两侧和后方的不同的弹药盒中取弹。 远距离射击时用后弹盒,中距离用右弹盒,近距离用左弹盒,动作娴熟流畅。那种神气而冷静的姿态,加上枪响人倒的现场效果,引起士兵一片欢呼。 “简直是种艺术,”森田感叹不已地说。 除了杀人你们还会干什么? 广野皱起眉头,这时枪声停了,大个子军官跳下车,向卡车上行了个军礼,惋惜地说:“前面有个大坑,汽车驶不过去,倒底还是让好几个目标跑了。如果再有一个小队从侧面迂回,战果会更大。”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辆卡车疾驰过来,村上少佐从副驾驶室跳出,怒气冲冲地跑上前去给了他几个闪亮的大耳光,“混蛋,愚蠢的混蛋!把人都杀了谁给我去修桥修路?” 以杀人取乐的川岛中队长,这才意识到恢复交通比报复更重要,连忙一个九十度鞠躬。 “村上君,看来你的麻烦事还真不少啊。” 村上这才注意到卡车边多出一个人,顿时流露出一脸笑容,“广野君,你怎么来了?” “走,到前面说,”广野指了指前面的一处树阴,“森田君,你也来吧,反正你迟早都会接到命令的。” “嗨!” “首先给二位通报一个大本营刚下达的命令,自昨日起撤销中支派遣军的番号,司令部回国。由西尾大将、板垣中将担任司令官和总参谋长的支那派遣军司令部,全权指挥包括北支方面军、第11军、第12军、第13军、第21军、第3飞行集团、第7通信队、中支气象部和第4铁道部在内的所有在华部队。” 连北支方面军都接受前不久刚在南京成立的支那派遣军指挥,这个消息让二人大吃一惊。同时中支派遣军司令部的撤消,让村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地问:“广野君,那本部的归属呢?” 广野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从即日起划归‘登部队’作战序列,而‘登部队’司令官则由西尾大将兼任,所以对本部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难怪那个石川总在我面前故弄玄虚,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我来不仅仅是给你们通报这些。” 广野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而是受旅团长阁下委托,正式下达支那派遣军司令部、‘梅机关’和‘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有关于全力协助陈继祖部的命令。希望村上君和森田君能顾全大局,跟陈继祖和石川中尉密切合作。绝不能意气用事,影响到支那政治家汪兆铭的和平大业。” 那个花花公子的副手,和那个像支那人比像日本人还多的石川,来武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对村上和森田而言,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没有任何新意。但广野亲自到访,甚至还以支那派遣军、“梅机关”和“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的名义下达命令,由不得他俩不重视。 村上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老同学,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全力协助’和‘密切合作’具体指什么?但有一点必须声明,作为驻武进日军部队长,我必须把京沪线、锡澄公路、溧武公路、镇澄公路、五宜公路的安全和辖区内的治安放在第一位。” 毫无疑问,他是担心陈继祖部力量壮大后,会对自身安全产生威胁。 命令被质疑,要是换作别的大队长,广野肯定会大发雷霆,而他面对的是老同学,怎么也拉不下那个脸,于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老同学,别忘了军人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如你能表达出应有的诚意,并跟陈部密切合作,那对交通线安全和辖区治安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弊。” 村上跟森田对视一眼,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那指挥权呢?” “新政府成立后,会以条约或协定的形式加以明确。但在此之前,双方只能是合作关系。”广野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正因为考虑到合作关系太模糊,会给驻扎在同一个地域的双方带来种种不便,所以才派驻联络官和顾问。如村上君能善加利用,那武进从‘准治安区’变为‘治安区’也不一定呢。” 说来说去,还是管不了人家。 想到连陆士都没上过的石川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村上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老同学,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事实上今天中午就有一个招待宴,我会准时席,并奉命对那个花花公子表达出足够的善意。” 奉命表达善意,说白了还是很不情愿,但对驻守一方的土皇帝而言已经很不错了,广野微微点下头,似笑非笑地提醒道:“不是什么花花公子,而是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未来的国民政府航空署副署长兼国民政府空军陈渡桥机场警备司令。” “那我见着他是不是应该先敬礼?” “理论上是。” 这是村上所不能接受的,可军令如山,又不能抗命,便狡黠地笑道:“快10点了,广野君,要不我们一起赴宴,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您这位帝国陆军骄子的风采。” 大家都是少佐,那就都应该先敬礼,广野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连连摇头道:“老同学,旅团长阁下正等着我回去制定强化嘉兴治安的作战指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麻烦派人送我回去,让我们靖国神社见。” 这是士校学生毕业时最流行的赠语,村上被搞得啼笑皆非,一边示意森田准备汽车,一边点头笑道:“那好吧,让我们靖国神社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牛鬼蛇神 “团座,石川正在四宜厅等您一起去赴宴,不能再睡了。” 几天的行军大累了,陈大少爷一躺就睡着,再次睁开双眼已经是上午11点。 他并留在城外的机场休息,而是下榻在大木商钱遴甫的未园。 因为机场就是一块杂草丛生的平地,没有任何基础设施可言。而日军之所以分兵驻守,并构筑两个墙体厚度达1.2米的三层碉堡,完全是为了确保其能作为备降场使用。毕竟江南气候条件复杂,指不定哪天会有飞机降落,真要是不留一兵一卒,被那些抗日分子挖几个大坑,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对村上而言,“收尸团”进驻机场并不是什么坏事,不仅可以替他看好机场,还能抽出原本驻守在这里的松尾小队,用于维持其它地方的治安。 陈大少爷爬起身,接过陈长福递上的牙膏牙刷,“弟兄们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一身戎装的老夫子呵呵笑道:“木板房刚好够,如果不是张鲁那个营,弟兄们还能住得更宽敞些。” 事实证明,派老夫子和阿彪先率一个连来打前站完全有必要。 如果不是他们在跑道北侧搭建了三排简易木板房,并在机场和木板房周围拉上两道绵延近十三公里的铁丝网,“收尸团”两千多官兵不但没地方,甚至有地方都不敢住。毕竟这里的“治安”实在太差了,只有在城里或碉堡里才有安全感,否则别指望能睡个好觉。 “吃得喝得你尽管放心,这里的物价比上海低很多,籼米每石才24元,完全可以敞开吃。而且还能收购到活猪、活鸡和活鸭,这会儿他们正加餐呢。” 现在这个价,不等于明天还是这个价,陈大少爷放下牙缸,“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既然便宜那就多囤积些,这件事很重要,记得回头跟李处长和陈处长说一声。” “好的,我回头就跟他们说。” “继祖君,准备好了没有?人家都打好几回电话来催了,头一次见面迟到可不好。” 石川一反之前那西装革履的特务形象,身着一套笔挺的军服走进来,背着一个王八盒子,手里还倒握一把武士刀。看着他那副喜形于色的样子,陈大少爷不禁笑问道:“老同学,是不是又要升官了?看你笑的,只剩一道眼缝。” “今天的确很高兴,但不是升官,”石川一屁股坐了下来,眉飞色舞地说:“继祖君,还记得两年前的现在我们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再想想,好好想想。” 陈大少爷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才哈哈大笑道:“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记得那会儿你刚穿上军装,把我们一帮同学都请去跟生日一道庆祝,最后酒喝了,菜吃了,艺妓也招了,却让我这个冤大头给你结账。” “想想真令人难为情啊,”石川起身微微鞠了一躬,不无歉意地说:“继祖君,当时要不是你慷慨解囊,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的家庭条件很一般,老石川在虹口开了家照相馆,不但要维持全家生计,还要供他们兄妹上学,所以没少占陈大少爷便宜。想起过去的种种,陈大少爷赫然发现自己跟眼前这位还真有点交情,要是在“健康发展中日两国人民传统友谊”的后世,说不准还真能成为朋友。 “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山崎君和小林君准备好没有,还是赴宴要紧。” “准备好了,正在外面等你。” 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陈良还要继续做他的生意,所以身份不能暴露,而今天就陈大少爷、老夫子、石川、山崎和小林五人赴宴。 走出房门,陈大少爷才看清周围的景致。 这座极富江南园林特色的私家园林,虽占地不大,但布局曲折幽深,引人入胜。有水池、轩榭,湖石假山,香樟、桂树、罗汉松、古柏及等名贵花草点缀其间,显得雅而幽静。 鱼榭下的水池,三面岩绕,形若深涧。池岸在不规则黄石切割下,突堰陡峭,巧成袖珍的暗河、湖湾、幽岛、奇岬。当水流过垂虹桥,波面顿缩为狭窄的水道……主体建筑均在一条中轴线上,自北往南依次为滴翠轩、四宜厅、乐鱼榭,由曲折起伏的长廊相连。 见陈大少爷放缓了脚步,老夫子介绍道:“团座,警卫排住在前面,谢处长和郑小姐住在滴翠轩,这会儿她们正陪夫人说话呢。” 还没等他开口,石川便接过话茬:“继祖君,这里虽不比陈公馆,但却是另一番情调,感觉怎么样?如不喜欢我去跟大队长阁下说,给你重新换个住处。” 这里不是上海,外面戒备森严,不像在哥伦比亚路陈公馆那会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更何况如今“成家”了,那就该有个成家的样子,如果还像之前一样住军营,必然会让人起疑心。 陈大少爷朝迎面而来的山崎和小林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挺好的,就这儿吧。” 县长汤卓然把接风宴摆在化龙巷畔的大陆饭店。 一路走来,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两侧店铺纷纷关门歇业。日军攻占时留下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极尽萧条。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木行林立,木排成串,行商山客、木行经理、大小包头比比皆是的常州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鄙人汤卓然,热烈欢迎陈团长大驾光临本县。” 众人刚钻出轿车,就见一个五十来岁、乡绅模样的人跑了过来,抓着礼帽先给石川、山崎和小林点头哈腰地行礼,然后才跟老夫子身边的陈大少爷打起招呼。 皮笑肉不笑,一脸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表情,陈大少爷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县政府头头脑脑,突然想起后世来常州旅游时听到的一句顺口溜——化龙巷畔,乌龙庵里,大陆饭店,风云变幻。 “劳汤县长亲自相迎,陈某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 汤卓然摇了摇头,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来……我给陈团长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县警察局汤仁杰汤局长,自警团汤柄辉汤团长,财政局李伟生李局长,教育局王局长,还有董剑庵董秘书。” 陈大少爷正准备跟他们一一打招呼,一个身材矮小但十分健壮的日军少佐,在一个宪兵中尉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石川连忙介绍道:“大队长阁下,陈继祖团长到。这两位分别是陈团长的顾问,前帝国陆军大尉山崎君和前帝国陆军中尉小林君。” 令人汤卓然等地头蛇不可思议的是,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村上少佐,居然先给陈大少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又是微微一躬,“陈团长,帝国陆军混成第11旅团第49大队部队长村上,真诚欢迎您和您的部下进驻本部防区,希望我们今后能合作愉快。” 陈大少爷举手回礼,用一口流利地日语说:“陈渡桥机场警备团团长陈继祖,衷心感谢部队长阁下给予的种种便利,并真诚地希望今后能得到部队长阁下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帮助。” 要是旅团部作战参谋广野上午没来,村上肯定会在陈大少爷希望得到“支持”和“帮助”的基础上再加一个“指导”。然而形势比人强,人家的靠山一个比一个硬,连刚成立的支那派遣军都搬了出来,他这个小小的大队长实在没有“指导”的资格和底气。 “陈团长,宪兵队森田,见到您很高兴。” “大队附平野,欢迎陈团长光临。” 鬼子在用人方面的确令人惊叹,偌大的武进县就交给一个少佐和一个宪兵中尉,而且就平野一个副职,无论大队部还是宪兵队都没几个军官,真不知道他俩挂了之后部队会不会乱成一团。 寒暄过后,众人入席。 村上、森田、平野、陈大少爷、老夫子、石川、山崎、小林一桌,县长汤卓然作陪。县警察局长、教育局长、自警团长、县秘书、商会会长和翻译官一桌,自己管自己。 县太爷汤卓然尽显地主之谊,不停地劝酒劝菜,“陈团长,您尝尝这鮰鱼,它可是长江三宝中的一宝。北宋大诗人苏东坡的‘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就是指鮰鱼味美、滋美啊。” 还是个有文化的汉奸,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用筷子指了指另一盘菜,“汤先生,那这道菜是?” 见村上、森田听得津津有味,汤卓然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地说道:“糟扣肉,这可是我们常州的名菜,过去每到腊月,常武人就开始忙着杀猪、做米酒,而米酒的糟除能吊出一部分烧酒外,只用作喂猪,或弃之。 也不知道是谁想到将酒糟与猪肉同煨,也许他是心血来潮,也许是节约惯了,把酒糟弃之实在不忍心,也许是烧肉放料酒时不小心连同酒糟一起倒入锅内……总之,这么一煨之后,竟烧出了一道异香扑鼻的美味佳肴,糟扣肉也就此问世并声名远播了。” 村上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嚼完之后连连点头,“中国的膳食跟帝国的茶道一样,果然博大精深。陈桑,味道不错,你也来一块。” “是啊是啊,很好吃的,”汤卓然坐下身来,“早前东门有家罐头厂,专门制作罐头糟扣肉,销往苏北、浙、皖一带,销量颇大。但相比现做的,味道还是不如。” 管鬼子要枪要炮可以,总不能连罐头都要吧?陈大少爷眼前一亮,想问问那家罐头厂为什么不做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是若无其事地说道:“部队长阁下,森田君,本部初来乍到,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再次拜访下二位,就合作事宜进行深入探讨。” “的确很有必要,”村上放下筷子,深以为然地说:“就明天上午吧,我和森田君会在大队部恭候您的大驾。” 汤卓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开口,那自己就会被排除在外了,连忙接过话茬,“大队长阁下,陈团长进驻陈渡桥是本县的荣幸,但一下子多出几千官兵,这进城出城的,必然会引起种种误会。依鄙人之见,县府绝不能坐视不理……”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见大队长流露出厌烦的表情,森田回头狠瞪了他一眼,“汤桑,如有必要,陈团长自然会去县府找你。明天谈的是军务,你和你的部下就不用参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兵贵神速 “除了那些个南洋亲戚,他是谁都不相信,姐……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直被关着?” 未园本来就不大,警卫排四十多个士兵两小时一换岗,把外面守得严严实实。生活日用品有对陈家忠心耿耿的丫头阿珠代购,柴米油盐酱醋茶则由陈家老人刘妈和阿柄负责,能想到的人家都想到了,连个出门的借口都找不着。 园里虽然能自由活动,但那个心肠比蛇蝎还要狠的谢处长就住隔壁,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丁书萍彻底绝望了,坐在鱼榭边的长廊上,对眼前这布局精巧、曲折入胜的景致提不起任何兴趣。 郑萍如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脚下铺嵌着精致碎瓷片拼成的“五蝠盘寿”图上,丁书萍急了,使劲摇晃着她胳膊,“姐,你倒是想个办法呀!再不给家里消息,我爹和我娘一定会急死的。” “既来之则安之,光着急有什么用?” 郑萍如抬起头,抚摸着她的小手,“书萍,听姐的话没错,不要再耍大小姐脾气了。至于你爹和你娘那边,根本无需担心。要知道人家对你一往情深,爱屋及乌,肯定会有所安排的。” 每每提及陈大少爷对自己一厢情愿的事,丁书萍就会变得很矛盾。她恨之入骨,恨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恬不知耻地声称对自己有意思,还趁人之危,胁迫自己跟他拜堂成亲;恨他弃民族大义于不顾,死心塌地当汉奸;恨他自私自利,为了不被牵连进去而无所不用其极。 可一想到他之所以那么做,也确实是在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又感觉甜滋滋的。毕竟国土沦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设身处地的去想一想,他能做到这一步的确不容易。至少说比那个丁默村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更难能可贵的是,迄今为止他依然能够恪守承诺,并没有假戏真做。 见她的俏脸突然涨得通红,郑萍如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便趁热打铁地说:“书萍,事到如今,咱们算是歪打正着。还记得他那句‘如果我现在答应你,那我本质上还是个汉奸’的话吗?言外之意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想当汉奸。” 尽管丁书萍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还是撅着小嘴嘀咕道:“汪精卫还说曲线救国呢,当汉奸的哪个不这么说?” “可他不但说了,而且做了!” 郑萍如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如果他真是你想的那样,为什么会救我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毕竟从你走进江湾军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起了疑心。真要是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为汪精卫卖命,他不但不会救我,更不会留陈宝骅一条命,而是早拿他们去邀功请赏了。” “也许他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有这个可能,但对我们而言这未尝不是个机会。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说我们是歪打正着。汪逆另立政府已成定局,这对抗战无疑是个巨大打击。书萍,你想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我们能成功策反他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伪国民党中央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会对鼓舞抗战士气有多大帮助?” 这个道理丁书萍比谁都明白,可想到陈大少爷那拒之千里的态度,不禁摇头苦笑道:“姐,别忘了他爹是怎么死的?想策反他谈何容易啊。更何况他和他那些部下都是南洋华侨,甚至都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跟他说那些大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书萍,愈是遇到困难,我们愈不能丧失信心。坐在这里怨天尤人更报效不了国家,只有去做才会有成功的希望。我相信他对你的感情,更相信你能把这块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我……?” 被拒绝过一次,丁书萍似乎信心不足,郑萍如不想给她太大压力,调侃道:“我的傻妹妹,他长得一表人才,又会疼人,公私兼顾,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 丁书萍扑哧一笑,“姐,既然这么好,那你去化这块百炼钢得了。” “你以为我不愿意啊,可你先生看不上我。” 说话间,刚赴完宴的陈大少爷远远走了过来。郑萍如连忙掐了掐她胳膊,“大美女,看你的了,使出看家本领,把他迷个神魂颠倒。”说完之后,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吃过没有?” 陈大少爷跟往常一样,和声细语地打了个招呼。丁书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吃完,你去哪儿了?一身酒气,熏死人了。” 相比那些民族大义和勾心斗角,陈大少爷更愿意跟她聊些琐事。想到老夫子去了济世堂大药房常州分号,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张效国、陈尚文和钱先生等人也要等会才能到,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满面笑容说:“去大陆饭店参加应酬,不过没喝多。” “大陆饭店?” “嗯,”陈大少爷点头笑道:“就是陆小曼和徐志摩生死之恋开始的地方,大明星周璇每次回常州演出也都住那里,等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丁书萍抿着小嘴在旁边似笑非笑地倾听着,突然冒出句:“我还以为你永远不让我出去呢。” “别说那些傻话,这不是权宜之计嘛。” 陈大少爷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出发前我让留守处的张庆喜处长去了趟你家,今天刚收到回信,说伯父不太欢迎,连礼物都给扔出去了。伯母还好,问了些你的近况,并托他给你捎了几箱冬天的衣物。” 提起父母,丁书萍的眼泪潸潸而流,看着她那副悲恸欲绝的样子,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书萍,坚强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等找到合适机会,我不但会放你走,还会说明一切,让你光明正大的过自己的生活。” 这一点,丁书萍深信不疑,至于信心从何而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于是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表姐呢?” “她比较麻烦,我不能随随便便放她走。” 正说着,警卫排长陈长寿快步走了过来,“团座,王副团长、陈副团长、张参谋、魏参谋和陈处长他们都到了,正在四宜厅等您。” 现在可不是打情骂趣的时候,陈大少爷立马站起身来,“书萍,你去帮我叫一下谢处长,那边都住着女眷,我们去不太方便。”尽管丁书萍一百二十万分不乐意,但想到这也是“报效国家”的机会,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收尸团”团直单位主官在陈大少爷的主持下,正式召开起抵达武进后的第一次会议。 令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丁书萍居然不请自到,以“团座夫人”的身份端茶递水,当拿起谢秀兰面前的杯子时,还不无挑衅地冷哼了一声。陈大少爷置若罔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会议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第二批南洋子弟业已到位,除二十三位电讯人员直接编入部队和上海留守处外,其他一百一十六位兄弟全部进军官训练团学习。跟之前一样,那边还由长财兄弟负责。为保持通讯畅通,公司杨总经理还专程派人在香港架设电台,现已调试完毕,第一份电报今天夜里就能收到。” 英国不出意外地对德宣战了! 这让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主事们,意识到陈大少爷之前所提供情报的分量。也正因为如此,对陈大少爷的支持力度进一步加大,不但已派来一百多人,而且今后还会源源不断地继续往国内派。 除了日本人和汪精卫之外还有南洋华侨支持,梁卫华倍感震惊,就在他苦思冥想陈大少爷到底意欲何为的同时,老夫子继续说:“显贵兄弟的采购任务已完成十之,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安全转运,考虑到机场并不那么安全,我建议尽快以维持治安为名展开军事行动,实际控制武北或澄西的几个乡镇。” 陈良接过话茬,指着地图说:“先拿张少华部开刀,这一点团座已有交待。但我认为同时也要做‘大刀会’的工作,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我们能够拿出足够诚意,应该能把‘大刀会’拉到我们这边来。”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斩钉截铁地说:“打一个拉一个,真要是都能成功的话,那武北形势将大为改观,而这也是村上和森田所愿意看到的。鉴于物资存放地点亟需解决,所以行动只能提前不能延后。陈副团长负责收集情报,张参谋和魏参谋制定作战计划,争取把张少华部一锅端,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情报没问题,”陈良胸有成竹,“最迟明天下午六点,我就能掌握张部具体驻扎的地点,及大概的防御措施。如果时间再充裕一些,甚至能收买或打入一两个内线,更确切地掌握张少华本人的行踪。” “张参谋,你的意见呢?” “团座,部队需要休整,最快也得两天后才能行动。” 张效国跟梁卫华对视了一眼,接着说道:“另外根据陈副团长之前所提供的情报,张部被收编前原是江匪,而他们所活动的区域又都在江边,一个不慎就会被他逃之夭夭,所以行动急不来,必须未雨绸缪的多做些准备。” 陈大少爷紧盯着梁卫华的双眼,“魏参谋,你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打比鬼子还坏的张少华,梁卫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毫不犹豫地说:“报告团座,我们的到来并不是什么秘密,想必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对于那些只要打着抗日旗号的武装力量而言,我们始终是个威胁。所以卑职认为,与其让他们有所防备,还不如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少将副旅长跟少校副营长的区别,果然棋高一着。 想到明天上午就要去跟村上和森田谈判,陈大少爷意识到这未尝不是一枚筹码,立马回头问:“陈副团长,能不能在凌晨一点之前,摸清张少华部的行踪?” 成败在此一举,陈良不敢轻易答应,想了想之后摇头说:“大概位置在石庄,但到底在哪个村还不清楚。” 见陈大少爷铁了心要打这一仗,张效国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团座,离凌晨一点还有十一个小时,可以让搜索队带着电台跟情报处的兄弟同时出发。一经确认,大军立即开拔,争取在天明前发起攻击,明天中午十二点前解决战斗。” 能否打赢那帮连“大刀会”都打不过的乌合之众,陈大少爷充满信心。 想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他逃脱,陈大少爷“啪”的一声猛拍桌子,“就这么定了!陈副团长,你立即带情报处的兄弟去机场跟搜索队汇合;陈处长回去准备弹药和后勤补给,张参谋、魏参谋,你们回去制定作战计划,整个行动由你们二人担任正副指挥,大军出发前我会跟王副团长去作战前动员。”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首战告捷(一) 六点二十五分,夜色降临。 由于长途跋涉,精疲力竭,包括营长在内的绝大数官兵仍在呼呼大睡。机场内外一片沉寂,丝毫感觉不出哪怕一点战前的紧张气氛。 跑道左侧尽头的碉堡里则灯火通明,堡顶上的瞭望哨和探照灯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杆高达九米的天线。 堡顶下的三层被改造为电讯处,刚加入“收尸团”的几名南洋兄弟,正全神贯注地操作一字排开的五部电台,滴滴答答声不绝于耳,五月红这位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对“高科技”更是一窍不通的电讯处长,竟然抓着一叠尚未译好的电文穿梭其间。 二层是作战室,张效国、梁卫华正跟山崎、小林、服部和佐崎四个日本退役军官,根据情报处和搜索队接二连三发回的情报,围着地图制定行军路线和作战计划。指挥部设在一层,刚从城里赶来的陈大少爷,正半躺在藤椅里摇摇晃晃,神态近似悠闲。 “搜索一分队林山魁报告,已确认张部三团位置,兵力不足九百,防卫松懈。” “张部二团占据地利,村口工事完备,不利于我部强攻,二分队正在抵近侦察。” “搜索三分队报告,已俘获舌头两名,正在审讯之中。” …… 阿东像唱票似的,从五月红手里接过一张又一张刚译好的电文,站在三层下二层的木梯上,宣读情报处和搜索队源源不断发回的最新情报。 李香梅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颜悦色地说:“团座,吃点吧,实在扛不住就去团部睡会,有什么事让他们去叫你。” 她跟五月红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宁可留在机场跟新婚燕尔的丈夫吃苦,都不愿意去城里的未园享福。 陈大少爷起身接过碗筷,摇头笑道:“不用了,上午睡了半天,这会儿好多了。” “眼睛都红成那样了,还嘴硬!” “就算躺下也睡不着啊。” “要不我去把成松也叫起来?” 陈大少爷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不要叫,让他们好好休息,直到出发前四十五分钟才能叫醒他们。“ “好吧,那就让他再睡会。” 李香梅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祖儿,照理说我现在不是陈家人,就不该再问你的事。但你今天做得实在有些过了,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怎能像对待囚犯似的对待郑小姐,这么做书萍会寒心的。”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两千四打三千,连阿彪的辎重队都要上战场,我哪能把一整排人留在城里看她一个?” “那你去跟她解释一下呀。” “有什么好解释的?” 李香梅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小鬼子石川突然拉开木门走了进来,“继祖君,事已办妥,十二个向导全部到位,为防止那帮混蛋通风报信,我让坂本和长谷川他们守在警察局,直到部队进入指定位置再通知他们撤回。” “太好了,这样我们又多出几分胜算。” “中佐阁下回电了没有?” 这次行动对石川而言同样重要,能否将张少华部一网打尽,直接关系着他在武进城的地位,所以陈大少爷一提便举双手赞成,甚至还给原田中佐发去一份急电,请求“登部队”情报室协调驻守在江阴的日本海军配合行动,确保张少华部无法像被步兵49大队围剿的那次一样流窜至江北。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说:“回电了,原田学长全力支持,江阴海军三艘炮艇和十二艘巡逻艇已整装待发。石川君,咱们现在可是把前途都压上了,真要是扑了空,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收场啊。” 警察局那是宪兵队的管辖范围,自己这个外来和尚招呼不打一声,就从人家那里抓来十几号警察当向导,森田知道后肯定会大发雷霆。 富贵险中求,想到石原莞尔、河本大作等赫赫有名的前辈,石川咬了咬牙,“继祖君,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把它做好,也只有打一个漂漂亮亮的歼灭战,我们才能在武进真正站稳脚跟。” “原田学长也是这么说的。” 陈大少爷的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阿东兴奋不已的喊叫声,“报告张参谋,搜索三分队来电,已确定一号目标!已确认一号目标!” “阿东,把电文拿过来!魏参谋,立即标注目标位置!” 张效国欣喜若狂,连续下达两道命令后,忙不迭跑下楼梯,“团座、石川中尉,鉴于情报处和搜索队已连续俘获六个舌头,我部意图很容易暴露,战机稍纵即逝,我建议立即行动。” 出其不意当然好,但黑灯瞎火的,兵力上又不占绝对优势,很难将其一网打尽。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几点发起攻击?” “现在叫醒全团官兵,四十分钟后出发,十一点十五分进入预定位置,十二点整完成攻击准备,十二点十分发起攻击,天亮前解决战斗。”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石川便抬头问道:“山崎君,你认为呢?” 山崎再次看了一眼地图,回道:“深夜行军,路况不熟,本部官兵又不在最佳状态,同意提前出发,进入预定位置休息,视情况确定攻击时间。” 想到情报处和搜索队近百兄弟身处险境,陈大少爷重重的点了下头,“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就立即行动。” “是!” 一分钟后,军法队长陈长福吹响紧急集合哨。训练了近四个月的“收尸团”官兵,从三排木板房四面八方地冲向跑道,有条不紊地列队集合。 陈大少爷在老夫子、石川、张效国、梁卫华等人的拥簇下快步走到队列前,举起喇叭筒吼道:“弟兄们,几小时后本团就要投入自成军以来的第一次实战。我知道你们很累,所以直至情报处和搜索队兄弟确定目标位置后才叫醒大家。而我们的目标呢……有些弟兄应该有所耳闻,他就是秉性凶残、杀人如麻、嗜血如命、无恶不作的张少华! 同时也明确地告诉大家,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达三千之众,但这个众是乌合之众的众,前段时间刚被手握砍刀的‘大刀会’杀得落荒而逃。所以对我们而言,不是能否打赢的问题,而是能否将其一网打尽的问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收尸团”赏罚分明,击毙、击伤、缴获、俘获早有明码标价。陈大少爷的话音刚落,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憋了近四个月的老兵,不约而同地吼道:“有!” “张参谋……” “有!” “下达命令吧。” 与此同时,搜索三分队已抵近侦察到离“武进自卫团”团部仅四百米远的一条小河前。左侧有一座小木桥,那是眼前所能找到的进村唯一通道,桥两端戒备森严,筑有机枪工事。一有风吹草动,张少华肯定会下令毁桥,然后乘船从水路逃之夭夭。 既然已经盯上了,分队长林山豹自然不想让他从自己手里溜走,指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对身边弟兄轻声说:“我刚借月光发现水色青黑,说明河水不是很深,但也不是太浅,估计至少到腰间。但河边长满芦苇,说明这下面有淤泥,要是淌水过去肯定会吸脚,抬脚的水花声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只要打一颗照明弹,那我们就全部暴露了。” “队长,那怎么办?不把船控制住,不把桥拿下,大部队来了也不管用啊。” “你带几个人去那边,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桥,实在不行再抓个村民问问。” 一个老兵凑上前来,很自信地说:“队长,放心吧,我有办法让大家过去。” “什么办法?” “跟我来,”他故作神秘地做了个手势,从地上爬起,猫着腰在草丛中穿行。弟兄们纷纷爬起,跟在他身后猫腰穿行。 走到距离木桥守卫大约两百五十余米开外的河边,他一边脱去身上的衣服,一边轻声说:“队长,虎子和老四跟我上,一会儿等得手了,我给你们发暗号,你们再带着我的枪,从刚才那个位置涉水过河,先把船都控制住。” 能被挑进搜索队的都是精英,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十足把握,林山豹微微的点下头。虎子和老四意识到葛俊成意欲何为,也像他一样脱下裤子鞋子,只剩下一条裤衩。 三人把花机关全放在草地上,只在裤衩上别上一柄锋利的匕首,随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河边,轻轻摘下一根芦苇杆,转头对岸上的兄弟们挥了挥手,就咬住芦苇杆,小心翼翼的下了水。看着他们无声无息的隐入水中,河面上只剩下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林山豹会心地笑了。 十月底的河水格外寒冷,浸泡在水中的虎子,只觉得身上的热量都被冰冷刺骨的河水飞快带走。肩上和身上的旧伤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感觉一阵阵刺痛。 夜风轻轻拂过,摇曳得芦苇丛“沙沙”作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芦苇荡中穿行一样。露出水面的芦苇管缓缓地向前移动,不注意还真无法发现这根割裂水面,破开一道细流水痕的植物。 距离看守木船的敌人越来越近,三人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从水里袭击坐在船上的敌人,又不能发出一点动静,这难度确实很大。倘若前功尽弃,那不但会让张少华逃之夭夭,甚至连搜索三分队都会全军覆没。 说时迟,那时快,葛俊成突然从水中冒出头,从裤衩上拔出匕首。那两个守卫丝毫没有预料到死神已经靠近自己,还在谈笑风声。 忽然,二人听到水里发出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当扭过头来时,却发现身后突然出现一条大汉,站立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手中匕首已经飞快的向他们的咽喉划过来。 动作是如此之快,快得他们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噗”一声,犹如皮球被割破似的,一个守卫脖子上喷出一条血箭。这一刀,连气管血管和声带一起切断,整个脖子被割得只剩下一点皮。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倏然变得冰冷,生命在迅速流失,却又根本喊不出话。另一个守军刚反应过来,虎子的匕首已狠狠刺入他刚要张大的嘴巴里。 眨眼之间,两名守军就变成两具抽搐的尸体。血腥味被河塘里的泥腥味掩盖,岸上熟睡的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闻到这里的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首战告捷(二) “啪”一声,一颗子弹怪叫着从头上掠过。 迷迷糊糊出来撒尿的王老四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鬼……鬼……鬼子来了!”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刚才还一片沉寂的村庄炸开了锅。慌忙之中,匪兵们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枪都来不及拿,像没头苍蝇似的冲出一座座低矮的茅草屋,在村子里到处乱窜。 “哒哒哒”,一串子弹打在附近的草堆上,一堆人连忙散开卧倒,面向来袭的方向。 捷克式机枪! “自卫团”三营长猛然反应过来,从一个匪兵手里抢过步枪,大呼小叫道:“不要慌,不是鬼子。都给我回去拿枪,把他们打回去。” 没有掷弹筒和迫击炮声,只有“中正式”和“捷克式”炒黄豆似的声响,其间还夹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盒子炮声,有点经验的老兵和土匪,都意识到来袭之敌并非可怕的鬼子,阵脚一下子稳了下来。 三营长躲在柳树后,一个劲打手势催促部下们快架机枪,并扯着嗓子朝已摸到村口的敌人喊道:“我们是‘武进自卫团’,你们是哪一部分的?都是抗日部队,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张少华部分驻在相隔不到六里的三个村庄,眼前这股匪兵已被谢营、张营和辎重队合围,负责指挥战斗的谢文滨营长不慌不忙,举起喇叭筒回道:“打得就是你们‘武进自卫团’!姓宋的,你已经被包围了,缴械投降吧。” 两挺机枪已经架好,开始搜索目标,三营长宋岩似乎有了几分底气,一边示意身边的几个头目去收拢部队,一边喊道:“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对面的兄弟,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就是跟韩主席、跟蒋委员长为敌。” 陈大少爷有过交待,打仗是手段,收编才是目的。确认其已插翅难飞的谢文滨,当然不会干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干脆躺下身来,头也不回地喊道:“姓宋的,跟你明说了吧,老子的汪主席的部队,别拿什么蒋委员长和韩主席来吓唬老子。给你三分钟考虑时间,若不放下武器投降,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嘭……嘭……嘭……” 说话间,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炮声,那是团部所在地,宋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低声说道:“我在这边拖延他们,你去北面菜地看看。” “是。” 邱营和陈营也打响了,谢文滨底气十足,再次喊话劝降,“听见没有?那是在炮袭你们团部,姓宋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傻呵呵的为张少华陪葬。” 村北到现在还没枪声,宋岩心存侥幸,“老子誓死不当汉奸!” “既然你想当英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谢文滨擦了擦嘴角,随即大声命令道:“传令兵,给炮兵排发信号,让他们给这帮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孙子点颜色瞧瞧。” “是!” “收尸团”有且仅有的两门旧式75毫米山野炮,和屈指可数的六枚炮弹终于派上用场。炮手们迅速架好炮队镜,排长下达了一系列口令,“目标前方村口,榴弹瞬发引信半装药,标尺五零零,两发急速射,开炮! 炮手拉动撞针,炮弹轰然出膛。 由于仓促选定的炮位在泥泞的路基下,只进行了简单加固,炮架尾端的驻锄并没完全插进泥土。击发的反作用力,使炮身斜着向后一跳,结果炮弹偏离目标,误中前方不远的一个大草垛,掀起巨大的冲击波。 动静不小,却没有造成任何杀伤。 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漫天飞舞的秸秆,同时也宋岩意识到再不逃跑或投降就是死路一条。因为头一发是试射,接下来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哒哒哒……” 怕什么来什么,村北突然也响起激烈的枪声。不一会,狗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惊恐地叫道:“营……营长,后面……后面也被堵上了,到处都是人,投……投降吧。”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村落里的张少爷,也被激烈的枪炮声撵得四处乱窜。杨柳树下的十几条船没了,连看守船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他只能带着几个亲兵折回村口。然而,木桥也被敌军占领,构筑在离桥六十多米处的篱笆墙成为他最后一道防线。 “为什么不还击!还等什么!”他跑上去,凶暴地冲机枪手喊。 仓促间,本想跳河逃生的机枪无法准确判断目标,只能冲来袭方向漫射。月亮被乌云遮住,双方视野都有限,枪声却此起彼伏。 乡下打得不亦乐乎,机场却一片宁静。 能出动的人都出动了,只剩下陈大少爷、谢秀兰、李香梅、五月红、丁书萍、郑萍如和电讯处官兵,紧守在碉堡里等候前线的消息。见谁都睡不着,五月红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副麻将噼里啪啦地筑起长城,跟楼上电台的滴滴哒哒声掺杂在一起,把如此严肃的指挥部搞得乌烟瘴气。 “红中。” “碰,”被死拉硬拽上桌的郑萍如,麻利地放下一对红中,朝身后正闭目养神的陈大少爷阴阳怪气地说:“妹夫,我还以为你会身先士卒呢,到头来却在这看我们打麻将,真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啊。” 张少华再无恶不作,他也是中国人。在这个日寇侵略、国土沦丧,人民遭殃的年代,中国人打中国人始终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就算天亮后不要去跟村上和森田谈判,陈大少爷也不会亲自出马。 阶下囚还这么嚣张,谢秀兰立马拍了拍桌子,“好好打你的牌,少扯那些废话。” 郑萍如可不吃她这一套,针锋相对地说:“谢处长,这可不是什么废话,两千四打三千,以少胜多,妹夫用兵如神,我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还胡搅蛮缠,连李香梅都看不下去了,“郑小姐,有什么话敞开说,别在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您不就是想说团座和我男人中国人打中国人?您上过洋学堂,比我有学问,您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就知道张少华是个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畜生。” 五月红重重点了下头,“我们替天行道,问心无愧!” “可他同时还是的抗战部队,”郑萍如扔出一张牌,似笑非笑地说:“李处长、吴处长,你们知道这一打意味着什么吗?算了……跟你们说了也是白说,等着听中央社的广播吧。”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还不止三个女人。 陈大少爷头都大了,干脆起身说道:“阿东,我出去走走,有什么消息到外面找我。” “是,团座。” “我也去。”丁书萍顺手抓起外套,跟着站起身来。 夜色茫茫,一片寂静,丝毫听不见西北方向的枪炮声。二人沿跑道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很快便走到尽头。 想起五月红说过,曾有几个年轻的村民因为好奇一起到这里飞机,被之前驻守在机场的松尾小队射杀在前面的草丛里。丁书萍不禁打了个寒战,紧靠到陈大少爷身边。 “是不是冷啊?” 丁书萍摇了摇,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别生我表姐的气,其实她也是为你好,毕竟那个张少华纵有千般不是,也不能随随便便打他。” “我知道,”陈大少爷点上根香烟,意味深长地说:“但这个张少华我不得不打,不过你放心,打完这仗后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至于重庆怎么看、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用吴处长的话说我问心无愧。” “继祖,难道你就不为以后想想?” 这么称呼自己还是头一次,陈大少爷有些意外,低头笑问道:“你叫我什么?” 丁书萍脸颊发烫,连忙别过头去,“这不是做戏要像点嘛,如果你不喜欢,那下次就不这么叫了。” “没有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看着陈大少爷那副喜形于色的样子,丁书萍更坚定了把他化为“绕指柔”的决心。 “你是说为以后想想?” “嗯。” “想过,想过很多,”陈大少爷狡黠地笑道:“甚至想过哪天你能回心转意,跟我真正的结婚生子,那孩子的名字该怎么取?” “你……” 丁书萍气得咬牙切齿,真想就此扭头而去。令她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刚开完玩笑便脸色一正,“书萍,该让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该让你知道的那也是为你好。不管是真是假,看在咱俩曾拜过天地的份上,别再像你表姐一样旁敲侧击了。” “好心当着驴肝肺,要不是看在子琪和子菁的份上,我才不管你呢。” 真是各怀鬼胎、同床异梦啊!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劝她回碉堡,就见阿东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报告团座,邱营、谢营、杨营和林营已结束战斗,陈营和张营正在肃清残敌。截止十五分钟前,共击毙匪首张少华以下两百六十余人,击伤三百余人,俘获两千一百七十余人,缴获迫击炮九门,轻重机枪三十二挺,步枪和子弹正在统计之中。”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果然大获全胜,陈大少爷欣喜若狂, “我们的伤亡呢?” 阿东拿起手电照了下电文,汇报道:“二十三个兄弟阵亡,五十八个兄弟重伤,其中张营占三分之二。钱院长正在组织抢救,第一批重伤员天亮前就能转运回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防区和军火 “继祖君,下车吧。” 上午八点,一连两天三夜都没睡好的陈大少爷,跟刚从石庄战场回来身上还带着硝烟味的小鬼子石川,赶到了后北岸七号这幢老百姓为之色变的“材罩屋”前。 材即棺材,就是屋顶看起来象棺材罩的意思。 然而,这个阴森恐怖的称呼历史并不长,两年前还没人这么说。自从前屋主国民政府财政部二科科长钱叔陵全家,在常州城沦陷时被惨绝人寰地杀害后,这幢占地四五百平米,共三层,内有院落和天井,楼上楼下共有四五十个房间,七拐八弯,犹如迷宫一般的房子,才成为人们口中的“材罩屋”、“材屋”或“鬼屋”。 跟已成为宪兵队的私立常州中学一样,这里戒备森严,闲人免进。门口用沙包筑有两个机枪掩体,除两个机枪组的八个鬼子外,还有四个背着三八大盖的哨兵。指挥官是一个准尉,跨着武士刀,牵着大狼狗在门边转来转去。 见陈大少爷和石川相继钻出轿车,他连忙把铁链往哨兵手里一塞,小跑着上前立正行礼,“石川君,团长阁下,大队长和森田队长正在会议室恭候二位,请随我来。” 石川举手回礼,“带路吧。” “嗨!” 当“汉奸”这么久,陈大少爷还是头一次走进日本军营,不无好奇地观察起四周。 日军显然对房子进行过大规模改造,屋顶上方竟塑了两个大大的菊花形国徽标志。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的门、窗、柱、回廊、墙壁上的装饰,都呈现出明显的和式风格。屋顶上有了望哨和机枪平台,以及连接电台的天线杆。透过走道两侧半掩的房门,还能看到日式浴缸和日式浴桶架。 这里驻扎着大队部和一个中队,天井里的兜裆布晾得到处都是,但除了几个传令兵之外却见不着几个人。石川不无好奇地问:“斉藤君,川岛中队长今天有任务?” “中队长率部抓人修桥去了,可能要到天黑才能回来,”斉藤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团长阁下遇到的那座被破坏的桥。” “哦。” 陈大少爷刚微微点了下头,宪兵队长森田突然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面前,“石川君,警察局的事,请给我一个解释!” 宪兵见官大三级,但石川并不隶属于他监察范围之内的混成第11旅团第49大队,更何况刚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可谓有恃无恐,于是不卑不亢地回道:“森田君,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我先要向大队长阁下通报一个战况。” “八格!” 一个连陆士都没上过的中尉联络官,竟用“通报”而不是“汇报”,简直狂妄到极点!森田气得咬牙切齿,伸出胳膊就准备给他两个闪亮的大耳光。 该仗义的时候就得仗义,陈大少爷立马挡到他面前,“中尉阁下,别忘了你的身份,石川君是‘登部队’派驻在本团的联络官,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我希望听到你的道歉。” 宪兵虽自成体系,但同样要接受驻屯军司令官的指挥,想到自己离总军司令官十万八千里,而眼前这个狂妄到极点的石川却是司令部军官,森田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微微鞠了一躬,很不情愿地说:“石川君,请多多包涵。” “那谁给我一个道歉?” 森田的话音刚落,村上少佐走了出来,“根据作战要务令,不同系统的部队,在同一地区战斗,需服从级别高的指挥官指挥。级别相同时,所在地指挥官,负责整个部队的指挥。石川君,你是驻地指挥官,还是级别比我高?” 手握实权的大队长,石川虽然不怕,但也不想得罪他,连忙立正敬礼,“少佐阁下,是本人失礼了!” 村上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一边招呼二人进会议室,一边面无表情地问:“石川君,团长阁下,你们有什么战况要通报?” “昨晚七点二十五分,守备团情报处收到国民党军‘武进自卫团’张少华部在石庄一带活动的情报,继祖君当即命令全团官兵连夜清剿,于今日凌晨一点三十六分发起攻击,经过两个半小时的激战,全歼张少华部。” 石川从包里掏出一份战况通报,不无得意地放到他面前,“为确保张部无一漏网,本次清剿还得到了帝国海军驻江阴部队全力支持。直至一个半小时前,铃木大佐的三艘炮艇和十二艘巡逻艇才撤离战场。” 两千多人在眼皮底下穿过京沪线去石庄围歼张少华部,自己这个负责京沪线武进段安全的最高指挥官竟然被蒙在鼓里,而且整个行动还得到了海军的支持。 村上少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抓起战报再次看了一眼,气急败坏地问:“团长阁下、石川君,这么大的行动,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陈大少爷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大队长阁下,正如您刚才所言,您的确是驻武进日军最高指挥官。但本部并非日军,而您的级别也不比我高,所以我认为在正式达成合作协议之前,无需向您通报本部的行动。” 海军可不是谁都能调动的,要说没有十三军司令部的支持连鬼都不信,村上这才意识到石川跟森田叫板的底气从何而来,不禁意味深长地说:“陈桑、石川君,既然二位对本部辖区内的治安如此上心,何不向军司令部请示将本部调走,由你们二位接防呢?” 陈大少爷打了个哈欠,嗡声说:“日中提携,共存共荣,这不仅仅是口号,而是还要落到实处。大队长阁下,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我想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合作。” 想起广野参谋下达的那道命令,村上点了下头,“陈桑,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合作需要诚意,如果您总这么绕过本部擅自行动,那你我之间恐怕很难达成共识。” 唇枪舌剑,充满着火药味,陈大少爷不想因小失大,调侃道:“村上君,您不去当外交官真是可惜了。” 村上并不领情,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我是帝人,喜欢直来直去。” “那好吧,我们就开门见山。” 陈大少爷指了指墙上的地图,直言不讳地说:“在今后的半年里,本团将要扩编为一个旅。鉴于新政府正在组建之中,很大一部分粮饷需要自筹,所以我打算分兵驻扎到石庄、郑陆、三河口一线,在征募粮饷和兵员的同时,替大队长阁下维持京沪线以北、长江以南、锡澄公路以西的治安。” 除了奔牛镇驻有日军外,京沪线以北几乎都是“义勇军”、“自卫团”、“游击队”甚至土匪的天下。有人愿意帮自己维持武北治安,兵力捉襟见肘,前段时间刚被打残一个中队的村上自然不会拒绝,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把武北划为你的防区。” “感谢大队长阁下的支持,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我还想请大队长阁下和森田君能约束好自己的部下,没有特殊情况不要进入本部防区。” 眼前这位说得很明白,他去武北就是为了征募粮饷和兵员,当然不希望别人再分一杯羹。尽管那里被“大刀会”、“自卫团”、gcd江抗三路军和各种各样的游杂武装征了又征,实在没什么油水可言,但村上还是不想一口答应。 “陈桑,我也有一个条件。” “请讲。” “相对于武北和澄西,武南的形势要更为复杂,鉴于反日分子活动猖獗,我希望在本部清剿时能得到贵部的协助。” “没问题,”陈大少爷一口答应下来,随即欲言又止地说:“可本部装备陈旧,弹药严重不足,恐很难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为更好地协助贵部维持治安,大队长阁下能否让本部接管大成纺织一厂仓库,用存放在那里的缴获物资装备部队。” 那些堆积如山的军火,都是第3师团和第17师团相继留下,以及步兵第66联队和步兵第69联队先后送来的缴获。轻重武器俱全,足以装备一个师。 村上可作不了这么大主,更不敢轻易移交给陈大少爷,连连摇头道:“陈桑,这一点恕难从命,除非旅团长阁下亲自下令,否则任何人都无权处置。” 一直保持沉默的石川终于开口了,指着楼上的电报室笑道:“大队长阁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桥将军的命令马上就到。” 这才是陈大少爷宁可坐实汉奸骂名,非得打张少华部的真正原因。也只有像这样拿出点表现,以老鬼子原田为首的十三军参谋们,才放心把武器弹药交给他。 而之所以把时间掐得这么准,丝毫不给村上这个土皇帝面子,也是出于老鬼子原田的授意。毕竟混成第11旅团刚划入“登部队”作战序列,下面的军官又习惯于阳奉阴违,只有这样他们才没时间做小动作,也才能确保陈大少爷接收到仓库里的所有缴获物资。 “陈桑,看样子你是有备而来啊。” 村上气得咬牙切齿,陈大少爷感觉有些好笑,见森田也流露出同样的表情,便从包里掏出分别装有十根和八根小黄鱼的小匣子,一边轻轻推到他们面前,一边诚恳真挚地说:“新政府成立在即,建军刻不容缓,这是汪先生的一点心意,还望村上君和森田君不要拒绝。” 这还差不多! 村上跟桑田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收了下来,“既然是汪先生的一片心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那仓库的事?” 卖又不敢卖,上交又一时半会儿没单位接收,还得派一个小队日夜看守,村上大手一挥,“继祖君大可放心,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命令一到,即可移交,绝不会影响到汪先生的建军大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部队扩编 张少华部被围歼的消息传出,城里城外为之一片哗然。 吃定鬼子兵力不足,一直在武南、武北、澄西活动的,挂着各种各样抗日招牌的地方势力和游杂武装顿时人心惶惶。连以西面的茅山、北面的扬中为根据地的新s军各部,都深感陈大少爷这支汪伪嫡系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巨大威胁。 一时间风声鹤唳,要铁血锄奸,置陈大少爷于死地的有之;要“弃暗投明”,投奔陈大少爷的也不在少数;更多的则是在观望,想知道他下一步还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招降纳叛是壮大实力的既定策略,但壮大也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机场守备团“一战成名”后,并没像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扩张地盘,更没继续为虎作伥地替鬼子“强化治安”,而是把林营和辎重队调回陈渡桥机场,其余各部则留在石庄镇休整。 作为团长,陈大少爷自然不能总呆在城里享福。 跟村上少佐和森田中尉达成协议,并顺利接管大成纺织一厂仓库后的第二天,就带着警卫排马不停蹄地穿过京沪线跟主力部队汇合。 “团座,这是邱营、谢营和搜索队扩编后的班、排长名单。” 部队正在休整,作战参谋张效国、梁卫华和军法队长陈长福却闲不下来,刚挑选出一千八百多名俘虏,又忙着跟才看望部队回来的陈大少爷等人研究汇报方案。 “成松、文滨,你们最熟悉情况,对这份名单你们怎么看?” 被选为第一个扩编的营,邱成松兴奋不已,指着名单笑道:“不是班长就是副班长,都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我没意见。” 老夫子接过扩编方案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四个231人的加强连,一个机枪排、一个炮兵排和一个辎重排,再算上十二个传令兵和警卫班,邱营长,你扩编后的这个营如果再有两门步兵炮,那跟村上大队也没什么区别啊。” “人多还不好?”邱成松咧着大嘴笑道:“我营人强马壮,您这位副团长脸上不也有光嘛。” 陈大少爷接过话茬,异常严肃地说:“人多是一回事,战斗力能不能提高则是另一回事。成松、文滨,别看我们刚打了一个胜仗,但也同时成了众矢之的,你们两个营扩编之后是要分驻四个乡镇的,绝不能掉以轻心啊。” “团座,您放心吧,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该训练就训练,绝不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那你们扩编后需要多长时间磨合?” “一个星期,七天之后杨营和陈营就可以调走。” 一直保持沉默的副团长兼情报处陈良插了进来,不无担忧地说:“驻守可不是那么简单,gcd江抗2团上个月就对西夏墅镇守军发起过猛攻。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陈巷桥南分兵伏击由奔牛乘车前去增援的日军,激战半个多小时,牛岛中队损失惨重,到现在还没缓过元气。” “围点打援,gcd惯用的伎俩,”张效国指着桌上的地图,凝重地说:“我们一进驻,等于切断了他们与扬中根据地的联系,所以这方面不得不防。” 武南是的地盘,武北则是gcd活动比较频繁的地区,陈大少爷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陈副团长,‘大刀会’那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如果能有他们的支持,那我们的日子应该能好过很多。” “我正准备汇报呢,”陈良指了指地图,“和尚愿意跟我们接触,但见面地点却要求放在焦溪。那里是大刀会的腹部,真要是个圈套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没同意。” 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到国、共、日都对他们百般拉拢,陈大少爷毅然说道:“焦溪就焦溪,告诉他我明天一早会亲自登门,不见不散。” 邱成松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团座,不能去,这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陈大少爷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又不光我一个人去,况且他跟国民党和gcd不同,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守好自己的地盘。别看人不少,但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就玩不转,所以最怕被报复,就算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动我一根指头。” 张效国跟梁卫华对视了一眼,冷冷地说:“既然团座下定决心赴这个鸿门宴,那我们就做一些相应的准备。从杨营、林营和陈营各抽调两个连,部署到三河口至郑陆一线,张鲁营开赴澄西,跟京沪沿线驻扎的日军对其形成合围之势,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那就把他们一锅端。” “合作就要有诚意,再说部队需要休整,不能再疲于奔命了。还是警卫排跟我去,你们尽快完成邱营和谢营的整编,并加紧构筑防御工事,确保部队和即将运抵的军火万无一失。” “是!”见陈大少爷决心已定,张效国不得不重重的点了下头。 “对了,甄别下来的那些俘虏,有没有想好怎么安排?” “这个问题很伤脑筋,”老夫子摇头苦笑道:“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劣迹斑斑,收编进来怕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放又怕把他们推到gcd或其他什么游击队那边,所以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拿不定主意。” 看着眼前这栋破旧小学改成的指挥部,陈大少爷灵光一闪,“既然不能收编也不能放,那就让他们干一段时间活。” 老夫子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反正现在缺的是人手,让他们把工事和军营好好修修。”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少尉通信官走了进来,“报告团座,陈处长来电,仓库里的军火和物资已清点完毕,辎重队业已到位,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转运。” 陈大少爷接过清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随即往老夫子手里一塞,呵呵笑道:“家当不少啊,轻重机枪两百多挺,掷弹筒、迫击炮五十多门,还有六门瑞典产75毫米山炮。” 这让张效国欣喜若狂,不禁脱口而出道:“团座,有了这些宝贝,那我们就可以组建一个炮兵营了。” “是啊,这件事必须抓紧,炮兵军官不够管陈昌祖要,训练上也不要小家子气,留两个基数炮弹就行,剩下的通通给我打出去。” “打完之后呢?” 只需打一仗证明自己不是汉奸就行,陈大少爷可没想过打到抗战胜利,干脆大手一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打完再说吧。” 围歼张少华部的过程中,已经因为炮弹打完废掉一门75毫米山炮和一门75毫米野炮了,现在又要求自己别舍不得炮弹,张效国被搞得啼笑皆非,愣了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有了一仓库的军火,陈大少爷从未像今天这么大方过,想了想之后又说道:“还有,明天我不能空手去赴和尚的鸿门宴,你们从缴获的那堆破铜烂铁中挑一百杆能用的,再准备三五千发子弹,省得人家说咱没诚意。” 按照现有的装备数量,机枪都已经能配到班了,围歼张少华部所缴获的那些万国造,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一惯精打细算的陈良,却见不得他这么大手大脚,接过清单再次看了一眼,“团座,头一次见面用不着这么大手笔,依我看数量减半。至于那些暂时用不上的,全部由我来处理,不但能卖点钱贴补军饷,甚至还能以此换个平安。” 陈大少爷竖起四根指头,似笑非笑地问:“你是说跟他们做生意?” “他们出手很大方,买药时从来没还过价,只要给钱,跟谁做生意不是做?” 这未尝不是一个达成互不侵犯默契的机会,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同意道:“那就这么办吧,但要跟他们说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在我们地盘上搞事,那我们跟他们就能做个好邻居。”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话间,张鲁报告求进,都在一口锅里吃饭,陈大少爷当然不会拒之门外,一边示意众人回去忙自己的事,一边呵呵笑道:“张营长,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报告团座,我营在前天的行动中有二十几个兄弟阵亡,三十多个兄弟重伤,听说邱营和谢营即将扩编,能否在两营扩编前让我先挑几个?” 眼前这位虽然是李士群的亲信,但对自己还是尊敬的,至少说从未阳奉阴违,更没有偷偷摸摸的搞过小动作。 陈大少爷拍了拍他胳膊,满面春风地说:“当然没问题,事实上张参谋和魏参谋早就替你考虑到了。明天一早,跟搜索队一起挑人,等你们挑完之后再编入邱营和谢营。” “谢团座。” “对了,李主任对你们这次的表现很满意,表示下个月会亲自来慰问大家。张营长,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无论在士气上,还是在战斗力上,你营跟邱营、谢营、林营和陈营还有着很大差距,所以训练上必须抓紧啊。” 在围歼张少华部过程中,执行的任务最简单,正面的匪兵最少,伤亡却相当于邱、谢、杨、林、陈五营的总和。一想起这些,张鲁就很不是滋味儿,现在听着陈大少爷语重心长的这么说,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他的脸涨得通红,陈大少爷话锋一转,“搞得清楚的,知道本少爷恪守承诺,不便过多干涉;搞不清楚的,还以为本少爷厚此薄彼,一碗水没端平呢。人言可畏啊,所以我打算抽调三十个骨干去给你担任班长和副班长,并增派四个顾问,争取在李主任来之前,让整个营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不知道张营长有没有意见?” 陈大少爷人强马壮,现在更是有多少粮饷就能拉多少兵,张鲁可不认为真他会打自己那点人的主意,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道:“这是团座对我营的关心,张鲁没有任何意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武北警察分局 清晨,薄雾渐起,焦溪古街树木掩映,粉墙黛瓦,茅亭农舍似被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薄雾消散后,村廓尽显,高大的祠堂巍然而立,村四周池塘众多,似带子一般亮晶晶地围绕着村子,房前屋后的树木上,鸟声唧唧,一片喧闹。 村西边,有一个巨大的池塘,如银链一般环绕着村角。 塘边茅草丛生,柚树、朴树、榉树、香椿树,密密相挨。透过树缝,只见三座房屋紧挨祠堂而建。中间一座房特高,门前一个大菜园,南面紧贴沟塘,东西两面用土墙、北面用竹篱笆围着。 大刀会总坛主匡森林和军师吴壬郢坐在院子中央,一面像往日一样喝茶,一面等待着村外的消息。 “大哥,他会不会耍什么花样?” 姚孝淮焦躁不安,从天亮到现在已经跑了好几趟村口,号令弟兄们动手的花炮更是检查过三次,生怕那位刚来武进还不到一天,就把死对头张少华一锅端的汪精卫内弟,也把大刀会来个连根拔起。 “老二,稍安勿躁,”匡森林放下茶碗,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人家兵强马壮,真要是想对付咱们,用得着耍什么花样吗? 军师吴壬郢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放眼十区七十二乡镇,就我们没打抗日旗号,对付我们那是师出无名。更何况从灭张少华这一役中可以看出,他所图非小,绝非鲁莽之徒。” “什么意思?”姚孝淮一头雾水,搬张凳子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人家是什么身份?” 吴壬郢敲了敲桌子,煞有介事地说:“汪公馆的表少爷、国民党的中央委员!日本人气势如虹,都被打成那样了,就凭忠救军和gcd游击队那几杆破枪,我看这抗战建国……悬!真要是没点把握,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汪精卫,能投靠日本人另立政府? 而这个新政府真要是立起来,他陈继祖就是皇亲国戚,还是手握兵权的皇亲国戚。打张少华那是杀鸡儆猴,打国民党和gcd那是各为其主,打我们算什么?除非他自毁长城,否则绝不会对我们擅动干戈,毕竟把谁都得罪了,那他在武进这地界上还怎么混?” “军师,你是说他想收买人心。” “当然了,要不他能把草菅人命的屎盆子往张少华头上扣,还假惺惺的给那些个被误伤的人抚恤金?” 打仗自然免不了误伤,在围歼张少华部的过程中同样如此。 为了能在武北站稳脚跟,陈大少爷不惜把张少华收刮的那些民脂民膏,全部用来抚恤那些在战火中被误伤或财产遭到损失的村民。正如大刀会军师吴壬郢所说的那样,成王败寇,责任永远是失败者的。他陈大少爷不仅没一点责任,而且还菩萨心肠,着实让三个村的老百姓感恩戴德了一番。 姚孝淮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大哥,难不成我们真投他?” 匡森林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且不说石庄离我们近在咫尺,就算他不来,日本人、国民党和gcd迟早也会来。老二,形势比人强啊,只要条件合适,能把弟兄们当人看,那投他又有何妨?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接二连三地被gcd给拉走?” 吴壬郢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们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国民党瞧不起,gcd看不起,日本人信不过。别看他们走马灯似的来了一拨又一拨,但都是些空口说白话,要么鼓动我们去跟日本人拼命,要么要我们剿g剿匪,团长、司令、总指挥……帽子一顶比一顶大,可就是不愿给我们一枪一炮。” “别人不给,难道姓陈的会给?” “人没到,礼单都送过来了。”吴壬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呵呵笑道:“五十杆快枪,两千发子弹,这还是见面礼,要不大哥能下这么大决心。” 姚孝淮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急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这张能跑火车的破嘴,谁敢让你知道啊?” 姚孝淮挠了挠头,一边侧身偷看军师手里的信,一边嘀咕道:“那你早上还让我集合弟兄,害得我虚惊了一场。” “都想哪儿去了?”匡森林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是为了防国民党和gcd,人家能来是给我们面子,真要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那你我都得给他陪葬。” 正说着,一个手持砍刀的喽啰,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坛……坛……坛主,客……客人到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匡森林起身拍了拍他胳膊,“慌什么,来了多少人?” “四十六个,还赶着三辆披红戴绿的大车。” 匡森林这才松下口气,一边大步往院外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呼小叫道:“老二,让弟兄们精神点。军师,你跟我去迎客。” 陈大少爷并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停在村口的一棵榉树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从村里涌了出来,连忙回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把枪都给我放下。” “大刀会匡森林,欢迎陈将军大驾光临!” 人未到,声先至,见走在前面那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老远的就跟自己打起招呼,陈大少爷立马快步迎上前去,抱拳笑道:“让匡坛主失望了,陈某只是一个小小的上校,岂敢以将军自居。” 称呼搞错了,匡森林尴尬不已,军师连忙抱拳解围,“陈团长兵强马壮,弹指间便让横行乡里、为祸百姓的张匪灰飞烟灭,又身居中央委员之高位,荣升将军还不是指日可待?” “托您吉言,真要是有这么一天,陈某必与诸位一醉方休。” “陈团长果然豪爽,请……里面请。” 一番客套后,陈大少爷一行被拥簇进一座古色古香的祠堂。总坛主、军师、六个分坛主跟陈大少爷和警卫排长陈长福寿分座两侧,中间是供满牌位的佛龛。 “陈排长,把礼物抬进来。” 随着陈大少爷的一声令下,十杆一捆,共五捆中正式步枪被抬入堂内。姚孝淮欣喜若狂,不等大哥开口就急不可耐地抓起一支,拉开枪栓,确认里面没子弹后朝外面的槐树作势瞄准,扣动扳机击发。 “二弟!”匡森林叫了一声,摇头苦笑道:“陈团长,二弟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 “二当家一看就是性情中人,总坛主言重了。” 陈大少爷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笑道:“陈排长,拿几发子弹来,让二当家过过瘾。” “是!” “别理他,”见陈长寿起身真要去拿,匡森林连忙一把拉住,“陈团长、陈排长,二位远道而来,这穷山僻壤的又没什么好招待,请尝尝口本地的新茶。” 陈大少爷日理万机,可没时间跟他继续客套,干脆开门见山地说:“匡坛主、吴军师,诸位大刀会的兄弟,陈某之所以亲自登门,一是敬诸位都是好汉,值此乱世之秋能自发组织起来保境安民,不像刚伏诛的匪首张少华,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二是武北已被划为本团防区,不日将进驻横山、郑陆、三河口、新安、崔桥等乡镇,为避免发生一些不愉快,特先来给诸位打个招呼。” 有一半地盘是大刀会根据地,尽管匡森林早有思想准备,但听陈大少爷铿锵有力地说出来,还是很不是滋味儿。 “敢问陈团长,贵部除驻军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公务?” “陈某虽谈不上爱民如子,但也不会像张少华一样刮地三尺、横征暴敛。除按十税一比例征集必要的军粮外,取缔一切苛捐杂税,严禁处处设卡,层层盘剥。” 这就意味着断了大刀会的财源,匡森林暗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陈团长如此体恤,真是百姓之福啊。只是这么一来,本坛几千号兄弟就要喝西北风啦。” “其实这也是陈某的来意之一。” 陈大少爷环视着众人,一脸诚恳地说道:“在此不妨交个实底,本团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将要扩编为一个加强旅。如果诸位看得起陈某、信得过陈某,那就跟陈某一起扛枪吃粮、打仗拿饷。” 军师吴壬郢跟匡森林对视一眼,起身说道:“陈团长盛情相邀,这是给我等面子,岂敢不识相?只是本坛兄弟众多,恐陈团长安置不了啊。” 讨价还价是好事,怕就怕你们软硬不吃。 陈大少爷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匡坛主、吴军师,本团一时半会间的确安置不了那么多兄弟,但本团安置不了还有警察局。只要诸位大刀会兄弟愿跟陈某共生死、同患难,那陈某就跟县府协商,成立一个保境安民的武北警察分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意外的摩擦 12月12日,时至隆冬,雪云低沉,阴霾浮动。 三个身穿藏青棉袍,头戴皂色毡帽,全是苏北跑码头打扮的人,在时紧时慢的寒风中,来到前舍乡一个偏僻的小村。中g武北县委书记周之祯、新s军老二团参谋长王b成,一见三人老远便肃立,致敬。 看着他们二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领头的那位摆了摆手,“外面冷,进去再说。” 他们显然不是头一次来,无需二人带路,便径直往村西宗祠东侧的一间四开面民居走去。天色已暗,远远就能看见明亮的灯光,灯光下是一片蒸腾的水汽,水雾蒙蒙,有一个人影不时地晃动着,门口则不时地进出着一些村民和穿着军服的士兵,有的拿着水瓶,有的提着陶罐,有的拿着木盆,还有的呼哧呼哧地挑着水桶,身边缭绕着浓浓的水雾。 “刘大婶子,水开了没有?”一个新s军战士挑着水桶高声地喊着。 “开了,开了,”那个晃动的人影用浓浓的吴语应答着。 一阵水雾消散后,在吊挂着的马灯的照耀下,一个中年女子出现了。身材足有一米六五,头发绾于后,盘着一个圆圆的高髻,那是典型的苏南“盘盘头”。 王b成飞快地环顾了下四周,回头命令道:“一排长,注意警戒。” “是。”阴暗处窜出一个身影,带着刚才挑水的几个战士,往村口飞奔而去。 “刘大婶,我们又来了。” 洪亮的川音,让正挽起袖子揭开木锅盖用铜勺舀水的刘大婶一愣,随即扔下手中的活儿,激动不已地说道:“首长,您终于到了,坐……快里面坐,我给你们沏壶热茶。” “那就先来一壶。” 陈y笑了笑,摘下冒着从怀里掏出钱,刘大婶连忙推让,“陈司令,你们打鬼子,劳苦功高,怎能收你的钱?” “大婶,我们新s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别推辞,收下吧。”陈y硬是把钱塞在她手里,并指着身后的炉灶笑道:“水开喽,茶钱也给了喽,快给我们到茶吧。” 灶上的水开了,水汽又渐渐升腾,晕化了刘大婶的脸面,她捏着钞票,望着他们进去背影,心海又涌起了阵阵波涛。 “周书记,你先说说情况。” 一走进简陋的茶室,陈y就像换了个人,周之祯定了定心神,忐忑不安地汇报道:“九号夜里十点,大队刚把物资装上船,就被闻讯而至的伪武北警察分局横山中队团团围住,经两小时激战,大队全军覆没,物资悉数被劫。首长,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您处分我吧。” 半年来,“江抗”在苏、常、泰纵横驰骋、战绩赫赫,部队深入到埠港村浜召开群众大会,宣传抗日,扩大抗日武装,组织抗日团体、自卫队、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配合部队袭击日伪军,传递情报、救护伤员、筹粮征饷、赶做军鞋,一派抗日景象。 从初进东路时不足700人,发展成现在的6000人。历次战斗的缴获,使手里的破烂武器换成清一色的“三八式”、“捷克式”,许多班都配备了轻机枪,有些连甚至配有重机枪,陈y之前所要求的“人、枪、款”都得到了落实。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很快便引起江南日军的注意,以及第三战区的不满。东有日军大兵压境,南有忠义救不断摩擦,为保存实力,陈y当机立断,决定挥师北进,去日军和国民党力量薄弱的苏北发展。 事实上早在8月中旬,他就冒险渡江去泰州拜访苏鲁皖边区正副游击总指挥李明扬、李长江,与“二李”有了初步接触。为尽快打开北上通道,又再次同管bsp; 那批弹药是第三战区王敬久送给李明扬的,能否安全运抵直接关系着北上通道能否顺利打开,政治部副主任陈t生急了,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周书记,你怎么这么大意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眼看就要过江了,你让司令员怎么跟人家交待?” “报告陈主任,其实也不能全怪地方上的同志。” 王b成坐不住了,立马起身说道:“自汪伪陈继祖部进驻后,武北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短短两个半月里,他先后收编了‘武进自卫团’张少华残部和大刀会在内的十几股地方武装,实际控制横林、横山桥、三河口、郑陆、焦溪、新安、崔桥、东青和芙蓉等二十几个大小乡镇。 在前身为大刀会的武北警察分局协助下,以维持地方治安为名,把沦陷前的保长、甲长、壮丁训练所和壮丁训练班再次组织起来,轮流在本地守夜、放哨,我们的活动举步维艰,一举一动都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他不就是一个团吗?”陈y怒了,猛拍了下桌子,“王b成,你的老二团是干什么吃的?” “的确是一个团。” 王b成点了点头,倍感无奈地说道:“可这个机场守备团共有五个营,每营一千两百余人,比我们一个团都多,且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虽分驻近十个乡镇,却互相犄角,随时都能接应,根本不给你各个击破的机会。除此之外,还有近三千伪警为虎作伥。 更重要的是,他不但不像张少华那样烧杀抢掠,搞得天怒人怨。还学我们减租减息,大肆宣传什么‘焦土抗战,焦得是中国土。抵抗日军,死得是中国人’。老乡们的觉悟不高,同时自从他进驻后日军也的确没再来过,所以很容易就站稳了脚跟。” 五个营,一营一千两百余人,再算上近三千警察,名不经正传的陈继祖部居然拥有近万人枪!陈y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忧心忡忡地说:“同志们,扬中是我军北进的跳板,而武北则是跳板的跳板,这个陈继祖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啊。” 周之祯心急如焚,不禁脱口而出道:“首长,要不把主力调过来,狠狠打击下他的嚣张气焰。” 不等陈y开口,管bsp; “既然没法打,看来只能跟他们谈了。” 见司令员紧盯着自己,王b成连忙解释道:“事实上地下党的同志跟他们有过接触,而他们也曾暗示过只要不在武北活动就井水不犯河水,鉴于敌我力量悬殊,群众基础薄弱,这两个半月来我们也一直没在武北公开活动。而那批物资之所以被劫,很可能跟我们没提前打招呼有很大关系。” “那为什么不提前把工作做好?” “五百多担物资,数量那么大,我们不敢啊!” “不打招呼人家就不知道了?”陈y气得咬牙切齿,“一念之差,让曾开展过减租减息斗争,侦察和打击地方恶霸、汉奸的大队全军覆没,你们就是历史的罪人!” “报告首长,任务是交给我们武北县委的,我是县委书记,应该负全责,跟王参谋长没关系。” “老二团接应受阻,差点还被合围,我也有责任。”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营救被俘的同志,要回被劫的物资。你们熟悉情况,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事情因自己而起,周之祯责无旁贷,毅然说道:“首长,我去跟他们谈,但您必须尽快转移,绝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转移,我转移哪儿去?”陈y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我就坐在这里等,哪儿都不去。” 陈继祖部离前舍近在咫尺,管w蔚可不敢让他在此久留,连忙劝道:“司令员,我们还是先去扬中吧,省得让之祯同志和b成同志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乙等团 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才有安全感,部队完成扩编之后,陈大少爷干脆把家都搬到了前大刀会总坛所在地,焦溪古街的这座祠堂。 “团座,今天跑几圈?” 跟往常一样,陈大少爷一起床跟着驻扎在焦溪的陈营二连出操。还没等他跑出村口,本应留守在祠堂的武北警察分局局长匡森林,同前大刀会狗头军师、现“收尸团”情报处处长兼武进县第五区区长吴壬郢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这两位投靠陈大少爷算是找到组织了,相比根深蒂固、历史悠久、实力强悍的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他们之前的大刀会简直不值一提。 被委以重任后,匡和尚不仅对陈大少爷忠心耿耿,甚至还同邱成松、谢文滨、林山虎、杨忠义以及陈长禄烧黄纸、拜把子。要不是陈大少爷三令五申严禁他以晚辈自居,他非得像谢文滨等人一样以“继祖叔”相称。 陈大少爷放缓脚步,回头笑道:“跑到哪儿算哪儿,怎么……有事啊?” “记得前几天咱缴获的那批违禁品吗,正主儿找上门了。” 已摇身一变为武北警察分局的大刀会维持治安可谓功不可没,正是在他们的努力下,主力部队才能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的训练。既帮自己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并解决了一大部分军粮,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一堆麻烦。对于他们的“敬业”,陈大少爷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现在更是惹上了gcd,还稀里糊涂的吃掉人家一个近百人的大队,想想就令人头疼,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来了几个人?” “一个。” 匡和尚竖了根指头,很是不屑地说:“别看就一个人,气势还挺嚣张,竟大言不惭地自称什么武北县委书记。他妈的,他是县委书记,那军师这个区长算什么?” 吴壬郢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个名号嘛,又不光他一个,国民党不也有地下党部和县长什么的?” 就这么块屁股大的地方,竟然有国、g、日和自己任命的四个县长、县委书记、区长,陈大少爷不禁哑然失笑。 “团座,不过这个周之祯来头还真不小,崔卓生您听说过没有?就是汤卓然之前的那位,武进沦陷时正准备上任,就被这个姓周的带人给干掉了,是条汉子,有几分胆色。” 陈大少爷停下脚步,“他是什么意思?” “要人要货呗,”匡和尚撇了撇嘴,愤愤不平地说:“规矩是他们先坏的,真要是就这么答应他,那让弟兄们的脸往哪儿搁?” “吴处长,你怎么看?” “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乡里乡亲的,还是能饶人处且饶人吧。” 眼前这位狗头军师绝对是个人才,可以说没他就没有大刀会。在武进这一亩三分地上没他不知道的,正因为如此,陈大少爷才委以重任,让他接替陈良担任情报处长。 “团座,那可是5000发炮弹啊!” 匡和尚急了,连连摇头道:“前些日子还听陈处长说炮弹不够,就这么还给他们是不是太可惜?再说死了十几号人,这梁子已经结下了,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他一起拿下。” 如今人强马壮,打——陈大少爷还真没怕过。可一想到人家迟早都得坐江山,到时候给自己大书特书一笔,也整出个什么“武进惨案、千古奇冤”,实在是脸上无光。 想到这些,陈大少爷毅然说道:“森林,听吴处长的,放人放货,另外再去后勤处拿些药品,把他们礼送出境。至于死了十几个人,跟他们说清楚,我们的伤亡也不比他们少。最好一笔勾销,否则谁也不敢保证下次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 “好吧。” 匡和尚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陈大少爷又补充了一句,“事情办完后一起吃早饭,我要去趟上海,临走之前跟大家开个会。” “是!” 八点四十五分,驻扎在各乡镇的几位营长相继赶到团部。 刘妈和阿柄早准备好稀饭、馒头和咸菜,邱成松刚跟并没有跟自己住在石庄的妻子打完招呼,“团长夫人”丁书萍就同阿珠一道给众人盛起了稀饭。 还没轮到自己,林山虎干脆把碗往前面一推,侧过头去笑问道:“郑小姐,乡下住得还习惯吗?” 郑萍如放下馒头,似笑非笑地回道:“习惯啊,林营长怎么也关心起我来了?” “随便问问。” 匡和尚也走了进来,林山虎不再搭理她,而是抓起一个馒头扔了过去,“和尚,我们这么远都到了,你小子住这儿怎么还迟到啊?” “刚办完事,”匡和尚接过馒头往嘴里一塞,大大咧咧地坐到他身边。 说话间,电讯处第二任处长、同样来自槟榔屿的谢闻衫抓着一叠电文走了进来,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夫子敲了敲桌子,“食不言寝不语,边吃饭边听谢处长介绍时局,听完吃完开会。” 这也是团部近两个月来形成的不成文规矩,谢闻衫朝众人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坐到尚文、尚武兄弟身边,一张接一张的念道:“12月8日,也就是五天前,八l军第一二九师主力发起邯长路破袭战,截止昨天下午六点,收复黎城、涉县两县城及据点23处,歼灭日伪军700余人; 12月10日,卫立煌部第十四集团军向晋南翼城、绛县一带日军第四十一师团及第一零八师团主力发起攻击,经连日激战,日军向西退走,据守曲沃、新绛与卫部相持;同日,进犯闽南的日伪前敌指挥、汉奸林知渊在福建前线被地方抗日武装生擒; 昨日一早,第五和第九战区相继发起冬季攻势,鄂北兵团、豫南兵团、豫南游击队、罗卓英第十九集团军、王陵基第三十集团军、关麟征第十五集团军、及杨森第二十七集团军全线出击,日军第二十四师团、第三十三师团、第四十师团、第六师团……” 全是从和gcd电台里收到的消息,语气和称呼没有任何改动,几乎一字不差。 看着众人那副食不知味的样子,陈大少爷意识到目的达到了,一边示意谢闻衫停下,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弟兄们,前线打得挺热闹,后方也不太平,大家都留个心眼,回去后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不能掉以轻心啊。” “是,团座。” “我明天就要同陈副团长和陈处长一起去上海,团里的工作由王副团长负责,有什么事就直接找他。” 不等众人开口,丁书萍便脱口而出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陈大少爷摇了摇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新政府成立在即,如果不未雨绸缪的做些工作,那我们很可能会被调往南京,所以这一趟上海我必须要去。” 当土皇帝当然比处处仰人鼻息好,连匡和尚都连连点道:“团座说得对,南京不能去,咱们就呆在武北,哪儿都不去。” 随着实力不断增强,陈茗轩留下的那点家底儿也越来越薄。按照现在的趋势,就算汪精卫能兑现之前的承诺,陈大少爷也坚持不了三个月,所以必须在汪伪政府成立前反戈一击。 正因为如此,陈大少爷脸色一正,继续说道:“军令如山,不是我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做好随时打仗、打大仗的准备!鉴于各警察中队战斗力薄弱,我决定从各营抽调两百名骨干充实警察队伍。” 身强力壮的早被挑去扩编杨营、林营和陈营了,剩下的都是些拖家带口或家中独子,匡和尚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可还没等他表态,陈大少爷便接着说道:“同时免去森林兄弟警察局长职务,任命其为本团第三位中校副团长,警察局长由杨营二连杨忠君连长接任。” 这个消息让众人大吃一惊,看着他们那副面面相窥的样子,陈大少爷笑道:“大家别误会,这不是卸磨杀驴。而是考虑到本团即将被军事委员会升格为两团制旅,为确保战斗力又不能在现有各营的基础上继续扩编,所以只能像日军一样另外组建一个乙等团。” 邱成松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和尚,你小子飞黄腾达了,上校团长,整整比我高两级。” 另外组建一个团,兵员从何而来?还不是原来那帮手下,匡和尚哪能听不出陈大少爷的言外之意,连连摇头道:“老邱,别寒碜我了,也就是叫着好听,真要是不服气咱俩换换,我去当营长,你来当这个团长。” “升官发财,感情你还不乐意啊?”邱成松给了他个白眼,煞有介事地说:“只要给我半年时间,一样能把你手下那帮虾兵蟹将练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情况不妙 在这个几大战区展开冬季大反攻,从南边的昆仑关到北边的中条山,正打得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陈大少爷一行既不敢坐火车,也没有乘汽车,而是在小鬼子石川的协调下从江阴上船,乘日本海军巡逻艇由水路去上海。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的行踪极其保密,除屈指可数的几个自己人知道外,连汪精卫和陈璧君都没提前告知。 深夜九点,从黄浦江畔的日军水上飞机航空基地上岸。半个多月前就先行返回上海的谢秀兰同留守处长张庆喜一起,早持着“梅机关”开具的通行证在基地外接应。 “我还以为你会把夫人带来呢。” 自从跟丁书萍“结婚”后,谢秀兰就以取笑他为人生一大乐事,刚关上车门,又似笑非笑地冷嘲热讽起来。陈大少爷早习以为常,懒得跟她计较,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淡淡地问:“今天住哪儿,都安排好了没有?” 不等她开口,副驾驶上的张庆喜连忙回过头来,“汇中饭店,那里说话方便,房间都定好了。” “租界?” 陈良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再晚上一两个小时就宵禁了。” 生怕陈大少爷对这样的安排不满,张庆喜解释道:“少爷,陈叔,租界不比以前了,这几个月来76号在工部局和公董局的协助下,一连端了中统和军统好几个老窝。刺杀陈箓的刘戈青、刺杀李士群清帮老头子季云卿的军统特务詹森相继落网,因重庆分子被宪兵队接二连三的引渡,连外白渡桥都被报上称之为叹息桥,所以安全上应没多大问题。” 此次回上海除了见汪精卫之外,还要见一位更重要的南洋来客——福建公司总经理杨树仁!陈大少爷对这样的安排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相对于耳目无所不在的日控区,租界终归还是安全些。 考虑到杨树仁来上海是绝密,就自己、陈良和谢秀兰知道,陈大少爷立马岔开话题,“谢处长,愚园路那边有什么消息?”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陈大少爷给了她个白眼,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说呢?” “哦,那就说说军事吧。” 谢秀兰略作沉思了片刻,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军事机构基本上定了下来,跟重庆方面差不多,军事委员会为最高机构,下设军事参议院、参谋本部、军事训练部、政治训练部和办公厅。前维新政府绥靖军司令任援道代理军事参议院院长、杨揆一负责参谋本部部务、萧叔萱负责军事训练部、鲍文樾担任军政部长…… 叶蓬自命将才,野心勃勃,在中央军官训练团肆无忌惮地培植党羽,你那位表姐夫对他非常不满,所以没得到重用,很可能会被发配去武汉,担任有名无实的武汉绥靖公署主任;陈昌祖和你还是航空署正副署长,但对我团扩编后的安排,汪公馆、军事委员会和日本人方面都存在很大分歧。” “说具体点。”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陈大少爷还是皱起了眉头。 “首先是汪公馆内部,鉴于手下没一支信得过的部队,你那位表姐夫倾向于把咱们改编为警卫二旅,作为御林军跟张诚的警卫一旅拱卫南京;你表姐想把咱们一分为二,一部分跟陈耀祖去广东,一部分去南京;另外陈昌祖也有陈昌祖的考虑,他认为空军就是空军,不应该把空军当陆军使。” 谢秀兰顿了顿,继续说道:“任援道和杨揆一则想把咱们改编为‘和平反g建’第一方面军第八师、第九师和第十师,分别驻扎到力量较为薄弱的扬州至宝应一线;日本人方面的意见就更多了,派遣军司令部对我们的实力颇有顾虑,建议像任援道之前的绥靖军一样,一分为五,分别派驻到杭州、嘉兴、苏州和扬州; 十三军对我们在武进的表现则十分满意,以确保京沪线安全为借口,要求混成第11旅团与我部密切合作,年后对武南地区的第六十九师、第四十师和保安二团进行一次清剿。意见太多,连影佐祯昭都被搞得焦头烂额。” 陈良忧心忡忡,不禁脱口而出道:“真是树大招风啊,个个都想咬我们一口。” 陈大少爷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改编也好,拆分也罢,这不是还没最终确定下来嘛,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但愿如此吧。” “谢处长,政治上呢,还都时间有没有确定?” “暂时没有,”谢秀兰摇了摇头,“据说日本方面又在香港跟重庆搭上了,可搞来搞去却发现跟他们谈的是个军统骗子,这一来二去就把时间给耽误了,最快也得两三个月之后。” 说话间,两辆轿车一前一后的缓缓停在汇中饭店前。确认没有危险,陈大少爷才在陈长寿和谢秀兰等人的保护下,拿钥匙乘电梯上十楼。 除刻意留给陈大少爷一行的四个房间外,其他房间早被财大气粗的槟榔屿黑社会老大杨树仁给包下了。众人刚迈出电梯,就见四个彪形大汉在走廊里来回巡逻。 看着张庆喜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陈良立马推开房门,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庆喜,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少爷不要你管了。” “这……这……” “这什么这?服从命令。” “是。” 他刚走进房间,谢秀兰便朝那四人迎了上去,“通传一下,就说客人到了。” “请稍等。” 石堂母夜叉的话就是命令,最前面的那个保镖立马敲开房门,侧身先闪了进去。不一会,房门再次打开,在刚才那位的示意下,陈大少爷孤身一人走进房间,陈良、谢秀兰、陈长寿则仍被拒之门外。 “赶了一天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半年没见,杨树仁憔悴了许多。陈大少爷一屁股在茶几边的木椅上坐下,摇头笑道:“在船上吃了点,不饿。” 杨树仁点上根香烟,然后把烟盒和火柴往他面前一推,“那就说说情况吧。” “情况不妙,再不当机立断,恐怕今后就没翻盘的机会了。” “目标选好没有?” “没有,正在考虑之中。” “国内的情况你比我熟,至于何去何从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配合。” 杨树仁磕了磕烟灰,吞云吐雾地接着说:“你三叔公同我一起出发的,这会儿正在香港,如果一切顺利,过两天就能到重庆。门路也找着了,就是被陈璧君退婚的那个梁宇皋,他现在官居少将,在陈诚手下当差,应该能上达天听。” “陈璧君的未婚夫?” “放心吧,他现在各为其主,找他比找军统可靠得多。” 陈大少爷长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三叔公一大把年纪,还要为我这个不肖子孙奔波,想想就令人惭愧啊。” 杨树仁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了陈氏颍川堂的百年声誉。” “对我来说都一样,”陈大少爷话锋一转,不无好奇地问:“英国人参战了,公司有没有做些必要准备?” “之所以亲自跑一趟,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事。” 杨树仁站起身,看着窗外夜色中的黄浦江,倍感无奈地叹道:“百年根基在那里,岂能说走就走?况且烽火四起,就算想走也没地方去。思前想后,也只能给五姓宗亲留点元气,等战乱过后再作他图。” “怎么留?” “身外之物就不用说了,关键还是人的问题,尽管我们作出了巨大努力,甚至还斥巨资从荷兰人手上买了两艘轮船,却也仅能往澳洲和印度转移三五千人。如你能在日军南进之前有所作为,那就能籍抗战之名再转移一些,至于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家大业大,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问:“那您和其他几位叔伯呢?”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杨树仁竟然面目狰狞地说:“马来亚大着呢,且丛林密布,英国佬苦心经营几百年,到头来还不是只控制了槟榔屿和新加坡几块巴掌大的地方。惹不起还躲不起,看他们能奈我何?” “杨叔叔,鬼子可没英国佬那么好对付,他们一旦动手就会打着解放亚洲人的幌子,到时候土著都会倒向他们那一边,想熬到战争结束谈何容易呀!” “除此之外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杨树仁咬了咬牙,接着说道:“好在有你洞察先机,我们才能有足够时间作相应准备,能坚持到哪天算哪天,就算我们全军覆没了,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吗?” 想到电报上说他的两个儿子也跟三叔公一样到了香港,陈大少爷猛然反应过来,“杨叔叔,您这是来托孤的?” “算是吧。”杨树仁紧盯着他的双眼,一脸诚恳地说道:“祖儿,杨叔看人从没走过眼,那么多后生晚辈中就你能成大器,所以把他们交给你我放心。” “为什么不送他们去美国或澳洲?” “孩子大了不由爹啊,整天嚷嚷着要回国抗战,我不把他俩交给你还能交给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压力下的爱情 在破晓之前几分钟,陈大少爷就坐在汇中饭店卧室的窗户前,表情呆滞地看着外面的黄浦江。 花生油炸豆腐的气味,从饭店外面小贩的锅子中飘了上来。船头两侧漆着眼睛、船身上桐油污迹斑斑的木船,扬帆驶过搁浅在浦东岸边的老式鸦片船。许许多多舢板和渡船停泊在外滩江边,像是一座仍旧隐没在黑暗中的水上棚户城。 第一道阳光从浦东工厂烟囱缝里射过江来,照亮了美国海军威克号和英国皇家海军海燕号的轮廓。这两艘炮舰下锚在江的中流,对着外滩的银行和饭店。一艘摩托艇正把几个在岸上欢度一宵的英官送回他们的坐舰。 之前那位留给他的记忆,让他认识江里的所有海军舰只。在熹微的晨光中,他甚至注意到意大利浅水炮舰埃米利奥·嘉洛塔号像故意挑衅似的,正停泊在外滩公园旁的在英国领事馆前。 泊位旁边是一艘久经炮火洗礼的日本炮舰,舰上沾满油污,烟囱和舰身上部漆着伪装。舰首两侧的锚孔里都露出了锈迹。舰桥的窗户上仍关着钢制的百叶窗,舰首舰尾的炮塔座架都有沙袋保护…… “发什么呆?是不是想你个那如花似玉的夫人了?” 谢秀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回头一看,她竟然连睡衣都没换,俯身说话时露出莹白滑腻的半个胸脯,前面那道深邃的乳沟若隐若现。陈大少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目光和心情仿佛顺着那道沟滑落进去。 “没见过女人啊?”谢秀兰神态夸张,眼神中充满了撩人心魄的挑逗。 陈大少爷这才缓过神,不无尴尬地摇头笑道:“今天才发现,原来你长得也挺漂亮。” “什么叫也挺漂亮?” 谢秀兰瞄了他一眼,抓起茶几上的香烟,旁若无人地点上一根,“客人走了,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叫醒你,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你进来过?” 谢秀兰点了点头,一脸坏笑着说:“睡相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但流口水,连手都不老实。” 令她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不仅没生气,反而凝重地喃喃自语道:“睡得香好啊,真希望永远都别醒来。” 谢秀兰一愣,不禁脱口而出道:“压力很大?” “嗯。” “没事,还有我呢。” 想到眼前这位的确不容易,谢秀兰竟油然而生起一股莫名的伶惜,情不自禁伸出双手,从后面紧搂过去。她吐气如兰,一股幽香钻进鼻中,令人熏然欲醉。一头蓬松的秀发遮掩下,俏脸潮红,正咬着薄唇,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动。 “谢谢,”陈大少爷心荡神移,动情地抚摩着身前那双白皙细腻的双手,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怜爱和感激。 或许形势太过危急,抑或双方都没有心理准备,二人像时间停滞了一般陷入了沉寂,没有再吭声,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同时也不愿就这么松开。 良久,谢秀兰终于松开双手,在他耳边几分期待、几分羞于出口似地一般轻声问:“我这算不算勾引有妇之夫?” 她满面酡红,眸中春波乍起,浮荡着诱人的熠熠神采,竟有种难言的妩媚动人。陈大少爷这才发现这个熟如蜜桃般的女人,妩媚时竟然美艳得如此不可方物。 “应该算。” “真不要脸!” 谢秀兰笑得花枝乱颤,双拳挥出捶了几下,疼得他呲牙咧嘴,连连求饶道:“好了好了,再打就是谋杀有妇之夫了。” 女人心海底针,谢秀兰翻脸比翻书还快,撅着小嘴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词地说:“姓陈的,刚才那是可伶你,别以为姑奶奶真对你有意思,更别指望姑奶奶给你做小。” 有些事情是假装不了的,看着她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再想想自己那声名狼藉的过去,陈大少爷赫然发现之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眼前这位跟自己才是一路人。 食髓知味,陈大少爷脑门一热,不禁诡秘地笑道:“那就再可伶我一次。” “想得美!” 话虽然这么说,人却像刚才一样走到他身后,慢慢地拥了过来。 这一次很紧,后背被两只浑圆的ru房摩擦得火起,偶尔轻轻一下不已,让他如同中了邪一般猛然回头亲了上去,刚刚触碰到冰凉的唇边,柔软的舌头就递了过来,两个人就这么疯狂地吸吮着,身体很快如同麻花般纠缠在一起,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一步步地退向大床。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双手在对方身体上欢快地游走,他低下头,放肆而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脖颈,那双手逐渐加力,将她胸前那两颗饱满的ru房挤压到变形,谢秀兰喘息着扬起头,喉中传出清亮的娇啼。 他猛地抱起她滚烫的身子,野蛮地压下去,她战栗地咬着床单。晨曦中,两人的身体抵.死纠缠在一起,急促地喘息着。随着一声满足的shen吟,陈大少爷的身躯开始温柔地耸动,谢秀兰拿双手温柔地抚摩着他的胸膛,如呓语般地哼唱。 他在她的呢喃声中加快了速度,一次接一次疯狂地冲击过去,她那白皙的娇躯在痉挛中奋力向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脱力了,渐渐迷失在剧烈的冲击下,感知如飓风中的一片树叶,忽上忽下,游走于地狱与天堂之间……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她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问:“以后怎么办?” 陈大少爷半搂着她的娇躯,抚摸着那两只丰盈挺拔充满弹力的小白兔,理所当然地说:“热热闹闹地举行婚礼,风风光光地娶进门,至于她嘛……就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我不是说她!” 谢秀兰猛然掀开被子,裸毫无遮掩地往洗手间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别把我当成那种争风吃醋的女人,我是问咱们团今后该怎么办。” “正在想。” 谢秀兰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愤愤不平地说:“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帮老糊涂在神神叨叨的计划什么?还瞒着我……没良心的东西。” 都有肌肤之亲了,跟她的确没什么好瞒的,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跟你想的一样,现在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并选择一个合适的目标。” 水龙头开了,热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但谢秀兰却又回到床边,“把他们一锅端怎样?” 秀色可餐,陈大少爷一边不老实地抚摸着,一边摇头说:“他们都呆在上海,想一锅端谈何容易呀。而且真要是这么干,别人也只会说咱是窝里斗、狗咬狗,对大局没任何帮助。” “这么说你想逮条东洋鱼?” “守着京沪线,这来来回回的,为什么不?” 他的手越来越不老实,谢秀兰连忙抓起被子掩上,没好气地说:“钓鱼要耐性,要时间,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千万别等来等去,等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陈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狡黠地笑道:“放心吧,我的运气一直不错,说不准哪天就有鱼送上门,这不……今天就有一条美人鱼。” 谢秀兰气得咬牙切齿,立马狠瞪了他一眼,“姓陈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等我走出这个门,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今天这事就当从来都没发生过。” 陈大少爷不是傻子,能感觉出她刚才那是冲动,甚至是在可伶自己,想给自己一点安慰,想让自己不要有那么大压力,根本没想过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人一辈子能有一个这样的红颜知己,难道不该珍惜吗?陈大少爷感动不已,顺手将她紧拥到怀里,在耳边和声细语地说:“秀兰,我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或者说不是半年之前的那个人。相信我,我会做一个好丈夫的。” 谢秀兰的泪水夺眶而出,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怯生生地问:“真的?” 陈大少爷凝视着她的双眼,真诚地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 “其实我真没……” “别说了,我的傻妹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等过了眼前这一关,我就会向石堂的长辈们提亲,名正言顺的把你娶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干部会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坐下喝杯茶,等会一起去开会。” 赶到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已是下午两点,陈大少爷正准备去见汪精卫和陈璧君,就被“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推选出的“国民党中央党部”副秘书长陈春圃给一把拉住。 “来了不先去汇报,这样不好吧?” 看着他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陈春圃摇了摇头,“现在去才不好呢,听我的没错,等开完会后见更合适。” 神神叨叨的,陈大少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春圃,我表姐和表姐夫是不是在生气?” “生气倒没有,就是心情不太好,外面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里面坐会儿。” 确切地说这栋小楼应该是“中央党部”的秘书处,就正秘书长褚民谊和另一个副秘书长罗君强在此办公。组织部、宣传部则分别设在后面的梅思平和林柏生寓所,丁默村的社会部那就更远了,依然在极司菲尔路76号跟特工总部合署办公。 久别重逢,褚民谊显得有些激动,立马扔下手中的文件,热情无比地打起招呼,“继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陈大少爷笑了笑,“姐夫,我还以为你在南京呢,怎么样……都准备好了没有?” 眼前这位身兼多职,“还都筹备委员会”委员长就是众多兼职中分量最重的一个。自汪精卫从日本回来后,就一直忙于筹备,上海南京两头跑,很少能见着他人,似乎比自己还要忙,否则陈大少爷也不会有此一问。 褚民谊一边示意秘书去沏茶,一边不无愤慨地说:“别提了,从‘双十’拖到元旦,眼看又要从元旦拖到春节。再这么拖下去,人心都要被拖散了,真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啊!” 陈大少爷指了指汪精卫那栋花园洋房,低声问:“表姐夫就因为这事在生气?” “不离十吧。” 陈春圃接过话茬,倍感无奈地苦笑道:“由越南东下抵沪之前,本以为日本既陷于泥足,应该认识到中国决不可能被武力屈服,而他们也可能有了悔祸之心。在近卫三原则下,既声明撤兵,又明确不要求赔偿,双方对于反g立场又趋于一致。总之,大原则已经确立,那其它枝节问题应该不难迎刃而解。 没曾想现在一切都变了,不但继任的平沼内阁对成立新政府不热心,连军方态度都发生很大变化,一方面不断增加条件,希望新政府成为‘满洲国’第二的傀儡政权,同时又深恐新政府一旦建成,会破坏与重庆的和谈机会。所以在讨论调整两国邦交的实质性问题时坚不让步,甚至对已达成协议的承认问题都三反四覆、一变再变。”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现在知道上当了?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装出副一头雾水的样子,“承认问题……什么意思?” 陈大少爷不但是公馆派,还是手握兵权的公馆派,不折不扣的自己人,辈分比自己还要高,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陈春圃干脆解释道:“我们提出新政权既为原有法统的延续,日方就不必再发表承认宣言,只须派大使呈递国书足矣;而日方的却只同意派特派大使,不派全权大使,也不呈递国书。这一点谈不拢,新政府当然不能轻易成立,‘还都’自然就会无限期拖延下去。 同时,在新政府成立宣言上影佐也模糊其词,说什么我方发表宣言,日方不便阻止。但日方不会发表宣言响应,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否认。你想想,这么一来,新政府跟维新政府又有何异?”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褚民谊居然指着周佛海的寓所,恨恨地说:“日方固然有错,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问题,对日交涉一直是他负责的,谈来谈去竟谈出这么个结果,还都一拖再拖,搞得人心涣散,他周佛海难辞其咎!” “这么说,等会儿是要统一思想的会议?” “再不开中央党部都快成他周某人的一言堂了!” 褚民谊撇了撇嘴,咬牙切齿地说:“继祖,你一直呆在武进不知道,他现在春风得意着呢,手握财政和特务大权也就算了,前天居然在76号立盟书、摆筵席、痛饮齐心酒。明目张胆的拉山头,跟罗君强、汪曼云、蔡洪田、戴英夫、金雄白等cc系旧部结义,号称十二人小组。” 陈大少爷故作沉思了片刻,深以为然地同意道:“这个问题很严重,我们必须加以重视。” “所以才请你过来坐会儿。”陈春圃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说:“继祖叔,外忧内患,您绝不能再上他们的当了,特别是枪杆子一定要握住。”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翻不了天!” 说话间,林柏生打来电话通知众人去会。人都已经来了,陈大少爷自然不能缺席,满怀好奇地参加这次高级别干部会议。 他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汪精卫和陈璧君颇为意外。 考虑到新政府成立一拖再拖,对“和运”前景内部有着很大分歧,甚至有许多人打起退堂鼓,汪精卫决定还是以大事为重,跟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开始给围坐在客厅里的众人做起思想工作。 “诸位,‘和平运动’固已绝望,我辈如为明哲保身起见,可悬崖勒马,从此罢休,即使日军把我等当成俘虏也无妨。但这么做,对个人或者比较有利,对国家、对人民、对后方的抗战同志则无所裨益、无所援助。 我们既做到如此地步,尽可利用环境,转做于抗战有利之工作。我此次出来,日本总以为我与蒋先生唱双簧,以为中国真欲媾和,我不妨将计就计,借此为缓兵之计。自我等离开重庆、发表和平通电之后,日本前方官兵不明真相,以为和平真正到临,均已丧失战意。即其政军最高当局亦将信将疑,彼为节省实力计,亦均希望我之运动可以成功……” 他内心很矛盾的、惶惑,想不惜蒙一时恶名救国家于将危难,成为民族英雄。但环顾现状,瞻望将来,有以汉奸而卒的可能。说着说着,竟流下两行眼泪。 眼前的一切让陈大少爷五味杂陈,因为就在十几小时前,还曾想过用他的脑袋洗刷自己的骂名。 这时候,汪精卫流露出一副悲天伶人的表情,接着哽咽地说道:“从人民利益而言,沦陷区域如任敌人蹂躏、无政府保护,痛苦自必益甚。各地维持会或因人品不齐,为日军作伥、贼害良民;或因力量薄弱不足以资保护者,即‘维新政府’、‘临时政府’其力量亦感微薄。 如集合各方力量,在南京组织比较健全的政府,以统一沦陷区的行政,使沦陷区人民不受敌人军政压迫,则关系国家的元气,诚非细小。我当然知道在敌人势力下组织政府,其职权自然会受到种种束缚,更不能作十分强硬的交涉。然而,较任由敌人宰割必胜一筹。且既有政府,敌人亦不得不稍有顾忌,而沦陷区人民所受的痛苦亦得有一告诉之门,我等即不能一一解除,然若能减轻若干分之痛苦……”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和运”陷入的困境,到沦陷区人民的利益,再到gcd问题,汪精卫整整讲了近一个半小时。要不是对历史大势心知肚明,连陈大少爷都会油然而生起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念头。 待众人唏嘘感叹完,周佛海起身发言。 “诸位,重庆各人自命为民族英雄,视我等为汉奸;而我们也自以为民族英雄,并不是汉奸。但依我之见,到底是不是民族英雄?是不是汉奸?纯视能否救国为定!我确信惟和平能救国,才敢以民族英雄自命。究竟以民族英雄而终,还是以汉奸而终,实系于能否救国。换言之,如我等以民族英雄而终,则中日之永久和平可定;如以汉奸而终,则中日纠纷永不能解决……” 跟汪精卫沉重、沮丧和焦虑的心境不同,他似乎对“和运”充满着信心,突然话锋一转,不无得意地说:“只要我等能坚持下去,那必能让中国在抗战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抗战如失败,有汪先生的和平政府在;和平如失败,有蒋先生的抗战政府在;就像赌大小,重庆押大,而我们押小,不管开出来的为大为小,总有一方面是押中的,而押中的也必然是中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雪中送炭 会议开得很沉重,也很“民主”。 所有人都能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其中一位竟用近乎讥讽和谩骂的语气说,“几个月来,事实证明日本人蛮横狡狯,决无悔祸之心;几个月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许多‘和运’同志利欲薰心,甘为虎伥”。甚至直言不讳地声称“不敢说自惜羽毛,但也不甘心同归于尽”。 然而,在汪精卫的“人格魅力”和周佛海的花言巧语下,他的思想最终还是被“统一”了,继续死心塌地支持“和平建国”。 内部分歧得到暂时解决,汪精卫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散会就把陈大少爷叫进书房,和声细语地问起扩编情况。 “六千多官兵,快顶上任援道的绥靖军了,继祖,你果然没让姐夫失望,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姐夫,现在的问题是粮饷,人吃马嚼的,我真顶不住了。” “难为你了。” 汪精卫重重点了下头,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下个月的关馀一到,先解决你的问题。此外日方对建军立场略有松动,愿以‘军械借款’的形式,移交三十门大正式山炮、十八辆小型坦克、二十辆装甲车和四十辆摩托车。我打算把其中的一半给你,以此组建一个机械化旅。” 毫无疑问,他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那点家底当御林军使了,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故作兴奋地问:“姐夫,日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移交?” “确切时间还没定,不过你放心,板垣将军来上海会谈时我会催他的,争取在春节前敲定下来,确保‘还都’时能有个整齐的军容。” 板垣征四郎来上海! 南京到上海这么近,不是走陆路就是走水路,而日本陆军和日本海军的关系摆在那里,他那个狂热的陆军将领绝不会像自己一样走水路,陈大少爷眼前一亮,“真是太好了!有坦克大炮,那部队战斗力还不翻番?姐夫,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保证给您训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机械化旅。”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汪精卫笑了笑,又送上一颗糖豆,“继祖,考虑到你即将成为新政府第一个机械化旅旅长,军衔也要随着职务提高,我已向军事委员会正式提议晋升你为陆军少将,从今往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将军,而你那个像开漳圣王陈元光一样带兵打仗的愿望也实现了。” “真的?” “姐夫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我真是将军了?” “千真万确,除非你不愿意。” “这么好的事,我能不愿意吗?”陈大少爷一副激动不已地样子,紧抓着他的双手,“姐夫,您真是我的亲姐夫!这个少将我不但要干,而且要干好,指哪儿打哪儿,绝不会给您丢脸。” “好了好了,都少将了还没个正形!” 汪精卫笑骂了一句,随即欲言又止地说:“继祖,其实在任用上,我和你表姐以及你表哥有不同意见。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尤其耀祖,作为广东省主席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建军工作又举步维艰,所以他想带一个团去,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华南派遣军自成体系,远不如华中日军那么好说话,这一点陈大少爷心知肚明,见汪精卫绕来绕去竟绕到这个问题上。同时他声称争取在年前把武器装备敲定下来,那就意味着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板垣征四郎近期就要来上海。 时间上来得及,陈大少爷盘算了一番,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就一个团嘛,给我两个月时间准备,两个月后随时都能拉走。” 部队是在武进扩编的,故土难移,需要点时间准备无可厚非,汪精卫沉思了片刻,问道:“能不能再快点?” “最快也得一个月,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得让军官训练团的兄弟提前结业。” 被陈璧君搞得焦头烂额,汪精卫可不想再惹麻烦了,一口答应道:“没问题,回头我就给叶蓬打电话,让他立即放人。” 尽管板垣征四郎的脑袋比眼前这位值钱得多,但陈大少爷还不甘心做那锦上添花的事,再次权衡了一番后,终于下定决心,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姐夫,照理说军人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该过问政治,但有些事却不得不问,希望您不要生气。” “什么事?”汪精卫被搞得一头雾水。 “高先生和陶先生您是怎么安排的?” 包括汪精卫和周佛海在内的绝大数人,对重庆那位的态度仅是战、和意见不同,而对于蒋氏个人,则从无一语攻击。在所有公开发表的文件中,也始终称蒋先生而不直呼其名。甚至在私下里说话也满口蒋先生,连日本人在场时都毫不避忌。 相比之下,高陶对蒋的态度则激烈得多。 他们二人从香港到上海,从没停止过对蒋攻击。开口就是“蒋j石以国殉g,以党殉人”,闭口就是“蒋j石挟持军民,诬主和者为汉奸,以暴力相摧残”。他们对“和平运动”的热心,表演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精采万倍。 陈大少爷可不认为他们跟汪精卫分道扬镳,真是出于什么“深明大义、幡然变计”,而是因为分赃不均,没坐上他们想坐的位置。 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陈大少爷才下定决心宁可出卖他们,也不让他们走在自己的前面。 “高宗武和陶希圣?” “嗯。”陈大少爷异常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 “听到了一些。” 陈大少爷咬了咬牙,毅然说道:“有传言说高先生对您非常不满,他自恃首先打通与日本联系的渠道,立下头功,新政府成立后自然是开国元勋。而且在重庆时已经是外交部亚洲司司长,所以在新政府中官升一级当个外交部长应该问题不大。却不料仅捞到个外交部副部长,所以失望到极点。姐夫,不是继祖危言耸听,这人一旦失去理智,很容易走极端啊!” 眼前这位从未过问过政治,汪精卫意识到他绝不是在无的放矢,想了想之后,不露声色地问:“那陶希圣呢?” “有传言说陶先生对于‘和运’,也以劳苦功高之开国元勋自命,不愿担任空洞的宣传部长,而是志在实业部,您却把实业部给了梅先生,着实让他寒心呐!” 迄今为止,就高宗武和陶希圣没搬进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想到他俩百般推脱,一直没在“调整中日邦交”文件上签字,汪精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凉气,“谁说的?”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回道:“姐夫,谁说得并不重要,是真是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弄假成真,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有证据吗?”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跟杜公馆的万管家走得很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会儿您就找不着他俩人了。” 高宗武和陶希圣都是“首义分子”,汪精卫可不认为陈大少爷敢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继祖,除我之外,这事你还跟谁说过?” “兹事体大,除您之外我谁都没说。” 现在最怕的就是闹笑话,汪精卫这才松下口气,起身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猛然回过头来,“继祖,既然是你第一个察觉的,那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不管是真是假,绝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连你表姐都不要让她知道。” 事实上陈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甚至吃定了汪精卫会选择“家丑不外扬”,见他果然把二人交给了自己,顿时欣喜若狂。但为了不让他疑心,还是假作沉思了片刻,才低声说:“姐夫,那我就请高先生和陶先生去武进住一段时间。对外怎么说您想好,千万别穿帮。” 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 汪精卫暗叹了一口气,凝重地说:“知道了,事不宜迟,你赶快采取行动,事成之后给我个电话。至于怎么处置他们,等我想好后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黄雀在后 傍晚六点二十五分,天色已暗,陈大少爷连晚饭都没在愚园路吃,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霞飞路,准备亲自指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抓捕行动。 霞飞路上的济世堂大药房虽已歇业半年多,但楼上的办公室和后面的仓库却一直都没离过人。 一个多月前,这里曾是李显贵从事采购和走私的据点。当他完成采购任务并把物资安全转运出去后,便成了陈渡桥机场守备团上海留守处在租界的联络点。仓库里有一辆轿车和六大箱武器弹药,随时可以取用。阁楼上设有两部电台,负责跟武进和香港联系。 仓库大门“嘭”的一声刚被关上,陈大少爷就迫不及待地问:“良叔,人都到了没有?” “到了。” 陈良微微点了下头,一边带着他往账房走去,一边汇报道:“算上中午刚到的二十个兄弟,手头上现有四十多人。长寿、长喜各带一队盯万墨林和徐采丞,长福和谢处长负责高陶,庆喜去了轮船公司,一切顺利,应该没打草惊蛇。” 板垣征四郎能不能拿下还是个未知数,陈大少爷可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点上根香烟,面无表情地说:“人是次要的,关键还是他们手里的东西。” 陈良当然清楚《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原本的重要性,指着账桌上的地图,咬牙切齿地说:“放心吧,长福和谢处长有两套备用方案,就算东西不在他们身上,也有办法让他们老老实实交出来。” 除了用人家的妻儿相威胁,其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但现在陈大少爷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干脆岔开话题,不无感慨地说:“杜老板留在上海的哼哈二将不好对付啊,相比之下,他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一定要让弟兄们小心点,绝不能偷鸡不着蚀把米。” “他在明我在暗,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陈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无得意地介绍道:“下午两点,万墨林从杜公馆出发,绕了好几圈后进了一个煤球厂,换上在那里接应的另外一辆车从后门出来。又兜了近一个小时,才出现在环龙路附近,这会儿正在两路人马的监视之下。 另外显贵兄弟留下的那些关系也用上了,庆喜已确认徐采丞六天前托人买了十一张船票,美国邮轮‘柯立芝总统号’六张,意大利邮轮‘康悌威尔第号’五张,船期分别为明天上午八点和后天下午三点,实在不行还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万墨林和徐采丞是杜月笙留在上海的两个亲信,一个主内另一个主外。主管内务的万墨林配合军统实施抗日除奸活动,主外的徐采丞则代表杜月笙从事外交事务。他利用日本军政双方派系林立,又都喜欢跟大亨们勾勾搭搭的心埋,纵横捭阖,与日本人周旋。 十六铺码头不但有日本宪兵,还有76号的耳目,陈大少爷可不认为他们真会大摇大摆地送高陶二人上船,连连摇头道:“不能守株待兔,别忘了他们是干什么的?外滩到吴淞口这么远,我们是防不胜防,真要让他们绕过检查,用小舢板偷偷把人送上船,那我们就追悔莫及了。” 又要万无一失,又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难度不言而喻,陈良不禁皱起了眉头。 时间紧急,陈大少爷没时间在上海久留,再次权衡了一番后,突然问道:“陶这会儿在家吗?” “没电话来就表示他没出门。” “良叔,让长寿想办法把万墨林的注意力引开,我和长福进去抓人拿东西,庆喜负责接应。” “姓高的呢?” “秀兰抓人,长喜接应,两边同时行动,事成之后去沪西留守处汇合。你和长财留下来善后,我带人连夜回武进,省得夜长梦多。” 善后就意味着要执行早制定好的撤离计划,陈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地问:“少爷,您……您……您,您决定动……” “嗯,”不等他说完,陈大少爷便点了点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决心已定,不要说那么多了。把军官训练团的兄弟打发去武进后,你就和庆喜撤回这里。总之,我会提前一天给你发电报。” 这一分别,再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尽管陈良不想走,但又不能违抗命令,不得不吟着老泪哽咽道:“少爷,您……您……您一定要保重啊。”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主仆二人分别一个半小时后,杜美路上的杜公馆突然传来爆炸声,租界巡捕、76号特务、日本宪兵队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更别说杜公馆的大管家万墨林了。与此同时,陈长福等十几个兄弟已翻墙而入,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住了陶希圣一家。 作为“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谈判的主要参与者,谈判结束后陶希圣却迟迟不在文件上签字,为了不让汪精卫和周佛海起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装病,前天甚至还“抱病”去愚园路逐家拜年,以示其毫无二心。 陈大少爷破门而入,让他意识到事已败露,脸色吓得煞白,愣了好久才战战栗栗地问:“表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相比之下,还是他夫人万冰如镇定得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质问道:“表少爷,我家希圣好歹也是首义分子,连汪先生和周先生都礼遇有加,你凭什么这么做?” 陈大少抚摸着陶希圣幼子陶恒生的脑袋,满面笑容地说:“夫人,我对陶先生并没有恶意。否则今天来得就不是我,而是76号的丁主任和李主任了。” “那你想干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陶先生,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您同样不能例外。有些事情并不是您想干就干,想不干就退出的。大家都是明白人,最好配合一下。” 儿子陶晋生、陶范生、陶泰来、陶恒生和女儿陶琴薰都在人家手里,陶希圣不敢轻举妄动,想了想之后,近乎哀求地说:“表少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走,别为难贱内和孩子们。”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虽说罪不及妻儿,但汪先生却对您仍寄予厚望,希望您能迷途知返,所以夫人、令公子和令千金都得跟我走。” “去哪儿?” “汪先生想请您和高先生去武进检查我部的扩编工作,如果您不愿意的话,那只能去76号了。” 确认事已败露,陶希圣反而不那么怕了,不禁问了一句,“宗武也被你们抓了?” “您说呢?”陈大少爷意味深长地说:“陶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您自己和您家人着想,最好把你不该拿却拿了的东西交给我。” 总共就这么大地方,不交出来人家也能搜到。事已至此,陶希圣不敢心存侥幸,“冰如,把东西给表少爷吧。” 东西到手,确认无误,陈大少爷欣喜若狂,“陶先生、陶夫人,车在门外,东西就不用收拾了,我们连夜出发,省得丁主任和李主任再找你们麻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陶希圣长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这有区别吗?” “有啊,而且很大!至少您和您的家人没有性命之忧,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说完之后,陶希圣一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赶上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谢秀兰那边的进展也很顺利,高宗武不仅一家全部落网,而且还搜出一卷摄有“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的胶卷,他俩“弃暗投明”的筹码,就这么落入陈大少爷之手。 直到第二天一早,发现监视高陶两家的小喽啰,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马路边的水沟里,万墨林才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计。可76号的内线却表示并非丁默村和李士群所为,而愚园路一一三六弄也没传出什么消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让他摸不着头脑。以至于跟徐采丞研究、分析了一个上午,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远在香港的杜月笙汇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深明大义 自去年二月以来,重庆市区大多数房子都被日军飞机炸过,完好的所剩无几。但离江边近的却不易命中,好比梁公馆,一直安然无恙。 但梁宇皋仍不敢大意,再三叮嘱下人,不管眼前这位精神矍铄的七旬长者愿不愿意,一听见防空警报就把他送进防空洞,绝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任何事。 “梁将军不必如此。” 看他紧张成那样,陈大少爷的三叔公陈洪真摆了摆手,用一口家乡话笑道:“哪里黄土不埋人?老朽都这么把年纪了,真要是赶上就当叶落归根,实在没什么好遗憾的,更不会归罪于你。” 对梁宇皋而言,陈洪真属于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极富传奇色彩。要不是远在南洋的大伯一连三份电报,打死他也不相信陈氏颍川堂宗主会来重庆,还指名道姓的要见自己。 “您老德高望重,能下榻寒舍是晚辈的荣幸,这些都是应该的。” 陈洪真笑了笑,和声细语地说:“梁将军,您公务繁忙,老朽就不跟您绕圈子了。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受福建公司诸同仁之托,将一百五十万元捐款送回国内;二来想厚颜求见蒋先生,还望梁将军能代为通传。” “重庆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将军。三叔公,您老也太看得起晚辈了。不怕您老笑话,这个少将衔有名无实,要不是晚上有应酬,这身军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穿呢。” 有一百五十万元的抗战捐款当敲门砖,陈洪真可不相信他真安排不了,突然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梁将军,不是老朽故弄玄虚,也不是老朽信不过你,而是事关重大,由不得老朽不慎重。” 福建公司极少求人,就算求人也不会求自己这个广东籍的后生晚辈,梁宇皋意识他急着见蒋委员长确有要事,便若有所思地说:“一百五十万元不是个小数字,给晚辈点时间,应该能见着蒋夫人,至于能不能见着蒋先生,晚辈真不敢打这个保票。” 陈洪真心急如焚,哪里愿意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恕老朽冒昧,贤侄能否再想想其他办法,比如通过陈长官。”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但您老让我怎么跟陈长官开口?” 梁宇皋不见兔子不撒鹰,陈洪真不得不凝重地说:“贤侄,看来你是非得问个明白不可啊!既然这样……不妨跟你明言,这关系到陈氏颍川堂百年声誉,关系到成千上万条性命,关系着抗战大局,甚至还关系贤侄你。相比之下,那一百五十万捐款实在算不上什么。” “关系到我?” “确切地说,应该是关系到你那位曾经的未婚妻。” “冰如?” “嗯,”陈洪真微微点了下头,不无自嘲地说:“你那位表妹八面玲珑啊,居然跟本堂扯上了关系,如再不当机立断的采取措施,那本堂的百年声誉就要毁在她手里啦。” 梁宇皋百思不得其解,“三叔公何出此言?” “陈继祖这个名字熟悉吧?汪公馆的表少爷,伪国民党六大中央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未来的南京政府航空署副署长兼陈渡桥机场守备团团长。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本堂的头房长子。” 梁宇皋恍然大悟,连连摇头苦笑道:“我说怎么从没听说过她家有这么个亲戚呢,搞来搞去竟是福建公司的人。” “他也是迫不得已呀。” 陈洪真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实不相瞒,为了跟汪逆虚与委蛇,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或多或少的都参与了进去,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已拉起一支近万人的军队,且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贤侄,现在知道老朽为什么非要见蒋先生了吧?” “真的?” “所部军官几乎都是福帮子弟,这还能有假?” 梁宇皋倍感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三叔公,这么说您老是想让该部反戈一击?” “什么叫虚与委蛇?这不是老朽让不让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反戈一击的问题,不然我也不会来重庆,而是直接去上海或南京了。” “该部驻扎在什么地方?” “武进,守着京沪线,随时都能拿下常州城。” “虽然晚辈跟冰如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但跟她依然是表兄妹,您老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晚辈?” 陈洪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梅思平那个才13岁的女儿梅爱文,都知道是非对错,要以大义灭亲的精神跟父亲脱离一切关系,老朽实在想不出不信任你的理由。” 梁宇皋猛然站起身来,一脸诚恳地说:“您老如此信任,这事晚辈办了,我现在就去见陈长官,最迟明天上午就能有消息。” 陈诚官邸离国府路很近,直面嘉陵江,景色优美。 青砖蓝瓦,四层高,砖砌围墙外戒备森严。古木蝉鸣的小型花园,呈半圆形的楼梯凸于西立面,顶部为一个半圆形大露台……既有中式楼宇的古朴,又有西洋公馆的气派。 有“小委员长”之称的陈诚,正在会晤同僚文化界名人,直到晚饭前才抽出时间接见梁宇皋这位名义上的下属。 听完汇报,陈诚欣喜若狂,但想了想之后,还是禁不住问道:“事关重大,宇皋,这事你有几分把握?” “陈洪真亲临重庆,应该假不了。” 见他还在犹豫,梁宇皋又补充了一句,“相比陈嘉庚先生和胡文虎先生,他或许在国内没什么名气。但在槟榔屿、在南洋,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出来您或许不太相信,他们统治了槟榔屿华人社会近一个世纪,拥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力。” 陈诚轻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地说道:“军统杀了他父亲,在民族大义前仍能以德报怨,真是天佑中华呀!” “所以说这事不能拖延,免得夜长梦多。” “你说得对,我这就去黄山见委座,你回去招待好客人,一有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第二天一早,侍从室就将有关于陈大少爷和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资料,一份不少的放在最高当局的餐桌边。 蒋委员长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翻看完第三份之后,突然破口大骂道:“娘希匹,这个徐恩曾,竟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是一份槟榔屿支部发回的福建公司捐款清单,其中还附有陈茗轩事件的详细经过,昨晚回去后做了半夜功课,今天一早便赶来共进早餐的陈诚,立马接过话茬,“委座,这也算歪打正着。如中统摒弃门户之见,及时跟军统沟通,早早叫停对陈继祖的后续行动,那很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果啊。” “辞修,依你之见,这步棋该怎么走才合适?” 陈诚当然想陈大少爷能把汪伪高官一锅端,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于是直言不讳地说:“从大局看,陈部在汪逆另立政府时反正最合适。但据梁宇皋汇报,该部处境不容乐观,如不当机立断采取行动,会有被拆分的危险。” “就这么拉过来是不是太便宜汪逆了?” “根据您的指示,昨晚我给梁宇皋送去一部电台。不出意外的话,他和陈洪真已跟陈部取得了联系。什么时候行动,怎么行动,我想应该听听他们的意见。” 蒋委员长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抓起餐巾擦了擦嘴,“客人什么时候到?” “还有十分钟。” “你先过去,我换完衣服随后就到。” “是,委座。” 十分钟后,梁宇皋和陈洪真如约而至。时间紧急,蒋委员长也顾不上客套,二人刚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问:“陈老先生,昨夜跟令侄孙联系上没有,他的境况如何?” 见着真佛,陈洪真终于松下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文,凝重地说:“劳委员长挂念,折腾到凌晨三点,总算联系上了。正如您所担心的那样,他处境堪忧。尽管如此,得知高陶二人反正的企图已被察觉后,仍冒险出手相救,真是少不经事啊。” 想起杜月笙上个月来重庆面见自己时说的那番话,以及三天前接到的那份电报,蒋委员长一愣,不禁脱口而出道:“人救到了,那日汪密约原本有没有搞到手?” 第一枚筹码起了作用,陈洪真不失时机地恭维道:“日汪密约原本的确在他手上,委员长真是料事如神啊。” 蒋委员长激动不已,紧抓着他的双手,“陈老先生,令侄孙深明大义,岂能用少不经事来形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坦诚布公 年近春节,天气显得出奇的阴冷。 焦溪上空布满阴云,阴云下,那灰色的墙瓦显得更为凝重。寒风一吹,刺猬树上寥寥无几的树叶在空中旋扬。四周田野,衰草摇曳,一片灰黄,小木桥下冬水微澜,发出阵阵的呜咽声。 这么冷的天,寒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生疼,陈大少爷不呆在屋里烤火,反而带着自己和张效国出来挨冻,梁卫华百思不得其解。 陈大少爷呵了呵手,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效国,棉衣和棉鞋都到位了?” “包括张营在内的主力部队全部到位,就刚整编的二团还有一些缺口。不过李处长和陈处长已经考虑到了,下拨经费由各营自筹,绝不会让弟兄们冻着的。” “节前的准备呢?” “按照您的命令,昨天下午停止训练,今天一早发放军饷,除鸡鸭鱼肉等自筹的年货外,糖烟酒等慰问品已送达各连,弟兄们很高兴,恨不得明天就过年。” 说话间,刚领完军饷的日本顾问们赶着四辆大车,在山崎和小林的率领下谈笑风生地跟了上来。 陈大少爷有些好奇,回头笑问道:“山崎君,你们这是去哪儿?” 山崎大尉摸摸油光光的大胡子,眉飞色舞地说:“石川君刚打来电话,让我们去城里接受慰安。” “慰安?” “嗯,第11旅团部派来一个慰安团,村上大队和第66联队都在被慰安的序列,作为退役军人,也能享受到现役军人的同等待遇,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陈大少爷乐了,扶着大车调侃道:“山崎君,村上大队和第66联队健儿众多,恐怕酌妇们会力不从心啊。” 山崎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在久经考验的帝国酌妇面前,没有哪个男儿敢说自已久经沙场。” 没想到他还是个外表冷峻,内里幽默的人。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捧腹大笑起来。 小林中尉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不无感慨地说:“美中不足的是朝鲜女人居多,而且只有现役军官才可以过夜,想想真遗憾啊。” “是啊,”长谷川曹长带着满是期待的表情,鄙夷而很有见解地附和道:“朝鲜女人没味道,只有大日本帝国女人才真正懂得大日本帝国男人的需要。” 陈大少爷可没时间继续跟他们扯这些,捡起根树枝抽了抽拉车的瘦马,“这可是件大事,不耽误你们了,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令梁卫国倍感意外的是,山崎等人刚走出四五十米远,陈大少爷猛然转过身来,冷不丁爆出句,“每逢佳节倍思亲,梁将军,有多久没见过夫人了?” “旅……旅……旅座,您……您说什么?” “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毕竟之前有那么多机会却没想起派人去济南帮着找找,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是追悔莫及呀。” 现在把窗户纸捅破,再联想到陈大少爷从上海一回来就命令各部停止训练,张效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等正忐忑不安的梁卫华开口,便急切地问道:“旅座,这趟去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是不是想……”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确认道:“效国,你不是什么外人,我也从未想过瞒你,之所以一直不露声色,只是不想给你太多压力。” 张效国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大吃一惊,“是不是太仓促了?” “时不待我啊,直到这趟去上海我才想明白,我们能走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要不是日军内部意见混乱,少壮派军官和决策层各怀鬼胎,我们根本就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而现在他们内部的意见趋于统一,如再不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年后必然会被拆分调防,到时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梁卫华恍然大悟,紧抓着他的双手,激动不已地说:“旅座,原来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梁将军,从现在起你官复原职了,”陈大少爷拍了拍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但能否活到跟夫人团聚的那一天,我却不敢打这个保票。” “梁某已死过一次了,旅座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只要对抗战有利,对民族有利,梁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大少爷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说:“昨日凌晨,电讯处终于跟重庆方面取得联系,蒋委员长对我等期望很高,希望我旅能在年前反戈一击,以鼓舞全民之抗战士气。为确保万无一失,行动时机由我部自行把握,直到行动前三小时,才会严令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前敌副总指挥、江南行署主任冷欣将军接应。” “此外,行动方式有很多种,把部队拉到溧阳、宜兴一线跟冷将军汇合,通电揭露汪逆卖国行径,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一种。但一想到我等忍辱负重这么久,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便宜他们,所以我决心干一票大的,狠狠打击下日寇的嚣张气焰。” 连蒋委员长都如此器重,张效国当然不会错过这一战成名的机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拿下常州城,破坏京沪线!” “这一个方案,但不是最好的。” 陈大少爷紧盯着二人,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目标是前日本陆军大臣、现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板垣征四郎!因为据汪精卫透露,板垣近期会去上海跟他会晤,而且很可能走陆路,如果我们能趁机把板垣干掉,那是不是比光拿下常州城更大快人心?” “旅座,他的行踪属绝密,恐怕不好掌握啊。” “其实也没那么难!”陈大少爷胸有成竹,“日本人给汪精卫画了一张饼,汪精卫又给我画了张饼,说什么要给我坦克大炮,组建新政府第一支机械化旅,并声称要在跟板垣会谈时想方设法敲定。这就意味着我能通过他,掌握板垣出发的大概日期。 而作为他的御林军,我们早晚都要进驻南京,防区、驻地甚至行军路线都得提前确定,所以我特意问褚民谊要了几张南京宪兵本部签发的‘还都委员会’通行证,完全可以打着这个幌子,大摇大摆地去南京侦察。” 梁卫华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公路经常被破坏,所以乘火车去上海的几率较大。出于安全考虑,他也不太可能乘普通列车,范围又缩小了许多,只要能够盯死东行的所有军列,那伏击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 二人没有异议,陈大少爷趁热打铁地命令道:“情报我来负责,你们制定作战计划。京沪线、常州城、板垣征四郎都要考虑进去,总之,尽可能往大的干,非得让他们过不好这个年!” 江南游击区前敌副总指挥冷欣的指挥部设在溧阳、宜兴一带,事成之后肯定往南撤,想到武南那水网密布的复杂地形,张效国不无担忧地说道:“旅座,凭现有实力拿下常州城应该没多大问题,怕就怕步兵66联队抄我们的后路,冷将军想接应也接应不上啊。” 这一点陈大少爷早就想过了,摇头笑道:“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且不说66联队已调往武汉前线一个大队,仅剩两千多兵力,完全可以抽调两个营打援,确保咱们的后路。就算没堵住,还可以往西撤,经茅山去皖南,跟第三战区主力汇合。” “旅座说得对,全身而退应该没多大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北渡长江,投奔韩德勤。总之,苗头不对,立即撤退,绝不可以恋战。” 张效国想了想之后,又说道:“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内部问题。旅座,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张鲁?另外二团刚组建,人心不稳,一旦匡森林和吴壬郢不愿跟我们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梁卫华深以为然,接口道:“张营不足为虑,只要把军官拿下,什么都好办,关键还是二团。” “匡森林和吴壬郢的工作我去做,你们也安排一下,把刚从军官训练团回来的那一百多个南洋兄弟全编入二团,同时不要给二团制定太重的作战任务,让他们负责拔据点、炸电线杆、破坏公路、铁路及桥梁,为主力部队伏击板垣和围歼村上大队争取时间。” “那是不是跟冷将军通个气,请他们也配合一下?” “不行,”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他那边鱼龙混杂,我们绝不能冒这个险。” 大事敲定,三人便开始了紧张地准备。 打起仗来刀枪无眼,在张效国和邱成松的配合下,老夫子以去上海公干为名把五月红和李香梅骗上车,带她们去上海跟陈良和张庆喜汇合。连阿珠、刘妈和阿柄都被打发走了,祠堂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丁书萍有些不习惯,陈大少爷前脚刚迈进作战室,她后脚便跟了进去。 “有事吗?” 她瞄了墙角边的谢秀兰一眼,撅着小嘴嘀咕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陈大少爷紧盯着墙上的地图,头也不回地说:“秀兰,帮我个忙,送丁小姐回房休息。另外跟长寿说一声,在作战室外加道岗,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是!” 从称呼上就能听出亲疏远近,谢秀兰心里美滋滋的,放下手中尚未译完的电文,似笑非笑地催促道:“丁小姐,请吧。” 丁书萍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禁质问道:“陈继祖,你到底什么意思?” 大战在即,陈大少爷可没时间跟她扯淡,“秀兰,别送丁小姐回房了,叫上郑小姐,让她俩去军法处见见老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紧急军情 军法处就在离祠堂不远的古街上,但军法处的黑牢却在十几华里外的一条大河边。 这里曾是常州实业家杨廷栋试办的一个电力抽水站,由他的震华制造电气机械总厂提供电力,也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农村电力灌溉设施。 沿河岸而建的房子全用洋灰砌成,比焦溪街上那低矮的砖房和茅草屋结实许多。而且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所以被陈大少爷用来储藏私底下采购的军火。陈宝骅等中统特务见不得光,从上海转移过来后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一日三餐和生活日用品我们会供应,行礼和衣物回头有人会帮你们送来。丁小姐、郑小姐,条件艰苦了一些,二位先将就一下吧。” 走进戒备森严的院子,丁书萍才发现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阶下囚。看着眼前这间仅有一张破木床的牢房,她气得飕飕发抖,吟着眼泪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负责看守军火库和人犯的陈长亲可不管这么多,又指了指用篱笆围起来的墙角,“厕所在那边,男女共用,所以进去后记得把木门带上。天黑之前可以自由活动,天黑之后……” “知道了!” 还没等他说完,郑萍如就“嘭”的一声,猛然把他关在门外。 抽水站废弃已久,自然不会有电力供应。门一关,里面黑通通的,显得阴森恐怖,从天堂一下子被打入地狱,养尊处优惯了的丁书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郑萍如的心沉到谷底,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道:“有姐在,别怕。” 丁书萍哪会听她的劝,拼命捶打着房门,撕心裂肺地哭喊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快放我出去!陈继祖,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正在气头上,劝也是白劝,郑萍如干脆坐到床边,由她继续发泄。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萍如,我知道你看见我了,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丁书萍激动不已,擦了擦眼泪,“陈主任,姐,是陈主任!” 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郑萍如暗骂了一句,背靠在门上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萍如,你听我解释。” “别费口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 丁书萍这才意识到表姐为什么不开门,一股怒气立马转移到他头上,“陈宝骅,亏你还有脸来见我们姐妹。说起大道理冠冕堂皇,一被俘就胆小如鼠,一点骨气都没有,你这样的人跟汉奸又有何异?” 被一个小丫头骂得狗血喷头,陈宝骅尴尬不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我那是跟他们虚与委蛇,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虚与委蛇,还曲线救国呢!被俘不到十个小时就把什么都招了,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陈长福的手段太毒辣,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陈宝骅自知理亏,但还是振振有词地说:“书萍,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倒想问问你,如果不是有人出卖,我们怎可能那么快被俘?说一前道一万,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被反咬一口,丁书萍气得咬牙切齿,“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蛋。姓陈的,咱们走着瞧,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一定会向世人揭露你的真面目。” 人家不仅身居高位,还是陈果夫和陈立夫的堂兄弟,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郑萍如暗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道:“陈主任,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萍如,不要中了敌人的离间计。更何况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活着出去就得精诚团结,同舟共济。” 之所以把她俩关进黑牢,完全是因为大战在即,实在顾不上她们,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然而郑萍如却很直接地认为,这是陈大少爷彻底倒向汪精卫,要对她俩痛下杀手的前兆。想到怎么逃出去才是第一位的,便淡淡地问:“那陈主任有什么高见?” “你先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直到郑萍如把自己和丁书萍的经历,简明扼要地介绍完,被关押半年之久的陈宝骅,才知道去租界绑架他的是陈大少爷。这所关押他的黑牢也不是之前认为的江湾,而是远离上海的武进。 “看来我们都被他的表象给骗了,”陈宝骅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萍如,你知不知道除我们之外,这个院子里还关着谁?” “谁?” “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还关着高宗武和陶希圣两家。如果没猜错的话,上海那边肯定起内讧了,要不陈继祖也不会把他们抓来,更不会连书萍都不放过。” 汪精卫投日的两个先锋跟自己一样沦为阶下囚,郑萍如大吃了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与此同时,她们恨之入骨的陈大少爷,也被一个不速之客搞得忐忑不安。 “继祖君,赶快上车吧,高桥旅团长阁下亲自来武进通报重要军情,我们迟到可不好。” 小鬼子石川催得很急,门口那辆九四式丰田军用卡车压根就没歇火,这让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边借故拖延,一边不露声色地试探道:“石川君,本部又不隶属于混成第11旅团,有参加这个会议的必要吗?” “这是原田学长的命令,而且旅团长阁下也希望你能参加。”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去参加什么军情通报会,是不是重庆那边走漏风声了,陈大少爷跟梁卫华和张效国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老同学,你消息灵通,知道是什么军情吗?另外除我俩之外,还有哪些人参加。” 石川掸了掸大衣上的灰尘,显得有些不耐烦,“什么军情我真不知道,但参会的人倒是认识几个,有西野联队长、及川联队长,第17师团的鸟取联队长,以及旅团部的几个参谋。” “鸟取联队驻扎在宜兴至无锡一线,又不隶属于第11旅团,他们跑武进来干什么?” “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真要是想对付自己,早就调集重兵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合围了,根本不会多此一举。陈大少爷咬了咬牙,毅然说道:“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梁卫华跟了上来,若无其事地说:“旅座,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家呆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下午三点左右,卡车急驰入城,从车厢蓬布的缝隙中,能看到交通已被管制,日军士兵们正在城门附近构设机枪阵地。 “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式,”陈大少爷说:“不会是重庆军要突袭吧?” “怎么可能呢?”石川撩起帆布看了一眼,胸有成竹地说:“在帝国陆军控制下,重庆军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卡车冲过大街,来到后北岸7号大队部,果然一派临战气氛。肩上挂着绶带的参谋们脸色严峻,奔走如飞。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简洁的军语口令,有条不紊四处传达。还有勤务兵在找长官,传令兵跑错房间。 走道里站满了少佐、中佐,甚至还有几个大佐,土皇帝村上和森田跟陈大少爷一样,只有站在楼梯口等待的份儿。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传令兵通知众人在会议室集合。陈大少爷刚站稳脚跟,就见一个矮个子少将带着幕僚们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开始通报重要军情!” 在旅团长的示意下,情报参谋指着墙上的大幅地图说:“据可靠情报,重庆军第三战区第40、52、63师,以及曾围攻过宜兴的独33旅,正向滆湖两岸的湟里、东安、寨桥和沈家大桥一线集结,试图对本部防区发起所谓的冬季大反攻。敌指挥官为江南游击区前敌副总指挥、江苏省政府委员兼江南行署主任冷欣,指挥部设在山丫桥一带……” 太湖、滆湖、长荡湖,都山荡、马公荡、谈墅荡。 武南河流湖泊纵横,地形极其复杂,兵力上又不占优势,想清剿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联想到几大战区正实施的冬季大反攻,陈大少爷赫然意识到他们是想以攻为守。在发起攻击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确保宜兴、常州等重要据点和京沪线的安全。 不出所料,军情刚通报完,作战参谋广野少佐便开始宣读《作战指导方针》,“此次作战之目的,在于围歼或击溃正面之敌,占领并确保夏溪、湟里、厚余等要域,兼以加大对其活动区压力。作战使用兵力如下:本部村上大队之一部,西野联队之一部,及川联队之一部,以及第17师团鸟取联队全部。 作战要领,村上大队和西野联队之一部由旅团阁下亲自指挥,于明日上午九点前进驻奔牛、卜代、了河一线,完成作战准备后,以主力由厚余、夏溪占领湟里。为使上述作战顺利,军司令部情报室联络官石川中尉率机场守备团一部,扫荡主力部队身后之敌,并确保补给线之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搂草打兔子 广西战局不利,蒋委员长震怒,亲赴柳州督战。 临上飞机前再三交待陈诚,事关抗战前途,陈继祖部起义不容有失,必要时可接管第三战区第2游击区指挥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们接应出来。 对汪精卫而言,陈大少爷、高宗武和陶希圣三人就是三颗重磅炸弹。就算蒋委员长不再三叮嘱,陈诚也不敢有一丝懈怠。为确保万无一失,连何应钦都被蒙在鼓里,更别说军统和中统了。 陈洪真抵渝也属绝密,自大前天从黄山回到梁公馆后就没出过门,而梁公馆也变成了“小委员长”的指挥部,每天晚上六点都会准时过来听取梁宇皋的汇报。 “陈老先生,这两天住得还习惯吗,宇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离电台开机还有十五分钟,陈诚又执晚辈之礼嘘寒问暖起来,陈洪真扶着拐杖,呵呵笑道:“劳陈长官挂念,住得很挺舒服,宇皋也照顾得很周到,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呀。” “这就好,这就好,”陈诚话锋一转,不无遗憾地说:“不知道您老有没看今天的报纸,南洋慰问团快要成行了,侨委会、海外部和政治部为此忙得不亦乐乎,却让您老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想想就过意不去啊。” 南洋慰问团是著名侨领陈嘉庚发起的,号召南洋英荷美法等各属华侨筹赈机构,派代表组成一团回国慰劳,并打算亲手将刚筹集到的320万元捐款交给国民政府,通报一发,便得到了重庆各界的热烈响应。 福建公司对政治没任何兴趣,一个多世纪来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要不是陈大少爷有难,要不是百年基业有被连根拔起的危险,陈洪真才不会下这么大血本。 跟他们那些做正经生意的侨领不同,他们更喜欢低调行事。就算没陈大少爷这一茬,福建公司也不会凑这个热闹。况且陈洪真年逾古稀,早就把这些看得很淡,于是豁达地摆了摆手,“陈长官见外了,我等虽久居海外,但终归是炎黄子孙,如今国难当头,出钱出力是应该的,不足挂齿。” 修建滇缅公路中国段,财政部才拨付了两百万元。他们前前后后也捐了两百多万,说起来还不足挂齿。陈诚感动不已,放下茶杯叹道:“想陈璧君也来自槟榔屿,却助纣为虐,甘为虎伥,真令人痛心疾首啊。” “钧座,”正说着,梁宇皋抓着一份电文神色严峻地走了进来,“陈部急电,日军混成第11旅团一部、第15、17师团各一部,共四千余人,将于明天中午从东、北两路对我军第三战区第2游击区之部队发起攻击。作战命令已下达,攻击部队正陆续进入指定位置。” 冷欣集结部队那是为了策应攻击大通、贵池一线的第三战区中央兵团,以及分别朝东流、湖口、芜湖、大通攻击的左右两翼兵团,试图围魏救赵,减轻正面战场的压力。没曾想尚未完成集结,就把鬼子给引了过去。 陈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边往摊着地图的书桌走去,一边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立即给顾长官发报,请他迅速调整部署,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跟鬼子硬拼。” “来不及了,”梁宇皋摇了摇头,“十三军司令部已下令陈部一团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分别赶赴奔牛、湖圹和马抗一线接防,就算第二游击区第40、52、63师和独33旅退出武南,日军也会对该地区进行一次扫荡。” 扫荡是第一步,扫完之后必然要派兵留守,这就意味着陈大少爷的那点家底,很可能会被拆得四分五裂,像任援道的绥靖军一样失去自主权。想到鬼子重兵云集,现在行动无异于自寻死路,陈诚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陈洪真哪里知道陈大少爷所说的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只是相对于一般的伪军或杂牌军,竟冷不丁爆出句,“不就四千多个鬼子嘛,狭路相逢勇者胜,打就是了!” “没您老想得那么简单。” 陈诚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第40、52、63师和独33旅长期呆在敌后,装备陈旧、弹药不足,甚至还不满编,最多只能顶住日军进攻,根本无力接应令侄孙啊。” 搞来搞去,还是没把陈家军算进去。 陈洪真很不是滋味儿,想了想之后突然问道:“贤侄,继祖是怎么看的?” 令陈诚倍感震惊的是,梁宇皋居然低声说道:“令侄孙也意识到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建议冷将军所部在湟里至东安一线坚守三天,等他完成最后部署再来个里应外合,围歼混成第11旅团部在内的北线之敌。” 把高桥引到滆湖和长荡湖之间,南北两端的口子一封,的确形成了合围态势。然而,战场离京沪线太近,鬼子随时都能得到南京、无锡方面的增援,陈诚摇了摇头,“在合围敌人的同时,也容易被敌人合围,一个不慎就会全军覆没,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钧座,这一点陈部已经考虑到了。” 梁宇皋可不想错过这个让南洋华人露脸的机会,指着地图介绍道:“陈部计划很周详,之所以要求冷长官坚守三天,并非以此消磨高桥之锐气,而是利用这三天宝贵时间从容布置打援,同时也在等一个人。” “谁?” “板垣征四郎。” 陈诚糊涂了,不禁脱口而出道:“什么意思?” “陈旅长得到可靠情报,板垣这两天要去上海跟汪逆会晤,武进守军本来就不多,现在又抽调一半去武南‘扫荡’,对于守着京沪线的陈部而言,这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真的?” “电报上是这么说的。” 看着他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梁宇皋又补充了一句,“钧座,从围歼张少华部一役中完全可以看出,陈部训练有素绝非浪得虚名。更何况所部官兵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就是熟悉环境的前大刀会成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啊。” 机会难得,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一想到冷部既要顶住北线之敌的强攻,又要抽出一部兵力阻击东线之敌,伤亡肯定小不了,陈诚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犹豫。 陈洪真心急如焚,又不好干涉人家的军务,只能意味深长地说道:“好一个搂草打兔子,没丢我陈氏颍川堂的脸。” 陈诚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再次权衡了一番,毅然命令道:“宇皋,给陈部回电,同意其作战计划,并与其保持联络。我现在就去侍从室,有什么事给那边打电话。” “是,钧座!” 一个小时后,刚跟副司令刘建明和参谋长吕伯川开完作战会议的冷欣,就收到了蒋委员长、陈诚以及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相继发来的急电。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要求他们能坚守三天,参谋长脸色铁青,放下电报忧心忡忡地说:“司令,委座这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 就在上个月,蒋委员长下令成立江南挺进第二纵队,任命冷欣为纵队司令兼第六十三师师长、江南行署主任。管辖范围东至太湖,西、北以长江为界,包括苏南,皖南大部分地区,以及浙江长兴一带。 军政一把抓,代行省政府职权,权力不可谓不大。 然而,对于冷欣来说,这一连串官衔实在算不上什么。他是黄埔一期生,孙文学会的主要骨干,民国十六年就深得蒋意味着信任,宁汉合流,委员长下野时,就把经费支出大权交给了他。 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 从那之后他就稀里糊涂地失宠了,直至七七事变前才被晋升为少将。武汉会战时,他的第52师又打了败仗,要不是何应钦关照,以及有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那个同乡,他这会儿还在浙江江山编练新兵呢。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像其他一期“黄马褂”那样怯战,接过电文再次看了一眼,冷冷地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执行命令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扫荡开始 在新政府军队的使用上,汪精卫和周佛海早跟日方达成过协议,仅用于维持治安,不直接参与跟重庆方面作战。所以陈大少爷的部队,无需像电影上那样被鬼子赶在前面打头阵。 混成第11旅团的防区太大,高桥旅团长像环卫工一样“扫”完这边就要去“扫”那边,好不容易才拼凑出几千大军,不把武南这个“准治安区”扫成“治安区”,他和他的旅团部是绝不会打道回府的。 为了尽可能集中兵力,他把陈大少爷的一团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分别部署在奔牛、湖圹和马抗一线,在协助村上大队“扫荡”两翼的同时,驻守各交通要道和桥梁,并紧随主力稳步向南推进,试图把在该区域内活动的所有抗日武装一网打尽。 上午九点,作战令正式下达。 高桥亲率直属旅团部的步兵大队、山炮大兵、工兵队、通信队,以及第十七师团西野联队的一个大队,共两千六百多人,浩浩荡荡地往南攻击前进。 配属在二团一营的大熊分遣队十四个日军,则在一个准尉指挥下,气势汹汹地开始了“扫荡”。小林顾问蠢蠢欲动,见分遣队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跑来回来,跟举着望远镜观察的匡森林说:“匡桑,我跟他们一起去,这里交给你了。” 匡和尚挥了挥手,很大度地说:“去吧,我这儿你放心,不就是守好交通要道,看见红色信号弹或旗语就从两翼迂回嘛。” “那就拜托了。” 小林微微地鞠了一躬,拔出武士刀也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日军扫荡,是预先到达指定位置,然后展开,向中心压缩。利用优良的通讯及机动能力,迫使对手转向内线作战,从而形成决战态势,再利用强大的优势火力,予以歼灭。 但在匡和尚看来,他们的意图很难达。一是在武南活动的抗日武装熟悉地形,你还没形成包围人家就跳出去了。二来,他们的兵力太少。十几个人以五十米左右的间距,平行向前面的村庄压去。走了不到两里,左右两已经拉得很开。不一会,小林的身影奇怪地消失了,再出现时,只能看见远远山上,有个影子正不停在头顶挥舞军刀。 一营长姚孝淮有些不耐烦,放下望远镜问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匡和尚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乡里乡亲的,难不成你也想跟鬼子一起去祸害他们?” “你是说哪儿去了?”姚孝淮吐了口唾沫,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大哥,我只是想他们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十几个人,十几条枪,就敢去扫荡一个村子。”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还没等匡和尚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关东军不是用一百二十八名骑兵,就攻占了承德吗?与那些疯子相比,眼前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附近还有我们这些友军。” 匡和尚一愣,连忙迎了上去,“旅座,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啊,过来看看你们。” 陈大少爷微微的点了下头,紧盯着姚孝淮似笑非笑地说:“还记得石川中尉吗?他上同文书院前曾报考过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招生面试时考官问一个问题,说某某地方有敌军怎么办?石川问了一句有多少敌军,所以就没考上。以至于现在只能当一个联络官,而无法像其他中尉军官一样带兵。” 姚孝淮被搞糊涂了,忍不住问:“那应该怎么回答?” “标准答案应该是包围起来,消灭敌人。”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指着日军分遣队正“扫荡”的那个村庄,接着说道:“这是在考他有没有‘进攻精神’,军校是这么教的,军官们也是这么要求的,所以对他们来说敌人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将其打败,而这也是我们最欠缺的。” 匡和尚一愣,随即冒出句,“那要看打什么敌人了!” 有点意思,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猛然抬起胳膊指了指前面的村庄,“打他们你敢不敢?” “只要旅座一声令下,有什么不敢的?” 匡和尚信誓旦旦,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带着他俩往路口的卡车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到邱营那边去看看,你们自己小心点。还是那个要求,以45分钟内完成集结为最低限度,不管分遣队和小林怎么说,部队都不能部署得太散。” “是,旅座!” 日军主力刚刚出发,战斗还没正式打响,情报处那边也没消息,此时此刻陈大少爷能做得就是一个字——“等”。 去邱营的路上,不时能看到往南走的军车和骡马。因为集结仓促,许多日军士兵只带了三十发的训练弹药量,现在要补足一百八十发的实战弹药量,另外还载有饮品和食物。 “继祖君,您怎么也来了?” 卡车在一个宪兵哨卡前缓缓停下,宪兵队长森田正好在这里检查防务,见陈大少爷坐在副驾驶,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陈大少爷跳下车,笑问道:“你们都上前线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您应该呆在大队部,”森田朝卡车瞄了一眼,指堆在马路边的几个弹药箱,热情无比地说:“但既然来了就是客,我正准备吃饭,您要不要也来点?” 两个黄米团子,一块酱菜,两块糖果,每人还有两支香烟,标准的战地伙食,陈大少爷乐了,摇头笑道:“总共就这几份,还是你们自己享用吧。” “嘭……嘭……” 突然间,邱营防区内传来一阵隆隆的炮声,桑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九二步兵炮,川岛君肯定跟敌人交火了,真是没想到,居然让他抢在旅团长阁下前面。” “八乡自卫团?还是人民抗日游击队?” “都有可能,总之,这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他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邱营的一个排守在村外,川岛中队长正咬着团子,和好几个好奇的士兵一起,涌到田野去看被他们击倒的几十个目标。男女老少都有,有人还在喘息,淌出的血,被太阳一晒,在田野上弥漫出铁锈似的腥气。人群一角,一个老太太,受了胸部贯通伤,已经死了,手里还提个瓦罐,里面白花花的稀饭,一滴也没洒出来。 滥杀无辜,陈大少爷气得脸色铁青,见他们走远后才回头命令道:“三排长,叫几个兄弟来把人埋了。” “是,旅座。” 回到村里,刚犯下滔天罪行的川岛中队正在吃饭,日军士兵们随意躺坐在地上,一边吃着饭团,一边听川岛讲扫荡要点。 “根据以往经验,最好每人带根长一米、直径一厘米左右的铁通条,可以用来检查假坟和田地边缘。铁条捅下去,感觉异常,说不定就是敌人的藏身所在。” 川岛用一根树枝当教鞭,说:“另外,行动时最好按规模编成搜索班,为保证速度,最好轻装。还有,搜索时不论有无敌情,都应对周围严加警戒,禁止单独行动。过去对此放松警惕,有遭敌杀伤的例子。而敌军确认无法逃走时,常会扮成农民,携农具就地假装劳动。如不能伪装,便潜入房内、仓库、草堆、沟渠或躺在床上装病人。居民怕有后患,多不敢举报。在庙宇,村落附近的地隙,谷地,穴洞,民船以及房屋内的顶棚,井内,夹道等,往往有敌军伪装良民潜伏其中……” 随同他前来的梁卫华拉了拉他袖子,低声提醒道:“旅座,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陈大少爷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回头说道:“走吧,去营部看看。” 公路上的视野很开阔,邱成松在附近设了警戒哨,官兵们大都在原地休息。二人刚在邱成松的陪同下走进指挥部帐篷,本应在卡车上守着电台的通讯处长谢闻衫突然跟了进来。 “这里没外人,念!” “是,”谢闻衫从包里掏出电文,“王副旅长急电,老虎确认老鬼后日中午抵沪,老鹰证实第2野战铁道司令部刚从徐州调回一列装甲军列,铁道第13联队石井中队并未像平时一样巡逻,而是在老巢待命。” 老虎、老鬼分别是陈璧君和板垣征四郎的代号。 这几天来,陈大少爷以各种由头不断给她发报,请示、汇报和询问部队进驻南京,以及接收机械化装备等情况,而这一切又都取决于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板垣。她肯定被接二连三的电报搞得不厌其烦,竟无意中把板垣抵沪的时间给泄露了。 陈大少爷欣喜若狂,略作沉思了片刻,毅然命令道:“魏参谋,立即回机场做准备吧。” 根据昨夜确定的最终作战计划,陈大少爷将留在京沪线以南指挥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阻击高桥主力回援;梁卫华坐镇陈渡桥机场,指挥林营、陈营和即将被整编的张鲁营伏击板垣、攻占常州城和火车站;留在武北的张效国则负责指挥陈营、杨营和二团二营,破坏交通,阻击南京、江阴、无锡和宜兴方向之敌。 为了不让鬼子起疑心,进驻武南的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只装备轻武器,没有火炮支援,甚至连zha药和手榴弹都没有,要堵住高桥重三的后路,其难度不言而喻。 可匡森林和姚孝淮在这边,换其他人指挥还不行,梁卫华不得不重重的点了下头,用略带颤抖地声音说:“旅座,您放心,我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生死狙击 蒋委员长、陈诚和顾祝同的三份电报,不仅要求冷欣在湟里至东安一线坚守三天,同时也通报了陈大少爷所提供的东、北两线敌情。 人数、番号、装备、火力……应有尽有,甚至连最机密的作战方案和进攻路线都很明确。 冷欣充分利用了这份情报,接到电报后当即下令“忠义救”第三支队连夜前出至离鬼子不远的厚余一线破坏道路和桥梁。同时命令第52师和保安9旅,火速赶赴厚余和夏溪交界处抢筑工事,设立第一道阻击防线。为正往湟里和东安集结的第40师、独33旅和保安一纵争取时间。 道路和桥梁被破坏得一塌糊涂,高桥旅团长早已司空见惯。事实上这大半来,他除了在防区内不断清剿“重庆军”、“忠义救”、“江抗”以及挂着各种各样招牌的游杂部队,就是到处抓人修桥修路。 况且他这一次是有备而来,直属工兵队齐装满员,紧随搜索队遇水架桥、逢山开路,尽管耽误了一些宝贵时间,但还是于下午三点二十四分,抵达一直控制在敌军手里的夏溪。 “嘭……嘭……嘭……” 战斗不出意外的打响,山炮、迫击炮和掷弹筒,把一颗颗炮弹像冰雹一样往阵地上砸来。 战壕里每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去的永远埋身这片土地,活着的喘口气将继续拿起手里的刀枪。他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子弟,平凡而朴实的农家子弟,当日寇的铁蹄践踏他们的国家,蹂躏他们的姐妹,屠杀他们的同胞时,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朴实农民,他们身体里原始的血液开始奔腾,一批批倒下,又一批批的抓起手里的刀枪,义无反顾。 张义峰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一次又有五十多个兄弟倒下了。人越来越少,他胡乱的裹了裹胳膊上的伤口,重新布置了一遍防线,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顶住多少次强攻,反而希望日军能尽快发起攻击。因为打光了或许是一种解脱,他不忍心再这样眼睁睁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 “防炮!” 随着一声嘶嘶力竭的呼喊,尖利的炮声在空中呼啸着往阵地急促砸来。张义峰还没来得及匍下,一颗炮弹就在眼前绽放开来,他甚至没听到炮弹的爆炸声,一股气浪就把他推上了半空,重重地落在了一个散兵坑里。 “长官,长官,小鬼子退下去了,往连长阵亡了,现在阵地上就剩一百多号人,我们怎么办?我还以为你也……” 再次醒来时已是十几分钟后,他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见一个兄弟在嚎啕大哭,他立马抓起手边的步枪,咆哮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弟兄们,快抓紧修理工事,通知预备队做好准备”。 说完之后,他跌跌撞撞的走上阵地,剩下的弟兄们都默默地看着他。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死弟兄们就不会放弃的,所以他努力让自己走的更平稳些,好让弟兄们都能看见他。 在火炮的掩护下连续两次进攻都没成功,在大队部下令发起第三次进攻的空当,池田中尉特意把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招集在一起,讨论即将发起的攻击。 “敌军有一个大队的兵力吧?”池田中尉问。 “不好判断,不过至少四五百人,”一旁的度濑曹长说:“也算不少了。” 自混成第11旅团二次组建以来,直属步兵大队所向披靡,从未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池田中尉想了想之后,突然转身喊道:“喂,通讯兵,去问问,这支敌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嗨。” 过了一会,通讯兵跑了回来,“报告中队长,电话里说,这股敌军虽然不是正规军,而是保安部队,但前段时间刚接收了一批装备,较为精良。” “保安部队?装备较为精良?” 池田中尉看着公路上急驰的汽车,还有一车车运到的帝人和装备,不禁笑了,“不管正规军还是保安部队,这股敌人已错过了突围的良机,他们的命运,已经掌握在帝手上啦。” 正说着,天上传来轰鸣声,一架侦察机斜掠过头顶。 士兵们一面向飞机挥舞军帽,一面高声议论。 “飞机也出动了,看来下决心全歼这支敌军啦。” “记得蒋j石在庐山对他的将领说过,日本飞机全是国产货,没什么好怕的。意思是支那空军飞机全是进口货。进口货当然比国产货好喽。哈哈……好长时间没见过支那空军的飞机了。” 越来越多的增援,将对面的敌军越围越紧。只是紧紧围住,并不急于发动攻击。而飞机的出现,更是加剧了敌方士气的动摇。 “看,敌人在构筑工事。” “想固守啊,现在挖工事,恐怕来不及啦。” “没错,一平方米的寻常土,也就是不软不硬的土,经过严格训练体力最好的日本工兵,四个钟头可以挖四五深,没经过训练的人,一米挖不到也很正常。本人不信对面敌人经过比日本兵还严格的土工作业训练。” “嗯,构筑工事,不是光凭体力好就行,还有协同等其它问题。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让他们挖好啦。这里属丘陵地带,下面都是石头。这样挖,工事没构成,士兵们就可能累死了。等挖好了,一枚瓦斯弹过去,坑道里的人会全跑到地面上来。挖得越深,瓦斯弹的作用越大。嘿嘿,等着瞧吧。” “看,那帮混蛋挖得尘土飞扬,速度挺快。看起来还蛮有干劲呢。” “不是干劲不干劲的问题,掩体构筑是门学问,不是挖土那么简单。步兵战车兵炮兵的掩体构筑方式是不同的。即便这样,阵地构筑,还要依靠专业工兵指导,有技术的部分,还要工兵亲自完成才行。总的说来,步兵掩体的伪装隐蔽重于坚固。发扬火力重于隐蔽。阵地无侧防不能坚固,侧防火力与障碍物配合才能增大杀伤。象这样,在我们眼皮底下挖工事,即没伪装,又没侧防,真不明白指挥官是怎么想的。” “也许过去对帝国陆军工事有很深印象,所以也开始学习了。” 20分钟后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大队部传来命令,要求各中队同时行动,一举拿下正面之敌。 与此同时,保安9旅设在前面的观察哨,也向阵地打来了旗语。 “上!”随着副旅长张义峰一声令下,弟兄们走出掩体。 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很坚定,这一去他们或许不能再活下来,但是没有一个人畏惧。这一次留下了一个排做为预备队,他知道接下来是真正的生死决战,必须要想办法让弟兄们能多顶一会。 小鬼子已经开始小心翼翼的向上爬了,密密麻麻都是黄色的人影,这一次日军参与进攻的部队又增加了,估计得有一个大队。副旅长看了看四周,弟兄们都很沉得住气,把日军放近再打,这样日军炮火的威胁也就没那么大了。 快100米了,清晰的都能听见鬼子的喘气声。 “啪!” 张义峰打出第一枪,一个鬼子随着枪声向后翻滚下去。刹那间,阵地上各种武器一起开火,枪声打破了这黄昏前的宁静。鬼子也开始不再弯腰小心,而是哇哇怪叫着挺直了身体拼命往上冲。 子弹的尖啸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还有弹片切割开血管的璞璞声不绝于耳,双方都在拼命的射击,手榴弹不停的向下飞去,阵地前方已经是黄橙橙一片尸体,很多已经被炸得身首异地。 可是后面仍然不停的有鬼子往上冲击,甚至被自己士兵的尸体绊倒爬起来一身血秽的仍然向上射击,向上拼命的冲击。阵地上全团还剩的三挺马克沁重机枪,不停的从不同位置扫射,一片片日军被打得胳膊大腿到处乱飞,血像雨一样浸透了这片山坡。不可一世的混成第11旅团大队,就这么被一支名不经正传的地方保安部队挡住了去路。 日军顽强的冲到了离阵地还有五、六十米,丑陋的面孔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已立下军令状,就算部队全拼光了也要坚守十二个小时的张义峰,抽出大刀从战壕里一跃而起,更多的刺刀随之而举,两支人马纠缠在了一起,只有相互听不懂的咒骂声,铁器相击的撞击声,人濒临死亡的惨叫声。 血像喷泉一样从身体喷射而出,把夕阳染得更加血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锦毛鼠 晚上七点,漫天飞舞起鹅毛大雪。风搅着雪,雪缠着风,夜色下一片迷迷濛濛的风雪世界。 参谋长吕伯川从前线赶回山丫桥总部,连身上的落雪都来不及拂去,就撩开帘子急切地汇报道:“司令,保安9旅伤亡惨重,张副旅长阵亡,韩旅长重伤,一团近千号兄弟几乎都拼光了。” 作战参谋把火盆拢得爆旺,穿着件驼色软缎棉袍,乌黑的头发拢在脑后,一丝不乱,疏眉细眼,儒雅沉静,看上去更像一个中学教员而不是职业军人的冷欣,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然坐在火盆边烤红薯。 “二团残部已在52师掩护下撤下阵地,部队伤亡太大,很难按计划节节抵抗……” 保安9旅副旅长张义峰是冷欣陆大13期的同学,全面抗战爆发前,为组建第3预备师,特意请示军政部长官将他、唐云山、张良莘和顾锡九等十几位同学拉去当自己的副师长、参谋长和各团团长。 去年四月,第3预备师奉命改编成第52师,被划入王敬久的第25军参加武汉会战。扼守九江鄱阳湖西边的星子县时,收复被日军占据的一个名叫“牛屎圩”的据点,时任少将师长的冷欣组织敢死队,自任队长,而副队长就是刚阵亡的陆大同学张义峰。 同窗好友阵亡,冷欣心如刀绞,可作为指挥官他不能流露出半丝动摇,一边剥着红薯,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雪下多深了?” “三十多公分,照这么下,明天一早至少要齐膝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冷欣把剥好的红薯往他手里一塞,转身看着油灯下的地图,不无感慨地说:“丰年对于老百姓是多打粮食,对于我们呢……就是多打胜仗,多消灭鬼子。保安9旅好样的,整整迟滞了日军十三个小时,我要向顾长官、向委座为他们请功。” 一千四百多官兵的保安9旅就这样完了,吕伯川心急如焚,“司令,仗不能这么打!雪下这么大,高桥旅团毫无撤退迹象,最迟明天中午就能攻到湟里一线,如果再挡不住他们的攻势,别说任务完不成,恐怕连咱们这点家底都要被搭进去啊。” 游击区不比大后方,部队被打残了想补充很难,尤其武器装备。 作战意图不明,就是严令自己坚守三天,冷欣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再次看了一眼地图,猛然回头问:“刘参谋,顾长官和陈长官有没有回电?” “没有。” “陈长官让我们联系的那个锦毛鼠呢?” 锦毛鼠是陈大少爷的代号,钻天鼠、彻地鼠、穿山鼠、翻江鼠则分别代表邱成松、谢文滨、杨忠义和林山虎四人,取《七侠五义》中五鼠闹东京的意思。连密码本都具有着浓厚的“七侠五义”味儿,居然用民国二十二年亚东书局铅印版四角号码和上海扫叶山房石印版《七侠五义》编成。 为了找这本石印版《七侠五义》,参谋们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在一位喜好藏书的乡绅那里找到一本,并按照陈长官提供的频率不间断呼叫,却如石沉大海,怎么都没回音。 一提起这个刘参谋就是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回道:“也没有。” 冷欣可不认为“小委员长”会跟自己开玩笑,异常严肃地命令道:“继续联系,直到有回电为止。” “是。” 参谋长的目光回到地图上,自言自语地说:“三战区主力离咱们那么远,第一游击区距这儿也不近,南、西两线都没援兵,这么跟鬼子硬拼下去毫无意义,委座和陈长官到底是什么意图?难道顾长官那边吃紧,需要我们吸引鬼子一部分兵力?” 就整个战局而言,第二游击区的位置极其重要,东可攻击苏州、上海,西可进逼南京,是浙北、浙西和皖南国统区的屏障。在冷欣看来,就算第三战区中央和左右两翼兵团吃紧,蒋委员长也不会牺牲自己这支在沦陷区边缘跟鬼子艰苦周旋的孤军。 那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冷欣紧盯着地图陷入沉思,想了近半个小时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这时候,十几个小时都没回复的锦毛鼠突然有了消息。刘参谋抓着一份电文,脸色铁青地汇报道:“报告司令,锦毛鼠回电。” “念!” “冷长官钧鉴,贵部保安9旅迟滞高桥旅团步兵大队近六小时,击毙击伤日军达二百二十余人;贵部52师也给西野联队之竹田大队造成一百六十余人伤亡,两部浴血奋战、寸土不让,令高桥深感贵部抵抗之坚决。 为确保其防区治安及京沪线之安全,决心一鼓作气,围歼或击溃贵部之主力。新作战计划已获十三军司令部批准,驻扎于戚墅堰一线之第17师团平源大队已划归其作战序列。该部一小时前开拔,试图沿滆湖东岸遥观、庙桥、鸣凰、寨桥一线,迂回攻击贵部之侧翼。 另据华中气象部情报,凌晨雪势渐缓,明日气候正常,第三飞行团第45飞行战队四架轰炸机和一架侦察机,将于明日上午七时进驻陈渡桥机场,为攻击部队提供空中火力,望贵部作好防空准备。” 两路之敌变成三路之敌,冷欣大吃一惊,一边察看着地图,一边急切地问:“还有吗?” “没了。” “落款呢?” 刘参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念道:“锦毛鼠于民国二十九年一月十八日深夜九点二十三分电。” 参谋长吕伯川接过电报,凑到油灯下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不禁倒吸了一凉气,“司令,如情报属实,那我们可就三面受敌了。” 冷欣微微点了下头,“这个锦毛鼠不简单啊,竟能搞到如此绝密的情报,难怪陈长官这么器重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鬼子欺人太甚!” 冷欣咬了咬牙,指着地图声色俱厉地说:“区区一个大队就敢横冲直撞,真当我第二游击区是无人之境?参谋长,传我命令,第63、67师、保安一纵立即撤回,迅速赶赴寨桥一线选择有利地形设伏,跟刘副司令说清楚,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全歼。” 63师是第二游击区主力,原计划用来作预备队,确保湟里至东安一线能坚守三天,真要是被调往滆湖东岸,那正面就剩47师和伤亡惨重的52师,以及保安9旅残部了。而67师和保安一纵要防御宜兴方向的东线之敌,一旦把他们撤回来,无异于门户大开,日军第17师团的两个大队就可长驱而入。 吕伯川心中一凛,不禁脱口而出道:“司令,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冷欣摆了摆手,面目狰狞地说:“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东线之敌让‘忠救军’去对付,能迟滞多久算多久。” “那正面呢?凭47师、52师和保安9旅残部能顶住吗?” “不成功便成仁,把行署警卫营、特务连和所能调动的部队全拉上去。刘参谋,收拾东西搬家,我要去湟里亲自指挥。” 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孤注一掷,就算能把平源大队全歼了又能怎样?吕伯川可没他这么大魄力,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司令,是不是跟顾长官先汇报一下。” “离天亮还有九个小时,来不及了!” “那情报会不会有误?” 冷欣从勤务兵手里接过武装带,一边麻利地往腰间系,一边冷冷地说道:“兵贵神速,没有那么多会不会。况且想坚守三天,就得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否则咱们只能退回山里去。” 陈长官几小时一个电报,远在柳州的蒋委员长也连发几道金牌,连顾长官都三令五申要求第二游击区坚守,退回山区无异于公然抗命,韩复渠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不战而逃的下场会死得很难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参谋长吕伯川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司令,您留下坐镇,让我回湟里指挥战斗。” 冷欣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能上战场的都上了,我一个光杆司令留这干什么?大不了再组织一次军官敢死队,还由我来担任队长,报效党国,报效委座,就算死也要拉几个鬼子垫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小委员长”的计划 深夜十点二十三分,一辆黑色轿车在两卡车荷枪实弹的警卫保护下,从市区悄然赶到戒备森严的广阳坝机场。 这是重庆第一机场,座落在绵延起伏的群山间。跑道周围都是铁丝网,里里外外驻扎着一个团,大门由宪兵把守,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十余座碉堡分布在四周高地上,形成交错的防御体系。 陈诚和空军司令周至柔刚钻出轿车,等候已久的空军总指挥部参谋长张廷孟上校连忙立正敬礼,“报告长官,1404号机检修完毕,随时都可起飞。” 气候条件不佳,夜航危险性太大。如果有选择的话,周至柔绝不会命令部下冒这个险,见陈诚又撩起袖子凑到车灯下看时,便干咳了两声,面无表情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 张廷孟让开身体,一边招呼二人往里面走去,一边介绍道:“第8大队四人,第9大队三人,第14大队五人,正在作战室待命。”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陈诚突然回头朝卡车上喊道:“吴参谋,把东西都搬下来。” “是!”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一小时前通知空军准备一架轰炸机,并从各大队抽调十至十一名飞行员,命令飞机加满燃油却不让载弹,周至柔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连蒋夫人都讳莫如深。 “行李?” 见警卫们扔下的三大包行李,周至柔更糊涂了,陈诚笑了笑,“走吧,百福兄,时间紧急,耽误了起飞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两分钟后,三人鱼贯走进作战室,还没等待命的十几位空军将士敬礼,陈诚便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诸位,即将要执行的是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任务,机组人员深入沦陷区腹地后要把飞机安然无恙地开回来,其他人员则需在沦陷区夜间伞降,其危险性不言而喻。诸位都是空军精英,委座在电报里特意交代,是否参加全凭自愿,就算退出也不会影响到诸位的前途。” 飞行员不是伞兵,而且还是夜间在沦陷区伞降,连周至柔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 近三个月没升空,整天在地面上训练的郑海澄,不禁脱口而出道:“陈长官,那伞降之后呢?” “伞降之后会有人接应。” 陈诚从吴参谋手上接过一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棉袄,凝重地说:“接头暗号和要执行的任务,上飞机后吴参谋会跟大家交代。在这里要强调的是,任何人都不得被俘,棉袄领子里缝有一颗氰化钾,诸位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小委员长”干起戴老板的活儿,可见任务有多重要。郑海澄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报告陈长官、周司令,这个任务我参加。” “算我一个!” 王汉勋跟他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上前接过一件棉袄。见空中骄子们无一选择退出,陈诚举起沉重的胳膊,给众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感谢诸位为党国所做的一切,委座在电报里还交代,诸位凯旋之时,会携夫人亲自来机场迎接。” 这个仓促得不能再仓促的行动,完全不在陈大少爷计划之内,而是陈诚和梁宇皋在接到最新敌情通报后临时拟定的。 在他们看来,能否成功伏击板垣还是个未知数,第三战区却要为此付出高昂代价,与其最后竹篮打水什么都捞不着,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把即将进驻陈渡桥机场的那四架轰炸机和一架侦察机偷回来。 毕竟飞机总归是要降落的,而陈渡桥机场又在翻江鼠林山虎的控制下,只要能把飞行员及时送到,同样能让汪精卫在日本人那边吃不了兜着走。 政治意义重大,跟远在柳州督战的蒋委员长一拍即合,于是这些有留日背景,对日本飞机略有了解的飞行员被挑了出来,执行这个实在不靠谱的行动。 十一点整,这架编号为1404,曾执行过用传单跨海轰炸日本的英雄飞机,抖动着翅膀从广阳坝机场起飞。 棉袄不太合身,郑海澄一边系着胸前的扣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来干什么?” 王汉勋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上个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是不是因为我姐?” “别把我想得那么狭隘。” 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纯属巧合,郑萍如的弟弟和未婚夫竟然同时参加这次行动。每每想起上海电台里那有关于郑萍如和丁默村的桃色丑闻,王汉勋就愤怒无比,面对同窗好友兼名义上小舅子的质问,又不好表露出来。 隐秘战线有隐秘战线的纪律,郑海澄迄今为止仍被蒙在鼓里,见昔日的好友对自己如此冷淡,不禁内疚地说道:“汉勋,我们郑家对不起你,天涯何处无芳草,重新找一个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切都落入吴参谋的耳中,他是“小委员长”的亲信,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想到他俩从飞机上跳下去后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竟冷不丁爆出句,“郑小姐是巾帼英雄,为党国作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 “什么?”郑海澄一愣,随即紧抓着他的双手,急切地问道:“吴参谋,你有我姐的消息,她现在是死是活?” “活着,”吴参谋笑了笑,朝对面的王汉勋意味深长地说:“守得云开见月明,王中尉,相信我,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总有一天能重逢的。” 电台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王汉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吴参谋,别兜圈子了,能否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算不上什么机密,吴参谋干脆坦诚相告道:“跟你们一样,郑小姐也在为党国效力,只是性质不同罢了。” 王汉勋恍然大悟,又问道:“军统,还是中统?” “中统。”吴参谋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们会设法营救的,而且据我所知,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郑海澄激动万分,连连摇头道:“汉勋,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鬼子,如果不是鬼子发动这场侵略战争,你和我姐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对!要怪就怪鬼子!” 机舱里顿时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兄弟,一个个凑到他俩身边表示祝贺,搞得王汉勋尴尬不已,恨不得现在就推开舱门跳下去。 一小时前还下着鹅毛大雪,日军防御松懈,从未想过飞机在这种气象条件下能起飞,跟气流搏斗了近五个小时,1404号机竟顺利飞抵武进上空。 这里是淞沪会战的空中主战场,离国都南京又这么近,机组人员对地标再熟悉不过。通过电台跟地面接应人员联系上后,很容易就找到了几十堆篝火围着的伞降场。随着吴参谋的一声令下,十一名空军勇士义无反顾地跳出机舱,拉开降落伞,顶着刺骨寒风,往火堆方向飘去。 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降落伞也是白的,不刻意观察,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人从天而降。飞机引擎的嗡嗡声越来越远,负责接应的陈长禄终于松下口气,扔掉烟头就往最近的“天兵”快步跑去,并大声命令道:“一连歇灭篝火,二连搜救人员,三连保持警戒。” 这是人生中的第二次跳伞,郑海澄有些紧张,离地面还有一百米左右时下降速度越来越快,竟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嘭”的一声,他感觉周围冰凉,脚着地后又像踏了空,随着一股冰凉刺骨的水涌进鼻腔,才意识自己掉进了河里。 鼓满空气的降落伞让他悬在水中央,沉不下去也上不来,棉袄浸水后像沉重的枷锁,同伞绳一起把身体紧紧缠住,让他动弹不得。 其他人都降落在雪地上,就他一个掉进河里,真是个倒霉蛋,陈长禄感觉有些好笑,“一排长,救人!” “是!” 灌几口水死不了人,一排长顾永良可不会傻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河里跳,而是从身后的兄弟手里接过步枪,用刺刀挑起伞布,叫上弟兄们像猴子捞月亮似的把郑海澄使劲往岸上拉。 “口令?” 对于这些不请自到的不速之客,陈长禄实在没什么好感,被拉到岸上的郑海澄刚吐出两口凉水,就被要求回答口令。 “计……计……计,计出万全极其容易。” 《七侠五义》第一百六十回的目录,除了老夫子那个怪胎,正常人根本不会刻意去记,陈长禄脱下大衣往他身上一扔,哈哈大笑道:“算失一着甚是为难!兄弟,看来这口令搁你身上正合适。” “敢……敢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郑海澄冻得瑟瑟发抖,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紧紧裹着大衣,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陈长禄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伸出右手,把棉袄领子揪了下来,“这玩意你用不上了,跟我去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冷欣的翻身仗 上午七点二十三分,日机便出现在武南上空,俯冲轰炸时发出的尖厉啸声把直到凌晨四点才休息的陈大少爷吵醒。此时他已随邱营推进到厚余一线,距高桥旅团部主力仅有三公里。 第一轮轰炸结束后,还有一架侦察机仍在空中盘旋。 陈大少爷刚披上大衣走出指挥部所在的茅草屋,就见那架侦察机居然在上空作了几次恫吓性俯冲,引来警卫排长陈长寿的破口大骂,“有蛋就下,没蛋就滚远些,逞他娘的啥威风!” 三公里,离第三战区第2游击区的狙击战场不算远也不算近。隆隆的炮声清晰可闻,但枪声却一点都听不着。西北方向刮来凛凛寒风,甚至都闻不着一丝硝烟味。 “起来了,怎么不再睡会儿?” 谢秀兰俏脸冻得通红,依然扛着那杆“摸心拿肝”,脚踏一双沾满泥雪的皮靴,一看就知道刚从村外回来。陈大少爷接过步枪往肩上一背,把她的双手捂到嘴边,伶惜地埋怨道:“不好好在屋里呆着,一大早出去瞎跑什么呀?” 浓浓爱意溢于言表,谢秀兰心里甜滋滋的,顺手抚摸着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若无其事地说:“阿彪趁下雪送来一批家伙,都藏着村后草垛里,离公路不远,人来人往的我不大放心,所以过去看看。” 毫无疑问,这是梁卫华担心自己这边装备不行,挡不住高桥主力回援,陈大少爷微微的点了下头,一边拉着她往茅草屋里走去,一边低声问:“有多少,都是些什么家伙?” “六门迫击炮、五百发炮弹和九大车手榴弹,手榴弹老邱只留下一半,另一半趁宪兵设卡前给文滨送去了。” 自“扫荡”以来,路上都是哨卡,连汤卓然、汤柄辉的警察局和自警团都出动了,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送这么多军火过来,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回头问道:“长寿,电讯处那边有没有消息?” 对于眼前这两位走到一起,陈长寿等南洋兄弟是极其赞成的,看着平日里非横跋扈的“谢姑奶奶”那副尴尬不已的样子,忍不住给她做个鬼脸,才低声回道:“谢处长正在收电文,应该没什么大事,不然早让我叫醒你了。” “还有十几个小时,就看姓冷的能不能顶得住了。” “应该没问题吧,”谢秀兰接过话茬,“好歹也近万人呢,高桥总共才两千多号人,想一举击溃他们没那么容易。” “我不是担心这边,而是担心平源大队。” 冷欣如何部署,不会向陈大少爷汇报,但远在重庆的陈诚和梁宇却会如实通报,想到冷欣破釜沉舟的决心,谢秀兰不禁脱口而出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第63师、第67师和保安一纵,总兵力达一万八千多,对付千把号鬼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长寿,你怎么看?” 陈大少爷手下最缺的不是兵,也不是武器装备,而是经验丰富的军官。放眼整个旅,就梁卫华和张效国身经百战,连他自己在内的绝大数各级军官,几乎都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正因为如此,一有机会他就刻意培养和锻炼新人, 陈长寿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我想我明白旅座的意思了,关键不至于能否围歼平源大队,而在于时间。如果他们今天下午五点前能结束战斗,并迅速回防,那高桥就成煮熟的鸭子,想飞也飞不掉;如果打成胶着战,被平源大队死死钉在寨桥一线,那别说能否围歼高桥,甚至连第2游击区主力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一个师被一个日军大队追着跑,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更何况第2游击区的师级单位,远不能跟大后方的正规师相提并论。 陈大少爷看着滆湖方向,一脸忧心忡忡,“平源大队是常设师团的野战大队,战斗力远高于村上大队,而且还有空中支援。冷欣手下那杂牌军,打顺风仗还可以,现在遇上真正的硬骨,被一举击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别担心,我们不是有几套方案嘛,反正鬼子主力在南边,就算他们顶不住,我们还可以西撤或北退。” “话虽然这么说,可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上上下下还不恨死我们,尤其第三战区顾长官。” 谢秀兰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不争气,关咱们什么事?” 说话间,电讯处长谢闻衫村从停在村口边的那辆卡车里跳出来,陈大少爷立马迎上去,急切地问道:“谢处长,老鹰那边有没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 谢闻衫朝谢秀兰那个“长辈”微微点了下头,继续汇报道:“三叔公来电,为确保冷部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军事委员会军风纪巡回视察团即将开赴第三战区,由主任委员金汉鼎将军亲自率领。” 陈长寿一愣,忍不住问道:“督战队?” 谢秀兰深以为然,接口道:“临时抱佛脚,等他们抵达第三战区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能这么说,”谢闻衫一边翻开着下面的电文,一边微笑着解释道:“军风纪巡回视察团是专门查办军官的,除非他们当汉奸,否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应该能有所威慑。” 陈大少爷乐了,“看来蒋校长对他这个学生没多大信心啊?” 谢闻衫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旅座,再从你跟我捅破窗户纸之后,我还真留心研究了下这个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重庆那位对他还真不怎么样。” “怎么说?” “民国二十一年,重庆那位在南京‘励志社’召集所有经他批准参加‘复兴社’的人开成立大会,有康泽、贺衷寒、胡宗南、骆德荣、张元良、任觉武等大约四十来人。当会议正要开始的时候,就这个冷欣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跑去参加,刚一进门,就被重庆那位看见了,于是跑下主席台,一把抓住他,一边推一边说‘这个地方没有呢,这个地方没有你’,就这么把他拒之在门外。” 还有这么回事!陈大少爷遥望着炮声隆隆的战场,喃喃自语地说:“同学不同命,那他就更应该打好这场翻身仗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谢闻衫笑了笑,接着说道:“魏参谋来电,客人已全部抵达机场,为确保万无一失,暂把他们关押在禁闭室。另外六架飞机正陆续在机场起降,林营二连被石川临时征调,负责给飞行中队从火车站往机场运送燃油和弹药。”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谢秀兰便疑惑不解地问:“不是五架吗,怎么成六架了?” “一架侦察机,四架轻型轰炸机,还有一架是运输机,专门送地勤人员来的。” “偷飞机,亏他们想得出来!”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面无表情地说:“给魏参谋回电,让他相机行事,千万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是办自己的事要紧。” 与此同时,湟里镇外正打得热火朝天。 冷欣的策略是节节抵抗,并没有把所有本钱都压上。在第47师和保安9旅残部在东安抢最后一道防线的同时,把伤亡惨重的第52师化整为零,以连为单位在湟里一线且战且退,尽可能迟滞高桥主力的进军速度。 一排战士在排长带领下很顽强坚决的开始诱敌战斗,在顶了企图迂回攻击侧翼的一个中队一个多小时后,排长命令部队边打边撤,一步步把鬼子引向昨夜就埋好的雷区。 鬼子火力很猛,战斗素质很强,但是他们低估了眼前的这支中队,他们蜂拥而上,“哇哇”怪叫着向村子发起冲锋。地雷被踏响了,一具具躯体随着不断的爆炸在半空中绽放开来,随着黑烟一起四下散开的是更多的五脏六腑,胳膊大腿。 参谋长吕伯川在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一个受伤的日军,用剩下的那支手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动板机。撤下来的这个排伤亡也很大,排长死了,一百多人经过近两小时激战,活着回来的不足三十人。 没有时间让吕伯川来悲伤,尽管鬼子伤亡不小,但他们已越过雷区,其战斗精神不得不让人敬佩,剩下的日军仍然向前方呈战斗队形冲击,左翼阵地上已开始有弟兄不断到下。 “张团长,派一个连迂回到那边,掐断他们的后路。” 参谋长斩钉截铁,只剩下最后一个连的张团长咬了咬牙,吼了一声“弟兄们,跟我上”,随即跃出满是积雪和鲜血的战壕,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一方想死死咬住等待增援到来,一方想尽快能拖住敌人争取时间,然后再找个合适机会撤出战场。 日军在判断完形势后开始降低冲击,力量龟缩成一团。吕伯川意识到他们这是在等火炮支援,而一阵炮火急袭之后就是更猛烈的冲锋,手下已无可用之兵了,吕伯川心急如焚,当即命令部队加强火力,让配属的迫击炮不停炮击日军,试图打乱鬼子阵脚。 双方距离很近,甚至没什么可以依托掩护的工事,都在拼命不停的向对方射击,双方都不停有人到地。相比之下,还是自己这边伤亡更大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大战在即 下午四点四十八分,张鲁率领全营官兵六百二十余人,匆匆赶到旅部所在地焦溪。 军法队长陈长福等候已久,张鲁和副营长古大冲刚跃下马背,就举手敬了个礼,“张营长,王副旅长命令,部队进村休息,一个小时后开饭,排以上军官到旅部开会。” 武南打得挺激烈,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已经去了两天,想到今天上午日军连飞机都出动了,张鲁很直接地认为有战斗任务,一边示意古副营长带部队进村,一边打听道:“陈队长,是不是也要把我们调上去?” 陈长福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那得问王副旅长。” 村里戒备森严,军法队官兵们荷枪实弹地守着各个要点。辎重二中队六十多辆板车在石板街上一字排开,上面装满着一箱箱子弹、炮弹和手榴弹。杨营的三百多辆“满洲”牌脚踏车,在村口边打谷场上排得整整齐齐,后座上也绑满着各种各样的物资。后勤处长陈尚文,正领着十几个辎重队士兵,在私塾门口给杨营官兵发放弹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报告,陈营一连、二连,炮营一连、三连已进入出发阵地,旅座命令按原计划行动,从现在开始我部接受魏参谋指挥。” “战情通报,由滆湖东岸出击的平源大队,在寨桥一线遇伏,敌军番号不明,经四个半小时激战,平源大队在飞机掩护下已突出重围,正朝宜兴方向的第17师团两个大队靠拢……” 不管侦察板垣行踪的搜索队有没有消息,六个小时后陈大少爷都会准时发起攻击。而杨营和二团二营担负着破坏交通线,阻击江阴、无锡方向之敌的任务,所以必须提前六小时开拔,把部队带到预定位置待命。 祠堂里忙成一团,电话铃声、电台的滴滴答答声和电讯处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传令兵进进出出,差点一头撞上刚跨过门槛的张鲁。 “先坐下喝口水,张参谋马上忙完。”老夫子坐在长桌顶头,跟张营军官们打了个招呼,又戴上老花眼镜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二哥,没想到日本人也有吃瘪的时候,要不是有飞机掩护,说不准还真会被包饺子呢。” 张鲁这才注意到情报处长吴壬郢和二团二营营长李子明也来了,正眉飞色舞地讨论最新战况。 副营长古大冲一屁股坐了过去,不无好奇地问:“老李,日本人打败仗了。” “一个大队,差点被人家全歼,你说算不算败仗?” “不会吧。” 李子明指了指老夫子手中的最新战报,不无幸灾乐祸地说:“白纸黑字写得呢,还是日本人发的战报,这能有假吗?” 情报处长吴壬郢接过话茬,老气横秋地说:“这事啊……怎么说呢,只要是人都有走麦城的时候。说句不中听的话,东洋人其实跟西洋人一样,就靠船坚炮利,什么一个日本兵可以对付十个中国兵,纯属无稽之谈!让他一个人单独跟十个中国兵拼刺刀试试,我就不信他真能一个顶十个。” 张营的一个排长乐了,不禁打趣道:“营长,这方面军师最有发言权。” “为什么?” “人家是专业耍大刀的!没见凭几千把大砍刀,愣是把张少华砍得屁滚尿流?” 李子明“嘭”的一声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地咆哮道:“狗日的,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大刀会的弟兄,不服气出去练练,吃了熊豹子胆了你,竟敢开我二哥的玩笑!” “姓李的,别以扛个少校军衔就是长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藐视长官,反了你呢!” 李子明,怒不可竭尽,搬凳子就砸了过去。姓关的排长让开身体,迅速拔出手枪,面目狰狞地嚷嚷道:“来呀……再来呀,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青帮弟子碰上大刀会,针尖对麦芒,谁都不相让,形势一触即发。老夫子再也看不下去了,抓起杯子往地上一摔,“陈队长,让他们安静点。” “是!” 随着老夫子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军法队员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对着关排长的脑袋就是几枪托,并迅速解除了包括张鲁在内张营所有军官的武装。 “王副旅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正打算拉架,没曾想连自己都被五花大绑,张鲁气得咬牙切齿。老夫子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军法如山,你说我这个副旅长兼军法处长在干什么?” 张鲁朝李子明狠瞪了一眼,“那他呢?” “一码归一码,先说你的事。” 老夫子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旅座有令,解除你的营长职务,确切地说应该是解除你们所有人的职务,所部士兵编入二团二营,即刻执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前大刀会分坛主李子明都不敢相信,不禁脱口而出道:“真的?” “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我只是……” “别不是只是的了,”老夫子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时间紧急,立即回去整编部队,一个小时候后出发,具体任务吴处长会跟你交代。” 两天“扫荡”,无数乡亲遭殃,一出接一出的人间悲剧,比任何道理都具说服力。一小时前,匡和尚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陈大少爷这边,作为他的结义兄弟兼前军师,吴壬郢自然不会落于人后,所以才有了刚才这一幕。 与此同时,辎重一中队官兵正在阿彪指挥下,搬运河边军火库里的武器装备。负责看守这里的军法二分队,一个小时后也会随之而撤离。 一队队士兵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郑萍如的心沉到了谷底,正准备去陈宝骅的房间商量商量,分队长陈长亲突然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 “郑小姐,麻烦你叫一下丁小姐,我有事要交代。” 荷枪实弹,来势汹汹,郑萍如的心“咯噔”了一下,忐忑不安地问:“怎么,要下手了?” 陈长亲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等陈宝骅等人都走出来后,才若无其事地说道:“陈主任、郑小姐、丁小姐,还有各位兄弟,这段时间委屈大家了。尽管情非得已,但旅座还是托我给诸位道个歉。大战在即,实在抽不出太多兵力继续保护诸位,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得自己保护自己,外面的武器弹药随便拿,给你们四十五分钟时间准备。” 大战在即,跟谁战?丁书萍猛然反应过来,紧抓着他胳膊激动不已地问:“陈队长,你是说继祖要跟鬼子开战?” “你说呢?” 陈长亲反问了一句,随即走到高宗武和陶希圣二人面前,“高先生、陶先生,让二位受惊了。蒋委员长有令,你们二位及家人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回去收拾东西吧,让孩子们多穿点,千万别冻着。” “蒋……蒋……蒋委员长……”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别说了高先生,总之您和您的家人从现在开始安全了。” 陈宝骅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久久没能缓过神来。郑萍如则喜极而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地问:“陈队长,你们旅座有没有说让我们去哪儿?” “机场。” 陈长亲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拍了拍她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郑小姐,郑海澄中尉和王汉勋也在机场,旅座让我给您捎句话,您和家人为这个国家做得已经够多了,好好珍惜眼前人,别脑袋一热再犯同样的糊涂。” “我呢,”丁书萍急了,梨花带雨地问:“陈队长,继祖对我有没有什么交代?” “有,他说他兑现了之前的承诺,考虑到不能连累你,还让陈副旅长把令尊和令堂送往香港。丁小姐,你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应该高兴才是。” “那他自己呢?” 郑萍如反应过来,也急切地问:“是啊,他自己怎么办?” 陈长亲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此时此刻,第三战区第2游击区总指挥冷欣将军,正率第47师、52师及保安9旅,在东安一线阻击日军混成第11旅团一部和第17师团一部。五个半小时后,旅座将亲自指挥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对其合围,争取在天亮前围歼武南之敌。” “那杨营、林营和陈营呢?” “破坏京沪线,攻占常州城,”陈长亲撩起袖子看了看时间,指着院外笑道:“我们也该出发了,如果动作够快,说不定还能赶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伏击奔牛 ps:三十万字了,成绩不尽人意,泪求新老书友们的支持和鼓励!收藏、点击、推荐、评价,尤其收藏,拜托了! ………………………(以下正文)…………………… 夜幕降临,远处的枪炮声渐渐稀落。 激战两天两夜,攻守双方精疲力竭,天色一黑便很有默契地收缩兵力,积蓄力量准备来日再战。同时又投鼠忌器,生怕对方摸黑偷袭,于是耀眼的照明弹一发接一发冉冉升起。时不时还能听到前沿阵地哨位上,响起一两串“哒哒哒”的机枪漫射声。 邱营、谢营和一团一营主力已推进至东安一线,距硝烟弥漫的战场不足六华里,脚下就是第52师上午阻击高桥主力的阵地。 顺着泥泞不堪的战壕,跨过一具具浸泡在泥浆和雪水里的尸体,陈大少爷来到第三战区第2游击纵队参谋长吕伯川曾战斗过的前敌指挥所。 混成第11旅团联络官森村少佐已等候多时,对着陈大少爷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陈桑,本部伤员和勇士遗体就拜托您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大少爷举手回礼,一脸真诚肃穆地表情。 森村少佐再次鞠了一躬,指着油灯下的地图说:“旅团长阁下还委托我转告您,鸟取联队和平源大队已攻击至漕桥一线,最迟明天上午九点,就能从左翼对正面之敌发起攻击。鉴于兵力稍有不足,望贵部能抽调有力部队连夜穿插至敌右翼,以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鬼子的信心膨胀到极点,居然按照一比十来配置兵力,直接导致孤军冒进的第17师团平源大队险些被围歼,正面强攻的高桥旅团直属部队和西野大队也伤亡过半,以至于下午三点,命令正执行“扫荡”任务的村上大队两个半中队集结,同负责运输弹药补给的后勤部队一起,全部投入正面战场。 离开战还有四个半小时,这个要求陈大少爷自然不会拒绝,但考虑到汪精卫跟日方有言在先,还是装出副犹豫不决地样子,“森村君,旅团长阁下的命令,按理说本部应不折不扣地执行。然而,汪先生和影佐将军就这一问题已达成协议,所以必须得到上海方面授权。” 几千人马按兵不动,如果早点出击,仗也不会打成这样,部队伤亡更不会这么大,提起所谓的协议和授权,森村少佐就是一肚子气,考虑到补给线还掐在人家手里,又不敢轻易发飙,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说:“陈桑,穿插不等于作战,您完全可以理解为接管新的防区,并像在武北一样维持防区内的治安。”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至少汪先生不会因此而指责您。”见陈大少爷还在犹豫,森村又补充了一句,“陈桑,时间紧急,难道您真希望我发电请示原田特务机关长阁下?” 毫无疑问,来之前他们已跟“登部队”情报室通过气。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随即颇感为难地说:“森村君,既然这样,本部没理由不执行。关键在于本部武器装备陈旧,弹药严重不足,重武器几乎没有,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实在有心无力呀。” “这一点,旅团长阁下早就考虑到了。下午的第三批补给物资,完全可以移交给您;山炮大队一个中队和村上大队的两个炮兵小队,也可以协同贵部作战,总之,火力方面绝不是问题。” 天上掉下个馅儿饼,陈大少爷欣喜若狂,立马回头喊道:“传我命令,邱营全部和谢营一连,立即去前线接收装备,并协同旅团长阁下的炮兵部队,于十二点前,穿插至敌阵地右翼三至四公里处设防,连夜抢筑工事,彻底堵住其退路。” “是!” 传令兵的话音刚落,正接电话的通讯处长谢闻衫,突然捂住送话筒汇报道:“旅座,厚余一带发现小股敌军活动,企图破坏我补给线。” 这是老鬼出巢的暗号,同时也意味着行动必须提前一个半小时,陈大少爷略作沉思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补给线不容有失,命令邱营四连和匡团一营三连立即实施清剿,并电告石川君,请沿线友军予以协助。” 左边是滆湖,右边是长荡湖,敌人太容易渗透至侧后,森村少佐不仅没起疑心,反而主动抓起电话,以旅团部名义命令京沪线以南的宪兵、警察和自警团协助陈大少爷清剿。 与此同时,陈营二连两百三十多个官兵,在搜索三分队带领下迅速无声地爬过三道铁丝网,从奔牛镇外悄悄逼近京沪线。一连、三连和直属炮兵营,就在他们身后一公里。部队能否在装甲列车抵达前展开,完全取决于他们能不能拿下眼前这驻有一个日军小队的据点。而之所以出动近两千人伏击一列火车,并非杀鸡动牛刀,因为情报显示这趟列车上有一个铁道中队。 搜索队忽隐忽现,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当第一个搜索队员手抓着长满枯草的院墙翻入天井时,一个日军正在小便。在死一般沉寂中,那声音响似大河的奔流。 不一会,天地又回复于沉静。 在围歼张少华一役中立下头功的葛俊成,带领五个战士在黑暗中摸进内院,喘着气,把他们的看家武器——手榴弹,一个一个扔进屋里,突然的事发让日军窒息般沉默了几秒钟,这迟疑的瞬间就是生命的瞬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榴弹便“嘭嘭嘭”的炸响。 队员们纵身冲进被炸开的屋里,用刚装备的汤姆森冲锋枪开始扫射,二连长也带着弟兄们往里面冲。 战斗激烈地延及整个据点,轻机枪、汤姆森冲锋枪和花机关暴雨般地扫射。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炸响,四面紧围,中间开花,自进驻以来从未受到过攻击的日军小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里没有配备电台,电话线也早就被掐断了,但潜伏在雪地里的伏击总指挥陈长禄还是忧心忡忡,生怕因此而打草惊蛇,吓跑正往口袋里钻的头号目标——板垣征四郎。 武器装备和兵力占绝对优势,战斗不到一小时便宣告结束,58名日军无一漏网,全部倒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 “各连按计划行动,炮营测量射击诸元,只剩一个半小时了,动作一定要快!”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陈营和炮营近两千官兵立即行动起来,扒铁轨的扒铁轨、埋zha药的埋zha药,在路基两侧设立机枪阵地的设立机枪阵地。 经过近四十多分钟忙碌,周围又归于沉寂。四方夜色沉沉,云气盖到平畴上。落了叶子的枯树林,向半空里伸着枝丫,在寒风里颤动。沿铁轨的雪地和小河汉,加重了一番潮湿,让看的人增加了一重寒意。 板垣征四郎的行踪属绝密,连留守在常州城里的村上少佐和广野参谋都一无所知。况且旅团部刚刚通报,有小股敌军已流窜至主力侧后搞破坏,所以通讯中断一会不足为奇。 深夜十点五十八分,一列火车像一条火龙,带着巨大的声浪,迎着这充满雾气的黑夜,啌啌隆隆的以正常速度沿铁路向东行进。 看着远处那宽大而雪白的光柱,陈长寿兴奋不已,一边示意弟兄们准备,一边激动地命令道:“给旅座、魏参谋和张参谋发电,老鬼已进入伏击圈!老鬼已进入伏击圈,五分钟后发起攻击!五分钟后发起攻击!” 火车越来越近,当驶到一座近二十米长的铁路桥时,预先埋设的zha药被及时引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然而威力有限,仅炸毁火车头,后面几节车厢震了一下,甚至都没脱轨。 爆炸就是命令,霎时间,埋伏在路基两侧的官兵,不约而同地向目标开火。 炮兵营早测量好射击诸元,几乎在爆炸同时,营长顾发坚就扯着嗓子吼道:“目标前方列车,榴弹瞬发引信半装药,标尺四零一,三发急速射,开炮!” 炮手拉动撞针,炮弹轰然出膛。第一轮试射两发命中,被浓烟裹着的火车又卷起两个火球。 “嘭嘭嘭……!” 六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像冰雹一样砸向列车。令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这列象条巨大僵蛇的火车,在如此猛烈攻击居然“哒哒哒”的开始还击。 子弹在人们头顶上空嗖嗖乱叫,陈长禄心急如焚,因为干掉列车后还要赶赴武南支援邱营、谢营和一团一营,顿时咆哮道:“旅座有令,速战速决,不要俘虏。弟兄们,给我打准点!” 流星似的火光,在夜空里构成无数弧线,往浓烟滚滚的火车罩去。在这火线中,一个个的红球,夹杂着扑落。“嘭”的一声,两节装甲车厢被炮火掀翻,其他几节则歪歪扭扭地斜卧在路基上。 这时候,几十个日军从不同车厢里“哇哇”冲了出来,还没等他们看清情况,十几道火舌便“哒哒哒”地横扫过去。炮兵已无用武之地,陈长禄当机立断地命令道:“一连、三连跟我上!二连和炮兵营按计划行动!” “是!” 传令兵刚跑出不远,近六百多官兵就交替掩护着冲上路基,对列车里的敌人发起最后攻击。参差错落的阵线上,弟兄们匆忙扣动着扳机,“砰砰砰”炙热的火焰同时腾起,一排排子弹如同炸窝的马蜂样劈头而出。 子弹破空而出,带着强大动能飞扫掠过那些慌忙中爬出车厢的日军。 这一轮射击,距离近,打得准。无数的子弹汇成一堵致命的金属墙,碾过之处血肉横飞。又是十几鬼子发出哀号,犹如被割草一样横七竖八倒成一片。 潜伏在武进和金坛交界处打援的杨营一连正在焦灼中,连长杨忠明四肢被寒风吹得僵冷,手心却在出汗,对现在的他而言,每一分钟都长于一日。 隆隆炮声早已停息,但奔牛方向光耀夺目的大火,却传送着迷乱、惶恐和刺激。十几分钟后,据点里的援兵终于出动了,密集的三路纵队急急奔走。 他依然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日军,终于,他下达了命令,一枚枚手榴弹从铁轨两旁掷出,爆炸后是一个短暂且充满凄凉的沉默,70多援兵十之倒在血泊中,顽强的日军有一口气的都向路基边水塘滚去,轻重机枪也随之而开始射击。 月亮升起,照着那血色的水塘,横陈在铁轨上的尸体在月光下显出黄色的手、黄色的面孔和黄色的军服。火药和血腥构成一种军人最熟悉的气味,弥漫着,扩散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全线大反攻 这是一场糊涂仗! 对高桥重三而言,先后出动兵力近六千,在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下正面之敌仍负隅顽抗,不但战役目的没达成,还被重庆军造成一千六百多伤亡;他的对手冷欣同样不轻松,北线的两个师和一个旅几乎都被打残了,东线之敌还在步步逼近,连平源大队那个煮熟的鸭子,都在飞机掩护下突围而出。 东安一线只剩下三千多人,子弹人手不足六发,如果63师天亮前无法抵达,他就要亲自上阵跟鬼子拼刺刀了。 一连两天没合过眼,冷欣显得格外憔悴,接过勤务兵递上的水猛灌了一口,沙哑地问道:“伤员都撤下了吗?” “撤下去了,”参谋长吕伯川坐在弹药箱上让军医包扎,闭着双眼说:“省立第五临中和高淳县立临中的师生负责照顾他们,这会儿应该快到江南医院了。” 来江南整整一年,冷欣先后组织创设江南医院,江南日报、江南修械所,恢复辖区内各县各级学校,以教育和培养有志抗日青年,同时帮助从沦陷区逃出的青年。先后在宜兴、溧阳和高淳创办了江苏省立第五临中,省立江南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临时小学校,以及各县立中、小学。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仗一打起来就得到了后方踊跃支持。想到部队真要是全拼光,鬼子长驱直入,宜兴、溧阳和高淳的乡亲们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冷欣便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下令全军后撤。 正准备命令刘参谋把这里的情况再次向委员长、陈长官和顾长官如实汇报,就听见西北方向突然传来激烈地枪声。 鬼子发起进攻了? 冷欣猛然起身跑出指挥所,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命令三营无论如何都得顶住,王参谋,你带警卫班去督战,谁要是胆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王参谋还没来得及回话,刘参谋欣喜若狂地跑了出来,“报告司令,锦毛鼠来电,该部三个营正向日军发起总攻,请我部守好阵地,以防高桥逃脱!” 锦毛鼠的三个营向鬼子发起总攻,什么乱七八糟的? 冷欣放下望远镜狠瞪了他一眼,刘参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连忙把电文凑到灯光下念道:“冷长官钧鉴,周边日军在贵部顽强抵抗下,已被吸引至滆湖一线,战机稍纵即逝。奉蒋委员长令,我部于十一点整对武进之敌发起全线大反攻,具体部署如下,望贵部予以配合。” “等等,”冷欣扑到地图前,抓起铅笔,“继续!” 刘参谋生怕指挥所里的战友们听不见似地,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我旅一团林营、军法队、辎重队计一千八百二十三人,正攻占常州城、火车站及陈渡桥机场;我旅一团陈营、炮营和搜索队一部计一千九百六十五人,正于京沪线奔牛段伏击一日军专列;我旅一团杨营、二团二营计三千三百余人,正破坏武丹路、镇澄路、武青路、溧武路、锡宜路及京沪线,并于各交通要道设伏,阻击南京、江阴和无锡方向之敌。 我旅邱营、谢营、二团二营各三个连,计两千六百八十余官兵,正对贵部正面之敌发起总攻,望贵部予以配合;我旅邱营、二团二营各一连计六百余人,正肃清东安至京沪线一带之残敌。” 落款不再是锦毛鼠,而是“汪伪中央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警卫二旅少将旅长陈继祖,于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二十日深夜十点五十九分电”。 作为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总指挥兼江南行署主任,冷欣对陈大少爷这支伪军太熟悉不过了,要不是他一直躲在武北,甚至还会组织力量给他点颜色瞧瞧,没曾想到头来居然是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友军,还直接接受蒋委员长和陈长官指挥。 参谋长吕伯川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道:“司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也把预备队调上去吧!” 付出巨大伤亡整整顶了两天,高桥主力锐气早被耗尽,冷欣同样不想这颗熟透了的桃子被陈大少爷摘去,咬牙切齿地说:“委座和陈长官的意图已明,命令部队全线出击!” “是!” 兵贵神速,陈大少爷可不想天亮后被鬼子轰炸,陈长禄的电报一到,就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压上去,跟精疲力竭的高桥主力搅和到一起,绝不给其就地防守待援的机会。 战斗出乎意料地从身后打响,高桥果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炮兵阵地转眼间就谢营占领,泥浆被打得像是开了锅的开水,弹雨所过之处水花四溅。 日本人的动作极快,遭到火力打击,马上就有人趴下,端起步枪扣动扳机。 “乒乒乓乓”三八式步枪齐鸣,子弹呼啸而至,从炮兵阵地上方“嗖嗖嗖”掠过,划出一道道暗红色弹痕。谢文滨身边的一名士兵闷哼一声,便一头栽在满是泥泞的战壕中。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头盔下渗出,很快就把整张脸都染成鲜红。鲜血顺着下巴滴下,把身上满是泥点的衣服染成一大片暗红。 “老四!” 一名士兵扑上来,抱住倒下的那名士兵。可是中弹的士兵再也无法听到战友的喊叫声,两眼瞪得大大的,望着茫茫夜空。 谢文滨知道牺牲士兵的名字,他叫张元初,是从大刀会精挑细选出的上等兵。为了抢这个人,还同邱成松吵了一架,印象特别深刻。但现在他没时间去管那么多,端起步枪扣动扳机,击毙一个趴在地上的鬼子。打完这一枪,他低下头躲过一颗子弹,拉动枪栓,把下一颗子弹推上枪膛,从另外一侧冒出头,一枪又把一名鬼子打发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等到日军进入机枪火力点的扇形射界,连长谢文湖大吼一声:“机枪手!” 左右两挺捷克式“哒哒哒”吐出火舌。与此同时,马克沁重机枪手也压下扳机,帆布弹带不断向枪机中缩短,无数的子弹犹如炸窝马蜂飞扑过去。刚刚逼近到炮兵阵地跟前的日军,一个紧接着一个被这狂暴的金属热流吞噬。 机枪子弹掠过河滩,打得泥浆四处喷溅。有些子弹直接洞穿了日本人的身体。正在进攻的日军士兵只好紧趴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泥滩上,听着前方射来的子弹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不断有人身上腾起血雾。 “嘭……嘭……嘭……” 鬼子的掷弹筒发射了,准确命中机枪阵地,射手和副射手被炸到一边,弥漫的硝烟中,隐约出现了鬼子机枪手的身影。 “哒哒哒!” 劈头盖脑的弹雨呼啸而至,将炮兵阵地打的烟尘四起。他们的机枪打得又准又狠,子弹紧贴着战壕上方掠过,让不少官兵不得不缩回脑袋,被压制得根本无法露头射击。 几个重机枪阵地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密集的弹雨将火力点前打得泥土四溅,虽然不断有机枪手倒下,但很快又有弟兄顶上去,继续操起机枪对着日军猛烈扫射。 看着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陈大少爷心如刀绞,放下望远镜命令道:“长寿,带警卫排去增援谢营。” “旅座!” “服从命令!” 这仗打得毫无战术可言,如果挡不住鬼子的反扑,那别说围歼高桥了,甚至连自己都活不成,陈长寿咬了咬牙,大吼了一声“弟兄们跟我上”,就一马当先地跃过小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全线大反攻(二) 走了二三十里路,没见什么人影,就是经过几处人家,村子旁边的小河,正浅浅地流着刚融化的雪水。村里高大的柳树,在人家的屋顶上摇撼着枯条,所有人家的窗子和大小门都已紧闭。 郑萍如、丁书萍、陈宝骅和高宗武、陶希圣两家人,在陈长亲等十几个军法队员的带领下顺着大路,往西南方向悄悄地走着,都没有说一句话。又走了一两里路,枪炮声隐隐约约传来,才看到一群老百姓,背着包袱,挑着行李迎面而来,走得路上的泥浆四溅。 “打起来,那边打起来了!” 丁书萍既紧张又激动,手一直按在手枪把上,生怕路边突然蹿出个鬼子似的。 后面刮来两阵猛烈的西北风,尽管方向相反,但隆隆的炮声还是钻进耳中,非常响亮。陈长亲照了下手表,喃喃自语道:“照理说火车站应该拿下了,山豹怎么搞的!” 郑萍如承认陈大少爷练兵有一套,但对其打仗的本事却表示严重怀疑,毕竟他从未上过战场,甚至都没正儿八经的学习过军事。 要么不打,打起来就全面开花。从武南到武北,只要有鬼子的地方就会有战斗,把战线拉得这么长,她忧心忡忡,不禁追上去问道:“陈队长,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放心吧,有梁将军坐镇指挥,拿下常州城和火车站是早晚的事。” “收尸团”连以上军官没一个她不认识的,而且将军就陈大少爷一个,郑萍如糊涂了,“哪个梁将军?” 陈长亲笑了笑,一边示意众人加快速度,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前第55军二十九师八十六旅少将副旅长梁卫华,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魏大个儿。” 郑萍如恍然大悟,丁书萍却很不是滋味儿,因为这意味着她之前所做全身无用功,而陈大少爷起义更是跟她没一点关系,愣了好一会,才撅着小嘴嘀咕道:“魏华良,梁卫华,搞来搞去你早就在暗地里谋划起义。” 毫无疑问,她所说的那个“你”是指陈大少爷。 陈长亲乐了,回头哈哈大笑道:“一语中的,看来丁小姐是个明白人啊!” 最郁闷不过的当属陈宝骅,上级交待的任务不仅没完成,还稀里糊涂的被俘。被俘也就算了,竟一古脑把什么都给招了,虽然陈大少爷摇身一变为自己人,并没有因此而给组织带来什么危害,可他陈宝骅被俘后的表现跟林之江、万里浪等汉奸又有何异? 面子丢尽,前途尽毁,他实在没脸回重庆,于是再次检查了下手中的步枪,小跑着追到队伍最前面,一副要跟突然蹿出来的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陈长亲不仅参加过抓捕他的行动,还是刑讯逼供的执行人之一,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想到老夫子那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交待,便拍了拍他胳膊,“陈主任,之前的事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陈宝骅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成王败寇,陈队长就别再寒碜我了。” 脾气还挺大,陈长亲感觉有些好笑,干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陈主任,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更何况咱们现在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何必搞得那么不愉快呢。” “陈璧君也姓陈,还是你们旅座的表姐,你们之间不也一样不愉快吗?陈队长,士可杀不可辱,别再跟我说这些风凉话了。” “对对对,士可杀不可辱。” 陈宝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话了,老脸顿时涨得通红,看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陈长亲干咳了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陈主任,旅座让我转告您,之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之后的事也有您、郑小姐和丁小姐一份功劳,男子汉大丈夫,交不交这个朋友给句痛快话。” “你们旅座真是这么说的?” “等您回重庆就知道了,”陈长亲故作神秘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又回头补充道:“陈主任,我们旅座跟军统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总之,何去何从全在您一念之间。” 这是一个欺上不瞒下的世道,只要陈大少爷不说,别人怎么乱嚼舌头都无济于事,陈宝骅欣喜若狂,紧抓着他的手激动不已地说:“陈队长,麻烦你转告陈将军,从今往后,中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定一定。” 想到仗已经打成这样了,不如送佛送到西,陈长亲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你的密码本还在我手上,等到了机场就还您,另外再给您准备一部电台,好给家里报个平安。” 这是让自己向重庆报功啊,陈宝骅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大恩不言谢,陈队长,麻烦您转告陈将军,今后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陈某能做到的,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话间,火车站就在眼前,抬头望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战斗似乎已接近尾声,只听见零星的枪声。陈长亲正准备让弟兄们提高警惕,几十米外的路基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影。 “准备战斗!” 陈长亲端着汤姆森冲锋枪扑到路边的一颗枯树后,一边示意众人隐蔽,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受魇魔忠良遭大难!” “杀妖道豪杰立奇功!” 口令对上,原来是自己人,陈长亲这才松下口气,从树后小跑着迎了上去。 “张军,你们连长,怎么回事?” 带头的那个排长连敬礼都顾不上,指着不远处的麦田喊道:“陈队长,你们小心点,有十几个漏网之鱼,还有一门迫击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陈长亲果然隐约看见十几条人影,在积雪尚未融化完的麦地里往北狂奔。三百多米,还在机枪射程范围之内,还没等他开口,张排长就同两个弟兄架起轻机枪射击。 “哒哒哒!” 一阵子弹由枪口里飞射出去,敌人已有七八个倒在地里。其余未倒的,赶快伏了下去。这挺机枪哪肯放手?略略地转着枪口,又是一阵扫射。敌人似乎也意识这么下去不行,竟架起迫击炮就地还击。 随着一道沉闷的炮弹出膛声,炮弹在路基旁炸响,石子飞溅,砸在胳膊上生疼。这时候,从东面迂回的弟兄已追麦地中央,在昏暗的月光下扬起一枚枚手榴弹,轰隆轰隆几声,炸起一片白烟。 两面受敌,剩下的几个鬼子背靠着背顽强还击,然而借着白烟的掩护,从东面迂回的弟兄们已架起机枪,朝毫无遮挡的正面猛烈扫射,鬼子应声而倒,路基边的战场又归于沉寂。 像泥人似的林山豹刚爬上大路,陈长亲便急切地问道:“二连长,常州城拿下来没有?” “早拿下了,王副旅长、陈处长和阿彪正在抢运战利品呢。”林山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接着说道:“我们撬完这段铁轨就要撤,要不要给你留辆卡车?刚缴获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油。” 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陈长亲也不客气,“那好吧,我先走一步,你们小心点。” 赶到机场已是十一点五二十分,对上口令后才发现,偌大的机场仅有一个班守卫。堡楼里灯火通明,六架飞机仍在跑道上,只见几个人影在飞机边忙碌,巨大的引擎声震耳欲聋,一看就知道随时准备起飞。 “报告梁副旅长,高陶两家计一十四人安全……” 刚从堡楼里走出了的梁卫华爬上卡车,扶着车窗说:“时间紧急,别废话了,到飞机那边去。” “是!” 久别重逢,郑萍如看着飞机下那两个熟悉的人影,泪流满面地哭喊道:“海澄,汉勋……真是你们吗?” “姐,是我!” 郑海澄一愣,随即飞奔到卡车边,梁卫华回头看了一眼,把双手作喇叭状放到嘴边喊道:“郑中尉、王中尉,人交给你们了,飞机即刻起飞,记得‘日汪密约’的胶卷分开放,咱们后会有期。” “是,长官!” 郑海澄和王汉勋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立马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后面的那架运输机喊道:“高先生、陶先生,快带孩子们上飞机,萍如、书萍,你们也下来,时间来不及了。” “陈主任,你们也走吧,祝你一路顺风。” 看着陈长亲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陈宝骅不禁问道:“那……那……那电台?” “飞机上有。”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丁书萍走到舷梯下由跑了回来,梨花带雨地说:“魏参谋、陈队长,我不走,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继祖。” “丁小姐,别辜负了旅座的一番好意,快上飞机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不,”丁书萍一脸坚决地说:“他兑现了他的承诺,现在我也要兑现我的承诺,魏参谋,求您了,别赶我走。” 不知什么时候,“收尸团”内部形成了两派,南洋兄弟人数众多,又非常之团结,让张效国和梁卫华无形中成了边缘人。后来加入的匡森林、吴壬郢、姚孝淮和李子明,似乎也意识到很难融入邱、谢、杨、林、陈那个同气连枝的小集团,于是渐渐向倍受重用的张效国和梁卫华靠拢。 所以在陈大少爷的终身大事上,梁卫华这个前将领当然倾向于“中统特务”丁书萍,而不是那个“南洋女流氓”谢秀兰,于是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丁小姐决意留下,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陈队长,把车开到一边去,让飞机起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全线大反攻(三) 冷部全线出击,大大缓解了陈大少爷的压力。 近五千人发起总攻,火炮又相继落入陈大少爷之手,高桥三面受敌,被渐渐压缩至滆湖西岸一片泥滩上。身后就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八百多残兵败将也退无可退。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也让冷、陈两部伤亡惨重,一时半会儿间只能相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零点三十八分,冷欣和吕伯川终于在一个班的保护下,带着六个参谋横穿日军刚撤出的阵地跟陈大少爷汇合。 离天亮还有五个多小时,平源大队逃出生天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吃一堑长一智的冷欣顾不上客套,刚迈进指挥所便急切地问:“陈旅长,你那么多门火炮为什么不用?再不给高桥雷霆一击,天亮后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令第三战区将校们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一脸尴尬地说:“不是舍不得用,而是不会用。” “早说呀!” 冷欣气得咬牙切齿,立马回头命令道:“参谋长,立即组织人员接管火炮,争取一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等等,”见吕伯川转身就要走,陈大少爷连忙一把拉住,“吕参谋长,把我的传令兵也带去,从现在开始,我部官兵全部听您指挥。” 还以为他担心火炮有借无还呢,没想到人家不仅提都没提,反而主动交出指挥权。吕伯川意识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摇头说:“陈旅长,委座和陈长官没下这道命令,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是战场,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看着他那副坦荡荡的样子,冷欣微微点了下头,“参谋长,以大局为重。” “是!” 有那么多门山炮和迫击炮,兵力又是对方的六倍,且弹药充足,高桥插翅也难飞。冷欣终于松下口气,接过陈大少爷递上的香烟,不无好奇地问:“陈旅长,你是什么时候跟委座和陈长官……那个……那个上的?” 大局已定,陈大少爷也如释重负,靠着弹药箱上有气无力地说:“半个月前。” 离这么近,却舍近求远地跟重庆联系,冷欣很不是滋味儿,意味深长地叹道:“看来陈旅长对冷某没什么信心啊,直到反正前几分钟才坦诚相告。”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陈大少爷竟煞有介事地纠正道:“冷长官,我部之前可不在的战斗序列,所以不是反正,而是起义。” “对对对,是起义。” 冷欣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绕有兴趣地问:“陈旅长,围歼高桥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常州城那边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不怕冷将军笑话,我部人马不少,但正儿八经的军官就两个,我这边没问题,他们那边就更不会有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批援军马上就能到,而常州城也应该早就被拿下了。” “这么有信心?” 陈大少爷胸有成竹,不无得意地解释道:“偌大的常州城就一百多号日军和几百号伤兵,而且我已以各种借口在城里驻扎了两个连,里应外合,拿下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正说着,谢闻衫突然摘下耳机,兴奋不已地喊道:“旅座,搜索三分队确认老鬼已被击毙,包括老鬼在内的三具尸体已移交给辎重队,天亮前就能抵达。” 筹划这么久,付出这么大伤亡,而且在他的意识里,板垣早就是个死人!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死在山姆大叔的绞刑架上。陈大少爷没表现出哪怕一丝兴奋,把烟头往外面一扔,若无其事地问:“那两具是谁?” “前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附、现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附原田熊吉中将,以及海军少将须贺彦次郎。” 干掉一个陆军中将和一个海军少将,难怪人家懒得抢功,把围歼高桥重三的主动权让给自己呢。冷欣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陈将军,那个老鬼是谁?” “板垣征四郎。” 冷欣将信将疑,“真的?” 陈大少爷重重点了下头,凝重地确认道:“冷长官,要不是为了他,您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好在苍天有眼,总算不辱使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刘参谋……” 冷欣激动不已,正准备命令部下给委员长报喜,可想到这么一来难免有抢攻之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闻衫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汇报道:“进驻机场的日军飞行员和地勤人员无一漏网,六架飞机二十五分钟前已陆续起飞。北后岸7号亦被拿下,村上、森田及混成第11旅团作战参谋广野少佐皆被击毙,梁副旅长问该怎么处置联络官石川、伪县长汤卓然等俘虏。” “这里是冷长官的辖区,把他们押回来交给冷长官处置。” “是!” 看着陈大少爷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冷欣又问道:“敢问陈旅长今年贵庚?” 意识中是二十八,这具身体是二十四,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陈大少爷想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说:“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整天忙于算计鬼子,还要提防冷长官您和新s军,哪记得这些。” 谢秀兰微笑着走了过来,轻声说:“二十四。” 打仗还带女人,冷欣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无感慨地叹道:“前有gcd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长l彪二十八岁伏击板垣师团辎重队,打了一个平型关大捷;现有陈旅长二十四岁伏击板垣本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冷长官过誉了,人家那是真刀真枪的干,而我则属如假包换的暗杀,跟戴老板在上海滩的那些部下没什么区别,只是场面稍大一些,目标地位稍高一些罢了。要不是您当即下令全线反击,能不能坐在这里跟您说话还不一定呢。” 一想到死在鬼子狂轰滥炸下的那么多弟兄,冷欣便心痛不已,于是直言不讳地说:“陈旅长,为成就你这个抗战英雄,江南游击区就差全军覆没了。” 不得不承认,他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想到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也死伤过半,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内疚地说:“伤亡太大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出此下策。” “这么说让我们当炮灰的计划是你拟定的?” “可以这么认为。”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们有好几个方案,如直接西撤跟顾长官汇合,或北渡长江找韩主席,没想到委员长和陈长官竟同意了最危险的一个,而冷长官您也没让他们失望,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居然坚守了三天。说句发自肺腑的话,陈某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您冷长官就是其中之一。” 冷欣气得脸色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冷欣起身遥望着漆黑的夜空,面无表情地说:“就在一个半月前,日机悍然轰炸没有工厂矿山,也没有驻扎军队,更不具备任何战略意义的浙江奉化溪口镇!委座的前妻,也就是大公子的生母毛夫人被炸得浑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除此之外,还有大公子夫人蒋方良的国语老师等六人遇难。陈旅长,现在知道委座和陈长官为什么会同意你实施这个计划了吧。” 祸不及妻儿,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蒋委员长的痛苦和愤怒可想而知,陈大少爷恍然大悟,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了,不仅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同意,甚至还知道冷长官您为什么没能像其他那些一期‘黄马褂’一样平步青云。” 冷欣愣住了,又沉默了一会,猛然回头咬牙切齿地说:“冷某这辈子认识的混蛋也不多,而你陈继祖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那么坏吗?” “至少在第三战区不受欢迎,”冷欣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等解决完高桥,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别在这儿再祸害我的弟兄。” 天亮之后,自己就会成为日本人报复的头号目标,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这一点您尽管放心,我一定走得远远的,绝不会在您辖区内久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一举四得 蒋委员长言出必行,一接到电报就由柳州飞回九龙坡机场,会同刚从市区赶来的党政军大佬、各界代表和国内外媒体记者,迎接即将凯旋的空军健儿。 相比出征时前的广阳坝,这里守备和防空措施更为完善,是国府政要从空中进出重庆的专用机场。就在不明所以的人们聚集在跑道边窃窃私语,相互打听会有什么重要人物抵达的同时,刚下飞机的蒋委员长,正在简陋的航站楼里听取陈诚和梁宇皋的汇报。 “半小时前,陈部阻援部队已陆续退至卜代、了河一线,由于武丹路、镇澄路、武青路、溧武路、锡宜路及京沪线遭到严重破坏,南京、江阴及无锡方向日军增援速度迟缓,东线之敌甚至一连后撤二十几公里,生怕重蹈混成第11旅团之覆辙。” 在自己指挥下,冷欣那个最不起眼的江南游击区,取得整个冬季大反攻中最辉煌的胜利,“小委员长”激动不已,连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 “是役,歼敌混成第11旅团直属步兵大队、第49步兵大队、山炮大队、通信队、工兵队、运输队及第17师团西野大队全部、铁道第13联队石井中队全部、第17师团平源大队及第15师团鸟取联队之一部,击毙击伤日军达三千八百一十二人,生俘两百三十七人。缴获敌侦察机一架、轻型轰炸机四架、运输机一架,大小口径火炮一百四十八门,轻重机枪两百八十一挺,步枪、子弹无数……” 蒋委员长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何应钦一直被蒙在鼓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瞄了墙角边的梁宇皋和道骨仙风的陈洪真一眼,急切地问:“旅团长高桥重三呢?” “于凌晨两点四十三分被击毙。” 陈诚故弄玄虚,顿了顿之后才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前第5师团长、日本陆军大臣、现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板垣征四郎,以及前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附、现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附原田熊吉中将和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 这番话让所有人倍感震惊,何应钦更是从陈诚手上抢过电文,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看着众人那副面面相窥的样子,蒋委员长强按捺内心的下激动,一字一句地说:“诸位,板垣授首,混成第11旅团被围歼,不仅是自冬季大反攻以来所取得的最辉煌之胜利,也是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我中华民族所取得的最辉煌之胜利!必鼓舞我抗战军民之士气、大快我全国民众之人心。这一巨大胜利,除指挥得当、将士用命外,我南洋爱国同胞居功至伟。” 一战定乾坤,陈洪真同样十分激动,但还去起身笑道:“委员长言重了,这都是我等华夏子孙应该做的。” “陈老先生无需过谦,要不是令侄孙和邱、谢、杨、林、陈五姓子弟忍辱负重,跟日寇跟汪逆虚与委蛇,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何来如此辉煌之胜利?” 蒋委员长紧握着他的手,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接着说道:“算上跟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一起击毙的混成第11旅团长高桥重三,令侄孙共击毙一个日本大将、一个日军中将和两个日军少将,这在战争史上也是极其少见的,必须通令嘉奖。” 苏联援华空军支援队的六架战机,已升空为即将抵达的六架缴获日机护航,陈大少爷也安全撤至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根据地溧阳,陈洪真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凝重地说道: “此战纯属侥幸,若非三战区几万将士浴血奋战,将日军主力吸引至武南一线,且在关键时刻全线反攻,恐很难取得如此辉煌之战果。好在天佑中华,敝侄孙幸不辱使命,总算没辱我颍川堂陈氏百年之清誉。现大局已定,不知委员长和诸位长官今后打算如何使用老朽那个少不经事的不肖侄孙?” 关于陈大少爷的前途,眼前这位已在自己面前旁敲侧击过无数次,只是精力一直集中武进前线,能做主的蒋委员长又不在重庆,所以一直装糊涂,没有给个明确的说法。 人家出人、出钱、出力,如今大功告成,“小委员长”意识到不能再回避了,立马从梁宇皋手里接过一份电文,回头说道:“这是三战区刚发来的急电,也是有关于陈部的归属,请委座过目。” 一秀遮百丑,对抗战军民而言,陈大少爷是当之无愧的抗战英雄。尽管他同样是汪伪的中央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但绝不会像高宗武和陶希圣一样会被人指责为“大节有亏”;对日军而言,陈大少爷则是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吃这么大一亏,日军会对他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可想而知。 所以顾祝同的意思很明确,强烈要求陈大少爷有多远走多远。而且理由非常之充分,他的第三战区在冬季大反攻中歼敌不少,但也元气大伤,绝不能因此而引来日军的疯狂报复。第三战区不要,其他战区肯定也不会要,看着手中的电文,蒋委员长突然意识到陈大少爷真个烫手的山芋。 何应钦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握着陈洪真的手,“陈老先生,令侄孙立下盖世奇功,理应来重庆当面接受委座嘉奖,但这么一来,恼羞成怒的日军必会加大轰炸强度,山城将会因此而生灵涂炭啊。” “无妨,”陈洪真摆了摆手,豁达地说:“一切以大局为重,实在不行就让他跟老朽回南洋。” 刚打完胜仗就回南洋,让天下人怎么看自己? 蒋委员长不仅不会干这样的傻事,还要把陈大少爷这面抗战旗帜留下,用他鼓舞士气、对付汪精卫的同时,争取更多的南洋捐款。一想到南洋捐款,他灵光一闪,呵呵笑道:“陈老先生,令侄孙练兵有方,让他担任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处长怎样?” 补充兵训练处那就是不用打仗了,陈洪真当然不会有意见,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军令如山,何去何从由委员长定夺。” 有第28补训处这个单位吗?陈诚百思不得其解,看着他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蒋委员长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陈老先生没意见,那就任命陈继祖为军政部第28补训处少将处长,驻扎昆明,专事训练回国抗战的爱国华人华侨。” 云南王摇摆不定,把陈大少爷这面不屑于跟汪精卫同流合污的抗战旗帜插到昆明,对稳定大后方将具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陈诚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委座高见,昆明属大后方,日军飞机够不着,所以无需担心像重庆一样被轰炸。” 补充兵训练处的编制可大可小,少则两三个团,多则十几个团。 想到为适应抗战需要,云南去年也成立了一套军、师、团、管区的新兵招募、训练和补充机构,何应钦意识到蒋委员长是打算来个一箭双雕,在利用陈大少爷这面旗帜稳定云南民心和军心的同时,打着“专事训练回国抗战华人华侨”的幌子,公然挖滇军后备力量的墙角。 于是接过话茬,似笑非笑地说:“委座,陈老先生的侄孙年少有为,不妨再让他兼个西南运输处副主任的职务,毕竟滇越铁路已经断了,爱国华人华侨们只能从缅甸或印度转道回国,这么一来,从仰光到昆明都能照顾到,一举两得啊!” 岂是一举两得,简直是一举三得,乃至一举四得。 “嗯,这个主意不错,”蒋委员长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立马同意道:“事不宜迟,敬之、辞修,你们二位现在就办,一定要做好陈继祖和龙主席的工作。” 何应钦和陈诚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八点二十三分,六架漆着猩红标志的日军飞机,陆续在九龙坡机场的跑道上降落。要不是十分钟前已通知大家不要紧张,等候已久的军政要员、各界代表和媒体记者非得吓出一身冷汗。 委员长夫妇亲自迎接,并宣布了武进大捷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机场内外欢声雷动。陈大少爷不出意外地成了抗战英雄,而“大节有亏”的高宗武和陶希圣则被关在机舱里,直到人们散去后才被军统悄悄接走。 回梁公馆的路上,陈洪真越想越不对劲,见司机也不是什么外人,便直言不讳地问道:“贤侄,委员长让继祖兼任西南运输处副处长到底有何用意?” “三叔公,委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他葫芦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海路和铁路都断了,滇缅公路成了进口紧缺物资的唯一通道。总共就那么多辆卡车,路况又不好,宋子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满足国内需要。加之下面人胡作非为,贪污、走私层出不穷,社会各界、新闻媒体对西南交通运输批评、讨伐和呼吁改进之声不断,连参政会都接二连三提出质询。方方面面压力太大,事关抗战大局又不敢轻易整顿,所以只能转移视线、缓解舆论压力。” “这不是把继祖当挡箭牌使吗?” “可以这么说,而且事实上还不止如此。”梁宇皋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敲打云南王、稳定民心军心,缓解各方对西南运输处的压力,挖滇军墙角……委座这一着棋走得实在是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讨价还价 “号外!号外!汪公馆表少爷倒戈,派遣军参谋长玉碎。” “陈继祖反戈一击,相机接应,全歼日军混成第11旅团!” “高宗武陶希圣携渝发表,汪兆铭卖国条件全文,集日阀多年梦想之大成,极中外历史卖国之罪恶!从物资卖到思想,从现在卖到将来!” “高宗武陶希圣在渝揭发汪伪卖国密约,将密摄照片呈送国府,另函交本报晚版发表。” …… 板垣征四郎、原田熊吉、高桥重三和须贺彦次郎的四具尸体,经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总指挥冷欣再次确认后,国民政府的宣传机器正式开动,中央社的通电一经发表,国内外报纸和电台便纷纷转载。 素有“报馆街”之称的公共租界望平街同样不会例外。 一大清早就报贩云集,成捆的报纸从各报馆运出,有的车拉,有的肩扛,还有很多报童手提,将报纸发往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各个角落叫卖。到这里打听消息的人站满街头,贩运报纸的人更是把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交通阻塞,车辆绕道,煞是热闹。 一片片雕格窗栏沿街、摆满白木桌子的老正兴菜馆,挤满了试图打听进一步消息的人,他们围着夜间当值看清样,刚过来小酌的记者和老报人;连南端福州路口东拐角上,终日虚掩着门户的外文书店,以及专卖狼毫、宣纸的杨振华笔庄、老周虎臣笔庄、曹素功墨苑,都挤满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界人士。 大家兴高采烈的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像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把三大报馆《号外》上那短短的消息加工、加工、再加工,对混杂在人群里特务视而不见。 几家欢喜几家愁,愚园路一一三六弄里的汪精卫、陈璧君、周佛海和梅思平等人则如丧考妣,面对匆匆赶来的影佐祯昭和今井武夫,汪精卫就说了一句话,“我跟他有什么过不去?他竟这样来对付我!” 毫无疑问,这个“他”肯定是指陈大少爷,而不是高宗武和陶希圣。 最伤心的莫过于陈璧君,她认为高宗武、陶希圣逃走不值得责难,但对陈大少爷反戈一击极为愤慨,认为是背叛行为。任凭眼泪纷纷从双腮流下,却不去擦掉,惟有仰天长叹。 周佛海咬牙切齿,声称“今后誓将陈继祖、高宗武和陶希圣这三个畜牲杀掉!”愤慨之情由此可见。 死了一个陆军上将、一个陆军中将和两个少将,武进驻军被一锅端,影佐祯昭自知难辞其咎,一边示意宪兵中佐晴气出去弹压那些把愚园路围得水泄不通,试图冲进来把汪精卫大卸八块泄愤的日军,一边脸色铁青地说: “养虎为患,诸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归根结底,还是‘登部队’情报室的问题。好在一小时前,‘登部队’情报参谋原田已切腹谢罪,这或许能对上上下下有个交代,所以还请诸位振着,想方设法渡过眼前的难关。” 有一个现成的替罪羊,周佛海心存侥幸,放下手中电文,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您是说东京不会因此而苛责于我们?” 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呢,影佐祯昭哪能给他什么保证,略作沉思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重庆的宣传攻势,而这一切又离不开汪先生和您。” “影佐君,广播开始了。” 今井武夫神色严峻地走了进来,打开收音机,调到重庆政府中央广播电台的频率。 为避免太过刺激日军,蒋委员长的宣传重点放在高宗武、陶希圣和“日汪密约”上,并不是立下奇功的陈大少爷。 “……他们在历史紧要关头幡然醒悟,以行动揭露了日本的诱降政策,给汪精卫卖国逆流以沉重打击,也给还留在抗战阵营中的那些悲观动摇分子以深刻的警示——求和之路,就是死路!高陶虽一时大节有亏,但不同于汪精卫、周佛海之流,在和日本人谈判过程中,他们逐步认识到所谓‘求和’必将成为投降的事实,日本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最终目的是宰割中国、灭亡中国。 爱国不分先后,每个人无论持什么政治信仰,但维护国家和民族是共同的神圣职责。即使政见不同,也决不能当分裂和出卖国家民族的罪人。高宗武、陶希圣在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脱离汪逆,公开揭露汪日卖国密约,此壮举必将载入史册,功在千秋……” 播音员把社论念得铿锵有力,如一记记重锤猛击在汪精卫和周佛海的心坎上。接下来是“日汪密约”全文,整整念了近一个小时。 一段雄状的国民政府国歌后,蒋委员长亲自讲话,“适才所披露的汪逆卖国文件,由‘日汪’在上海签定,而由犬养健携回东京的《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以及汪逆向敌方提出成立伪政府的必具条件,和敌方的答复。这几个文件全国同胞批阅之后,对敌阀与汪逆的阴谋诡计,必有更进一步认识。 ……我们可以察知敌国在1月初所谓‘兴亚院’开会讨论的内幕,我们更可以由此认识汪逆是不惜将整个国家和世代子孙的生命奉送给敌国……所谓‘善邻友好’就是‘日支合并’,所谓‘共同防g’就是‘永远驻防’,所谓‘经济提携’就是‘经济独霸’。这个敌伪协议,比之‘二十一条’凶恶十倍,比之亡韩手段更加毒辣。我敢相信稍有血气、稍有灵性的黄帝子孙中华国民,听了这一文件,一定发指眦裂。” 汪精卫再也听不下去了,“嘭”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颤抖地说:“春圃,召开记者会,我要发表讲话,以正视听!”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也在江南游击区的山丫桥总部里听收音机。看着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冷欣不禁调侃道:“陈旅长,不……现在应该称呼陈处长,陈副主任了,《江南日报》的记者和各校爱国师生都在外面,临走之前,你这位抗战英雄是不是给他们说几句?” “说什么?” “连高宗武和陶希圣都联名致电汪氏夫妇及众干部,恳劝他们悬崖勒马,你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岂能置身事外。” 参谋长吕伯川凑了过来,连连点头道:“陈处长,这是委座亲自交待的任务,你怎么着也得说几句。” 陈大少爷可没兴趣跟高宗武和陶希圣掺和在一起,想都没想便拒绝道:“我跟他俩不一样,别拿我跟他俩相提并论,冷长官、吕参谋长,和尚和军师快到了,咱们还是研究下怎么善后吧。” “西南运输处副处长可是肥差啊,难怪陈副主任这么急呢,”冷欣笑了笑,拉过椅子坐到他身边,“好,先说正事,说完之后再接受采访。” 云南王把地盘看得很紧,死活不同意陈大少爷把部队都拉过去。江南游击区损兵折将,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在故土难离,陈大少爷把军事委员会的意思一说,匡森林、吴壬郢、姚孝淮和李子明等前大刀会头目,就义无反顾地同意留下来。 只能带两千人去昆明,谁走谁留梁卫华和张效国整整研究了一夜,现在就差讨价还价了,见江南游击区的将校们都围了过来,陈大少爷直言不讳地说:“冷长官也担任过补训处长,应该比谁都明白军官的重要性,所以邱、谢、杨、林、陈五营的班排长我全部要带走,除此之外,还有搜索队、军法队、医院、电讯处和炮营全部人员。” 第28补训处是新设单位,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冷欣权衡了一番,毅然答应道:“没问题。” “谢谢,”陈大少爷接着说:“除必要的武器装备外,所有战利品和我部之前所囤积的各种物资全留下,但冷长官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在刚结束的这一战役中,江南游击区除了功劳和苦劳外几乎什么都没捞着,而眼前这位却发了一笔大财,把日军囤积在常州城和火车站的各种物资都搬空了。吕参谋长欣喜若狂,急切地问:“什么条件?” “一是收留并照顾好我部伤员,二是留下的官兵绝不可以打散补充。” 以大刀会人员为主力的二团战斗力还算差强人意,而且都是本地人,冷欣一口答应道:“照顾伤员是分内事,我会一视同仁,至于留下的人……以二团为基础重建保安9旅,匡森林任旅长,吴壬郢任参谋长,姚孝淮和李子明任副旅长,并报请军事委员会授予其相应的将校军衔。” 地方保安部队的待遇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为了让匡森林、吴壬郢、姚孝淮有个好前途,陈大少爷极力争取道:“52师不是也需要重建吗?冷长官,别这么小家子气,要给就给个正规军番号。” 这一仗陈部伤亡两千多,刨去要带走的两千人,还剩五千三百多官兵,跟打残前的52师差不了多少。想到眼前这位现在是蒋委员长的红人,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一样能达到目的,于是很不情愿地答应道:“52师就是52师,但和尚只能担任副师长。” “不行,要干就干正的,冷长官实在不放心可以给他配个参谋长。” “这事我做不了主,必须请示顾长官和军委会。” 见他打起太极拳,陈大少爷干脆耍起无赖,“那我等你的消息,总之,不确定下来我绝不会走。” 冷欣脸色一正,冷冷地说:“陈处长、陈副主任,你这是公然抗命。” 蒋委员长催得很急,严令陈大少爷本人先从长兴前进机场乘飞机去昆明,后续部队由陆路经尚未沦陷的皖南、赣南、湘南转道去云南。行军路线早安排好了,甚至要求沿途各地方政府提供便利。 刚立下赫赫战功,陈大少爷有恃无恐,“抗命就抗命,几千兄弟在这里,我就不信冷长官还真能把我绑上飞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峰回路转 昨晚恰巧是小年夜,喝得又是庆功酒,匡森林、吴壬郢被冷欣、吕伯川和刘建明等江南游击区和江南行署的军政首脑灌得酩酊大醉。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山丫桥小学的教工宿舍里。 “二位长官再睡会儿,早饭马上就好,还有……行署的刘副官刚来过,他说午饭后要开会,您二位先别急着回驻地。” 宣校长德高望重,在武南一带颇有名气,昨晚还作为地方代表敬了自己一杯酒,匡森林不敢怠慢,连忙让开身体,心不在焉地问:“宣老先生,我们旅座呢?” “看来您真是喝高了。” 宣校长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院说:“昨晚陈将军不是中途退席去跟将士们道别了嘛,临走之前还再三叮嘱您二位千万别喝坏身体,不过依老朽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据说夜里是被抬回来的。” 匡森林这才想起昨晚各连也聚餐,要不是冷长官、刘副司令和吕参谋长死拉硬拽,自己和吴壬郢早跟旅座一起去陪弟兄们了。 “差点误事!” 想到他们中午就要去长兴,乘蒋委员长派来的飞机去昆明上任,匡森林“啪”的一声搧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拉着吴壬郢往陈大少爷下榻的院子跑。 街上都是警卫排的兄弟,一路畅通无阻,刚迈进院内就见老夫子、张效国和梁卫华三人站在厢房外说话,匡森林连忙迎上去,“王副旅长、张参谋,旅座醒了没有?” “轻点声,”老夫子把他俩拉到一边,不无感慨地叹道:“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呀,别看旅座这两天像没事人似的有说有笑,可心里苦着呢。醉了好,让他多睡会儿。” 刚死了两千多兄弟,现在又要跟朝夕相处那么久的部下分别,搁谁心里都不好过。匡森林暗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说话,张效国便凝重地接过话茬,“旅座实在是有心无力,森林、壬郢,留下的弟兄就拜托二位了。” “旅座的知遇之恩,我们兄弟都不知该如何报答,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事,张参谋尽管放心。” 从内心来讲,匡森林和吴壬郢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不满。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选择留下就是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少将,而跟他们一起去人生地不熟的云南,只能还是个上校团长。 看着他俩那一脸真挚诚恳的表情,老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示意众人往院外走,好让陈大少爷再睡会,一边轻声说:“在旅座极力争取下,重庆方面终于同意以我部为基础重建52师。由于二位从军时间尚短,又不是科班出身,方方面面压力较大,所以师长暂由冷长官兼任,而你们二位则担任少将副师长。” 冷欣兼职众多,除江南行署主任外,还兼任第63师师长。由此可见,这个副师长跟正师长并没有什么区别,匡森林欣喜若狂,不禁脱口而出道:“请王副旅长放心,只要有我们两兄弟在,52师还是旅座的二团,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一切唯旅座马首是瞻。”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老夫子竟摇了摇头,“旅座让你们自立门户是相信你们能照顾好留下的兄弟,从未想过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尤其在冷长官面前。” “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夫子脸色一正,“冷长官为人光明磊落,值得你们为他效力。总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从今往后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吴壬郢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猛然抬起胳膊敬个了标准的军礼,“王请副旅长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执行什么样的任务,我们二人都绝不会给旅座丢脸。” 匡森林这才意识到人言可畏,旅座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也立正敬礼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会像尊重旅座一样尊重冷长官,绝不会阳奉阴违。” 与此同时,谢秀兰正和丁书萍一起打扫被陈大少爷吐得一塌糊涂的房间。 女人很敏感,尤其在感情上。 自两天随梁卫华跟陈大少爷汇合后,丁书萍赫然发现一切都变了,他俩竟毫不忌讳地卿卿我我。而自己这个跟他拜过堂的“夫人”,则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外人。 兴冲冲地赶来“兑现承诺”却变成自取其辱,她恨不得立马拂袖而去。然而,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荒山野岭,她实在无处可去,索性硬着头皮以“夫人”身份不离左右,在他俩不让自己好过的同时也不让他俩好过。 谢秀兰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再想到陈大少爷声名狼藉的过去,干脆把这当成一次考验,不仅若无其事地让她在眼前晃荡,还一反之前那冷冰冰的态度,很难得地跟她和睦相处起来。 当然,该戏弄的时候还要戏弄。看着她那副蹑手蹑脚,生怕被呕吐物沾上的样子,谢秀兰指了指角落里的木盆,“去把衣服洗了,看烤一个上午能不能干。” 丁大小姐从未正儿八经伺候过人,而是一直被别人伺候,怎会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儿,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凭什么?” 谢秀兰狡黠地笑道:“凭你是他夫人啊,你不洗难道让我去洗?” 丁书萍气得咬牙切齿,“别在我面前说风凉话,本小姐不吃这一套。” “这算风凉话吗?” “你说呢?”丁书萍给了她个白眼,很是不屑地说:“谢处长,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俩做得那些不知廉耻的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至少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就是他睡过得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谢秀兰可不会上这个当,干脆坐到床边,一边抚摸着陈大少爷帅气的脸颊,一边意味深长地笑道:“也许是最后一个,夫人,我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相信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谢处长,本小姐还想送一你句忠告。” “讲。”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等着吧,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特务工作干得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斗起嘴来倒伶牙俐齿,谢秀兰乐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还是个少年英雄!就算哭得死去活来本姑娘也愿意,不像某些人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哦。” 他死缠烂打追本小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丁书萍的醋意被激发起来,也一屁股坐到床边,撅着小嘴挑衅道:“为他哭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让他为你哭。谢处长,等子琪和子菁回来你可以问问,他这辈子都为哪个女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过。” 不得不承认,陈大少爷还真干过这样的糗事,不过那是在抽完大烟后的状态下。谢秀兰不明所以,被她这番话说得五味杂陈,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是本姑娘没来。” 好不容易赢回一局,丁书萍心花怒放,居然穷追猛打地刺激道:“来了也一样,别忘了本小姐既是他的梦中情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谢处长,还不去把衣服洗了,本小姐或许心一软,能同意你进陈家门。” “还蹬鼻子上脸了!”谢秀兰冷哼了一声,摸着枪套说:“梦中情人,还明媒正娶的夫人……姓丁的,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让你变成死人!” 时过境迁,丁书萍再也不吃她这一套了,挺着胸脯叫嚣道:“来啊!有本事你就开枪,看本小姐会不会皱一丝眉头。” 令她倍感意外的是,谢秀兰竟然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让你说中了,我的确不敢。但我必须明确告诉你,这个不敢并非本姑娘贪生怕死,而是不敢因此而让继祖蒙羞。”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丁书萍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儿,不禁流下两行晶莹的眼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梨花带雨地说:“谢……谢处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好……你们在一起很好,你放心……等到了昆明我就会自动消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气你。” “为什么?”谢秀兰很是诧异,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因为你爱他,不管是之前的汉奸,还是现在的抗战英雄,你都会义无反顾地对他好,甚至愿意为他挡子弹,这才是爱情。” 变化如此之大,谢秀兰彻底傻眼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你没事吧?” 丁书萍推开她的手,撅着小嘴嘀咕道:“人家说真心话你也不信?” “那他呢?” 什么事都想开了,丁书萍又恢复了之前的古灵精怪,擦干眼泪吃吃笑道:“他是你的了,难道你想把他让给我?” 峰回路转,谢秀兰一时半会间还真无法接受,想了想之后突然说道:“我也不想要别人让的东西,丁书萍,有本事就来个公平竞争,看他最后到底为谁哭!” 丁书萍握着她的双手摇了摇头,“兰姐,别傻了,他现在是真变了,值得你去爱,值得你珍惜,正如他托陈长亲跟我表姐说的一样,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你真是这么想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每当看见他跟眼前这位卿卿我我,丁书萍就很不是滋味儿。再想到他为保护自己和家人所做的一切,那份醋意就变得更浓。而残酷的现实又让她意识到,他身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于是违心地笑道:“嗯,有缘千里来相会,说得就是你们。等哪天举行婚礼,一定记得叫我去做伴娘,也让我沾沾喜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互相帮助 晚上八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南泉街口的一个院子。 相比“小委员长”的公馆,这里条件堪称简陋。或许因为隔壁就是中央政治大学,所以陈立夫和陈果夫兄弟自迁都以来一直住在这里。 陈希曾是这里的常客,钻出轿车便轻车熟路地跑上楼,直到整整一年未见的弟弟陈宝骅出现在眼前,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掉了下来。 “哥……” “进去再说。” 陈希曾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摘下手套,若无其事地走进客厅。教育部长陈立夫和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主任、中央政治大学教育长兼中统局局长陈果夫正坐在沙发上,等下人关上客厅门,陈希曾才倍感无奈地苦笑道:“事太多,实在走不开,好不容易才请到假,还得十二点前赶回去。” 他职务不算高,但却掌理着委员长府邸的警卫、庶务、出纳、来宾登记和交通运输,名副其实的黄山大总管,可见来一趟有多不容易。 陈果夫微微点了下头,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不无好奇地问:“对于如何安置高陶,委座有没有漏出点什么口风?” “午饭时倒提过,但还没最终决定。” 陈希曾顿了顿,接着说:“陶跟日本人来往谈判时,不具备官员身份而只是学者教授。用委座的话说,学者与外国人从学术交流角度讨论政治,可网开一面。但政府官员绝不可以私自对外交涉,特别是搞有损国家利益的条约,所以高的前途算是彻底毁了。” “这么说是区别对待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正如陈希曾所预料的那样,陈果夫只是随便问问,对“大节有亏”的高宗武和陶希圣根本不敢兴趣,突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希曾,宝骅能活着回来实属不易,但我们也因此而欠下一份天大的人情啊。” 随着陈大少爷倒戈,策反有功的陈宝骅也成了一个英雄,报纸上和电台里吹得神乎其神,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陈希曾糊涂了,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哥何出此言?” “让他自己说!”不等陈果夫开口,陈立夫便恨铁不成钢地瞄了陈宝骅一眼。 做贼总归是心虚的,陈宝骅不敢向徐恩曾如实汇报,但却不敢对眼前这两位堂哥和亲哥有丝毫掩瞒,于是将在上海和武进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陈希曾气得咬牙切齿,指着他鼻子咆哮道:“你还有脸回来!这是遇上陈继祖的,如果落到丁默村和李士群手里,我是不是也要写份断绝关系的公开信?” “哥,他们的手段太毒辣了……” “还狡辩!难道李士群的手段不毒辣?我看你是贪生怕死,现在倒好,小辫子揪住人家手里,想什么时候搞你就什么时候搞你,连大哥和二哥都要被你连累。” “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 陈果夫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上海市党部和江苏省党部以及苏沪区分崩离析,那么多党部委员和中统骨干投入汉奸队伍,不投靠的也多数被出卖而招逮捕遇害,社会舆论纷纷谴责,说我们无能。要不是陈继祖送上的这份人情,连我都没脸去见委座。” 陈希曾沉思了片刻,突然回头问道:“他有没有提出什么条件?” “没有,他只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另外强调了下他跟军统的关系。” 为了把慌圆起来,中央党部大肆宣传陈大少爷的父亲是被日本人暗杀,然后再嫁祸给军统。陈大少爷识破日本人的阴谋,在陈宝骅、郑萍如、丁书萍等中统人员的协助,以及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的配合下反戈一击,才有了如此辉煌的战果。 陈希曾反应过来,哀声问道:“这么说他父亲真是军统杀的?” “嗯,”陈果夫点了点头,不无侥幸地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不他能送我们这份天大的功劳。” “那大哥和二哥是什么意思?” “从所作所为上看,他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否则决不会把倾家荡产拉出来的部队,毫不犹豫地送给冷欣。从他的南洋长辈们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上看,他身后的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是真心诚意支持抗战,所以我们无需担心会有什么隐患。” 陈果夫顿了顿,接着说道:“委座让他兼任西南运输处副处长,不可谓不重用。但那潭水太深,连宋子良都自身难保,他这个毫无根基的人过去别说能有什么作为,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二哥是说我们帮他一把?” “也算不上帮,毕竟那个烂摊子换谁都干不好,我们能做的就是提醒提醒他,别一个不慎就招惹上是非。” “让宝骅去?”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果夫点了点头,“龚学遂对交通颇有见地,还是让他一心一意搞老本行。宝骅过去接任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委员,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制衡下张炎元还是没问题的。” 西南运输处直接隶属于军事委员会,机构庞大,人员高达三万多,军统和中统都有派驻机构,让陈宝骅过去担任特别党部主任委员,无疑是让他去跟军统的稽查组长张炎元唱对台戏,再想到陈大少爷跟军统的关系,陈希曾不禁笑问道:“二哥,这是你帮他,还是让他帮你?” “互相帮助。” “就怕人家不这么想。” “这你就错了,别忘了昆明可是云南王的地盘,委座让他过去就是给云南王上眼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我们的帮助他能站稳脚跟?” 见陈果夫决心已定,陈宝骅立马起身说:“二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他方面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关键还是他的安全。堂堂的陆军大将死在他手上,日本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丁默村和李士群那帮为虎作伥的汉奸,无不想置他于死地。委座再三交待,你一定要把这根弦绷紧,绝不能让鬼子和汉奸得逞。” 说完之后,陈果夫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立下军令状的,不然委座早打发你跟吴开先去上海了。” 半年多来,被派往上海的中统和军统特务几乎都有去无回,陈宝骅可不想再去跟丁默村和李士群“打交道”,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二哥,您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鬼子和汉奸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还有那个王素卿,给我盯紧点,别让她撞在陈继祖的枪口上。徐恩曾要是有什么想法,让他给我打电话。” 徐恩曾的前妻王素卿名声很坏,大放高利贷,大做黄金美钞的投机买卖,还在滇缅公路搞走私,经常找中统四川省党部调统室主任孙云峰、书记胡涛等人,利用中统进行威胁讹诈。陈果夫早就看她不顺眼,无奈徐恩曾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又已成气候,动她会让部下寒心,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宝骅似乎意识了什么,连忙问道:“二哥,您是说委座让陈继祖分管稽查?” “嗯,正因为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委座才让他这个跟各方都没有交集的人干,对方方面面也才能有个交待。总之你看好王素卿就行,至于军统、孔令侃和云南那些地头蛇由他们去折腾,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看谁运气不好了。” “是!”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多挑几个得力的人,明天一早乘飞机去昆明,还是那句,他的安全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和梁卫华、陈尚文、陈长寿、谢闻衫一行五人,已在江南游击区警卫营一连官兵的保护下,乘大车安全抵达离日军最近的浙江长兴前进机场。 所谓的机场就是一条土质跑道,基础设施几乎没有,要不是蒋委员长三令五申,陈大少爷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乘飞机去昆明。事实上也正因为太危险,他才要求谢秀兰走陆路,而不是跟自己一起走。 宿醉刚醒,头痛欲裂。 飞机还在加油,为安全起见,烟瘾上来的陈大少爷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火花把油给点着。一阵寒风吹过,他下意识紧了紧衣领,陈长寿连忙抓起大衣给他披上,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低声说:“旅座,刚醒酒时最容易着凉,还是多穿点,千万别冻着。” “我没事,”陈大少爷深吸了一口烟,回头问道:“闻衫,家里有没有消息?” “良叔中午来电,他们已订到明天下午飞昆明的机票,如果一切都顺利,明晚咱们就能汇合;另外杨经理对您的新职务很满意,让您想方设法打开通道,争取在鬼子南进前多转移一些人回国。” 滇缅公路的运力摆在那里,想转移成千上万人谈何容易呀?更何况那么张嘴要吃饭,就算能转移回国还得安置,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给他回电,我会尽力而为。至于能做到哪一步,真不敢打这个保票。” 那么多人留在槟榔屿,谢文衫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杨经理还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年轻人转移回来,就算砸锅卖铁也值得。” 人家为自己洗脱汉奸骂名做了那么多,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那么多人指望自己,陈大少爷赫然发现压力比当汉奸时还要大,想了想之后,凝重地说:“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陆军少将 下午一点,昆明各界人士从四面八方涌向巫家坝机场,一时间口号震天,人头攒动。 为体现对抗战有功将士的重视,军事委员会参谋长何应钦代表蒋委员长亲自来昆明迎接,随同他前来的还有陈大少爷的三叔公陈洪真、以及军委会少将联络官梁宇皋。 他被龙云、卢汉、陆子安等云南大佬团团围住,西南运输处副处长龚学遂还不容易才挤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汇报道:“报告何长官,宋主任亲赴海防抢运物资,特命在下前来迎接。” 自广州沦陷以来,宋子良就像一个消防员到处救火,把滞留在香港的物资转运至越南,甚至赶赴仰光亲自压运苏联援华物资。现在德国已向法国宣战,在日本强大的军事和外交压力下,法属印度支那当局摇摆不定,滇越铁路运输也随之而受到影响。 他或许是全中国最忙的一个人,何应钦当然不会苛求,一边示意随从给龚学遂让个位置,一边凝重地说:“千斤重担压于一身,子良不容易呀。” 龚学遂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如果谁都能像何长官这么想就好了。”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学遂,你也是老交通了,一切以抗战大局为重,别被那些风言风语左右。况且委座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的难处,否则也不会让刚立下赫赫战功的陈继祖将军来协助你们。” 人还在天上飞,工作都给安排好了。 一接到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宋子良和他们这些副主任便一致决定由即将上任的陈大少爷,代表西南运输处接受参政会、新闻媒体和南洋华侨代表的质询。总之,跟身边的龙主席不同,他们对陈大少爷的到来举双手欢迎。 看着何应钦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龚学遂意味深长地说:“感谢委座和何长官的体谅,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陈副处长的工作。” “住处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就在大绿水河边的总部。”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正说着,身后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西南联大的师生代表,他们打着“西南联大热烈欢迎陈将军亲临昆明”的大横幅,被滇军士兵们挡在警戒线外,显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以为击毙板垣征四郎的陈大少爷已经到了。 何应钦扶了扶眼镜,回头笑道:“志舟兄,联大的师生们很热情啊。” 自板垣征四郎等四名日军将领被击毙的消息传开以来,昆明各界已自发组织过两次庆祝“武进大捷”的万人大游行。作为东道主,云南王龙云想不来亲自迎接都不成。 想到一年多前曾在这里迎接并送走汪精卫,一年多后的今天又要在这里迎接他的内弟,龙云就很不是滋味儿,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道:“陈继祖将军能来昆明上任,是我云南千万百姓的荣幸,热情点也是应该的,无足挂齿。” 何应钦从随从手里接过两份文件,呵呵笑道:“志舟兄,你今天可是主人,这委官状和嘉奖令我看还是由你来念比较合适。” 给你一耳光再给你扔颗枣,这是蒋某人一惯的风格,龙云的肠子都快被气断了,接过委任状和嘉奖令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敬之兄,你是军委会总参谋长,委任状由你念更合适,要不我们一人一份,你念委任状,我来念嘉奖令。” “也好。” 说话间,空中传来嗡嗡的引擎声。抬头望去,果然有架飞机抖动着翅膀从东北方向远远飞来。随着省政府秘书长的一声令下,军乐队演奏起欢乐地进行曲。飞机在成千上万人注视下,在机场上空转了一圈,随即朝跑道滑行下来。 场面有点大,陈大少爷感觉像做梦似的,直到梁卫华提醒才缓过神,连忙整了整军服,在机组人员的引导下跳出机舱。 “嘭嘭嘭……” 迎接他们的是几十个刺眼的镁光灯,一大群记者把他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达官显贵们都站在记者后面笑看着自己,陈大少爷意识到躲不过去了,举起右手敬了个军礼,随即微笑着说:“感想新闻界朋友们的关心,在正式回答问题之前,陈某先给诸位道个歉,坐了大半天飞机,耳膜到现在仍嗡嗡作响,大家最好一个一个问,不然我真听不清。” 不但很年轻,而且还挺风趣,再加上击毙四个日军将领,围歼日军一个旅团的赫赫战功,陈大少爷一下子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记者兴奋不已地问道:“陈将军,我是中央社记者,您深明大义,不屑与汪逆同流合污,击毙板垣征四郎等四位日军将领,请问此时此刻,您想要跟汪逆及其干部说些什么?” 大道理都被人家说完了,再说那么多跟高陶又有什么区别,陈大少爷略作沉思了片刻,异常严肃地回道:“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将军您好,我是香港《大公报》特约记者,首先代表我报同仁对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并热烈欢迎您来滇上任,请问陈将军有什么话想对日本政府、日本军队及日本人民说的?”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竟一语双关地说道:“板垣将军、原田将军和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死得很安详,并没有受到太多痛苦。混成第11旅团长高桥重三少将则没有这样的好运,据我所知,他被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冷欣将军麾下官兵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 这个问题回答得很有意思,既表明其坚决抗战的立场,又巧妙地告诉众人他只干掉三个日军将领,并非报纸上所宣传的四个。 何应钦暗赞了一个,侧身说道:“居功不自傲,实属难得啊。学遂,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西南运输处职权很大,但正副处长的分量却不重,生怕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不好相处的龚学遂这才松下口气,不无感慨地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果然名不虚传。” “我是《云南日报》记者,请问陈将军对新职务有何感想,尤其是西南运输处副处长一职。另外这个新任命,是不是最高当局整顿西南运输的前兆?” “感想当然有,是如履薄冰!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想,是因为我比谁都明白武器弹药等战争物资对抗战的重要性。” 陈大少爷流露出一脸痛苦地表情,接着说道:“在此,不妨给大家说一个真实的故事。三个月前,‘忠救军’在敌后的一支游击队,成功伏击了一辆日军卡车。他们大概有二十多人,而日军仅有八个,在发起攻击时就击毙了六个,然而逃出来的两个却躲在水渠边用步枪交替还击,战斗整整持续近一个小时,在付出四死四伤的情况下,依然没能歼灭剩下的两个日军。 我去过伏击现场,他们选择的地形很不错,那时我就想如果再多几枚手榴弹,或者有一门掷弹筒,那他们不仅能全歼这股日军,而且还不会牺牲四条年轻的生命。至于这个新任命是不是最高当局整顿西南交通的前兆,恕我无法回答,因为对现在的我而言,所知道的或许还没你多。” 狡猾的小狐狸,竟用这种方式跟军统示好,何应钦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说道:“新闻界的朋友们,陈将军鞍马劳顿,采访到此为止,下面请军事委员会委员、昆明行营主任、云南省主席龙将军宣读国民政府的嘉奖令。” 这个嘉奖令不是蒋委员长以军事委员会名义签发的,而是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第144号决议,规格之高前所未有,在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中,龙云抑扬顿挫地念道:“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处长陈继祖,赋性纯朴,矢志忠贞,才兼文武。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与寇虚与委蛇。力毙板垣征等敌酋在前,围歼敌混成第11旅团在后,鼓舞军民之士气,大快民众之人心,应予明令褒扬,此令,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二十八日。” “谢龙长官!” 在梁卫华的提醒下,陈大少爷上前一步立正敬礼,接过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签发的嘉奖令。紧接着,何应钦宣读委官状和委任状。 国民政府委官状 陈继祖任为陆军少将 此状 国民政府主席林森 行政院长蒋z正 中华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二十六日。 这是铨任的少将军衔,不会随着职务变动而变动。冷欣那个江南游击区总指挥兼江南行署主任到现在还是陆军上校,可见蒋委员长对他这个有功之臣是何等器重! 军事委员会签发的委任状共有两份,但只念了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的那一份。西南运输处虽直接隶属于军委会,但却是保密单位,对外宣称兴运公司,所以无需当众宣布。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梁卫华紧随其后被铨任为陆军少将,并被任命为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副处长。至于老夫子、张效国和邱、谢、杨、林、陈等军官,军委会亦有相应任命,只是级别稍低,无需何应钦这位总参谋长再费口舌,而是等他们全抵达昆明后由陈大少爷代为宣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各怀鬼胎 接风宴在省政府举行,云南王尽显地主之谊,带着一帮滇军将领和省政府要员频频敬酒。好在有何应钦这位钦差大臣在,陈大少爷才没被他们给灌醉。 “陈处长,这位你一定要认识下,马鉁马将军,之前是本省团务督练处副处长,由于滇军牺牲较大,为适应抗战需要,现在担任昆昭管区司令,负责训练本省壮丁、储备兵源、制订计划方案,你们今后少不了要打交道。” 原来是同行,陈大少爷连忙放下酒杯,“马将军的大名,陈某早就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马鉁有些意外,不禁问道:“陈处长也听说过在下?” 在陈洪真的极力要求下,梁宇皋早把滇军将领的资料通过电台发去一份,陈大少爷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点头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令兄马锳和令弟马崟都在前线,崇阳战役、南昌战役、长沙战役,一仗都没落下呀!一门三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马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仗是打得不少,可为抗战所作出的贡献,尚不及陈处长之万一啊。”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陈大少爷脸色一正,“马将军此言差矣,二十万滇军将士为抗战所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云南百姓为抗战所作出的牺牲谁也不能抹杀。至于陈某的些许微功,实在不足挂齿,更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毕竟那只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除了振奋人心之外,对大局起不了多大作用。”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连龙云都感觉有些刺耳,不禁笑问道:“陈处长何出此言?” “正如诸位长官所知道的那样,武进一役的确歼灭了几千日军,但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守备部队,武器装备、战斗力乃至士气,断不可跟野战师团相提并论;其次,板垣征四郎在日本政府中属于那种被边缘化的人物,据我所知,他上任陆军大臣不久就因为在张鼓峰事件中妄动,被昭和天皇骂的狗血临头,只是最后天皇放下话来既往不咎才没有立即辞职; 在内阁会议上,他极力主张与德国、意大利缔结三国同盟,为此和反对缔约的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关系极为紧张;再加上轻率地批准关东军用一个师团,在诺门坎地区对苏进行武力挑衅,结果引发日苏冲突,导致关东军23师团被全歼。 正因为这一系列失误,他才被赶出东京最高决策层。甚至在上任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的这短短几个月内所主持的‘桐工作’,都成了日本朝野最大的笑柄。换言之,就算他没死在我手里,迟早也会被调去坐冷板凳。” 陈大少爷这番话让何应钦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桐工作’我虽有所耳闻,但具体细节还真一无所知。陈处长,能否说具体点,让我们也听听这个大笑话。” “其实这跟我现在的上司宋处长有一点关系。” 陈大少爷故弄了下玄虚,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据汪精卫透露,板垣上任后不甘寂寞,曾打算亲自飞往长沙面见蒋委员长,只求保住伪满和日本在长城以内的商业利益就撤军,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没能成行。 后来听说外务省在香港的官员,跟宋子良处长取得了联系,顿时欣喜若狂,把通过宋处长诱降国民政府的计划命名为‘桐工作’,并要求‘梅机关’、‘兴亚院’和海军方面全力配合,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宋处长竟是个骗子,以至于被搞得灰头土脸。” 在华北横冲直撞的板垣征四郎,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众人不禁捧腹大笑起来,连龙云都摇头笑道:“肯定是军统干得,这种事也只有戴雨农干得出来。” 随着这则笑话,宴会的气氛达到了,上将、中将、少将,司令、军长、师长,把陈大少爷这个南洋新贵紧紧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打听有关于日军高层和汪精卫等汉奸的一切。 只要不被灌酒,陈大少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军统和中统在上海的铁血锄奸不吝溢美之词,声称连他自己没什么要事都不敢出门,不然很容易成为爱国义士们的狙杀目标。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这是笑话,在何应钦看来则是敲山震虎,毕竟这些话从他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嘴里说出来,比讲什么民族大义都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滇军将领越听越不对劲,突然问道:“陈处长,您深入虎穴,又深得汪逆信任,为什么不把汪精卫、周佛海、梅思平之流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实不相瞒,这个念头我也动过,但结合实际却很难付诸行动。相比之下,还是伏击板垣稳妥些。至于原田和须贺彦次郎则完全是个巧合,连我都是伏击部队打扫完战场后才知道的。” “有这么难?” 还穷追不舍,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说:“到底有多难,王将军可以去问问戴老板和徐局长,我想他俩会用一页长长的殉国义士名单来回答您。当然,如果真付诸实施,我肯定比他们具有一定的优势,但也只是优势而已,并没有十足把握。” 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一个干掉三个半日军将领的英雄,的确有些过分,龙云立马岔开话题,“陈处长,委座对你寄予厚望,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龙主席具体指什么?” “第28补充兵训练处。” “回龙主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卑职当尽心尽力训练好回国抗战的南洋同胞,报效国家,报效蒋委员长。” “回国抗战的南洋同胞”说得特别重,龙云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想了想之后,毅然说道:“既然陈处长有此雄心,那本省理当配合,马司令你是认识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他开口,只要本省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感谢龙主席体谅,那卑职就却之不恭了。” 对陈大少爷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何应钦十分之不满,可人家随着一次漂亮的伏击,已俨然成为南洋华侨领袖,身份超然到极点,连蒋委员长都礼遇有加,就算不满也说不出什么。 马鉁似乎怕夜长梦多,陈大少爷的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问:“陈处长,滇越铁路客运中断已久,滇缅公路成了爱国同胞回国抗战的主要通道,为接应方便,把训练处设在保山怎么样?” 抗战迟早会胜利的,而且国内有得是人,陈大少爷从未想过真训练几团官兵,然后再把他们送上战场,更没想过再回去跟鬼子真刀真枪的干,立马脱口而出道:“保山就保山,梁副处长,你负责接收军营。” “是!” 晚上八点,各怀鬼胎的接风宴终于结束,刚把何应钦送上轿车,就见陈宝骅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陈处长,梁副处长,车在那边,二位请随我来。” 梁卫国倍感意外,回头看了看西南运输处的龚副处长,一脸疑惑地问道:“陈主任怎么来了?我们不是去运输处吗?” “跟陈将军一样,陈主任也是今天刚上任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委员,自己人。” 陈大少爷这才恍然大悟,装出副久别重逢的样子,热情地伸出右手,“陈主任,咱们又见面了。” 什么又见面了,事实上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大半年,一次都没见过他,尽管如此,陈宝骅还是点头笑道:“处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部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陈大少爷看着身边的三叔公和梁宇皋等人,呵呵笑道:“我们人多,一辆车可坐不下,要不你先送龚副处长回去,咱们明天运输处见?” 龚琢之急了,连忙问道:“陈将军,你今天不去总部?” “长辈来了,自然要尽孝道,去总部不太方便,还是去饭店自在些。” 陈洪真满意的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笑道:“龚副处长,我们爷孙一别十年有余,您还是请回吧,等拉完家常继祖自然会过去。” 眼前这位可是连委员长都待若上宾的人,龚琢之不敢怠慢,连忙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地说:“那晚辈就先走一步,明天一早在总部恭候陈将军大驾。” 陈大少爷身边就带了几个人,陈宝骅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立即凑到他耳边,“处座,保护您是委座和局座交待的任务,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让我们这些下面人为难。” 反正也没什么机密要谈,小心总归无大错,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同意道:“那好吧,不过你得派几个人先龚副处长送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南洋捐款 陈大少爷的临时住处并非什么饭店,而是梁宇皋托朋友在象眼街租下的一栋老宅院,典型的昆明风格,三坊一照壁,二层土木结构单檐走马转角楼,西式门面。 没有参加接风宴的陈长寿,已把从香港转道而来的陈良、李香梅、五月红、张庆喜等人和汇通银行总经理丁怀庆一家从机场接了过来,陈大少爷等人走进院子时,刚吃完晚饭的他们正在各自房间收拾行李。 “祖儿,你把我们骗得好苦啊!” 一见陈大少爷,五月红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李香梅也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而闻讯跑出来的丁怀庆一家则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想知道这位英雄姑爷到底长什么样。陈良身边还站着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脸激动不已的表情,想打招呼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现在不是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吗?” 陈大少爷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介绍道:“三爷爷,这两位就是孙儿的三姨娘和四姨娘,虽说已经改嫁了,但在孙儿心里还是一家人。” 太荒唐了,真是有辱门楣。 可想到这么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陈洪真暗叹了一口气,和声细语地说:“家门不幸,让你们受苦了。祖儿说得对,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跟谁姓,我们还是一家人。” 老祖宗和蔼可亲,一直忐忑不安的李香梅这才松下口气,连忙上前深深鞠了一躬,“香梅见过三叔公,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或许太紧张,一时间口不择词,搞得像拜寿似的。陈洪真摆了摆手,“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无需多礼,坐了半天飞机你们也累了,早点进去休息,我跟祖儿还有话说。” “是,三叔公。” 她俩刚退到一边,陈良身边的三个年轻人连忙上前行礼,“醒风、醒成、醒铭见过三爷爷。” “好了,都起来吧,”陈洪真假作生气地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笑道:“祖儿,他们就是你树仁叔的三位公子,不好好念书,整天嚷嚷着要回国抗战,你看着安排一下。”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个子最高的杨醒风就口无遮拦地说:“继祖哥,之前可把我给吓坏了,还以为你真铁了心当汉奸呢,没想到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一下子干掉四个鬼子将军,打虎不离亲兄弟,从今往后我们就跟你了。” “是啊是啊,带我们一起打鬼子,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我霞杨植德堂的厉害。” 陈大少爷笑而不语,年龄最小的杨醒铭更是一连谄笑着说:“继祖哥,连忠义都当上营长了,怎么着也给我们个连长干干吧?” “鬼子是那么好打的吗?”陈大少爷突然脸色一正,大声喊道:“陈排长!” “有。”陈长寿应了一声,跑步上前。 “把他们编入警卫排,今晚就开始上岗,对了……找几身士兵军服,别嘻嘻哈哈的没个兵样。” “是!” 杨醒铭急了,顿时嚷嚷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当大头兵,传出去会被人笑死的。继祖哥,给点面子好不好?” 他们三个只是头一拨,后面还有邱氏龙山堂、谢氏石堂和林氏龙山堂的十几个二世祖,陈大少爷哪能开这个先例,掏出香烟点上一根,面无表情地说:“军中无戏言,愿干就去换衣服,不愿干趁早买机票滚蛋。” 还是大哥杨醒风明事理,跟弟弟们对视了一眼,毅然说道:“既然来了我们就没打算回去,大头兵就大头兵,只要能打鬼子,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算上原上海留守处的十几号人,陈长寿勉强凑够两个班,用西南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陈宝骅提供的武器,正式负责起陈大少爷等人的安全。 这边刚安排好,丁怀庆夫妇又迎了上来。面对名义上的岳父岳母,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梁卫华感觉有些好笑,立马解围道:“丁先生、丁夫人,令千金一切安好,正随大部队由陆路往这边赶。” “小女不懂事,净给陈将军和梁将军添麻烦。” 丁怀庆是被绑上船的,现已真相大白,陈大少爷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他们全家安全,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言不由衷。 年轻人之间的事陈洪真不想管,也管不了,看着陈大少爷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不得不接过话茬,“丁先生,尽管事出有因,但让您在经济上有所损失也是不争的事实。陈氏颍川堂做事光明磊落,一应损失全由我们来承担。” 损失的确很大,但丁怀庆怎么也不敢由眼前这位道骨仙风的南洋老者来承担,连连摇头道:“陈老先生言重了,小女少不经事,惹此滔天大祸,要不是陈将军出手相救,后果将不堪设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呢,岂敢再让您老破费?” 令陈大少爷哭笑不得是,丁夫人竟满面笑容地说:“是啊是啊,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之前是我们家怀庆做得不对,为了那点虚名连婚礼都没参加,您老大人大量,看在小女的份上千万别跟他计较。” “丁太太,其实……” 财大气粗的南洋华侨,赫赫有名的抗战英雄,蒋委员长钦点的少将,丁夫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一边大献殷勤地搀扶着陈老太爷,一边吃吃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何况你们青梅竹马,我们丁陈两家又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要多合适有多合适,陈老太爷,您说是不是?”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南洋黑社会大佬遇上十里洋场的势利女人同样说不清,陈洪真被搞得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丁太太,现在什么事都讲究新派,小辈们的事还是让小辈们自己处理,我们就不用瞎掺和了。” “这怎么行?” 丁夫人急了,煞有介事地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丁家门风甚严,岂能干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况且令侄孙已跟我家书萍拜过堂成过亲,连报纸上都公告了,真要是有什么变卦,那让我们丁家的脸往哪搁?让我家书萍今后怎么做人?” 陈大少爷尴尬不已,连忙干咳两声,“丁……丁……丁太太,那是权宜之计,您千万别当真。”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姑爷,你该不会是想当陈世美吧?我把话撂这儿,小女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你真要是敢始乱终弃,就别怪我王美珠翻脸不认人,就算把官司打到委员长那儿也要论个是非对错。” 丢人丢到家了,丁怀庆气得咬牙切齿,“美珠!还有完没完?” 陈大少爷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包里塞着一大堆贺电,正准备跟他坦诚布公的梁宇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插了进来,“丁先生、丁太太,我跟陈将军还有公务,您二位先回房休息,至于这件事嘛……等令千金到昆明后咱们再坐下来慢慢研究好不好?” 跟这样的人做亲家,简直是自找麻烦,陈洪真重重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同意道:“对对对,公务要紧,还是公务要紧。” 房间五月红和李香梅早帮着收拾好了,陈洪真、陈大少爷和梁卫华刚坐下,梁宇皋就从包里掏出一叠电文介绍道:“陈将军,这是各国华侨团体发来的贺电,侨委会已经统计过了,共四百九十八份,遍及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都为刚取得的‘武进大捷’欢欣鼓舞啊。” 陈大少爷倍感意外,“有这么多?” “只多不少。” 梁宇皋一边翻看着电文,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光南洋就三百多份,筹赈总会和槟榔屿、吉隆坡、马六甲、柔佛、雪兰莪、吉打等八个分会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还有华侨抗日救国会、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南洋琼侨救乡总会、琼侨救济联合会、星洲洋务工人互助社、星洲茶业公会星洲店员互助社、星洲黄梨公会、星华商工友爱社、星洲金刚音乐社、星洲建筑公会、星洲青年励志社、星洲人力车公会、星洲油业工人互助社。 巴达维亚捐助祖国慈善委员会,西贡抗敌救国总会、缩食会、茶店公会、全缅救灾总会、抵制仇货委员会、菲律宾中华抗敌会、中国之友社、福建难民救济会、暹罗筹赈会、华侨学生界抗战救国联合会等等。”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不等梁宇皋开口,陈洪真便不无感慨地叹道:“抗战浪潮让海外华侨同仇敌忾,一扫各帮派之间的嫌隙,在此之前是不可想象的。而海外华侨的捐款,也成了国府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梁将军,财政部那个次长是怎么说的?” 那些数字梁宇皋早烂熟于心,想都没想便如数家珍地说道:“民国二十六年七月至年底,财政部共收到一千六百六十九万六千多元捐款;民国二十七年,四千一百六十七万两千多元;刚刚过去的一年是六千五百三十八万多元!这仅仅是捐款,还不包括侨汇。 正如三叔公所言,这一笔笔捐款和汇寄回国的侨汇,成了国民政府重要经济支柱和外汇来源,对于稳定币值、补偿军费消耗、抵消外贸逆差发挥着重要作用。 以刚过去的民国二十八年为例,国府全年军费18亿元,华侨侨汇就高达11亿元之巨,其中约有十分之一作为义捐交政府,余为私人家用。而这些侨汇均可作为国民政府发行纸币的基金。换言之,有一元基金可发行四元纸币。以这些侨汇为基金,便可发行44亿元的纸币。” 这一连串数字让梁卫华倍感震惊,不禁脱口而出道:“先总理曾说过‘华侨是革命之母’,看来还要加上一句,华侨是抗战之柱啊!” 陈大少爷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没想到捐款和侨汇在国民政府财政中占有如此大的比例,想了想之后,若有所思地问道:“梁将军,委座和陈长官让您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意?难道我福建公司捐两百多万还不够?” “你误会了。” 梁宇皋倍感无奈地苦笑道:“随着捐款数额不断增涨,在使用上出现了诸如贪污、、浪费和挥霍等一系列问题,让部分侨领对国府渐渐失去信心,甚至出现了华侨抗敌后援会、援八(八l军)委员会等左派华侨团体。 长此以往,不仅会导致捐款流失,还会造成政治分裂。陈处长,你是华侨,而且还具有着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影响力,所以委座和孔副院长想请你再兼任一个侨委会主任委员,在协助宣传抗战救国的同时,联系和接洽各南洋爱国华侨华人团体。” 跟汪精卫想得差不多,不愧是一个战壕里出去的“战友”。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赫然发现这未免不是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但还是为难地说:“梁将军,你我是同乡,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为国民政府服务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兼这个侨委会主任委员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所以这事一时半会儿间真不敢轻易答复您。” 谁不自惜羽毛? 梁宇皋当然能不理解他的苦衷,略作沉思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笑道:“话我是带到了,至于兼不兼还是由你自己拿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交通、收留、就业 夜深了,梁宇皋和梁卫华回房休息,爷孙俩接着秉烛夜谈。 从待人接物到处事方法,陈洪真对眼前这位曾经的不肖子孙满意到极点,再想起陈茗轩过去的种种,不禁黯然神伤,唏嘘不已。 “大敌当前,成千上万人的安危系于一念之间,这个仇看来一时半会儿间是没法报了。” 不愧为曾叱咤风云的帮会大佬,到这时候还想着为陈茗轩报仇,陈大少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陈洪真也意识到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立马岔开话题,“祖儿,依我之见,兼一个侨委会主任委员也未尝不可,且不说可近水楼台办咱们要办的事,甚至连整个福帮都会因此而一跃南洋社团之魁首。”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指着桌上那叠贺电苦笑道:“三爷爷,出头的椽子先烂,魁首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这个侨委会主任委员有名无实,就算兼了也不一定能办好咱们的自己的事。”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先从那几个任命说起,铨任我为陆军少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三个半鬼子将领死在我手上,而且在汪精卫那边已经是少将,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陈大少爷点上根香烟,吞云吐雾地继续分析道:“第28补训处少将处长,同样有名无实。一是云南王不会允许我在他眼皮底下挖墙脚,二来涉及到驻地、防区、军饷和粮食等一系列问题,就算有那么多华侨回国应征,这个补训处还是一样搞不起来,所以杨叔指望通过新兵补训处来转移人员根本行不通。” 老爷子深以为然,“其实对此我也有一些疑虑,毕竟穿上军装就是军人,一道命令就得上战场,一两万人还不够给鬼子塞牙缝的,真要是有个闪失,那这样的转移又有什么价值?光剩下些孤儿寡母,还不如留在槟榔屿跟他们虚与委蛇呢。” 据陈尚文和陈尚武兄弟介绍,自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以来,各地华侨几乎都成立了抵制日货的专门机构。 在马来亚,各地华侨组织发起“救国连索运动”,其内容包括“禁止买卖日本货,不卖货给日本人,不为日本人工作”等。在“救国连索运动”中,每逢有日本船只抵达槟榔屿港口,抵制日货的社团就会派人去查验,如有日货则采取各种办法子以阻滞。平时组织锄奸团四出巡查,检查各商店、摊贩有无出售日货,一经发现,即进行规劝教育,对屡查屡有者,则进行处罚。 甚至在排华运动最猖獗的暹罗(泰国),绝大部分华侨商家仍议定,宁可没有利润,也不出售日货。过去以购销日货为主的商家,一律改国货或欧美货。工作在码头、车站的侨工,也都自动组织起来,火车、轮船一到,立即上前盘查,如有日货,就组织力量暗中破坏。 在缅甸,各华侨团体组织了抵制日货大游行。在菲律宾、越南、印尼等地区,抵制日货和不合作运动也此起彼伏,使日本货成为过街老鼠。 战前,日本渔船在海上捕鱼后都在新加坡上岸销售。战争爆发后,渔船往往不能靠岸,经营渔货的日本商店不是无货就是无人购货,许多渔店被迫关门;战前,新加坡每月从日本输入约为400万元,战争爆发后的月输入仅为100万元。 华人势力最强的马来亚就更不用说了,从37年6月至1938年2月,马方输入日货逐月下降,1937年6月为460.9万元,1938年2月仅有77.7万元,数字的锐减说明,在华侨抵制日货的运动中,日本在经济上所遭受的打击是相当严重的。 想到这些,陈大少爷脱口而出道:“三爷爷,各地华侨的行动使日本遭受巨大损失。这笔账鬼子记得清清楚楚,想跟他们虚与委蛇就是自寻死路。况且板垣征四郎又死在我手上,他们岂能放过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 “祖儿,三爷爷不是不知道这些。” 陈洪真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叹道:“只是一个人回国是抗战,拖家带口的回来就成难民啦!既然回不来,又去不了其他国家,除了隐姓埋名、暂避一时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那么多人指望自己,而自己却一筹莫展,陈大少爷内疚不已,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谁说拖家带口的回来就不是抗战?三爷爷,天无绝人之路,让孙儿好好想想,肯定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 陈洪真很是沮丧,唉声叹息地说:“交通首先是一个问题,就算能顺利回国,当局愿不愿意收留还两说。就算当局愿意收留,那么多张嘴需要吃饭,物价又在不断飞涨,这仗还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到头来还是坐吃山空。” 归纳起来就是交通、收留和就业三个问题,陈大少爷眼前一亮,不无兴奋地说:“三爷爷,如运筹得当,这三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别忘了我还兼着个西南运输处少将副处长,只要能在短时间扭转滇缅公路的运输状况,那就会有运力来解决交通问题;至于收留嘛……那得找云南王,在这他说话比蒋委员长好使,只要他没意见,那转移三五万人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云南人多地少,连粮食都有很大一部分缺口,需要通过滇缅铁路从越南采购,一下子多几万张嘴,他能同意吗?” “难民他当然不会同意,但为抗战效力则是另外一码事了。” 陈大少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侨委会主任委员我兼了,不过具体工作还得请三爷爷您来负责,明天就找个地方挂牌办公,尽快跟那些筹赈组织取得联系,最好能请各组织派代表来开个会,就捐款使用问题拿出点具体意见。” 眼前这位一向是谋定而后动,绝不干没把握的事,陈洪真欣喜若狂,“说具体点。” “梁宇皋说得很明白,许多筹赈机构对抗战捐款被贪污、挥霍和挪用极其不满,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个方式,拿出一部分回国建厂,专门生产战争物资支援前线?” “蒋委员长能答应吗?” “钱在谁手上谁说了算,况且只其中的一部分,又不是所有的捐款。” 陈洪真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工厂需要工人,而工人又不分男女,名正言顺,连建厂资金都不需要我们承担,甚至还能解决生计问题,妙!这个主意太妙了!” “但建厂还需要土地和机器,三爷爷,明天开始咱们分头行动,您老负责联系各国侨领,我负责交通运输和说服云南王,争取半年内完成准备,年底前把35岁以下的年轻人都转移回国。”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陈洪真感慨万千,紧抓着他的双手说:“祖儿,你杨叔没看错你,果然能成大器。从今往后,福建公司就靠你了。” “三爷爷,这都是孙儿应该做的,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大事敲定,陈洪真又问起了琐事,“对了,眼看就是春节,五营官兵还在路上,你说我们是不是做点准备?” “不用,他们一路夸功,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自在呢,您老无需为他们操心。” 英雄部队,到哪儿都倍受欢迎,的确用不着为他们操心,陈洪真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问:“那你和那个丁小姐怎么办?人家可是赖上你了,想悔婚都不行。” 还真是件麻烦事! 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等找个合适机会在公开场合解释一下,省得她娘再胡搅蛮缠。还有,孙儿的意中人是谢世妹,您老能不能帮孙儿跟石堂提个亲,趁早把婚纱办了。” 陈洪真皱起眉头,“秀兰?” “三爷爷,秀兰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而是,而是你俩在一起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洪真脸色一正,严肃地提醒道:“三代为峇,继祖,你是要继承祖业的人,别忘了堂里的规矩。” 陈大少爷急了,“三爷爷,规矩是人定的,该变通的时候就变通。我爹都被这个规矩给害死了,难道您老还想让这个规矩毁了孙儿的婚事?” “你真喜欢她?” “嗯,”陈大少爷重重点了下头,一脸坚定的表情。 想到他把姨娘都许给了邱成松那个晚辈,陈洪真意识到跟他谈规矩简直对牛弹琴,不得不点头同意道:“这里不是槟榔屿,这仗也不知道会打到猴年马月,既然你决心已定,那就自己看着办,别问我们这些老古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庙小妖风大(一) “敬礼!” 新官上任的陈大少爷刚钻出轿车,在运输处总部外执行警戒任务的警卫不约而同地抱枪行礼。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带着一群身穿黑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枚青天白日徽章的男女迎了上来,陈宝骅凑到他耳边介绍道:“处座,前面那位是吴琢之吴副处长,您应该有所耳闻,久负盛名的江南汽车公司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他身后的那两位分别是警卫稽查组长张炎元和总务组长唐海安。”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陈将军来我处上任。” 吴琢之紧握着他的手不放松,一副热情无比的表情,陈大少爷一边朝众人微微点,一边呵呵笑道:“吴副处长亲自相迎,让继祖受宠若惊啊。西南运输事关抗战大局,而吴副处长又是运输处的顶梁柱,因此而耽误了工作可不好,咱们还是进去吧。” “再忙也不急于一时,欢迎会还是要开的,唐组长,都准备好了没有?” “报告处座,都已经准备好了。” 总务组长油头粉面,看上去比自己更像花花公子,陈大少爷瞄了他一眼,随即朝另外一位组长笑问道:“张组长吧?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炎元的名气很大,老资格的复兴社特务,戴笠的“十人团”之一,曾先后担任过华南区情报站长、华北办事处行动组长、副主任。抗日战争爆发后,还曾干过几天中央宪兵司令部政训处长。 军统是很厉害,但只是相对于那些普通官员而言。 陈大少爷战功赫赫,某种意义上还代表着南洋华侨,连委员长都礼遇有加,别说他这个小小的警卫稽查组长,就算戴老板也不敢轻易打他的主意。面对这位战功赫赫的顶头上司,张炎元有些忐忑不安,连忙上前立正敬礼,“卑职正是警卫稽查组长张炎元,请处座训示!” 从称呼上就能分出高下,吴琢之同为运输处副处长,却从未有人以“处座”相称,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但想到人家立下的那盖世奇功,以及还有一个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处长的职务也就释然了。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跟军统有着血海深仇的陈大少爷,居然伸出右手,意味深长地笑道:“张组长说笑了,陈某连门都没进,对运输处是一无所知,请教还差不多,哪有什么训示啊?” 西南运输处听着仿佛不大起眼,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部级单位,正处长宋子良就领部长薪水,每月800元。由于他本身就叫“处”,所以下面的办事机构只能叫“组”,而分支机构,则称为“分处”。 机构极为庞大,公路运输组、会计组、航运组、铁路运输组、工程师室、秘书室、警卫稽查组、特别党部、视察、专员等在家的大小官员和职员高达五百多个,把院子挤得水泄不通。直到被请上讲台,陈大少爷才发现曾去机场迎接过自己的另一位副处长龚家遂也在总部。 正处长不在家,仪式由副处长吴琢之主持,热情洋溢地发表了一篇欢迎词后,极力要求陈大少爷给大家说两句。 这只是一个准军事机构,除了荷枪实弹的几十个警卫之外,极少有人穿军服。陈大少爷一身戎装,跟这个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见众人拼命的鼓掌,他举起右手行了个军礼。 “作为一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军人,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这份工作的重要性,所以昨天在机场接受新闻界朋友采访时,陈某就说过担任这个副处长是如履薄冰。如今走进院子,看着大家,这份沉重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好在陈某只是个副处长,有宋处长、吴副处长、龚副处长以及诸位尽心尽力的同仁在,相信我处能不负四万万同胞之重托,完成领袖及军事委员会下达的任务。” 场面话说完之后,陈大少爷再次举起胳膊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感谢诸位同仁的热情,西南交通事关抗战大局,可谓分秒必争,绝不能因为陈某而耽误工作,吴副处长、龚副处长,欢迎仪式就到这儿吧?” 事情的确很多,吴琢之同意道:“行,张组长、唐组长和陈主任陪陈将军熟悉下情况,其他人都回去吧。” 西南运输处组织大纲明确规定,“本处直隶军事委员会,因此,本处正副主任由军事委员会遴选”。组织大纲第十五条还规定,“本处设副主任二至三人辅佐主任处理事务”。 有人来,自然就会有人走。 随着陈大少爷上任,著名实业家刘鸿生的弟弟、素养“火柴大王”之称的刘吉生随之而卸任。好在他只是挂了个名,几乎从未过问过运输处的内部事务,而人又远在香港,所以没有交接工作那一说。甚至连预留给他的办公室连收都没收拾,陈大少爷就在总务组长唐海安的陪同下直接入驻。 “处座,这是戴老板托我转交给您的。” 张炎元也不忌讳,当着陈宝骅的面就掏出一个信封。陈大少爷拆开一看,居然是武进一役中忠义救教导二团和第二大队在阻击东线之敌时的阵亡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有履历,副团长、大队长、中队长等二十多个军官都是黄埔出身。班排长和分队长等骨干,则分别来自军统设立的各训练班。 冤家宜解不宜结,陈大少爷哪能不明白戴老板的用意,放下手中名单凝重地说:“他们都是英雄,为伏击板垣和围歼高桥旅团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张组长,请转告你们戴老板,这份名单我收下了。” 张炎元重重点了下头,不无感慨地说:“处座果然深明大义,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由我们警卫稽查组负责您今后的安全。” 分管警卫稽查和对外联络的副处长,却不要警卫稽查组负责自己的安全,的确有些说不过去,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吧,你跟陈主任商量着办,但不要劳师动众。” 能争取到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张炎元跟陈宝骅对视了一眼,微笑着问:“陈主任,是我去您办公室呢,还是您去我那研究一下?” “明天吧,”陈宝骅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我还有事要向处座汇报。” 人家是一起从上海来的,亲疏远近不言自明,张炎元也不坚持,再次行了个军礼便退出了办公室。 陈大少爷孤身上任,除了一个公文包什么都没带,对陈宝骅而言这就是信任,顺手关上房门便如数家珍地介绍道:“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运输处也不例外,可分为宋子良及其亲信、铁道部调来或交通大学出身的人员、吴琢之的江南汽车公司原班人马、龚学遂的江西建设厅摊子、军统和华侨六大派别。各派系为了争权夺利,不断相互攻击、指责,已经发展到势不两立的地步。” “华侨?” “处座,您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指您,而是指‘南桥总会’派来的管理人员和机工。相比之下,他们指责其他几派完全出于公心,并非一般的争权夺利。” “接着说。” “运输处本隶属于军委会,为避免敌人注意,所以以民营姿态出现。开办之初,很多机关、商业团体,不明究竟,皆误以为私人营利事业,不应受政府优惠。新闻媒体和民主人士指斥是官僚资本,肆意攻击。因此,遭遇到很多意外困扰,宋子良穷于应付,竟求助于军统。 以戴笠之敏感,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当即派老资格的张炎元任警卫稽查组组长;接着先后又派出汪祖华任政训组长,‘花花公子’陈质平任人事科长,‘公馆秘书’潘其武,任腊戍支处副处长。” 似乎意识到陈大少爷不想听军统和中统那点烂事,陈宝骅立马从另一个角度来介绍,“民国二十七年,运输处组建完毕开始向内地运输第一批军用物资,执行第一次任务时,内部就开始闹矛盾。刘氏企业的‘二把手’刘吉生跟宋子文常驻香港,不大管西南运输处的具体事务,所以驻广州的龚学遂和吴琢之就成为宋子良的左右手。 二人当中,龚学遂是熊式辉的班底,曾当过江西省府建设厅长;吴琢之则是一位实业家,他们分别负责一个业务部门,龚学遂领导工程师室,吴琢之负责公路运输组。吴琢之把江南汽车公司的职员,几乎都安插进了公路运输组、包办处、各运输段及厂三方面的运输和修理;龚学遂的亲信除大部分占据工程师室外,则分布在各分支处、段和厂。 内部人事纠纷,就从龚学遂领导的工程师室,攻击吴琢之领导的公路运输组开始。工程师室里的人,看见公路运输组‘油水’多生活舒适就眼红,常向宋子良打小报告。宋子良看了这些小报告,便往人事科长陈质平手里塞。搞特工的,最善于从矛盾中渔利,陈质平正是这方面的好手,他接到这些小报告,即原封不动地转给吴琢之,吴对龚便放出些闲言闲语。 龚学遂是在政学系熊式辉底下出身的,其手法比留学法国,仅在军统办的交通研究所当过短时期教官、而长时期在打算盘的吴琢之高明得多。他对吴的闲言闲语,表面上不与计较,暗地里却策动宋子良的同学、长沙分处长冯建统和吴死拼。” 真够乱的!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不无好奇地问:“冯建统又是什么来头?他有资格跟吴死拼吗?” 外面都是自己人在把守,陈宝骅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连忙解释道:“冯建统是宋子良在圣约翰大学的同学,曾当过铁道部长(沙)岳(阳)铁路运输段段长。当初应宋邀请而来,原本有可能拿到一个副主任位置的,结果输给了吴琢之,不得已而‘屈就’长沙分处处长,心里早就有气,经龚一挑唆,便做起反吴的急先锋。” “后来呢?” “武汉会战前,由香港进口的军用物资,除由粤汉铁路输送外,多由运输处的汽车由广州运到长沙。吴琢之先选出二十四个中队出发,公路运输组对这二十四个中队的官佐兵夫,只进行过两个星期的草草训练,官佐绝大部分原是江南汽车公司的卖票员、査票员、司机和铜匠提升起来的,小部分是曾养甫时代在广州临时招考进来的;兵夫小部分是由江南汽车公司的预备司机及学徒调来的,大部分却在广州招雇的。 像这样浩浩荡荡的汽车运输,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像这样爬山越岭的作业,中国司机也还是第一次尝试。因此,经过九峰山、南岭时,触山、翻车事故层出不穷,当这些车队到达长沙时,残缺不全的竟达二三百辆之多,翻车的数目占了几十辆。” 陈大少爷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么一来,冯建统就有借口了。” “嗯。” 陈宝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他抓住这个机会,连拍几封电报给宋子良,控告吴琢之破环抗战运输,破坏抗战物资。宋子良接到电报,大骂吴琢之不懂事。从此,吴既恨龚,又恨冯,同时也感到处境日益困难。张炎元便乘机拉拢吴,结成吴张联盟,把大批军统爪牙派到吴的修理系统和运输部门。” 难怪吴琢之和一帮军统特务出去迎接自己,而龚家遂却呆在院里等候呢,原来是水火不相容啊。 见陈大少爷听得津津有味,陈宝骅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地接着说道:“根据运输处的业务分工,各运输段系双重管理,在建制上属吴琢之的公路运输组,但为了配合各地的实际任务,又规定相应地区的分支处有权对其监督指挥。 到民国二十七年六月,正是运输最紧张的时候,公路运输组的管理无甚改观,结果各分支处对吴琢之群起而攻之,冯建统连续发出紧急电报给宋子良,称‘倘总处不改变运输段的隶属权,分处不负任何运输责任;停长沙,损坏不能行驶的数百车,吴琢之如不及早修好,倘遇敌机轰炸,分处决不负任何责任。’ 其他各分支处对此亦颇有微词,而宋子良又是个不耐‘俗务’的人,居然全推给张炎元,让他去调查、研究和改善。 吴张虽有联盟,但张仍微嫌吴还不能唯命是听,所以尽量找寻机会使其驯服,特地偕吴由广州到长沙、湘西一带作了一次视察。以沿途弃置不少破烂车辆、不少车辆抛锚停驶,又发现有一队汽车司机带‘黄鱼’等为由,以贵常段正副段长不负责管督贵重段过境军辆为借口,电报宋子良,要将贵常段正副段长撤职査办,裁撤各运输段,以及各运输段员工,包括车队官佐兵夫,统移当地分支处择优录用。” 吴琢之纵有万般不是,但却是整个运输处唯一精通交通运输的人,陈大少爷皱起眉头,“宋子良是怎么处理的?” “说出来处长您不敢相信,他看完之后想也不想即批示同意,并把衡常段长和贵重段长也一起撤职。这一来,吴琢之得力的三个爪牙都给整掉了。张炎元却把各运输段内的军统分子,调往当地分支处监査科工作。还指示各分支处监查科长要参加各分支处对车队官佐择优录用的工作,借此打开车队缺口,以便再调大量军统下层人员来填占车队位置。 根据原有编制,各分支处监査科只有六个人,结果张借着这次机会,将监査科扩大,并在科内增设警卫股押运股和稽査股,员额增加到二三十人,此外,还有不少额外的稽查员和押运员。借着那次内讧,张炎元反客为主,彻底将其运输处最重要的一块业务——运输,置于他的严密监控之下。 而他的那些监查科长,名义上虽隶属分支处长统辖,实际上却与分支处长平行,对分支处的经费开支、用人叙薪、甚至分支处长的私生活都无不过问,引起各分支处长及其他科股站人员的普遍不满。他们甚至经常捏造有关分支处长及各级员工的情报,送给张炎元,或直接寄到军统局,使许多员工蒙受‘莫须有’的罪名,受到各种惩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庙小妖风大(二) 知己知彼,才能站稳脚跟。 陈大少爷一边捡重点记录着,一边若有所思地问:“总务组长唐海安又是什么来头?” “唐海安曾是发过大财的人。” 陈宝骅的任务就是扶持陈大少爷,不假思索地说:“他因与宋子文同乡的关系,从英国伦敦大学留学回来后,就受到宋的重用。先后担任过广州烟酒专税处长、全国印花总税处长、缉私总处处长、税警总团团长。民国十七年,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又担任财政部秘书、淮安关监督、镇江海关监督,后任上海海关监督。 宋子文很赏识他,而他又擅于跟外国人打交道,所以在海关与财政部的公函往来中,他的签名要在海关税务司伯乐德之上,掌握了上海海关的关税大权,以至于‘暗杀大王’王亚樵都受人之托,要拿他的脑袋。” 陈大少爷放下钢笔,掏出香烟给他递上一根,陈宝骅连忙接过,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侃侃而谈道:“他对宋子文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每周宋子文从南京回上海,他都要去北站迎接。民国二十年七月,王亚樵率人在北站向宋子文行刺时,第二号目标就是他唐海安。结果枪手们走了神,没有击中宋和唐,却把宋子文的机要秘书唐腴胪干掉了。 他在运输处名义上负责总务,但因宋很信任他,所以他常作为一部分采购生意的中间人。据说他在这方面所得的回扣为数极巨。且各种物资运抵香港后,不能由船头转上广九火车运出,势必在香港仓储一段时期;当广九火车在吞吐不了那么大的容量时,又势必在香港雇船分运至广州、梧州或柳州。仓储、雇船和其他雇佣搬运夫役等等合约,又无一不经他之手,所以在这方面亦大量中饱。” 说到这里,陈宝骅突然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这么一块料,张炎元自然不能容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该卷铺盖走了。”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戴老板的手真长啊,再这么下去,西南运输处就要变成军统运输处了。” “谁说不是呢!” 陈宝骅深以为然,“总处完全撤退到这里之后,并召集分支处长会议,决定裁并湘、桂两省分支处,充实越南、缅甸和滇缅公路的运输机构,以及裁撤总处铁路运输组和航运组,所有被裁撤的人员全部被安排到滇缅公路。调整的结果,军统抢得了一个仰光分处,张炎元又向军统搬调大批人马来占领新开各处的监查科。 他以加强运输卡车的工作绩效和提高司机人员素质为借口,建议办了一所司机人员训练所,由宋兼所长,他兼任教育长,把从国外回来的二千名司机和技工,以及在沅陵、贵阳及重庆三处招考的高小毕业生,合共三千五百人,集中在一起受训,对他们进行教育,时间为三个月至半年。 并改大队为运输单位,每大队管辖三个中队,一百五十辆车。他还调来一批曾在成都军分校毕业,且经军统息烽训练班训练过的学生,分任各大队大队长、大队附。这样一来,运输业务完全被张炎元控制,吴琢之的所谓公路运输组,只能管修车了。” 由特务把持交通,运输效率可想而知。 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华侨呢,华侨在运输处具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跟您一样,地位很超然。” 陈宝骅掐灭烟头,接着说道:“绝大数司机和技工都来自南洋,而且‘南侨总会’的陈嘉庚先生,还代表南洋华侨捐献了2000辆美国道奇三吨大卡车。但在司机人员训练所这一问题上,他们跟宋子良和张炎元闹得很僵,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比如这个华侨身份。 于公于私,陈大少爷都认为自己应该站在华侨这一边,不禁问道:“为什么会搞得很僵?” “华侨认为没必要参训,连陈嘉庚先生都明确指出,司机训练所首要注意驾驶和修理的学科,军事训练只是次要问题。枪法、打靶及射击一类的专门军人训练,固无必要;爆破,防范异党分子活动等等特务训练,更与司机业务无关。” “陈先生说得没错啊。” “宋子良根据陈先生的意见,着实训斥了张炎元一顿。但也把陈先生的意见驳斥了一番。说什么先生破坏了‘抗战第一’、‘胜利第一’和‘军事第一’的口号,大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势。不过军委会又发来训令,要求遵照陈先生意见,着实改善司机训练所的训练,这一局最终还是华侨赢了。” 令陈宝骅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仰头叹道:“这一局谁也没赢,宋子良是聪明人啊,自问奈何不了张炎元,又要糊弄陈嘉庚,不得不如是耳!” 来昆明之前,陈果夫曾说过,千万不要小看眼前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抗战英雄,想让中统在运输处乃至云南打开局面,就得真心诚意地跟他合作。 陈宝骅意识到用不着卖那些关子了,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处座,宋子良也就是捞捞钱,谈谈判,买买东西。他是个搞金融的,让他管理这一大堆烂摊子,没这个能力,而且也没有直接管的愿望。也正因为如此,张炎元才能嚣张跋扈。” 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又点上根香烟,吞云吐雾的吸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问了句:“那陈局长和陈部长是什么意思?” 陈宝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外行管内行,永远管不好。处座,运输处的卡车大半是南洋华侨捐的,运输处的司机和技工也大半是南洋华侨,只要您能挺身而出,必将一呼百应。” “才第一天上任,你就想让我抢班夺权?” “运输不力,内讧不断,社会和舆论压力那么大,处座您取而代之是众望所归。更何况就算您不来,宋子良也干不了几天,顺水推舟罢了,不会因此而得罪宋家人。” 尽管陈大少爷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但还是不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会被陈立夫和陈果夫当枪使,拍了拍他胳膊,呵呵笑道:“陈主任,今天就到这儿吧,麻烦你通知下人事科陈科长,请他给我安排个秘书,最好是懂交通运输的,毕竟作为副处长,我不能对交通运输一无所知。” “是!” 不一会,人事科长陈质平送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秘书,叫张素琴,二十六岁,未婚,毕业于交通大学,曾先后在交通部和铁道部干过。还好长相平庸,真要是送个如花似玉的来,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离抗战英雄如此近,张素琴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会都不敢在外面的秘书办公桌就坐。陈大少爷一边翻看着这个月的货运记录,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张秘书,据说你是运输处的元老,对各方面都比较熟悉,给我简单介绍一下,让我有个大概的了解。” “处……处座,您……您……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业务方面的。”陈大少爷抬头看了一眼,指着对面的椅子补充道:“坐近点,大家都是年轻人,别这么紧张。” 有关于陈大少爷的传闻太多太多,既是抗战英雄,又是花花公子,甚至还有人说他是一个瘾君子。张素琴则更愿意相信他是抗战英雄,连忙扶了扶眼镜,小心翼翼地坐了过来。 “报告处座,自广州沦陷以来,进口物资主要从海防转口,毕竟相比滇缅公路汽运,经海防转口路程近、运费低,如从海防至昆明共853公里,而从昆明至滇缅边境之畹町就高达954.4公里。从运费比较上来看,海防至昆明每吨只需194.58元,而仰光至昆明则需527.02元。” 下面人还是很敬业的,提起数字如数家珍,甚至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记录,一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为充分利用中越国际交通线,宋处长将原来的河内分处移至海防并设立同登支处。中越交通虽称方便,但越境两线均为窄轨,铁路沿线产煤不丰,需拨出一批车辆,专作运煤之用,运量并不大;此外,运食米赴滇,又占去一半运量,加之法越当局为避免触怒日本,对过境物资限制极为苛刻,并时加阻扰,所以存放在海防的物资不断增加。” 张素琴偷看了一眼,发现他居然背对着增加察看墙上的地图,便继续介绍道:“起初,滇越铁路每日运量仅300余吨,兼以合同关系,其中约百分之三十为英美烟草公司所专用,其他货物只能载运200余吨。经宋处长与法越当局交涉,答应可增加至每日500吨,但滇越铁路公司又以车抵达昆明后不能按时取货,装运工具不敷分配,不能迅卸,昆明海关星期及节假日不办公为由,上个月才增至400吨……” 运输重心还在滇越铁路,情况不容乐观啊!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张秘书,麻烦你给宋处长发封电报,就说我自明日起沿滇缅公路进行一次考察,大概需要一个月,有什么事跟沿线的支处和分处联系。” 上任头一天就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而且还是先斩后奏,张素琴惊诧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那我呢?” “你是女的,这一路上不太方便,还是留在总部过春节吧。跟张组长和陈主任说一声,请他们准备两辆卡车和一部电台,并给沿线的分处和支处打个招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中统的阳谋 第二天一早,张炎元、陈宝骅各自带着两辆载满军统和中统特务的卡车,不约而同赶到陈大少爷下榻的象眼街。 明明只要两辆,却一下子来了四辆,陈大少爷很是不快,毫不留情面地问:“张组长、陈主任,处里的车辆很宽裕吗?” “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这一去来回几千公里,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陈宝骅话音刚落,张炎元便似笑非笑地问:“处座,您知道鬼子现在是怎么形容您的吗?” “怎么形容的?” “说您是必须加以惩戒的、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据可靠情报,几大特务机关和海军情报部门正想方设法要您的脑袋。丁默村和李士群也没闲着,他们派出的六个杀手已到香港,试图转道来昆明找您算账。” 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还必须加以惩戒,陈大少爷乐了,“有没有悬赏啊?” “这倒没听说,”张炎元环视了下四周,意味深长地说:“或许因为太恨您了,所以不想假手于人。总之,您现在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安全上切不可大意,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的安全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陈大少爷指着正往卡车上爬的陈长寿等人,不容置疑地说:“留两辆给我,另外两辆开回去,没几天就春节了,别因为我让弟兄们过不好年。” 见他决心已定,陈宝骅也不坚持,“既然处座不想劳师动众,那就让他们回去,不过我得跟您一起去。” 仰光分处成立那么久,自己却一直都没去过,张炎元权衡了一番,也毫不犹豫地说:“处座,让我一起随行吧,正好去遮放站看看,听说那里挺乱。” 遮放站是挺乱的,在陈大少爷的记忆中,过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发生一起震动全国的大案,如果陈炎元能提前去看看,或许能避免这场即将发生的悲剧,于是微微点了下头。 一路上都是运输处的分支机构,用不着收拾什么行李,张炎元和陈宝骅跟部下们交待了一下,就爬上卡车跟陈大少爷一起来回几千公里的开始长途之旅。 刚驶出昆明城,一辆悬挂着滇军号牌的黑色轿车跟了上来,陈炎元撩起帆布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马鉁的车吗?他来干什么?” 半躺在陈大少爷身边的梁卫华笑了笑,“他是去保山跟我交接军营的,昨晚就约好,没想到这么准时。” 张炎元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坐起身体,“处座,您的部下这会儿应该到皖南了,要不要我给运输组打个招呼,让他们年后在湘南留一个中队,顺道把弟兄们都接过来。” 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陈大少爷可不想授人以柄,眯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说:“行军也是一种训练方式,让他们慢慢走吧,无需因为他们而浪费处里宝贵的运力。” 正说着,车突然缓缓停了下来。 探头一看,原来前面有一个哨卡,穿着蓝色制服和滇军士兵和黑色制服的警察正在检查过往车辆。路本来就不宽,这一堵就是几公里,放眼望去都是车,有轿车、有卡车、有烧油的,有烧木炭的,无数小贩提着篮子在车缝里穿梭,吆喝声、喇叭声、吵闹声和引擎声不绝于耳。 例行公事,陈大少爷也没在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躺在木板车厢里继续闭目养神。没曾想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坐在后面轿车里的马鉁都看不下去了,跑上前去跟哨卡官兵理论。 “陈将军、梁将军,前面有好几辆木炭卡车,等它们动起来咱们才能走,要不下来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理论的结果居然是还要等,连马鉁自己都不好意思,陈大少爷摆了摆手,“不用了,车上什么都有,等就等会,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张炎元再也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说:“处座,您知道前面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吗?他们是在征收消费税,私商货物固无问题,可连兵工署、军需署、交通司和航委会的物资都要征收,不纳税不放行,简直岂有此理。” 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陈宝骅和陈炎元惊人的一致,“这叫‘龙云’税,全国绝无仅有,是违法财税制度的,属于重征,要不是空袭频繁,恐受损失,前线亟需的战争物资岂能给他们交税?陆崇仁为了继续征收这个税,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云南是抗日的大后方,为巩固国防,补充军实,不能不征收消费税。” 财政不还能称之为“云南王”吗? 不过连中央物资都雁过拔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不置褒贬地敷衍道:“二位,这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不然还要行政院和财政部干嘛。” “对,是轮不着我们操心,但耽误物资转运是真的吧?处座,您站车顶上去看看,起码有一半是我处车辆,一堵就是几个小时,真要是被日机给炸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连蒋委员长都拿云南王没撤,跟我说有毛用!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岔开话题问道:“另一半车辆呢,都是哪些单位的?” “多了去了,”张炎元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有中央信托局的、有政学系中国运输公司的、有孔令侃复兴运输公司的、有虞洽卿三北百货公司的、有龙大的、还有私人的……总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可新闻媒体和社会各界却把矛头偏偏对准我们运输处,真是不白之冤啊。” 令出多门,还有云南王这个地头蛇,难怪连梁宇皋都说西南运输处换谁来当处长都一个样呢。尽管如此,陈大少爷还是若有所思地问道:“张组长,据我所知,本处应该有整顿这一混乱局面的职权。作为警卫稽查组长,你有没有想过在职权范围内尽可能提高运输效率?” “做梦都想!” 张炎元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可也只能想想而已,眼前这哨卡就不说了,就那些乱七八糟的运输公司我都惹不起,靠山一个比一个硬,今天扣一辆车,明天就会有长官命令我放行。” 争权夺利是一回事,工作不怎么样也是一回事,但陈大少爷不得不承认张炎元还是敬业的,至少说在本处车辆和人员的管理上,他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因为他注意到,自己这两辆卡车以及刚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几辆运输处卡车的油箱盖都有铅封。司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眼看六路、耳听八方,开得小心翼翼,没有因为是运输处的车而横冲直撞,甚至堵成这样都没像其它车上的司机一样乱摁喇叭。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我们的车上都装些什么?” “大多是钨砂、纯锑、锡、生丝、猪鬃和桐油,财政部统一收购去换外汇的。回来的时候就多了,本处物资占百分之十四、兵工署百分之二十八、军需署百分之六、交通司百分之三、航委会百分之六,其它都是各种燃油。” “那他们的车上呢?” “有交通部的物资,也有经济部的物资,但总的来说私货居多,您到仰光一看就知道了,起码有一两千人在利用这条公路大发国难财,从国外买几辆卡车,运上岸之后在缅甸就地采购,开到国内就是十几倍利润,还供不应求。” 宝贵的运力都浪费在这上面,急需的战争物资却运不回来,陈大少爷皱起了眉头,接着问道:“南桥总会的2000辆卡车,还有多少没到位?” 张炎云想了想之后,肯定地说:“六百二十五辆,由于司机不够,只能停在遮放日晒雨淋。” 这样的机会陈大少爷显然不会错过,立马回头说:“陈排长,你去前面通知下谢处长,让他立即跟老家联系,就说补训处急需一千二百名司机和五百名机工,请杨经理尽快解决。” “是!” 南洋侨领陈嘉庚费了老大劲才招募到三千多名司机,眼前这位一开口就是一千两百个,张炎元倍感震惊,连忙补充道:“一千个也行,实在不行就八百。” 中央党部在槟榔屿设有特别支部,陈宝骅对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实力心知肚明,不禁笑道:“张组长,别说一千二百个,就算两千四百个,对处座而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看着他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陈大少爷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张组长,之所以用第28补训处的名义,完全出于经费方面考虑,还是由我来想办法解决,省得让你和宋处长为难。” 财政部的交道的确不好打,张炎元深以为然,想了想之后又问道:“处座,您是说挂在军政部名下?” “那不是吃空饷吗?”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我的意思是自筹,无需动用国府宝贵的军费,为提高南洋筹赈机构的积极性和信心,我还打算请他们派代表监管财务并参与管理,省得授人以柄,说咱们没把捐款花到实处。” 有人捐钱是好事,可这么一来不就失控了吗? 张炎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问道:“处座,这么大的事,您是不是跟宋处长商量一下?” “他那边我会打招呼的,除此之外,我还会向委座据实汇报。”说到这里,陈大少爷流露出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连什么‘援八委员会’都搞出来了,侨委会的压力很大呀,作为侨委会主任委员,我不得不拿出点行动啊。” “侨委会主任委员?” 见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陈宝骅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插了一句,“张组长,这个主任委员是委座钦点的,要不梁宇皋将军能给处座当联络官?” 张炎元很直接地认为这是cc系的阳谋,利用眼前这位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抗战英雄在运输处另立山头,人事上和财务上都得靠边站,让你想插都插不进去。而中统则不然,一是跟陈大少爷关系不错,二来在南洋本就有特别党部,完全可以把国内的事情放在国外办,变着法渗透进西南运输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社团联合会 二月六日,农历腊月二十八,华人比例远高于马来土着的槟榔屿,举行起声势浩大的祝捷大会。 从椰脚街、大枪街、四方冷、亚贵街、木头公巷到打铜街,从市区一直到码头,到处都在演讲、唱歌、发传单,有关于抗战救亡的壁报和漫画贴遍任何一个角落,一队队帮会分子拿着一朵朵血花、救国花、国耻花向行人、商店、工厂和住户义卖,雄壮的歌声到处飘扬,比五大姓氏公司春祭时还要热闹。 陈嘉庚、胡文虎、侯西反、郭新、符致逢等南侨总会的发起人应邀而至,连巴达维亚中华总商会主席丘元荣,一接到请柬便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来列席陈氏颍川堂、霞杨植德堂、邱氏龙山堂、石堂谢氏宗伺和林氏九龙堂发起的“马来亚社团联合会”成立仪式。 “昨天的新闻不知诸位看过没有?看来福帮这下是动真格了,一连割了十二对耳朵,连警察局都不敢过问啊!” 之前的抵货运动,是以他们这些商业资本势力为最高执行机关。 一经发现日货上岸,就当即派人去调查承购商家,先以书面警告再予以罚款,如该商号老板置之不理,则组织人员把招牌扯下,或涂上黑煤油,或号召人们不要去买,总之以规劝为主,极少采取暴力行动。遇到那些有传统势力为背景的奸商,他们则敬而远之。 没曾想代表着传统势力的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不但出了一个陈继祖,而且还一反常态地投入进抵货运动,手段毒辣、行事高调,几天来耳朵被割、面部被砍,甚至命丧黄泉的奸商不下二十个! 想到日本使馆和三井等洋行都因为接二连三的暗杀被迫关门,陈嘉庚不禁感叹道:“福帮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侯西反微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依我看他们这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肯定会有大动作,不然也不会搞这个祝捷大会,更不会联络全马各大山头。” 郭新接过话茬,一脸忧心忡忡地说:“据我所知,连庇能陈氏宗祠、琼崖陈氏宗祠、陈氏潮塘社、宗盟社陈氏宗祠、陈氏联宗社、威省陈氏颖川堂和大山脚陈氏颖川堂都派人来了。地缘、血缘和业缘,合是常态,分是特例,但叠合的情况也不鲜见。如果他们借‘武进大捷’另立一套筹赈机构,那我等发起的‘南侨总会’必将举步维艰。” 本来宗祠只是同姓宗人结合而成的血缘团体,但在马来西亚,情况略有不同。 血缘和地缘常常混在一起的,宗祠多兼血缘和地缘成分,不只是同姓,更要是同乡。他们以原居地的祖祠为楷模,供奉乡土神作为凝结整合的标志。 他们封闭性较强,具有着强大的内聚性。他们照愿同乡福利,联络乡谊。协助同乡适应人地生疏、语言不通的新环境。安顿同乡新客、推荐就业、救济乡梓灾民、排解纠纷、举办慈善事业、祭拜共同社祗、购置义山、安葬乡亲,开办私塾、义学,教育同乡子弟。 总之,以五大姓氏公司为代表的传统势力,在实际影响力方面远超他们这些商业巨子,而且还具有着雄厚的财力。光福帮就控制着华侨银行、大华银行、华联银行万兴利银行和广利银行,潮州帮和广帮在槟榔屿稍弱一些,但也控制着四海通银行和利华银行。 想到在他们这些有着深厚“群众基础”的帮会势力面前,自己这些商业资本代表实在算不上什么,陈嘉庚毅然说道:“都是为了抗战,就算把主动权交出去又有什么?我知道诸位肯定会有想法,但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绝不能因小失大。” 胡文虎沉思了片刻,深以为然地说:“板垣征四郎死在谁手里?一个日军上将、一个日军中将和两个日军少将,全歼混成第11旅团部,自抗战以来又有谁取得过如此辉煌之战果?陈先生说得对,只要他们真心支持抗战,把主动权让出来又有何妨?” 绑架、走私、贩毒,甚至拐卖人口,福帮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侯西反暗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就怕他们假籍抗战之门,干藏污纳垢之事啊!” 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人家一战成名,俨然成为南洋爱国社团之魁首,陈嘉庚不得不劝慰道:“诸位,国难当头,要相信我们的同胞,况且人家已拿出了实际行动,于公于私我们都得支持。” 说话间,接送他们的车队已缓缓停在白鹤山下。 负责接待的龙山堂主事邱秉辉迎上前来,笑容满面地招呼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邱先生客气了,”陈嘉庚紧握着他的手,不无好奇地问道:“不知除我们之外,还有哪些朋友会来?” “客人比较多,如戴氏家族会、马氏宗亲会、谭氏宗亲会,此外荥阳堂郑潘池联宗会、辛柯蔡济阳公会、至德堂、刘关张赵古城会和徐余涂佘同宗会亦有代表出席。” 顾名思义,刘关张赵和徐余涂佘就是几大姓氏组成的联合体。而至德堂则是包含吴、周、蔡、翁、曹、辛、柯、洪、江、方、龚、汪十二姓氏宗亲的地缘组织。 马来亚数得上号的帮会社团几乎都派代表来了,名副其实的黑帮大聚会,陈嘉庚倍感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欲言又止地问:“邱先生,如此重要的会议,我们列席不太合适吧?” “都是为了抗战,有什么不合适的?”邱秉辉笑了笑,随即让开身体,“诸位请随我来,方丈拿出了他珍藏的好茶,一定要好好品尝品尝。” 或许五姓宗祠不够大,或许为了避嫌,“马来亚社团联合会”成立仪式暨第一次代表大会安排在山上的极乐寺举行。山脚至山门有数百级石阶,建筑错落别致,宏伟壮观。后面有一座万佛宝塔,高约30米,共7层,每层都有佛像。塔基为中国式,中层为泰国式,塔顶为缅甸式,集亚洲佛塔形状于一身。 寺院额大匾是慈禧题的“海天佛地”,“大雄宝殿”四个字是光绪的御笔。放生莲池中央有块巨石,上刻着“勿忘故国”四个大字,陈嘉庚等人凑近一看,原来是康有为手书。 九点十八分,会议正式开始,之所以选这个时间,显然是为了纪念九一八事变。在五大姓氏公司人员的安排下,来自全马的近百名帮会大佬和代表,以及受邀列席的筹赈机构代表,在“勿忘故国”的放生莲池边纷纷就座。 “……会议正式召开之前,请允许鄙人通报下‘武进大捷’的具体战况。” 一番热情洋溢的客套之后,福建公司总经理杨树仁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战况,从陈茗轩遇害到陈大少爷反戈一击,整整讲了近一个小时。尤其战果,介绍得格外详细。当讲到三十八名南洋子弟英勇殉国时,语气变得十分凝重,一脸心痛不已的表情。 在司仪倡导下,与会人员不约而同地起身默哀。极乐寺的僧侣们,更是不失时机地为殉国将士念经祈福。 “为进一步支援抗战,我仅代表邱、谢、杨、林、陈五氏宗亲,正式发起‘马来亚社团联合会’,并在全马各地设立分会,积极推动常月捐进行,组织爱国子弟回国战,现在宣布联合会组织章程……” 正如陈嘉庚所预料的那样,黑帮老大杨树仁果然另起炉灶,极力邀请各帮各派参与进来,共同选举产生一名主席和三名副主席,并设立总务组、财务组、宣传组、筹募组、组训组等常设机构,负责募款、行政和联络等相关事宜。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六旬老者起身说道:“国难当头,马氏宗亲会绝不落于人后。杨经理,出人还是出钱,您尽管开口。” “戴氏家族会唯杨经理马首是瞻!” “我至德堂十二氏宗亲也一样,杨经理,算我们一份!” 事前准备得很充分,与会的各派大佬和代表无一例外的表示支持,杨树仁微微点了下头,一边示意晚辈们发选票,一边哽咽地说:“感谢诸位的大力支持,但名不正则言不顺,主席、副主席和各组长还是要选举产生,大家先酝量酝量,等推选出候选人再正式投票。” 结果可想而知,他不出意外的当选社团联合会第一任主席。 为尽可能团结这些黑帮大佬,邱、谢、林、陈四大公司主事谢绝了众人的好意,不参与接下来的副主席推选。经过两轮激烈角逐,戴氏家族会信理戴浩然、至德堂主事洪万方和辛柯蔡济阳公会主事蔡五生,分别当选分管行政、募款和联络的副主席。 为纪念“武进大捷”,也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众人一致认为应增加一名荣誉主席,而远在国内的抗战英雄陈大少爷,则是荣誉主席的不二人选。 一顿斋饭过后,四位刚当选的正副主席,邀请陈嘉庚等“南侨总会”代表和巴达维亚中华总商会主席丘元荣来禅房议事。 杨树仁直言不讳地说:“在诸位的努力下,抗战捐款呈年年递增的趋势,已成为国民政府重要的经济支柱。但在我看来,还有进一步挖掘的潜力。” 这一点陈嘉庚深有感触,跟胡文虎等人对视了一眼,点头说道:“正如杨主席所言,马来亚这方面的工作还有待提高。从这两年南洋各属华侨逐月捐输,得出的平均数中就可见一斑。菲律宾每月法币70万元,平均每人5元;马来亚每月420万元,平均每人才1.75元,这个差距很悬殊啊。” 杨树仁之所以提这些,就是想以此打消黑白两道的隔阂。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意味深长地说:“所以本会的成立是拾遗补缺,不会影响到现有的筹赈机构,希望我等今后能密切合作,为抗战大业作出应有的贡献。” “杨主席言重了,之前我就说过,只要是为抗战,我们定当鼎力配合。” “其实我请诸位,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杨树仁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刚接到继祖电报,说最高当局又让他兼了一个侨委会主任委员的职务,蒋先生的良苦用心不言自明,不知诸位有何感想?” 陈嘉庚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部分捐款被贪污、、挪用是不争的事实,这趟回国我会向蒋先生进言,如没有大的改观,那我们只能另作他想了。” 毫无疑问,他是打算加大援助GCD八L军的力度。 杨树仁沉思了片刻,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陈先生、胡先生,不知二位对这份‘非常时期华侨投资国内经济事业的奖励办法’怎么看?据我所知,陈先生已联系不少侨商组建了华西恳植公司,胡先生也斥巨资购置新式探矿机,聘请探矿专家在云南考察,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实业救国。” “杨主席对此也有兴趣?”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对此当然有兴趣。但跟诸位不同,我们更倾向于直接支援抗战,比如投资兴建与军需有关的工厂,为前线将士提供亟需的武器弹药、军装被服和药品等物资。” 事实上陈嘉庚等人也想过,但这方面都被军工署和军需署给垄断了,一时间很难插足,看着他们那副面面相窥的样子,杨树仁解释道:“正如陈先生刚才所言,如重庆方面的态度没有改观,我们大可另作他想。” 胡文虎一愣,不禁脱口而出道:“杨经理,您是指GCD?” “不,我是指云南王龙云。相比之下,在云南更容易立足。如果诸位愿意,我想请‘南侨总会’代为投资,毕竟术业有专攻,至少这方面你们要比我们在行。” 想到陈大少爷的身份,陈嘉庚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只要陈将军能打开局面,我们定会效犬马之劳。” “那就拜托了。” 杨树仁重重的点了下头,继续说道:“前线将士浴血奋战,这件事刻不容缓,经费我们会尽快筹集,所需要的工人也会尽快招募。我们还会招募一两万南洋子弟回国,加入继祖的军政部第28补训处,以确保运输线和工厂的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巾帼英雄 过年了,陪都重庆很难得的灯火通明。 庆祝“武进大捷”、“昆仑关大捷”等冬季大反攻中所取得一系列胜利的鞭炮声、锣鼓声响成一片。欢腾的人们不分男女,也忘了身份,一齐冲向街头,拼命地狂欢着、庆贺着,众口一声地高呼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消灭日寇,还我河山……” 然而,陈诚却没时间庆祝,更没时间回去陪家人过年,刚检查完警备司令部的防空措施,又乘着飞速行驶的轿车穿街越巷,戛然停在“老草房”的大门前。 等候已久的侍从军官迅速拉开车门,躬立一旁,恭恭敬敬地说:“报告陈长官,委座正在官邸等您。” 望着那威严的大门,听着山下的鞭炮声和欢呼声,陈诚有些忧心忡忡,生怕那个草包警备司令出差错,不仅达不到鼓舞士气之目的,反倒弄巧成拙,让这个被轰炸得伤痕累累的城市雪上加霜。 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又习惯性地整了整军容,这才跟着侍从军官走进了大门。 蒋委员长穿着一身睡衣背身面壁,在独自凝思,客厅中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那没有毛发的头颅,陈诚跨进门槛,不由自主地两腿并拢,举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 “委座,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 “睡不着啊!” 蒋委员长转过身,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凝重地说:“欧洲战局不利,日方趁火打劫,不断给法越当局施压。子良刚发来电报,说滇越铁路运输随时都可能中断,矿产、生丝出不去,亟需的军火运不进来,想想就令人揪心啊。” 问题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陈诚略作沉思了片刻,还是劝慰道:“不是还有滇缅公路吗?委座,三年我们都坚持下来了,总会有办法的。” “杯水车薪啊!” 委员长轻叹了一口气,指着茶几上的那份电文,“这是陈继祖委托梁宇皋转发来的急电,他以旁观者身份刚从昆明走到下关,就发现西南交通存在的一系列问题。” 军事委员会对于陈大少爷的态度是高高供起来,从未想过指望他能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陈诚倍感意外,连忙抓起电文凑灯光下看来起来。 “由于各地车辆不约而同地挤上滇缅公路,不仅形成了‘群雄并起’之局面,还呈‘群雄割据’之状态。形形色色为数众多的民运、军运及国际运输等机构各自为政,谁也管不了谁,造成极为混乱之局面。” 陈诚念完这一段,放下电文苦道:“才上任几天啊!他还真敢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蒋委员长面无表情地说:“更何况他现在还是‘马来亚社团联合会’荣誉主席,光凭今后每月五百万元的抗战捐款,就有资格提出这样的意见。” “马来亚社团联合会?” “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刚发起的筹赈机构,全马有点历史和实力的帮会社团几乎都参加了,强制推行月捐,每人每月三元,据南洋特别党部汇报,挂牌成立后的短短两天内,所筹捐款就高达三百八十余万之巨。假以时日,必将赶超‘南侨总会’,成为南洋最具实力的筹赈机构。” 马来华侨近两百万,每人每月三元,就意味着每年能筹集到近7000万捐款。陈诚被这个数字惊呆了,忍不住问道:“那钱呢?他们会像南侨总会一样转交给财政部吗?” 提起这个蒋委员长就是一肚子气,可钱在谁手里谁说了算,只得倍感无奈地说:“四分之三转交给财政部,另外四分之一作为第28补训处军费,由陈继祖全权使用。” 四分之一也近千万啊! 陈诚彻底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委座,他的补训处才两千多号人,用得着那么多经费吗?” “尽管特别党部和侨委会再三相劝,但社团联合会还是执意要派人回国参战。一开口就是两万人,真是饮鸩止渴!” 在华侨回国参战这一问题上,国民政府的政策跟对待学生大同小异,认为国家人口众多,尚未立即征调他们日伍之必要。并认为那种张脉偾兴和病急乱投医的办法,只会害人、害国、戳伤民族命脉,强调要着重未来。 所以自抗战全面爆发到现在,除一些亟需的飞行员、司机和技工外,中几乎没几个华侨。 不让华侨捐钱又捐躯是一个考虑,让他们继续留在国外为抗战输血也是一个考虑,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不好管理。毕竟他们见过世面,眼界高于普通士兵,总是看不惯这个、指责那个,很难融入国内这相对陌生的环境。以至于很多年轻华侨直接投奔GCD设立在各地的八L军办事处,然后再转道去延安。 陈诚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蒋委员长所能左右的,若有所思地说:“委座,既然他们决心要来,那就由他们去折腾,且不说转运两万人没那么容易,就算两万人都回国了头疼的也是他云南王。” 对于陈大少爷及其身后的“马来亚社团联合会”,蒋委员长是又爱又恨,爱得是人家“拾遗补缺”,以其强大的实力强制推行月捐,多出的一年几千万抗战捐款能大大缓解财政压力;恨得是四分之一捐款流失到陈大少爷手里,甚至声称第28补训处的武器装备和军装被服都由他们自筹,这么一来,跟听调不听宣的草头王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陈诚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委座,虽然这不合规矩,但他们跟滇军和桂军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至少说真心诚意地抗战,在政治上也没什么诉求。抗战胜利之日,就是他们回南洋之时,与其让千百万海外华侨离心,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他们成军。”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蒋委员长微微点了下头,随即话锋一转,“参政会对西南运输处提出的质询不能再敷衍了,你安排个时间,让陈继祖来重庆应付一下,替子良缓解下外部压力,好让他专心抢运滞留在海防的几十万吨物资。” “是,我回去就安排。” “另外尽快从各分校16期生中抽调三百名毕业生,充实第28补训处。” 这件事非常重要,就算委座不交待,陈诚也会提出同样的建议,重重点了下头后,又问道:“政训干部呢,是不是也从各分校抽调?” “不用了,政训方面还是由果夫安排,毕竟中央党部在南洋设有特别支部,他处理起来要更方便一些。”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正在西南运输处下关站慰问修理厂、仓库、油库人员和在此停车休息的先锋一大队司机。 正值新春佳节,他这位赫赫有名的抗战英雄,竟然来到这荒山野岭跟自己同吃同住,职员和官兵们兴奋不已,争先恐后地要跟他合影留念。 “弟兄们,来之前我就听说,在滇缅公路上行车就必须闯瘴疟、雨水泥泞、险路险情和日机轰炸这四道鬼门关。古来即有‘要下芒市坝,先把老婆嫁’之说。尤其是被人们称之为‘焖头摆子’的恶性疟疾,十人得了九人死。 而你们,却天天在这条几十万勤劳的云南百姓,用汗水乃至生命修筑的公路上跑,战胜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给前线送去一车又车急需的武器弹药,为抗战作出了巨大贡献。你们都是英雄,真正的英雄,跟在前方与鬼子浴血奋战的将士没什么区别!” 陈大少爷说得铿锵有力,听得众人热血沸腾。 一个同样来自槟榔屿的司机挤到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说:“陈将军,我们做得还不够,而您才是真正的英雄!” “是啊是啊,陈将军,给我们讲讲击毙板垣征四郎的经过吧。” “让诸位失望了。”陈大少爷笑道:“击毙板垣时我正率领三个营近两千人,配合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官兵围歼高桥主力,没有亲身经历,不能信口开河。但我可以告诉大家,伏击板垣专列的陈营、搜索队和炮营官兵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你们今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们打交道,不妨到时候再问他们。” 一个司机用槟城话问道:“是陈长禄营长吗?” “你认识他?” 一个略带稚气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怯生生地说:“我跟您是同乡,也来自槟城。陈营长跟我家是邻居,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陈大少爷倍感意外,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报……报……报告陈将军,我叫李……李……李月明。” 作为男人,长得也太秀气了吧,连说话都那么娘娘腔,见他故意避开自己的眼神,陈大少爷会心一笑,“小兄弟,恐怕你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陈营长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先锋大队的小司机竟然红着脸躲到了别人身后,张炎元不明所以,侧身问道:“处座何出此言?” 令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不无感慨地叹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李月明女扮男装回国抗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真的?”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目光便齐刷刷集中在李月明的身上,看着她那副尴尬不已的样子,陈大少爷走上前去,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弟兄们,虽然我们打败了几场战役,或许今后还会败,但有你们这样的热血男儿,有月明小姐这样的巾帼英雄,我深信我们最终能够赢得这场战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武器弹药 过了下关,陈大少爷一行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要下芒市坝,先把老婆嫁;要往耿马走, 棺材买到手;十人到勐腊,九人难回家!” 因为公路多是削坡劈岩而成,行车时上顶蓝天白云,下踏万丈深渊,其中不少路段巨石突兀,摇摇欲坠。两旁都是重峦叠嶂,一会要从峰顶绕行至江边谷底,一会又要从谷底拼命爬到山顶,不停地在羊肠路上绕来绕去。 在这条土质公路上开车,跟孤身闯地雷阵没什么两样,不仅需要高超的驾驶技巧,还需要一颗勇敢的心。为确保他这位顶头上司和自己的安全,再次出发前张炎元特意换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司机。 刚拐过一道又急又斜的弯,先锋一大队司机顾雨生便介绍道:“处座,这两天没下雨,车上也没装几吨货,相对好走一些。如果碰上雨季,山陡路滑,又满载军火,稍有不慎车轮就会打滑,一打滑就是车毁人亡!这一带还经常塌方,所以必须和护路队合作,排除一个又一个险情,有时候只能躲在驾驶室里忍饥挨饿,一直等到天晴才能再次出发。” 这才刚刚开始啊! 一旦日军展开大规模轰炸,他们的处境将更加危险。陈大少爷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提高运输效率,怎么才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顾师傅,你们这批司机和机工,从回国到安排工作,处里是怎么组织的?” 顾雨生紧抓着方向盘,心无旁骛地注视着前方,“其实我们一共有十几批,分别从越南和缅甸回国。来之前人人都有‘铺保’,到之后接受了两个月军事训练,然后才被编为11、12、13、14四个大队,机工则被混编入第1、3、5、9、15五个大队,除了被编入各大队随队服务外,还有一部分机工被分配到芒市、下关、保山、昆明、贵阳和重庆等地的大修厂当修理工。” 考虑到自己马上也要组建一支车队,陈大少爷接着问道:“车队呢,说说车队的情况。” “车队按‘三三制’编成,五至七辆车为一个班,一车一个司机,班长无车,掌握全班车辆运行,并随时顶替病事假者。三个班为一分队,三个分队为一中队,四个中队为一大队。每个大队有190辆左右的汽车,另外还配备若干车务、技佐、总务、会计、出纳、政训员和押车卫兵等人员。都是集体行动,不允许单独出车。” 运输处这么安排还算合理,但在陈大少爷看来却远远不够。 重生前上大学时,他曾在一家快递公司打过暑期工,对公路物流有一些了解。结合现状,他认为还有很大改善空间,毕竟宋子良已建成了较为完整的队、厂、库、站运输体系,如果能把这一体系再次整合,应该能让运输效率在现有基础上翻一番。 对形形色色的运输机构来说,整合就等于整顿,必将触动他们的切身利益。想到连蒋委员长都对此束手无策,陈大少爷意识到必须做通方方面面的工作,他才能把数以万计的南洋侨民安全转运回国。 就在他苦思冥想怎么才能让各山头、各派系大佬跟自己合作之时,坐在车厢里的谢闻衫敲了敲车窗,“处座,杨经理急电,请您尽快确定补训处所需的各种武器装备。” 这是一件大事,陈大少爷立马示意顾雨生停车,等陈长寿换自己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后,才撩起帆布爬进架有两部大功率电台的车厢。 张炎元侧身看着梁卫华手中的待购武器清单,不无感慨地叹道:“竟能搞到两个整编师的武器装备,处座,您那些南洋长辈们不简单啊!” 走私军火是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陈大少爷懒得跟他扯淡,一边接过清单,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各有各的门道,况且南洋不比国内,环境要宽松得多,只要有钱,没什么东西搞不到。” 出发之前,陈大少爷就进行过分工。老爷子陈洪真负责跟各华侨筹赈机构及重庆和云南各大佬打交道,陈大少爷一心一意地负责交通,而梁卫华和还在路上的张效国等人则负责第28补训处的工作。 旧得不去,新的不来,想到两万多精挑细选的南洋子弟即将回国,梁卫华这个少将副处长就兴奋不已,指着清单说:“根据您的意见,杨经理例出的几乎都是英式装备。左轮手枪、恩菲尔德4型步枪、布朗式轻机枪和维克斯式马克1型重机枪……应有尽有,甚至还有M36型手榴弹和火焰喷射器。” 陈大少爷看了一眼,回头问:“哪儿生产的?别是一堆淘汰货吧。” 谢闻衫一愣,连忙回道:“报告处座,武器来源分三个渠道,一是荷印军的库存,杨经理说几乎都是新的,报价也较为合理;二是英军的私货,种类繁多,价格稍高,不过数量有限,只能作为补充;再就是从墨尔本的澳大利亚军工厂直接采购,数量和质量都有保证,还能代为海运至仰光,由于英国本土也有订单,报价要比战前高出近40%。”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闭目养神的陈尚文突然睁开双眼,“如果算上英缅当局的关税和‘龙云税’,从墨尔本军工厂直接采购,其价格几乎是战前的一倍。” 打仗嘛,哪有不涨价的?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轻声问:“相比军需署呢?” “除火炮及所需的炮弹外,极少采购英式装备,没有成交价可以参照。不过相对于类似的德式和美式装备而言,价格还算公道,没有狮子大张口。”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那就把荷印军的仓库全吃下来,不够部分从墨尔本直接采购。荷印军那边的动作一定要快,争取在本月底或下月初装船,省得夜长梦多。” “是。” 谢闻衫重重点了下头,又问道:“数量呢?杨经理在电报里特别交代,只要能让部队有战斗力,钱不是问题。” 随着马来亚和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帮会社团相继加入,“马来亚社团联合会”已俨然成为一个非官方税收机构,一两千万对他们而言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 与其被国民政府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僚贪污挥霍,还不如让自己用到实处,陈大少爷跟梁卫华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既然钱不是问题,那就按搜索队标准来采购。” 梁卫华欣喜若狂,抓起纸笔一边计算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左轮手枪两万四千把,恩菲尔德步枪两万支、布朗式轻机枪一千八百五十挺,兰彻斯特冲锋枪三千五百支,维克斯式重机枪八百挺,火焰喷射器和反坦克火箭筒各三百套,子弹和手榴弹按十个战斗基数配置……” 陈尚文接过他列出的清单,再根据待购清单上的报价一算,抬头笑道:“处座,算上前天刚确定的通信器材、望远镜、军装被服、药品,以及在菲律宾定制的钢盔、军锹和佩刀,社团联合会至少要为此花费八百三十万元,这还没算运费、关税和龙云税。” 真是财大气粗啊,花这么多钱装备两万人,还没一门火炮! 张炎元倍感震惊,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陈大少爷便若无其事地笑道:“运费肯定是要给的,但这个关税和龙云税嘛……还是能免则免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陈宝桦糊涂了,不禁问了一句:“怎么免?” “全缅甸有三十多华侨,请他们帮帮忙,多雇些渔船驳运一下,这关税不就免了吗?龙云税更是无从谈起,当务之急是确保运输,所以补训处官兵留在缅甸境内的各分支更为合适。” 人不回国,武器自然也用不着回国,更不用被云南王雁过拔毛。 陈宝桦这才反应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张炎元就急切地说:“两万多南洋子弟目标那么大,英国人能同意吗?西南交通关系抗战大局,绝不能因此而授人以柄,处座,事关重大,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陈大少爷脸色一正,不容置疑地说:“张组长,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而且还会向委座和军委会请示汇报,你就无需为此担心了。” 张炎元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两万大军塞进缅甸境内的各分支处,接着说道:“处座,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只要不穿军装,只要不大张旗鼓的挂牌,两万人洒在沿线各分支处当然没问题。但部队始终是部队,您总要训练是不是?真要是被英国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就小心一点。” 陈大少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张组长,别忘了我们还有30万缅甸华侨,只要他们能提供帮助,在沿线两侧的深山老林里找几个营地我想还是没问题的。况且进入缅甸有好几条路,从泰国、从仰光甚至从印度都行,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多出了两万华侨?” 尽管陈大少爷考虑得很周到,但张炎元还是冷冷地说:“委座不会同意的。” 陈尚文乐了,指着弹药箱上的地图笑道:“处座请示汇报是对蒋委员长的尊重。别忘了缅甸是英国人的地盘,委员长权力再大也管不了国境线以外的事。” “你们是自作主张!” “我们是支持抗战。” 陈大少爷紧盯着他的双眼,声色俱厉地说:“张组长,别用国内的那一套来衡量我们,更不要以为西南运输处是军统的一言堂。给你们戴老板捎句话,愿意跟我合作,那下下月通过滇缅路运入国内的军用物资就能翻一番,你张炎元也还是警卫稽查组长,不愿意合作就别我姓陈的另起炉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彻底失控 陈大少爷反戈和高陶二人悬崖勒马,的确给了日方和汪精卫、周佛海等人一个沉重的打击。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非但没能彻底破坏他们另立政府的企图,日方反而恼羞成怒地加大扶持汪逆“还都”的力度。 而汪精卫、周佛海和梅思平也通过召开记者会、在电台上亲自讲话等各种方式,谴责陈大少爷忘恩负义,指责高陶二人所披露的“汪日密约”纯属子虚乌有。 随着王天木变节,整个华北地下组织几乎都被连根拔起,上海站的恢复工作也没有多大起色,在这个汪精卫、周佛海之流即将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南京粉墨登场的关键时刻,重庆罗家湾19号的戴老板被搞得焦头烂额。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一批刚抵达上海的骨干又被丁默村和李士群一网打尽,看着陈恭澍发来的电报,戴笠气得咬牙切齿。 “王天木、林之江和万里浪不除,我们在上海的工作就很难取得成功。局座,依卑职之见,当从各训练班抽调一批新面孔,先铲除掉这三个叛徒,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汪逆。” 廖华平的建议很有道理,可在戴老板看来无异于纸上谈兵。他对那三个人太熟悉了,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比一个狡猾,想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执行家法岂有那么容易? 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内线,干什么事都不方便。想到这里,戴老板不禁叹道:“陈长官太心急了!如果能把陈继祖那颗棋下好,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主管全国各地行动的大特务余铎,小心翼翼地接过话茬,“就算下好,到头来还不是他徐恩增的功劳?局座,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高陶行动被截胡也太蹊跷了。您想想,连杜先生在76号的内线对此都一无所知,长期呆在武进的陈继祖又怎么可能知道?” 煮熟的鸭子飞到中统的餐桌上,没有比这更郁闷的事了,提起这个戴笠就是一肚子气,脸色铁青地问:“你是说问题出在香港?” “不!杜先生还是信得过的,”余铎咬了咬牙,“恕卑职斗胆,问题可能出在重庆,而且很可能就出在委座身边,毕竟知情人就那么多,要说没走漏风声连鬼都不信。” 陈立夫、陈果夫还是陈希曾? 都是委员长最信任的人,别说没法向委座去查证有没有在他们三人面前提过,就算有办法查证他这个小小的军统局副局长也动不了人家分毫。 哑巴亏吃得不明不白,戴笠哪能善罢甘休,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陈继祖现在到了哪里?张炎元这两天有没有电报?” “有。” 一直保持沉默的秘书处长杨继荣,立即翻开电文夹汇报道:“最近的一份电报是昨夜从遮放站发回的,陈看到那里的仓库都是竹子屋架,芦席围墙,铅皮屋顶。大量军火就堆在露天,没有任何防火灭火设施,当即命令张组长予以整顿,并给远在海防的宋子良和军委会发了两份急电,声称‘一根洋火,不堪设想’!” 见戴笠紧盯着自己,杨继荣接着汇报道:“自昆明出发以来,他见过沿线各厂、站、库负责人,以及9大队、13大队和先锋一大队的部分司机和部分机工,在下关段还同正在那里指挥抢修公路的谭伯英,二人整整谈了一个下午,具体内容不详。 在保山逗留三天,实地勘察了保山机场周围的地形,并受邀参加过一次地方政府组织的招待宴,吃饭时跟马鉁及保安6旅等滇军将校相谈甚欢;在惠通桥、昌淦桥和功果桥逗留的时间最长,勘察周边地形、跟守桥部队和交通部工程人员召开座谈会,研究防空和抢修等相关事宜。 在畹町逗留一天,跟缅甸侨领梁金山汇合后化名陈斌,以兴运公司副经理的身份出境。根据张组长的汇报,他对缅甸的政治、军事、地形、气候和交通十分感兴趣,他们一路上不断接见缅甸华侨,事无巨细地打听有关于缅甸的一切,整整记了十二本笔记,收集和手绘了六大箱地图。” “梁金山?” 看着他那副疑惑的样子,杨继荣连忙介绍道:“就是那个动员华侨捐资修建惠通桥,捐献八十辆卡车抢运抗战物资的保山华侨。” 戴笠微微点了下头,随即转过身去,“余处长,你对这个陈继祖怎么看?” “真心诚意支持抗战,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对国家、对领袖显然没那么忠诚,否则也不会利用委座的信任,挪用抗战捐款重建他的陈家军了。” 两个整编师的武器装备,连士兵都配备左轮手枪,真是不可思议。戴笠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道:“这一点,我们清楚,委座更清楚!之所以由他折腾,完全出于大局考虑,毕竟他身后的‘马来亚社团联合会’实力雄厚,没有他们的支持,财政部一年要少好几千万。” “可这么下去,很容易尾大不掉!” 戴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看着墙上的地图,“把人留在缅甸,既不用看云南王的脸色,又让军政部鞭长莫及,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啊。” 杨继荣急了,不禁脱口而出道:“局座,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运输处被他架空?” “架空?”戴笠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运输处是直接隶属于军委会的运输处,又不是我们军统的运输处,被架空又有何妨?给张炎元回电,让他全力配合陈继祖的工作,别授人以柄。” “是!” 杨继荣刚拟完电文走出会议室,余铎便好奇地问道:“局座,这么说整顿西南交通,设立运输统制局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戴笠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西南交通混乱,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让下面人收敛点,管好分内的警卫稽查就行,别再掺和业务上的事。” 西南运输处本就隶属于军事委员会,军委会要设立一个运输统制局,这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个准上司。而军统只要让张炎元在即将设立的运输统制局内继续负责警卫稽查工作,那陈大少爷跟张炎元的上下级关系就会对调。 余铎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釜底抽薪!原来一切尽在局座的掌握之中啊。” 戴笠并没有表示出哪怕一丝得意,而是凝重地说:“他收下那份名单,就表示同意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为了整个抗战大局。他能知难而退,把心思放在第28补训处最好,如果还执迷不悟,非得掺和西南交通,那只能让他靠边站。” 说到这里,戴笠又补充了一句,“过几天他就要回来接受参政会质询了,你回去安排一下,要确保他的安全,绝不能在重庆出哪怕一点事,否则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与此同时,陈公馆里的“小委员长”也对陈大少爷的成军计划头痛不已。 事关外交和军令统一,他甚至让梁宇皋连夜飞回重庆,想知道已失去控制的那只“翻江鼠”到底想干什么? “两万人回国已成定局,据卑职所知,庇能陈氏宗祠、琼崖陈氏宗祠、陈氏潮塘社、宗盟社陈氏宗祠、陈氏联宗社、威省陈氏颖川堂和大山脚陈氏颖川堂的近千名子弟,已通过各种方式抵达仰光,部分人员已在陈公司‘辉’字辈子弟的组织和缅甸华侨的协助下,开始暗中保护陈继祖一行。 他们有钱、有人、有枪,甚至还有关系,贿赂收买、恐吓暗杀,无所不用其极!除政治上之外,在缅甸没什么他们干不成的事。总之,他现在是如鱼得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他们的话说,向委座和您请示汇报是对委座和您的尊重。” 跟一个南洋帮会打交道已经很麻烦,更何况是跟几乎所有的马来亚帮会社团打交道。事态彻底失去了控制,虽然财政部一年多出几千万抗战捐款,但整个马来亚甚至荷属东印度和菲律宾部分地区的筹募渠道却被人家给卡住了,俨然给你钱、听你命令是给你面子,不给你钱、不听你命令,你也拿我没辄的架势。 听完梁宇皋的介绍,陈诚意识到蒋委员长之前也太一厢情愿了,居然引狼入室,请来这么一群天不怕、都不怕,毫无大局观可言的“爱国”帮会大佬。 毫无疑问,用对付GCD的方式对付他们是不行的,否则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陈诚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他还会代表运输处回重庆接受参政会质询吗?” “会的,不过回来之前他要先去海防,说是要给宋主任汇报工作。” 梁宇皋顿了顿,又补充道:“钧座,卑职跟陈继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什么野心。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对指挥系统和那些大方国难财的败类不信任有很大关系,毕竟那两万多南洋子弟是马来亚各帮会社团的中坚力量,作为社团联合会荣誉主席,他要为南洋的家乡父老负责。” 这有怕、那也怕,那他们为什么要回国? 陈诚暗骂了一句,接着问:“他对今后有什么具体打算?还有那三百名下级军官,有没说怎么安排?” “他说保障西南交通是第一要务,想把第28补训处全部使用到这方面,甚至声称只要给他一个月时间和足够的权限,就能让每月运回国内的各种物资翻一番;至于那三百名下级军官,他的意思是先去贵州跟还在路上的邱、谢、杨、林、陈五营汇合,等他接受完质询后再作安排。” “他真是这么说的?” “钧座,您是指西南交通?” “嗯。” “是的,”梁宇皋确认道:“依卑职之见,如果没有十分把握,他绝不会夸下如此海口。至于怎么才能提高运输效率,他没有在电报提,我想等他从海防回来后会正式向军事委员会正式汇报。” 真要是能做到这一点,让他当个草头王又有何妨? 陈诚权衡了一番,毅然命令道:“宇皋,你明天就去海防跟宋主任汇合,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同时帮着准备一下质询所需的材料,绝不能让他在参政会上再出什么纰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中缅运输指挥部 山城郊区的珊瑚坝机场似乎永远戒备森严,一辆辆轿车进进出出,或迎接前来重庆朝见的将官要人,或送别派到全国各地执行任务的军政要员。 夜幕降临,机场上的信号灯却突然刷地一下亮了起来,刺得人们难以睁开双眼。地勤人员开始忙碌,在明如白昼的跑道上做飞机降落前的准备,随着由远而近的引擎声,一架军用飞机安全降落在跑道上。 两名地勤人员麻利地推来舷梯,对准机舱门。不一会,走出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他中等伸出,西装革履,两道眉毛浓淡不一,一对黑黑的眸子在眼眶中滚动,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站在机舱口略事停顿,眺望了下山城的万家灯火,遂挺着胸膛,不慌不忙,富有节奏地走下了舷梯。 一身戎装的陈大少爷紧随其后,刚走下舷梯就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一个衣冠楚楚的侍从军官走上前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请宋主任和陈将军上车。” 跟他一起回重庆的就是蒋夫人和宋子文的弟弟、军事委员会西南运输处主任宋子良。由于不像陈大少爷一样只是兼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军政部第28补充兵训练处少将处长的职务,所以外人一般以“主任”相称。 或许因为陈大少爷的敬业,或许陈大少爷为人的确值得称道,宋子良跟他是一见如故,所以在滇缅公路运输这一问题上达成共识后,宋子良毅然决定跟他一起回陪都接受质询和觐见蒋委员长。 侍从室只来了一辆车,宋子良不禁皱起了眉头,转身跟陈大少爷对视了一眼,指着正下飞机的梁宇皋、陈尚文等人说:“刘参谋,麻烦你再去找一辆卡车,我们有东西要送给委座。” 国舅爷的话就是命令,刘参谋不敢怠慢,立马点了点头,“是,宋主任。” 二人俯身钻进轿车的后座,宋子良不禁笑道:“陈处长,计划是你拟定的,等会儿还是由你来常主角。” 击毙三个半日军高级将领,这点功劳对陈大少爷而言实在算不上这么,想都没想便摇头说:“宋主任,您是运输处的当家人,由您来汇报更合适。况且我的第一次见委座,难免会有些紧张,真要是词不达意反而会坏了大事。” 作为最高当局最信任的人之一,宋子良对军委会打算整顿西南运输,设立运输统制局的消息并非一无所知,想到等会儿的汇报事关运输处前途,他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陈处长,虽说你刚上任不久,但放眼整个运输处没一个人比你更了解滇缅公路。而且你与方方面面没什么交集,由你来汇报要比我更具说服力。” 等会要见的不光是蒋委员长一个人,除他之外,还有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总参谋长何应钦、军政部长陈诚、行政院副院长孔祥熙,以及陈立夫和陈果夫兄弟等人,国民政府数得上号的大佬几乎都在黄山等他们,可见最高当局对西南运输有多么重视。 这未尝不是个争取上峰支持的机会,陈大少爷咬了咬牙,答应道:“那好吧,我先汇报,不足的地方由您来补充。” 赶到黄山官邸已是晚上八点,跟在宋子良身后的陈大少爷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即将面对得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不是曾跟汪精卫打过近一年交道,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什么洋相。 刚吃完晚饭的蒋委员长正在客厅里跟一位老者在低声说话,有过一面之缘的何应钦陪坐在一边,是不是摘下眼镜擦一擦,有些心不在焉。他身边是一个胖胖的矮个子上将,不用问就知道是“最懂政治”的将军陈诚。 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和孔祥熙坐在门边,一个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另外二人跟宋子良一样西装革履。在天朝的历史书里,他们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配角,连照片都一没张,电视机和电影里更不会有特型演员,所以他们到底谁是谁陈大少爷真对不上号。 “林老,委座,我们回来了。” 宋子良朝蒋委员长和林森微微鞠了一躬,随即让开身体退到一边,见众人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自己,陈大少爷连忙立正敬礼,“军委会西南运输处少将副处长陈继祖奉命前来,请林主席,蒋委员长和各位长官训示!”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啊!”蒋委员长起身拍了拍他胳膊,用一口宁波国语笑道:“一路鞍马劳顿,肚子饿了没有?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吃完之后再来汇报。” “谢委座体恤,卑职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坐了半天飞机岂能不饿?” “委座和各位长官日理万机,时间极为宝贵,绝不能因为卑职而耽误了国家大事。” 态度不卑不亢,声音中气十足,怎么看都不像传言中的那个花花公子,蒋委员长微微点了下头,旋即饶有兴趣地问:“陈处长,听说你有东西要送给我?” “是,委座。” 陈大少爷话音刚落,宋子良就请侍从军官把陈尚文和他的秘书带了进来,四人忙了大约十几分钟,一张标有海拔、里程、沿线厂、站、库和重要桥梁、隘口的超大比例尺地图展现在众人面前。令蒋委员长倍感意外的是,陈尚文和王秘书脚边还放在两个大箱子,箱里装满着用木头雕刻的卡车模型。 就在众人面面相窥之时,陈大少爷抓着一根细长木棍指着脚边的地图介绍道:“林主席、蒋委员长,各位长官,大家所看到得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滇缅公路运输图,只是比例尺稍大一些而已。大家可以看到,滇缅线运输,不同路段,运输方式和运输工具不尽相同。源头自然是仰光,那里虽不算大海港,但其吞吐量要远远大于铁路。我处代提入库的物资每月积存约5、6万吨;仰光至蜡戎计885.3公里,主要是铁路运输,每日运输量约在800吨左右,月平均两万余吨; 腊戎至遮放217公里,没有铁路,往返需要4天,因路程段、路况较好,车辆周转较快,但每月运量却仅为5000吨,与铁路运量相差悬殊;遮放至昆明计936.5公里,往返最少需要十三日,因路线长、路况差,物资转运更加缓慢。” 随着陈尚文把代表着积压物资的木头,按照大小代表积压数量放到沿线各仓库位置,陈大少爷总结道:“由此可见,自仰光经仰腊铁路、腊遮公路、滇缅公路一线,形如漏斗,国外段运输量增、国内段运输量弱,相差悬殊。想让几万甚至几十万吨物资不像现在这般积压在国外,就必须增加运输车辆和人员,提高运输效率,彻底解决各路段运输量不平衡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个个都知道西南运输混乱,可乱在哪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大少爷用这种方式将整个滇缅公路运输展现在面前,一下子就能明白问题所在。 蒋委员长不禁弯下腰,指着地图上的堆着十个大木块的仰光和遮放,凝重地问:“那你们有没有制定出切实可行的改进措施?” “有,但需要委座和各位长官的支持。” 陈大少爷指着代表公路的粗红线说:“首先必须承认,本处在经营上的确存在问题。一是组成较为仓促,组织尚欠健全,管理不够严密和科学。成立时没有自己的车辆,等物资运到国门车辆才来,才开始开箱装配。可有车又缺少熟练司机,只好在各地招收司机,维修车辆更是在行车之后; 其次,高层官员多属兼职。如初成立时的曾主任,铁路组的粤汉铁路陈局长,以及水运组的姚局长。因此,对运输工作缺乏长远打算。总处迁往昆明后,各分支处尽量发挥运力,在争取完成运输任务的同时,也初步形成了封疆自主的局面,由于战事逆转,任务紧逼,组织和人事变动频繁且逐渐膨胀,规章制度尚待健全,人员来路不一,弊端逐渐显现。 频频改组也造成了内部职能的无序和混乱,仅以海防处为例,自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成立到现在,就经历了8次改组,从最初的3个科,到如今的14个股,不仅没能提高运输效率,反而把主要精力放在机构与人事调整、预算的编制和业务的交接上,各科室与各股之间手续往来繁多,耗费时间,给运输带来诸多不便。” 这是运输处的问题,也是军委会的问题,陈大少爷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让众人意识到宋子良决心内部整顿了。同时也给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内部整顿成功,那还有没有设立军委会运输统制局的必要? 好一个以退为进,陈果夫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这时候,陈大少爷接着说道:“内部整顿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在现有条件下提高运输效率?我们打算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在车和人上做文章。鉴于国内汽车工业落后,所有车辆都来自国外,厂牌、型号、载重量和燃料种类不尽相同,使用和维修上特别困难,所以我们打算采取一车二人、车人同时分段运输的措施。 所谓一车二人,就是指一辆车配备两名司机,人歇车不停,节约一半的往返时间,增加一倍运输量;车人同时分段运输,指车和人都在相对熟悉的路段往返,虽然在装卸上浪费一点时间,但既可以避免路况不熟而引发翻车、坠崖等事故,而能减轻维修和保养压力,把停修率降低到最低。”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提供运力的办法,何应钦沉思了片刻,不禁轻声问道:“陈处长,车人同时分段运输没什么问题,但一车二人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报告何长官,来之前卑职已跟‘马来亚社团联合会’就这一问题达成了共识,杨主席在组织南洋司机和机工回国效力的同时,在槟榔屿、新加坡和巴达维亚等地分别设立驾校,代为培训我处急需的公路运输人员。” 没十分把握,他俩是不会当着自己面夸这个海口的,蒋委员长微微点了下头,若无其事地说:“接着说,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措施?能不能在运力提高一倍后,再次提高运输量?” “有!” 陈大少爷斩钉截铁,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桥梁说:“滇缅公路最宽处十几米,最窄处不足五米,再加上沿线的桥梁,一堵十几公里,一堵三五个小时常有发生,我和宋主任一致认为,有必须对滇缅公路上跑的各运输机构进行编组,以车队为单位上路,并配备一辆装有抢修设备、零配件和电台的卡车,随时掌握其运行动向,像铁路运输一样规划运行速度和时间,尽可能避免拥堵情况发生。 同时,跟地方公路机构密切合作,形成一张连接厂、站、库、队的通信网,确保道路畅通,尽最大可能利用这条几十万云南百姓用汗水和鲜血修筑的公路;此外,对军工署、军需署、经济部、财政部、航委会的接货入库方式作一些调整,由保山、下关入库,改为昆明入库,确保下关至昆明段道路畅通。” 这就意味着西南运输处不仅没打算在稽查走私上做文章,反而给五花八门的运输机构大开绿灯,只要你们服从调度,那便可以继续大发国难财。当然,在车型上也必须符合运输处的规定,那些老爷车和木炭车肯定不能再上路了。 毫无疑问,这是眼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毕竟堵不如疏,如果一味的在走私这一问题上揪着不放,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蒋委员长权衡了一番,回头问道:“林老,你怎么看?” 当务之急是把积压在境外的成千上万吨物资运回来,林森当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微笑着说道,“陈处长年少有为啊,竟能想出这一万全之策,我没意见。” 孔祥熙也意识到自己该表态了,想到自己的行政院运输处和儿子的运输公司也能受益,立马脱口而出道:“我也没意见。”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一直保持沉思的宋子良突然插了进来,“委座,鉴于实行分段运输后,缅甸境内各站、库的转运装卸量将会剧增,我建议将第28补训处官兵并入运输处,负责国境线外的押运、护路及装卸。同时在保山设立中缅运输指挥部,由陈处长全权负责仰光至昆明一线的运输,而昆明至贵阳、重庆等地的转运则由我来负责。” 蒋委员长跟陈诚对视了一眼,毅然说道:“一个半月,给你们一个半月时间,如果运力真能翻一番,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言外之意很清楚,只要运输处真能说到做到,那陈大少爷的部下不仅可以并入运输处,甚至连运输统制局都不会再设立,宋子良欣喜若狂,立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请委座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