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浮萍录》 初入异世 前言 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战乱不休,百姓困苦不堪。 乱世之中,人如漂萍,尚且自顾不暇。那些祖宗们传下来的物件宝贝更是成了各路豪强争先抢夺的“肉票”。 不过古往今来,这儿的人是素来不缺英雄的,越是乱世,越有些慷慨悲歌之士挺身而出,行走在泱泱中华的山川日月间。 只是不想,一个小小的举动,竟引得山河异动、斗转星移,一些个人物的命运也就因此改变…… 我们的故事即是从这里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章 古洞探险 “龙教授,就是这里了,俺们村的杨老二就是自打进了这个洞,出来就疯了!” 这日,华北太行山麓深处的某处峭峰上,人头攒动、声色嘈杂。一乡绅模样的老头儿立在人群当中,激动喝道。 老头所指的,乃是一个被杂花乱草遮掩的巨大山洞,此洞黝黑深邃、目难所及,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或者说,是诡异。 而老头身旁,正站着一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跟几名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 “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进去看看,有劳李老哥了!”说话的正是乡绅口中的龙教授,约莫六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可能常年在户外的关系,皮肤有些黝黑,两鬓也微有白意,但精神很好,颇为干练。 这龙教授名唤龙惊天,乃是燕京大学考古系教授,在业内也算有些名声。而他身后站着的几人,均是其学生。他们此行本是来华北一带考古作业,但路经此地时,恰好发生了村民误入荒洞致疯一事。 龙惊天生性敏锐,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尤其那疯者一直喃喃自语:“黄金玉、黄金玉”,更是让他怀疑此事是不是与某种神秘的远古物件有关,故联系了当地乡绅,以考古为名前来查探。 同行之人都随他考古多年,经验丰富,个个都是副精干模样。唯独离他最远的那位,虽面貌清秀,皮肤白皙,但眼睛贼溜贼溜,颇有些滑头。 “你们谁先进去探明情况?”龙惊天扭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队员们,淡然问道。他看似随口一问,云淡风轻,但实际暗含威权,不容置疑。 “不好,老头子又来这套,这种要命的活还是躲远点的好!”那滑头青年心中念叨,身子不经意往旁靠了靠,想躲在一侧的大个子身后。 可这点微末动作还是被龙惊天瞧在眼里,只听他轻咳一声,说道:“林浊,恐怕要辛苦你一趟了。” …… 不多时,竟见那滑头青年就已摇身一变,从头到脚都换了身行头,头干就干,只见林浊从背包中掏出一把锋利工兵铲,对着那水晶就准备下手。 “啊!!” 忽然间,只听一声凄厉嚎叫,林浊像是见了恶鬼一般,吓得是三魂不在四魄生烟,连滚带爬往后蹿,手中工兵铲更已是被抛上了天。 可刚巧不巧,慌忙间,遇有顽石阻路,将他重重绊倒,顿时摔了个狗吃屎。待抬起头,就看着这诺大水晶正堪堪对着自己,呼哧呼哧闪着幽暗荧光。而此刻林浊双膝下跪,如同行礼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顺他目光望去,赫然可见,这水晶底下竟还有座棺椁!棺中正躺着一个人!不,更准确地说,是尸! 更诡异的是,这人似乎并未腐烂,甚至连衣物都完好无损,而这水晶中的诡异黄光正是从此人身上发出。 尽管林浊从事考古探险也有好几个年头,却从未碰到如此惊恐之事! “有怪莫怪!有关莫怪!”林浊一边退着,一边喃喃自语,可心中却不免渐起涟漪,这莫非是某个古代宗教仪式,将人封在水晶之中?但又是怎么放进去的呢? 心下疑窦,林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棺椁瞟去。只是这一瞬,他便如遭电击一般,当即呆立在那里,目光是再也不能挪开! 只见这棺中之人身着金色长袍,袍上龙纹飞舞,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金丝缝制;头戴金冠一顶,上镶五色珠石,晶莹剔透、溢彩流光,一看便非凡物。而更令人称奇的是,着袍之人竟是一女子,见她两片长蛾如柳叶、一点朱唇桃花殷,端的是倾国倾城、美艳绝伦,这世间再无更好辞藻来形容! 林浊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鬼使神差间,他竟如着了魔一般,伸手朝那水晶摸去。 相隔咫尺,却如远在天涯。那水晶明明近在眼前,可林浊的手却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前挪去,似乎每前进分毫,都要突破诺大阻力一般。不过一番挣扎之后,那只黑漆漆的脏手终是印在了圣洁水晶之上。此刻凄寒不再,微弱的黄光甚至让林浊觉得有些温暖,心里说不出的适意。 可突然间,林浊又猛觉心神一颤,一股热流似电击一般从水晶之中传导出来,自手间蔓延全身,万千毛孔似是同时炸裂开来,眼前顿时一片灰黑,再也没有了意识,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响起! “勇者归来!” “勇者归来!” “勇者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章 这是汉国? 不知过了多久,林浊终于渐渐醒来,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什么很硬的物件上,隐约听到周围人马嘈杂,似乎在不断在高呼着什么。 林浊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好家伙!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目之所及,乃是一片旷野,悠悠草原不见边际,偶尔几棵高树倒垂,蓝天白云幽荡、嫩芽青草芬芳,再也不见原先山洞的阴暗景象;再往近看,更是吓了一跳,只见下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至少有数百上千人,最内一圈的人一身硕大黑袍,似乎将整个人都笼罩在袍中。此刻他们正端坐在草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祷告一般。而外圈的人金盔金甲,杀气腾腾,似乎连刀刃上都泛着寒光。 林浊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一座离地约有十余米的高台之上,高台似乎是按某种宗教仪式搭建的,歪歪曲曲,甚是别扭,看上去也不甚结实。 “来了!终于来了!天使者真的来啦!”黑袍人中突然冲出一老者,生得是矮矮胖胖、好不滑稽,虽然须发全白,但皮肤却保养得甚好。此刻,他正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只是这神情却是说不出的猥琐。 面对老者一脸欣喜,林浊心里却是万马奔腾!瞧这架势,莫非自己真的中了某种阵法,被召唤到此处!难不成,自己还真成了什老子天屎! 这龙教授,真是把自己坑到姥姥家了!! 等等,我的衣服都哪里去了!林浊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着寸缕,光天化日之下,大好身段暴露无遗! 林浊还自晕头转向,那厢兵士们及祭祀者已经开始齐齐跪下高呼:“恭迎天使者”、“恭迎天使者。” 一时声势大作、响彻云霄! 林浊心道:“事已至此,恐怕要将错就错,待会儿再找那胖老头子问个清楚。现在总得意思一下,说点什么。”念及此,林浊清了清嗓,大声喝道:“大家——。” 忽然间,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草原似乎都晃了晃。 …… 林浊再醒来已是半夜,只觉自己浑身酸痛。是了!自己刚刚准备说话,祭台就忽然塌了,这帮子不走心的家伙!林浊心中又是一顿咒骂。 他勉强扶起,借着微微灯火朝外看去,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座诺大营帐之中。而帐中除他之外,还另有一人,正是白天看到的那猥琐老头。 猥琐老头此刻正拿着根杵臼捣药,一边捣药,一边还哼哼唧唧往药里加着些不名的液体,一副标准的神棍摸样。 这家伙该不是准备给我喝这个吧,林浊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忙出声喊道:“老人家,我已经好了,有劳您了。” 一门心思倒腾药剂的猥琐老头忽然间听见有声响起,顿时吓得一激灵,可随即又立马换上了那副感激涕零的神情,真是一人千面! 只见他一步就跳到林浊床前,饱含深情地说道:“天使者,您醒啦!” 林浊强忍心中不适,忽悠道:“老人家,我刚从天界下来,不知现在是何情况,可否为我简单介绍介绍。” 事已至此,林浊也只能将无赖践行到底。 “好叻,听小老儿一一道来。” 经过猥琐老头的一番叙述,林浊这才明白,这个时代共分汉、金、蒙、白、苗五族,其中以汉族最为强大,占据着中原腹地,是为汉国!其他四族则被驱赶至东南西北边陲之地,皆是些穷山恶水。而眼前这老头名唤布索,正是汉国的大祭司。 可世事轮转、盛极而衰,任谁也逃脱不得这定律。昔日盛极一时的强汉如今是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内有流寇起事层出不穷,外有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家国倾覆似已在须臾之间。 大祭司布索也是前段时间偶然从皇家古籍中发现了一则召唤“天使者”的改运之法,便亟不可待奏明国君,拉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来到这号称与天最近之地——蒙南山城。 经过几个月的倒腾,还真让他把“天使者”给召唤出来了,这不正准备将“天使者”拖到京城请功呢。 “我去,竟是这老神棍,把我弄到这破地方来了,太平盛世也倒罢了,偏偏还是内忧外患,这不摆明要整我吗?”一念及此,林浊顿时满肚子怨气,看布索还在那儿唾沫横飞,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只得匆匆打断,说道:“祭祀大人,既是如此,那本皇家古籍能否借我看看。” 哪知此言一出,布索立时将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回道:“天使大人,那可不行,书可在天都呢。皇家典籍没有圣上恩准是万万带不出的。” 敢情这厮连书都没有,就靠强背了几页纸头,便带着一堆人来这荒山野地瞎捣鼓?林浊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实在不愿再看到这厮,于是找个由头将他打发走了! 布索走后,林浊又开始左思右想,却是没个所以然。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去天都再作计议吧! …… 接下来这几日,林浊一行皆在前往天都的行军途中。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林浊发现这汉国的风土人情及地形地貌与中国古代很是相似,似乎就像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中国,这里也有长江、黄河,天都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北京一带。而金族所在的辽东即是现在的东北一带,蒙族所在的漠北即是现在的蒙古一带,白族所在的滇南即是现在的云南一带,苗族所在的川黔即是现在的贵州、四川一带。现如今他们行走的,大抵就是山西、内蒙交界的一带。 不过即便再像,那又能如何呢?毕竟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家。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怎么才能回去。不过这事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还是暂且作罢,好好琢磨琢磨到天都后怎么当好这个“天使者”吧。 由于初到异域的关系,林浊一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但时间久了,见沿途风景秀丽、草木清新,一行人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于是渐渐将那些烦恼抛之脑后,好好过起了“天使者”的日子。只是这些日子,他的脑子似乎越发不好使,许多过往记忆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也不知是何缘由。莫不是那日从祭台摔下,将脑子给摔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章 忽悠本色(上) 这日,林浊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雁行山区,这雁行山又名王屋山,是汉国北境有名的雄伟山脉,绵延百余里,层峦起伏、逶迤耸立,地势极为险要。只是近些年来,山中一直有盗匪出没,官兵也莫奈何。 山路崎岖,马车过于颠簸,林浊干脆弃马换轿,让布索给他弄了道:“两位兄弟,你们觉得你们三当家能敌得过几人?” “哼,我们三当家对付你们这些个官兵,百十人不在话下!”高个匪贼又开始神气起来。 林浊哈哈一笑:“能对付百十个,那上千人呢?上万人呢?他能打得过?如今乱世,你们三当家天大能耐,不也窝在这个山沟沟里吗?” “你!”高个匪贼气不过,举鞭就要打。 “让他先说!”忽然间,年长匪贼发话了。 高个子瞅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地把鞭子放下。 “还是老兄明事理!”林浊向长者微微点头以示敬意,然后又开始滔滔不绝:“匹夫之勇能敌几人?而我乃是天之使者,胸中韬略能抵百万雄兵。值此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二位与我也算有缘,若我们能相互扶持、携手与共,定能闯下一番事业!何必要坐困在这山沟沟中呢?只要二位能护送我出去,保你们这辈子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如何?” 见二人默不作声,林浊继续说道:“这雁行山虽险,但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现在朝廷内忧外患,自然无暇顾及此地,但以后要腾出手来了呢?何况两位兄台愿意做一辈子匪贼吗?现在是能逍遥快活,但数十年后,等到你们拿不动枪、走不动路了呢?难道真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你们就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吗?遇到我,你们可以选择另一种活法!是否能把握住,就看你们在此一举!” 林浊越说越动情,唾沫横飞、慷慨激昂,为他们描绘了好一幅远大前程!那两位匪兄先前还沉默着,可听到后来,亦是渐渐目露憧憬之色,似乎跃跃欲试。 慢慢地,那高个子满是恭敬,将林浊扶了起来。年长者倒好了水,只愿再多听些计划。 偏偏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个匪贼如梦初醒,高个子赶忙跑过去开了门。 只见门外又站着一队匪兵,杀气腾腾,为首者喝道:“把这小白脸给我押出去。” 林浊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不会是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准备把他拉出去给宰了吧!林浊心下大骇,只能向方才两个匪兵投上求助的眼神。 可这两家伙竟视而不见,一副和你不熟的样子,刚刚的慷慨激昂、你侬我侬呢?这世间竟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章 忽悠本色(中) 原来,就在林浊慷慨激昂、大放陈词之时,山寨内的聚义堂中,亦是议论纷纷。 “老三,你把这个朝廷的人绑过来干什么,又不能吃不能喝的,关键是还平白得罪了朝廷,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说话的是一位白须汉子,胡子虽长,头顶却是光秃秃一片。别看他眉须皆白,年纪却不是很大,身材也结实得紧。他虽不像三当家一般粗莽,却是更显阴狠,尤其是那双三角眼,让人不寒而栗。 “二哥,这你就不不懂了,这人号称天使者,可是朝廷的大祭司亲自请来的,宝贝得紧!俺今日将他绑来,是想他日投靠刘天王时有个拿得出手的宝贝。”三当家的刀疤汉子也发话了。三当家名唤赵龙,人如其名,乃是一等一的猛将。 “又是刘天王,又是刘天王,你怎么老是想着投奔他,反正西南那地儿潮湿得紧,我是不会去的,要去你去。真要说找靠山,我觉得西北风马天王不错!”原来那白须汉子即是山寨的二当家。二当家名唤白眉,乃是寨中的老人,地位尊崇。 话说现在汉国狼烟四起,闹得最凶的就数这西北的马天王跟西南的刘天王,这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足有分疆裂土之势。三当家的早年因与刘天王手下有过一些交情,因此一直希望投奔于他,以求建功立业。而二当家担心投奔刘天王后自己失宠,便力主投奔西北的马天王,至少还能保持自己在这支队伍里面的话语权。 “好了,不要吵了!” 正当二人争论不休之际,一声娇斥突然响起!声音虽然清灵悦耳,却又不失威仪。 说话者竟是一名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一袭火红衣裳虽大,却也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形。只见她长发披肩、双眸似水,肤如凝脂、貌若天仙,尤其那对红唇更是充满了野性与风情,当真是天生尤物! “老三,你这次做得是有些鲁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人动手,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吗?这狗朝廷我们虽不怵它,但也犯不着去招惹它!”红衣女子接着呵斥道。 原来,这红衣女子竟是山寨的大当家!她名唤火凤凰,乃是前任寨主的独生女,虽是一介女流,可风华气度更胜男儿。 三当家赵龙似也惧怕其威仪,只得唯唯称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火凤凰转言道:“既然无事,就将那天使者押上来瞧瞧。至于投靠之事,我尚未思虑妥当,暂且勿提。” “一切都听大当家的!”二白眉、赵龙这时倒是心齐,几乎同时起身抱拳。 这不,林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押了上来,逃跑大计就此泡汤。 …… 已是深夜,聚义堂上的火炭烧得正旺,火苗呲呲作响,给这暮夜倒也带来了几分生气。 林浊被两个高大汉子架着,脚都没有着地,一路拖到大堂。待到堂前,二人将林浊往地上使劲一扔,随即便离去,疼得林浊是龇牙咧嘴。 “你即是天使者?” 这声音竟然十分轻盈悦耳,全然不似土匪般粗声粗气。林浊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一女子,虽面色冷漠,但姿容之秀美世所罕见,尤其是那对红唇让人恋恋不忘。与那日水晶中的女子相比,竟也只是各有风情,没有个高低。 林浊为这绝世容颜所倾倒,一时愣在了那里,竟忘了回答。 火凤凰秀眉微蹙,显得颇有些不满,重重咳嗽了一声。 林浊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收起一脸花痴相,答道:“正是在下。” “劳什子天使者,还不是一下就擒过来了,老子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还在这里瞎吹什么吹!”眼见他端着个架子,赵龙是直接开怼。 “诶,老三,先听他说说嘛,让我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一下天上的神仙嘛,哈哈哈!”白眉又接过了话茬,调侃起来。 林浊还未来得及开口,火凤凰却先说话了:“你即是天使者,那究竟有何神通?” 林浊回道:“胸有韬略,能谋天下。” “噢?既是如此,那不妨帮我们算算,究竟是去西南找刘天王好,还是往西北助马天王好呢?”火凤凰倒是起了兴致,不禁脱口而出。 白眉、赵龙想不到火凤凰竟会有此一问,顿时齐刷刷看向了林浊。 林浊略作思虑,方才从容回道:“斗胆请问寨主,山寨现有多少人马?” “兄弟们有两千多号人马!”赵龙还颇有些自豪,山寨可是雁行山区第一号匪家。 “那又请问刘天王、马天王麾下有多少人马?” “二人皆为当世豪杰,既能割据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手下怎么也有个数十万人马。”这次回答的是二当家白眉。 “好,甚好。投刘也好,投马也好,无非是寄人篱下,以刘、马天王的体量,寨主们这点人马前去还未必能与刘、马见上一面,到时刘、马将各位寨主晾到一边,日久这军心也就散了,还会有人听从各位寨主吩咐?那刘、马还会将各位寨主放在眼里?即便退一步讲,刘、马二人能礼贤下士,但各位半路来靠,又如何斗得过那些一直跟随刘、马的老臣旧子,只怕这日子也不好过。最怕的就是如刘、马是猜忌的主,只怕几位一到,便收编了你们的人马,再寻思个理由将各位去了。古往今来,这种例子也不算少吧。” 殊长话语,林浊竟是言之凿凿,一口气说完,倒真是个人才。 火凤凰等人尽管听来刺耳,但竟是想不出个反驳言语来。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三当家赵龙是个粗人,首先耐不住性子。 林浊知这伙悍匪求的无非就是个飞黄腾达,可他们不是想投刘、就是想投马,压根没想过归顺朝廷,想必其中有某种过节。是以林浊侃侃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汉国北有夷寇,内有强敌,正值多事之秋,此乃天时。且汉国之力皆在边陲匪患之地,中原几无可用之兵,此乃地利。现如今天怒人怨,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只要诸位振臂一呼,必群起而从之,此乃人和。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就看诸位的胆量了!” 此言一出,诸寨主皆是一惊!他们虽胆大妄为,却从未有过觊觎天下之心。 见几人似被镇住,林浊趁热打铁,喝道:“想刘天王、马天王不也是起于草莽,诸寨主也都是人中龙凤,何必屈居他人之下!” 此言一出,又是举座皆惊。 倒是二当家白眉一声冷喝:“好个天使者,不助汉国,竟来助我们这些匪贼,这又是何心?” 林浊当即应道:“天使者助天之真主,而非一家之臣,谁能顺应天命,我即助他!” “难道是俺们?”三当家赵龙亟不可待,又插言道。 林浊故作镇定,一双虎目向他们一一扫过,就像看待无数个被忽悠的老头老太太一般,厉声喝道:“有何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章 忽悠本色(下) 林浊这一番话端的是气势磅礴、慷慨激昂,正气禀然之余,还真有一番天神下凡、拯救世人于水火的摸样。 几位寨主听得是目瞪口呆,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三当家赵龙是个粗人,脑子简单,直来直去,想来想去无非就是成王败寇那一套。他暗自思量,真要是听这小子的话,成了可得天下,输了大不了一死,轰轰烈烈地闯他娘的一回,也比这么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好得多。 二当家白眉城府颇深,仍对林浊这“天使者”的身份不放心。但仔细想想,这小子的主意对自己倒也无甚坏处。如他真是天使者,随他可取天下,这固然值得一试。如若他是个骗子,即便届时败了,再另谋出路也不迟。现在火凤凰这丫头已经有意投靠刘天王,先把眼前这股风刹住方为上。 大当家火凤凰尽管现在执掌整个山寨,但毕竟女儿之身,并无甚夺取天下的雄心壮志。她爹爹乃是上任寨主,德高望重、义薄云天,端的是一条绿林好汉!只是可惜,前些年却不幸丧命官府之手。此后赖得寨中长辈推举,加之寨中各派势力互相掣肘牵制,她才继任这寨主之位。不过她也算武艺超群、胆识过人,硬是将诺大的山寨治理得井井有条,地位这才稳固了下来。火凤凰虽无野心,但也要为寨中兄弟考虑,困守山寨终归不是一个好的出路,可投靠官府更是万万不能。别看眼下山寨风风光光,可那都是因天下形势使然,官府根本无暇顾及,只待哪日官兵腾出手来,又岂容他们做大。倒不如信他一信,带着兄弟们出去闯闯,说不定还能打出一片天地。 其实,火凤凰也正处青春年华,尽管少年老成,但年轻人的天性终归还在,不想一辈子就此终老山寨,想出去走走看看、见见花花世界也实属正常。也不知怎的,火凤凰平日里所见男性虽多,但不是粗俗不堪,就是畏畏缩缩。眼见这俊秀少年不畏强势、傲然而立,兀自在那儿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竟然心生出一种敬佩,甚至是一种莫名的信任,以及说不出的亲近之感。 这三人虽然心思迥异,但终是殊途同归。至此,一个改变山寨命运的抉择就这么敲定下来。 …… 翌日,五更时分,天还未亮,在山寨内一间装修颇为考究的客房内,“天使者”林浊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想来昨夜一番较量,也是累了。 却不巧此时敲门声陡然响起,实在不解风情。 林浊睡得正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春梦,心中颇感不快。朦朦胧胧间,他强睁睡眼往外一瞥,眼见天色分明正暗,于是乎不管不顾,准备继续睡去。却不想门外人却不吃这一套,径直推门而入。 林浊登时惊坐而起,待看清来人模样方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依然忿忿不已,暗自咒骂道:“这还有没有一点待客之道,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天使者放在眼里!” 只见来人乃是一个清秀小厮,正端着一盆清水,客气说道:“请先生梳洗,我们寨主有请!” 林浊尽管心中再是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作出一副客气模样,匆匆洗把脸,便跟着那小厮去了。 走在外面,林浊才发现这天还未亮,校场上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些人或举着火把、或握着刀枪,这阵势估摸少说也有上千人。看来还真不是三当家的托大,这山寨确实有一定的本钱。 这些人虽衣衫褴褛,武器也残破不堪,但精气神倒是不错,眉眼间更是透着一股子杀气,看来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硬角色。 林浊那双鸡贼的眼睛扫来扫去,却总是不见那晚看押他的两个弟兄,心中暗道:“莫不是知道本大爷现在成了红人,脚底抹油溜了?” “先生,您先在这儿等着,寨主们马上便到。”那小厮将林浊带到一处高台之上,客气说道。 林浊自是连连称是。从高台俯去,寨子风光尽收眼底。此刻校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只怕约莫有数千人。 不多时,大当家火凤凰及二当家白眉、三当家赵龙便纷纷来到。 火凤凰还是一身红衣打扮,一头乌黑长发自然挽在身后,显得十分清爽干练。白眉则是一如既往阴阴冷冷,赵龙也还是一样凶神恶煞。 高台上,一精干长者首先上前。却见他先轻咳几声,随即大声说道:“兄弟们,静一静!静一静!大当家的有话要说!” 随即,火凤凰跨前一步,俯瞰全寨老小,气沉丹田,朗声喝道:“兄弟们!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昨日三当家的截了一伙官车。其实这趟活我们谋划已久,目的就是救出天使者!天使者是什么人?他可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得其辅佐即可得到天下。如今他顺从天意,选择了我们倚马寨!这是为何?就是因为我们倚马寨是上天选中的,是顺应天下大势而生的。兄弟们!我们不能忤逆天意!现在,我们要在天使者的引领下,去替天行道、收拾山河!兄弟们!这一票干不干?” “干!干!干!”火凤凰话音刚落,寨中兄弟即不假思索,齐声高呼起来!其势浩大,直上云霄,似乎连天地都为之震动。 林浊也跟着举手高呼:“干!干!”只是心中却在纳闷:“这山寨是叫姨妈寨???” 而那边,火凤凰已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一一作了车马、人事安排,并宣布林浊成为倚马寨军师。 作为新的领导班子成员,林浊自然也得上去讲上两句,好在他这人素来口若悬河,这点根本难不倒他。只见他好一阵夸夸其谈,将倚马军众忽悠得云里雾里,倒真是一副军师派头。 最后,在林浊建议下,倚马寨更名为倚马军,待备好粮草器械后,便择一良辰吉日誓师出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章 出师甚利 自倚马军出征后,按照林浊的建议,避开守备坚固的大州府,先打一些小县城,一路制造声势,扩大势力,边打边发展,一步步向天都进发。 不知是林浊指挥有方还是倚马军太过勇猛,出征不过短短数十日,竟一路攻克多座县城,如砍瓜切菜般,全然没什么阻力。 也是在林浊建议下,倚马军每到一地就开仓放粮、收买人心,渐渐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与支持。再借此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使得短短数十日间,队伍就已发展到万人规模,隐隐有了一方诸侯的气势。倚马军诸众对林浊更是心悦诚服,一众当家对其也是礼遇有加。 不过林浊却是志不在此,他深知倚马军不过是一帮子乌合之众,根本难成气候。他这么做主要是想博取其信任,否则一经出山就遭遇惨败,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待他们慢慢放松对自己警惕之时,才是择机逃跑之日,况且他们一路都是向着天都进发,离天都越近,逃跑机会也就越大。倚马军诸众要是知道林浊还有这么一番好算盘,不知会作何感想。 …… 晚风乍起,银月如钩,尽管还在九月尾上,但夜里已微微泛起些凉意,加之倚马军还选在一处山冈驻宿,更平添了一丝幽谷寒气。 放眼望去,山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看不到尽头。燃起的篝火将天色都烧得有些微红,马蹄声、说话声、玩闹声,本来荒寂的山冈因这些人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倒真像活脱脱造出来个江湖。 林浊从自己的营帐中走出,两个贴身侍卫立即跟了上来。见状,林浊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过是在营内走走无需保护,这两侍卫也还知趣,没有硬跟上去。盖因这些日子以来,一众当家已将林浊视作肱骨,不再有那么强的戒备,加之营寨守卫森严,林浊就是想要逃出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这些天,不是赵龙邀他去喝酒,就是白眉请他去喝茶,甚至白眉还有意无意地想给他塞个漂亮姑娘,一心想逃的他自然婉拒。倒是火凤凰基本没有私下找过他,即便是有也多是问些行伍、局势问题,基本没有过问过私生活。 林浊对此还是颇感不爽,一方面他对赵龙、白眉是避之不得,可人家偏要找他;而另一方面,他想跟美女寨主有所接触,人家却偏偏不给机会,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所幸今晚是推却了所有事宜,总算能一个人走走静静。 林浊一来是想一个人静静心,二来是想看看倚马军戒备如何,看是否能有机会逃出去。 可一番观察下来,林浊就放弃了妄想。倚马军驻扎的这个地方倒真是易守难攻,南面是悬崖峭壁,地势也较高,站在崖边能俯瞰倚马军大营;东面是一片密林,人迹罕至、毒瘴横行;唯有西面北面较为开阔,适合大部队行动,倚马军当初就是从这此处进来,因而这个方向也是营寨把守的重点。 “这火凤凰别看年纪不大,排兵布阵倒是井井有条,每次驻扎都挑这种险要之地。”林浊心里也不由得由衷佩服。 绕着营寨转了一圈,林浊发现自己俨然已经成了名人,走到哪个角落都有人跟你打招呼,精灵点的还跟你套个近乎、卖个萌。别说逃出去,估计就是想找个地儿撒泡尿都会被抓个现行。实在无奈,林浊只有往崖边走走,权当看看风景了。 其实,这几日他也一直在思索,自己的记忆难道真的出现了问题?许多过往的事情是越来越不清晰,尤其是自己来到异世之前的事,几乎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许多细节都已不记得,只怕再过些日子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他自思量着,不知不觉便已来到崖边,待抬起头,只见高崖之上,一人红衣似火,曼妙身姿在月色下更显圣洁,美艳但却又有些落寞。 “大当家的,原来你也还没睡,怎的一人在此?”林浊又往前走了几步,率先说道。 火凤凰闻得人言,立时转过身来,见来人是林浊,于是收起感怀,淡淡说道:“先生深夜寻我,莫非有要事相商?” “没有,我也是闲来无事,帐中烦闷,出来走走散散心罢了,正巧在此处遇上了大当家。” “哦~”尽管身为寨主,但除去公事之外,火凤凰很少与男子私下相见,陡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可林浊却是个中老手,见状立时说道:“大当家似面有愁容,可是有什么心事?” 火凤凰终是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先生,这些天我倚马军虽然进展顺利,但我心里终究有些不踏实。我倚马军不像朝廷,可以今天丢一州明天丢一府,可以一败再败,我们不行,我们一旦败了可就得赔上全部身家性命。我倒不打紧,只是我这些兄弟们,他们都是因为信任我才跟了我,不想看他们因我而死。” 说到此处,火凤凰连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着实惹人怜惜。 林浊只知火凤凰巾帼气概,却不想也是如此心地淳善。这样的女一还打什么仗呀,真该找个男人好好疼惜。不过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好这么说。 只见林浊接过话茬,恭敬回道:“大当家的仁厚,能为大当家的效力也是他们的福分。眼下正值乱世,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他们若是离了大当家,下场恐怕只会更惨。人各有命数,大当家的给了他们一条更好的路走,其他又何须操心,又如何能操心呢?” 林浊此言并非没有道理,事事难全,又如何能强求,只能略尽人事罢了。 念到此处,火凤凰亦是豁然开朗,只觉眼前这男子似有着说不出的魔力,能抚慰人心。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由她带着兄弟们东征西伐,为了寨子里的大小事务日夜操劳,其中孤楚又有谁人能懂?现如今,竟像寻到一个有力臂膀一般,足以让人依偎。 林浊心思活络,又言语花花,立时又是一顿好言相慰。火凤凰未经人事,又怎经得住这般哄骗,顿时情绪转好,娇笑连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章 暗夜遇袭(上) 这边林浊与火凤凰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而在数里外的原野上,却有一处营帐灯火通明。 只见一青年将领此刻正端坐帐中,身后几名亲兵亦是站得笔挺,一手还紧握刀柄,显得杀气腾腾。 冷风中,一银甲校尉快马而至,一个鱼跃翻身下来,径直冲向帐内。门帘还未落下,那人便已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疾道:“报将军,一切已准备妥当,敌匪尚未发觉。” 那青年将领闻言立起,疾声喝道:“待我号令,剿灭匪贼!” …… 林浊与火凤凰从家国大事,渐渐聊到个人趣味,林浊这滑头还有意无意往儿女之情上面撩拨,火凤凰虽听得阵阵羞赧,但却也不以为忤。 一方面,其对林浊颇为尊敬,以为对方不过是开明大气,如若自己计较反倒落了下乘;另一方面,其自幼在山寨长大,虽家教尚严,但自幼丧母,对于男女之事也不似大家闺秀一般拘谨。反而渐渐地,火凤凰开始有些喜欢这种谈心的感觉,她从未与一男子如此亲近,从初始的不知所措,到之后的你来我往,两人是越聊越是起兴,不知不觉已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但二人却都还没有返回之意,只盼时光慢慢才好。 呜! 呜!呜!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号角猛然响起! 火凤凰尚不知所措。霎时间,只见漫天火箭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火尾呼啸而至! 其势乃大,瞬时便映红了半边天。一轮又一轮箭羽如狂风骤雨般袭来,疯狂地倾洒在这片营地上! 顷刻间,无数间帐篷被引燃,似乎连天边都要被烧起来,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刚刚还一片祥和的营地仿佛一下子就成了修罗地狱。 箭雨过后,大批官兵突然从东边的林地冲出,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而倚马军这边突然遇袭,猝不及防间便已死伤惨重,营中一片大乱。许多匪兵刚刚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奔出营帐,就恰见官兵正汹涌杀来,惊惧之下,也不去拿武器反抗,只顾四散奔逃。 原来,这倚马军人数虽多,但毕竟很多都是刚刚收拢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没见过这种阵势,一见有危险只会本能地奔走逃窜,敌人还未杀来,反倒自己已经把队伍冲得稀巴烂。使得一些有心抵御的山寨老手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官兵交上手,就被这些四散逃窜的匪众挤倒,甚至活活踩死。 混乱之中,倚马军众发现官兵似乎全部都从东边林地杀来,于是一股脑儿向西北方向的开阔地带逃窜,穿衣服的、赤裸着的,提着刀的、空着手的,人群相拥、摩肩擦踵,场面狼狈不堪。 “嗖!嗖!嗖~~~” 只见又是阵阵箭雨袭来,逃散匪兵立时又倒下一大片! 这次箭雨竟是来自西北方向! 只见一银盔小将忽的自西北原野奔腾而出,将长枪怒指,高喝一声:“杀!!!” 瞬时间,又似有千军万马从西北方滚滚而来,其势惊天动地,可震山河! 倚马军众本就是落荒崩溃,各方争先践踏,秩序根本无从谈起,更遑论阵法韬略!先前由于间距过密,被箭雨已是伤得不轻,霎时间哀嚎遍野。没死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吓破了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冲上来的官兵宰杀。 而在山崖之上,眼见此景的火凤凰与林浊均是心下大骇!想不到形势崩坏如此之快,偌大的倚马军只是须臾间即要灰飞烟灭! 火凤凰立时将腰间软鞭抽出,就要作势下冲。 见状,林浊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拉住火凤凰的手,向她摇了摇头:“大当家,不要去了,没有用了!” 哪知火凤凰性子刚烈,却不领情,只道是林浊贪生怕死,冷冷道:“先生不会武艺,待在此处即可,如若倚马军不支,想必官兵也不会难为先生。” 说罢,火凤凰拂袖而去。此时火光熊熊、杀声震天,她却弱小得宛若一只扑火的飞蛾。 却说官军此刻四面合围,誓要将这群乌合之众剿灭殆尽!危急关头,忽有一高大汉子猛然翻身上马,怒吼道:“弟兄们,不想死的跟我冲!”说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只见这三当家赵龙端的是好生勇猛,一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周遭官兵无人能阻!他一人一马,如砍瓜切菜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听得三当家怒吼,渐渐有一群倚马寨的老兵向他这边靠拢。这伙子老手也是久经战阵,终于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渐渐站稳了阵脚,跟着赵龙左冲右突,一时竟也将官军杀退,遏制了对方如潮水般的攻势。 赵龙眼见营帐火光冲天,也顾不得火凤凰、白眉等人,只能自己带领一批兄弟杀将出去。别看赵龙外表粗鲁,但胆大心细,略一思量,便拿定了主意!东边丛林地带敌暗我明,不知埋伏了多少官军,而西北方向地势开阔,领头的那银盔小将看架势应是官军主将,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带着队伍往此处杀去,如能一举将之擒杀,说不定能扭转乾坤。念及此,赵龙立即招呼众兄弟直接朝那青年骁将杀去。 这赵龙端的是一条好汉,一人一马冲刺在前,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轮转如飞,周遭官兵人马俱碎,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见他怒发虚张、目眦欲裂,赤裸的上身鲜血横流,宛如战神下凡一般,无人敢近其身。而赵龙身后,倚马军众也渐渐站稳了队形,士气大振,杀得官军连连后退。 眼见赵龙率倚马军众掩杀将至,青年骁将也是心中一惊,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勇武之人!其初以为这帮匪徒不过乌合之众,只要自己用兵得法一定不堪一击。故此次进剿仅带了自己一手训练的两千精兵,其中五百弓箭手,一千五百名步卒及少量骑兵。其特意将两百弓箭手及三百步卒安排在东边森林辅攻,而自己带领主力坐镇西北,但这主力也仅有千余兵力。 眼见赵龙越杀越起劲,周围聚集起了约莫千余匪众,已蔚然成势。 那青年骁将顿时热血上涌,突然从旁处夺来一把硬弓,搭起利箭、拉满弓弦,箭锋直指赵龙。可怜赵龙此刻激斗正酣,根本无从发觉。 这利箭又快又准,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朝赵龙飞来!忽然间,他只觉胸口一滞,利箭竟是正中心头。 这赵龙也是厉害,硬生生挨了一箭,却依然屹立未倒,兀自强撑在马背上。只是他眉头深锁、双目血红,身子也跟着微微抽搐,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见状,青年骁将又是一箭射来!这箭似乎更快更狠,已然负伤的赵龙是决计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箭加身,瞬时剧痛灼心! 赵龙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重重摔落。 见赵龙倒下,周遭的倚马军众顿时像失了主心骨一般,茫然无措! 那青年骁将当机立断,怒吼一声:“弓箭手,射!!!” 瞬时间,箭如雨下! 倚马军好不容易聚起的队伍顿时死伤惨重,余众也再无斗志,纷纷四散奔逃,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一双腿。 眼下,胜负已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章 暗夜遇袭(下) 而那边,火凤凰也已经与官兵交上了手,一条软鞭如灵蛇出洞,张弛有度又威猛无比,周遭官军虽多,却无人能近其身。 火凤凰此刻尚在营寨边缘,逃脱仍有机会,可她并无独生之意。林浊眼见赵龙覆灭,官兵的包围圈是越缩越小,很快便会有大队人马杀来。危急关头,他再也顾不得其它,当下将脚一跺,心急火燎地朝火凤凰跑去。 火凤凰虽武艺高强,但毕竟是一女子,体力有限,而官兵则人多势众,层层叠叠,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体力下降,火凤凰的鞭速也渐渐慢了下来,可她却依然不管不顾,只想往营寨中冲去。她已无惧生死,只求能救出些个寨中兄弟,哪怕能救一个、能救两个!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亲人呀!即便赵龙鲁莽、即便白眉阴冷,即便是再不喜的寨中弟兄此刻也是无比的亲切,她多想再看到一些活着的兄弟呀。 就在火凤凰一鞭甩出,劈倒前面两个官兵之际,后方忽然冷不丁一柄长枪刺来,又快又急! 可偏在此时,火凤凰招式用老,想躲亦是来不及,长枪瞬时狠狠刺中她右腹又旋即拔出。 霎时间,血流如注!剧痛噬心! 周遭的官兵此时都没有再上前,仿佛是怕她困兽犹斗,抑或是想给一个即将死去的勇者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何况,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眼见此景,林浊顿遭五雷轰其他,竟直接张开双臂,忽然从背后抱住了火凤凰! 火凤凰一惊,正想挣扎,却听林浊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凤凰,我喜欢你!山寨没了,但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言辞如蜜,美在心田。 这么多年来,火凤凰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绵绵情话,偏偏自己对这人也是心有情愫。 一时间,火凤凰只觉林浊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弄得她酥麻无比,再也没有力气去反抗,也如吴侬软语一般酥酥麻麻,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抱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章 田园牧歌(上) 忻州城外,密林之中,一男子正抡起大斧,费劲地劈着柴火。 如若是山野村夫倒也罢了,只是这男子面目清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格外的机灵,全然不似个苦力之人。 这不,柴没劈多少,这男子便已气喘吁吁,只能一边歇着去了。 这时,屋中走出一红衣女子,清丽脱俗,美艳不可方物,轻叱道:“这才劈几块?就累成这样,果然是花花架子不中用!” 男子似有不满欲反唇相讥,但见女子手中正拿着吃食,便不再说话,生怕惹恼了她没有饭吃。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苦命鸳鸯林浊与火凤凰。 自那日两人互通心意后,便在忻州城外的山林中寻了一间猎户舍弃的房子,暂且住了下来。 一来火凤凰身份敏感,现在倚马军虽已覆灭,但官军仍在缉捕余孽,还是暂且先在深山中躲一躲为好。二来火凤凰经那日山冈一役,故人尽去,也是心力憔悴,只想先修养一番,再作打算。故两人便在这里过上了你打猎来我织布的田园生活,一晃也有小半月。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火凤凰早已没有了当初山大王的气势,倒越来越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 这些天,林浊白天带着她去打猎摘菜,晚上跟她捕捉流萤、飞虫,好不快活。 两人似新婚夫妇一般如胶似漆,竟是一刻也不想分开。当然,火凤凰还是保持着女孩子的矜持,一直不肯让林浊越雷池半步。即便是想要偶尔拉拉手,也要全看心情。 每日临睡前,火凤凰总会缠着林浊,让他讲讲“天界”的故事。可偏偏林浊此时也是愈发模糊,只能胡编乱诌、瞎说一起。只是他口才颇佳,倒也勾起了火凤凰的无限憧憬。但火凤凰不知,此刻躺在床下的林浊,最憧憬的可是床上的这副曼妙身姿。 …… 美好的日子总是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十月,天气开始转凉,尤其是这山间更是寒味早知。 这日傍晚,火凤凰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屋内准备着吃食,今日她特意熬了一锅很浓的兔汤,再辅以一些辛香调料,香气四溢。此刻的她哪里还是什么山大王,活脱脱一个妇道人家。 这顿晚宴火凤凰是精心准备,用足了心思,待想到等下林浊那副急不可耐的馋嘴模样,火凤凰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可这汤已经咕噜咕噜炖开了好几回,林浊却迟迟未归,今天出去打猎的时间可真是有点长。 “即便没有什么收获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呀,看我等下不好好教训他。”火凤凰明是埋怨,可更多的还是担心。 眼见天越来越黑了,火凤凰已经连油灯都点上了,却还是不见林浊回来。 “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变故?”火凤凰心中愈发忐忑,再也坐立不住,赶忙从墙上取下外套,这就准备出去寻他。 咯吱! 忽然间,门开了。 只见林浊从门后窜了出来。只是这摸样却有几分狼狈,头发蓬蓬乱乱,还有一些枯叶穿插其间,衣服则沾满了泥土,裤腿还有些地方被划成了丝条,隐隐还能看见斑斑血迹。 火凤凰见状一阵心疼,再也不忍苛责。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发问,林浊这双眼睛倒是贼溜得很,一眼就瞄到了那锅热气腾腾的兔汤,顿时两眼放光,大呼:“好饿!好饿!”随即,便径直跳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林浊将背后的包袱放在一边,咧嘴对火凤凰笑道:“辛苦娘子了,快来一起吃呀!” 火凤凰见他嘴贫,也未答他,只是心中纳闷,这家伙出去的时候明明没有包袱,怎么会背个包袱回来?这一身脏兮兮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见林浊已经在那儿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便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心道:“罢了,待他吃完再说吧。”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风卷残云,一锅兔汤吃得干干净净了。 这林浊倒也沉得住气,吃饭期间只字不提今天状况,只是连连夸赞好吃。见状,火凤凰也索性没提这茬,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汤足饭饱,林浊接连打了两个响嗝,终于开口道:“小娘子今天这饭做得不错,想要什么爷给你打赏点。” 火凤凰听他竟然还是不提今日之事,兀自在那儿扯东扯西,实在是憋不住火气,轻叱道:“你今天到底什么回事,不说清楚今晚你就别想进屋!” “哈哈哈!小娘子果然关心我呀,这下沉不住气了吧!” 见林浊还敢取笑自己,火凤凰把脸别到一边,佯装生气,心里却关心得紧。 “也罢也罢,不逗你玩了。”说罢,林浊将旁边的包袱拿来,小心翼翼地打了开。 火凤凰目光轻移,只见里面竟是一件火红衣裳。 林浊接着说道:“我不是寻思这几日天气转凉了嘛,你这件衣服太薄,怎能御寒呢?这不就到城里给你买了件厚点的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罢,林浊将衣服提拎起来,竟是一件火红色的小薄棉袍。 火凤凰全然没有料到林浊竟是去给自己买衣裳了。突然间,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幸福感汹涌袭来,彻底将她那颗柔软芳心淹没。她只觉呼吸急促、鼻头微酸,却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澎湃心绪,冷冷问道:“那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回来的时候滑了一跤,所幸新买的衣服没事。我皮粗肉厚,不打紧。” 火凤凰听着又是一阵心疼,他自己伤成这样,最在意的却是这件衣服,怎么这么傻?不过,她又似乎猛然意识到什么,疑惑问道:“咦?你怎么会有钱去买衣裳?” 这下可是直戳林浊心窝,原来这钱是他当初准备逃跑时偷偷藏在身上的。不过这可不能让火凤凰知道,于是敷衍道:“每日打的猎物我都偷偷藏了一些起来,前几日便拿去卖了,卖的钱让绸缎店老板就着你的身形做了一套厚点的衣裳,今天是过去取的。” 原来他竟是如此有心,火凤凰听着又是泛起一阵甜蜜。但她突然意识到,这包袱里好像只有一件衣服,于是关切问道:“你怎么不也为自己做件衣裳?” 林浊心道:“总共就这点钱,还做两套,难道都做成无袖衫么?真是傻孩子!”可想归这么想,他可不敢这么回,只是道自己皮粗肉厚,现在还犯不着换衣裳,等过几天了再去绸缎庄做。 看火凤凰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浊怕她问东问西又问出什么破绽来,于是赶紧说道:“我说凤凰妹子,衣服也买来了。爷我钱也花了,总得让我看看值不值吧。” 火凤凰被他一说,俏脸登时有些微红,接过林浊递来的衣裳,也不说话。 林浊倒是一下醒悟了过来,说道:“哦!我知道了,那我在外边等你。”说罢,转身便走了。 林浊出去后,火凤凰仔细端详着这件普普通通的红色薄棉袍。这衣服说不上精致,料子也谈不上名贵,但是摸着就是这么舒服,真是越看越喜欢。火凤凰嘴角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章 田园牧歌(下) 这天还真是有些凉了,小风吹过,不仅带下了几片仅存的枯叶,还把林浊吹得打了几个寒颤。 他不由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紧紧缩成一团,双手还不断地摩擦着,心里面念道:“这女人呀,就是麻烦,换个衣服都这么费劲。你在里面换衣服,我转过身不看不就是了吗?说白了不还是不相信我吗?我会是那种人吗?”不过林浊转念又想到火凤凰的曼妙身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正在林浊想入非非之时,突然间只听“咯吱”一声,门开了。 林浊立马转过头去,只见火凤凰正站在门口,穿着的那件火红袍子甚是贴身,将她那修长曼妙的身材裹得是玲珑有致,该凸的地方凸、该瘦的地方瘦,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真是天生的尤物,加上那丝恰到好处的娇羞,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火凤凰见到林浊这副涎水直流的蛤蟆像,更是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连话都不会说了。 还是林浊先醒了过来,说道:“凤凰,走几步我看看,看合不合身?” 这回火凤凰倒真是听话,也不多说,轻迈莲步,走到了房前的空地上。彼时又是一阵晚风袭来,摇下落叶许许,在火凤凰身旁飘来飘去,甚是写意。 见此情景,火凤凰竟然停住了脚步,一时兴起,伴着这些飞舞的叶儿开心的转了起来。 此时的火凤凰一袭紅裳,衣襟飞舞、飘逸曼妙,像极了一只火红的蝴蝶,在这无边落叶中飘飘摇曳。加之天色已晚,只有松间明月及屋内渗出来的点点灯火,一切都是那么朦胧与梦幻。 虚虚实实间,林浊再也分不清眼前的人与景,直觉火凤凰此刻是在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是在满脸怨楚地等待着自己。他终是忘却了所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荡。 他动了,如同一头发情的野兽,径直冲向了火凤凰。还未等她反应,便粗暴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火凤凰先是一惊,接下来便是一片凌乱。她也不知所措,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她忘了将他推开,甚至忘了说话。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没过多久,还是林浊打破了沉默。只见他缓缓松开了怀中之人,突然间,单膝下跪,一手捂在自己胸前,一手拉起火凤凰的柔荑,像做着某种神圣仪式一般,全然不见平时的戏谑。 林浊抬起头,一脸庄重地注视着火凤凰,一字一句道:“我!林浊!愿娶火凤凰为妻!爱她、关心她一生一世!” 字字铿锵,斩钉截铁。 林浊也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只是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示爱,火凤凰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半分力气,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别看她曾是一寨之主,但对男女之事却是一片空白,也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深情示爱。霎时间,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浊,手足无措。 见状,林浊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凤凰,嫁给我吧!”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真情,她多想就此应下。可突然间,那晚小山冈上倚马军众惨死的情景在她脑一闪而过,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刀枪剑戟,闻到了那日的血雨腥风,听到了林叔让她快走的最后疾呼。山寨的兄弟们惨死未久,自己就将他们抛之脑后,甚至还想张罗婚事。火凤凰呀火凤凰,你怎么能这么不自重! 念及此,火凤凰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故作冷漠道:“此刻我还未想过嫁娶之事,你起来吧。”说罢,便生生将手抽出,径直朝屋内走去,只留给林浊一个落寞的背影。 可林浊不知,月光下,两滴清泪正从她眼角滑落。 而这边,林浊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眼看刚刚火凤凰感动至极,明明下一秒就要点头答应,怎么突然变了风向。 “莫非是怕我养不起她,可她看上去又不像这样的人呀。”林浊倒一下子浮想联翩了起来,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总结出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这天夜里,因为示爱失败,两人共处一室还是颇有点尴尬,就连一向口花花的林浊都少了很多话语,更不消说火凤凰了。 到了临睡时间,林浊还是像往常一样,从柜中取出包被,铺在地上,拾掇了起来。 火凤凰看着林浊抖动着的被锦,又是一阵心疼。之前怎么就没有发觉他的被子竟这么轻,铺在下面的垫被也这么薄,原来他一直是将好的留给了自己。一念及此,不由得又是一阵鼻头发酸。 眼见这天越发见冷,地上本来寒气就重,他被子如此之薄,怎么受得了了,只怕会是要着凉。火凤凰越想越担心,但她知道如果她提出让林浊睡床,她睡地下,那他断然不会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林浊收拾妥当,便叮嘱火凤凰盖好被子,记得将油灯吹灭,便自顾自躺下歇息了。 火凤凰盖着的被子虽暖,但心却是一阵比一阵凉,心绪杂乱,怎么也睡不着。 恰好此时,林浊不知何故轻咳了两声,火凤凰便再也忍不住,说道:“地上凉,不然今晚你来床上睡吧。” 声若蚊音,还透着如细丝般地羞涩之感及轻微的颤抖。火凤凰此时内心如小鹿乱撞,脸也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她真没想到自己竟会对一男子说出如此话语,所幸房内一片黑暗,林浊也看不清她现在的模样。 可她话音落地,也不见有任何回音,房内还是静悄悄一片,连一点碎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莫不是这死人睡着了?”火凤凰心道。 却不曾想,林浊这厮听到火凤凰的话暗自热血澎湃,正在那儿平复心情,同时也想表示表示矜持。过了小一会儿,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之前还担心林浊是不是睡着了没有听见,这回见他竟然真的站起来了,火凤凰心中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赶紧道:“你自己带被子来,我睡床内侧,你睡外侧,你要是敢过界休怪我不客气!” 随即,只见她提着被子往内侧挪了挪,留出了一片空间。 跟美女同床,这个大好机会林浊怎么肯错过。他赶紧收起被衾,就往床上钻。 不过他知火凤凰素来脸皮薄,能让他上床这是开了多大的恩,于是也不敢过于造次,沿着床边便躺下了。可即便如此,温香软玉在旁,加之这床榻上尚有火凤凰的余温以及处子幽香,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这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是臊得心虚,一个是想入非非,又怎么能睡得着。可这羞的人全神戒备,想的人有贼心没贼胆,倒也相安无事。 林浊知道火凤凰此刻更不会想搭话,便没有自讨没趣,加之今日确实有些乏了,不一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一旁的火凤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听见了林浊的鼾声才稍稍宽了心。想着他今日为自己买衣裳时摔得那个狼狈样,还有要娶自己时那副庄重的摸样,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幸福感,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 就着窗外洒落的那点微末月光,火凤凰竟是悄悄爬起了身,呆呆地看着林浊那有些朦胧的面庞。 原来,睡着的他竟是这么的安静,不再油嘴滑舌,还显得有些单纯可爱。 突然,她轻移螓首,那火热的红唇对着林浊的侧面悄悄地点了一下,迅即像一道闪电一般收了回去,赶紧缩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一颗芳心还在砰砰乱跳。 而这一切,哈喇子已经淌得老长的林浊自是不知。 这夜,可真是漫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一章 骤然分离 第二日,林浊起身时发现火凤凰早已经起来,并且连早饭都已做好了,显然是不想与林浊一同早起以免尴尬。 匆匆吃罢早饭,林浊便像往常一样出门打猎去了,只是这次火凤凰却像个小妻子一样样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虽什么也没说,但那份不舍却表露无遗,让林浊很是受用。 故他打定主意,今日一定早些回来,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呢。这家伙!天才刚亮,就已经开始打起了晚上的主意。 眼见已经入秋,林间各种果实纷纷熟透,牲畜们也频频出来觅食,正是打猎的好时机。 这不,日头还未落下,尚算新手的林浊便已经猎到了一只猪獾、数只野兔,顺便还采了一些野菜、野果,成果还算不错,足以回去向美娇娘交差了。 回程路上,林浊心情颇佳,想着晚上还能再与火凤凰同床更是来劲,直琢磨着晚上该怎么撩拨撩拨这小娘子。 一念及此,他更是心花怒放,满是显摆地将今天所获扛在肩上,鼻间还哼起了淫词小调,大摇大摆,活脱脱一副二世祖模样。 “前面那厮站住!” 忽然间,只听凭空一声厉喝! 林浊顿时心中一惊,莫非遇到劫匪啦?转身一看,竟是两名官差,其中一人手中握枪,另一人腰间挎刀,手上还像是拿着一副画卷。 只见两人渐渐走进,对着他一番仔细观摩,然后又对着那副画卷指指点点,一番议论。那名年长官差问道:“阁下,可是天使者大人?”言语间还颇为恭敬。 此言一出,林浊顿时心潮乱涌!自己原本确是想要投奔官府,一来能有所保障,二来或可从皇家典籍中找到回去之法。可眼下火凤凰已在他心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让他放下火凤凰独自一人离去自然不肯,可火凤凰毕竟匪首,若是被官兵捉住肯定凶多吉少。 见林浊还在那思来想去,两名官差却渐渐有些按耐不住。见状,林浊便索性先回道:“我正是天使者林浊,适才担心两位兄弟是盗匪假扮,故不敢贸然相认。”林浊心中暗道,若再不承认,等下他们盘问起来,若说漏了嘴反而更是不妙。 听他自称林浊,两名官差更是心花怒放,年长官差特意未说出天使者的名字,就是为了一验真伪,寻常百姓绝不可能知道天使者姓名。这下应是寻到天使者无误,回去可算立了大功。 年长官差随即抱拳道:“终于寻得先生,让先生受苦了!请先生随我们到忻州府城,指挥使大人已恭候多时!” 事已至此,林浊也不得不从,只得先随他们走着,一边再想脱逃之法。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抛下火凤凰!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此前自己心心念念要投奔官府,可如今真事到临头,却还想着要如何脱身。 两名官差,一人在前,一人殿后,将林浊死死护在中间,一起沿着山间林道大步前行。 林浊一路走一路瞄,看看有什么机会逃跑,但这两人却是紧张得很,就连林浊如厕都在一旁护着,生怕这巨额肉票有什么闪失,根本不给他机会。 说来也巧,三人正走着,林浊忽然听见流水潺潺,抬眼望去,竟是那日阻住他与火凤凰去路的小河。霎时间,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却见他对官差说道:“两位兄弟,我实在有点口渴得很,准备去河边喝点水解解渴,去去就来,两位在这里等我即可。” 那两位官差虽然随身带了水壶,但想来这林浊乃是天之使者,怎么会用他们这些粗人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便道:“不妨,我们二人陪先生过去便是。” 林浊也不以为忤,他早就料到二人定会跟来,不过他自幼在江河边长大,水性自是熟识得很,一旦入得水中,足有八九成把握脱身。 不过林浊却是不知,前几日雨水漫漫,部分河水外溢,将岸边的砂砾都浸得湿透无比,下脚极滑。 可林浊为甩开两名官差,走得是又快又急。眼看着成功将二人甩远,小河已是近在咫尺,林浊心中激奋难耐。却不想人算终是不如天算,激动之下,他左脚使劲往前一跨,恰恰踩到一块棱形怪石之上。石头上长满了苔藓,又被河水浸泡了数日,极是湿滑。林浊毫无察觉,脚一发力,瞬时只觉鞋底一滑,当即重心不稳,一个踉跄直直向后栽去。 说巧不巧,林浊这一倒下,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之上,霎时间血如泉涌,情况极为凶险。 两位官差见此情形,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冲了过去。 林浊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了。 …… 月亮已挂上树梢,而林浊却仍未回来,这次竟是比昨日更晚了许多。 火凤凰在屋内跺来踱去,心神不宁,总觉得隐隐有事发生,已经到了平日的临睡时间,即便再晚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呀,何况今天他应该也没有旁的事了。 她知林浊尽管顽劣,但还是知道轻重,如不是遇到意外,断不会这么晚不归还没有个交代。 最后,火凤凰实在按耐不住,利索地穿上林浊昨日为她买来的棉袍,出门去寻他。 火凤凰沿着林浊平日打猎常去的几个山谷一一找去,她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呼喊:“林浊!林浊!你回我话呀!你在哪里呀!” 暗夜寂静,只听到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越到后面,甚至已渐渐带上哭腔。 可这漫山遍野空空荡荡,哪有一个人影,只剩下呼喊声在那里一遍遍地回荡。 饶火凤凰再是坚强、再是镇定,此刻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她着实无可奈何,只能沿着深山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仔细搜寻,将密林深草都一一扒开,生怕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已是深夜,火凤凰清脆的娇音早已喊得嘶哑,新买的衣裳被划出了条条细丝,一双秀足更是磨出了串串水泡。 这周遭的山野都寻了个遍,却依然不见他的身影。 “莫不是他已经回去啦?”火凤凰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念及此,她也顾不得疼痛,反而加快了脚步,向屋里跑去。 渐近小屋,火凤凰只觉前方有微微亮光,定睛一看,这灯光正是从自己那间破旧小屋内传出。霎那间,她内心又渐渐燃起了希望。 “定是他回来了!”此时万般的疲惫、痛楚甚至于对林浊的埋怨、责备都已抛诸脑后。她像一只飞蛾一般,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家萤萤小屋。 火凤凰啪地一声撞开门!却不想,里面竟是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林浊的身影。只有一盏孤灯,在静静地燃烧着。 原来这灯竟是自己先前点燃的,只是一直挣扎着,没有熄灭罢了。 人没了,可这满屋的器物还在。火凤凰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音容笑貌,这满屋子都是他的回忆。 霎时间,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散落而下。她对着空落落的房间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林浊,你这个骗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二章 初见秦卫 日头已经上了三竿,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忻州府的一处深宅内。宅院不大,但装饰得极为考究,其间有一琉璃瓦小木屋,更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此刻屋内正躺着一头缠着白纱的男子,似还在呼呼大睡。这男子自不是别人,正是天使者林浊。 朦朦胧胧中,林浊觉得前方忽然升起好大一阵雾,自己心爱的火凤凰在雾中若隐若现。林浊一时心喜,赶紧冲了上去,准备一诉衷肠。哪只火凤凰还只是远远瞧见他,便立时换了副凶狠的样子,疾声咒骂:“你这个负心汉还来做什么!”说罢也不容他解释,竟变成一只蝴蝶飞跑了。 林浊急得一下惊坐而起,口中不断高呼:“凤凰!凤凰!” 可待回过神来,只见眼前已是换了个环境。原来刚刚只是一个梦,真是吓死我也!林浊赶紧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天使大人您总算醒过来了!”人未到声已先至。 林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胖身影正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这不是老神棍布索又会是谁! 一见到他,林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可真是自己命中克星,先不说把自己召到了这个鬼地方,怎么自己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头破血流的狼狈模样。 “天使大人,您可算醒过来了。老朽可是一宿没有合眼呀!”这布索顿时又换上了爱你至深模样,瞧这架势,是恨不得把自己心窝子掏出来给林浊看看。 但一想起他那日躺下装死的情景,林浊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厮说的话,林浊可是不敢信。 “天使大人,您可不知,自那日山匪来袭。老朽也是身中数刀,侥幸捡了条命,可惜没能救得了天使大人。之后老朽便着下面的府衙官兵打探情况,哪知下面州府一听是雁行山倚马寨所为,便畏缩不前。还好老朽与忻州府指挥使秦卫之父秦满素有交情,而秦卫也着实一个青年才俊,一口便应承了下来。恰好这倚马寨匪众起事,朝着忻州杀来,于是小秦将军设伏将之一举歼灭。只是却未能寻得天使大人您的踪迹,故而一直派人在忻州附近搜索,直到前几日才始得如愿。老朽这回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布索讲得唾沫横飞、深情款款,不知情者还真要被他一番深意所打动呢。 只是林浊却在那儿想,这老头估计是怕把我弄丢了不好交差,方才这么死命寻我。也是,耗费了这么多钱银,还死了这么多护卫,若是空手而回汉帝还不得把你砍了。想归想,话还是得说得客气:“有劳布老了,只是不知接下来如何安排?” 这布索还未答话,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伐声。林浊抬眼望去,只见一戎装打扮的青年将领快步走了进来。 “忻州指挥使秦卫见过天使者大人”青年将领双手抱拳,朗声说道。 原来,这人便是领兵伏击倚马军的青年骁将,忻州指挥使秦卫。 林浊见这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身形矫捷、步履稳健,精气神都不错,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忙回礼道:“这回真是有劳将军了。”但林浊心里却在嘀咕,这人可是火凤凰的死敌,如果她要在这儿估计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哪里哪里,在下不过略尽绵力。还是大祭司提供的消息周详,更是天使大人您吉人天相!”这秦卫别看年纪轻轻,本事也大,却全无傲气,并且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可不在布索之下呀。 既有本事,又不恃才傲物,懂得左右逢源,此人今后定能成大事。林浊不由得有些欣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 几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不多时,秦卫、布索便表示不再打扰天使大人休息,中午已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便一起出去了。 等到午时,林浊如约赴宴,几人觥筹交错。林浊这些日子也确实没吃过什么好的吃食,眼见这满桌子酒菜,不由得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将自己在房内想的那套说辞说给布、秦两人听。 林浊向他们表示,那日被山贼掳走后,自己亦是备受尊崇,匪众还特意安排了贴身护卫保护他。后来,待及发现山匪欲谋逆起事,想劝已是来不及,故只能跟着山匪一道下山,再寻良机脱身。那晚山匪被灭,自己本想趁乱去寻官军,哪只两个护卫紧紧跟随,直到前几日才甩开他们,恰好又遇到了来寻他的官差,这才到忻州府来。 布、索两人听着林浊的一番际遇,只呼怪自己寻得晚了,望天使大人担待,又自罚了几杯。 林、秦两人年龄相仿、话语相投,喝得颇为尽兴,到后来竟有所僭越,称兄道弟了起来。 午间喝得实在太多,加上头部伤势未愈,林浊还微有些头疼了起来,是以整个下午都在休息,连晚上忻州知府准备的晚宴都推脱掉了。 这一夜,林浊昏昏沉沉,早早便睡了下去。 …… 第二日清晨,林浊还在梦中,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这么早就敲门,林浊颇有些不耐烦。 “天使大人,今儿一早便要启程了,小的是特来请您的。”门外一小厮低声低气答道。 对了!今日要去天都!林浊这才猛然想起这茬,昨日几杯黄汤下肚,早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转念间,林浊心中又犯起了嘀咕。自己这一走,火凤凰可怎么办呢?可如若不走,又能如何呢?想来也没个结果,而那人还在门口候着,林浊也不便再磨蹭,只得洗漱了一番,跟着他走了。 跟着这小厮在府里穿行,林浊这才发现这秦卫这小子的府邸修得还真不赖,亭台楼阁、水榭飞花,应有尽有,敢情还真是个有钱有情调的主。 走到府门口,林浊才发现布索、秦卫还有忻州知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还有一队精武的士卒。 眼看要启程,林浊、布索对着秦卫、忻州知府自是一阵寒暄,聊表感谢。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坐上马车,正式启程,朝着天都进发。 还是熟悉的轿子,还是熟悉的布索,林浊坐在这马车中不由一阵感慨。不知火凤凰现在如何?会不会再冒出来将自己劫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呀?愁呀!愁呀!眼看已经出了忻州城,那份愁绪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哒哒哒!哒哒哒!”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轿子旁传来,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莫不是火凤凰真的来啦?林浊内心颇有几分期待,却不免又有几分担心。掀开帘布,却发现前方却是秦卫。 只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着一身闪亮戎装,甚是威武。 林浊见是他来,便立即下了轿来,那秦卫也下了马来,大步朝林浊走来。 “秦将军可是有事?”林浊先问道。 “哥哥这么问可是生分了。忻州离天都虽不是甚远,但眼下兵荒马乱,弟弟我特意从亲兵中选了一队精干之士护送,定可保哥哥周全。他们也俱是我心腹,可供哥哥差使。适才忻州知府在,有些话我不便多说。哥哥初到汉国,素无资产,乍到天都又没个亲朋故旧,弟弟我能量有限,只能尽点微薄之力,给哥哥准备了些银两,好在天都打点一二,还望哥哥不要推辞。”说罢,秦卫竟从腰间拿出了厚厚一叠银票。 秦卫这番话端的是情真意切、言辞恳恳,无论他是想巴结也好,还是真把自己当兄弟也罢,这番话已着实将林浊打动。除了火凤凰外,眼前这人便是自己在这异世上最为亲近之人,他已经在心底认下了这个好兄弟。 他也不再客气,接过秦卫手中的银票,不无感动地说道:“多谢兄弟抬爱,这份心意哥哥记住了,来日定不相忘!” 秦卫向林浊抱了抱拳,又向远处的布索打了个招呼,便翻身上马,朝着忻州府的方向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三章 天都之路 林浊盼望的火凤凰半路劫车事件终是没有发生。在马车上晃悠了数日之后,林浊一行已经来到了天都地界,不日即可进京面圣。 这日午后,林浊还是如往常一般在马车上百无聊赖、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忽然只听轰咚一响,马车骤然停下! 林浊本是斜躺在椅子上,被这一折腾,差点没摔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莫非真是火凤凰来啦? 林浊不明所以,立时掀开帘布一角,偷偷往外瞧。只见前方似是一座坚固城池,城池下正有一队着金色甲胄的官军将他们拦下。 与寻常所见的铁甲官兵不同,这队官军的甲胄显得格外精致,且寻常官兵仅上身有甲,下身便是粗麻裤腿,而这队官军下身也披得有甲帘,脚上穿的是红纹黑色长靴。 这领队的头目见来的是一队地方官兵,竟也不客气,直接喝道:“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这时,布索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来,将一枚金色令牌交给一旁的随行护卫。 这护卫接过令牌,快步疾走过去,伸手给那带队官佐一瞧。这官佐立时脸色大变,赶忙低头俯身,双手抱拳行礼,恭敬说道:“不知是大祭司大人到,小的鲁莽。” 布索也未回他,只是伸出手来,那护卫立马回身,毕恭毕敬地将令牌递还了回去。 “想不到这布索还有点地位,倒也不能小瞧了他!”林浊心道。 那守城官佐随后向后招了招手,一座巨大的铁桥便从城门缓缓放下,林浊这才发现原来前方竟还有一条护城河。 铁桥放下后,林浊突然见到,前方城墙上赫然写着诺大二字——“天都”。 端的是龙飞凤舞、笔力苍遒! 林浊顿时心头一颤,赶紧将帘布全部掀开,一举跃上车头。 好家伙! 当真是到了天都! 只见前方城池雄伟壮丽、高耸入云,天下名城恐无出其右!仅这护城湾流就约莫二三十米宽,巍峨城墙更是怕有几十米之高!林浊所见的忻州城墙已经算高,可与这天都比起来简直不屑一提。而城墙之周身一眼望不到头,足以见其雄伟! 此刻城墙上旌旗招展,每隔数步便站着一名持枪的金甲兵士,身后左右各配有一名持弓、一名持刀的士卒,坚甲利兵、威风赫赫,端的是守备森严,这样的城池恐怕很难从外面攻克。 林浊还来不及细看,这马车便进了城,林浊索性也不回车里了,就在马车车头坐下,想饱览一番天都景色。 这天都的马路很是宽敞,估计足有二十余米宽,且是用青色石材铺制,显得十分规整。两侧还铺设有排水渠,用以疏导积水,既干净又卫生。看来天都的州府建设可没少下一番功夫。 可走得越久,林浊却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天都好是好,怎么会没什么人呢?仅见沿途寥寥几人,商肆也不是很热闹。与林浊心中所期许的商贾云集、繁华盛景之风貌大相径庭。 林浊不知,这汉国等级森严,寻常百姓见了官车都避之不及,生怕犯了冲撞之罪,何况林浊现在走的乃是天都的一条主道,平素里经常会有王公大臣的官车在这里行走,故寻常百姓一般很少在附近游荡。 马车又在城中驶了一会儿,便在一所宅院前停了下来。布索首先下车,又接着将林浊迎下了车。 林浊抬眼望去,见府邸牌匾上赫然写着“大祭司府”四个烫金大字,这才知原来是到了布索这老头的府上。 布索热情说道:“天使大人,您且先到寒舍寒暄几日,待他日面圣后,圣上定然会对您委以重任,届时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 林浊也拱拱手表示多谢,便随着布索进了府。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十数个日夜过去。 说来也怪,林浊在布索府内盘桓这些日子,可汉国皇帝却依然没有召见他的意思。不过布索老头还是将他看得很紧,总是以圣上可能随时召见为由不让他出去。这可把林浊给憋闷坏了,布索的府邸他是里里外外走了个遍。别看是个大祭司,这府上也没啥稀罕玩意儿,更没见着什么奇珍异宝,反倒是七七八八挂了许多他自己的画像以及各地敬过来的谢幅,都写着什么忻州府敬大祭司、黄州府贺大祭司六十寿辰、锦州府谢大祭司祈雨之恩等等,各种由头都有。而这老头竟然一一装裱,挂了起来,看来也是个自恋的主。 这期间,林浊多次试探布索,让他带自己也去看看皇家典籍,以便能寻得些什么蛛丝马迹。可布索这老滑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点。平素里还老不着家,生怕林浊烦他。 闲得无聊,林浊竟然用木头方子制作了几个简易骰子,然后招呼府里的下人丫鬟教他们掷骰子,这一教可是不得了,竟是直接在大祭司府内煽起了一股子恶赌之风。这些人天天跟林浊一起厮混,全然忘了正业。 林浊却是不知,他这无心之举,竟是间接引领了汉国赌业新风。府内恰有一机灵伙计,习得鼓骰之法后,竟出去开了间赌坊,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遍布大江南北。而林浊因此成了汉国骰子界的祖师爷,不过这都已是后话。 这日,林浊依旧像往常一样,与几个下人坐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掷骰子。 林浊兀自在那块儿吆五喝六,高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忽然间,只听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多丫鬟仆人似是见了什么凶神恶煞瞬时老实下来,纷纷散去。 林浊不明所以,忙回头望去,只见布索那老头儿正使劲掰扯着一对老寒腿,急匆匆跑来。却见他一副慌急神色,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胡子眉毛都摇摇颤颤。一面奋力跑着,一面气踹嘘嘘地大喝道:“快!快别玩了!快别玩了!圣上要召见你!” 听得此声,林浊手中的骰子倏然掉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四章 面圣(上) 林浊在布索的强烈要求下,重新冲了个澡,梳洗打扮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便随他急匆匆往皇宫去了。 一路上,布索一再叮嘱林浊一定要注意礼仪,皇宫等级森严、规矩甚多,待会儿要跟着他做,不许东张西望、不许高声喧哗,切不可肆意妄为,否则人头不保。 林浊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去趟皇宫怎么跟去趟地府一样呢?这皇帝老儿有这么可怕么? 到了皇城跟前,布索、林浊即弃轿而行。林浊见这皇城高大巍峨、雄伟得很,可还来不及细看,就收到了布索投来的紧张眼神,似是在责备自己没有听话,兀自在那儿东张西望。为免生事端,布老头赶紧将林浊拉进了城。 一进皇城,布索便将身子弯得老低,头也小心翼翼地垂着。 眼见他这副模样,林浊不由纳闷这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在布索的眼神压迫下,林浊也只能有样学样,将身子弯了下去。 一路上名花异草、水榭楼台自是不少,可林浊跟着这布索亦步亦趋、行色匆匆,头都差点低到裤腰带上,又哪里能够欣赏。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布索终是在一座朱红小门前停了下来。此时林浊再也顾不得其它,赶紧乘机抬起身来,用力直了直腰杆。 好家伙!瞬时只觉腰腹剧痛,快是要折断了一般。 忽然间,他惊奇的发现这小门乃是一座宫殿入口,而这门前站着的,居然是清一色的女子。她们着一身紫色紧身劲装,身材凹凸有致,颜值也是颇高,腰间还别着明晃晃的腰刀,显得英姿飒爽。 原来,这汉国皇帝也是个荒淫的主,养了这些个美娇娘!真是让人羡慕…不!唾弃! “还请大祭司稍候,容我等去通报圣上。”领头那位瓜子脸柳叶眉的美女侍卫客气说道。 这回布索那家伙倒不敢托大,赶紧拱手行礼,恭敬道:“有劳李统领!” 林浊心道:“看来这李统领地位还不低呀,布索这家伙竟如此恭敬。” 不多时,一名前去通报的女侍卫便快步走来,在李统领旁耳语了几句。李统领遂命令护卫将门打开,对布索说道:“圣上有请。” 布索赶紧拱手行礼,以示感谢,林浊也有样学样,况且跟美女打个招呼还是极为愿意的。 这回进了内殿,布索将头弯得更低了,林浊也只好随他。又过了几个长廊,侍卫们带着二人在一间朱漆大殿前停了下来。 这下恐怕又要折腾一番了,这皇宫里的规矩可是真多呀。林浊不由地又发起了牢骚。 不过倒也不多时,殿内缓缓出来一人,轻喝道:“圣上有请!” 侍卫这才带着布索、林浊二人缓缓步入。林浊低着头,前方物事均看不见,只知这殿内铺设着很厚的长绒毯,踩上去软绵绵,甚至还一弹一弹,极是舒适。 刚走几步,只听那带队侍卫低声说道:“禀圣上,布祭祀带到!” 忽然间,布老头便如遭雷击一般,直愣愣朝前方跪了下去。林浊也有样学样,赶紧跟着跪下,不过心中却是一阵腹诽:“这皇帝的脚趾头都还没见到就跪下了,还不知道跪的方向对不对,万一跪错了地方,岂不是笑掉大牙。” 皇帝还未发话,林浊也不敢抬头张望,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不时响起。 “莫不是这皇帝还在看书,那把我们喊进来干嘛?”林浊心中不由忿忿道。 过了一小会儿,林浊只觉自己左腿已经跪得发麻,便有意将重心放在另一条腿上。无意间,他瞥见旁边布索竟已是腿肚子颤个不停,毕竟是年纪大了,受不起这番折腾。 尽管他对布索素有旧怨,但此刻还是颇有些为他打抱不平,这皇帝的架子也太大了些,丝毫不懂得体恤下属。想布索也是一把年纪了,即便不予赐座,也不必让他这么一直跪着。怪不得布老头对面圣诚惶诚恐,原来这皇帝是如此凉薄之人。 又过许久,林浊终是按捺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往前一探,打量起这屋子起来。只见前方有一朱红色光漆木柱,应是书案的桌腿无疑。 再往旁探,只见这书案之下,还有一双紫色纹花小靴。按说这小靴的主人应即是汉国皇帝,只是未免太过秀气、太过粉萌了些。 “莫非,这汉国皇帝还是个伪男?”林浊心中不由嘀咕道。 林浊还在那儿胡思乱想,忽然间,一记清朗女声响起:“你们起来吧!” 这声音尽管语调肃穆、用词庄重,但还是说不出的清灵悦耳,林浊只觉心里一阵舒坦。 布索折腾了几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腿肚子还在那儿微微晃动。见状,林浊也不及多想,随之站了起来,而目光亦从书案底下慢慢移了上去。 霎时间! 顿有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林浊瞬时僵在了那里! 只见前方那人着一身烫金暗纹龙袍,挽一支青丝碧绿华簪,悠悠然坐在那里,却是宛若天仙一般! 有道是两片长蛾如柳叶,一双星眸穿秋海,点点琼鼻微微起,下是朱唇桃花殷。 此女子清丽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又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神圣与霸气。美是极美,即便火凤凰的容颜也要被她比下去,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当然,最让林浊惊愕的,并非是其惊人美貌,而是一种强烈的相识之感!他竟是觉得此人是无比的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朦朦胧胧中,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幽暗山洞、微弱荧光、千年寒晶,等这些奇异景象!只是这些景象如碎片般乱糟糟一团,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这时的林浊已不再记得,眼前这女子正是那日山洞中所见到的水晶棺中之人!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可那份惊世容颜却是丝毫未变! 而此时此刻,她是汉国皇帝武月,史称汉月帝。当下,世人多称呼其汉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五章 面圣(下) 见林浊呆呆愣在那里,望着汉帝一动不动,布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提醒,却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圣驾。 所幸此刻汉帝的注意力还在奏折之上,没有注意到林浊这边的异象,而林浊也终是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汉帝又批阅了小许会儿奏折,终于抬起了头,先看了下布索,后又将目光转向林浊。 有道是明眸似水,碧波含情。 林浊被这温温润润的目光盯得有些飘飘然,恍惚间,却只听到一声悦耳清音响起:“你便是布祭祀所说的天使者?” 原来,这汉帝虽知布索从皇家典籍偶然发现祭出“天使者”以匡扶天下的法子,却也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横竖让他试试罢了。只是不想,这布索还真倒腾出这么个人出来。不过汉帝也不甚重视,只是恰好这些天空闲,便见上一见,看看有何奇特之处。 见汉帝问话,林浊恭敬答道:“禀圣上,在下林浊,确从方外而来。” “那敢问天使者,可会什么法器物件,如何助力我大汉国威?” “禀圣上,在下虽来自异域,却并不会什么法器。” “噢!那照这么说,布祭祀所言有误咯?”汉帝尾音长拖,似有些不悦。 布索顿时冷汗涔涔,面色一下煞白,腿肚子又不听使唤地颤了起来。 却听林浊悠然回道:“是,也不是!在下虽无宝贝法器,不过胸有韬略,可安天下!” 此言一出,汉帝竟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说道:“有点意思,你如说你会法器,朕反而信你不过。所谓法器,不过是些江湖把戏障眼法而已,于治国又有何用。你说你既会谋略,那且将天下形势说个一二?” 见汉帝上钩,林浊如释重负,不过心中却是对布老头无限同情。怪不得这汉帝不待见布索,敢情人家压根就不信他那一套,只权当他是个神棍摆设而已。 汉帝既要听天下形势,却也难不倒林浊。这些日子以来,他琢磨得最多的,便是这天下大势,这可是他在异世的安身立命之本!往昔的记忆虽已渐渐模糊,不过思维定式还在,对于历史兴替的见解尚存。只见他略一沉吟,随即脱口而出: “但观当今天下,让圣上所忧者无非有三:饥灾、流寇、外侮。古往今来,无论何朝何代,即便极胜之时,哪怕只就其中一项,恐都要伤筋动骨。更何况,现如今三者并出,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圣上忧矣!” 此言似是触碰到了汉帝痛处,却见她眉头轻蹙,随即玉手一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下以为,现如今,汉国灾荒不断、战乱连连,早已是师老兵疲、百姓困苦不堪。因此,以现今汉国之势,三者不能并举,只能一一图之,否则鸡飞蛋打,如竹篮打水,只落一场空。而这三者之中,流寇因何而起,饥灾也,如若饥灾能平,则流寇之势即能遏制;外侮因何而强,流寇也,攘外必先安内,如若能荡平流寇、四海清平,届时积举国之力、携盛世之威,必能击破贼虏、复我大汉!故在下认为,要破汉国之困,先平饥灾,再灭流寇,后战外侮。” 林浊虽言语有激,但汉帝并不以为忤,反倒神色凝重,疾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见汉帝如此,林浊又开始侃侃而谈:“至于具体方略,在下认为,先不妨与外侮议和,忍一时之气,避免多线作战,集中精力治理内患。否则面面俱到,终是面面不到。” 听到此处,布索内心顿时一阵惶恐,心道:“这下完了,前几日圣上还在朝堂之上怒骂,如有再敢提与敌酋议和者,斩!”可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瞥汉帝,却见她面沉如水,似无震怒之色,只是陷入了沉思,故暂且松了口气。 “其次,要尽快解决饥荒、控制灾民,这样流寇就断绝了兵源。再辅以雷霆手段,流寇自然就土崩瓦解。流寇之强,不在于兵锋之锐,而在于兵源之盛,几乎无穷无尽,稍有损失即可随地补充,致使越打越多、越打越强,而官军无可奈何。” “在下闻灾荒主要在西北一隅,其实东南尚有余存。可借与外侮休战之机,调东南之粮、赈西北之灾,以抚平民怨。对此,朝廷可派精干廉能之士亲赴西北坐镇指挥,以防当地恶吏中饱私囊、鱼肉乡里。” “一面安抚流民,一面亦要着力清剿顽匪,使得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内患也就自然消弭。在下说的清剿,并非是击溃驱散,而是除恶务尽,将顽匪一股股就地消灭,不让其流窜它地,以绝后患。” “最后,待到国家安泰、兵强马壮之时,再倾举国之力,兴师北伐,驱除鞑虏、荡平寰宇。我汉国地大物博、人多势众,只要能上下一心,即便不能一战功成,就算是耗也能把它耗死。小小蛮夷又怎能与我大汉相提并论。” 林浊一口气滔滔说完,顿时只觉口干舌燥、胸闷气短,直想来杯热茶好好润润喉。 可不曾想,汉帝竟是半晌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良久,汉帝还是一言未发,反倒是摆摆手,差了个侍卫将他们请了出去。 林浊不由心里怒骂:“这厮白生了副好皮囊!真是忒地不会做人了!自己掏心掏肺说了甚多,竟连一杯茶水也未讨得,就被这么冷冰冰赶了出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呸!” 罢了罢了,伴君如伴虎,与其跟他置气,不若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汉国这点子破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回去路上,林浊一直思忖着三件事:一是怎么着才能找到火凤凰;二是怎么着才能让布索带自己去看皇家典籍;三是汉帝刚刚为何不发一言。 可想来想去,三件事都没个结果,白白弄乱了心绪。 看来,果真是前路漫漫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六章 上朝 这天夜里,林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还在思虑着,为何这汉帝会如此眼熟,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她?莫非自己来此跟这汉帝有关?难不成,自己真是来拯救苍生的? 罢了罢了,这也太过荒谬,勿要庸人自扰,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本皇家典籍吧! 可想着想着,林浊脑海中又窜出一个火红身影。也不知凤凰现在如何?过得究竟好不好?要怎样才能联系上她呢? 终于,在对火凤凰的无限思念中,林浊实在支撑不住,呼呼而睡了。 …… 五更时分,天色漆黑一片,只有几只老鸦在那儿聒噪。 林浊沉沉地睡着,昨日总算是见着了汉帝,勿论结果如何,精神担子算是卸下了,这一觉是无比的舒坦。 可人算不如天算。 忽然间,一个矮胖的身影猛然蹿出,如头惊慌失措的公牛,心急火燎地撞进林浊房间。 这巨大的声响顿时将林浊惊醒,可他还在那儿迷迷瞪瞪呢,一双厚实的肉掌就开始使劲摇晃他的身体。 “天使大人赶快醒醒!赶快醒醒呀!圣上刚刚来诏,让你入宫。快醒醒呀!”布索一顿连推带喊的,林浊就算是睡罗汉也得被他弄醒了。 可这才刚刚坐起,布索一招手,后面端着水的、拿着衣裳的便鱼贯而入。 一场清梦顿时被搅得无影无踪。 在前往皇城的路上,林浊才知道,原来这汉帝临时下旨,让他也参加今日的早朝。 一路上他哈欠连天,直抱怨这早朝何必弄得如此之早。紧张兮兮,让人无法安生。 到了皇城口,林浊这才发现文武百官早已是密密麻麻,聚作一团。好家伙!到得可真够早的。 文官着绣鹤、绣鹿、绣马的各色长服,头戴一顶乌黑纱帽;武官着金色的、银色的鳞片甲胄,头顶碟状铁盔。文官一列、武官一列,各排着队,猫着腰,往宫里面进。 可自己算是站哪条队呀,林浊只得望望布索。布索也是两眼一抹黑,他平素都是站在文官队列,可这林浊无官无职,算是哪条队呀。 就在这时,昨日在皇宫内院见过的御前李统领忽然迎面走来。她还是着一身紫色紧身劲装,身后跟着几名身形窈窕的女侍卫,在这一窝大老爷们堆里,显得极是清丽脱俗。 李统领径直走到林浊跟前,说道:“请天使者大人随我们前去,圣上有请。” 此言一出,引得满朝文武侧目,纷纷在那儿揣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竟然由大内侍卫统领李曼亲自来迎。 林浊不敢托大,赶紧拱手行礼。不过刚刚这李统领可就提到了自己,并没有提布索。这布老头倒也识趣,自己猫着个腰乖乖站到文官队伍里面去了。 李统领作了个请的手势,林浊也不再客气,便跟着她进了宫。而这全程,李统领压根儿就没瞧过满朝文武一眼,端的是好生傲气。 这次跟着李统领,林浊就没有再猫着个腰,但东张西望这些自掉身价的事他倒也是做不出来,只是用余光瞟瞟,觉着这巍峨大殿尽管气派,却少了许多生气与活力,让人难生亲近之感。 不多时,林浊就被带到了朝殿之上,偌大的殿堂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一些侍卫们站在远处。想来汉帝还未到,文武百官也正在排队进来呢。 李统领向林浊拱手致意后便退出了大殿,应是去接汉帝了。四下无人,林浊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观摩一下这汉国的皇家重地。 初瞧过去,这宫殿着实雄伟,恐怕足有上万平尺之广、十余丈之高。大殿正中,是一个约丈余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一张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数块雕龙围屏。方台两侧,还有数根巨大的蟠龙金柱,闪耀夺目。 可还没来得及细看,文武百官就鱼贯而入了。只见众人按照品级、职位排好方位。林浊又尴尬了,一个人无品无级,呆站在中间。 罢了罢了,还是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躲吧。可甫一动身,就只听一声清亮的女音忽然响起:“圣上驾到!” 文武百官顿时恭敬跪下。见状,林浊也赶紧跪了下来。百官分成左右两列,跪在大殿两旁,唯独林浊一人孤零零跪在大殿正中,显得颇为滑稽。 “众卿平生。” 正当林浊左右为难之际,又传来一串清灵悦耳之声。 此声响起,百官才缓缓站了起来。林浊也急忙起身,抬眼望去,只见汉帝已端坐在龙椅之上,这清丽女子着一身龙袍倒也显得威仪十足。 “众卿,今日早朝,朕有一事要议。前些日子,大祭祀布索不辞辛劳,从我皇家典籍中觅得治国之法。天降祥瑞,赐得天使者一名。昨日他与朕阐述治国之道,朕觉得颇有些意思,也想让众卿听听。” 说罢,汉帝将目光看向了林浊。 受得圣意,林浊当即跨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在这雄伟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无非就是把昨日一番话语,又重新叙述了一遍。 话音已落,满朝皆静。 “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不敢妄揣圣意,皆不敢言。唯有一着红色官袍的三角眼、八字胡白发长者站了出来,朗声道:“臣以为然!天使者此言正中时弊,使人振聋发聩、耳目一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汉国首辅胡佳。胡佳最善揣摩圣意,心知此番汉帝在朝堂上公然抬出天使者,定是心有所属。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汉帝即应道:“朕也以为然!其平饥灾、剿流寇、御外侮的策子针针见血、句句到位,足见心中韬略。” “圣上,人才难得,何况是上天所赐。臣恳请圣上不拘一格,予天使者以重任,以匡扶社稷、造福苍生。”胡佳倒真是只老狐狸,立时见缝插针。他这一来是顺抚圣意,二来也是向天使者这个新晋红人示好。 有他带头,众臣亦立时附和。 汉帝微微颔首,说道:“好!天使者林浊胸有韬略、能济危时,实乃汉国之幸!朕特擢其为靖边元帅、赈灾御史,代朕御行西北,节制甘南、陕北、宁东三省民政、军务,全权处理赈灾、剿匪事宜,务必还西北以清宁!另赐尚方宝剑一把,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此言一出,朝下百官无不愕然,这林浊刚刚还只是一介布衣,突然就一跃成为统掌西北的一方霸主,实在是闻所未闻。但碍于汉帝威势,朝下无人敢逆,只是在首辅胡佳的带领下,齐呼:“圣上英明!” 而台下的林浊亦是瞬间呆住,他着实没料到汉帝竟会委以如此重任。自己一介书生,出出主意还行,带兵打仗可是万万不会,怎的还成了什么元帅!就不怕到时鸡飞狗跳、笑料百出吗? 不过君命难违,林浊即便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可也不敢在这时忤逆圣意,只得俯首称是、谢主隆恩! 再到后面,林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朝会的事情是全然没有听进去,脑海中只是不断闪现着剿匪、赈灾这些个字眼。 好不容易挨到朝会散了,林浊正准备寻了布索,跟他一道回府,顺便商量一番。 却只闻一阵香风袭来,那身形曼妙的侍卫统领李曼信步走来,双手抱拳道:“林大人留步,圣上有请!” 林浊心道,看来这委以重任后,汉帝还准备找自己谈谈心,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这道理倒是永恒不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七章 宫宴 残荷新败,草色渐衰,几许秃枝歪歪扭扭地插在玲珑小池边,这晚秋的景致虽是萧瑟,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池边的两人均没有此番闲情逸致。坐在北首的一人姿容绝世、超凡出尘,着一身烫金龙袍,显得颇为雍容。她左手边那人则着一身素色长服,面貌倒也还清秀,只是眉头紧锁,看上去心事重重。 两人面前各有一张朱漆方桌,上面有北境熊掌、南越酥鸡、川藏红花、西域瓜果等天南海北各式珍馐,陈年佳酿则更是少不了。 “林卿,昨日你一番肺腑之言,着实如醍醐灌顶。朕为平定这三乱殚精竭虑,启用了无数才俊,可到头来非但无尺寸之功,还隐隐呈日趋糜烂之势。朕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一股脑儿将整个西北民政、军事大权托付于卿,希望你好好作为,不要让朕失望。” 尽管心中还在游移不定,但林浊还是挤出一副感激涕零模样,站起身来,向汉帝双手行礼,朗声道:“定不负圣上所托。” 见状,汉帝示意林浊不必拘谨,且坐下说话,然后继续说道:“朕向来爱惜人才,不拘一格。只要你做得好,届时封侯拜相都未必不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除此外,此次远赴西北担责虽大,可也是你林卿扬名立万、流芳千古的大好时机,待凯旋之时,朕会为你塑身立像、挂之高阁,是为千古名臣,受万人敬仰,这样足以光耀门庭、恩萌后世,如何?” 林浊心道,这汉帝倒还是很会笼络人心的嘛。如果你贪财,那么供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果你要名,那么为你开碑立传,流芳千古。人生在世,为名为利,总是逃脱不过。 不过可惜呀可惜,林浊并非这世中人,因而这两个都不想要。他所想的,只是要找到火凤凰,然后带她回到自己那个已然有些模糊的世界。 见林浊不语,汉帝以为他正沉浸其中,于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林卿,你昨日还一介布衣,今朝就以如此年纪成为声名显赫的朝中重臣,可知有多少人眼红。朕虽为天子,但亦不可太过非为,朕如此提携举荐你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你可不要辜负朕意,让朕失望呀。” 此时此刻,林浊自是要有一番雄心壮志表态,道:“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安定西北誓不还朝。” 汉帝微微一笑,美则美矣,却总有种阴谋的味道。“好,朕就知道林卿天纵奇才,绝不会让朕失望。朕许你半年之期,赈济西北灾荒、剿灭西北马匪,彻底安定西北之事!”说罢,竟站起身来,向林浊敬酒一杯。 林浊听得是倒抽一口凉气,奶奶的,老子为你卖命,累死累活的,不提如何帮持老子也就罢了,还他娘的就给半年时间。从这儿走到西北都要一个月了吧,只怕还没来得及摸清底细期限就快要到了,真他娘的,真是最毒妇人心! 想归想,林浊可不敢流露出半分,还要摆出一副壮士许国、不必远送的豪迈神情,赶紧站起了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林浊满腔豪情,汉帝自觉颇为满意,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林卿,至于出行之事,朕已托付礼部、兵部一切安顿妥当,你不必操心。现拟定明日辰时启程,良辰吉日,包你万事无忧。林卿,你可还有甚旁的要求?” 林浊心里又是一顿骂娘,明明是今早刚刚宣布任职,这边就已吩咐安排妥当,这不摆明下好套等我上钩嘛!况且即便要把老子赶到西北,好歹也要休息几天喘口气吧!但转念一想,这汉帝喜怒无常、刻薄寡恩,保不齐又会想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早走为妙。不过此去西北倒可以把秦卫带上,一来他懂军事谋略,可以作为依仗;二来这番历练对他的仕途也是极有好处,算是提携兄弟一把。 念及此,林浊便向汉帝请道:“此赴西北,臣尚有两个请求,望圣上恩准!” “林卿但说无妨!” 林浊郑重说道:“先前圣上亦是说到,臣年纪轻轻即位极人臣,必易遭人所嫉。所以,这一来是希望圣上能全然信任于臣,不要轻信一些捕风之言,否则臣受掣肘恐难以施展;这二来嘛,是希望圣上能准许忻州府指挥使秦卫随臣前往西北戡乱,此人青年才俊,有勇有谋,能助臣一臂之力。” “好!依卿所言。至于那个秦卫,朕会让兵部去安排,届时你去西北路途再与他汇合,不必在天都候着。”汉帝此刻心情爽朗,立时答应。 “谨遵圣上所言!” …… 一顿味同嚼蜡的午宴总算熬过,汉帝颇为满意,竟是差大内侍卫统领李曼亲自将林浊送出宫去。 出宫路上,林浊满腹愁肠,根本无心欣赏沿途景致。李曼在前,林浊在后,二人不紧不慢在这满园秋色里走着。 林浊只觉得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沁人心脾。莫非这宫里的女子都抹了香蜜,怎的如此好闻?不知不觉间,竟是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眼见到了宫门口,李曼已经收住脚步,准备跟林浊拱手道别。可林浊这厮此刻满脑子糊涂事,直如个浆糊一般,走得又急又快,哪里注意到这些,竟是直直撞了过去。 这李曼饶是武功高强,但毕竟背对着林浊,根本没有防范,加之两人离得太近,反应已是来不及。林浊就真的这么直直顶到她背上,那双贼手还无意间在她翘臀上碰了一碰。 弹滑绵软,手感真不错。 霎时间,李曼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怒气未消,可偏偏还带着些许羞红。乍看之下,竟还有些可爱! 可好巧不巧,林浊无意间瞥见她那玉手已然搭在刀柄之上,立时心中一凛,赔笑道:“李统领,实在抱歉,适才还在领会圣上训示,一时慌了神。” 这李曼尽管恼怒,但也不敢真把林浊怎么样,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怒而折转回宫去了。 看着李曼的妖娆背影,林浊不由又看了一把自己的手,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神色,这世界怎么都是美女,难道真是桃花运要来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八章 林府 宫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是一个白发老头,佝偻着背、提着个酒葫芦,一口老酒,一声轻呵,好不自在。 待见了林浊出来,这老头赶紧将酒葫芦往后一收,硬生生堆出一副笑脸,猛力地挥舞着手臂,大喝道:“林大人!林大人!这里!这里!我是管家老陈。来接您回府的!” 林浊循声望去,心里霎时凉了半截!只见一年过半百的白发老翁,挤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凄厉笑脸,如街头卖菜一般卖力吆喝着! 这就是礼部安排的货色?即便不找个二八娘子,好歹也来个青壮小伙吧!整这么个糟老头子,究竟是给老子找个佣人,还是找了个爹! 等等!他说回府?如此看来,这汉帝也不全无是处,这么快就给自己赐了宅子,好歹也算在天都有了产业。不过可惜呀可惜,自己明日就要走,不然还能调戏调戏个小丫鬟、领几个恶奴出去耀武扬威什么的,想想就来劲! 看着他一副愣神模样,老陈头不明所以,直以为莫不是这新主子有点失心疯?是以凑近过去,喃喃问道:“大人?大人?” 林浊这才如梦初醒,收起一副猥琐心思,微微点点头,随他上了马车。 一路急赶,马车晃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林浊只觉这刚眯上眼转瞬就到了,看来这宅子离皇城也不远,地段不错,汉帝应也是用了心思。 待下了车,只见一座雄伟大院赫然立在眼前!这府宅门第还是颇为气派,门口一对石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显得尊贵之极;枣红色铜铁大门紧紧锁闭,厚重结实,门钹还修饰着猛虎模样,倒也十分考究。 但见府宅名匾上赫然写着“林府”二字,林浊洋洋得意道:“这速度还真不赖嘛,今日早朝才受封,牌匾这么快就做好了。” 哪知这老陈头却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模样,絮絮念道:“这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这宅院上一任主人也姓林,牌匾还来不及摘哩。” 此言一出,林浊顿时如遭当头一棒,全然没了兴致,只怨这管家也忒地不懂规矩,怪不得做一辈子下人。不过他还是止不住心下疑惑,追问道:“这上一任主人呢?为何把宅子空出来啦?” “死咯,就在前些日子不久。老朽在这里干了五年,已经伺候了四位主子了,您是第五位!”这老陈兀自在那儿悠悠叹道,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也完全不管林浊能不能接受! 果不其然,林浊顿时如生吃了个蚂蚱,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不由问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有两个是被圣上处斩的,一个是自戕的,还有一个好点,是在边关战死的,还被圣上封了忠烈。”这老陈头话还没说完,便打开门晃晃悠悠往里面走,也不等他,直当他是主人,林浊倒像是个跟班样的。 林浊只觉脊背一阵发凉,不自觉冷汗便已滴了下来!怪不得满朝文武都这么畏惧汉帝,敢情这厮就是个急功近利、刻薄寡恩、喜怒无常、残暴不仁的蛇蝎恶女,真是白白糟践了这副好皮囊!林浊把能想到的恶词全部用到了汉国君王身上,可还是觉得不解气,随即又轻啐一口,这才进了府。这时眼角余光再瞟到“林府”二字上时,竟觉得甚是刺眼。 这宅院倒是还大,只是许久没有清理了,显得有些破旧,里面杂草丛生、污水横流。 “这老陈头算个什老子管家!好好的院子糟践成这样子!老子定要辞了他去!”林浊心中不由忿忿道。 不过突然间,林浊猛地意识到,这府里面怎么连个丫鬟下人也见不着?难不成…… “别看了,这院里就老朽一人。”这老陈头神出鬼没,突然又出现在林浊身后,悠悠然说道。 见他那副淡然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宅子的主人呢! 林浊不由得又给汉帝补了个词:“死抠”。 …… 早上起得早,中午又没吃好,临到午后还受了这么大刺激,林浊实在是支撑不住,只觉困乏无比。可眼瞅着这张奢华的金丝楠木主人床,却是又不敢躺下,一是不知道这老陈头究竟打扫干净了没有,莫不会还有何蛇虫鼠蚁;二是这床连着好几任主人都死于非命,确实有点瘆得慌。无奈,最后只能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去,可怜诺大一间宅院竟无一处安生之地。 迷迷糊糊间,突然又听到势若惊天的一嗓:“林大人!林大人!有客来访。” 林浊被这猛地一吓,顿时连魂都要跳了出来!待睁开眼,只见老陈头这厮竟摇头晃脑、咋咋呼呼跑来,边跑边大声嘶喊着!这架势,全然不像个深宅大院的主事管家,比之乡野村夫都有不如。 林浊强忍怒火,心中默默念道:“怪不得这前几任主子连死都不肯回来,这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罢了罢了,看来得好好给他定定规矩了。” “何人来访?”林浊兀自控制好情绪,镇定问道。 “您看看便知,我已将他请到厅堂去了。”说完,这老陈头竟自顾自掏出个酒葫芦,悠悠然掉头走掉了,直如变了个人一般,全然没有先前的慌急模样。 林浊这下可真是连肺都要气炸,难道这厮就是特意跑来吓我一吓!真不知究竟自己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都没经本大人同意就直接把人请了进来,万一本大人要是不想见呢?这厮!这厮!恶仆欺主!无法无天!待我从西北回来定要辞了你。 林浊气归气,但人都已经请了进来,总归要去见上一见,不过心中却在纳闷,这天都我可就认识布索一人,莫非是这趋炎附势的老头子知我平步青云,特意来巴结奉承?来得正好,你不来我倒还要过去寻你呢,莫名其妙把老子整到这混乱异世,保不齐就剩半年命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给老子一个交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十九章 首辅来访 林浊腹怨未消,一路都是板着个脸,匆匆赶到会客厅,准备兴师问罪。 可来到此处,林浊才发现客椅上坐着那人自己并不认识。 那人着一身黑色华丽长袍,袍边还镶着金边,极是考究。两鬓已经微白,尖瘦嘴脸,面貌平平无奇,只是那对三角眼格外醒目,显得与常人不同。 林浊忽然想起,这人不就是今日朝堂上为自己美言之人吗?如今换了身衣裳,倒差点认不出来了。 那人见林浊前来,笑呵呵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林大人好呀,老夫是汉国首辅胡佳。” 林浊心中一惊,原来此人来头这么大,竟是当朝首辅!不过这首辅也忒地平易近人了些,自己还没去拜访,他倒先过来了。 林浊赶紧行礼道:“见过首辅大人,下官甫从皇城归来,还未来得及去府上登门拜访。实在有愧,还望大人受罪!” “林大人客气了,林大人年纪轻轻,称呼一声贤侄可好?” “下官受宠若惊。” “林贤侄果然青年才俊,怪不得能得圣上眷顾,听闻你明日就要去西北,不知有何需要帮衬,尽管开口,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林浊知他不过是客气一番,哪敢真的开口,只是一个劲表示感激,然后立马招呼他坐下。 “听布祭祀称,林贤侄你是从天上来。真是天人风采,让我等大开眼界。” 胡佳说归这么说,可林浊又怎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呢,这天上来人不也是这副模样,怎的与我等凡夫俗子不无一致,还不是扯着一张乖张虎皮。林浊赶紧回道:“大人见笑了,下官只是来自异域,谈不上什么天人风采。本朝人才辈出,强过下官之人大有人在。” 胡佳没有再就林浊身世太过纠缠,只是淡淡说道:“无论是天上也好,异世也罢,贤侄总归不是本朝人,可能官场上的有些规矩,或者说是门道,也不甚太知。老夫在汉国朝堂上也虚耗了几十年,既然你我投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浊心中暗道:“这厮也是只老狐狸,表面上客客气气,一口一个英才俊杰,实际不也是来给老子立规矩的嘛!” 心里这么想,可他嘴上却是一副虚心口气,连连称道:“胡大人请赐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案,流必湍之。贤侄年少成名、位极人臣,固然可喜可贺,但高处不胜寒。盛极而衰的例子当真是数不胜数!想这宅子的前几任主子也俱是青年才俊,文治武功无一不精,深得圣上宠渥,一时也是风头无两。可结果呢?唉!当然,贤侄也无需介怀,贤侄才干必是高过他们许多,但有些事却是不得不防。” 林浊听这胡首辅话里有话、闪烁其辞,知接下来恐要提到某些朝中秘辛,当即表态:“还请胡大人赐教!” 这胡佳也不急说,捋了捋那撇八字胡须,悠悠然说道:“贤侄,老夫是告诫你,年轻虽要有冲劲,但不能气盛。这西北情势盘根错节、暗流涌动,或许根本就没你想得那般简单。剿匪、赈灾二事虽看似平常,但实则又怎会易与!这些年来,西北巡抚不知换了多少任,圣上派的钦差也是不少,可哪个不是灰头土脸、铩羽而归,好些个人,连回来的命都没了。可惜呀可惜!” “还望胡大人不吝赐教!”林浊立时惶恐起身,向着胡佳重重行礼。 胡佳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坐下,接着说道:“贤侄,这西北总督王人虎可曾知晓?此人乃是百战良将、国之柱擎,纵横西北近十年而不倒。贤侄也是聪明人,其中的奥妙自不需要老夫明说。老夫奉劝贤侄一句,有些事不好管的不要管、有些话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要面上做得好看,给自己、给圣上一个台阶下,自然一切都好办,否则,恐怕就不止是断送前程这么好说的了。” 说到后面,林浊已能感觉到其言语中透出的阵阵杀机!话里藏刀,大抵如此吧。 林浊总算明白过来,这胡首辅特意造访,敢情就是为了西北之事而来,明的是爱惜才俊、提携后背,可实际就是诫告自己勿要多管闲事,小心人头不保。怪不得这汉国摇摇欲坠、朝不保夕,堂堂首辅不想着为国分忧,竟会说出如此话语。不过这也足以证明西北形势之复杂,这胡首辅甘愿放下手段,亲自来当说客,定是在其中有莫大瓜葛。 林浊虽心中愤慨,但面上还是不愿得罪当朝首辅,于是作出一副顿悟神色,感激道:“多谢首辅大人提点,下官心里明白。今后西北诸事如还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大人多多赐教!” 胡佳见这林浊年纪虽轻,但还是颇为上路,心下也甚是满意,忙道:“好说好说!贤侄前途远大,老夫也只能尽尽微薄之力。” 要事点明,胡首辅又与林浊随意客套了几句,便托事离去了。 林浊好不容易松下口气,忽然又听得老陈头来传,兵部张侍郎来访。林浊虽位高权重,但毕竟初涉庙堂,亦是不敢怠慢,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其实这张侍郎明着是来商议西北事务,实地里就是来送送礼罢了,稍微寒暄了几句,扔下一个别致锦盒便走了。 林浊将盒子打开,好家伙!竟是诺大一串东海珍珠。这珍珠色泽光亮、浑圆饱满,一看便是极品。 张侍郎走后,礼部王侍郎、户部刘侍郎等一帮大员又先后而至,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既不相互冲突,又不留有间隙。这些人有说来送贺的、有说来议事的、有说来请教的,可无非就是来巴结送礼的。 林浊这家伙也是来者不拒,短短几个时辰,家中遍积起了足足好几箱奇珍异宝,陋室变金屋。 可这一晃竟已到了夜里,送走了刑部的李大人,林浊便吩咐老陈头把门关了,不再迎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章 夜出 等到人都走后,林浊一个人在房间把这些礼品都拆开了,仔细把玩。 嘿,好家伙还真不少!什么西域的寒玉、东海的珊瑚,北境的人参、南越的药材。挑拣间,林浊见一红珊瑚发簪晶莹剔透、溢彩流光,极是精致漂亮。心中不由想到,这发簪配火凤凰不是正好,都是这般光彩夺人。于是乎,脑海中又浮现起火凤凰佩戴发簪的可人情景,端的是一副美丽画卷。 可念想终究是念想,望着空空陋室,一阵烦郁之情顿时涌上心头。踱步走到窗前,眼见天边残月正明,又忆起与火凤凰相识种种,更是不免神伤。 火凤凰呀火凤凰,要怎样才能寻到你呢?突然间,林浊猛地意识到,反正此去西北凶多吉少,不若半路逃了,然后折返雁行山寻得火凤凰,再带她返回现世,逃离这是非之地!可是,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布老头! 一念及此,林浊再也没有心思神伤,赶紧披了衣服,准备招呼老陈头去备好车马。 可这厮又不知去哪里快活了,府中遍是寻不到。无奈之下,林浊只得孤身出了门。 可这一出去林浊才发现,自己在天都素来是马车来往,根本不识得路,哪里去寻布索?也罢,还是边走边问吧。 暗夜之下,林浊一人在天都街头瞎晃着,像只没头的苍蝇,全然找不到方向。林浊心中纳闷,这天都的夜晚也忒地生冷了些,黑灯瞎火的,连个路人都没有,更遑论什么酒肆歌楼、繁华盛景。 林浊不知,这天都乃是有宵禁之制,一旦入了夜里,寻常人等都不得出行。 忽然间,林浊只觉前方隐隐有灯光传来,于是赶紧跟上前去。只见前方竟是一队巡夜的官军,为首的一名青年将领个子消瘦、脸色惨白,骑着一匹黑色大马,显得颇为气派。 林浊心下思忖,既然是巡夜兵士,那定是能找得到布索府上,于是赶紧冲上前去,准备一问究竟。 可这刚迈开步子,其中一名提着灯笼的兵士就开始疾喝:“站住,前面是什么人?” 紧接着,一堆兵士赶紧冲了过来,将林浊团团围住,“噌”地一声腰刀齐齐出鞘,寒气逼人。 见状,林浊心下还是有些骇然,生怕一时回答慢了被捅几刀,于是赶紧高呼道:“我是新晋靖边元帅!” “靖边元帅?老子在这巡了十几年的夜,从来没听过什么靖边元帅,竟然还敢不老实!”那兵士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竟然扬起巴掌,就准备抽来。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厉喝陡然响起,堪堪止住了那蛮横兵士。 林浊逃过一劫,赶紧循声望去,只见发令者乃是那个骑着马的青年将领。此刻他已踱到林浊近前,朝他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林浊也赶紧拱手还礼,应道:“林浊!” 闻言,那青年稍作端详,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色瞬时一滞,赶紧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原来真是林大帅!末将夜训营守备吴天,一时眼拙,未能认出大帅,还犯了冒犯冲撞之罪,望大帅宽恕!” 见林浊还未答话,这吴天赶紧对着周遭兵士怒喝:“你们这帮不开眼的,竟然敢冒犯林大帅!” 那几个大头兵见自己上司都对这人如此恭敬,定是朝中重臣无疑,顿时吓得齐齐跪下,争先高呼:“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尤其那个先前冲撞林浊的兵痞,此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自扇耳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林浊也不想为难这些小卒,只是道:“罢了,不知者无罪。只是不知为何这街上空无一人? “林大帅初来乍到可能不知,现在已经是宵禁的时辰了,任何人等不得外出。不知大帅这是要往何处?”吴天恭敬应道。 原来如此,可无论如何,自己这事今夜一定要办。林浊称道:“明日即要赶赴西北,但还有些事要与大祭司布索相商。可这天都的路着实不熟,寻了半天都还没摸到门路。” 吴天倒是会见风使舵,赶紧道:“无妨,我们巡夜也要路过布大人府上,愿护送林大帅前往。”说罢,这吴天还赶紧让旁边骑兵让出马来,准备让林浊骑着。 尽管不知这吴天是不是真的路过布索府上,但这番言语却是让林浊颇为受用,被人捧着总归是好的。不过这骑马他却是不会,于是推辞称想要饭后走走,消消食。 这吴天一听,竟也下了马来,陪着林浊慢走,给林浊介绍起了天都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起来。 这些东西林浊自是无心去听,只是心中盘算,这吴天也还算个人才,自己今日才被封为靖边元帅,他这个夜训营的小官竟然就已知道了,且似乎连他的名字都打听到了,说明还算是个有心人,且尽管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世颇为老道、善于逢迎,倒可结识一番。 不多时,一行人等就到了布索府前。林浊向吴天谢道:“有劳吴守备及各位兄弟了。” “林大帅客气了!这是我等的荣幸!下官还有巡夜任务,就不打扰林大帅与布大人商谈要务了。末将会差两个精干兵士在府门口候着,届时再送大帅回府上。” 林浊一想自己可能确实还找不回去,也不再客气,行礼致谢,便与吴天告了别。 这吴天刚走,布府的大门吱地一声就打开了,一张浑圆的脸从门缝中探了出来。 “林大人,真是你呀,刚听门口一阵热闹,我就听出是你的声音。请进请进!”原来那人正是布索的管家李老头。这厮也没少与林浊掷骰子喝酒,对林浊的声音自是熟得很。 “李管家,布祭祀睡了么?我这次来是有要事与他相商。”林浊也不客气,侧身闪进府中,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往厅堂走。 哪知李老头一把将他拦住,为难说道:“林大人,若您是来找我家老爷的,那实在不巧的很,受圣上差遣,我家老爷今日午后动身去了辽东,说是当地求雨甚急,现在只怕已经出了冀北地界了。” 什么,走啦? 这布老头不是刻意躲我吧!那我这般火急火燎赶过来是为做甚!难不成大半夜跑过来喝茶? 眼见林浊面露不悦,李管家赶紧道:“但我家老爷料到林大人可能会来找他,故特意留了封信让小的转交给大人。”说罢,便从袖中抽出一黄皮信封递给林浊。 林浊赶紧将信拆开,抽出里面的纸笺,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 “靖国难圆功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一章 踏上征程 天刚蒙蒙亮,这老陈头便已经起来了。他知林浊今日就要去西北,也不管还能不能回得来,总归现在还算是他主子,叫声起床也是该的。别到时误了时辰,惹怒了圣意,直接在天都就给斩咯,那到时再另赐新主,他这清闲日子也就到头了。 老陈头大摇大摆走到林浊寝卧门前,伸出那只黝黑肉掌,正准备狠狠敲上几敲。突然间,只听吱地一声,门竟是从里面开了,里面探出个身影,正是他的新主子林浊。 只见他此刻发鬓分明、衣冠整洁、精神抖擞,显然是已经收拾妥当。老陈头伸到一半的手顿时僵住,愕然道:“大人,早!” 林浊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似是见怪不怪一般,淡然便走了出来。步履稳健,从容不迫。 原来,经过昨日一夜沉思,林浊也彻底想通,布索留下的信笺必是皇宫秘典的回身之法,布索是以匡扶汉国、荡平危难为由将自己招来,那亦只能是“靖国难,圆功德”之后,才能返回现世。既然天降大任于斯人也,那必有其道理,不如就顺应天意,索性闯它一闯!说不定天命所归,自己这个局外人还真能扭转乾坤、重整山河,真正做一回大英雄呢! 老陈头直觉得这林浊似是变了个人一般,浑身气度决然不同,但突然想到自己来意,赶紧问道:“大人,这早膳您还吃吗?” 闻言,林浊立马止住脚步,扭过头来,竟是一副虚垮垮恹恹相,馋馋问道:“早饭在哪??” 正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是而已。 …… 林府外,赫然站立着数列金甲兵丁,约莫有数百人,铠甲鲜亮、纪律严明,一面诺大的“林”字烫金帅旗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为首一青年小将更是气宇轩昂、身姿挺拔,眉宇间还隐隐有股英气,举手投足间尽显干练洒脱。只是从这年龄来看,似乎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略有些稚气。 府门缓缓打开,一个矮胖的身影赫然出现。 那青年小将立时冲上前去,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高声喝道:“末将杨展见过林元帅!” 那些兵丁也齐齐跪下,大吼道:“见过元帅!” 声如洪钟、响彻云霄,端的是气势斐然! “咳咳!老朽不是林元帅,后面这位才是。”见得如此阵仗,饶是老陈头素来厚皮老脸,也是支撑不住,只得一边往旁退开,一边低声嘟囔道。 直到这时,林浊那清瘦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展顿时面色一红,赶紧改弦易辙,带着众兵丁又对着正主吼了一嗓子。 尽管颇有些尴尬,不过林浊素不讲究,眼见这阵势,一水的粗壮汉子向自己跪下行礼,别说,还真有点热血沸腾的意思!于是也有模有样地说道:“弟兄们不必拘谨,先把轿子抬过来吧!” 哪知此言一出,杨展是一脸茫然,下面官兵也是面面相觑。众人不知所以,均是纹丝不动。 见状,林浊心中更是没底,暗道:“怎么,莫非我说错了什么?”于是又再直言道:“没有轿子,本帅怎么去校场?” 突然间,林浊又想到自己堂堂靖边元帅,若是不会骑马,岂不是有损光辉形象,于是又赶紧补了句:“本帅近日旧疾复发,不便骑马,还是给我备王人虎怎么怎么厉害,敢情就是给我提个醒,让我好好撒泡尿照照镜子!这一外地来的光杆司令,还想骑在人家头上拉屎,简直自找死路! 此时再看面前这群人,林浊顿时凉了半截心。先说这带头的家伙,分明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估计毛都没长齐全,指不定是哪家大院子弟出来历练的,全然作不了指望,说不定闯出祸来还要靠自己兜着。再看那些兵丁,更不用说了,面上是生龙活虎,但都是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摆摆场面还凑合,这要真是打起仗来,估计比布索带的那些仪仗兵也强不到哪里去,都是些银样蜡枪头! 完了完了,别说去西北戡乱了,这能不能活着到西北都还两说呢! 想着想着,林浊又是一阵脊背发凉,冷汗都差点冒了出来,昨日好不容易树立起的雄心壮志一下就去了大半。 “林帅?林帅??”杨展搞不清状况,一个劲地追问,还在那儿不解风情地催问道:“林帅,这吉时已经快到了,咱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林浊此刻连吃人的心都已有了,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奈何?罢了罢了,赶鸭子上架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只能将满腔的无奈与悲愤化作一声怒吼:“开拔!目标西北!” 杨展这二愣子全然没有听出话语中的熊熊怒火,直以为这大帅当真是气荡山河、豪情万丈,竟在那儿满脸兴奋高呼:“兄弟们,上路!” 林浊不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他已彻底卷入到这段波澜壮阔、气壮山河的历史画卷中,牵扯进汉、金、蒙、苗、白五族的千年恩怨里。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且看他如何演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二章 又到忻州府 自出天都起,林浊便一直向杨展打探朝廷以及西北的一些情况。别看这杨展有点死心眼,但其实人家乃名门之后,祖上三代皆是汉国勋贵,家世显赫得很。 这杨展也是自幼舞刀弄枪、精研兵法,习得了一身好本事,只是出生于官宦之家,江湖阅历不足,过于单纯老实罢了,这次共赴西北,也算是一番历练。 林浊这厮也是最喜欢欺负老实人,总是明里暗里套杨展的话。这杨展倒是耿直,有啥说啥,全然没有顾虑。 林浊从其口中得知,先帝子嗣稀薄,临到中年才诞下一女,取名武月。先帝对此女极是重视,精心调教、悉心指导,最后还力排众议,将大统之位传给了她,是为当今圣上——汉月帝。 武月继位时,年纪尚幼,朝中大权实由一帮老臣把持,可这武月端的厉害,不过几年功夫,就靠着一番凌厉手段,将一众老臣扳倒的扳倒、赐死的赐死、隐退的隐退。就连他亲叔叔、汉国裕亲王武煦都被发配为奴,至今杳无音讯,有传言说,这武煦也早已死于非命。 至此,天朗气清,她一人大权独握,群臣莫不诚惶诚恐。只是不巧,这几年西北灾祸连连、民不聊生,三省数十万流民蜂拥逃难,使得各地都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大有分疆裂土之势! 加之此时北方金族日益强大,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不时南下侵掠,使得辽东形势日趋紧张。 这汉帝也是苦撑危局,不断启用新人新法,只是局势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趋于恶化。 了解到这些,林浊倒是对汉帝多了些理解与同情,想她一弱女子,能在这乱世中独撑危局,实属不易。只是一想到她对自己那半年平乱之约!对!还有不赐丫鬟小姐之吝,还是恨得牙痒痒。 罢了罢了,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 天都到忻州并不算远,不多日,一行人便已来到忻州城下,期间林浊还渐渐学会了骑马,也算一大收获。 看着城门口“忻州府”三个大字,林浊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叹:“忻州府,我又回来了,可是凤凰阿凤凰,你还好么?” 尚不及细想,一个熟悉的声音便陡然响起! “林帅!” 林浊循声望去,却见笑靥似锦、君子如玉,阳光打在那人身上,正自灿烂。 …… 忻州指挥使府内,林浊与晋西巡抚、晋西总兵、忻州知府以及他的好兄弟、忻州指挥使秦卫等一众大小官吏觥筹交错,互相恭维吹捧,好不热闹。 一顿应酬过后,其他人等均已先后辞去,独留下林浊与秦卫还在那儿对饮聊天。 秦卫又端起了酒杯,敬道:“林帅,承蒙您提携!此赴西北定不负所托,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浊见他说得是满腔热血、豪情万丈,不由咧然一笑,轻言道:“行了,兄弟,现在没有外人,也不要搞得这么客客气气,还文绉绉的。你我二人还是以兄弟相称,我是你哥,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你,何况当日我窘迫之时,你不一样高看我一眼。来,继续喝酒!” “好勒,大哥!”秦卫倒也并不迂腐,知林浊是有心提携他,直接便改了口。 “对了,我再介绍一个好兄弟给你认识。”林浊瞄了眼还在远处旁席吃饭的杨展,一招手,“杨展,快过来,给你认个大哥!” 杨展这家伙擦了擦嘴,昂首就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站在桌前。 林浊也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对秦卫、杨展二人说道:“此去西北看似是奉旨督师,但实则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你们二人皆是我信得过的好兄弟,今后也必是我的左膀右臂!愚兄提议,不若我们今日便结成生死兄弟,共渡难关!他日富贵,亦勿相忘!二位意下如何?” 这秦卫倒也爽快,立即应承了下来。三人中以林浊年纪最长、地位最尊,是为大哥,而杨展年纪最小,是为三弟。于是秦卫端起酒杯,对着二人说道,“大哥、三弟,我先干为敬!”随即一饮而尽。 只是这杨展脑中规矩太多,又跟这个秦卫一点不熟,还在那儿客套岂敢岂敢,眼见林浊脸上有点挂不住,这才醒悟过来,终于转了个弯:“大哥、二哥,小弟本还怕高攀不上,但见二位哥哥豪迈,只要你们肯认我这个弟弟,小弟自是千万个愿意!还望哥哥们多担待!”随即,也是一饮而尽。 “好,都坐下!咱们洒脱人,也无需那些繁文缛节,自今日起,咱们便结为生死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晚,咱们三兄弟好好喝它一场,不醉不归!”林浊这话说得倒真有点大哥气势。 三人坐下后又是一顿胡吃海喝、侃天侃地。这三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越聊越投机,久久不肯散去。 林浊不知,名噪一时的铁三角就始于今晚。 …… 次日,林浊、秦卫、杨展一干人等便从忻州启程。晋西巡抚等大小官员皆来相送,场面也是颇为浩大,引得林浊又是一顿感慨,甚至勾勒出一个模糊画面,冷不丁想起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次出行的,除林浊、杨展从天都带来的数百号人外,秦卫还特意调拨了两百多个亲近心腹带去。这些可都是沙场见血的百战之士,让林浊心里安稳了不少。 待辞别众人,林浊忽然悄悄将秦卫、杨展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二弟、三弟,为兄还有点事要去趟雁行山,我们绕道雁行山再去陕北吧。” 看来,林浊还是心心念念地要去雁行山找火凤凰。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杨展这愣头青,本还打算冒一句:“绕道雁行山可有点远。”可一见秦卫点头应承,便立时将话咽进了肚子里。这几天他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什么事都不要急着表态,跟着秦卫做总不会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三章 再上雁行山(上) 雁行山下,炊烟袅袅,十余个帐篷像十几朵白花,静静地绽放在溪边,几队金甲兵士正聚在那儿生火做饭。 杨展像往常一样,端着做好的饭食兴冲冲地冲进帅帐,准备拿给林浊享用,今日还特意加了点雁行山当地的野味、蘑菇,定能讨得大哥欢心。 可一进帅帐,他却是傻了眼。只见里面空空如也,连只苍蝇都没有,更遑论那位威名赫赫的靖边元帅了!惊愕之余,杨展忽然瞟见桌上的一张纸条,上书:“本帅今日有事,明早必回,勿忧!” 杨展顿时呆若木鸡,只听“啪”的一声,手中饭碗摔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 …… 而那边,林浊正哼着小曲,走在山间小道。这已是秋去冬来之时,万物生机不再,即将凋残而去。雁行山也如刷了一层金灿灿的薄漆,漫山遍野黄了个透,着实有层林尽染之感。林浊还在那儿且行且赏析,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此……”只见一个身形矮胖的汉子忽然从灌木丛中蹿出,挤出一副凶恶面容,对着林浊好一阵磕巴。 尽管已是初冬,他却还是一身短衣打扮,背上扛着一把略有些生锈的弯刀,装作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可实际眼神已然有些飘忽起来,显得极是滑稽。 林浊强忍住笑,赶紧将他打住,“兄弟,不消说了,这词儿我比你熟。” “难不成咱们还是自己人,看你这文绉绉的模样也不像呀?勿要诓我!”胖匪还在那儿碎碎念。 林浊没有接他的话茬,问道:“这位兄弟,冒昧打听一下,你们当家的是不是火凤凰?” “你咋知道的,难不成你认识我们当家的?”胖匪蒙头蒙脑,兀自纳闷道。 原来火凤凰真的在这! 尽管之前已是心有所料,可如今答案坐实,林浊还是忍不住一阵气血上涌,心绪如潮水般跌宕起伏!良久,方才长舒一口气,“对,我们是旧识。你将我绑了,送给你们寨主邀功去吧。” …… 雁行山上,倚马寨中,火凤凰正提着毛笔,在案前挥毫泼墨,不知是写着些什么。她还是着那身大红衣裳,娇艳似火、妩媚动人,只是秀眉微蹙,似有些怨气。 “林浊、林浊,你这个小贼竟敢弃我!” 原来火凤凰在纸上写着的正是一个又一个“林浊”,嘴中还在不断碎碎念,似要将万般怨恨都倾泻在这支秃笔上。 那日,她苦寻林浊不得后,又在原地等了几日,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无奈之下,只能折返雁行山。只是此时物是人非、行将凋敝,她又重新召集了几个人马准备准备重操旧业,但气势已是大不如前。更重要的是,离了林浊,她总觉着命中似少了些什么,再也回不到从前。 “报寨主!今日小的抓了一白衣男子,那人说与寨主素有旧怨,正被小的绑在聚义堂中,听候寨主发落!” 忽然间,一声粗嗓响起,打断火凤凰思绪。原来,竟是那胖匪兴冲冲奔来,准备邀功请赏。 男子?与我有怨?火凤凰心中一阵思量,难道?难道是他?那个狡黠的身影在脑海中竟是越来越清晰。 她强压住内心的澎湃思绪,故作镇定道:“知道了,我等下会去看看,你们都退下吧,此人与我有大仇,谁都不能靠近聚义堂,违者严惩不贷!” 此言出后,胖匪心里叫苦不迭,想自己这番费劲力气不仅没讨到半点好处,反而听了一顿训,真他娘的得不偿失,但也只能遵命退下了。 而屋内,火凤凰赶紧找出封尘已久的胭脂、眉笔,竟是精心打扮起来,不经意间竟连林浊教的小曲都已经哼上。如果山寨众匪看到这副景象定会惊掉下巴,一向不怒自威的寨主大人竟会有如此柔情蜜意的一面。 当时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人诚不欺也。 离聚义堂越近,火凤凰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静悄悄地,她已迈进屋内,只见前方一白衣男子正背对着她,被麻绳紧缚。 尽管被麻绳所缚,可这男子还是一副满不在乎姿态,大咧咧观摩着聚义堂的摆设,不时还用双脚蹭蹭痒,好似并不是被绑来受辱,而是来参观一般。 尽管只是背影,但火凤凰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那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神态举止还是那么熟悉。 瞬时间,她只觉得自己脸颊猛然发烫,双眼开始泛红,心肝如小鹿般乱撞个不停,强压已久的情绪终是抑制不住,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她还是要强忍着,决不能让这个坏人看扁。 林浊听见身后声响,猛地回过头去。却见红衫似火、浓唇如嫣,她还是如自己梦中思念的那样,妩媚多娇、不可方物。 “凤凰,你来啦!”沉默许久,还是林浊先开了口。 而火凤凰只是看着他,故作冷漠,并未答话。 见状,林浊倒是着了急,忙道:“其实那日我是被官差捉去,才突然没了踪迹,你听我解释呀!” 火凤凰听到此语,悬着的心才放下大半,他果然不是有意离我而去,而是被官兵抓走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放松,冷冷道:“你有手有脚,身上也不见半点伤,为何拖拖拉拉快两个月,才想到来这山上来寻我!这期间连张信笺都没有!看来不过是把我当个寻趣的彩头,想到了便拿出来把玩,想不到便由他去了。”说着说着,火凤凰竟然双眼泛红,一丝莹光直差要溢了出来。 林浊看得有些心疼,忙道:“姑奶奶,我还没把你当回事呢。那日我被官差带走,当即就要想着逃走,只是不甚摔了一跤,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到忻州府了。我现在头上还留着疤呢,不信你看看。” 说着,林浊这厮竟还恬不知耻,把头给伸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四章 再上雁行山(下) 听说他受伤,火凤凰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瞬时紧张起来,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凑过身去,双手扒开层层深发,真有个大疤,只是现在已经痊愈。 “看来果真错怪他了,他这人虽油嘴滑舌,但对自己的情意怎会有假呢!更加不会离我而去!自己当真是枉作小人了!”一念及此,火凤凰心中多了几分自责。 “当时肯定很疼吧?”火凤凰摸着那块疤痕,喃喃自语道。 “当时我就晕了过去,哪还知道疼不疼,不过再疼也没有这些天想你想得心疼。不过话说寨主大人,这真相也探明了,要杀要剐也就一句话,不该就这么绑着小的呀!”一看火凤凰开始心疼自己,林浊又在那口花花起来。 火凤凰听得是满脸晕红,又怎忍心让情郎受苦,赶紧麻利地解了绳子。 好个林浊,这绳子刚解,竟然反过身来,一把就紧紧抱住了火凤凰的娇躯。 火凤凰没想到林浊竟如此大胆,敢在聚义堂中轻薄自己,一时竟忘了推脱,顿时只觉得一阵阵浓郁的男子气息正不断袭来,惹得自己呼吸急促、面色醉红,一副小心肝更是砰砰乱跳个不停。 林浊见着火凤凰那张因娇羞而有些泛红的脸、因紧张而有些闪烁的双眸,心中滋生出一股炽烈的怜爱之意,迅速燃遍全身,最后终是抑制不住,对着那点赤裸红唇便亲了下去。 霎时间,火凤凰只觉如遭雷击一般,脑子空荡荡一片,酥麻的感觉不断从唇间传来。 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经得起这番挑拨,竟然嘤咛一声,呼吸越来越重,像滩软泥一般,倒在林浊胸前。 倒是林浊保留了最后一丝清明,拿捏住轻重,将火凤凰一把抱起,快步向外走去。 一出聚义堂,经得外面冷风一吹,火凤凰倒也清醒了很多。朦朦胧胧间,她似乎也大概猜到了林浊的意图。只是她深爱着她的情郎,既然连心都已许了他,又何在乎其他。故她索性轻闭双眸,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着林浊怀中,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份炽烈的爱意。 林浊一脚便踢开了火凤凰卧房门扉,急不可耐将她放到床上,又迅速转身关好门窗。微微灯火中,他看见火凤凰那曼妙身躯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微发抖,那绝美面庞也因羞涩而面带潮红,一双星眸更是促然紧闭,心中不由充满怜惜。 他俯下身,凑到火凤凰的耳边,柔声说道:“凤凰,你我在这个世上都无父无母,我今日便娶了你!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林浊的夫人,你可愿意?” 听及此语,火凤凰心中澎湃万千,可此时她又如何出得声来,只是如小鸡啄米般轻轻点了下头,生怕被看出来,不过脸上红晕却是更加盛了。 林浊见状,心下怜惜之情更盛,赶紧吹灭油灯,拉下帷帐,轻轻褪去火凤凰衣裳,室内顿时春光一片。 此后闺房之乐自不足为外人道。 一番云雨之后,林浊心满意足的搂着火凤凰娇躯,说道:“凤凰,明日你便随我下山,陪我一同前往西北如何?” 下山?西北? 闻言,火凤凰顿时却如遭晴天霹雳,脑子都似要炸裂开来!原来,尽管林浊已向她告知汉帝册封及要他平定西北的种种,但她以为林浊接旨不过是权宜之计,此次上山便是趁乱脱逃,要跟她双宿双栖。却不知,他竟还想着要带自己返回行伍、共赴西北,闻得此言如何不惊! 见火凤凰不答话,林浊以为她是不想去西北苦寒之地,故接着说道:“凤凰,倒是我考虑不周,西北形势不稳、险象丛生,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待半年后我凯旋而归再来接你,省得你风餐露宿、一路艰辛。刚刚所言,你无需介怀。” 突然,火凤凰飞起一脚,将林浊重重踹下床去。林浊猝不及防,一下被摔了个狗吃屎,顿时满腹委屈,这刚刚还亲亲爱爱的,怎么一下就谋杀亲夫了,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呀? 可他回头望去,只见火凤凰已经半坐了起来,用被子捂在胸前,再也不见先前的欣喜、娇羞摸样,反是一脸的委屈与哀怨,眼泪如珍珠般点点下落,真是我见犹怜。 火凤凰略带哭腔,愤愤说道:“你个负心汉,既要去当朝廷的大官,还来寻我做什么,就为图个爽快么?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滚呀!你滚呀!”说着,竟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趴在那儿兀自哭了起来。 见状,林浊更是疼惜得不行,赶紧又冲上床去,把火凤凰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任由她如何挣扎,也不松开。却听他深情说道:“我的好凤凰,我对你的情意难道还看不出吗?难道我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吗?只是现在身逢乱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我们能逃得到哪里?即便我们逃了,那我们的子子孙孙呢?他们又能去哪里?我当这靖边元帅,远赴西北,不是为汉帝,不是为朝廷,而是为这受苦受难的千千万万黎民百姓,也是为了我们的子子孙孙。你以为我不知么,此一去形势凶险、九死一生,哪算得上什么好差事!可为天下苍生,我只能冒险一试!我向你保证,只要形势好转、天下甫定,我就激流勇退、归隐山林,带你逍遥快活,好不好?”说着,林浊将火凤凰搂得更紧了,生怕她挣脱。 听着林浊大气禀然的一番话,火凤凰竟也想不出反驳话语,只是心中还是隐隐觉得有些怨恶。虽然她相信林浊乃是出于大义,可毕竟她父亲以及众多兄弟都是死于朝廷之手,如今让她投靠朝廷、为狗皇帝卖命,又如何做得到!不过此刻她也平复很多,渐渐止住了泣声。 见火凤凰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将自己推开,林浊以为她已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说法,只是出于娇羞没有回应罢了,于是大松口气,试探性钻进被窝,心满意足地搂着她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五章 初涉西北 翌日,天刚微凉,第一缕阳光便射进了火凤凰的小屋。林浊因为还要赶着与山下的队伍汇合,也不敢贪睡,早早地便起了身。可一睁开眼,竟发现周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火凤凰的影子。 林浊心下大骇,赶紧跳下床去,连衣物都来不及穿就在房内寻索,却还是没有火凤凰的踪迹,这一切都恍惚是场梦一般,只有床上的那抹嫣红显得格外耀眼。 无意间,林浊看见书桌上的墨堰下压着一张纸条,于是赶紧将之抽出细看。 只见纸条上书:“昨日所言确有其理,你既有能力,就应去为苍生谋福,而不拘泥于儿女私情。但我生父系被官府所杀,倚马山寨也被官兵所灭,我与官家仇深似海,恕不能同行。如有一日我想开了,自会去寻你,勿念。凤凰留。” 字字如刀,一点点剮在林浊心头。他赶紧穿戴好衣物,如疯了一般追了出去。 林浊紧张的在寨中查寻、高呼,这倚马寨竟也是空空如也。校场上,忽然见到昨日绑自己上山的那个胖匪正在拿着扫帚打扫,林浊赶紧冲上前去,急冲冲问道:“兄弟,你们寨主去哪了?” 那胖匪却不急不慢,回道:“寨主说了,她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让我们自己留守。对了,她还说今日你要走的话,不要为难,径直放你去了。”说罢,竟不管不顾,又扫起了地来。 看来凤凰是有心躲我,自己恐怕难以寻觅,而这队伍还在山下等着,如果自己再不下去,恐怕要引得搜山了。 不得已,林浊也只能辞了胖匪,叮嘱他如见到寨主,让她在寨里等着,自己办完事自会来找她。 一场春梦,就这么恍恍惚惚地醒了。 …… 自那日雁行山起,林浊一行人便没再耽搁,一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竟然只花了十余天工夫就到了陕北门户榆州府。 只是这越往西北,沿途所见越是荒凉破败,饥民、流民三五成群,好点的就沿路行乞,不好的就打家劫舍,民生之凋敝前所未见。 “大哥,这再往前不远可就是榆州府的林县了,林县的酒可是出了名的香醇,早年间曾有人给我送过一坛子,这香味弟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眼见一番跋涉终于到了陕北,平日里一贯沉稳的秦卫都显得格外兴奋,扬鞭指着前路,跟林浊谈起了林县的风物来。 “好你个秦卫!”林浊接过话茬,转身对身后的一干兄弟高呼道:“兄弟们,再加把劲,咱们去林县喝酒去啦!” 众弟兄闻言无不兴奋高呼,一行人又是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林浊一行已到林县城门口,可这眼前情景却让林浊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林县城墙是就地取材,用的西北黄土夯实,仅五六米高,且年久失修、残破不堪,城墙上一道道深邃裂痕触目惊心,显然是风化得极为厉害。 更让林浊不满的是,这西北匪患如此厉害,堂堂西北要地,怎么也该有个军事重镇、防卫森严的样子,可这城墙上并无一名兵丁,且城门大开无一人守卫,完全一副任君来去的样子。 见状,杨展这个直肠子倒是先吐为快:“大哥,就林县这城墙,也不消说攻城了,只要这万千军马往前一冲,估计人还没到,城墙就得先震蹋咯!” 林浊也没接话,只是恨恨道:“走!先进去看看。” 可这进了城,更是让林浊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一座县府!只见城中房屋破败,竟似断壁残垣一般,且路上空无一人,并无任何商贾小肆。遑论喝酒,只怕连个问路的人都寻不到,全然不见一点生气。 莫非有匪劫掠?林浊一行顿时提高了警惕,生怕着了匪徒的埋伏。突然,一白发老翁从旁处的废墟之中蹿了出来,倒是把林浊吓了一跳。 林浊见这老翁面色蜡黄、瘦骨嶙峋,一身粗布衣衫也是残破不堪、沾满尘土,显得极是困苦。 那老翁跑到林浊等人跟前,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举起一个残旧破碗,有气无力地呻吟道:“官家,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们啦!” 忽然间,那周遭残墟破瓦之中似是有人听到了动静,竟然如蝗虫般涌出一批又一批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的老弱饥民,都是着一身破旧衣衫、拿一个破碗。 其间有一头华发却精神萎靡的汉子、有正值壮年却双颊嘬腮的妇婆,更有稚气未脱却面无人色的稚子。他们从那些破砖废瓦中不断涌出,或有气无力地拖着步子,或索性在地上爬着。 而远处的房檐下,分明还有一些人已经无力动弹,只是费劲地张了张嘴,以显示他们还活着。 林浊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灾民正从各式残破废墟中钻出,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尽管沿途他也见了不少饥灾难民,但眼见此景,还是不由得震住了! 不一会儿,灾民们竟已将林浊的小小行伍团团围了起来。他虽非出身大富之家,但自小也是衣食无忧,陡然间见到如此之多游离于生死边境的老幼妇孺,内心自是受到极大冲击! 而秦卫、杨展二人出生于官宦之家,自幼锦衣玉食,所受之冲击更在林浊之上。 “把粮食都分给他们!”林浊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立时转身对杨展吩咐道。 “遵命!”杨展得令后,立即布置手下兵士发放粮食,同时组织一批人维持秩序,防止哄抢。 可这几车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多时便申领完毕,仍有很多外围灾民没有领到,不由得开始躁动起来。 见状,林浊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跨上了运粮车。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灾民,个个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林浊平定好心绪,朗声高呼道:“各位林县的父老乡亲们,你们稍安勿躁!待会儿我就去寻你们县令,定会帮你们讨来粮食,大家信得过我的,就让开条道,让我们去县衙!” 这声音虽算不得特别洪亮,但也是掷地有声。或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前方灾民开始慢慢往道路两旁散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真的让出了一条路。 见到此景,林浊不由得一阵血气上涌,更是感到了胆子之重!他挺直了腰杆,孑然立在运粮车上,双手抱拳向周边无尽灾民致敬,车队终于缓缓行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六章 林大人惩恶扬善 为防找不到县衙,林浊还将先前蹿出的那名老者请上了马车,由他来带路。行进间,林浊不断向这老者打探情况。 这老叟大快朵颐后,倒也精神不少。原来,老叟姓刘,正是林县当地人。 据他讲来,这林县本就贫瘠,恰逢这几年每每遭灾,各家各户都没什么余粮,而今年更为厉害,愣是数月未见一滴雨水,几乎颗粒无收。朝廷的救济粮只在最初的时候发了一点,数量也不多,可就是这点粮食也是没过几日便停了。他们这些灾民先是吃蛇虫鼠蚁,后是吃草根树皮,可现如今连这些东西都没了。能跑得动的青壮早就跑了,跑不动的这些老弱病残,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林浊听后勃然大怒,喝道:“西北虽年年欠收,可朝廷一直有拨救灾粮秣过来!这些狗官竟然连救命粮都都敢克扣盘剥。” 哪知刘老叟却连连解释道:“大人,您可是错怪人了。咱们县的贡县令,在本县为官多年,一直都是忠于职守、清正廉洁,他也是没有办法呀!” 林浊心下生疑,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正待发问,却听前方一阵鞭笞声。循声望去,只见两个青年壮汉正死命挥着鞭子,用力抽打着一名躺在地上的老者,一人还不断用脚重踹老者胸口,边打边恶狠狠地咒骂道:“老东西,欠我们王爷的钱还想赖账,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而这旁边,还站着一清秀少女,亦是被一壮汉死死拉扯住。只见那清秀少女泪如雨下、抽泣不止,不断哀嚎着:“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打了!我跟你们走!求求你们了!” 可那两名恶人又怎会理会,仍是鞭如雨下,一时哀嚎连连。 见状,林浊赶紧高呼一声:“住手!” 这话音刚落,杨展便已冲了上去,一记马鞭打在一个壮汉脸上,然后反手又是一鞭,重重抽在另一个壮汉身上。这势如千钧,饶是两名壮汉也吃痛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林浊立时凑上前去,只见这老者本就瘦骨嶙峋,现如今身上还鞭痕累累,尘土与鲜血粘在了一起,显得格外污浊。此刻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连瞳孔都已放大,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持住少女的壮汉被这突生变故吓得愣住,少女赶紧挣脱出来,一步便扑到了老者身旁,连声哀嚎:“爷爷!爷爷!你醒醒呀!爷爷!” 人间悲情莫过如此,闻者无不动容。林浊更是怒不可遏,向身后兵士吼道:“将这三人给我绑了!” 哪知那三名壮汉居然聚作一团,面露凶相,全无半分怵意,为首一人更是嚷嚷道:“大胆!你们可知我们是谁!我们可是璐王爷的人!” 刘老头闻言吃了一惊,赶紧向林浊使了个眼色。可林浊却是不管不顾,管它什么鹿王马王,先绑了再说!一挥手,几名兵士一拥而上,三拳两脚便将这三个脓包给收拾了。 见那少女还在那儿哭泣不止,林浊凑过身去,柔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准备把这三个凶犯送到官府去,你去作个人证如何?” 闻言,那姑娘强忍住泪水,颤声说道:“大人,我叫小柔!这是我爷爷,璐王家的人想要把我强抢过去,爷爷不肯,他们就把爷爷给活活打死了…”说到后来,这小柔又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凑近一瞧,林浊觉得这小柔年纪虽小,但面容十分秀丽,实在是一个美人胚子,怪不得璐王要抢,且其言谈之间,思路清晰、举止得当,看来也是个伶俐之人,渐起了怜惜之心,于是朗声说道:“好!你且随本帅前去,本帅一定为你做主!” 小柔闻言站起了身,向着林浊略微施了一礼,泣声答道:“多谢大人做主!” 只是这刘老头在旁边看得是直摇头,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去县衙的路上,刘老头悄悄将林浊喊到身边,轻声对他耳语道:“林大人,老朽知道您是一个好官,但这璐王可不是旁人,乃是整个西北都数得上号的权贵人物。人家皇亲国戚,论起辈分,还算是当今圣上的堂叔,连巡抚都要敬他三分。老朽劝您还是不要与他为敌,以免引火烧身呀。” 尽管林浊对刘老头的提醒表示了感谢,但心下却不以为然,自己在这异世为官自然要有一番作为,又怎么能畏畏缩缩、遇难而退呢。如果连这小小璐王都搞不定,还遑论什么荡平寰宇、重整山河呢! 甫到县衙,林浊却是又吃了一惊!怎么这县衙比林县的破城楼还要破败! 只见这县衙的外墙只剩断壁残垣,不少地方甚至已经坍塌,门柱横梁的朱漆也是斑驳,几级台阶都风化成了一片。更惊愕的是,这府门的门板都已不见了踪影,就这么直敞敞的任君来去。 切莫说威武雄壮,只怕连遮风避雨都难以做到。 林浊将大部队留在院外,自己带着秦卫、杨展、小柔、刘老头、那三个壮汉及押送壮汉的几名亲兵进了衙门。 刚进县衙,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老朽就正面迎了上来,身后还带着几个显然已经是超龄服役了的衙役。 这老朽也是面无人色、骨瘦如柴,满头糟发除了白的就是黄的,一副营养不济的样子,穿的那身衣裳破破旧旧,不仔细盯着看真认不出是朝廷的官服。 这老者见前方来人丰神俊逸、器宇不凡,且身后亲兵尽着金甲,应是天都来人无疑。再联想到此前朝廷圣谕,遣靖边元帅、赈灾御史赴陕,那应是此人无异,于是颤巍巍拱手行礼道:“下官林县县令贡永,不知御史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此言一出,身后那几个老年衙役也跟着行礼:“望大人恕罪!” 林浊见状哭笑不得,想不到这贡县令虽一副邋遢模样,却还是颇有些眼力见。只是这所谓县衙,活脱脱就是一养老院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七章 县衙对峙 林浊本还想对这管制不严的林县县令一番痛斥,可一见都是帮糟老头,便意兴阑珊,却也训不出口,只是冷冷道:“贡县令,本官此来先是惩治凶犯,再来跟你谈赈灾的事情!”随后对那亲兵喝道:“将杀人凶犯押上来!” 一声令下,几名亲兵利索地将三名恶仆押到公堂之上。 林浊厉声道:“贡县令,这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当街逞凶,将民女祖父殴打致死,该当何罪?” 哪知贡县令尚未答话,那三名恶仆倒是愈发骄狂起来,像是寻到了靠山一般,高声嚷嚷起来:“贡县令,你可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们可是璐王爷的人,都是按照王爷的意思办事,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把王爷放在眼里!” “对对!贡县令,快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抓起来!”另一恶仆亦是出声附和。 几个小小恶奴竟敢如此嚣张,管你他娘的什么王爷,林浊顿时怒不可遏,飞起一脚就踹翻为首那个恶仆。见状,几名亲兵亦是上前一顿拳打脚踢,顿时哀嚎连连,这几人这才老实下来。 哪知贡县令一听他们竟是璐王的人,一时竟游移不定,似有为难之处。 林浊也瞧出些端倪,冷笑道:“枉还有百姓称贡县令是个公正廉洁、爱民如子之好官!怎么?一听是王爷的人,就不敢管了么?看来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蝼蚁之辈。” “钦差大人!我家大人为了林县百姓,可是连家都没了!何必出言折辱!”贡永还未说话,身边的一名老衙役倒是激愤了起来,一时仗义执言,全然不顾身份。 一看这年老衙役竟敢对林浊不敬,秦卫、杨展等人立时拔出刀来,这就准备动手。而一旁的年老衙役也毫不示弱,尽管未亮兵刃,却也怒目相向,全然不惧。 贡永赶紧向让属下住嘴,连连向林浊赔不是,望林大人海涵。这凶犯还未审,林浊等人竟是先跟县衙起了冲突,倒是颇为滑稽。 忽然间,贡县令小心翼翼凑到林浊身前,低声道:“林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罢,指了指后院方向。 林浊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料定他不敢有恶举,便随他去了后院。杨展生怕有诈,一路紧随。 “林大人,您有所不知!下官孑然一身,既无巨财、又无子嗣,只有一把老骨头,又怎会贪生怕死,不管是什么皇亲国戚,只要能为百姓办点实事,就算把我这把老骨头搭出去又能如何!”贡县令由于长期营养不济,已是气力衰竭、语态疲弱,但颇有一股正气,让人信服。 但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是这璐王却着实霸道得很。早年间,下官初到林县任职时,也是年轻气盛、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这上任不久,林县就出了一桩凶案,话说这璐王妃有一远房表亲,不学无术、鱼肉乡里,某日酒后,竟发起狂来,于光天化日之下奸杀幼女,还杀了人家一家八口,连妇孺稚子都不放过,手段残虐之极,一时间引得群情激愤、民怨沸腾!下官当即就带人将这恶徒拿下,准备开堂公审、惩治凶徒,可就在这当口,璐王竟差人来了,端的是威逼利诱、软硬皆施。” “那后来如何?”林浊也是听得激愤,不由出口问道。 “哼!下官虽无背景,却也有几分硬骨头,自是没理会璐王的说请,硬是顶住压力将这恶徒法办。可却是不想,因此得罪了璐王。不久后,下官的妻儿便在回乡省亲时离奇遇害。可怜我那幼子,才八岁呀,弄了个尸骨不全!自此后,下官便孑然一身。当然,这些或也只是下官的揣测,或者说是私怨。只是此后,璐王为羞辱下官,竟强行将佃农的租子提高了五成,并妄称是由于下官对王室不恭。这林县的田土有六七成都是璐王的,他把租子一提,百姓就苦不堪言。下官无奈,只得亲自上璐王府上赔罪,受得他百般羞辱。自此,下官心中纵有万般委屈,亦不愿轻易开罪璐王,下官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想让百姓受苦呀!” “那你可曾想过向朝廷奏明情况?”听得此言,林浊也是怒不可遏。 “这璐王贵为王爷,论起辈分,还是当今圣上的堂叔!朝廷虽有心限制亲王干政,但却对其生活极为优宠。璐王虽然无道,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大过,何况下官也并无实据,又如何能奏得倒他!” “眼下西北大旱,饥荒四起。璐王的田土应该也没有什么收成呀!就算他贵为王爷,有朝廷恩赏,不愁吃穿用度,但日子也应该不甚好过,怎么还是这般嚣张跋扈、奢靡享乐?” “大人有所不知,眼下朝廷的赈灾粮断断续续,并且每次也不多,前个月才来了几千石,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可就是这点救命粮,都被璐王拿走了大头。下官不愿得罪璐王,就是怕他继续在赈灾粮上做文章,这可是林县百姓的命之所系呀。也因此,尽管现在百姓是水生火热,可这璐王过得是一点不差,现在林县开着的粮店都是他家的,他将粮食以平日里十倍的高价出售,百姓们迫于无奈,为了活命只能是倾家荡产,而这钱财都源源不断流进了璐王府。” “好个璐王!大荒之年,不想着为朝廷分忧,还在那儿囤货居奇、倒卖粮秣,真是殊为可恨!”林浊顿时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身份,竟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但随即,他又想到:“你不是说林县的赈灾粮总共只有几千石,就这么点粮食,即便他分了大头,那也没有这么多粮食拿出来卖呀?” “这个下官可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另有办法吧。”贡县令明说不知,可表情却颇有深意。 林浊正自思虑,忽听衙门口一阵喧哗,难不成是自己亲兵跟衙役们起了冲突?为防意外,于是赶紧与贡县令等一同前往查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八章 璐王登场 县衙前,林浊的亲兵正与一群来路不明的劲装汉子对峙撕扯,那路人马不断叫嚣挑衅,场面乱成一团。 为首的是一着烫金华服的中年男子,身旁站着一群着黑色劲装的家丁。说是家丁,可手里却都提拎着家伙什。 这中年男子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细皮嫩肉、眉目端正,只是体态颇为臃肿,大腹便便,在这大饥之年格外显眼。 那男子面露凶相,脸上横肉都似因过于愤怒而有些微微抖动,只见他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拦着本王!你们不过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而已,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不知道本王的厉害了!” 说完,这璐王便准备招呼身后的家丁动身,此时却见贡县令跟一陌生青年男子走出,便先冲着贡县令嚷了起来:“哎呦,我说狗县令呀,这昨天是不是有什么人给你送了狗鞭、鹿鞭呀,让你壮起了狗胆,竟然敢抓我的人!怎么着?时间久了以前的事就忘啦?还是人老了又该给你长长记性啦?” 璐王语音刚落,身后一众家丁便哄堂大笑,极是配合。 林浊心道,原来璐王就是这等货色,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但也着实胆大包天,贡县令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竟敢如此当众羞辱。 璐王见贡县令不答话,便将目光扫向了一旁的林浊,又叫嚣道:“如果本王猜得没错,旁边这位就是朝廷新任的靖边元帅、赈灾御史了吧?长得倒是秀丽,只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样。本王可不管你是什么劳什子元帅、御史,在本王看来连屁都不是,本王不去招你,但你要欺到本王头上,恐怕还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璐王这番话说得可是不客气,不过林浊毕竟是朝廷钦点的西北要员,他也不敢过于莽撞。此时现场气氛突然凝重下来,都在看林浊怎么应对。 林浊心下自是怨怒不已,但他却是个能忍之人,眼珠一转,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只见他忽然满脸堆笑,拱手作赔道:“原来他们竟是璐王爷的人,下官初来乍到,多有不知,竟冲撞了王爷,还望多多包涵!下官马上就让他们放人。” 林浊这番话语气低微,甚至还有些谄媚,在场诸人无不心下哗然,想不到这林浊刚刚还道貌岸然,转眼间竟换了副嘴脸。 一旁的贡县令更是胸闷气短,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刚刚这厮还大义禀然、言之凿凿,恨不得将璐王就地正法。这才转头间,就换作一副奴才相,看来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秦卫、杨展及一众亲兵也是觉得面上无光,即便对方是王爷,但咱们好歹也是钦差御史,就算不想与他结怨,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吧。 这璐王听了倒是受用,心道这新任钦差也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无能之辈,但自己也无需逼得太紧,当下也稍微客气了点:“好说好说,林大人初来西北,本王也不会计较,如有困难之处,本王还可帮衬一番。” 林浊又回了一礼,道:“多谢王爷!不过下官倒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这璐王以为他是以退为进,又要耍什么花花肠子,当下就要发作。 却听林浊接着说道:“这女子的祖父现在已经死了,如有欠银下官愿代为偿还。至于这女子,就请王爷格外开恩吧!” 这璐王倒是一愣,没想到他竟是要跟这个小姑娘求情,看来足足也是个酒色之徒。 可他心中却着实不舍,这女子尽管年龄尚幼,却着实是个美人胚子,自己可是慕了很久。 但他转念一想,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何必因这事与钦差拗气,索性卖他个顺水人情,于是便道:“既然林大人喜欢,那本王就成人之美。至于欠银,就当是本王给你们的彩钱了!” 林浊听后只觉节操碎了一地,这王爷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说出此等亵渎之话,将自己的大义之心曲解成另有所图,弄得自己是个登徒浪子一般。 果不其然,林浊顿时只觉得秦卫、杨展等人向自己投来了异样目光。 可事已至此,也不便辩解,只能嘴上表示感谢,随即又让人将璐王的三个恶仆给放了。 璐王一行人大摇大摆走后,林浊独自走到小柔跟前,见这姑娘还侯在爷爷的尸身旁垂泪不语,林浊也是一阵怜惜,轻声道:“小柔姑娘,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自然就会做到,我一定会为你爷爷伸张正义、讨回公道,你稍等几日便知。” 小柔闻言,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抽噎道:“大人,小柔知道您是一个好官,但璐王他根深势大,如大人因小柔的事而招致祸端,那小柔是万死不得其咎。小柔不想求大人伸冤,只望大人能替我安葬了爷爷,小柔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说罢,竟是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连娇嫩的额头都红肿了起来。 林浊赶紧想将她扶起,可这小妮子就是犟着不起,林浊忙道:“放心好了,我自会好生安葬你爷爷!你可还有什么亲故,我也可差人将你送去!” 小柔闻言又是泪如雨下,道:“爷爷走后,小柔再无亲人,还望大人收留,小柔端茶倒水、缝衣做饭都不在话下。”说罢,又是一叩首。 林浊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肠也是软了,忙道:“你起来吧,我都答应了便是。” 小柔这才起了身来,可由于身子太虚,竟然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就要跌倒,林浊赶紧将她扶住。 林浊只觉得这姑娘身子实在太轻,可能是过于饥饿所致,心中更是怜惜,竟不顾众目睽睽,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快步朝着马车走去。 小柔顿时羞涩不已,脸上也现了红晕,却不敢过多挣扎,生怕惹恼了这位林大人。 却见林浊走到马车边后,将小柔轻轻放到车上,柔声叮嘱道:“小柔,你先好好歇息,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好,都听大人的。”小柔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声如蚊蝇。 安顿好小柔,林浊立即把杨展叫到一旁,吩咐他定要好生安葬小柔的爷爷。 随即,他又把贡县令叫到身边,道:“贡县令,适才进城本官将所有粮秣都发给灾民了,你现在给我们准备一些粮食,本官还准备呆上一段时间!” 这贡县令现如今对林浊的敬意可是一丝无存,冷言冷语道:“不瞒大人,下官这里可是没有一丝的粮草,我跟这几个衙役也都是忍饥挨饿,就着一些野草陈粮为生,大人若是想要便拿去,不过恐怕也当不得你们这几百号人一餐吃的。” 林浊知他心有怨气,也并未追究,只是若真无粮秣,那他这几百号人可如何是好,于是赶紧道:“那哪处还能寻得着粮食?” “如今全城只有璐王的粮店还在卖粮食,价格是高了点,但以大人跟璐王的交情,想必也不打紧。”这贡县令倔脾气一上来,倒真是不管不顾。 堂堂靖边元帅、赈灾御史,这名头说出来惊天动地,可竟然落得要去找奸商买粮!林浊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二十九章 反击行动 夜间,林县城中的一处深宅内灯火通明,几队金甲兵士不断在院内来回走动,显得守卫森严。 这院落虽然有些破败,院内的好些建筑也已坍塌腐朽,但相比周遭那些残砖破瓦而言,已是强了太多,就这儿还是靠着贡县令费了好些心力才寻得。 此刻大院的厅堂中,林浊正拉着秦卫、杨展密谋着什么。 “说心里话,你们觉得今天这事儿如何?”林浊先展开话题。 “大哥,我觉得今天咱们太窝囊了,就算他是王爷,咱们也犯不着怕他呀?他能把我们怎么着?”杨展至今还有些忿忿不平,他自幼出身高贵,哪受过这等窝囊气。 “三弟,大哥也有大哥的难处,现在我们是要来西北剿匪、赈灾,犯不着一来就跟这个王爷起冲突。”秦卫见杨展口无遮拦,赶紧出来打圆场。 林浊哈哈一笑,道:“好啦好啦!你们也不要再争啦,我跟你们托个实底,这个璐王爷我是一定要办的!他贵为王爷,却草菅人命、鱼肉乡里,在这大灾之年,不想着为朝廷献一份力,反而囤货居奇、欺压百姓,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越说到后面,林浊越是慷慨激昂,尤其说到要严惩璐王以平民愤之时,更是让秦卫、杨展吃了一惊。 秦卫素来持稳,不愿多生枝节,忙道:“大哥,这璐王再不济也是个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圣上未必会就着咱们。如果到时真动起手来,却又拿他不下,岂不是自打耳光、骑虎难下?” 连素来做事鲁莽的杨展都愣住了,他也只想着要挽回点面子,可要严惩璐王他是万万不敢,也是惊道:“大哥,这严惩璐王是不是做得有点大呀?我的意思是不是略施小戒一番就行了?” 林浊把手一摆,示意他们就此打住,正色道:“我们从天都远到西北,素无根基,所持的就只有圣上的诰封,除此外并无一兵一卒、一粮一饷,他一个闲散王爷都敢瞧不起咱们,为何?就是因为他觉得我们没有实力,根本没法在西北立足。我这么做,一是要振奋自己的精神,让我们自己首先相信,我们是能在西北做一番事业的;二是要杀鸡儆猴,给那些西北诸强看看,我们可是带着杀意来的,如有不从,下场自当如此。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你们说呢?” 秦卫、杨展知他心意已决,已不再多说,双双抱拳称道:“一切听大哥安排!” “好!你们两人过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秦卫、杨展随即凑过身去,林浊在他们耳边轻声低语。三人神神秘秘,似是在商议什么机密要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太阳悄摸摸冒出了头。被这阳光一洒,林浊悠悠然有些醒转。 正是这朦朦胧胧间,他猛然发现门外竟有个隐约人影,游荡不去,却又鬼鬼祟祟不敢进来! 林浊顿时心下一惊,哪还有半分睡意,立时轻声下床,抽出藏在枕边的利刃,蹑手蹑脚走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林浊猛地拉开门,握紧利刃,边开门边厉声呼道:“什么人?”说罢,已是将利刃往前探! 可忽然间,他只闻一阵清香袭人,定睛看去,门外之人竟是小柔。那小妮子被林浊的这番举动吓得花容失色,直有些瑟瑟发抖。 “大人,小柔是候着大人想伺候洗漱,却不想惊扰了大人,望大人赎罪。”小柔以为自己闯了祸,怯生生说道。 林浊见这小柔乖巧懂事,又怎忍心责怪,只是宽慰道:“没事,是我太过紧张了。你爷爷的丧葬事宜杨展是否已安置妥当?” 小柔点头道:“是的,昨日杨大人便差人为爷爷选了一块福地,购置了棺木,现在爷爷已入土为安了!”说着说着,这眼角又泛起了泪光。 见状,林浊赶紧岔开话题:“小柔,以后你无需像下人一样来伺候我。你年纪小,便做我的妹妹可好!” “小柔不敢高抛,只愿一心一意伺候好大人,还望大人不要嫌弃便是。”小柔以为林浊是嫌她做得不好,说着又要哭将出来。 林浊也不再勉强,便点了点头。这小柔便出去给林浊打来热水洗漱,又端来早点,好不细致周到。 …… 这日下午,林浊带着杨展便出了门,径直朝璐王府走去。杨展手中还提拎着些许礼品,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璐王府外,赫然站着两列家丁护卫,个个虎背熊腰、体格健硕,腰间都还别着钢刀。看来这璐王府也是戒备森严。 那家丁头领远远望见林浊、杨展二人走来,高喝了一声:“站住!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杨展憋不住脾气正要发作,林浊赶紧将他拉了一把,道:“在下林浊,昨日曾与王爷有过一点误会,今日特来登门拜访,还望通传!” 那头领一听,也不敢擅作主张,便差人进去通报,让林浊二人在外面候着。 璐王府内,璐王正在自己寝卧内搂着一娇艳女子亲亲我我。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年纪,桃花眼、柳叶眉,肤如凝脂、手如柔荑,一双泪目暗含秋水,似是能勾人心魄一般,端的是魅惑众生。璐王那肥胖的身躯在女子挑逗下微微颤颤。 “报王爷,门外有一人自称林浊,想来拜访王爷!” 璐王正在兴头上,却被这声通传扫了兴致,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竟然这个时候来扫本王的兴,不想活了是不是?” 门外那家丁顿时被吓破了胆,慌道:“王…王爷,那人衣着华丽,看上去有些来头,丁统领也不敢擅自做主,故差小的来通传,王爷恕罪…恕罪阿!” 璐王喃喃念叨:“林浊?莫不就是那劳什子元帅、御史?”随即又摇摇头,喝道:“不见不见!就跟他说本王不在!” “慢着!” 这小厮原准备掉头就走,璐王旁边那狐媚女子却突然发话了,接着又听她娇声娇气对璐王道:“王爷,这人好歹也是今后西北的一方主官,如今人家都登门拜访了,结交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那璐王也是个没主意的人,事事都听他这个夫人的,纵然心有不愿,但还是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听夫人的,请他进来吧。”说罢,璐王又在这女子的翘臀上捏了捏,色眯眯说道:“夫人,等我伺候完这个御史,待会儿再来伺候你!” 回应的,自然又是一声娇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章 拜会璐王 府中种种,林浊自是不知,只是在府外候了一会儿便被请了进去。 自进了府,林浊、杨展便似觉得进了另一番天地,流觞曲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间或还会冒出一些麋鹿、白鹤,当真是叹为观止。最为称奇的是,这明明是大旱之年,西北已有数月未见雨水,田土都已干涸,且近隆冬,花木早已凋谢,可这王府内却草木茂盛、满室春光。府内的小池中,还不断有活水流淌,其间小鱼嬉闹个不停。 那带路家丁见林浊、杨展满脸疑惑,当下有些得意道:“这水都是我们王爷从远处大湖一车一车运过来的,每日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耗费如此人力物力,就为图一时之欢,想不到这璐王竟奢靡如斯!听完此语,林浊对璐王的愤恨又不由得多了几分。 绕绕曲曲走到厅堂,只见璐王已端坐当中。林浊忙拱手行礼道:“昨日有眼不识泰山,叨扰了王爷,今日特来府上拜访,还望王爷见谅!适才从天都带了些好玩的物事,不成敬意,也望王爷笑纳!” 伸手不打笑脸人,璐王见林浊如此客气,也不端着架子,道:“林大人严重了,本王也是有些御下无方,倒是让林大人见笑了。待会儿本王略备薄酒,咱们不打不相识,好好喝一杯如何?” “那就多谢王爷了!”林浊也不推辞,这正在他计划之中。 两人一阵客套之后,林浊知这王爷荒淫无度、奢靡享乐,便有意将话题引到男女之事及吃喝玩乐等方面。一番交谈之后,二人打得是热火朝天,璐王直有相见恨晚之感,只是这杨展未经男女之事,听得红一阵白一阵的。 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放晚,璐王便请林浊、杨展移步到了一处亭台之中。这亭台处在假山之上,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曲折小桥与岸边相连,景色极是别致。 案桌之上,一个锃亮铜炉被炭火烧得滋滋作响,旁边摆放着厚切羊肉、拌香猪肉,还有其他一些不知名的各色美食。当然,少不了秦卫心心念念的林县美酒。见得这些个美食美酒,杨展已是馋得呑涎咽沫。 璐王先是介绍了一番他这庭院景致,嘴角颇为自豪。待菜上齐了,璐王便差了下人都退去,欲与林浊把酒言欢,杨展也不便呆在此处,便由下人带着往别处去就餐了。 “林大人!你我一见如故,真是相见恨晚!本王先敬你一杯!”璐王首先举杯发话。 “多谢王爷抬爱!今后还有劳王爷多多关照!”林浊也客气回道。 “哪里哪里!今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请直说!” 两人又是一番风月,又是一番吹捧。 酒过三巡,那璐王渐渐敞开了心扉。忽然间,只见他随意往左右一瞄,待确认无人后,方才故作神秘道:“林大人,你初来乍到,有些话本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爷何必见外!但说无妨!”林浊知他话里有话,当即应道。 “这西北呀,局势复杂得很,你虽是朝廷钦点的人物,来统筹西北的剿匪、赈灾事宜,但有些人你不能碰、有些事你也不好管!” “噢?王爷请明示!”林浊接着话茬,顺藤摸瓜。 “光说这西北总督王人虎你就惹不得!他王人虎什么人物,纵横西北这么多年,手握重兵、根深蒂固,这西北三省有谁敢惹他,不消你说,连本王都敬他三分!”借着酒劲,璐王一股脑儿全叨咕了出来,“这王人虎不光在西北这块厉害,朝中也有人呀,多少人想搬倒他,最后都落得个身首异处!不是被朝廷问斩,就是死得不明不白,唯独他王人虎一直屹立不倒!”“这王人虎本来在西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你倒好,来这剿匪、赈灾,把他王人虎置于何地?所以本王劝你,有些事不要太较真,得过且过,如果真的碰到了某些人的痛处,只怕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好在林大人你是个明白人!本王当是瞎操心啦!哈哈哈~” 林浊忙作出一副感激模样,动情回应道:“多谢王爷提醒!林某一定会做个明白人!”林浊嘴上虽回应得好,心中却在不断打鼓,想不到这王人虎竟如此厉害,看来这西北之行果然甚是凶险。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过后,这晚宴也就将近结束。末了,林浊悄声向璐王说道:“王爷,林某有个不情之请。说来惭愧,昨日林某进城之时,将粮食都拨给了灾民,自己颗粒无存。现下囊中羞涩,特想向王爷买个两百石粮食,您看如何?” “需要这么多吗?如几十石够用那直接从我府上拿去便是。”这璐王一听林浊问自己要粮便抠抠搜搜起来。他知自己也不便要钱,故只想随随便便打发几十石便是,却不想他竟要得如此之多。况且,如今府内也确实没有这么多粮食。 “王爷,林某一行可有好几百人。眼下西北大灾,各州府存粮均是不多,筹粮不便,故还是希望王爷行个方便。”林浊还是不依不饶。 见林浊如此坚持,璐王也不便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只好强忍心痛,故作大方道:“林大人何必如此客气,这两百石粮食本王送你便是,明日便差人送你府上!” 林浊也不推辞,弯腰抱拳深表感谢:“那就多谢王爷了!” “勿须谢!今后可能还要林大人你多多关照呢!”璐王也终于吐出了心声。 林浊又是一行礼,正色道:“定会!” 送走了林浊一行,璐王招来身边的管家低声道:“等下你带人去仓库称取两百石粮食,明日送到这姓林的府上,记得把官粮的包封换掉!” 那管家低头回了一声,便匆匆而去。却不知,这王府房顶上恰有一道黑影也随之悄然移动。黑夜中,那黑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直朝着管家离去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一章 公审璐王(上) 夜已经很深了,寒风吹得呼呼作响,连木窗都抖动了起来。 一向嗜睡的林浊此刻却端坐在寝卧之中,室内灯火通明。林浊手中拿着本书,可神色呆滞、心绪不宁,显然没将精力放在书上。 忽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如飞燕一般掠了进来。那人身手敏捷,一步就跨到林浊身前。 林浊并无半分惊愕,反是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略带紧张的问道:“如何?可曾探到何消息?” 那黑衣人扯下面罩,原来竟是秦卫。只听他回道:“一切如大哥所料,那璐王果真在倒卖赈灾粮。” 秦卫又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大哥你们走后,璐王即安排了管家去搬取粮食。我一路尾随,这才发现了端倪。原来,这璐王的仓库竟是在城外的一座荒山之中,且安排有不少人把守,我也是费了番周折方才进去,里面果然都是东南地区来的赈灾粮,连朝廷的官封都还未去。” “好!二弟你可是立了一大功,里面粮食总数约莫有多少?”林浊闻言也是颇为兴奋。 “里面粮食堆积如山,我估计怎么也该有上万石。” “好!好!好!”林浊激动的连说了三个好字,不知是说给秦卫听,还是自言自语。 他忽然走到窗前,对着外面的幽幽夜色,喃喃道:“起风啦!” …… 第二天一早,林浊便差人去璐王府递上请帖,说是自己即将启程,为答谢璐王关照,特在县衙备下酒席,望璐王务必赏光。 璐王接到请帖时还在与王妃用早膳,兀自还在那儿纳闷,为何会请自己到县衙去赴宴,难道就不能去个好点的地方? 这王妃正是昨日与璐王厮混的艳丽女子,她瞧了一眼请帖,却道:“眼下林县民生凋敝,敢情是这钦差也寻不到啥好地方,故而索性就安排在了县衙。他既然请了。王爷去去也无妨。” 璐王素来听话,一口便应承了下来:“爱妃说的是,本王用过早膳便去会会他。那劳什子钦差不过是个物件摆设,待我去敷衍敷衍他,去去就回。” 璐王倒也言而有信,用过早膳,便带着几个随从匆匆出了门。一路上,璐王乘着自己的软轿,几个随从骑着马在一旁护卫。越近县衙,璐王只觉这灾民越发的多,但他心下也不以为意,只是啐道:“这帮贱民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荡什么,有钱就买粮,没钱就活该在家中饿死,省得眼见心烦。” 到了县衙,林浊已安排亲兵到衙门口恭候引领。这璐王心下却是颇为不满,只道林浊不懂礼数,竟不知亲自出门迎接,但来也来了,也不好就这点小事发作,便随着那亲兵进了衙门。 这一路竟直接走到公堂,璐王心中又犯起了嘀咕,莫非这林浊准备在公堂上宴请本王?这地儿也挑得太出奇了吧?当下便摇了摇头。 此刻公堂内一片肃穆,全然没有餐宴的喜庆气氛,璐王顿时心生疑窦,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忽然间,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璐王循声望去,却见林浊着一身穿褐色官服信步走来,面色肃穆严正。而他身后,还跟着几名亲兵随从,也是一片肃杀之色。 林浊也不理他,径直走向堂审公案,稳稳坐了下去。 璐王即便再傻,也知其中有异。可还未来得及发问,林浊便惊堂木一拍,正色道:“璐王,今日不是来请客吃饭的!是要公审你!” 璐王一听中了这厮的圈套,顿时怒不可遏,面色都胀得通红,喝道:“好你个林浊!竟敢戏弄本王,你等着,看本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说罢,带着几个随从转身就走。 可说时迟那时快,从旁处突然蹿出几名亲兵,三下五除二便将璐王的几名随从制住,也堵住了璐王出路,不让他离开。 璐王见无法脱身,索性把袖子一撸,对着林浊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姓林的!你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昨天还吃本王的喝本王的,今日竟然要审本王!问候你十八代祖宗!” 璐王嚷嚷个没停,林浊也不去理会,兀自高呼了一声:“将林县百姓都放进来。” 随即,先前在衙门外的灾民便鱼贯而入。 璐王见涌进公堂的灾民越来越多,一个个对自己指手画脚、评头论足,更是气上心头!想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竟仿佛成了灾民眼中的玩物一般!他自幼地位尊崇,哪受过这等子气,一时激愤不过,竟快步冲上前去,就要与林浊拼个死活。 可杨展眼疾手快,随手扔出一个物件,重重砸在璐王腿上。这璐王平日里养尊处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怎会吃得消,顿时吃痛不住半跪在了地上,只是那张嘴还在兀自咒骂着。 林浊又是惊堂木一拍,喝道:“璐王,你可知所犯何罪!” 璐王哪里肯配合,直骂道:“本王犯的错,就是轻信了你这个奸佞小人!” “好,你既不肯认罪,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把人带上来!” 不久,几名亲兵便押着一白脸老汉上了公堂。璐王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管家老赵,心中不由紧张起来,莫非真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也不知林浊对赵管家使了什么法术,那厮一上公堂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呼:“大人,我招供!我招供!那些官粮都是王爷的,与小人无关呀!” 璐王一听如遭五雷轰顶,连身子都矮了半截,他对着赵管家怒目而视,一字一句说道:“赵刚!你说什么?” 言简意赅,却字字诛心。 那管家平素摄于璐王淫威,此时竟不敢抬头直视他,只是低着个头也不说话。 见状,林浊朗声道:“璐王,你也无须威胁于他,你在郊外的仓库还有城里的粮店都已被本官查封,所有伙计都认罪伏法。而这幕后所指就是你璐王,你还需要与他们一一对质么?” 璐王一下哑口无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二章 公审璐王(下) 林浊接着说道:“璐王,今日公审你,可不是只有这一桩罪。赵管家,你且说说,贡县令妻儿是如何遇害的?” 那赵管家已经将璐王得罪,索性不管不顾,瑟瑟说道:“杀害贡县令妻儿是璐王下令,让本府的奴才张燕、李本做的,大人找他们一问便知!” 那璐王气得脸色惨白,口中直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看本王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赵管家听得璐王威胁,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哀求道:“大人!小的一切都招,一定知无不言,还望大人为小的做主!” “赵管家,你无须害怕!本官自会公正处理”接着,林浊又看向公堂外的一众灾民,道:“本官闻璐王多年来暴虐不仁、鱼肉乡里,乃至天怒人怨,今日公审于他,大家有怨诉冤、有仇诉仇,本官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话音一落,灾民们却骤时安静了下来,大家久摄于璐王淫威之下,竟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而这时,一声清脆女音却打破了沉默,“大人!民女小柔要诉璐王强抢民女,并纵容手下恶仆打死民女爷爷!” 原来,却是小柔当堂厉斥!她虽看似柔弱,但实则外柔内刚,此刻声泪俱下,开始诉说冤情,说到动情处,竟无语凝噎,引得在场众人无不闻之垂泪。 小柔这一诉,不啻于晴天一雳,揭开了大家压抑已久的怒怨!众人纷纷挺身而出,与这璐王对簿公堂,有告他强抢田土的、有告他抢占民女的、有告他酒后行凶的。璐王所犯之种种,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一时引得群情激昂,公堂上好不热闹。 林浊这下不愁没有罪证,反倒要先安抚众怒,免得大家震怒不过,群起而上把这璐王给结果咯! …… 而此时的璐王府内,一黑衣小厮火急火燎、一路狂奔。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啦!”那小厮边跑边喊,口中不断喘着粗气。 娇媚无比的璐王妃此时正坐在小池边悠闲地喂着鱼,见这小厮横冲直撞,全然没有规矩,不由斥道:“何时如此惊慌!” 那小厮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边喘边疾声说道:“不好啦!王爷!王爷!王爷被钦差抓走啦!现在县衙公审呢!” 话音未落,璐王妃骤然面色一变,手中鱼食无力滑落,散作满天星。 不过这璐王妃也是好生了得,只是片刻便镇定了过来,疾声令道:“快召集府中所有人手!带好家伙!随我去县衙救人!!!” ………… 随着群众揭举,璐王罪状是越来越多,直如罄竹难书。可他既不反驳也不说话,甚至不再生气,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全然与他无关一般。 见百姓揭举已近尾声,林浊又是惊堂木一拍,对着璐王喝道:“璐王,这些罪责你可还有何要辩解的?” 璐王只是冷笑一声,便道:“认!都认!林浊,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奈何?”满脸皆是不屑与仇鄙。 林浊也不在意,愤然道:“璐王!你虽贵为王侯,却从不思为朝廷分忧,反倒倒卖官粮,唆使恶奴谋害朝廷命官家眷,强占百姓田土、财物、妻女,简直无恶不作、天怒人怨,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这四字势如千钧,在公堂中轰然炸开!举座皆惊! 璐王也是愕然失色,不由得向后踉跄几步,这才稳住。他看林浊一脸肃穆、面色坚毅,不似虚张声势,这才慌道:“林浊,你疯了!本王可是堂堂亲王,身上流的是皇室的血脉,你区区一个奴才怎么能定夺本王的生死!”璐王虽强作镇定,可这声音中却分明带着丝颤抖。 林浊却直直站起身来,目视前方,向远方拱手行礼,一字一句:“本官此来西北,圣上特赐尚方宝剑,上打昏君,下斩佞臣,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今日本官便用它来诛你这盗国之王,但念及皇室体面,尚为你留个全尸!” 语毕,林浊身后一名亲兵竟真的捧出了一条白绫,显然已是早作准备。 璐王顿时吓得瘫坐在了地上,他知这林浊恐是真的动了杀心。霎时间也失了分寸,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林大人!林大人!小王知错了!小王知错了!绕过小王这次吧!” 见状,林浊继续喝道:“那我问你,你这仓中存粮何止数万,官粮从何而来?” 璐王此时已是不管不顾,赶忙答道:“是从陕北总兵府购得,至于他从何处弄来,小王也不知呀。” 林浊心道,这璐王倒是破获倒卖官粮案的关键线索,可惜放虎归山后患不穷,事已至此,此人已是留不得。 可就在此时,一名亲兵急匆匆跑到林浊身旁,跟他轻轻耳语了几句。 原来,林浊这边在公审,璐王妃也带着一众家丁打手赶到了衙门口。 此时衙门口兵甲林立,众卫士手持长枪短剑,凝神戒备,颇有一番杀气。 璐王妃所带家丁虽也有上百人,其中不乏名家好手,但终归只是些乌合之众,平日里欺负欺负平头百姓尚可,若真是跟军士们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是以众人临到门前,均龟缩不敢前行,未战就已先怯。 见此情景,璐王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若再不奋进,队伍恐有溃散之虞! 好个璐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却见她忽的一跃登上马车,振臂高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王爷有难,你们这些为王爷办事的人又能逃得过吗?还不快随我进去营救,王爷自会重重有赏!” 璐王妃这一喝振聋发聩,这些人平日里跟着王爷做尽坏事,如若王爷真的出事,那他们这些人又岂会不被清算!念及此,众人也只能挺而走险,一一亮出了兵刃,就准备冲将进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亲兵头领忽然噌地一声拨出宝刀,厉声喝道:“大人有令!擅闯县衙者立斩不赦!” 随即,身后一众官军也是齐齐拔出兵刃。 却见刀光弥漫、杀气腾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三章 璐王伏诛 就在衙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林浊却还是不急不慢,对着杨展令道:“杨展,行刑!” 可这杨展尽管平日里胆大妄为,唯恐天下不乱,可却从未敢想手刃朝廷亲王,一时竟愣住了。 事已至此,绝无回路!还是秦卫反应迅疾,立马就接过白绫向着璐王走去。 看着秦卫步步逼来,璐王像是见到死神一般,跌跌撞撞就想往外跑。可他平素里养尊处优,又哪里是秦卫的对手。只见秦卫一个箭步便追上了他,反手就将白绫套在脖子上,随即用力一拉!这璐王仍是在那儿不断挣扎、咒骂、求饶,可秦卫并不理会,反而越拉越紧。不消一会儿,璐王便没有了气息,直直倒在地上。 璐王终于伏诛,公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众灾民忽然齐齐下跪,一边叩首一边高呼:“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林浊微微颔首后,也未再作理会,径直向衙门外走去,并示意亲兵将璐王尸首也一并抬出。 就在璐王妃一众准备鱼死网破,杀进衙去之时,林浊恰从衙门出来。他看着眼前一众家丁豪强,神色泰然,朗声喝道:“璐王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本官还可从轻发落,否则定斩不赦!” 声如洪钟,直上霄汉! 璐王妃一众见璐王尸首已被抬出,知他所言不虚,顿时斗志全无,皆抛下兵刃,跪地求饶。 林浊差亲兵将这些家丁帮众全部收监,交由贡县令一一审理。自己则来到璐王妃跟前,说道:“你便是璐王妃了吧,璐王的尸首本官会交还于你,你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闻言,璐王妃却是一声冷笑:“林大人好手段!真是让人佩服得紧。璐王都已死,贱妾还敢号称什么王妃,民妇此后只消每日恭候林大人的佳音!” 这笑声噬魂啐骨,直让林浊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 璐王一事既毕,这日午后,林浊让秦卫将璐王粮仓的赈灾粮登记造册、发放灾民,让杨展负责帮贡县令审理璐王的一众恶奴。林浊自己则抓紧撰写密折,将璐王的有关罪状及审理情况据实以告,包括璐王余党围攻衙门意图谋反,自己不得已先斩后奏、诛杀璐王等情都一一陈列。 期间,杨展还偷偷找过林浊。这厮满脸愧疚,想要澄清误会,林浊知他不是有心推诿,只是过于年轻经验不足罢了,便没有怪他,反而好言宽慰了几句。这杨展倒是好哄,立时又驱散沮丧,干劲十足去协助贡县令去了。 这给圣上的密折着实难写,遣词造句颇有讲究,既要确保言辞通达,又要能揣摩圣意、取悦圣心。林浊也是扎扎实实写了一下午方才大功告成,直累得腰酸背痛。 林浊刚准备起身出去走走,一个娇小的倩影便来到门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柔。 小柔也不说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略有些激动道:“小柔多谢大人为我申冤!”随即不断叩首以示感激。 林浊心疼不过,赶紧将小柔扶起,柔声道:“小柔不必客气!你既再无亲眷,以后便跟着我吧,你我以兄妹相称。” 小柔却识得规矩,忙道:“小柔不敢,小柔只愿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大人!” 林浊却是打趣:“一辈子?难道你不嫁人了么,我还准备给你找个好婆家呢?” 哪知小柔闻言却神色一黯,凄然道:“大人是嫌小柔手拙,要急着送小柔走么?” 林浊看得是心头一紧,赶紧解释道:“哪里!小柔如此乖巧可爱!喜欢都来不及呢!” 小柔也是女孩心性,闻言立即又高兴起来,羞赧道:“那小柔便要跟着大人一辈子”说完,脸上竟现起阵阵红晕,索性一溜烟跑掉了,只剩下林浊一人愣在那里。 …… 自璐王被诛后,林浊觉着此事已告一段落,自己需尽快前往陕北首府西州,不能再有耽搁,于是便决定于次日启程。 这日清晨,林浊早早便起来了。推开门,发现屋外正是漫天大雪,絮絮绕绕,如一片片飘落的白羽。房顶、枯池乃至整个院落都被这皑皑白雪覆盖,像换了个世间一般,早已不见先前的破败景象。 杨展还是孩子天性,在雪地中踢、踹、扔、耍,玩得颇为兴奋。秦卫却稳步走来,行礼道:“大哥,队伍已准备就绪,就在门外候着。” 林浊也没答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漫天风雪,道:“好大的雪!” 秦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雪纷纷扰扰、不见边际,也感叹道:“是呀,好大的雪!瑞雪兆丰年,说不定这西北明年还能有个好收成呢。” “但愿吧!”林浊不由喃喃感叹。 院门外,队伍已整装待发,人人精神抖擞,未见一点疲态。小柔也坐在马车之中,浅笑着向林浊、秦卫等人打着招呼。 林浊翻身上马,带着队伍向着无边大雪行进。 可临到县城门,林浊一行却见前方竟密密麻麻站着许多灾民,尽管都还是一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摸样,但精气神较前几日已好了很多。 人群摩肩擦踵,看不到尽头,而瘦高瘦高的贡县令亦带着他那几个老掉牙的衙役兀自站在城门中央,却见他们一脸正色,在风雪之中显得颇为肃穆。 林浊心中打起了鼓,即便要送送自己也不用这么隆重吧,莫不是粮食不够吃?准备再问我要粮? 林浊这边还在疑惑,贡县令几人忽然重重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用他那悲怆沙哑的声音嘶吼道:“恭送林大人!” 话音刚落,道路两旁成千上万的灾民也都齐齐下跪,用力叩首,无论男女老幼、青壮病残,口中都使劲高呼:“恭送林大人!” 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灾民百姓,就这么无依无靠地跪在漫天风雪之中。其中有老者、有稚童、有妇孺、有病患,或许有些人一旦跪下,就再也无法站起。雪还在下,北风还在他们身后呼呼的吹,吹得他们的衣襟乱舞,他们的身子瑟瑟发抖。 林浊只觉眼眶有些湿润,一种炽烈的情感汹涌喷发!他用力呐喊:“乡亲们!快起来吧!” 可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北风还在那儿兀自呼啸。 他知道他不走,这些百姓恐怕是不会起来了,于是当即夹紧马肚,带着那支小小的队伍匆匆出城。 再回望林县,他豁然有种“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感。直到此刻,他真正领悟到身上的责任与使命,不是来自皇权,不是来自个人荣辱,更不会是来自逃避,而是来自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或许,布索给自己的信笺就是这个意思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四章 朝堂激辩 经过几日跋涉,林浊一行已到了西州的门户泾县。泾县离西州不过数十里,如若快马加鞭,今日便可赶到西州,但林浊却下令先在泾县休整,明日再启程赴西州。 秦卫等人虽有些不明所以,可均未有异议。一到泾县,林浊就将自己锁在屋内,也不见客,似在谋划些什么。可林浊不知,此时千里之外的天都,正围着他好一番唇枪舌战。 “圣上,臣请弹劾靖边元帅、赈灾御史林浊妄自尊大、嚣张跋扈!圣上委任他总督西北剿匪、赈灾之职,可谓是皇恩浩荡、恩宠有加!可他尚未取尺寸之功,就恃宠而骄、扰乱朝纲,公然诛戮皇室宗亲。璐王乃堂堂朝廷亲王、皇室贵胄,可林浊竟私自召集一众难民公审璐王,并当众诛杀!这置圣上之颜面何顾、置皇室之尊严何顾!臣以为,对此人应立即撤职查办,从重判处!以儆效尤!”慷慨陈词者乃是汉国言官、人称铁嘴严的严宗明。 不待汉帝回话,礼部侍郎张明典又站了出来,好一番落井下石,“圣上仁厚,赐予林浊先斩后奏之权,但那也只是圣上恩典,对乱臣贼子而为之,怎可擅用!莫说璐王相关罪责尚待深查,即便真有此事,那也该由圣上发落!怎可由得他林浊犯上作乱、胡作非为!他身为臣子竟杀戮皇室宗亲,实在有违人臣之礼,有负圣上所托!” 汉帝闻言,面若古井、波澜不惊,无人能了其心意。她亦不回话,反是悠悠问道:“胡爱卿,你是百官之首,此事你怎么看?” 那胡佳乃是人精,此次针对林浊的攻讦本是他一手策划,可眼见此时圣上举态,他已摸透了几分意思。既然不能硬取,那只能徐徐图之。于是道:“禀圣上,臣以为林大人此举却有不妥,羞辱皇室、擅杀宗亲,难辞其咎。但眼下西北局势紧张,饥灾、匪患不断,实乃朝廷之大患,相较宗室之失,似更为紧迫。古人云,乱世须用重典,林大人或是想效仿古人,非常之势用非常之法,或能收到奇效。若如此,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这几句话字字珠玑,正中汉帝心坎里。有了胡佳的引子,她终是表态道:“胡卿说得极是,乱世须用重典。朕既委任林浊总督西北民政、军事,自会全力垂信于他,只要他能挽回西北颓势,不消说一个璐王,即便再杀几个又能如何?璐王素来横征暴敛,朕也有所耳闻。身为皇室宗亲,不能为国分忧,反而为祸一方!此人之死乃是咎由自取,也希望各位卿家引以为戒!此事无需再议,朕还要嘉褒林浊一番!铮铮铁骨!不畏强权!”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无不哗然,即便连胡佳亦是没料到汉帝对林浊之垂青竟是如此深重。先前大放厥词的严宗明、张明典二人更是面如死灰,心中惊骇不已。 汉帝那张清冷脸庞依然波澜不惊,可内心中却渐起涟漪:“林浊,朕现在用你信你,但你若负我所托,定要你挫骨扬灰、生不如死!” 哈欠! 突然间,林浊直觉脊背一凉,不由重重打了个喷嚏。 回身望去,原来竟是寒风突然把门吹开,冷气倒灌进屋内,引得寒风刺骨。 这西北可真冷阿! 林浊刚想起身去关门,小柔那丫头片子却突然蹿了进来。 只见小柔急急忙忙冲来,忙不迭将一个热气腾腾的瓷碗放在桌上,随即双手迅速捏住耳垂,一个劲儿碎碎念:“好烫!好烫!好烫!”过了小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忽然间,她见林浊正直愣愣盯着自己,又有点害羞起来,怯生生道:“大人,天气寒,我给您熬了碗肉糜汤暖暖身子。” 林浊不由心中一暖,这妮子可真是乖巧,嘴上却打趣道:“哎呀!真不巧,今日我胃口不太好,不然就拿给杨展他们去吃吧。” 小柔那小妮子又怎会听懂这话里话,只道是林浊真的不愿吃,只得轻轻回了声“哦”,又准备将碗给抱走,委屈得连眼泪都差点淌下来了。 这小妮子竟然这么经不起玩笑,林浊心知再开下去可能过火,当下便爽朗一笑:“逗你玩呢,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会舍得给他们吃,我还怕一碗不够呢!”说着,一把将碗端起,当着小柔的面就是一大口。 可这不喝不打紧,一喝竟发现此汤还正滚烫,一口下肚,只觉喉咙都快烧了起来,而手上亦是传来阵阵灼热之感! 可小柔正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自己吐也不是、喝也不是,只能一口气吞了下去,瞬间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煮沸一般!终是忍不住将碗一扔,连连喘气,大呼道:“好烫!好烫!好烫!” 小柔看在眼里,眉眼虽都是关切,但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红润的脸庞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悄然绽放,端的是清丽脱俗、别有一番风味,林浊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见林浊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己,眼中似还有火一般的热烈。小柔即便再是懵懂,也似乎明白了几分,顿时小脸羞红,轻轻低下了头,一双柔荑也不知何处安放,只能紧紧攥住裙角,一副任君取舍的样子。 林浊不由心神一荡,可随即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圆场道:“小妮子,我不过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羞了起来。你等我吃完,把碗拿走吧!”说完,也不管小柔的反应,自顾自吃了起来。 肉香浓郁、入口甘甜,这小妮子的手艺着实不错。尽管还微有些烫,但此时林浊也顾不了那么多。 小柔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着,心中一阵甜蜜,于是就这么默默伴在他左右,像个听话的小娘子一般。 直到林浊提醒她收碗时,小柔这才清醒过来,脸上又是浮现一阵不为人知的羞红。 林浊不明所以,刚要发问,她却如惊兔般,一溜烟跑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五章 西州前夜 这日夜里,林浊召集秦卫、杨展一起餐叙,商议明日进了西州府后的事宜,也算一番战前动员。 林浊心知,明日后西北斗法大幕就正式开启,而己方就这么孤零零一队人马,横竖不过数百兵丁,却是深入虎穴、与虎谋皮,心中不免一阵烦闷。当即倒满了酒,站直了身,对着秦卫、杨展二人朗声道:“两位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西北局势错综势复杂,且敌暗我明,凶险得很,稍有不慎那就是马革裹尸、身首异处。你们本是前途远大之人,虽不说一定高官厚禄,但至少性命无虞!这次随我来西北,是哥哥拖累你们了!来!我先干为敬,向你们赔个不是!”说完,一饮而尽。 秦卫却道:“大哥,你这是瞧不起兄弟我们了,大哥以朝廷重臣之身屈尊下顾,认我等做兄弟,这是我俩的福分呀!大丈夫当应心忧天下,与其庸庸碌碌一生,不如跟着哥哥好生闯上一闯,也不负少年头!哥哥尽管放心!只要我们哥俩在,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们即便豁出性命,也会护得哥哥周全!”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杨展接着说道:“两位哥哥,小弟我常听人说,做兄弟本就是同富贵共患难,患难之交才见真情。如今我们既能一同患难,那是天大的缘分,要珍惜还来不及呢!大哥你为人忠贞,是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二哥你智勇双全,是越羞,脸越来越红,说到后面,已是声如蚊蝇。 想不到这小妮子竟如此有心,林浊不由心头一暖,打趣道:“那现在怎么?准备陪大人我共眠?” 小柔哪经得起这番言语撩拨,虽知林浊不过是打趣,却也是羞涩不已,当即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却未曾想,当初上床时她担心外袄不净,是脱了外套着一身亵衣上的床,此刻被子摊开,正好暴露在林浊眼前。 别看她尽管只是十四五岁年纪,却是身材紧致,颇具玲珑,胸前小荷亦开始冒出了尖尖点。 良辰美景,秀色可餐,林浊看得不由有些呆了。 小柔发现林浊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这才低头一看,见自己竟只穿着一件薄薄亵衣,顿时羞从中来!立马抓起被子就往上捂,喉头又忍不住要发出声来! 林浊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捂住她的樱唇,生怕又将卫士引来,届时可就不好收场。 此刻无声,只有两副心肝砰砰乱跳。林浊的手还捂着小柔的樱桃小嘴,手边能清楚感受到那份湿润与柔软。 林浊毕竟年长,经验更多,还是他先缓过神来,松开了手,轻声说道:“小柔,没事,我便是你哥哥一般,无需害羞。我等会儿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 见小柔轻点螓首,林浊便转过身去,后方立时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穿衣之声。林浊不由得又有些心猿意马,不过他念及小柔身份,硬是将这份邪念驱除。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小柔如蚊蝇般的轻声话语:“大人,我穿好了。” 林浊转过身,见小柔已是衣衫严整、密不透风,可小脸还是红扑扑的,兀自低着个头,不发一言。 林浊打趣道:“小柔,你待会儿走时,我可得帮你看着点。别被侍卫们撞见,否则到时我们有理也说不清咯!” 小柔也不说话,害羞的点了点头。 林浊带着小柔小心翼翼走到门前,脚步轻得像只夜猫一般。借着微微月光,小柔看着他那如做贼一般的鬼魅身影,只觉颇为滑稽,却也涌出一丝蜜意。 林浊左瞄右瞄,确认无人,这才轻轻推开门,对着身后的小柔一招手,让她赶紧走。 小柔心领神会,急匆匆出了门,快步朝自己寝卧走去,只是走着走着,却顿觉心中空落落一片,竟是有些惆怅,抑或,是不舍。 她或许不知道,她人已经走了,可心却留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六章 醉仙楼上无醉意 这一日,西州城外,旌旗翻飞、鼓乐齐鸣,官道旁林林立立站着一队队人马,好不热闹! 有身着朝服的官吏、有戎装打扮的军将、也有衣着华贵的士绅,这西州府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聚了过来。更为称奇的是,陕北、甘南、宁东三省巡抚也齐聚于此,真是前所未有的大阵势,显然是要迎接某位要员。 远处,林浊一行终于徐徐而至,这行人尽管是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但个个依旧是意气风华、精神抖擞,一身甲胄鲜亮严整,一看便是有备而来,全然不输风采。 “下官陕北巡抚刘行”“下官甘南巡抚王中越”“下官宁东巡抚王太冲”三省巡抚先是自报家门,此后便似事先排练好了一般,齐齐行礼道:“参见御史大人!” 林浊还未回礼,旁边又有一雄浑声音传来,“末将陕北总兵王英参见林元帅!” 林浊循声望去,说话者乃是一虎背熊腰的将官,满脸络腮胡子,相貌凶狠、粗声粗气,似比土匪还要凶恶一般。原来这人便是西北总督王人虎麾下大将——陕北总兵王英! 林浊统一回礼道:“有劳各位了!” 三位巡抚还未回话,那王英便道:“林帅,由于西北战事正紧,王总督正在延州处理军务,故不能来迎!而末将稍后也要赶赴延州,特告知林帅!” 林浊心道,这人好生无礼,虽明里称我为元帅,可这言语之中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不过这王人虎不在也好,正好先探探情况虚实,于是便道:“军务要紧,王将军快去吧!莫要耽搁,过几日我自会前往延州前线!” 那王英双手抱拳便领命走了,林浊也随着三位巡抚及一干人等进了城。 …… 醉仙楼是西州最负盛名的酒肆,号称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出的。即便这饥荒之年,醉仙楼也是不减风头,客流如织。 现如今这醉仙楼的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在这些个珍馐美味、玉皿银盘前的劣拙表演,觉得甚是滑稽。这几人昏聩无能、胆小怕事,明知王人虎拿着朝廷剿匪专饷,即便偶有不足,也不能仍由他拿走三十万石救命粮,他们宁可自己治下的百姓冻死、饿死,也不敢去得罪这权势滔天的西北总督,生怕丢了官位、掉了脑袋。又或者,他们本身就与王人虎是一丘之貉,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林浊再也没有心思陪他们在那儿虚与委蛇,只觉酒越喝越寒,便寻了个由头先撤了。 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七章 暗布棋局 夜已经深了,回到住处,林浊见自己寝卧灯火明亮,进去一看,竟是小柔那小妮子正坐在房内的椅子上睡着了,一颗小脑袋还兀自趴在桌子上面。 已近隆冬,天气极寒,见她衣衫单薄,林浊心疼不过,便将自己的水貂披风脱下,轻轻搭在小柔肩上。不料这点微小举动倒将她惊醒了。却见她缓缓抬起了头,勉强睁开朦胧睡眼,待识得来人后,方才迷迷糊糊道:“大人,你来啦。” 看着这小丫头片子似醒未醒的迷糊样子,林浊也是觉得好笑,先前的苦闷烦恼顿时拋诸脑后,打趣道:“怎的?今日不来暖床,改暖桌啦?”。 见林浊提起那日之事,小柔顿时面色一红。可忽然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得叫了起来:“哎呀,我给大人熬的汤!”说罢,小柔立时伸出玉手,摸了摸桌上的餐碗,果真是凉了。忙道:“大人,我再给你去热一热,不碍事的。” 暗夜凄寒,林浊又怎舍得让她再去忙碌,当下道:“不碍事,我刚从外面吃喝回来,也吃不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柔见他面色憔悴,知是心中有事,也不敢忤逆,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收拾好餐盘便准备走了。 “小柔。” 小柔只听身后轻声一唤,立时回过头去,只见林浊忽的拿出一个什么物事。定睛看去,竟是一支精致的珠钗! 小柔尚不知所措,却听林浊已然说道:“小柔,今日在路上见得这支珠钗,虽算不得名贵,但却觉着殊为别致,与你气质甚是相符,于是便买下来送于你了。” 小柔顿觉面色赤红、心潮澎湃,感动、紧张、犹豫,兼或有之,或许还有一丝丝蜜意。想她区区一个丫鬟下人,竟引得林浊如此垂爱,怎的不受宠若惊。当下便愣在那里,最后在林浊的一再提点下,方才接过珠钗,晕晕乎乎谢礼而去。 小柔走后,林浊又是思绪万千,踱步到窗前,呆呆看着这皓天明月,又怎么睡得着。 这一夜可真漫长! …… 林浊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杨展也不歇气,急忙道:“今日约莫五更时分,卫士巡逻的时候,突然有一颗石子从院外扔了进来。卫士们冲出去一看,人早已没了踪影,只是这石子上却包着一封信。卫士们一早便将此信送交给我,我一看内容实在重要,特来禀告大哥!”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林浊接过仔细端详,发现上面仅有二十四个大字:“王人虎三十万假兵盗卖空饷,三巡抚十数万白银流入腰包。” 此信虽言简意赅,但内容倒真石破天惊,竟赤裸裸点到西北总督王人虎吃空饷,西北三巡抚贪赃赈灾银!兹事体大,又是何人来通风报信呢? 林浊思忖,根据璐王供述,他的粮秣来自王人虎治下的宁东总兵府,三省巡抚也说,王人虎拿走了赈灾粮大头。如此看来,倒卖官粮之事跟王人虎应是脱不了干系。而这三巡抚一直遮遮掩掩,也全然不似好人,说不定有莫大隐情。 于是乎,尽管不知来信何人,可林浊对这信上的内容却是信了三分,只是不知此人动机如何?是忠是奸? 忽然间,林浊灵机一动,顿时心生一计,对杨展说道:“去,你去把秦卫也叫过来,我跟你们布置点活!” 不一会儿,见秦卫、杨展已经聚齐,林浊开始发话:“二弟、三弟,我且先问你们,在这西北的政、军两界,你们可有熟识的、信得过的人?” 秦卫自幼在晋西长大,虽然离陕北不远,但他却在这边并无根基,于是摇了摇头。倒是杨展接过话茬,开口说道:“大哥,我有一堂兄现正在西北军中当差,应是在宁东总兵季英麾下。” “好!那他现在何处?” “上次他返乡省亲时说,虽他隶属宁东总兵亲卫,却一直在延州前线。西北三省总兵尽管各有辖地,但由于匪贼势大,三省总兵及麾下兵马几乎都是齐聚延州、宁州一线。其实,这三省总兵本就是王人虎麾下将领,不过跟着王人虎剿匪有功,是以推荐他们做了总兵,但现在实际还是跟着王人虎。” “看来王人虎果然西北一霸,连三省总兵都不过其家将,怪不得胡佳、璐王等人都说王人虎不好惹,这点他们倒是真没骗我。不过也无妨,待我们过几日去延州视察,再探探虚实,届时再将你那堂兄约出来会上一会。”说完,林浊又对秦卫道:“二弟,我现在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大哥请讲!” 林浊忽然故作神秘,在秦卫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只见秦卫先是面色凝重,于后渐渐释然,终是正色道:“保证完成任务!” 如此一来,计略初定,林浊心下稍安。 …… 这日午后,林浊见一切布置妥当,反正闲来无事,便带着两个卫士去西州街坊转一转,好好考察考察这西北民情。 西州乃陕北首府,也是整个西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此前更是多朝帝都,颇具盛名,素有九都故地美誉! 只是如今灾年,一些商摊酒肆难以为继,纷纷闭门谢客,街上立时清减不少。可饶是如此,街头叫卖之声仍是不绝、往来客商之流仍是如织,算得上热闹繁华。 林浊心道,尽管这路上行人衣着俭朴、面带菜色,但精气尚可,全然没有此前在其他县府所见的饥民模样,且大街上干净清爽、秩序井然,往来巡逻士卒也是精神奕奕、十分干练,颇有大州大府气派。 林浊窃以为,即便三省巡抚有意偏袒重要州府,将钱粮着重供应,但总量终归不多,西州用度应也只是勉力支撑。现在能有如此局面,西州主官也应算得上治下有方。 忽然间,林浊顿时灵机一动,想要找这西州知府探探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你 不多时,林浊一行便在街边路人指引下,来到西州知府官邸。那门童知是赈灾御史来访,赶忙进去通传,同时差人将林浊等人引到大堂。 林浊见这大堂虽布置简单,但颇具古韵,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恰到好处、清雅别致,大堂正中,一副高山流水图尤为引人注目。林浊正欲仔细端详,身后却响起了一记爽朗之声。 “不知御史大人驾到!下官卫诤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林浊回身望去,只见来者年岁不大,应不到四十年纪,着一身灰布长袍,面目清瘦、斯斯文文,竟不像个玲珑官吏,更似个风骨文人。 林浊也客气道:“卫大人客气了!林某见这西州街市整洁、百姓安居,全然不似大灾之景,故心生敬意,特来请教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久闻大人威名,惩治恶吏、怒斩亲王,至今思来仍是让下官热血澎湃。我等身为人臣,定是要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粉身碎骨,亦不足惜!”卫诤当真是人如其名,说起话来慷慨激昂,说到末处连脖子都微有些通红。 林浊心道,话说这汉国为官之道,乃是八面玲珑、喜怒不形于色,这卫诤怎的看似狷狂文人而不善权谋,却不知他是如何坐到西州知府这个位子的?莫非,眼前这副忧国忧民神色都是装的? 但林浊何等人物,活脱脱人精转世,当下便按住疑虑,邀卫诤坐下长叙,话里话外套着虚实。 一番交谈之后,林浊觉着此人却是心胸刚正、坦坦荡荡,颇具君子风韵,只是书生气太重了些,说话文绉绉不爽练。林浊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卫大人,不知对于西北局势有何见解?” 闻得此言,若是寻常官吏必定避重就轻、虚与委蛇,可这卫诤未有半分犹豫,还是在那儿滔滔不绝:“不瞒大人,这西北局势,既有天灾,也有人祸!西北地处荒凉,本就底子薄弱,可朝廷吏治繁冗,又常驻大军,无异雪上加霜,即便常年都是勉力维持,遇到这灾年,更是难以为继。加之一些恶吏胡作非为,使得民生愈发凋敝,百姓苦不堪言!” “噢?”林浊接着追问道:“不知卫大人语中一些恶吏胡作非为是有何所指?” 此言一出,卫诤方知自己一时心急说漏了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见状,林浊冷喝一声:“卫大人,本官还以为你是这西北官场的一股清流,难不成也想与那等贪官污吏沆瀣一气!想你好一番为人臣者该当如何如何,莫不成也只是表面文章、故作清高罢了!若真如此,就当本官看错了眼!这就告辞了!”说罢,竟真的拂袖而去。 卫诤见林浊将走,再也顾不得其它,当即噌地一声站起身来,急道:“大人请留步,下官有话要说。” 林浊当然不会真的走,不过是用了个激将法而已,见卫诤要留他,心中更是窃喜,不自觉便停下了脚步。 这卫诤虽然刚正,但并不愚笨,否则也无法在这波谲云诡的西北官场立足。却听他轻声道:“大人,请随我往内室一叙。” 入了内室,猝不及防间,卫诤竟直直冲着林浊跪了下来,道:“望大人恕罪!昨晚是下官向大人府上扔的石子!” 林浊连忙将卫诤扶起,道:“原来那人是你,林某还正愁如何寻得那人呢?你且将掌握的线索向本官一一道来。” “大人,自从您在林县怒斩璐王后,下官便开始关注您了。下官知您心胸坦荡、刚正不阿,故才冒死一谏,将这西北情势据实以告!为的就是救西北万千百姓于水火!” 时间紧迫,林浊可受不了他这文绉绉的一套,忙道:“先说正事!一件一件来!” “是!大人!大人可知这王人虎麾下到底有多少兵马?” “不知。” “下官恰有一远方亲戚在西北军中供职,担当的便是这军需供给之职!听他闻,王人虎虽号称三十万大军,但缺额严重。我亲戚那营兵丁对外号称五千甲兵,可实际不足两千,足以见水份之大!大人可知,这朝廷给王人虎的钱粮,可都是按三十万人马供给,即便是这灾年,亦尽量补足,甚至不惜动用赈灾粮。那如此多余下粮秣,又会流向何处?” “噢!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大人!您又可知,这西北三省的粮店都是何人所开?” “何人?” “别的我不敢说,只说这西州城内,五成粮店都与咱们陕北巡抚刘大人有关,剩下的粮店也大多各有来头。朝廷拨下的赈灾银,本是让各省督抚各显神通、自行筹粮,可刘大人倒好,拿着银钱到自家粮店买粮,价格比之东南等地高了不下五六倍,粮食的来路也是不明,这大把大把的银两就流入了刘巡抚等一众恶吏腰包!” “噢!你既是西州知府,地位险要,却为何又不是刘行亲信,他岂能容你?”林浊心中疑惑。 “大人不知,下官的舅舅目前正在朝中户部当差,刘巡抚也要卖下官舅舅几分薄面,加之下官一直谨小慎微,这才没被他抓住什么把柄。若不是大人前来,下官又怎敢吐露心扉!” “好!那林某就信你一信。你且说说,这西北官场不愿与三省巡抚合流的忠贞之士还有多少?” “宁东回州知府林尚、甘南原县县令岳凯等人与下官皆是同窗,常一起针砭时事,都是正直忠良之辈!” “卫诤!既是如此,本官也不与你客套。本官见你忠诚可靠、为人坦荡,现下一道密令于你,着你暗中联络西北三省的有志之士。记住,宁缺毋滥,且不可混进奸恶之人!暗中搜集自巡抚以下各级官吏盗卖赈灾粮、贪污赈灾银的罪证,知否?”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竭尽所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三十九章 西北王人虎 从卫诤府中出来,林浊只觉轻快不少,只要秦卫跟卫诤这两条线齐头并进,或许就能找到揭开西北政局黑幕的线索。等过几日,自己便亲自去一趟延州,会一会这传说中的西北霸主王人虎,看看他究竟是何神圣。 林浊不知,就在他跟卫诤密议之时,远在延州的某处奢华宅院内,也有几人正在商议着什么。 坐在北首一人着一件虎皮薄袄,身形魁梧、膀阔腰圆,雍容气度非似凡人。看他面相,颧骨高耸颧柄入鬓,眼似铜铃目露威光,一脸扎里扎煞的胡子根根竖立,好像刀枪林立一般,极是凶狠,只怕猛虎见了也要弱上三分。 而坐在他下手边的三人均是一身戎装打扮,个个身形矫健、满脸煞气,其中一人正是林浊见过的陕北总兵王英。 北首那人也未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前方啪啪作响的火盆,似是在琢磨些什么,其余三人均正襟危坐,不敢有任何懈怠。 忽然间,却见那人目中精光闪过,开腔说道:“王英,你既已见过林浊,你觉得他如何?” 声音雄浑有力、中气十足。 王英忙道:“大哥!依我看来,那小子虽道:“大哥!圣上尽管年轻,但其继位之初、尚是幼年之时便能扳倒权臣、发贬王侯,这份心思手段又是寻常人等能有之,如此之人又岂会被轻易蒙骗!况且这林浊在林县时就能智捕璐王,并将之处死,这份智谋胆识又岂是无能之辈,切莫小瞧了他。” 尽管王英、白鹰对这话颇有不满,觉得挑了自己颜面,可王人虎却微微颔首,道:“说得在理!那季英你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大哥!现今流民四起、外侮正盛,到处都是灾荒战乱,西南、西北、辽东皆需大把大把的银饷,朝廷已到了入不敷出之窘境,这才屡派钦差,以期速成!因而,这明面上是来协助督导,可实际是已心生猜疑,处境险矣!尽管大哥智谋深远,应付了一批又一批人等,但以如今之局势,绝非长久之计。大哥!莫不如咱们暂且收手、韬光养晦,莫要逆势而为!” 话音刚落,白鹰就破口大骂:“季英,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思!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这才来了个愣头青,就吓得屁股都坐不住了,想着向朝廷摇尾乞怜,下步是不是还得盘算着送个投名状了!” 一旁的王英亦是跟着讥讽道:“老白,人家深谋远虑,又岂是我们这帮粗人能懂的,你就不要瞎掺和啦!”王英虽没骂出口,却也是一脸不屑。 季英有口难辩,气得脸色通红。王人虎一招手,示意不要再说了,又缓缓道:“季英是我兄弟,我知道他也是为了我好,今后谁要再说季英的不是,在这里风言风语、煽动挑拨,我第一个先宰了他。” 可话音刚落,王人虎又接着说道:“不过季英你也要记住,有些事做了就不能再回头,以后休要再提收手之事,在我王人虎眼里,没有这个可能!” 季英知王人虎这话明的是在批白鹰,但实际也是在警告自己,于是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见状,王人虎道:“我不管这林浊是通天奇才也好,还是无赖小厮也罢。但在这西北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我王人虎说了算,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他听话就饶他一命,他要是敢妄动就让他死无全尸!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自己尾巴都藏干净点,不要给老子惹什么麻烦!谁要是真敢吃里扒外,我必灭他满门!” 三人顿时站直了身,齐声抱拳道:“是!大哥!” 接着,王人虎让王英、白鹰先行告退,唯独将季英一人留了下来。 季英不明所以,却听王人虎悠悠说道:“季英,这几个月可是有何事耽搁了,为何例银一直没取?” 此言一出,季英顿时面色煞白。原来,这例银并非朝廷官俸,而是王人虎从倒卖官粮的钱款中拨出一部分,分于这些心腹大将。只是季英实在于心难安,是以已有几个月没领这笔银钱,想不到竟被王人虎所知。 见他这副窘态,王人虎心中也明白几分,不过他并未深究,只是嘿然一笑,说道:“过两日我会差人将这几个月的例银全部送到府上,也给父母买些参茸补品,给孩子置办些好点的衣裳。这人呐,不能光会打仗,也要将日子安顿好,知道吗?” 季英知推却不得,忙抱拳道:“多谢大哥!” 王人虎这才微微颔首,露出一副慈眉善目。只是这目光中,总是掩不住几丝凶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章 宁东总兵季英 昨夜里寒风大作,突降暴雪,大雪将延州城埋了个结结实实,尽管已连夜组织人手清扫,但官道上还是泥泞一片。 此刻延州城外,一队人鲜衣怒马、精盔亮甲,整齐列在城下,好似在等着什么要员,为首一人正是宁东总兵季英。 那季英侯了半晌,林浊一行终于晃晃悠悠地赶到。林浊这门外汉也分不清总督、总兵甲胄区别,见前方那人着一身将服,便以为是王人虎,心中顿时一阵忐忑,看来终于要与这西北霸主王人虎会面了。不料,那人却先迎了上来,抱拳道:“末将宁东总兵季英!特来恭候林元帅!” 原来这人竟不是王人虎!这姓王的端的是好大架子,先前在西州不来迎也便罢了,如今自己亲赴延州,他居然还是不来相见,摆明没将自己这个靖边元帅放在眼里! 见林浊似有不悦,季英忙说道:“林元帅!近日马贼突发异动,竟然连连攻我州县,王总督已和陕北总兵、甘南总兵同去镇压,故此刻不在延州城中,望大帅恕罪!” “噢!原来如此,无妨!本帅并非计较繁文缛节之人!我们先入城吧!” “大帅!请!” …… 林浊原以为,与西州相比,延州充其量只能算座小城,又紧邻前线,应是一片萧条。但来到此处,才发现这城中竟似比西州还要热闹,商号酒肆人来人往,戏曲杂役锣鼓喧天,竟似这西北的一番乐土一般。 季英看出了林浊心中疑惑,道:“大帅,这延州尽管是座小城,但由于系西北军事重地,粮草器械都精藏于此,大批军士也在此屯驻,故十分热闹。除此外,王总督仁厚,见延州饥民受灾,硬从军粮中分拨部分赈济灾民,这才使得延州民众不致忍饥挨饿,这在西北实属难得!” 林浊嘴上说道:“看来这还是王总督功劳!本帅只想早日相见!”可心中却是一阵不齿,这姓王的吃空饷,不知坑了朝廷多少粮银,竟然还在这儿收买人心,其心叵测! “大帅!我们到了,这珍宝楼虽样式比不得天都、西州这些繁华之地,但也算延州一绝,口味别具风情!” “好!如此,那本帅便真的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 烤全羊、卤猪手、白切牛肉,甚至还有西北少见的鱼鲜。各色珍馐琳琅满目,摆在桌前。 可林浊哪有心思吃食,满脑子只想着怎么从季英口中套点情况。奈何这季英口风太紧,酒量偏又好得很,自己都已经有点晕乎乎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 眼见如此,林浊顿时心生一计,笑道:“季总兵,我给你介绍个兄弟。来!杨展,坐下!” 原来,他竟是将杨展也拉过来陪酒。杨展也不扭捏,愣生生便坐了。 林浊接着道:“杨展虽是我的护卫首领,但实际亲如兄弟。他也是出生将门世家,是天都杨家子嗣,爷爷还曾做过你们西北的总督哩!” 季英忙抱拳道:“原来是杨家公子,失敬失敬!”作为军将,无人不知天都杨家,季英自是不敢怠慢。 “杨展,还不快敬敬季总兵!” 杨展知林浊心意,当下也不含糊,一碗直接豪饮而尽。而季英本就是不示弱的主,何况对方还身份显赫,自然也是一碗下肚。 林浊知杨展酒量并不甚好,恐怕喝不了多少就会倒下,于是当下便给这倒酒的亲兵使了个眼色。这人也还算机灵,偷偷便给林浊换了水来。季英一面被杨展缠住,一面也微微喝高,竟是没有察觉,仍由林浊用水酒一碗一碗跟他对饮,还道是这元帅果真好酒量! 一番美酒大战之后,杨展已经趴在了桌上,季英也有些神识不清,只有林浊还是贼兮兮的。见时机已到,林浊开始套路道:“哎呀!美酒!美食!美景!还有几个好兄弟!人生如此,又有何求!” 季英见林浊这番感慨,以为他也是喝得有点多,是故真情流露。季英素来重情,见这靖边元帅热络可亲、没有什么架子,心中也生亲近之感,道:“大帅果然也是个重情之人!相逢是缘!大帅,我再敬您!”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林浊陪了一碗,随即竟突然情绪低落起来,幽幽道:“可这美食、美景却是不知还能享用多久,圣上许我半年之期,赈济饥荒、平定马贼,可这马铁骝纵横西北何止数年,王总督以三十万大军都莫能奈何,我又有何法?唉!” 季英闻言也是一黯,但随即宽慰道:“大帅也无需太过担忧,您吉人自有天相。待王总督回来,您再与他共商剿匪大计,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出奇制胜谈何容易?我问你,马铁骝有多少人马?占据多大地盘?” “这马铁骝原也只是三四万人马,可今年灾害严重,不少流民都去投靠了他,现在估摸有十几万人马,占据了延州以北、蒙州以南的各大山头。” “唉!西北军看似兵强马壮、军容严整,想不到竟也不是这帮乱匪的对手。”林浊连连叹气。 季英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怎经得起如此挑拨,当即反驳道:“大帅何出此言,若是真的较量,饶是他十万八万的乱贼又能奈我何,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乌合之众,怎么跟我西北军比。” 林浊见缝插针,追问道:“那西北军三十万众,以数年之功,为何奈何不了区区乌合之众。” 季英自知失言,顿时支吾道:“那是由于匪贼占了山川之险。” 林浊接着追问道:“那马贼不过占了些穷山恶水之地,既然有十数万之众,那粮银何以为继?若真如此,何不困死马贼,逼其决战!” 季英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敷衍道:“大帅,凡事说来易但做起来难,末将只是小小一个总兵,能识有限,大帅不如待王总督归来再与他从长计议。” 林浊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又和他喝了些酒,忽然感慨道:“不知季总兵去过辽东没有?” 季英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道:“末将未曾去过?” 林浊忽的戚然道:“现如今辽东大部已落入金人之手,我汉国百姓惨遭蹂躏,金贼待他们如狗畜一般,肆意掳掠,凡我汉国百姓无不激愤,却又无可奈何。现今国事艰难、内忧外患,西南、西北战事不断,河东上下灾害连连,光这西北一隅就拖住了朝廷三十万大军以及无数的钱粮,平叛之日却遥遥无期。季总兵你可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汉国万里河山可能沦落异族之手,万千黎明可能沦为亡国之奴,而你我皆是亡国之臣,是大汉子民的罪人。” 那季英也是个真性情,听得林浊这么一激,不由得慷慨激昂道:“我季某投身行伍,何尝不想保家卫国、征讨夷狄,只要将我调往辽东,我必不负圣恩,报以满腔热血。” “季将军忠勇!我林某佩服,再敬季将军一杯!也祝我们西北之乱早日平定!”说罢,林浊一饮而尽。 季英闻言内心却是苦闷,他又何尝不想西北之乱早日结束,何尝不想饮马辽东、封狼居胥,但是他知道这西北匪乱的根源不在于匪,而他自己或许就是这根源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一章 暗通款曲 午间珍宝楼聚后,杨展已是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两个卫士将他抬走。季英更不消说,也是醉得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饶是林浊稍微强许,但也是有点晕晕乎乎。 整个下午,林浊都躺在床上休息,小柔体贴地在一旁伺候,又是姜汤又是热茶,像个小妻子般殷勤。 火盆烧得正旺,任外界寒风呼啸,室内却是暖洋洋一片,小柔正给林浊轻轻捶着腿。暖炉、好酒、美婢,应有尽有,林浊忽有种异世做爷之感,好不惬意! “小柔,你这么贤惠,谁要能娶你为妻,那可是上辈子休来的福气!”林浊舒服得很,不由嘴上一贱,出声调侃道。 “小柔谁也不嫁,只愿伺候大人一辈子。”说完,脸上顿时布满红羞。 “噢!那岂不是要做老姑娘啦?还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呀?”林浊在那儿一边坏笑一边调侃。 “大人~”小柔娇呵一声,满是难为情,一颗小心肝却是扑通扑通乱跳。 正在两人嬉笑玩闹之际,门突然被推开,杨展冒冒失失就冲了进来,口中不断喊着:“大人!大人!人来了!” 可这杨展一进来,却发现小柔羞红着脸,林浊一脸贼兮兮坏笑,顿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着眼退了出去,在门外继续喊道:“大人!我堂兄到了。” 小柔此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林浊也是颇感尴尬,稍微咳嗽了几声,便起了身,随着杨展走了。屋内的小柔看着林浊刚刚躺过的温热被褥,满是柔情。 …… 林浊跟着杨展来到会客厅,只见一中年汉子已经端坐在位。那人见林浊到来,忙起身抱拳道:“末将杨国梁,见过林元帅!” “杨将军莫要客气,林某今天寻你来是有要事要向你了解一二。” “末将一定知无不言!” “杨将军,不知你到这西北军中已经多少年?” “约莫七八年。”杨国梁也不知林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老实实答道。 “那即是说,你来时那马铁骝尚未起势?” 杨国梁晒然一笑,说道:“当时还没有马铁镏那号人物,马铁镏发迹不过五六年,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匪帮,谈不成气候,真正起势也就是这几年,尤其是近两年西北灾害连连,让他乘机坐大!” “噢!那我问你,现在的西北总督王人虎是何时当上总督的?” “大约在三四年前。” “西北虽地处边陲,但已许久未经战事,此前行伍应是不多,那西北军又是从何时扩充到三十万之众的?” 杨国梁见林浊竟然问到此处,突然有些犯难,但还是答道:“约莫两三年前,见马铁骝日渐势大,西北军也就随之扩编。” “好!那我问你,那马铁骝起势其实就是在王人虎任西北总督之后,是也不是?” 杨国梁见林浊言语间竟直指西北总督王人虎,顿时心生不妙,但他乃天都来人,并非王人虎亲信,因而还是答道:“从时间上来看确实如此,但近年来西北灾害连连,马铁骝起势与此也不无关系。” 林浊也不接话,继续说道:“我听闻马铁骝前两年不过才两三万人马,不过由于今年饥灾才发展到十数万人,而西北早在两三年前就起了三十万大军。那我问你,对付两三万匪贼是否需要三十万之众,为何三十万大军历时数年都剿灭不了一帮匪贼,还让之坐大?我想要听真话!!” 这话一出,林浊目光如炬,直直盯着杨国梁。 杨国梁这才意识这次会面根本就是场鸿门宴,可这时也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答道:“大帅,其实早年那马铁骝野心极大,想要攻城掠地、自立为王,王总督带着我们与他几番征战,将他赶入了燕然诸山之中。燕然群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后王总督便没有硬攻,将紧靠燕然山的延州建成军事重镇,然后以西北大军将燕然山落团团围住,防止马贼出来作乱。” “那即是说,这几年西北军根本就没有剿匪,只是广蓄人力、长困久围,是也不是?”林浊语气越来越重,步步紧逼。 杨国梁冷汗连连,抱拳称道:“是,不过……” 杨国梁尚未说完,林浊一把将他打断:“那我再问你,你务必要以实告之,这西北军究竟有多少人?” 此言一出,杨国梁顿觉遭晴天霹雳,瞬时便僵在那里。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见气氛陡然僵窒,杨展也顾不得其他,急得直说:“堂兄,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乃汉国之将,又非那王人虎一家之臣。圣上此次差林大人前来,即是要彻查西北军界贪腐之事,此事圣上已然明了,你还不戴罪立功、弃暗投明!林大人这是在救你呀!” 引得圣上背书,杨国梁这才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便道:“大帅!实不相瞒,末将手下带的是宁东总兵季英麾下神武营,是季总兵手下精兵,名册上有一万余人,但实际不到三千。其他军营只怕更甚。” 尽管林浊也知西北军有吃空饷之疑,但没料到如此精兵竟然连实际员额的三成都不到,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好你个王人虎,我虽知你养寇自重、盗吃空饷,但想不到竟如此贪婪!”接着又问道:“素闻陕北、宁东、甘南三省总兵都是王人虎旧部,他们是否都是一丘之貉?” 杨国梁此时也不再有顾虑,说道:“末将听闻陕北总兵王英贪财,甘南总兵白鹰好色,但是末将上官、宁东总兵季英却是性情中人,品行尚可,颇有忧国忧民之心。” 林浊心道,这倒是与自己的判断相近,看来这季英就是西北军界乱局的突破口。但突然念及军粮盗卖一事,于是接着说道:“王人虎以三十万伪军,骗取朝廷几十上百万石军粮跟饷银,你可知这些粮饷去处?” 杨国梁道:“末将只知这王人虎很会笼络人心,每年会给西北军上至将士下至士卒额外发一份例银,且兵卒伤亡抚恤从重发放,是故其口碑在西北军中很好,倒吃空饷亦没有人检举。末将猜测,这笔银饷应该就是出自虚报盗领之银粮,至于具体运作末将实在不知。” 林浊知他此时也不会再撒谎,安抚道:“杨将军,你虽久处西北腐化之军,但那也是形势所迫,你不过是逼不得已。这次你弃暗投明,勇于揭穿西北军界黑幕,是大功一件!林某一定奏明圣上,为杨将军请功!” 杨国梁忙道:“多谢大帅!” “但林某还要你暗中观察排摸西北军中忠于朝廷的有志之士,但切不可打草惊蛇。此外,今日谈话切要保密,否则性命不保,你可知道?” “末将遵命!” 林浊见杨国梁言语真切、目光坦荡,应不似作假,便向杨展试了个眼色,让他送杨国梁出去,顺便再予以安抚,以防反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二章 荡寇之战 这几日,林浊有事没事就往季英府上跑,或是将季英叫出来品茶喝酒,都是聊些风花雪月、家国情怀,也未再套他的话,使得季英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与林浊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甚至渐渐引为知己。 而林浊不知,这边他与季英正打得火热,而距延州不过数十里之遥的燕然山下,一场大战却拉开了帷幕。 …… 燕然山下,斜阳西挂。 平素冷清的山脚下,此时竟密密麻麻站着一群群缠裹红头巾的结实汉子,他们如漫山的野草一般,无边无际。 或提着大刀、或握着长矛、或背着铜锤,有的甚至还只是拿着带土的钉耙、削尖的长杆。着长袍的、穿劲装的,还有些裹着层薄薄皮夹的,尽管众人打扮各异,但统一头缠红巾,就这么紧紧密密挨在一起,像是互相壮胆一般。这些人尽管看似凶狠,可眼神中却又透出些许焦躁,一些稚嫩的面庞更满是紧张。 大风骤起,红巾飘扬,燕然山下仿佛成了红色的海洋,这队伍无边无际,恐怕有不下数万人之多。 而就在不远处的原野上,一队队明盔亮甲的精锐官军严阵以待。为首一人正是陕北总兵王英,他着一身银盔银甲,握一把九尺大刀,神色肃穆、仪态威严。 官军人数虽远不及逆匪,但人人皆身披甲胄、兵器精良,队形规整、面容沉肃,显然是训练有素,更显腾腾杀气。 大战在即,双方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仍由狂风呼啸个不停。突然间,一支令箭从山谷中射出,在空中散作七彩斑斓。 万千逆匪得令后,立时沸腾起来!只见几个身形健硕的汉子,各持一面鲜亮红旗,驾着高头大马,朝官军疾驰而去! 红旗所指,兵锋所向! 万千逆匪顿时发出狮子般的怒吼,呼啸着朝官军杀去。千军万马有如滔天巨浪,漫山遍野皆是杀伐之声,似乎连天地都为之色变! 成千上万的匪众汹涌而来,似是化作了一头凶恶无比的洪荒巨兽,誓要将这小小的官军队伍吞没。 可这边,官军们竟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祭出精锐弩阵,搭箭、弯弓、发射,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霎时间万箭齐发、铺天盖地!当真是疾风骤雨,避无可避! 逆匪根本毫无防备,顿时便哀嚎四起、死伤遍地,但其依仗着人多,还是相互裹挟着,一股脑儿往前冲,全然不顾生死。 眼见马匪将近,官军突然变阵,兵士们快速移位,排出一个个诺大的方形军阵! 阵外围皆是持长盾的重甲兵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第二层皆是持长矛的猛士巨汉,身高臂长,体型壮硕;而最核心的里层,则是一排排弓箭手,弯弓搭箭,一触即发。 尽管万千匪众杀至,但官军还是镇定自若。一阵急促箭雨袭来,冲在前头的大批凶匪躲闪不及,立时毙命身陨,而后方之人却不管不顾,直接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可临到阵前,众匪却发现前方巨盾结成铁板一块,根本无从下手!反是官军的长矛不断从阵中刺出,军阵外层的持盾兵士也一手用盾护住队形,一手持尖刀从下方猛劈猛砍,后方的弓弩手还不时冷箭急射。 众匪各自为战、乱作一团,前方死士无法破阵,只能在阵前游走打斗,而后方队伍不明所以,不断前涌,甚至将前者活生生挤到官军长矛之上。 饶是有一些悍勇之徒好生了得,拼尽全力砍倒阵前官军,或一跃入阵砍杀数人,却未能有人跟进,只能眼睁睁看着训练有素的官军又从后方冒出,填补空缺。 军阵终不能破! 一个个严整军阵犹如一把把诺大的锋锐镰刀,虽只是缓缓推进,但这每进一步,便割走一茬又一茬逆匪性命!匪众尽管人多,但毕竟血肉之躯,渐渐力不能支,一些胆怯者开始逃窜溃散,队伍始现乱象。 突然间,但闻蹄声如雷,从远处轰鸣而来,整个大地也似乎随之震动起来。 却见战马嘶啼、尘土飞扬,无数银盔银甲的军士如神兵天降一般,驾着高头大马,从侧翼掩杀而至。 千军万马如海潮般势不可挡! 这些骑士均是鲜衣亮甲,手持丈八长枪,借着战马之势突入匪阵,如饿虎扑食般反复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如有拦者无不身形惧裂,极是骇人! 军阵在前方碾压,骑兵在后方突杀,逆匪终是支撑不住,诺大的队伍如雪崩一般,飞速溃散!或四散奔逃、相互践踏,或丢下兵刃、跪地求饶。顿时间,漫山遍野皆是哀嚎之声! 而此时,结成军阵的兵士们也纷纷散开,三五成群结成小阵。小阵多有圆盾手一名、长枪兵一名、刀斧手两名,机动灵活、各自为战,如砍瓜切菜般朝溃散的逆匪杀去。 大局已定! 燕然山麓,一名着红色披风的矮汉子摇了摇头,一招手,便带着身旁的将士们悄然离去,渐渐没入到身后的无尽大山中,仿佛不曾来过。 夜幕将至,残阳如血,一场大战终是结束,但此时的山脚下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些或年轻、或稚嫩、或沧桑的脸庞就这么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 “大哥!弟兄们已经统计好了,这次斩首一万三千多人,此外还俘获了五千多人。”王英说这话时竟带着一些喜气,显然是有些得意。 “咱们弟兄伤亡如何?”王人虎却是一脸冷漠,看不出喜怒,或许久经沙场,他早已习惯。 “死了八百多兄弟,伤了一千多人。” “把兄弟们都好生葬了,抚恤金都要发到家人手里,从重!另外,咱们这儿可没有余粮,你都处置了吧。”说完,王人虎转身便走了。 “明白!大哥!”王英得令后,竟朝着旁边的亲兵喝道:“传令下去,都斩了!” 霎时间,又是五千个人头落地,为这抹残阳又平添了最后一丝血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三章 马铁骝求和 夜间,燕然山下的一处军营内,篝火明亮、拒马齐整,值夜官兵们来回巡逻,戒备森严。今日大战后,为防逆匪夜袭,王人虎特加了几道岗哨,以确保无虞。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竟是有数名劲装汉子骑着高头烈马,径直朝军营冲来。 蹄声如雷,将这静谧夜色搅得粉碎,惊恐的气息开始蔓延!守营兵士立时握紧长枪、搭好弓箭,严阵以待!年轻角兵已将号角放在唇边,这便要吹响。 “官爷们!我们是河西马老爷的人,马老爷有要事要禀告王总督,烦请通传一声!”怕官军误伤,为首一白发老者人未到声先至。 听来人自称马老爷,守营官军渐渐放下心来。这马老爷可是总督亲自交代的贵客。可饶是如此,还是让他们在阵前止住,随即差人通报。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王英的亲兵出来,将白发老者接进营去。 老者进了营帐,见帐中只有王英一人坐在案前,胡乱翻看着书页。王英乃是个粗人,哪里有这般雅致,不过是给他个下马威罢了。 见他进来,王英头也不抬,兀自捣鼓着那本破书。老者不以为忤,抱拳行礼道:“王将军,我们当家的特意差小的来请罪,望将军恕罪!” 闻言,王英方才放下,斜眼瞪着他,讥讽道:“怎么着,马老四,你们家那个马矮子知道打不过,特意让你来求和啦?” 老者还是一片平和,恭敬道:“将军,你们可错怪我们当家的啦!今年由于太多灾民上山,山上也是鱼龙混杂,一些宵小之徒竟然私自勾串,不顾禁令下山攻略,我们大当家的也是蒙在鼓里呀。今日得知后,立即便将那些不识时务的货色给宰了,还特意命小的来给将军请罪!” 数万恶匪下山,他马铁骝又怎会不知!王英知他不过是寻的些借口,却又不便点破,当即冷哼一声:“那你们大当家的为何不亲自前来!” “今日战后,山中兄弟人心浮动,不少人还嚷嚷着要下山复仇,都被大当家的给弹压下去,可此时他也脱不开身,唯恐有变!” 听得逆匪还敢妄提复仇,王英顿时怒不可遏:“呸!就你们这些个乌合之众,烂泥扶不上墙!来多少老子就杀多少!保准一个不留!”他这人戾气极重,倒真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 “是!是!将军神勇!真乃天神下凡!”马老四仍是好脾气,不但未有不快,反而继续奉承道。 见他这副谄媚模样,王英空有一肚子怒气却无处宣泄,但念及正事,故还是将话锋一转,只道:“今日之事,马矮子罪该万死!以老子的脾性,早就上山将你们杀个一干二净!但王总督仁厚,愿给你们一条生路,你回去告知马矮子,速速将那些裹挟的饥民都给散了吧,自己好生窝在山里,不得妄动!” 哪知此言一出,马老四倒是面露难色,“将军有所不知呀!如今寨中也是山头林立,大当家的虽然还能镇住局面,但是这些来投的灾民都分属座下头领,如若要遣散,无异于削其羽翼,唯恐生变呀!” “噢!那你马老四今日来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来这里向我诉苦?” “大当家遣小的来,自是心有诚意。当家的知朝廷近期派了个靖边元帅过来督导西北军务,尽管王总督神勇,根本不惧这类宵小之徒,但是又怎可污了王总督的手呢,我们大当家的愿替王总督除此祸害。只是……” “只是什么,还在这儿吞吞吐吐!” “只是现在山中兄弟众多,大当家尽管极力弹压,不让兄弟们下山作乱,但是这温饱现在却出了问题,长此以往大当家的也难做呀!” “马老四,你这是何意?” “所以我们大当家的特让小的来恳请将军,能否将此前的每月一万石粮食,提到四万石,这样寨中兄弟才能揭得开锅,大当家的也可以保证,像今日这类寻衅之事不再发生,今后将本本分分呆在山中,一切听候王总督差遣!” 好个马铁骝,吃了败仗倒还想来要好处! 王英性子急躁,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拿起案上书卷朝马老四扔去,马老四也不躲闪,生生挨了这一下。 原来,这马铁骝的粮草竟是由西北军供给,王人虎一直在养寇自重!而如今这马铁骝贪心不足,竟还要再敲竹杠! “好了!” 忽听一声虎喝,竟是王人虎从帐外走来。王英立时止住动作,马老四也赶紧恭敬行礼。 却见王人虎面沉如水,径直走到马老四跟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看着他。 巍然而立,恍若山岳! 马老四为他气势所慑,战战兢兢低着个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间,却见寒光闪过,王人虎竟是猛地拔出腰刀,在空中轻轻一舞,随即宝刀入鞘,一切又回到原点,仿佛根本未曾发生。 马老四只觉耳旁一寒,随即便似瞧见什么物事掉落在地,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直到此时,才猛觉阵阵剧烈痛感袭来,肝肠寸断、蚀骨灼心!饶是如此,马老四也不敢放肆,兀自捂住流血的断耳,恭敬地站在一边。 王人虎却是神色自若,悠然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大当家的,粮食我可以给他,但如若再敢乱来,就不是一只耳朵这么简单了!” 闻言,马老四立时连连称是,好一番感激涕零,随后便火速告退,连地上那只耳朵也不敢去取。 马老四走后,王英还是愤愤不平,凑到王人虎跟前道:“大哥,一个月四万石粮食,都给他们了咱们吃什么呀!” “先让他拿着好了,看他能拿到几时。这马铁骝野心太大,留他不得,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现在的对手,这会儿只怕还在睡觉呢!”说完,王人虎怅然望向帐外,正是延州方向。 而延州城内,林浊鼾声如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四章 王者归来 这日夜间,季英又外出与林浊喝酒,回到府上时已有些熏熏然。刚准备敲响宅门,管家老何突然探出头来。 “老何,你做什么?快点给我开门。”季英满嘴酒气,踉跄着说道。 那老何却左右一顾,神神秘秘说道:“将军,王总督回来啦,正要见你。可小的遍寻不着,将军还是赶紧到王总督府上,耽误不得呀。” 闻言,季英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醉意一下就醒了大半,也顾不得洗漱,赶紧让老何备好车马,直朝总督府驶去。 …… 季英赶到时,只见王人虎已经端坐在厅堂正中,王英、白鹰分坐其左右。三人面前的茶水都已饮完,显然是等了有段时间。 季英忙抱拳道:“大哥恕罪,小弟一时贪杯,是故来迟!” 王人虎也未责备于他,只是淡淡道:“不怨你,这次来的匆忙,也未提前通知,你且先坐吧。” 待季英落座,王人虎忽然随口问道:“季英,今日是与何人饮酒呀?” 季英心中暗道不妙,却又不敢隐瞒,只好说道:“回大哥,是新上任的靖边元帅林浊!” 果然,此言一出,一旁的白鹰立时一声冷哼,王英也是面露讥色。 王人虎倒是不以为忤,接着说道:“哦!酒意正浓,看来你与他还是颇为交好嘛。” 这话里藏针、绵中带刚,季英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 王人虎安抚道:“无妨!无妨!你亦勿需紧张,我本就无责怪之意。你能与林浊多番接近,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且说说,这林浊究竟是何许人也?” 季英这才心下初定,忙道:“大哥!依小弟看来,这林浊倒看似坦荡,并非阴狠毒辣之人,若我们能化戈为友,或可和平处之,说不定能免得一番血雨腥风。” 王人虎道:“若能和平处之,我自是不愿多生事端。我与他本就无冤无仇,何必你死我活!只是,他可是受命而来,如何让他止住清查,你可有把握?” “大哥!我……” “支吾什么?说!”王人虎见他欲言又止,顿时眉头一紧。 见事已至此,霎时间,季英恰也是酒气上涌,索性把心一横,不吐不快:“大哥!小弟以为,莫不如咱们就此收手,全力剿灭乱匪,林浊定不会与我们为难!” 见王人虎默然不语,季英以为其尚在犹豫,是故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哥!这林浊并非迂腐之人,而大哥也是当世豪杰,若你们能捐弃前嫌、联起手来,试问天下谁人能敌!大哥!你我皆是汉人,眼看现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辽东夷狄更是虎视眈眈,随时可挥师南下!你我热血男儿,难道忍看山河沦陷、国之将覆吗?若大哥有意,小弟愿去说项!” 说到此处,季英愈发激动,竟是青筋暴起、面色赤红! 可王人虎还是面如古井、波澜不惊,猜不透喜忧,只是对季英招手道:“你过来!” 季英不明所以,赶紧轻迈数步,凑到王人虎身前。 忽然间,那王人虎猛地飞起一脚,正踹在季英胸口。异变陡生,季英闪避不及,或是根本不敢闪避,生生挨了一遭! 王人虎何许人也,虽无意取其性命,但这一势也定是石破天惊! 季英吃痛不住,竟是往后连退数步,这才稳下身来,可胸膛仍是起伏不定。 王人虎怒目圆睁,喝道:“季英,我告诉你,老子拿你当兄弟是抬举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是谁把你道:“你们三个都是老子一手扶上来的,谁若是敢叛我,老子必灭他满门!听清楚了吗?” 三人均是心中一凛,忙道:“是!大哥!” “今日老子心情不爽,你们都先回去吧,但你们记住,你们是我王人虎的人,不是朝廷的狗!谁要是再不长脑子,被那林浊那厮撺掇,休怪我不客气!” 三人连连称是,随即退了下去。 季英等人从王人虎府中离开后,便各自散去,期间白鹰、王英自是少不了一阵冷言冷语。 季英亦不消与他们计较,将候着的管家老何打发走后,兀自骑上老马,扬长而去。 马蹄声急,颠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但那又如何及得心头愤懑之万一。此刻,他不想归家,亦没有去处,只得仍由马儿肆意撒欢。许是老马识途,这马儿竟晃晃悠悠,将他带到珍宝楼。季英不由得晒然一笑,看来马如其人,诚不欺我也!既然来了,那就索性进去喝上两杯。 这珍宝楼乃是酒色之地、彻夜不休,常有人在此贪杯畅饮、忘却归路,是以又名不夜楼。 季英进了楼,尚未及坐下,却恰见一贼兮兮的汉子正在前方怡然而坐,兀自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而他身旁,还坐着一个清朗少年,以及一明眸皓齿的绝美少女。 此人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见季英佯装未见,正欲扭头便走。只是林浊那懒洋洋的声音却陡然响起,“季兄,来来来!快过来陪我喝两杯!你躲什么呀?” 事已至此,季英避无可避,索性把心一横,向林浊抱拳道:“大帅,你我身份有别,末将此前多有冒昧之举,今后一定恪守下属之道,也望大帅多自尊重!”说罢,也不待林浊回话,径直便出了门,骑上老马疾驰而去,留得林浊几人一脸惊愕。 这刚刚晚宴还在一起喝酒言欢,怎的突然就翻脸不认人?杨展不明所以,还在那儿兀自嘟哝,可突然间,林浊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五章 正面交锋(上) 次日清晨,林浊正在小柔伺候下清洗长发。自来到异世,他是从未修剪过发髻,只能靠频频洗头来缓解不适。 只见他弯着个腰,让小柔提着水壶从上往下浇淋,稍有不慎就可能打湿衣襟,好在小柔手巧,一手稳稳把持着水壶,另一手在林浊头上轻轻揉捏,倒也是甚是舒爽。 正自享受,杨展这家伙却又是不合时宜地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大哥!大哥!王人虎有请!” 林浊正要发怒,可一听竟是王人虎这个大凶神要请自己,顿时噌地一下直起身来,倒是将小柔吓了一跳。饶是早就知道迟早得与这厮打起照面,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大哥!去是不去?”杨展也是心下忐忑,竟然也打起了退堂鼓。 “去!当然要去了,我堂堂靖边元帅,难道会怕了他?” “大哥!我等下带齐人马,让他们在外面接应。我跟大哥进去,若情况有异,我就保大哥杀出去!” “慌什么,他王人虎难道敢堂而皇之杀了我?除非他想反了。” 小柔一听他们对话,才知这次会面竟是如此凶险,不由怯生生道:“大人,可否带小柔一同前往。小柔也愿尽一份力。” 林浊倒是没料到,小柔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也会说出这番话语,不由得心中一暖,只是嘴上还在打趣道:“小柔你这么漂亮,万一那王人虎色心大发,要讨你做老婆怎么办?” 小柔小脸一羞,却还是坚定答道:“小柔的命是大人给的,只要能救大人,小柔做什么都愿意。” 见她面色坚毅,不似有假。林浊这才意识到,这小妮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今后可莫要刺激了她。 当然,林浊也不会真的带小柔前往,只是好言安慰一番,便领着杨展前去赴约。 林浊万万没有料到,这次宴约之地竟不是在王人虎府中,也不是延州城内的任何一家酒肆茶舍,而是城外的西北军大营之中。 待林浊一行赶到军营时,王英、季英、白鹰三总兵带着一众军士早已在门口候着,稍作寒暄,林浊便随他们入了营。 林浊心道,这杨展还想着带一队人马埋伏在外,可人家直接将会面之地设在了军营,纵你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王人虎此番安排,恐怕也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 入了营寨,林浊虽一路与他们寒暄周旋,可暗地里默默悉心观察,生怕漏了何细节。 只见一路走来,这营中的兵士们均在紧张操练,或研习着兵法军阵,或勤练着弓马骑射,一个个精神抖擞、志气昂扬,身手更是矫健敏捷,看来这西北军倒真是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 也是经过好一段路途,众人方才来到一顶诺大的金边营帐前。季英等人顿时止住脚步,抱拳说道:“大帅,王总督正在帐内恭候。” 林浊微微回礼,这才踏入帐内,杨展及季英等人便未再相随。 入了帅帐,只见一眉眼偏低的中年汉子正端坐案前,燕颔虎须、面容沉肃,不怒自威。有道是人如猛虎,大概如斯。 那人见林浊进来,也是急忙起身,抱拳道:“西北总督王人虎见过林元帅!” 声音雄浑、掷地有声! 终于见得这传说中的西北第一人,看来也不似传言中可怖!林浊立时热络回道:“王总督严重了!听闻总督近日剿匪大捷,斩首数万,当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王人虎尽管面上颇有得意,嘴上却也不居功:“那都有赖朝廷对王某的垂信,也仰仗圣上洪福。可惜还是让马匪窜进深山,再行剿灭,只怕就要费一番周折了。” “哈哈,王总督谦虚啦!总督天将下凡,又有谁人能敌呢?林某尚在天都之时,便已是久仰威名。如今一见,当真是远胜闻名!” 林浊好一番吹捧,王人虎也颇为受用。可他随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总督可知,圣上许我来是要完成两件事,这其一嘛是赈灾,这其二嘛就是剿匪,可总共只给了林某半年期限,如今时间快要过半,事情仍未有进展,王总督可要帮我好生想想办法。” 王人虎也不接茬,答道:“大帅,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这马铁骝极为奸诈狡猾,燕然山又绵延数百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他不出来,我们可是没有什么法子。” “那按王总督的意思,那林某也就只剩几月寿命啦?” “如若大帅信得过我王人虎,那这剿匪之事就全权交于我王某人,保证给大帅个周全答复,如若不能我自会向圣上请罪,与大帅无干。” 林浊心道,这王人虎倒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现在说得是天花乱坠,让我不要染指西北军务,可空口无凭,届时要真完不成任务,你肯定是撇得干干净净,掉脑袋的不还是我么。 但不管如何,现下还是先虚与委蛇一番,于是道:“有王总督带兵,林某自然放心!只是林某此来延州,不光是为军务,西北赈灾一事也还需与总督再做商量。” “噢?王某一介武夫,赈灾之事可是并不甚懂,不过愿闻其详!” “我听三位巡抚大人讲,前月朝廷划拨的六十万石赈灾粮,西北军可是提走了三十万石,是有此事?” “报大帅!确有此事,现下西北军有雄兵三十万,民夫二十万,骡马十万匹。朝廷发的粮饷根本不够,是故只能从赈灾粮中支取。饶是如此,也只是勉强度日。此事我已奏明圣上,得到圣恩。” 好家伙!自己本想从虎口谋出些许吃食,哪知这王人虎竟是寸步不让,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直言不够,甚至搬出圣上作靠山。 林浊也只能打了个哈哈,道:“军中事急,一切以军需优先,林某明白!刚刚一路走来,林某见士卒操练正盛,不若先去营区检阅检阅如何?” “大帅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六章 正面交锋(下) 却说王人虎引领在前,带着林浊等人在营区内转悠,每到一处便大致讲解一番。 这营区还是颇大,马场、校场、武库应有尽有,且齐整牢固、保养得当。拒马、瞭望台、营帐也都是错落有致,互为犄角,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设计。 往来兵士见得王人虎等人,都立时行礼,举止得体、干净利索。 林浊心道,这王人虎尽管贪婪成性,但带兵却有一手,手下皆是精锐之师,实在可惜! 参观了一阵,林浊对王人虎道:“王总督,刚刚转了一阵,林某觉得此营倒真是训练严整、士卒健锐,不知领兵之人是谁?” 王人虎笑道:“此营属我王某麾下直属的忠字营,有兵士一万五千人,其中马队两千,弓弩手三千,精锐步卒一万。” 王英在旁搭话道:“忠字营可是西北军中一等一的劲旅,放眼天下亦是不遑多让,西北历次平叛都是忠字营一马当先!” “噢!林某初来乍到,那还请王总兵将西北军情介绍一二。”林浊顺势说道。 那王英此刻竟不答话,而是偷偷瞄向了王人虎,见王人虎微微颔首,这才回道:“我西北雄兵三十万,王总督麾下忠字、勇字、福字三营还有骁骑营勇冠三军,而我们三总兵麾下也各有数营兵丁,共驻于延州、宁州一线,以为西北屏障。” “王总督果真是一代名将,手下的四营兵丁皆是勇冠三军的虎狼之师!只是不知这四营之众可有多少人马?如若我汉国军士都如这四营猛士一般,那早就剿灭内匪、荡平外寇了。”见王英说得含含糊糊,林浊索性直接打探起了虚实。 王人虎也不回避,开口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钱粮有限,精兵哪养得起这么多,我这麾下四营也就七八万人,三位总兵麾下兵力也大致相当,加起来统共约三十万人马,足以保西北一方平安。” 林浊心道,你这三十万人马还不知有多大水分?确实只能保一方平安。 随后,林浊一行来到马场巡视,恰见一队骑士正在训练。一个个健锐小伙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长枪、马刀,你来我往,反复练习着冲刺、袭杀,好不热闹! 林浊也是第一次见得骑兵训练,颇感新奇,便让王人虎带他走得近些,好瞧得真切。 说来也巧,今日马场上的许多马匹皆是新到,尚未彻底驯化。林浊等正自说话间,一匹训练中的战马突然失控,不住地嘶鸣躁动起来。 见状,马上骑士赶紧勒紧缰绳,想要强行驾驭,可这马性子实在太烈,竟然几个跳起将骑士硬生生甩了下来。 霎时间,那脱缰烈马一待挣脱束缚,便状似疯狂,竟嘶鸣着朝林浊冲去,快若闪电、势如奔雷。 那马是从西域引进的高头大马,体型健硕、威武有力,冲击力也是极强,如若正面高速撞上,只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异变陡生,林浊顿时被吓得不知动弹,而杨展相隔较远,此时尽管迅速来援,只怕也是徒呼奈何。 眼见避无可避,惨剧即要上演,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身旁西北总督王人虎竟然身形微动,猛然抬起一掌,将那奔腾烈马拍翻在地! 那烈马受此重创,竟像是骨头都被打断一般,躺在地上不断挣扎、哀鸣,却就是站立不起。看来这份掌力当真是势若千钧。 “末将治下无能,让大帅受惊了!”王人虎抱拳请罪道。 “王总督天生神力!果然是勇冠三军!林某佩服!佩服!”林浊也从震惊中清醒,心中着实一阵感叹。 那名驭马不力的骑士此时也赶紧冲了过来,重重跪在王人虎、林浊跟前,惶恐道:“小的驭马不力,还望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那骑士不住地磕着头,口中一直喃喃恕罪,连额头都已满是鲜血。林浊心软,见状便道:“你且起来吧,今日之事也就罢了,以后定要勤加练习,莫再出事!” 林浊话音已落,可那骑士仍是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仿佛没听到一般,让林浊好生尴尬。 此时,王人虎终于发话道:“既然林大帅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那人听了王人虎的话,终于战战兢兢从地上爬了起来,许是太过紧张,双腿肚子还在微微发抖。 王人虎接着又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既是我王人虎的兵,就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那骑士顿时脸色一阵煞白,可旋即眉头一紧,陡然抽出腰间利刃。 杨展恐生有变,赶紧挡在林浊身前,而王人虎却是淡然自若。霎时间,只见那军士竟挥起腰刀,直朝自己左手斩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快若闪电,直接将手掌齐齐斩断,顿时血如泉涌! 林浊从未直面过如此血腥场景,当即便觉得心中不适,只是碍于形势,兀自强忍了过去。 王人虎见状,对身后几名兵士道:“你们将他带下去好生医治,再补些安顿银两。他既不能再骑马,那就编入步卒吧。” 那断掌骑士此时在几名兵士的搀扶下也直起了身,还向王人虎行礼道:“多谢将军!” 待此人走后,王人虎遂转身看向林浊,抱拳道:“大帅!末将并非有意驳你面子,只是军中无戏言,王某治军一向如此,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帅见谅!” 王人虎虽看似言辞谦卑,但语气高傲,哪里是让林浊见谅,分明就是给他个下马威。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浊只好道:“王总督果然治军有方!” 可经此变故,林浊也是无心再转,正准备带着杨展返回府邸。 突然间,此前一直默然不语的甘南总兵白鹰却插话道:“大帅!眼下已近午膳时分,王总督在城中鸳鸯楼略备了薄酒,还望大帅赏脸光临。” 林浊本是无心前往,但又想借着酒劲再探探虚实,于是便道:“好!那林某就和众将军好好喝上几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七章 鸳鸯楼遇险 如果说珍宝楼是延州最为奢华的酒楼,那么鸳鸯楼就是延州最具风情的小肆。 这鸳鸯楼有一奇,就是每张桌子只能容纳两人,桌子是以太极阴阳为形,阴处阳处各坐一人,如果没有女伴,鸳鸯楼还可提供美婢同坐,伺候酒水。 除此外,鸳鸯楼正中有一诺大戏台,常年有各地名家来此唱戏,因此吸引了一众票友,好不热闹! 林浊也不知王人虎为何会在此处宴请自己,看他五大三粗的样子,莫非还心有蔷薇?但既然人家安排了,那就听之任之,不便多说。 一行人到了鸳鸯楼后,林浊自是与王人虎一桌,坐在最靠近戏台处,白鹰与王英一桌,季英与杨展一桌,都在稍远处。 不多时,蜜枣甑糕、石子馍、奶豆腐,一众小食先摆上桌,模样倒是格外精致。 王人虎嘿然一笑,介绍道:“这地儿虽比不得那些什么名门大楼,可也独具风情。吃食以咱们西北地道的美食为主,林帅虽是从天都而来,见多识广,可也要尝尝咱们西北的滋味。” 林浊客气道:“王总督谦虚了,这西北土地广博、物产丰盈,美食也是独具风味。单拿这奶豆腐来说,入口虽腥咸,但回味却甘甜,除西北外,我还真找不到何处有这等既是粗犷又是细腻的人间美味。” 王人虎见林浊颇为识趣,情绪也是不错,端起酒杯便跟林浊喝了起来。 觥筹交错间,几杯烈酒下肚,林浊与那王人虎谈性正浓。突然,只听一阵曲艺乐声响起,殊是悦耳。 细听下去,竟是曲笛、笙、箫、唢呐、三弦、琵琶等众多古乐齐鸣,汇成了一道优美的旋律。 林浊循声望去,只见那戏台的帘幕正缓缓拉开,看来好戏马上要上演! “林帅!今日这班子可了不得,据说是从江南水乡之地请来,颇负盛名,咱们且好好看看!”别看王人虎是个粗人,对这曲艺之道竟是颇有研究。 林浊微微点头,便将目光放之台上。 只是稍许,便见一身着白色裙服的戏妆女子缓缓而来。女子身材高挑、体态娥罗,尽管脸上画了妆,但尤能看得出那如天仙般精致的面颊、似流水般柔情的双眸以及那点俏丽的樱桃小嘴。 此女施施而来,如同出尘的仙子一般,灵动飘逸。在场诸人无不被其吸引,竟是忘了喝彩。 踏着戏步,那女子轻启朱唇,低吟浅唱起来。声音清雅空灵、宛转悠扬,便如那之音,让人忘却百般烦扰。 所谓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也。 在场诸人无不是如痴如醉,再也顾不上吃饭饮酒,如着了魔一般,沉醉其中。 饶是根本就不懂戏曲的林浊,此刻也是陶醉其中,直觉心灵涤荡、肺腑放轻。王人虎更已是跟着低声浅哼起来。 女子所唱的乃是江南地区戏曲,讲的是情人怨恋、男女分合。女子唱得是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仿佛就是在说着她自己的故事一般,就这么娓娓道来,如泣如诉。 林浊此时像中了魔怔,忘却大千世界,眼中只剩下这个女子。 那女子轻移莲步,不知不觉间,离林浊越来越近。吟吟浅唱之际,却见她突然纤腰慢转,将长袖一甩,做了一个遮面回旋的动作,端的是美轮美奂! 可偏就是这转瞬的当口,竟见有什么阴寒锋锐之物顺着她袖摆舞动,从宽大长袖中甩出,直朝林浊飞去! 惊变陡生,疾如闪电! 在场诸人兀自陶醉其中,对此惊变猝不及防。一般人等根本无从察觉,饶是杨展眼尖,发现异变,可欲救之却是来不及! 而林浊本就不会武艺,仓促间更是闪避不及!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一副心肝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好家伙! 眼见即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瓷杯横空而起,不偏不倚,硬生生砸在那飞来利刃之上,瞬时将利刃砸得偏飞出去。 一招不成,那女子竟又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刀,一个箭步冲到林浊跟前,这就准备一刀结果了他。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软鞭忽的神出鬼没袭来,直接将那女子持刀之臂缠住。此刻杨展等诸人也都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准备擒那女子。 可那女子武艺好生了得,臂膀稍一腾挪便摆脱软鞭纠缠,随后左脚飞速往台柱一蹬,腾空跃上十尺高台,随即又是几个纵跃,竟直上了鸳鸯楼顶,下方众人无不瞠目。 还未待众人冲上楼去,那女子竟径直从顶层跃出。要知这鸳鸯楼可有十数丈之高,若是寻常人等摔落,轻则伤筋断骨,重则毙命当场! 莫非她连命都不要啦? 众人赶紧冲出楼去,可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哪还有那女贼的踪影。 一场惊变来得突然,可终也去得迅疾。 “是末将安排不周,让大帅受惊了!”见众人空手而归,显然是让女贼逃了,王人虎立时起身,向林浊谢罪。 “无妨!事发突然,总督也无从料起。说起来,林某还要多谢总督救命之恩。算上烈马那次,总督你今日可是救了我两次,林某感激不尽。”林浊仍是客气说道。 原来,那掷杯之人竟是王人虎。也难怪,除他之外谁还有这等本事! 突然间,林浊又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忽地神色一变,再也顾不得跟王人虎客套,猛然站起身来,焦灼地向四周张望。 霎时间,便是心潮澎湃意难平!有如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却见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孑然而立,孤傲、冷艳,又带着些许柔情! 她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似一朵悄然绽放的玫瑰。 林浊再也顾不得其他,管他什么靖边元帅、管他什么王人虎!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撒腿就跑,径直向着这女子奔去。 临近跟前,佳人在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缓缓道了句:“凤凰,你来啦!” 闻言,火凤凰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刻,如沐春风。 原来,自那日倚马寨分别后,火凤凰念他此番西去凶险,是故放心不下,一直暗中跟随,想不到今日果真派上用场。 林浊此时满目柔情,眼中只有火凤凰一人,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成了镜花水月。而在火凤凰的眼中,从始至终便只有林浊一人,根本没有其他。 终见心中所爱,林浊一刻都不想耽搁,于是赶紧辞了王人虎等人,携着火凤凰回府歇息。 想不到这与王人虎的初次谋面,就已是凶险万分,后面还不知会有几多考验! …… 知林浊晚上要回家,小柔正在府中精心准备着吃食。府中食材都是延州府直接供应,见天气凉了,小柔特意要了些滋补羊肉,准备给林浊炖汤补补身子。 小柔厨艺着实了得,无论何等食材,在她一双巧手之下都能焕发出别样光彩,绝不逊于何名家大厨。 只是不知,她明明穷苦人家出身,缺衣少食,怎会对各类名贵食材都了如指掌,甚至颇有见地。当真是天赋异禀? 正兀自捣鼓着,忽听外面一阵喧闹,似有迎来之声。莫不是大人回来了?小柔顿时芳心一颤,终是按耐不住,像一阵风般就溜了出去。 她满心欢喜跑到门前,准备迎接迎接她朝思暮念的林大人,可眼前一幕却让她立时怔住。 只见林浊此时满面春风、眉目含情,竟是前所未有的百转柔情。而他身旁正站着一绝色女子,红衣胜火、艳丽无双,连日月都要为之失色。 刹那间,她只觉心绪烦乱、忐忑不安,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似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见小柔过来,林浊也是一脸兴奋,似是引荐一般,高兴道:“小柔,快来见过你嫂子!” 嫂子?闻言,小柔顿时如遭晴天霹雳,当场愣在了那里,竟是连三魂都丢了七魄。 尽管已是心有所感,但真当结果赤裸裸呈现在眼前时,还是止不住心如刀割,利刃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刀一刀划开,那种痛从未有过! 不自觉间,双眼已开始模糊,泪水一点一点往外涌。 小柔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她想努力告诉自己稳住稳住,切不要在大人面前丢丑,可她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噬心之痛,又有谁能忍呢?她忽地以手遮面,拔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见小柔忽然间情绪失控,林浊也是一脸尴尬,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对火凤凰解释道:“她是我妹妹,今日可能是见着你太激动了。” 火凤凰却嘴角一翘,揶揄起来:“噢?是激动还是伤心呀?我看人家可没把你当哥哥。” 林浊也只能是耸耸肩,报之以尴尬一笑。其实,小柔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不过一来他对小柔确没有男女之情,二来在火凤凰面前,他可不敢承认有别的花花肠子,那条鞭子就足以让他胆寒三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八章 姐妹情深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日下午到晚间,林浊都是与火凤凰腻歪在一起。林浊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与她诉,火凤凰也是耐心地听着,不时还调皮的眨巴眨巴小眼睛,甚是迷人。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林浊这家伙又动起了歪脑筋,假装不经意间说道:“凤凰,今日也累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火凤凰佯装生气道:“林浊,许久未见,你还是色心不改呀!我可告诉你,你今日偷偷瞄那唱戏女子的情景可是被我看在眼里,这事还没完!” 林浊不由心中一急,赶紧解释道,自己其实是为迷惑王人虎才故露色相。 火凤凰见他那副囧样,也不再逗趣,正经说道:“好啦!我知道我火凤凰的夫君一定是个,小柔年纪太小,只能拿她当妹妹看。” 闻言,小柔神色一黯,看到火凤凰那曼妙身形更是自惭形愧,恐怕大人不是觉得她年纪小,而是…… “妹妹你也莫要担心,我看得出来,大人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只是这大人虽面上不拘礼法,但实际有其原则。既然他觉得你年纪小,那就索性等上几年又何如,况且还有姐姐帮你。” “姐姐,只怕大人不是嫌我年纪小,而是……”说到这,小柔一脸羞红。 火凤凰也瞧出了些门道,掐着小柔嫩蓬蓬的小脸道:“小丫头,你这么青春靓丽,姐姐我嫉妒还来不及呢!还在那儿胡思乱想什么,赶快睡觉!” “姐姐,那我送你回房吧。” “回什么房!这里就是我的房!” …… 夜已深沉,林浊已是鼾声如雷,小柔也和她新认的好姐姐火凤凰相依歇去,可这总督府中的某处密室却还是灯火通明。 已是深夜,王人虎却还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看着书。忽的,只听一阵窸窣轻响,竟有道神秘黑影如乳燕般飞入室内。 来者着一身夜行暗服,脸上也戴着黑布面罩,瞧不见真容,但从身段来看,应是个曼妙女子。 王人虎不急不慢地抬起头,随意说了声:“来啦?” 那女子扯下面罩,赫然正是白日里行刺林浊的那名唱戏女子。却见她朱唇轻启,冷冷道:“你既寻了我们春风堂杀他,今日又为何要救他。” 王人虎喝了口茶,悠悠道:“没什么,主意改了。放心,该给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那女子啐了句:“你如此不守规矩,会坏了我们春风堂的名声。钱我要,人我也一样会杀,希望不要有下次!” 王人虎还是那副默然神色,“你们要杀他请便,只要不是在我这里便可。”说完,又悠悠然喝了口茶。 那女子忽的又如乳燕般飞去,室内顿时清净下来,只有窗外的鹧鸪还在乱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四十九章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几日,林浊一直与火凤凰在府中你侬我侬,几乎是足不出府。偶有出来,那也是带着火凤凰等游山玩水,简直是忘乎所以、好不快活! 而王人虎见林浊如此知趣,即不染指军务,也不多来繁扰,简直像个纨绔子弟一般,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指示季英多与林浊接触,陪着他好生玩乐。 这一日,林浊还是如往常一般,邀了季英在珍宝楼饮酒作乐,至结束时竟已是半夜。一番大醉之下,最后还是在几名亲兵搀扶下踉跄回府。 临到寝卧门前,林浊见室内竟灯火通明,似有个人影。心道,莫非火凤凰回心转意过来陪我啦? 念及此,林浊顿时热血澎湃,竟如猛虎下山般,一掌就推开房门,满是猥琐地冲了进去,嘴中还哼着淫词小调。 “大哥!你来啦!” 这声音雄浑有力,如一声惊雷,将兀自沉醉春梦的林浊炸醒! 原来,竟是秦卫来了! 秦卫见林浊一脸春色,生知其中恐有误会,于是赶紧发声,以免误伤。 而林浊亦立时强作镇定,摆出一副欢欣面容,热情道:“二弟,你总算来啦,可是想死大哥了!”随即又对外面亲兵喝道:“快,去把杨展叫过来,就说有事要商!” 待杨展到齐,林浊将门一关,三人紧紧围坐一团。 秦卫开始说道:“大哥,按照你的吩咐,我组织人手对这西北三省各州、府、县的粮店逐一调查,当真是触目惊心。西北三省首府及一些大州大府的粮店基本与各省巡抚有关,粮店的伙计、掌柜我们也都进行了跟查。光说这掌柜,基本是三天两头就要往巡抚官邸跑,有些甚至就是巡抚的管家、亲戚,大胆至极!” “噢!那即是说三省巡抚都有参与其中,那他们的粮食从何而来?另外,王人虎呢?”林浊不由急问道。 秦卫接着说道:“除我上面说的大州大府,余下一些州府跟县城的粮店与西北军方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无论是哪家粮店,基本都是自宁州、银州、陇州等地的几家粮仓取货。这些个粮仓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据我观察,这些守库护卫应就是军卒,且还是精锐之师。除此之外,跟这些仓库送粮的,竟然就是西北官军,当真是胆大妄为!” “好!做得好!眼下你的人还继续盯在那里么?”见成果颇硕,林浊顿时兴奋得站了起来。 “对,我让他们继续盯着!” “好!把证据夯实,接下来就准备收网了。” “谨听大哥安排!”秦卫、杨展齐声道。 “打蛇打七寸,现在西北之乱根源在王人虎。那几个巡抚唯唯诺诺、年迈昏愦,不足为惧。虽从他们头上开刀容易,但易打草惊蛇,王人虎势必反扑!所以,我们擒贼先擒王,先把王人虎拿下,西北局面就迎刃而解!” “可王人虎势力极大,又手握兵权,我们要怎么做呢?”一听要对付王人虎,杨展忍不住担忧道。 林浊故作神秘,道:“你们且过来!” …… 甘南云隐县的和顺米粮店,伙计掌柜正百无聊奈地打理着生意,兴许是灾民的财物都已被榨干,或是早已逃难去了别处,这几日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来买粮的人越来越少。 孙掌柜正自怡然喝着茶,忽听外面一阵车马声,莫不是有人来买粮? 听这声响可能还是个大客户,见终于觅得生意,孙掌柜对着那几个昏昏欲睡的伙计吼道:“你们几个不长眼的,来人了都不知道,还不快出去看看。” 几个伙计知这孙掌柜有背景,哪敢忤他的意,这就准备出门去迎。 不料,一队全副武装的衙役竟率先冲了进来,将这几个伙计团团围住。为首一头领模样的官差喝道:“你们谁是掌柜的?” 孙掌柜急忙过来解围,谄媚道:“官爷,你们找错地方了吧?”说完,从袖中掏出一袋碎银递上。 那官差拿着碎银在手上掂了掂,对着孙掌柜也是一笑。 孙掌柜这边刚放下心来,却听那官差一声怒喝:“统统带走!” 见软的不吃,孙掌柜竟也硬了起来,顿时凶相毕露,尖声叫道:“慢着!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地儿到底是谁的地盘,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话音未落,那衙役首领啪得就是一巴掌,重重甩在孙掌柜脸上,凶神恶煞说道:“抓的就是你们和顺粮行!” 就在此日,不止甘南云隐县,还有陕北西州、甘东回州、甘南南原县、陕北林县等多个州县的粮店都被查封。 更为厉害的是,还有多家为粮店供货的粮仓也被查封,并从里面搜出了朝廷的赈灾粮以及西北军粮,相关人等一律收监。 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这日深夜,杨展根据林浊吩咐,去甘东总兵府给季英送信。 说来也怪,林浊竟叮嘱他千万不能将信直接送给季英,而要让府中下人转交,但是又一定要叮嘱下人务必要将信直接交给季英。尽管不解,杨展也只能按大哥的吩咐办了。 到了宁东总兵府,见大门已经紧闭,杨展倒是熟门熟路,直接敲起了门环。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开门者正是季府的管家老何。 杨展曾随林浊来这季府多次,对老何也是认得,忙道:“何管家,我家大人有个物事要带给季总兵,不知他此时歇息了没有?” 老何一脸不解,答道:“我家大人已经睡下了,何事如此重要,需要老奴过去通传吗?”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进去叨扰了,反正何管家也不是外人。有封信烦请转交季总兵,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季总兵手上,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 “好的,老奴一定办到。夜已深了,杨大人请回吧。” “那就有劳了!告辞!” 送走杨展后,老何满是狐疑,几番思索之下,还是将手中信件拆开。 却不知他竟是看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凝重,突然又折回了身,开门便出去了,瞬间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章 图穷匕见(上) 已是四更天,寻常人家早已睡去,可是西北总督府的密室内,还是灯火通明,正有一群人言语纷纷,不知是在踌躇商议着什么。 “大哥!咱们在宁东、甘南、陕北好些个州县的粮店都被那帮该死的府兵给端了!您说,这是不是那几个老狐狸干的?照我看,他们让我们不好过,我们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陕北总兵王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狠狠说道! 他如此恼怒,自是因其中有不少粮店都是他自家的产业。 “对!大哥,咱们可不能受这股子窝囊气,咱们手下这么多兄弟,就是把这几个小小州府给端了都不成问题!咱们让人找几身马匪的衣服穿上就是,或者直接让马矮子出来办事,我就不信他们能查出个卵来!”白鹰一向嗜血成性,此刻竟是动了杀机。 他二人虽是义愤填膺,一副喊打喊杀模样,可终究不过是提线木偶,拽线之人不发话,二人又能如何? “够了!这事甫一发生,我就差人问过那三个老家伙了,他们说这件事他们也不知情!况且,这被查的粮店里面也有他们的。”沉默良久,王人虎终是发话道。 “可明明就是州县的府兵做的,况且还是几省的州县同时行动,不是他们,那又是谁?”王英急不可耐! “不对!大哥,经你这么一提点,我倒是反应过来。被查的这几个州县我多少也了解一些,这其中大部分知府、县令跟那几个老家伙都不是一个路数。况且,如果那三个老家伙真要动手,何不把我们所有州县的粮店都给封了,单单要挑这几家下手呢?更何况,他们的粮还得靠咱们供应,这般鱼死网破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白鹰倒还是有点头脑。 “大哥!白鹰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莫不成真是有人幕后指使,成心跟咱们过不去?难道是!”王英顿时也反应过来,立时便要喊出那人名字,可忽然间,又喃喃问道:“咦?大哥!季英怎么没来,他宁东也有好几家店被查了呀?” 此言一出,白鹰亦是面露讶色。是了,如此险重之事,为何不叫季英一同来议? 王人虎并未回他,只是缓缓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淡淡道:“你们也看看吧!” 闻言,白鹰、王英立时凑上前去,但见到这信上内容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竟见信上写着:“季英吾兄,今日查封粮店之事颇是顺利,有关人等一概被擒,正自细细审问。但西北之患王人虎仍然未除,劳烦弟于三日后暗中组织人马入城,此事定要小心谨慎、布置妥当,静候佳音。弟林浊语!” 王英性急,立时怒骂道:“好你个季英,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大哥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随即,他又转向王人虎说道:“大哥!我马上带人灭了季英全家!保证连只鸡都不留下!” 白鹰也是颇为恼怒,但还是斟酌道:“大哥!要不要把林浊再约出来谈谈?毕竟咱们还有不少粮食扣在他处。” 王人虎也不答话,却是一声冷哼,望着窗外的皎白明月,淡淡道:“我王人虎从不跟死人谈判!” 月色惨白,白得有些瘆人! …… 今日不知怎的,待到四更天后,突然刮起大风,北风呼呼地吹,似是在预警,又似在哀鸣。 林浊府外,院墙下的阴影处,突然有什么物事缓缓动了一下,若不是仔细盯看,绝发现不了半分端倪,殊是诡异。 再一见,那物事竟一跃上了墙头。借着月色,可以隐约看见,那神秘物事竟是个身形矫健的黑衣汉子,手中钢刀明晃,寒气逼人! …… 而就在此时,宁东总兵府的护卫老林刚刚接好班,与他的老搭档老孙一起在府中巡视。 他们皆是跟随季英多年的老兵,随着年岁渐长,便未在一线冲杀。自打季英建府起,就来此负责护卫。 也是岁月不饶人,老林今年四十有三,年纪虽不是很大,但每每熬夜也支撑不住,故打算明年辞了季英,回去饴弄儿孙、颐养天年。 老孙与他年岁相仿,也是有此打算,这等看家护院的日子终是熬到了头。 正巡到边墙处,老林忽听上方一阵异响,便下意识抬头去看。霎时间,只觉寒光扑面、劲风袭来。随即脖颈一凉,再睁眼,只望见两件无头身躯兀自杵在那儿,囊血冲天! …… 而林浊府内,一帮黑衣武士已从四面八方跃入院内,将各间屋子悄悄围了起来,眼看一场杀戮就要启开。 但令人惊异的是,这院内竟是静悄悄一片,连个会叫的物事都没有,殊是诡异,直让人有些心里发麻。 为首之人顿觉蹊跷,立时命人逐屋搜寻,却不想片刻过后,当真是空无一人! 终是有个细心之人发现异常,原来林浊寝卧床下还有条黝黑密道,不知通向何处?众人不假思索,即刻寻道追索。 可人算不如天算,密道出口竟是府外小巷,周围黑茫茫一片,哪有半个人影! 林浊等人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十里之外的宁东总兵府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 一众劲装打扮、手持长刀的黑衣武士从四面八方鱼跃而入。却见他们个个脚步轻盈、行动迅捷,一看就是个中好手! 此时府内的一众护卫、仆役、家眷都在睡梦之中,黑衣武士突然持刀而至,见人便砍! 熟睡的人儿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毙命。偶有机敏者闻到声响,正欲起来挣扎,可又哪里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不消几个照面便身首异处。 霎时间,哀嚎声、求饶声、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诺大的总兵府顿时化作人间炼狱! 那些个杀手似是奉了死命一般,心狠手辣,不管是年迈老奴、妙龄少女还是天真稚童,统统刀剑伺候、毫不留情,竟是准备灭其满门! 混乱中,不知是谁打翻取暖的火盆,火苗又瞬时引燃帘布,随即整个蔓延开来。 不久后,整个宁东总兵府便陷入熊熊火海之中,不可自拔。 季英本在睡梦之中,忽听外面传来阵阵惊天动地的哭喊之声,陡然便被惊醒。 却见他一个翻身跳下床去,右手往床沿一探,寒光轻绽,竟抽出一把锋锐长刀。 原来,这季英自夫人早逝后便没有续弦,独自扶养着两人的孩儿,而床边没有别人,只有一把爱刀相伴。 此刻见外面陡生异变,季英顿时心急如焚,生怕幼子遭遇不测,赶忙向内眷厢房方向杀去。 可刚出了房门,竟见管家老何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老何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还是烟熏的黑污,只见他哆哆嗦嗦道:“大…大人,不好了,有贼人杀进来啦!” “勿慌!少爷怎么样?” “老奴也是不知,只怕还在厢房内。” 闻言,季英更是心急,道:“你且跟着我,待我救了少爷便一起杀出去!”说罢,快步朝前奔去。 正值转身之际,后背大开。 身后的老何顿时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猛然从袖中抖出把寒光四射的利匕,一个箭步冲上前,对准季英后背狠狠刺去。 这几招疾如闪电、强健有力,全然没有先前的老弱模样。看来这厮本就是个练家子,不过藏得忒深了些! 这季英也是厉害,就在老何刚刚起步之时就察觉异象,猛然回转身去,恰恰见到这惊人一幕! 说时迟那时快,霎时间,只见他身子微往后倾,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刀锋恰好从衣襟划过,当真凶险万分! 老何见一击不成,索性在气力未老之际变刺为剐,向季英的左臂奋力砍去。 季英尽管身子已往后倾,但双臂却是未来得及,一时不防左臂竟被那利刃划开一个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季总兵好生厉害!”一招得手,老何森然冷笑道。 “哼!陡生变故,你却衣冠严整,怎不生疑!老何,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季英端的是条好汉,尽管左臂流血不止,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是厉声喝道。 “哼!这话你去……问阎王爷吧!”话音未落,老何竟是匕首又至,这次朝着心脏方向,又狠又准。原来他是想趁着季英分心的当口一刀致命。 可季英何许人也,堂堂宁东总兵、军中悍将!既有准备,又怎会让他得逞。老何的刀未至,季英就已突起一脚重重踹了过去,正中他小腹。 这一击势大力沉,足以开山劈石! 老何吃痛不住,连连后退数步,可不待身形定住,竟灵巧地转了个身,撒腿便跑。他知自己不是季英对手,竟是借着劲力后退逃窜。 这厮当真无耻! 可季英牵挂幼儿安危,只得狠狠啐了一口,没有再追,反向火海中跑去。 烟雾渐浓,喊杀声愈发惨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一章 图穷匕见(下) 越近火场,烟雾越浓、哭喊声越重,空气中还弥漫着人体的焦糊味,季英心中更是紧张! “平儿!平儿!你在哪儿?” 敌人在暗、而我在明。季英连声疾呼实是犯了兵家大忌,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 “父亲!父亲!” 忽然间,远方的黑烟中传来阵阵稚嫩的哭喊声,带着些许的惶恐与凄厉。 季英一听便知是自己的平儿!知他无恙,这才心中稍定,不过脚下更是加快了步幅! 可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上方一阵寒光闪过,竟是一名黑衣人从廊顶跃下,一把长刀向季英迅猛砍去。 恰在这当口,前方也有数名黑衣人极速冲来,手中利刃猎猎作响。 季英真是天生神力,竟挥起一刀,直直劈在上方来袭的利刃之上,持刀之人竟是被震得飞起出去。正是这一瞬,季英猛地探出左臂,捏住那人胳膊,右手反起一刀抹了那人喉咙,干净利落! 而恰在此时,前方两名黑衣人也已杀至,季英变招不及,一个侧后闪身,堪堪躲过杀机。 闪身之际,季英顺势重重甩出钢刀,旋即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钢刀牢牢接住,只是那两人的大好头颅却已不见了踪影。 好个宁东总兵! 季英寻着平儿的哭喊声向前狂奔,路上又是斩杀了数人,终听得哭声是从平儿寝卧中传来! 卧房四周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眼看就要蔓延至此。平儿年仅四岁,哪见过这般景象,正吓得哭喊不止! 季英爱子心切,也顾不得其他,一脚踹开房门,赶紧冲了进去。 “平儿,不怕!爹爹……” 话音未落,冷不防门后竟刺来长剑一把。季英救子心切,一副心思全放在了平儿身上,哪能注意得到。 那剑来势汹汹,直直贯穿了王英小腹,鲜血顺着剑尖不住地流淌下来。 季英强忍剧痛,转身反手就是一刀。这刀势大力沉,竟硬生生将那刺客斩杀在门板之上。可这刀气力太大,竟直接将门板砍穿,深深卡在上面,一时拔不出来。 而就在此时,旁处又是一把大刀直朝季英握刀的手臂砍去!这刀来势凶猛,如果砍实,那季英的手臂必将生生斩断。 好家伙! 季英立即松开钢刀,向后猛退一步,这才堪堪避过这断臂之刀,可腹部鲜血却如泉水般直往外涌。 这才脱险,季英又只觉后背一寒,旋即一股钻心剧痛袭来。转过身去,原来竟是一黑衣人从后面重重斩了他一刀。 季英身负重伤,像个血人一般,饶是再勇武过人也是支撑不住。但他竟也不倒,右手捂着腹部伤口,倔强地撑在那儿。 那黑衣人却没有再冲上来,反而站在那儿冷冷看着季英,随即哼哧一声,缓缓扯下面罩。 “竟是你!”季英怒道! “没想到吧!季总兵,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但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里吧!”说话者竟是王人虎亲信、忠字营头领刘忠。 这刘忠与季英年岁相仿、履历相若,同在王人虎麾下效力。二人曾一同竞争宁东总兵之位,不过季英胆识、谋略、人品均胜过刘忠太多,是以抢得头筹,但此事却让刘忠一直耿耿于怀! “你我的事,牵扯到家人算什么!你放了平儿,我的命任你拿去!”季英怒目而视,已到如此地步,却仍不改英雄本色! “你我的事?哈哈哈!季英,你究竟是装傻还是真蠢!实话告诉你吧,你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王总督已命我灭你全家,一个不留。听清楚了,是一个不留!!”话音刚落,刘忠竟猛地挥起一刀,对着那稚子砍去。 平儿中刀后,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眼看是活不成了。 “不!!” 季英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幼子,悲痛欲绝,想要冲将过去,却身子一虚,终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只能死死地瞪着刘忠,目眦欲裂! “不要急,这就送你上路,你们父子两也好有个伴。宁东总兵的位子你也无需操心,我刘忠就勉为其难,替你代劳了!”说到此处,刘忠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拖着他带血的钢刀,缓缓向季英走去。 英雄末路!季英心有不甘,死死瞪着这些奸险恶徒,似要将他们牢牢记住。目光凌厉,直让人心里发麻!旁的人也不由别过脸去。 刘忠举起刀,准备一下就结果了眼前之人!只见他嘴角轻咧,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在宁东总兵位子上的美好生活。前程似锦,待自己步步走来! 可突然间,他只觉喉咙一凉,紧接着,似有什么物事从喉头喷涌而出! 他扔下刀,想要拿手捂住,却怎么也堵不住,想要说话却是再也说不出。顷刻间,便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轰然落地,再也没有了声响。 当真是苍天有眼,就在刘忠准备动手的那一瞬,又是一众黑衣人杀来!这群人亦是黑色劲装打扮,不过手缠红色布巾,为首那人一记飞刀便结果了刘忠。 这帮人来的突然又武功高强,寝卧内的恶徒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加之头领刘忠已死,顿时军心大乱,很快被绞杀殆尽。 肃清敌手后,红巾黑衣人首领快步走到季英面前,一把扯下面罩! 好家伙!竟是杨展! 杨展望着地上形若槁骸的季英,心中也是不忍,道:“季总兵!我们还是来晚了,请节哀!” 季英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回应,他现已是心如死灰,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见状,杨展叹了口气,对身后手下吩咐道:“你们先将季总兵救走,将季总兵公子的遗骸也一并带走,好生安顿。其余人等随我收拾现场,再加把火把房子烧塌了。” 众人得令后即时行动起来。不多时,诺大的宁东总兵府就陷入一片汪洋火海,很快就消失在尘埃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二章 林浊遇险 还是在这个多事之夜,延州城外的某座农庄内,林浊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 他只是为了安抚火凤凰与小柔才谎称要睡觉,其实以今夜情势,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饶是外界再是恭维,饶是“天使者”名头再是响亮,他终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而已。不对,还是个对前朝记忆一片模糊的年轻人。 可现如今,他身居高位,遥控指挥西北三省这么多个州县,谋划了如此一个惊天大局!激动之余不免也有些后怕! 想王人虎何许人也!纵横西北数十年,无人能与之相争!自己此番虎口夺食,势必引他怨恨!一番腥风血雨自是免脱不得。 罢了罢了,一切顺遂天意吧!也不知道杨展跟季英现在如何?倒真是引人烦忧! 正自思量,忽听旮瘩一声,门竟是轻轻开了。 这门是林浊亲自锁上的,为何突然就开了?林浊正自疑惑,却又想到,莫不是火凤凰那小妮子要来陪我啦? 这小妮子刀子嘴豆腐心,定是知道我心神不宁,特来安抚我的!念及此,林浊心中倒是一阵激动。 脚步声虽轻,但此时静得可怕,一点点声响都被林浊听在耳里。 只待脚步声渐进,林浊忽心生闹趣,准备跟火凤凰开个玩笑! 突然间,林浊竟是猛然翻身坐起,对着来人就要熊抱。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林浊猛然发现,来人竟是一身黑衣打扮!脸上也蒙着布罩,手中更是持着把明晃晃的匕首! 而那人也明显被林浊的这番突然之举吓住,一时竟忘了挥刀去刺。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浊猛然拽起被褥,向那刺客扔去。 那刺客也立时反应过来,一把荡开被褥,持刀就刺! 可就是借着这当口,林浊忽地闪身下床,直朝门外奔去。 那刺客亦是飞身去追! 慌乱中,却见林浊往后直直抛了一个物事,正朝那刺客砸去! 刺客赶忙侧身去闪,堪堪躲过来物。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竟只是个瓷枕!而林浊借着这当口越跑越远。 可那刺客又岂是易与之辈,却见他几个飞窜,瞬时便越迫越近! 慌乱之中,林浊亡命狂奔,竟是一头冲进马厮,恰见一马车堪堪停在那里,便立时翻身上马! 马鞭长扬,老马吃痛不住,立时嘶鸣一声,向外狂奔起来! 而此时那刺客离马车尚有一段距离,但他轻功好生了得,竟是凭空高高跃起,一个翻越便上了车道:“现在随我去寻!” …… 西北总督府的密室内,王人虎、白鹰、王英三人仍未歇息。 王人虎仍是在那儿故作悠闲地喝着茶,可那紧绷的双眉还是暴露出内心的紧张不安。而白鹰、王英更是将焦虑写在脸上,踱来踱去,惹人心烦。 就在此时,一黑衣人忽地飘然而至,闪身进入密室,对着王人虎等人抱拳行礼,道:“大人!” 此时王人虎尚未开口,王英已是急不可耐,竟顾不得大小尊卑,兀自开口问道:“情况如何?” 那黑衣人看了一眼王人虎,见其并无怒意,方才说道:“宁东总兵府因一场大火已被烧尽,刘参将及前去行刺的兄弟都命丧火中,并无活口。不过我们在火场找到了季英的尸首。尽管有些部位已经烧焦,但身高体态与季英一致,且左腿上的旧疤亦能辨认。再有就是,此人所握的,正是季英的寒光刀。” “那即是说,你们压根就没有人看到他死,一切都只是猜测!”王人虎顿时一声厉喝,语气凶狠! “是!”见王人虎不悦,那黑衣人已有些战战兢兢。 “那林浊呢?”王人虎接着问道。 “林浊府上空无一人,我们的人经过仔细查看,发现府内竟然有条密道直通府外,而他们早就通过密道撤了。” “那就是说,我今晚派你们出去,结果一个生死未卜、一个逃之夭夭,是这样吗?”王人虎又是一声厉喝,话语中的戾气越来越重。 那黑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道:“总督大人恕罪!恕罪!” “去!召集所有人!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你知道后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三章 女刺客骆雪 阳光终于洒落,温温煦煦、暖人肺腑,在这严寒的冬日显得格外难得。 阳光穿过层层枯叶败叶,洒在了尚在昏睡的林浊脸上。 被这刺目的阳光一扫,林浊迷迷瞪瞪睁开了眼,霎时间,只觉自己身下正压着一个柔软物事,甚是舒服。 他不假思索,按着身下这个物事就要起身,只觉入手处极为柔软,颇有弹性。却不想,身下竟是嘤咛一声,林浊赶紧望去。 好家伙! 身下竟是那个蒙面刺客,而自己的手正好巧不巧,按在那刺客胸脯之上。 原来竟是个女刺客! 那刺客此时也醒转过来,见林浊那邪恶糙手正兀自轻薄着自己,不由羞怒难当,骤然挥起一拳,将林浊打倒在地。 那刺客还欲起身,准备就此结果了林浊,却发现腿部竟是剧痛难忍,怎么也直不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恐怕是折了。 林浊被这拳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只道这下小命恐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心中一阵呜呼哀哉! 可见那刺客一直挣扎着起不了身,他也陡然发觉了其中奥妙,不由小人得志,嘲道:“你来呀!你起来杀我呀!活该!!我呸!!” 那刺客怒道:“小贼休要嚣张,你要么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我定取你性命!” 声音竟是如此轻灵悦耳。 林浊只觉这声音熟悉,似在哪里听过。突然间,他也不知是何处生来的胆气,竟乘刺客不备,猛然上前一步扯下那人面罩,再立即后退一步以防偷袭。 可这摘下面罩,林浊便瞬时呆住。只见此女五官秀丽、姿容绝世,一双丹凤眼格外含情,端的是清丽动人。只是面色微冷,颇有种冰山美人之感! 更令他吃惊的是,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鸳鸯楼行刺自己的戏子。 “原来是你!你为何三番两次行刺于我!”林浊顿时怒不可遏。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今日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女子横眉冷对,竟是没有丝毫惧色。 收钱杀人这种话都说得这么大义禀然,明明是她先来杀我,怎么搞得好像自己是个恶人一般,难道长得漂亮就有理么? 林浊气不打一处出,又不忍真的杀了她,只能愤愤然嘟了句:“不可理喻!” 林浊也懒得再搭理她,兀自打量起这里的环境来。原来,他们竟是跌落到悬崖峭壁间的一块凸出巨石上。 这巨石说来也奇怪,竟像面镜子一般,被磨得平展光滑,直像一个大露台,面积也是甚大,约莫有近百尺大小。 只是这平台往下看是万丈深渊,而往上离崖顶也是遥不可及,卡在中间既上不去又下不来,如何是好! 见得这般情景,林浊顿时心急如焚,脑中不断思索回去之法。陡然间,他眼角余光一扫,竟发现巨石边缘的峭壁上隐隐约约有个缝隙,只是被些许枯藤所遮挡,以致刚刚没有看见。 林浊心下暗喜,急忙走了过去,扒开这些烦扰枯藤,竟发现后面是个山洞。 林浊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急不可耐就冲了进去。而那美女刺客却是想动也不能动,只能眼巴巴看着林浊进了山洞。 甫一进洞,林浊忽然就觉得似曾相识,难道自己也曾进过什么幽暗黑洞?但真细想却是忆不起来,当下只能摈弃杂念,仔细打量这个山洞起来。但目之所及,只剩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林浊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许是过于紧张,冷不防间,像是踢到了什么物事,一下被绊倒在地。所幸地上铺了一层厚厚茅草,还是较为松软,这才没有致伤。 咦?这地方怎么会有茅草? 林浊随即用手在周围一摸,突然摸到了一个石状的物体,借着洞口微弱的光亮一看。 好家伙!竟是打火石!再接着摸索,火镰、火绒等物事也都有了,看来这地方还有人住过。 借着这些个工具,林浊终于生起了火,洞中的一切也随之明了起来。 这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有百余尺。洞的尽头是一张石床,床上还有被褥等物品。洞中角落还摆放着一个水缸,以及锅碗瓢盆等用具。 最让林浊心喜的是,此处竟还屯放得有粮食,足足有十余石之多,看来够吃一阵子的了。 尽管被困孤崖,看来还是天无绝人之路。 可突然间,林浊仿佛又意识到什么,猛地跑到水缸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这厮一下就蔫了下去,颓然倒在地上。完了完了,这洞中没水,我要这么多粮食又有何用!总不能滴水不沾!刚刚腾起的精气神一下就去掉了七八分。 也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又或林浊当真乃天选之子!偏在此时,外面突起大风,一些白色的晶体随风飘了进来。林浊望着这些个白晶不由怔住了,随即猛然醒悟,疯也似的向洞外奔去。 果不其然,洞外已是漫天大雪、白茫茫一片!雪花顺着风势如浮萍般飘飘荡荡,将整个天地都染得一片花白。 林浊心下大喜,赶忙用尽全身气力,将洞中的那口大水缸挪来,还把所有能接雪的容器都拿了出来。 忙碌间,林浊见那女子还正躺在地上,脸色冻得惨青,大雪甚至已将她部分身子盖住。 林浊心中不忍,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慢慢靠近了那女子,蹲下身来,诚然说道:“喂!这刺客!现在可是特殊时期,我们能否逃出此处还是未知之数。我现在跟你约法三章,在逃出之前我们互不伤害。你若同意就点点头,若不同意那你就自生自灭吧!” 那女子没料到林浊会有此一着,当即愣住!不过她显然也不愿赴死,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轻点螓首,以示同意。 见她还算知趣,林浊靠近身去,伸手准备将她抱起,那女子明显身子一缩,有所警戒。 林浊嘟囔道:“我是要抱你进洞,你在这外面不得活活冻死,还以为我想占你便宜吗?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了哦!” 闻言,女子便没再反抗,仍由林浊抱了起来。 林浊只觉温香软玉在怀,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不断袭来,沁人心脾。莫非这异世的美女都是用香水做的? 进了洞,林浊将她放到石床之上,再将篝火烧得更旺了些,这样洞中就更加暖和了。 安顿好她,他便继续去完成接水重任,期间正好发现洞中恰有一块洼地可以蓄水,于是将水都注入此处,以备长久。 那女刺客此时正躺在床上,看着林浊忙碌的身影,脑中思绪急转。 “这人为何要救自己?说是互帮互助,可自己腿已摔伤,形同半个废人,不仅不能帮忙,甚至还要照拂,那他这又是为何?莫非心有邪念、垂涎美色?若真如此,定要他生不如死!” 这些念想,林浊自是不知,哼哧哼哧忙了半晌,终于将水池注满,他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刚坐下来休息,却又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竟是好久也没进油盐。 林浊赶紧溜达到存粮区转上一转,发现柴米油盐跟一些五谷杂粮倒是都有,甚至还做了个土灶台,支了口破锅,只是没有肉跟蔬菜。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弄熟了吃饭。 说起做饭林浊却是个生手,何况还要用这些个破瓢烂碗,几番捣鼓一下,更像是鸡飞狗跳、不成模样。 连那刺客女子都看不下去,连连敦促指导,只恨自己不能亲自上阵。一番手忙脚乱之下,这饭可是终于熟了。 林浊将碗筷稍作清洗,自己盛了一碗,给那女子也盛了一碗端过去。 林浊也是饿极,虽觉着这饭粗糙无比、难以下咽,可还是强忍着扒扒几口吃完了事。回头一看,那女子竟也吃得干干净净,显然也是饿了。 末了,女子还抹了抹嘴,轻声道了句:“还有么?” …… 饭饱无事,林浊懒洋洋趴在茅草堆上烘着火,火光腾耀,带来阵阵暖意,甚是舒适。百无聊赖,他嘿嘿一笑,问那女子道:“嘿!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竟是眼睛一闭,毫不理睬,全然不顾自己的一饭之恩。 这林浊也不觉尴尬,自顾自说道:“看你一身黑衣,那以后我就叫你小黑吧,好不好呀?小黑!小黑!嘿嘿嘿!” “我叫骆雪。”那女子似是实在忍不了这个称呼,生怕林浊这无赖真的这么喊她,是故冷冷道出了自己姓名。 哪知林浊这厮知道真名后更是变本加厉,接着又滔滔不绝:“落雪?还挺应景的。是真名吗?还是你在杀手组织的艺名呀?你们组织还有没有下雪、降雪呀?” “你是哪里人呀?今年多大了?” “你到底杀过多少人呀?” “咦?对了,你唱戏跟谁学的?你那天唱得真不赖诶!” “你为什么不回我话呀,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 “我在想是不是要放弃刚才的约定,现在就杀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四章 风雪之夜 晚上寒风又起,林浊出去小解时,竟是冻得牙齿打颤。他可是在睡时被骆雪追杀,直到现在还穿着一身单薄内衣,又怎的不冷。 回到洞中,见明火晃动,顿时暖和不少。恰在此时,只见骆雪竟费劲地半坐起来,还颤颤巍巍,尝试着下床行走。 林浊赶紧冲过去,道:“你要干嘛?” 骆雪也不答话,竟是白了他一眼,斥道:“要你管。” 说完,接着便要往床下挪。但她现在一条腿不能动弹,即便下了床也难以行走。 林浊见她小脸微红,加之自己刚刚才出去方便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骆雪说道:“你别动了!你就算下去了也走不了路,就算爬出去了又能干什么呢!你等着我。”说罢,扭头就走。 骆雪也不知为何真的会乖乖听他的话,竟是不再动了,坐在床上等着。 不多时,只见林浊拿了个陶壶过来,放在床尾,道:“你用这个吧!” 他竟然猜透了自己的意图! 饶骆雪是个杀手,对男女之别看得比寻常女子要轻,可毕竟也是个女儿身,如此私密之事竟被一陌生男子看穿,顿觉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默默念道,从此出去后一定要杀了他! 林浊倒还知趣,将陶壶放好后转身便走。待到火堆前坐了下来,背对着骆雪。 可这男子毕竟还在洞中,离自己如此之近,骆雪又怎好意思方便,于是对林浊喊道:“你先出去一下!” “小姐!我这样做可是为了你好。如果我在洞外,你又能知道我究竟是在往洞内看,还是往洞外看呢?”林浊其实不过是不想出去吹寒风,是故想了一番说辞。 而骆雪竟被这番诡辩弄得左右为难,后来索性把心一横!也罢,此人总归是要死在自己手上,外人也无从得知,就先将就了吧。于是轻轻褪下长裤,羞嗒嗒解决起了个人问题。 可这水流撞击在陶器上终归是有声响的,而这洞中又寂静无比,致使声音格外刺耳,弄得骆雪好不尴尬! 就在此时,却听一段小曲悠悠响起,恰恰盖住了这尴尬的水流声。原来,竟是林浊轻轻哼了起来,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骆雪顿时觉着心中一阵温润,竟是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望向林浊的背影,见那人就这么随意地坐在篝火边,悠然地哼着小曲,身子也随着曲调微微晃动。火光将他的影子映在洞壁上,影子随着闪烁的火苗斑驳模糊。 眼前之景竟是有些温宁,骆雪也觉着自己在这悠悠曲调中慢慢放松下来,似乎好久没有这么平静。但随即摇了摇头,将这点刚刚腾起的朦胧好感扼杀。 “好了。” 这声轻如蚊蝇,真不像一个杀手所说,倒更似个大家闺秀的娇媚之语,若不是林浊听力尚可,恐怕连听也听不见。 闻言,林浊转过身去,只见骆雪已经穿戴整齐,陶罐摆在了一边。于是走上前,拿了陶罐便出洞外给倒了。 骆雪提醒他,只是为了避免尴尬,让他也可以不要再继续哼唱下去,可从未想过林浊会为她去倒这等污秽之物。 在这个时代,男子即便为女子提衣拿帽都被视为不齿之事,更何况如此作为,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骆雪兀自在那儿胡思乱想,却不想林浊竟已经回来,正慢慢朝她走来。 骆雪顿时又紧张起来,秀拳渐渐紧握。他过来干嘛?莫非也想要睡到这床上?一定是了,地上即便铺满茅草但没有被褥,一样严寒不适。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又何故会谦让于我?哼!等下如若他敢硬来,我定不会遵守什么约定,直接结果了他便是。 念及此,骆雪心下大定! 见林浊越靠越近,竟已是到了床边,骆雪不由更加紧张起来,正欲出手制敌。猛然间,却发现林浊手上赫然拿了两块木板! 骆雪喝道:“过来干嘛?” 被这一喝,林浊却是没好气说道:还能来干什么?给你疗伤啊!你就想这么一直躺着么?你想我还不想呢!”说罢,竟真的端详起她的腿来。 “你这腿应该是骨折了,我拿两块木板给你固定一下,你不要乱动,能长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了!”也不待骆雪回话,林浊就已经开始给骆雪正骨固定。 其实林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懂得正骨疗伤,只是冥冥中觉得应该如此。 作为一名女杀手,骆雪也不是从未与男性接触过,但那都是生死之搏,哪有什么感触。 而此时的林浊却是兀自在自己腿上揉来捏去、胡乱捣鼓,好不尴尬。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骆雪顿时又滋生出一种奇异之感,只觉酥酥麻麻,沁入心田。这二十年来,除了义父之外,从未有第二个人对她如此照拂。她是个杀手,命里注定要与人相争,她的死活又有谁会关心呢? 骆雪还兀自思绪混杂,林浊已经为她固定好了伤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好了!你自己注意休息,要是保养不善成了瘸子,不但你这份差事做不了,恐怕连嫁人都难咯。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刀口上舔血的差事,不做也罢,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会唱戏,做点啥不好……” 林浊又恢复话唠本色,兀自在那儿絮絮叨叨。可这次,骆雪竟是觉得没有那么刮躁,甚至还觉得微微有些温暖。 不过久寒之心又岂是这么容易打破,尽管心生异样,但面上还是一副漠然神色,冷冷看着林浊。 林浊一抬头,见她正一脸冷酷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打了个寒颤,赶紧停止了叨唠,一步跃出老远,方才嚷嚷道:“真是好心没好报!”说罢,气鼓鼓收拾好茅草堆,躺下睡去了。 不多久,已闻鼾声如雷。 借着些许火光,骆雪恰见他熟睡后的弯曲背影。不经意间,嘴角竟浮出一丝淡然笑意,霎时间有如冰雪消融、春暖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五章 洞中生活 这几日,林浊渐渐习惯了这洞中生活,洞里连着洞外,整个活动空间不过百余尺,每日吃了喝喝了吃,除了发呆就是睡觉。 所幸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与骆雪渐渐熟悉起来,稍能解闷,聊以安慰。 起先林浊还在努力寻找生路,可经过这几日寻索,他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仍是没有半点收获! 这峭壁光滑无比,连根像样的枯藤都没有,根本无法攀爬。而这山洞横竖不过百尺,一眼便看得到头,也是毫无出路。 林浊唯一好奇的是,那这洞中的众多物事究竟是怎么运来的?终是百思不得其解。兴许是有人从崖个究竟。 骆雪也不答话,陡然伸出手来去揭瓷碗。毕竟她是个练家子,即便腿受伤了,身手还是敏捷,林浊尚未反应过来,瓷碗便被她揭去。 骆雪见盘中竟是一个个白花花的饺子,不由有些怔住了。 林浊被她揭了瓷碗,本来有些气恼,但眼见她此刻惊异模样,立马又眉飞色舞起来,得意道:“本大爷厉害吧!倒腾出这么精致的东西,今天好好给你改善改善伙食,莫不是要感动哭了,无妨无妨!想谢谢我就直说!” 林浊本来还嘚嘚嘚说个不停,可陡然间见到骆雪那似要杀人的凶恶眼神,立时止住。 其实骆雪之所以怔住,并非是这些饺子包得有多好。相反,很多都是歪歪扭扭、丑陋无比,极具林浊个人风格。 可她内心深处的柔软地,却是真的有一丝触动。这些年来,她尽管有时锦衣玉食,有时风餐露宿,但那都是任务所需,自己从未在意过衣食住行。对于小年、除夕这些所谓佳节,她更是毫不在意,也从不会想着去庆祝。 可念到他折腾忙碌的身影时时、看到他满是期待的眼神时,竟真的会感觉到一丝丝的惊喜与温暖。 这番内心涟漪,林浊自是不知,却见他夹起一个饺子,说道:“来,张嘴!” 骆雪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般,就真的微启樱桃小嘴。 林浊将那饺子递了进去,满是期待问道:“怎么样?” 那饺子是杂粮馅,由于没有肉,林浊也只能就地取材了。说实话,口味真心一般,甚至由于面皮太厚,还有些没有煮透。 但骆雪还是点了点头。 骆雪虽未说话,但以她的性子,能点点头就已是莫大的认可。 林浊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开心畅笑了起来,然后接着说道:“恭喜恭喜!骆大美女,你小年夜吃了我包的饺子今后一定辉煌腾达!福星高照!嫁个好人家!” 骆雪不知是在自伤,还是黯然回应,自嘲道:“我这样的人有可能么?”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固。她是个杀手,刀口舔血,指不定哪天就死于非命,安享天伦的日子似乎离她太过遥远。 两人都没有说话,洞外的风还在呼呼的吹,火苗啪啪作响。 沉默了小半会儿,林浊竟是突然正色道:“骆雪,你以后不要做杀手了。你本就是个美丽聪慧的女子,何必要作践自己,做这等违心事!” “你不懂,我没有回头路。”骆雪黯然应道。 林浊以为她是担心组织纠缠,豪言道:“莫要担心!如若你那个组织敢对付你,你大可以找我!我是堂堂靖边元帅,有朝廷做靠山,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可此言一出,林浊顿时想到,自己这个堂堂靖边元帅不也是被逼得跌落悬崖吗?当真是颇为尴尬,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道:“就是不能明保,我也可以把你偷偷藏起来嘛。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养我一辈子?这算什么?承诺么?骆雪虽是不以为意,可不自觉还是渐起涟漪,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砰砰不停。 可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强压内心思绪,嘲道:“就你还来保护我,你自己能活多久都还不知道呢?” 林浊知再说下去也没个结果,索性又岔开话题,打趣道:“我觉得你不做杀手可以换个角色,其实更适合你。” “嗯?”骆雪不明所以。 “唱戏呀,你戏唱得这么好,不去唱戏多可惜,放心!我定会找人来捧场,重重打赏你一番的!”说到后面,林浊早已悄然退到后面,空留下骆雪杀气腾腾! …… 临近睡时,林浊还是像往常一样铺好了茅草。睡前,他突然转过头来,对骆雪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快过年了,除夕夜那天我给你送个礼物吧!”说罢,兀自倒下睡去。 洞中的火烧得正旺,骆雪的脸上渐泛红晕,不知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林浊的这句话。 她又回想起林浊刚刚与她说的那些照拂话语,内心顿时涌来丝丝蜜意与羞怯。只能蒙上头,匆匆睡去。 或许,那块封固着内心的寒冰,已经开始渐渐消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六章 与骆雪的除夕夜(上) 这几日,林浊除了做饭以及照看骆雪伤情外,一直在洞外忙豁着,骆雪问他也不说,显得神神秘秘。 这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林浊便起了身,又开始忙忙碌碌,不知是在拾掇些什么。 骆雪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竟觉得有些温暖与踏实。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有的这种感觉,只觉得似乎越来越喜欢上这样的日子,宁静、安逸,即便是斗嘴也是快乐的。 今日便是他说的除夕,他究竟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礼物呢?骆雪隐隐开始期待起来。 为了迎除夕,林浊特意起了个大早,先是把洞中茅草物事都收拾整洁,然后竟拿着这些个茅草编起花来,甚至还用石块在洞壁上刻起了福字。 但他尽管有心,却终不是手巧之人,弄出来的东西扭扭曲曲、东倒西歪,全然不像样子。所幸洞中也就这两个人,纯粹自娱自乐,聊以安慰罢了。 骆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瞎倒腾,有时瞧见他弄出的四不像,更是悄声偷笑。 林浊脸上挂不住,拿起一堆茅草便递给骆雪,不服气道:“你不过腿受伤了,这双手却是完好无损。你也不要闲着,编些喜庆的东西!” 骆雪这次没有着,自顾自便坐了下来。 骆雪今日也不知是怎的,若是平常还会跟他斗斗嘴发发狠,可今日竟温顺得像个小绵羊,一点也不敢忤逆,随着林浊就坐了下来。 可这一坐才知,这地上尽管铺满了茅草,却仍是有些寒凉,而他又没有被衾,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却是一声也没有说过。 林浊笑道:“今日除夕,咱们也得热闹热闹,表演表演节目吧!”见骆雪不置可否,林浊又接着说道:“那我先起个头,来首西北新学的小曲《醉今宵》,唱得不好之处多多包涵阿!” 说罢,林浊一本正经,放声高歌!他本就不擅音律,加之声色一般,是以唱起曲来似鬼哭狼嚎。偏偏骆雪倒是听得有滋有味,还随着这个旋律轻声哼了起来。 今宵当真难忘! 不知不觉,林浊已经一曲唱完,接着撺掇道:“我已经表演完了,接下来有请骆雪小娘子为我们演唱一曲!欢迎!”说着,还自顾自鼓起掌来。 骆雪尽管精通音律,唱功甚至不亚于一些名家大拿,但是被林浊这么一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迟迟不肯开口。 林浊也瞧出些端倪,假装无意间背过身去。不久,身后就响起了轻盈空灵的戏曲声,骆雪此回唱的是情人相思,婉约凄美、如泣如诉,其实唱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呢? 林浊听得有些入迷,直到曲罢好久才缓过神来,喃喃道:“好曲好曲。” 洞中的火柴烧得嗤嗤作响,火苗俏皮的将二人的影子都映在了墙上,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远。 此刻,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有什么话即要呼之欲出但就是卡在喉咙开不了口,暧昧的气息在洞中蔓延。 可是沉默良久后,这份暧昧渐渐淡去,尴尬反倒缓缓来到。 不知怎的,礼物收到了,骆雪心中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失落,不知是缺了些什么。 两人相坐许久,骆雪慢慢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夜深了,休息吧。” 而此时林浊忽然粲然一笑,竟大胆地拉起骆雪的手,笑眯眯说道:“走!时间到了,带你去看个好东西!”也不由分说,扶着她就出了洞。 平台上空空如也,夜色漆黑一片,唯有星月撒下些许稀疏的光亮。他究竟是带自己来看何物?骆雪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林浊扔下一句话,就兀自跑回了洞,待出来时,手上竟拿了个火把。 只见他拿起火往在地上一引,地上不知什么物事就突然烧了起来,化作一道耀眼火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七章 与骆雪的除夕夜(下) 那火花蹿得极快,汇成一缕腾腾燃烧的火苗,那火苗竟映现出四个大字——“新春快乐”。 这四个火光大字在茫然黑夜中显得格外璀璨夺目、风光旖旎,骆雪一时看得呆住了。 这份浪漫与灿烂来得快,可去得也快,只是瞬间便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堆灰烬,最后被晚风吹得丝毫不剩,想留也留不住。 耳旁又响起了林浊的嘚瑟声音:“我用茅草摆出新春快乐这几个大字,再浇上火油,一点就着。怎么样,漂亮吧?” 而骆雪却像中了术法一般,充耳不闻,仍是痴痴地望着那灿烂过后的痕迹,她多想永远留在这一刻呀。 林浊突然拉起她的小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新春快乐!” 骆雪瞬时抬起头,恰好对上林浊那双炽热眼眸,四目交汇,听着他此刻深情话语,眼泪竟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再也控制不住,她再隐藏不了。 看着面前娇人哭得梨花带雨,林浊好不怜惜!心都有些乱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干脆将她一把抱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骆雪,不要再当杀手了,我来保护你,养你一辈子!” 闻言,骆雪竟是哭得更加厉害,把头埋进林浊怀中尽情宣泄。 林浊也不打扰她,就这么紧紧将她搂住,为她挡住外界寒风。 过了小一会儿,林浊见骆雪哭声渐小,情绪应是渐渐稳住,而这外面寒气太重,不宜久留,故突然沉下腰,一把将骆雪抱了起来。 骆雪也没有抗拒,只是把头埋在了林浊怀中,似有些害羞。 进了洞内,林浊缓缓向石床走去,骆雪的心竟是跳得更厉害了。 林浊一把将骆雪放到石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又默默地回到了火堆边。 骆雪全程都紧闭双眸,此刻见林浊走了,心中似有些不舍,又有些牵挂,终于小声道:“这地上寒,不然你也过来躺躺吧。”说着,竟是羞得用被子蒙住了脸。 林浊听后,顿时心中一阵窃喜,于是也不客气,径直向石床走去。 骆雪只觉林浊每走一步,自己的心就扑通乱跳一下,待他掀开被褥躺下时更是紧张到了极点。随即,她又感觉自己似是进入了一个宁静港湾,温暖踏实。 原来,竟是林浊抱住了她。 林浊紧紧地抱住她,只觉怀中传来阵阵处子幽香,沁人心脾。而她凹凸有致的身躯更是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时心猿意马了起来,那只贼手不受控制地攀上了她的翘臀。 骆雪虽久经杀场,但对闺中之事还是雏鸟一个,一时更加紧张起来,却又不愿意去忤逆,内心如小鹿乱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好在林浊也没有进一步的非分之举,只是这么静静地搂着她,不久就沉沉睡去。 直到他睡了,骆雪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满是甜蜜与羞怯的在他怀中睡去。 …… 也不知是昨夜在洞外受了寒,还是许久没睡过床一时不习惯。大年初一一早,林浊便只觉浑身发热、头脑昏胀,极是不适。一旁的骆雪也是瞧出了端倪,摸了摸林浊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骆雪顿时紧张起来,这洞中缺医少药,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柔声说道:“你今日不适便好好休息,换我来照顾你。”说罢,便兀自撑着拐杖下了床,先点燃火堆,再去做饭,贤惠得像个小妻子一般。 骆雪给林浊端来热水,喂他喝下,却觉他比刚才更是热了,一下慌了神。 倒是林浊虚弱的安慰道:“无妨,我皮粗肉糙,这点小小风寒奈何不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见他脸色煞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骆雪是一阵阵心疼。 林浊午间就稍稍吃了一点便睡了过去,骆雪忧心忡忡在灶旁洗刷。 她心中有事,又是一手拄拐一手洗碗,一时不慎一个瓷碗就滑下灶台,摔了个粉碎。 骆雪赶忙弯腰想去收拾,可无意间余光一瞥,竟见灶台后下方的石壁有一条缝隙,缝隙间还隐隐透着光。 骆雪察觉异样,顿时心生疑窦,忙仔细端详去看,竟觉缝隙间隐隐还有微风吹来,于是伸出手去想要一探究竟。 这不试不要紧,一经探手去摸,竟发现缝隙旁的石壁有些松动起来。更令人称奇的是,此处石壁上竟还有个不起眼的小小铁环,铁环的一头深深嵌进石壁。 难道这铁环是用来将石壁拉出的?骆雪自幼便研习奇门遁法,自是对这类机关精巧极为熟悉。 于是她轻拉铁环,略一发力,石壁果真缓缓移动,最后露出了一个一尺见长的小洞,人正好可以爬过去。骆雪立时匍匐在地,从此处往外爬。 这洞中之洞真是别有一番天地!只见爬出洞后,竟还是一个小洞,大小不过数尺,仍是徒有四壁。 不对!此处怎的如此光亮! 骆雪抬头望去,只见上方空空如也,乃是蓝天白云、朗朗乾坤! 更令人称奇的是,一根麻绳垂直而下,直通洞罢,竟是眼圈一红,扭头走掉了。 闻言,林浊顿时呆若木鸡。尽管他并不知晓骆雪是如何知道火凤凰的,但这已不再重要。 骆雪说得没错,他是爱火凤凰的,爱得极深极深。可是,他也真真切切爱上了面前这个外刚内柔、故作坚强的清丽女子。他无法欺骗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八章 逃出生天 骆雪明着是走开了,可她的心却还挂在那里。不经意间,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林浊反应,见他既不说话又不行动,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刺痛。 良久,林浊终于缓缓开口道:“是,我是爱火凤凰,但是我林浊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的爱也不少一分!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我承认,那只是美色的吸引!可是洞中这些天的相处,我是真正的喜欢上了你!喜欢上这个外表冰冷但实际单纯善良、温柔可人的姑娘!你知道么?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就印在我的心里。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感觉不到么?还需要怀疑吗?” 听他这番热烈表白,骆雪直觉有些面红耳赤、芳心乱颤。可她虽性子冷淡,但毕竟是女儿心性,当下压住内心萌动,冷冷道:“好!既是如此,那若让你在我跟火凤凰中选择其一,你会选谁?” 林浊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当下叫苦不迭,只得敷衍道:“选什么选,我们连是否能出去都两说呢?说不定就在此洞中度过余生!我林浊从不想无根之事!” 骆雪冷笑一声,突然走到灶边,竟是将石壁上的铜环奋力一拉,一道一尺见宽的小洞赫然出现。 此处竟还别有洞天,林浊顿时惊愕不已! 却听骆雪冷冷说道:“我若是瞒你,日后你必然怨我。与其如此,便在今日让你做个抉择!若你选择留下,我自会爱你惜你,与你相伴一生;若你选择离去,那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复见!” 骆雪一字一句,有如斩钉截铁。尽管她面上还是漠然,但内心已是翻滚不断,不过强作镇定罢了。 林浊被这陡生异变弄得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自是不愿离开骆雪的,可他又怎能放弃火凤凰、放弃众多正自浴血奋战的兄弟、放弃西北三省乃至整个天下间受苦受难的黎明大众。 他朗声说道:“骆雪,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因为你的纯粹、因为你的善良!这些年,你只不过是被这个身份蒙蔽了你的心!你可知道?这洞外等着我的,不止是火凤凰,还有西北三省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我们两个人在这里逍遥快活,可他们呢?谁能去救他们?” 骆雪也激动起来,压抑已久的情感彻底爆发,歇斯底里喊道:“我不管!他们与我何干,我只要你!” “可是我做不到!”林浊看着已然有些失控的骆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骆雪看着毅然决然的林浊,喃喃道:“你即是说,你要选择走了。”语气虚弱至极,又带着几分悲怆与不甘,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林浊看得心疼,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骆雪,在她耳边深情说道:“两个我都要!你是我的,永远都别想跑!” 说完,就在骆雪失神的一瞬,他竟是对着那点樱桃小嘴亲了上去。骆雪还欲挣扎,却被林浊死死摁住,那调皮的舌头也乘势溜了进去。 良久,唇分,两个人的呼吸都微有些急促,两颗小心肝也砰砰乱跳了起来。骆雪面色羞红,躲避着低下了头去。 林浊乘热打铁,接着在骆雪耳边说道:“好雪儿,你丈夫想要为百姓做一番事业,你作为妻子是不是应该支持?” 骆雪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默然以对。 林浊又接着说道:“雪儿,我答应你,待此间事了,我必娶你为妻!敬你、爱你、呵护你,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可好?” 骆雪对林浊的爱真是到了极点,对这番深情蜜语没有半分抵抗之力,只是脑子一片空白,羞涩地点了点头,全然不见此前的杀手风范。 一番甜言蜜语外加晓以大义,骆雪终是为林浊所征服。其实像她这般的女子,要么不轻易动情,如果一旦爱上那便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又怎会真的舍得林浊。 此间事了,剩下的便是如何出去。 二人进得小洞,林浊使劲拉了拉垂下的绳子,还是比较结实,支撑人体应该没有大碍。 林浊特意让骆雪先上,一方面是为防其突然变卦,到时留在洞中不肯出来,另一方面也是怕她腿脚未好,一时不慎从上面摔下,自己也好接应。 骆雪也未扭捏,顺着麻绳就往上爬,林浊警觉地在下方做好护卫,生怕她掉了下来。 可以骆雪的身手又怎会劳烦林浊操心,只见她不一会儿便爬上了顶,一个飞跃就跳了出去,遥遥向洞中的林浊喊道:“可以了!上来吧!” 林浊也立时开始爬了起来,可他身手远没有骆雪敏捷,爬起来费劲不少,速度也是极慢。 林浊只觉这绳子怎么远比看着要长,自己爬了好一阵都还没到顶,而手上身上的汗却是越冒越多,连握绳处都开始滑了起来。 原来,这林浊风寒并未痊愈,身体乏力,加之他本就耐力不够,此时竟是有些虚脱起来。可是经过一阵攀爬,此处已离崖顶不远,若从此处摔下,即便侥幸不死,恐怕也要身受重伤。 林浊再往上爬了几下,只觉手中乏力,身上虚汗如雨,握绳的手竟是滑得再也握捏不住。 陡然间,林浊终是支撑不住,直直向下坠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玉臂突然而至,迅速抓住了林浊手腕。 原来骆雪早就瞧出了端倪,见林浊要把持不住,立时飞身入洞,一手抓紧麻绳,一手抓住了林浊手腕。要不是她身手敏捷、轻功超然,林浊只怕早就掉了下去。 骆雪正准备拉着林浊设法上爬,可上方突然传来滋溜滋溜的异响。 原来,这麻绳毕竟是久经风雨,承受不住二人这番折腾,竟是行将绷断。 林浊赶紧吼道:“快松开我,不然我们两个都要完!” 骆雪哪里肯听,只见她眉头轻蹙、面色一沉,手上顿时发力,一把将林浊抛了上去。 而就在此时,麻绳应声而断,骆雪也随着断绳急速下坠,与林浊擦肩而过,神色却是凄然。 再回过神,林浊已被甩到崖顶,而此时只有他孑然一人! 他顿时只觉万箭穿心、丧魂失魄,疯了一般奔向洞口,口中大声喊道:“骆雪!!” 霎时间,一个黑色身影从洞中飞出,稳稳地站在林浊身前。 翩若惊鸿、笑靥如花! …… 山间小道,一架马车飞速奔驰,赶车的汉子眉飞色舞、一脸喜色。 他扭过头,对车厢里的人儿说道:“雪儿,前面就是牛家村了,待会儿我要好好把你介绍给他们!” 但车厢内却是没有任何回音,林浊以为是骆雪有些害羞或是紧张,又接着说道:“放心好了!凤凰这个人很好相处,你们定会成为好姐妹。” 见车厢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林浊又连问了好几声,却仍是石沉大海。 意识到不对,林浊立时拉紧马缰,将车子停了下来。他急切地掀开车帘,瞬时便呆住了。 却见车中空空如也,哪有人的身影! 而远处的乡间小道上,一匹烈马正在急速奔驰,马上的黑衣女子似是还嫌不快,不断挥舞马鞭。 “林浊,待我了却烦事再来寻你,可不要负我!” 一人一马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只剩扬尘还未散去。 …… 牛家村的一处寻常农舍内,小柔正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紧紧盯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天真的脸庞上竟露出一丝丝忧虑。 这已是第四十个日头,她每日便似这般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大人,你究竟去了哪里? 一忆起他的音容笑貌,小柔顿时心里一阵抽搐,不自觉泪水就滑落下来。她埋下头,不想让外人看见。 忽然间,一只手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螓首,颇有些温柔。 是大人? 小柔猛地抬起了头,却见那人满脸贼笑,一双眼睛滑溜溜地圆。 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小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在做梦吧?她赶紧掐了自己一把,还真有些疼。 林浊见状忍俊不禁,忙道:“小柔,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大人我回来了!” 小柔顿时如梦初醒,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一个乳燕投怀就钻进林浊怀里,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林浊赶忙拍拍小柔的后背安抚着她。小柔哭了有一阵这才稳住情绪,略带哭腔问道:“大人,你这下不走了吧?” 林浊笑着摸了摸小柔的头,柔声说道“不走啦不走啦!再走小柔就成泪人啦!是不是可以松开啦?” 小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正抱着林浊,于是赶忙松来,小脸也顿时羞红了起来。 随即她一转身,从屋内拿出长弓和响箭,有模有样的对着天空射了一箭,技术娴熟,看来也是没少操练。 不多时,林浊的一众兄弟便急急忙忙赶来,有杨展、有秦卫,甚至还有季英,虽俱是男子,但这番相见也是动容,林浊还未收拾好情绪跟他们一一招呼,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就急急闯了进来。 她还是那般明艳动人、风华绝代,只是清瘦了不少,眼中含泪,随之化为浅浅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五十九章 打虎行动(上) 农舍内,林浊与秦卫、杨展及季英密议,林浊将那日自己与杀手一同跌落崖间的事向他们娓娓道来。当然,与骆雪的感情纠葛自是略去不提。他说的是轻松随意,但听者无不冷汗连连。 而秦卫也将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来的情况一一告知。 原来,自那日他与季英被袭后,王人虎即联合甘南总兵白鹰、陕北总兵王英上了一道折子,称靖边元帅林浊与宁东总兵季英遭遇马匪袭击,生死未卜。 此后,王人虎指挥手下兵将一直在西北各州县搜寻,所幸他们所在的农庄太过偏僻,故一直没有被找到。 而自他失踪后,秦卫便与西州知府卫诤商议,由卫诤牵头,西北多州县联名上奏,表示经清查西北多家粮店,发现其中涉嫌盗卖赈灾粮,恳求圣上再派御史来查,而有关人等及赃物已由西州府秘密看管,王人虎也奈何不得。 现在朝廷的御史未至,卫诤一众与西北三巡抚及王人虎等人已公开对立,局面僵持。 但王人虎毕竟根深蒂固,尽管粮店被抄,但相关仓库却并未被波及,是以有恃无恐。 听完此情,林浊也是愁眉紧锁,道:“这王人虎对西北军权的掌握力度出乎我意料之外,即便我们握有证据,朝廷也支持我们,可若是他狗急跳墙,索性举起反旗,那恐怕更是不妙!” 季英也道:“的确,不瞒林帅,西北大军号称三十万,实际估计不过十万,但皆是精兵强将,王人虎虽生性贪婪,但带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对手下兵将也控制得极牢。此外,他与那西北匪首马铁骝也是勾勾搭搭,如若他真的反了,必将成朝廷大患!” “那我们该怎么办?”杨展实在是耐不住性子。 “擒贼先擒王!”秦卫与林浊目光一对,几乎同时冒出了这句话。 众人顿时相视一笑,窃窃私语了起来。 …… 一番密议之后,已是深夜。林浊回到房中,只觉腰酸背疼、疲惫不堪,于是草草解了衣物,瘫倒在床上。 他将手随意往床内一搭,却只觉入手处极是滑软,再转头一看,竟是一个人躺在旁边,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林浊顿时吓得三魂都丢了七魄,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摔下床去,那人却及时伸出手来,将林浊拉住。这时定睛一看,原来是火凤凰。 火凤凰打趣道:“怎么?做了亏心事?这么胆小!” “吓死我了,既不点灯又不跟我打招呼,你是想成心吓我不是!”林浊还是惊魂未定。 哪知火凤凰凑上前来,紧紧靠在林浊怀里,羞声说道:“从今日起,我便陪着你睡!不过你可不要想歪,我是怕你又被人掳走。你要是敢毛手毛脚,别怪我不客气!” 温香软玉在怀,林浊也乐得快活,一把将火凤凰搂住,连连称道:“当然当然!这种荒郊野外我们怎么能施展得开。” 火凤凰羞得在他胸口就是使劲一揪,疼得林浊歪牙咧嘴。 火凤凰接着说道:“还不快把这些天的况势跟我一一汇报,休得有半点隐瞒!尤其是你跟那女杀手,洞中相处如此之久,真的没发生点什么?” 女人的第三感就是准,火凤凰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林浊则玩起了太极,避实就虚,侧面流露出骆雪的种种好,为火凤凰做个铺垫,但就是不肯承认奸情。 这一夜,睡得可是真心悸! …… 元宵佳节,延州城内一派喜气,西北总督王人虎命人在城内显耀位置都挂上红布、升起灯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全然看不出这是饥灾遍布、匪乱横行的西北。 西北总督府的豪华膳厅内,餐桌上摆满了各式鸡鸭鱼肉、奇珍异果,菜品琳琅满目,许多菜式寻常百姓人家闻所未闻。 西北总督王人虎正在桌上与陕北总兵王英、甘南总兵白鹰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四人开怀畅饮,今年独独少了宁东总兵季英,可他们似未受到任何影响,喝得是一样的尽兴与畅快! 酒过三巡,王人虎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借着酒劲试探道:“两位兄弟,这倒卖赈灾粮案现在圣上仍无定夺,林浊、季英不知踪影,新任御史也未派来。虽然我心中自有定数,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王人虎酒后正舒爽,跟着王英、白鹰称兄道弟起来。 “大哥,怕他作甚,咱们手握西北军权,说句不该说的,就算圣上想收拾我们只怕也要掂量掂量!”王英这莽夫打着酒嗝,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而一旁的白鹰也是连连奉承,“反正我们兄弟两都听大哥的,大哥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好!只要我们兄弟三人一条心,那在这西北的一亩三分地上,天王老子都不怕!干!”王人虎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当真豪迈! 这顿晚宴一直吃到了半夜,王英、白鹰实在是醉得受不住,终于告辞回府。 王英的几名轿夫及亲兵在门外等候已久,一见王英出来,便急忙将他扶上了轿,随即向着陕北总兵府进发。 轿儿一路摇晃,王英醉酒不住,竟是睡了过去。 眼看这过了金水桥再转个弯就要到陕北总兵府。尽管此时路旁的酒肆、商铺都已打烊,路上极是昏暗,但一众亲兵、轿夫皆是熟门熟路,还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可他们均是没有发觉,路旁商肆的房顶上,正有些黑影在缓缓蠕动,但很快又融入到无边的夜色中。 就在要上金水桥的当口,走在前面的两名卫士只听砰地一声,似有什么物事从楼上掉落,待转身去看时,一把钢刀就已架到了脖子上,而后方的数名卫士亦几是同时钢刀加身!两名轿夫见这情景,立时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扔下坐轿跪地求饶。 王英兀自在那儿酣睡,突然轿身剧烈一震,顿时被惊醒过来!他这人性子跋扈,哪吃过这等憋屈,立时勃然大怒,大骂道:“你们这帮狗东西!连个轿子都抬不好!” 见外面没有回应,他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掀开轿帘,准备继续训斥。 可这轿帘刚刚掀开,一把钢刀便顶在他脖子上,寒光四射! …… 白鹰从总督府出来后,并未带任何士卒,竟是自己骑了一匹快马,兀自朝自己府上驰去。 这街道上已经空空荡荡,白鹰借着酒性,骑得甚是畅意,一顿快马加鞭,白色坐骑如一颗流星般在黑夜中疾驰。 陡然间,前方巷中竟窜出一个挑着货担的老翁!惊变陡生,白鹰又骑得太急,眼看就要撞上。 好个白鹰!真无愧当世猛将! 却见他立时眉头一蹙,猛地收起马缰,猛夹马肚,白马堪堪立住,前马蹄离那老者只差咫尺。 白鹰倒不是怕伤着老者,而是怕这一撞之下,自己坐下白马凭染血污。 白鹰怒骂道:“不起眼的老东西!竟敢挡住本总兵去路!”说着,竟挥起马鞭,朝那老者重重甩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鹰身形微动之时,那老者竟也动了,只见他飞速抽出扁担,单手握住,朝白鹰胸口重重顶去。 那老者身手敏捷、快若奔雷,根本不似垂暮之人。白鹰顿时猝不及防,竟被他一担顶得飞了出去。 他还未爬起身来,旁边暗处竟突然窜出几个黑影,形同鬼魅。寒光闪现,几把钢刀立时便架在他脖子上,再也动弹不得。 …… 待白鹰、王英走后,总督府中又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这人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不怒自威。 此人自不是别人,正是西北总督王人虎。 原来,这王人虎在旁处的宅子养了个小妾,这小妾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是自他未发迹起便跟了他,端的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且唱得一手好曲,深得王人虎欢喜。 王人虎对这小妾的情感远比对那来自官宦之家的原配要来得深,是以每逢佳节,他都会到这小妾处过夜。这在他心腹之中,已是不传之秘。 王人虎这日也像往常一般,并未带任何随从,轻装简行,一人便悠悠然走着去了。 他自幼在延州长大,对这城中环境十分熟悉,对此处的百姓也是极有感情,是故他尽管横征暴敛、贪得无厌,但对延州一地还是颇为照顾,此次饥灾也是极力赈济。可以说,在延州一地,他还是颇得百姓拥戴。 王人虎一边走着,一边细细回味着路过的每个街巷,这每个街巷都有他幼时的回忆。皎洁月色,悠悠此景,他的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全然不似那个威风八面、气震山河的西北总督! 今夜有些晚了,也不知芸儿睡了没有?天气愈发严寒,定是要再加些炭火了。无人可以料到,堂堂西北霸主王人虎,内心竟也会有如此柔情一面。 突然,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碎动以及衣襟带风的声音。尽管很轻很轻,几乎要被这晚风带过,但在王人虎的耳中,还是格外的尖利。 王人虎立时停下脚步,独自一人站在空落落的街上,双手负后,神态自若。 秦卫、杨展见已经暴露,索性都站了出来。杨展带着数名黑衣武士堵截在前,秦卫带着数人夹击在后,将王人虎围了起来。 眼见遇伏,王人虎却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似乎全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章 打虎行动(下) 时不我待,秦卫、杨展一招手,众人便怒喝一声,呼啸着杀了过去。七八名黑衣武士舞起长刀,分从前后奔来,直朝王人虎斩去!霎时间寒光闪现,刀锋凌厉! 好个王人虎!竟仍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突起一脚便踹飞了那冲在最前的黑衣武士。 那武士倒地后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竟是不再动弹! 单单一脚便能要人性命,王人虎端的是好生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人虎出脚之际,一柄钢刀立时劈来,只见他略一闪身,堪堪躲过,再待那刺客气力用老之时突然发难,右手如虎钳一般牢牢卡住他持刀手腕,随即用力一转,那刺客手腕应声折断,手中长刀立时落到王人虎手中。 王人虎长刀在手,更是有如战神下凡!几个劈刺竟是无人能挡,不消一会儿功夫,数名黑衣刺客均被斩倒在地。 秦卫、杨展相视一看,想不到这王人虎厉害至斯!想那几人俱是秦卫亲信、军中好手,竟是在他手上过不了一个回合!看来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卫、杨展几乎同时起步,一前一后朝王人虎夹击而去。 王人虎见这二人身手敏捷、步伐有力,心知定是两个高手,当下也不敢托大,急往侧面奔去,以免腹背受敌。 王人虎动了,二人也立时跟来!却见王人虎小跑一阵,突然反转身来,长刀在手,傲然而立! 见状,二人亦只能正面强攻。秦卫一把钢刀大开大合,直攻上盘,杨展一柄银枪如灵蛇出洞,取其下身。 王人虎连连后闪,腿脚堪堪躲过杨展挑刺,甚是惊险!而手中长刀亦是不断与秦卫相接,仗着力大,多次将秦卫钢刀荡开。 秦卫、杨展二人杀得愈急,王人虎也是退得越快,眼见后方便是街边酒肆的一根立柱,退无可退! 秦、杨二人杀势更是凶猛,务要将王人虎立斩于此! 可那王人虎好生厉害,竟猛地一脚蹬到门柱之上,借着反弹之力腾空跃起,翻过秦、杨二人,恰落在杨展身后,转身就是重重一刀。 而此刻杨展只顾注意当面之敌,却不料王人虎竟还有此杀招,顿时后背大开、毫无防备,眼看就要被生生劈中。 可说时迟那时快,秦卫一把钢刀疾驰而至,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刀。 杨展也不含糊,借着这当口,快速转身、顺势挥枪,向王人虎腹部刺去。这一回马枪乃是杨展苦练多年,端的是狠准稳快,若非天神下凡,一般人等决计躲不过去! 咚! 却听一记脆朗之声,那枪竟是直直刺中了王人虎! 可让秦、杨意想不到的是,那王人虎只是被震得微微动了一动,却无半分受伤模样! 趁着两人受惊的当口,王人虎突然飞起一脚踹向杨展。杨展尽管立时反应,身子急速后撤,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顿时便被踹得飞了出去。 而就在王人虎起脚之时,他手中长刀也是立时斩向秦卫,秦卫往后大撤一步,堪堪躲过,但刀锋还是将他前胸划破,鲜血瞬时便渗了出来。 王人虎杀得性起,怒声吼道:“哈哈哈!痛快!你们这些宵小鼠辈,竟敢杀我王人虎!简直自不量力!今日便是你们葬身之所!” 寒风中,秦卫、杨展两人一个胸前鲜血淋漓,一个左胳膊中了王人虎重重一脚,已经耷拉了下来,只怕真是凶多吉少! …… 秦卫、杨展尽管已是身上挂彩,但依然准备拼死一搏。却见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互为犄角、并肩而战。 王人虎手提长刀,拖曳而来,刀锋划得滋滋作响,甚是可怖! 突然,秦卫在杨展耳旁轻声低语了两句,二人随即怒喝一声,同时杀将过来。 王人虎本以为两人已无再战之力,不过是作困兽之斗罢了,却不料此刻竟还主动杀了过来。他桀然一笑,似是看着两个待宰的猎物一般,挥刀而上! 秦、杨二人这次换了策略,一左一右攻了过来,一个钢刀密舞、一个长枪突刺,配合得相彰得益。 见状,王人虎亦是神色凝重,见地上恰有钢刀一把,突然脚尖一挑,那钢刀立时在手,随即左右持刀,与秦、杨二人对杀过去。 这王人虎端的是好生了得,竟一人双刀左右开弓,竟与秦、杨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只是这秦、杨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饶是一时不备受了些伤,但亦是生猛无比,王人虎尽管骁勇,却也奈何不了他们,反而渐渐落了下风。 王人虎且战且退,突然猛地后撤一步,秦、杨两人均是反应不及,一时没有跟上。 借着二人迟缓的当口,王人虎忽的重重甩出左手长刀,秦卫立时横刀挡住!可就在此时,王人虎左手袖口似飞出了什么物事,直朝秦卫急射而去。 秦卫刚刚荡开长刀,视线被阻,还未反应过来,那枚暗器便直接贯穿右肩!那暗器上似是涂了什么药物,右臂竟瞬时没了知觉,无力垂了下去。 见秦卫受暗器所伤,杨展顿时怒不可遏,似疯了一般朝王人虎飞身刺去。那王人虎自恃身着宝玉软甲,竟丝毫不避,直挺挺迎了上去,一手长刀高举,准备将杨展斩杀当场。 杨展知王人虎身着宝甲,故枪锋一转,改取下盘,只是这样便慢了一拍。王人虎也是不惧,还是丝毫不退,对着杨展完全暴露的后背猛砍下去。 眼见刀锋即至,杨展即要被斩杀当场,王人虎却顿觉胸口一闷,往后飞了出去。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竟是秦卫一头撞来!而此时杨展长枪也已刺来,不过由于秦卫这一撞,王人虎连连后退,是故杨展这一枪虽刺中了王人虎,但只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到筋骨。 王人虎见自己受伤,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就抓起撞退自己的秦卫,手中长刀高举,准备将其一刀两断! 杨展气力用老,欲救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刀落下!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秦卫命悬一线之际,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匹枣红烈马飞驰而至! 御马驰骋的,是一身形矫健的黑衣武士,人还未到,便忽然奋力一甩,将一个圆圆物事直朝王人虎掷去。 王人虎疑是暗器,忙将手中秦卫抛出,恰恰将那暗器砸开! 那骑士见一招不成,竟是猛抽几鞕,座下烈马立时嘶鸣不已,直朝王人虎冲撞而来! 王人虎久经沙场,自然知晓对付骑兵的办法,只见他身子一闪,堪堪躲过烈马冲撞,随即顺势一刀,狠劈马腿! 这刀势大力沉,足以开山劈石,竟是生生将马腿斩断! 烈马顿时哀鸣一声,向前栽倒而去。那骑士借势几个翻滚,方才稳下身来! 巍巍夜色中,骑士缓缓站起了身,直面西北霸主王人虎。他虽头戴黑色面罩,看不清真容,但那目光中分明迸射出熊熊烈火! 王人虎觉着他似曾相识,突然间,一个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尚未叫出声来。那骑士竟是自己缓缓摘下了面罩。 “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狗杂碎!季英!我今日便要将你碎尸万段,了了我灭你满门之诺!”见得季英目光如炬,王人虎没有半分惧色,反是骄狂大笑,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季英却不回话,只是从地上捡起一个圆圆的物事,竟是他此前向王人虎掷出的暗器! 季英面色清冷、孑然而立,突然将那物事从地上滚了过去,冷冷道:“看看吧。” 王人虎低头一看,顿时如遭五雷轰顶,面色瞬间凝固! 原来,那物事不是别物,竟是一颗大好头颅,而这头颅的主人亦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芸儿! 一时间,他只觉痛入心扉、悲从中来,脑中一片空白!素来只有他屠戮别人,如今竟是自己尝到这般滋味。随即又将满腔悲愤化作滔天怒火,誓要将眼前之人撕得粉碎! 可王人虎尚自震怒之时,季英就已经动了,却听他怒喝一声,猛然抡起那六十斤金丝大环刀,直朝王人虎劈来! 王人虎何许人也!哪会有半分退意,自是挥起长刀,迎面而上!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双刀即要相交的那一瞬,季英忽然身子一矮,弯下腰去,一只利箭正从他后背疾射而出! 想不到季英也是心思缜密,料定不敌王人虎,竟是使起诈来! 两人相隔不过咫尺,王人虎即便再是机敏也是防范不及,尽管用尽全力闪避,但还是被那利箭射中左臂!利箭不知是由何暗器所制,端的是势大力沉,竟将他左臂牢牢钉在了商肆门柱之上! 王人虎端的是条汉子!左臂已是血肉模糊,他却一声不吭,右手抓住利箭,猛地一下拔了出来,霎时间血如泉涌!毫无迟滞,他又立时提起长刀,朝季英猛冲而去! 而那边,季英也是环刀高举,豁出命了向王人虎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一章 尘埃落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顿时兵刃碰撞之声激烈响起,火花四溅! 季英虽是武艺高强,但还是挡不住王人虎这头出栏猛兽。 只见王人虎拖着一条残臂,却是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季英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突然,王人虎猛地高高跃起,如猛虎下山一般重重劈出一刀,季英虽奋力格挡,但这刀势若千钧,竟将季英的大环刀生生斩断!季英赶忙后撤,虽躲过这致命一刀,但王人虎反手又是一刀将至! 恰在此时,秦卫高吼一声:“王人虎!” 王人虎分心去看,见秦卫竟向自己射来一个暗器,于是不假思索举刀便砍,那暗器霎时被劈成两半,血肉淋漓! 王人虎这才反应过来,这暗器不是别物,正是他芸儿的头颅!顿时仰天长啸,状若癫狂。 再看去,端的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让人望而生畏! 而杨展却不知何时偷偷摸到王人虎身后,突然跃起,一把将他抱住,对季英喝道:“快点!” 季英立时拾起断刃,用尽全身气力朝王人虎冲去,直刺他前额。 危急关头,王人虎忽然飞起一脚,正踹季英腹部!这一记虽是骤起为之但却势大力沉,季英瞬时便被踹飞出去,但手中断刃也顺势掷出。 那断刃快如闪电,如一道银光疾驰而去,不偏不倚,正中王人虎头颅! 只见王人虎身子猛地一震,那颗脑袋也随即垂了下去。之后他用尽余力挣脱开杨展,开始踉跄起来。 见状,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此番虽百般波折,但终将王人虎诛杀! 为防再生意外,受伤较轻的季英也不敢耽搁,赶忙去将已经瘫坐在地的秦、杨二人扶起,这就准备撤离。 可突然间,只听杨展大呼一声:“小心!” 季英忙回头去看,只见一柄寒光利刃正朝自己狠狠砍来,他虽急忙后撤,但小腹还是被重重斩了一刀,血流不止! 原来,那断刃只是削去了王人虎半边耳朵,却是未能致命! 此刻连季英也受重创,而秦卫、杨展二人更是几不能起,三人顿时命悬一线! 王人虎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直如修罗恶煞一般!他望着眼前苟延残喘的三人,正怒自狂笑! 手中长刀高举,立时便要斩下! 可突然间,一柄闪亮寒兵倏然飞来,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诡异弧线! 王人虎顿时只觉脖颈一凉,鲜血便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恍惚之际,他脑中又浮现出当初从军入伍的豪情模样、浮现出获封西北总督的荣光一刻,可最后浮现在他脑海的,却还是那个温婉的女子,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芸儿。 他喃喃道:“芸儿,我来了。”随即便如座巍峨铁塔般轰然倒下! 权倾一时的西北总督王人虎竟是在这不知名的街市中,横尸当场! 凉风席席,如泣如诉,似是为他唱起了挽歌。 而此时远处商肆的楼顶上,一名黑衣人翩然而去。那人动作轻盈、身姿曼妙,竟是一个女子! …… 正月十六,这日寒风凛冽、侵人肌骨。 一早,陕北、甘南、宁东三省总兵麾下主要将领及西北总督直属的忠字、勇字、福字、骁骑四营主要官将都接到敕令,要求前往延州城外的一处宅院商议要事。 众将皆是有些疑虑,但接到了总督及陕北、甘南、宁东总兵官令也不敢不去。 勇字营参将古越悄悄向福字、忠字、骁骑几营参将询问道:“总督此次商议是为何事?你们知道吗?” 其余几人均是摇头,福字营参将更是大胆揣测道:“总督莫不是想……”随即又做了一个指着天上的手势。 “休要胡说!我西北一隅地贫民寡,若不是朝廷周济,连自存都难,总督定不会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骁骑营参将王泽厉声制止。 此后众人皆是沉默。 …… 不多时,西北军中的主要将佐便都云集在了这小小别院之中。入门前,所有人等均被缴械,卫士也都挡在了门外。 待众将领进了院后,大门突然被从外关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立时从两侧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刀枪林立、杀气腾腾! 众人顿觉气氛不对,但又不敢忤逆,只是神情紧张地向厅堂内暗瞥,隐约见到王人虎、白鹰、王英正坐在厅堂之内。 此时,厅堂内又出来一名亲兵,对着院内几十名将领喝道:“今日招众位将军前来,过来只为一事。现今辽东战事紧急,金贼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王总督意率西北全军急赴辽东,驱逐夷狄,复我大汉!现白总兵、王总兵已经誓从,众将可愿相随?” 话音刚落,举众哗然,这一出实在太过突然!况且现如今匪患未除,西北边军还要坐镇弹压,怎可轻易北上。 “敢问可有圣上诏谕?”一胡子花白的老迈参将立时问道。 “事急从权,来不及请示。” 此言一出,更是人心惶惶,没有圣上谕示私自调兵不啻于公然谋反!何况王人虎怎会此时突然发兵,定是盗卖赈灾粮一事败露,是故狗急跳墙,欲要犯乱。 众将还在那儿举棋不定、惶然失措,王人虎麾下福字营参将刘福突然振臂一呼,“我愿誓死追随王总督。” 忠字营、勇字营参将见状也不甘示弱,连忙高呼支持! 这几人一起头,形势一下就起了变化,原本一些摇摆不定或是见风使舵的人也开始高呼支持。 那亲兵见状说道:“既是如此,烦请支持王总督的将军们站到左侧,不愿相随者站到右侧,放心,总督绝不为难!” 话音一落,刘福、古越等人皆是争先站到了左侧,还有一些三省总兵麾下的将佐稍作犹豫也站到了左侧。这下泾渭分明,站在左侧者约有二十余人,右侧者也约有二十余人。 那胡子花白的老迈参将系宁东总兵麾下越字营副统领,此时站在了不愿相随的右侧。只见他轻咳一声,上前说道:“末将也不愿阻挠王总督靖国难,只是末将才识有限、老迈昏聩,怕误了王总督大事,也望王总督不要为难,末将自愿告老回乡。” 这边话音刚落,刘福便是一通嘲讽:“胡老头,你不是年纪老了,是胆子小了吧!” 古越也是不嫌事大,帮腔道:“就是,你们这帮人忘恩负义!王总督是怎么对你们的,现在你们又是怎么回馈王总督的!还有你,王泽,没想到阿!连你也站在了那一侧,我呸!” 古越言之所及的王泽乃是王人虎座下骁骑营统领参将,乃是王人虎铁杆亲信,此刻竟是站到了对立面。 王泽顿时怒斥:“你们这帮只知阿谀奉承的墙头草,我王泽不屑与你们为伍!”随即又对着堂内王人虎等人大声说道:“王总督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回报!但王总督,朝廷待我等不薄,你这番起事可谓不忠不义不仁!我王泽即便拼了性命也要劝谏于你,我们西北军不过偏安一隅,又如何斗得过朝廷,这番逆举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还望总督能及时悬崖勒马,以免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见厅堂内没有回应,王泽又激动地大声喝道:“王总督,你虽是倒卖了粮食、吃了空饷,但也是为了咱们西北军的万千之众,我等作为下属愿一力承担,联名向圣上请罪,总督不要一错再错、一意孤行。” 王泽这番话说得甚是畅快,竟是直接点出了症结所在,闻者无不为他捏了把汗,而古越、刘福这些人则更是幸灾乐祸。 说罢,王泽竟是又往右跨了一步。这一步即表明他不单单是不愿相随,更是要抗拒到底! 而随他走出这一步的人自是寥寥无几,只有杨展堂兄、宁东总兵麾下参将杨国梁。 这一下,结局已明。左侧誓死追随者二十余人,中间明哲保身者二十余人,右侧宁折不屈者两人。 这时,堂内突然缓缓走出一人。这人面目清秀、年纪颇轻,此刻虽故作正经,但一双眼睛太过机灵,反倒显得有些贼了。 院中众人大部分都没有见过此人,也不知是何人,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那亲兵斥道:“还不见过林大帅!” 原来,那人竟是林浊! 这一下,无异于石破天惊! 林浊望着院中惶惶不安的诸将,叹了口气,随即正色说道:“看来王人虎盗卖灾粮、骗吃空饷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呀。王人虎人缘不错,本帅也很是羡慕呀,有人为他隐瞒罪行,还有些人要参与王总督的靖难起事,不可谓不忠心呀。” 刘福等人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冷汗连连。 “当然,凡事有因才有果,也不能一刀切。今日我便在此宣布,此前有参与王人虎盗卖赈灾粮及骗吃空饷罪行的本帅既往不咎,你们也是形势所迫、逼于无奈,本帅可以谅解,但今后定要知耻后勇、将功赎罪!”这话讲完,林浊又看向了站在左侧的那些将佐,接着说道:“但是!有些人居然还想要参与王人虎的大逆之举,这种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真是枉自做人,更不消说朝廷将领,这种人就该杀一儆百,除之而后快!” 话音刚落,一众亲兵便冲上前去,将左侧那些将佐拿下,刘福、古越等人立时跪地求饶、泣不成声,但已于事无补。 收拾完他们,林浊信步走到王泽跟前,颇为欣赏道:“你这番话倒是字字铿锵,说得很是有理!” 王泽抱拳回道:“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但启禀大帅,有一事末将想斗胆一问!” “请讲!” 王泽深吸一口气,像鼓起极大勇气,问道:“不知王总督现在?” “已然伏诛。” 王泽闻言长吁一气,久不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二章 整军备战 林浊收拾完军中败类后,直接以靖边元帅令命信得过的将领接管西北军各营。接管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因原各营将领不是被林浊突然拿下,就是被重新予以重任。 接管完成后,林浊打破原先西北三省及王人虎直属营队的藩篱,所有人员重新登记造册、等待整编。 这番下来,林浊才摸清了整个西北军的家底,西北军实有兵丁八万七千多人,战马一万五千匹,随军杂役五万多人。如此看来,王人虎着实胆大包天,竟瞒报如此之多! 林浊将这八万多人全部打散,重新整编成了九营,每营将近一万人,秦卫、杨展、季英领总兵衔,各统掌三营。此外,各营统领均是经受考验,从伪令事件中选拔出的可信之人。 另对盗卖赈灾粮一案。既然王人虎已倒,自己初掌兵权,那接下来便好办了,直接令秦卫将三省剩余黑市粮店以及王人虎私设的粮仓均予查封,有关人等全部收押审讯,深挖幕后主使。 而三省的部分官员也看出了其中的苗头,知道风向要变,同时又打探到,林浊对此前涉军中贪腐的投诚中层军士不予追究,于是纷纷倒戈,直陈三巡抚罪状,每日送到林浊府中的密状都不计其数。 林浊将王人虎、白鹰、王英及三巡抚等人的罪行拟成密折,具以实告,并将自己在西北的种种人事安排一一请示,以望圣上恩准! …… 千里之外的天都皇宫内,尽管已是深夜,那风华绝代的汉帝却仍没有休息,正在翻读着林浊从千里之外寄来的密折。 只见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龙颜大怒、时而又拍手称快。看完一封密折,竟像是读完了一本曲折离奇的传奇小书,人生百态皆在里头。 合上密折,她对着身后风姿绰约的李统领道:“朕当真没有看错这林浊。殊不知王人虎竟如此大胆,敢诓骗于朕,区区八万之众,谎称三十万大军!他每年从朕这里拿走如此之多的粮饷、器械,却未能有尺寸之功,朕早就生疑,只是不晓他竟荒唐至斯!还有那西北的三巡抚,这几个老家伙,与王人虎沆瀣一气,盗取赈灾粮,使得民怨沸腾,百姓流离失所,当真是气煞朕也!” “圣上息怒,卑职看这林大帅当真是有些怪才,能委以大任。只是……” “只是什么?”见李曼欲言又止,汉帝不由追问道。 “只是现下王人虎虽除,林浊却又一手掌握了西北军政大权,势头正盛。都说利令智昏,不知这林大帅,会否成为下一个王人虎。”想不到,李统领虽久居深宫,却对权势之欲颇有见地。 “你说的也是,你可知林浊这封密折除了向朕陈述王人虎及西北一众污吏罪行外,还有什么吗?” “卑职不知。” “林浊还要朕重新改革西北军制,将一些忠良之士封为西北军诸将。此外,还推荐了陕北等地巡抚人选。” “这林大帅真是大胆,居然恃宠而骄,妄想在西北军政安插亲信!望圣上明察!” “不!这次朕要准了他。如果他遮遮掩掩朕还要防他,但他如此明目张胆、不懂路数,朕偏还就信他,半年之期已然不远,朕就要看他如何交差!” “那若林浊未能完成半年之约,圣上会杀了他么?” “当然!君无戏言!” 突然间,远方的林浊不由得又是一个喷嚏! 天怎么还这么冷! …… 在汉帝的全力支持下,林浊终于大刀阔斧改革,重整西北军政两界。 军中裁汰冗弱、去芜存菁,一番整肃之后,剩余将领俱是自己信得过的忠良之士;而西北政界,也是惩治污吏、积除陈弊,将此前大多庸腐的西北官吏就地免职,重新挑选卫诤等有志之士担任陕北巡抚等要职。 积弊一除,西北军政面貌终于焕然一新,赈灾一事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且初见成效! 这日下午,林浊叫来陕北巡抚卫诤等人商议赈灾事宜。林浊向他们建议,尽管现今查扣了众多粮仓,粮荒有所缓解,但一定不能坐吃山空,必要未雨绸缪。可组织西北各地的劳力大建工程,由官府负责伙食、分发饷银,而这些饷银他们可用来购买粮食,养活家小。 此外,如人手有多,还可组织起来,向周边行省派遣劳工,或是直接在当地从军入伍,远可到东南富庶地区。但切记一定要组织好、管理好,且不可又生乱变成流民。卫诤等人认为甚好,即刻便会安排下去。 赈灾的事交代下去了,可剿匪的事却还要再谈,这些日子以来,林浊已是累得心力交瘁、筋疲力竭,却难以奢望哪怕一天的休整。 匆匆用过晚膳,秦卫、杨展、季英等人又来了。对于剿匪之事,林浊还是准备多问问季英这个西北军老人的意见。 季英认为,马匪虽人数众多,但都是乌合之众,战力不强,真正有点能耐的就是马铁骝的起家老本,有轻装骑兵约有一两万人,还有一些跟了他多年的老兵两三万人。剩下的,都是些刚刚拿起刀枪的农民,不足为惧。但是燕然山险峻,如若马铁骝据险死守,要攻恐怕也是不易。 秦卫稳健,献策道:“既然我们不能硬攻,那就将他围住。马铁骝手下十数万人马,均是在这燕然群山之中,又不产粮食,如果我们能将他围住,那他吃什么?喝什么?没有吃喝,要么下山与我们决战,要么自生自灭!” “此事不妥,我们这点人马怎么将他围住?如若分得太散,反倒给了他可趁之机,况且圣上仅给了半年之期,不能久拖。此外,我比较好奇的是,既然燕然山不产粮食,那此前马铁骝的粮食是怎么解决的?”林浊又转头看向了季英。 季英面露赧色,羞道:“此前马铁骝也没这么多人马,而王人虎每月都会周济他一些粮食,如有不够还会故意放纵一两个县供他劫掠。这样一来表明西北匪患仍重,二来也可以防止马铁骝因缺粮胡来。” “那不就是赤裸裸的官匪勾结!”杨展性子急,在那边愤愤然。 林浊一摆手制止了杨展,接着说道:“好!如此甚好!那我们要引蛇出洞!将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你们且凑过身来。” 秦卫、杨展、季英均是凑过身去,不一会儿都开始嘿嘿坏笑起来。 …… 送走秦卫他们,夜已经很深了。 林浊实在是乏了,这时火凤凰跟小柔居然同时走了进来,火凤凰端着宵夜,小柔端着洗脚水,两人似姐妹一般盈盈而来,真是一道靓丽风景。 “哎呦,林大帅,累坏了吧。吃点宵夜。”火凤凰语带调侃,却越来越像个贤妻良母,刚把宵夜放到桌上,就走到林浊身后,给他捶起了背。 秀拳轻放,好不舒爽! 而小柔蹲下身来,就要去脱林浊鞋袜。 林浊顿时紧张起来,心道火凤凰在旁,小柔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要是母凤凰吃起醋来变成母老虎可怎么办! 一念及此,当下就要推脱,怎料火凤凰突然开腔道:“好啦!不要再装了!明明心里乐开了花!还摆作一副委屈样!就让小柔妹妹替你洗洗吧!” 林浊也不知火凤凰怎的如此大方,可既得恩准,也索性乐在其中,被小柔这小手一捏,当真舒爽! 一番享受之后,小柔施施然退了下去,独留火凤凰在房内。可那妮子前脚刚走,火凤凰立时就变了卦,直勾勾看着林浊,嗔道:“怎么?这脚洗得很舒服吧?” 见她似笑非笑、绵里藏针,林浊只觉心中万马奔腾,暗道:“刚刚明明是你默许的,现在又来秋后算账!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火凤凰接着轻笑道:“紧张什么?说说看,你对小柔有没有意思?” “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林浊不明所以,赶紧一表忠心,端的是斩钉截铁! 火凤凰噗嗤一笑:“得了吧!我是说真的,不许玩闹!!” “她还这么小,我怎么能对她有意思呢。”林浊有些哭笑不得。 “小柔可是跟我说了,她都已经十六了。哪里还小,莫不是你看不上人家?” 林浊这才意识到,在此异世,十六早就已经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可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隐隐觉着这妮子仍是个黄毛丫头,哪能动什么非分之想!只好说道:“家国未定,何以为家,更何况还三妻四妾!等一切安定下来再说吧。”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假正经!但小柔可是个好姑娘,现在一门心思在你身上,莫要耽误了人家。” 闻言,林浊差点没惊掉下巴,这都什么跟什么,还有劝自己老公找女人的?既然如此,不如把骆雪的事跟她说说? 可正欲开口,就迎上火凤凰如炬目光,当即便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还是算了,今晚还想好好睡一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三章 燕然山上话新盟 燕然山巍峨险峻,山脉连绵起伏、层峦叠嶂。此处自古就有匪徒出没,行人罕至,自打那马铁骝纠集十万悍匪聚啸山林之后,更是没有寻常人家敢路经此处。 可今日不知怎的,几名黑衣汉子竟大咧咧在山间跋涉,看这装束也不似匪徒。 “李都统,咱们也算走了有些时辰,怎的还不见马铁骝一众?”黑衣人中,一个小个子终是耐不住了性子,索性问了开来。听这口气,这伙人竟是官军。 这李都统也是颇感蹊跷,照理说他们已经深入燕然山腹地,即便没有摸到马铁骝的营寨,遇到个把放哨匪兵也是应该,莫非马铁骝被林大帅的威名吓破了胆,撤走啦? 正值这帮人满腹疑惑之际,却不知远处密林之中早已有人盯上了他们,眼光贼溜得很! “大哥,我们已经查过了,周遭并没有官军,也没有可疑行迹,他们怕是落了单了。”密林中,一横须汉子匆匆走来,凑到那带头首领身旁轻声说道。 首领略一沉思,疑道:“确定无人?” “保证没有人,若有差错任大哥处置!”那横须汉子见首领还是将信将疑,立时语气一沉,只差赌咒发誓起来。 “好!兄弟们,随我捉了他们向大王请功!”话音刚落,那首领即接过长弓,对着天空射了一记响箭。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转眼的功夫,一队队虎背熊腰的大汉便如潮水般从密林中、巨石后钻了出来,手中拎着钢刀、尖枪、长棍,将那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首领站在前头,刚准备耍耍威风,说几句狠话,吓上一吓!却不想几名黑衣人竟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笑了起来,非但没有半分惧意,反倒如释重负。 李都统满是激动道:“快带了我们去见你们大王,有要事要商!” …… 这燕然山匪众有大小营寨近百座,唯有孤峰岭这座规模最大、地势最险、兄弟也最多,盖是因为西北匪首马铁骝就住在这孤峰岭上。 孤峰岭的啸天堂内,五短身材的马铁骝正危堂高坐,尽管马铁骝一张孤拐脸生的是又黑又皱,但那双眼睛却是锐利得很。 堂下依次坐着他麾下的九大王,平日里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老汉子,可此时竟是无人敢嬉闹一句,整个啸天堂里静悄悄一片,肃穆得很。 看来,这马铁骝着实不容小觑,手下兵将尽管来自五湖四海,但无不服服帖帖。 “天王,那人已经带到!”还是一高个匪兵进来报讯,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带他进来吧。”马铁骝眉头一撇,随口说了道。 不多时,数名匪兵便将五花大绑的李都统押了上来。 马铁骝轻轻吹了吹浓茶,慢悠悠说道:“听说你有要事要报,所谓何事?” 李都统也是条汉子,环视了圈周遭这些凶神恶煞的大王们,挺直腰杆,沉声说道:“本将确是有事要商,可这便是马天王的待客之道么?” 马铁骝闻言也不说话,将茶杯轻放,走了下去。 他走得不急不慢,看似随意,信步而来,可这每一步都扣在李都统心弦之上。 待到他身前,马铁骝突然疾如闪电,从旁处匪兵手中夺下利刃,反手一刀就向李都统砍去。 事发突然,李都统想躲却又哪里来得及,只能是眼睛一闭,口中也不由叫出声来。 可刀光过后,李都统尚未觉痛,却闻得周遭哄堂大笑。 待睁开眼,才发觉原来马铁骝这刀不过是将绳索斩断,自己毫发无伤,只是周围那些大王们早已笑得不可开交。 马铁骝此时已回到了位子上,对着李都统问道:“如何?现在可以说了吗?” 经这一番折腾,李都统气势一下就弱了七分,也不敢怠慢,忙道:“马天王,李某此来是代骁骑营参将王泽、虎威营参将武延平及一众西北军旧将来商议大事。” 马铁骝闻言眉头轻挑,似来了兴趣,接着问道:“你且直说,周遭都是本天王心腹,但说无妨。” 李都统得马铁骝指令,又接着说道:“眼下林浊小儿仗着圣上恩宠,在西北地界横行霸道,弄得军政两界鸡犬不宁、怨声载道。不曾想,他还竟诱杀了王人虎大人,将一些追随王总督的老将杀的杀、贬的贬,还不断安插自己亲信进入军中,军中老将不是告老还乡,就是被边缘异化。可怜他们为汉国戎马半生却落得如此下场,此景实在凄惨!” 李都统说着说着,就连眼圈都有些红了,竟似有说不尽的委屈与怨恨。 马铁骝忙将他的满腹牢骚打住,直接问道:“好了!好了!旁的不要再说,你此来究竟是为何事?” 李都统收拾好情绪,接着说道:“小将是受不愿为林浊奴役的西北军旧将所托,希望能与马天王合作,除掉林浊!”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妄自朝廷将领,竟然还要我这盗匪头子出面,帮你们除掉劲敌!”马铁骝闻言不由放声大笑,余众也有样学样,跟着大笑起来。 李都统颇有些尴尬。 可笑声过后,他又接着戏谑道:“那且说说,我为何要帮你们?” 李都统似是早就料到马铁骝会有此一问,镇定答道:“马天王可知,林浊将西北军分散到燕然山各关卡要道,准备全面封山,各关卡营寨坚固,距离适中,既能坚守,又可急援,这是准备要困死马天王呀。” 马铁骝也不肯示弱,冷哼一声,道:“我燕然山粮草充足,看他能困我到几时,何况我儿郎勇健,看他又是否能困我得住。” “话虽如此,但林浊在圣上面前立过军令状,是铁了心要灭了马天王,不死不休!那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何不携起手来。” 此言一出,马铁骝顿时面色一沉,兀自游移起来。 李都统知他已是心有所动,赶紧趁热打铁,接着说道:“眼下王参将的骁骑营正好设在延州城外的关卡上。延州城内只有兵士千人。可以说,延州城的安危全在王参将一人身上。只要他将兵将调开,那延州就只是一座空城。此刻林浊和他的党羽正在延州城内酣睡,并无半分防备。” “你是说届时王泽会将他的骁骑营调开,我直接长驱直入攻陷延州城,然后杀了林浊?”马铁骝疾声追问。 “正是,那延州城在王总督治下经营了也有近十年,乃是西北第一大军事要地,粮秣兵械无数,就连整个西北军的军饷都放在那里,足以满足马天王您的胃口。届时您杀了林浊,我们西北军再装装样子徐徐进逼,天王您吃饱喝足之后或是要出西北也好,或是要回燕然山也罢,我们绝不阻拦。” “呵呵,我为何要信你,真当我马铁骝是三岁小儿么?”马铁骝陡然冷笑了几声,横眉怒对,那眼神似道利剑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马天王您尽可以不信我,但是可以让寨中兄弟去了解一下,在下所言可曾有半分虚假。俗话说谋而后动,马天王您可以再斟酌斟酌。可在下劝您,眼下林浊对西北军旧部的清洗日盛,只怕届时马天王想再联手,西北军中也没有了故人。”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也并非不愿信你,只是兹事体大,需得从长计议。你且先回去告诉你家将军,稍后本王自会与他联系。” 李都统还欲再劝,可见马铁骝面色坚决,只得叹了一声,抱拳行礼后转身撤下。 李都统走后,马铁骝座下的三大王折魂终于按耐不住,粗声粗气道:“大哥,难道你真的相信这小儿一番信口开河,莫不是那姓林的来诓咱们吧?” 马铁骝一摆手,道:“只要我们查探清楚,又何必怕他来诓,如若他说的是真的,这倒是个机会。” “大哥,你真打算跟他们做这笔交易,咱们去把延州城劫掠一番?”二大王杀通天也插话道。 “哼,劫掠一番。只怕他们请神容易送神难!”马铁骝陡然目露凶光,“你们且都先下去准备吧,但切记不要走漏了消息,否则严惩不贷!” 众人皆不再言语,纷纷退去,唯有二大王、三大王在马铁镏眼神示意下留了下来。 “你们可知我为何要与他们合作?”马铁骝倒是先发问了。 折魂、杀通天都是粗人,见他如此一问均是摸不着头脑,默然不语。 “现在山中存粮已然不多,但是近年来上山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心也有些浮动,再不行动恐怕有些人会打起歪主意了。”马铁骝虽然说得轻巧,可话语中分明带着杀机。 “大哥,我兄弟二人一定誓死追随大哥,如有二心天打雷劈!”折魂、杀通天尽管是粗人,但还是不傻,听马铁骝这么一说赶紧表起了忠心。 “你二人追随我多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且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你们!” 一番耳语之后,折魂、杀通天均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知又是怎样的阴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四章 延州大战(上) 已是三月尾上,地处西北的延州城却依然还是一片寒意,北风呼啸个不停。 自林浊整肃西北军政后,新一波的赈灾银粮也已发放完毕,尽管数量不多,但至少还是有效缓解了目前西北的饥荒局面,延州城往来商贾也较之前更为活跃了些。 这日,一支从西域过来的商队牵着骆驼、摇着铃铛进了延州城。为首那汉子戴着一道,生怕耽误了林浊的大事。 这几日小柔一直在变着花样为林浊做着各种吃食,林浊都看在眼里,今日已是深夜她竟还在为此忙碌,不由得心中一暖,只是不知自己那位正牌夫人去了哪里? “辛苦小柔了!往后你也无须如此劳碌,女孩子家家,夜间还是早些睡吧。”林浊颇有点怜香惜玉。 “若论辛苦,小柔哪及得大人万一,大人快趁热吃吧。”小柔见林浊关心自己,还有几分羞涩起来。 林浊也不推辞,已是深夜,着实有些饿了,当下便猛吃几口,味道确实不错。陡然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火凤凰去哪里了,你知道么?” 哪知小柔闻言却是羞红了脸,原来这火凤凰是故意避开林浊,来给自己创造与林浊的独处之机。这个好姐姐做得可是真够地道,连林浊都被蒙了过去。 小柔也只能是低头悄声道:“凤凰姐姐刚刚有些乏了,已经在小柔房中睡下了。” “哦,小柔你也早点去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忙。” 小柔倒也知趣,施施然退了下去。 待小柔走后不久,杨展便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大哥,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杨展还是年轻,喜怒都放在脸上,此时他脸色微红,似乎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与紧张。 林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前。 窗外月色冰凉如水,映照在楼阁亭台上,显得十分凄寒,今夜是注定了不会太平。 林浊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倒有些参悟生死轮回的觉悟。也不知,这算不算此番历练的收获。 …… 却说五当家、六当家领着先锋队伍已经到了城外不远处。两人性子还是较为沉稳,将队伍隐藏在夜色暗处,从城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一路来,他们也是用棉布将马蹄包住,让队伍噤声前进,即便人多马杂,但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估摸延州守军应该还不知他们已经神兵天至。 “五哥,咱们约定是四更时分动手,老七他们不会弄错时候吧?”眼见约定时间将到,六当家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会,老七办事还是颇为牢靠,如若他不开城门,我们即便回去也不能硬攻。哼!让我们打先锋,有些人怕是也想借刀杀人。”看来对这马铁骝的安排,五当家还是看了个透亮。 “五哥,我是个粗人,反正有什么事我都听哥哥的。”六当家虽说自认是个粗人,但这见风使舵的功夫可是不遑多让。 五当家没有再接过话茬,只是静静注视着城门。没有他的指令,偌大的队伍也就在城门外停歇了下来,仿佛巨山一般沉静。 …… 此刻城内的福来客栈内,已满是血迹,如同修罗场一般。 几个伙计、掌柜以及商贾摸样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浑身浴血,有些人甚至已是支离破碎。血迹渐干,看来他们已然死去有些时候。 而此时堂内聚集恐有近百人,均是身形健硕的魁梧汉子,个个目露凶光、面色狰狞,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大刀,甚是骇人。 “七哥,时辰到了!”光头刀疤脸习惯性摸了一把自己的锃亮光头,恶声喝道。 七当家闻言略一沉吟,随即一个跃步跳上桌子,对着周遭匪徒喝道:“弟兄们拿好家伙,随我杀出去!今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言毕,七当家一个箭步跳下,随即飞起一脚将桌子踢翻,怒吼一声“杀!”带头冲了出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匪兵被他话语一激,顿时也是热血上涌,把钢刀一拎,齐齐怒吼“杀!”就跟着他一道冲出门去。 众人争先恐后,生怕落了下乘。 可不曾想,众匪刚刚冲出大堂,还未来得及跨出院门,便只觉隐隐有破空之声响起。 那刀疤脸一抬头,顿时只见精光一闪,随即额头一凉,一头栽倒在地。 原来,竟是一支利箭堪堪洞穿他脑袋,甚是骇人! 说时迟那时快,众匪惊愕之际,又是一阵箭雨从墙外急速射来! 这箭雨来得又急又密、又狠又准,众人均是反应不过!加之他们此刻都挤在院内,站得甚密,是以一阵箭雨过后便倒下近半,哀嚎遍地。 僻静小院顿时成了修罗场,瞬间血流成河! 匪众即便再是愚笨,也知肯定是中了埋伏,一时间军心大乱,一些胆小者甚至开始四散奔逃。 七当家见情况有变,忙对着这群恍然失措的匪众喝道:“快随我杀出去,不然都得交代在这里!!” 众匪听他一吼,终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渐渐止住溃散之势,纷纷向他靠拢。 可说时迟那时快,七当家话音刚落,一支冷箭便恰时疾射而来,将长空划得猎猎作响。 这箭不偏不倚,正没入七当家额头! 箭头尖锐,直从七当家前额穿过,从后脑勺穿出。七当家也是条汉子,硬是挣扎了小一会儿,才轰然倒下,却是没有哼出半点声来。 射箭的小将此时正巍然立在墙头,一身金盔金甲,恍如神兵天降,好不威风! 此人不是杨展又会是谁! 见敌酋伏诛,他厉声喝道:“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见七当家已死,剩余匪众更是胆气全无,不知是谁带的头,纷纷扔掉兵刃,跪地乞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五章 延州大战(中) 延州城外。六当家终于再也沉不住气,又急声问道:“五哥,为何老七还不开城门,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五当家默不作声,望着兀自紧闭的延州城门良久,似乎终下决心,喝道:“走!我们撤!” 六当家闻言也是懊恼,却又无可奈何,准备听了他的号令撤回山去。 可突然间,延州城内似乎传来一阵兵刃搏杀之声! 六当家瞬时激动了起来,也顾不得隐蔽,忙对五当家喊道:“五哥!你快听!” 五当家也自是听到了声响,确是有兵刃交接之声,还伴着一阵阵的呼喊厮杀,似乎颇为激烈。 激战后,声音终于渐渐停歇,那望眼欲穿的坚固城门竟真的缓缓拉开! 此时从城内窜出一人,着一身黑衣,颇有些贼眉鼠眼。 那人对着城外高声喝道:“城门已破,当家的赶紧过来!莫要让林贼跑了!” “五哥,是老七手下的鼠小六!”六当家与七当家素来交好,对这老七的手下鼠小六也是熟悉。 见城门已破,六当家抑制不住激昂情绪,有些跃跃欲试。 闻言,五当家也不再答话。只见他高举战刀,对着延州城方向,似是用尽全身气力高声喝道:“弟兄们!随我杀进城去,金银珠宝、漂亮女人都在城中,随取随拿!” 此声响彻云霄! 身后的匪众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待他一声令下,万千儿郎便如脱缰野马一般,朝城中奔腾杀去,似乎美女、财物尽在眼前。 霎时间战马如嘶、尘土飞扬,万千匪众似乎汇成了一个庞然巨兽,正要将小小的延州城一口吞下。 而二波次的八当家、九当家见先锋队伍已经攻向城去,也不甘示弱,生怕被他们抢了先。 九当家赶忙连声高喝:“儿郎们,随我杀!” 霎时间,又是上万匪众呼啸前冲,生怕被别人抢在前头,全然没有了章法。 前方队伍都已杀向延州,看来计划应该已成功,马铁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却见他对左右朗声笑道:“走!咱们也去延州城瞧瞧吧!” 霎时间,一面马字帅旗迎风而起。黑夜中,一支数万人的队伍终于徐徐走出大山! 这队伍绵延不绝、声势浩大,直如一条巨龙向延州城方向袭去! 沿途所过,尘土飞扬、遮天蔽月! …… 此时此刻,延州城外的多座村庄内仍是如往常一样宁静祥和。 如果说眼下西北是十室九空,那延州一带则可谓一朵奇葩。得王人虎庇护,此处不但未受大的波及,反倒吸纳了不少外地灾民,是以生机不减。 不过奇怪的是,现在已是深夜,往常早已歇息的农户们却均是没有睡觉,反而三五成群坐在家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号令。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农户竟是清一色的精壮男子,且手上翻起老茧,像是久握兵刃所致。 远处,一匹快马奔至,进了村内,一黑衣男子从马上飞身跃下,快步跑向一处农家小院。 那男子进了院内,未作丝毫停歇,当即对其间两名男子抱拳行礼道:“秦将军、季将军,林帅有令,即刻出击!” 原来,那两人正是秦卫、季英。秦、季二人相视一笑,立时传令道:“即刻换甲!出击迎敌!” …… 就在此时,延州城内,白日里满城的平头百姓、商贾杂役竟突然人间蒸发,摇身一变,化作个个身披甲胄的精壮武士,恐怕有上万之众! 却见他们凝神戒备、整装待发,似乎迎着一场大战到来! …… 见城门大开,五当家、六当家的队伍就这么声势浩大地杀进了梦寐以求的延州城。 为夺财物,一些人早就忘了什么兄弟之情、军规法纪,均是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生怕落了下风。霎时间,便是盗匪进城,乱作一片。 毕竟恶匪出身,八当家、九当家的第二波队伍也是害怕财物被先锋队伍尽数掠去,拼了命地往前冲!甚至开始推搡、骚动起来。 只有马铁骝的大部队还保持克制,有条不紊地朝着延州城进发。 …… 可当队伍涌进城后,五当家这才发现有些异样,怎的延州城空空荡荡,全似一个人也没有,且之前打开城门的鼠小六也不见了踪影! 一念及此,五当家顿觉冷汗连连,忙向六当家示警,以收拢队伍!可六当家已被激昂的匪众冲得老远,加之人声嘈杂,怎么也听不见。 此时的队伍已经彻底失控,匪徒们都是一个劲往前冲!饶是五当家兀自大声厉喝、严令撤军,也无人理睬。 这帮凶恶悍匪们在山中憋闷久矣,如今撒得欢来,顿时有如滔天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疯狂毕竟短暂! 就在万千匪徒疯狂涌入延州之际,天上突然炸起一声惊天令箭!城内众匪被这声音吸引,不由循声望去。 霎时间,竟只见漫天箭雨! 然而此刻,先锋队伍已全部涌进了城,摩肩擦踵挤在城内的狭小官道上,而后方的二波次还不明就里,疯狂地继续前冲! 面对这呼啸而来的漫天箭雨,城内匪众当真避无可避,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生生钉在了地上。 就在箭雨阵阵齐射之时,城内官道旁的各式小巷以及城池深处,无数银甲官军仿佛神兵天降一般,陡然冒出! 前排兵士手持齐人长盾,缓缓推进;盾手后方又有一排兵士持丈八长矛,挑刺横扫;最后方是一排精锐弩手,冷箭疾射。 这一列列军士像死神一般稳步推进,不断收割着前方的匪兵。 而匪兵如挨山塞海般挤在一起,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更是施展不开,只能成片成片被砍杀在地。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而是屠杀!延州城内霎时间血流成河,如同修罗地狱。 所谓匪兵出则为匪,入则为民,不少人前不久都还只是庄稼汉,哪见过这般阵势!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哪还顾得及什么军规法纪,一股脑儿便往后溃退。 此时城内的匪兵疯狂外蹿,而城外的匪兵还拼了命地往里面挤,两股磅礴之力顿时两个铁拳一般,狠狠撞在一起。 推搡间,不少匪兵摔倒在地,但是其他人等却是不管不顾,径直就踩了上去。倒下的人再也爬不起来,就连自诩骁勇的六当家也被挤落下马,硬生生淹没在人流之中。 见城门堵塞,城内兄弟外涌,八当家、九当家终于发现异常。 老九振臂高呼:“弟兄们,有伏兵!撤出来在城外结阵!” 可那些匪众本就是些乌合之众,平日里欺负欺负平头百姓还行,此刻一听有伏兵,立时被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结阵迎敌,统统一溜烟地往外飞奔逃命,整个队伍一下就散了。 此刻的马铁骝还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向延州行进。 可陡然间,见前方似有狼烟腾起,隐约看到有人正四散奔逃。 待细细看去,竟发现延州方向的官道上满是溃散逃兵。 这些人丢盔弃甲、奔走呼喊,狼狈不堪,像得了失心慌一般只顾往后奔走逃窜,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一双腿,哪里还有一点行伍的样子。 马铁骝一把揪住其中一名溃兵,厉声问道:“前方出了什么事!” 那溃兵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是惊慌喃喃道:“有埋伏,有埋伏。” 马铁骝顿时怒不可遏,拔出佩刀便狠狠砍去。那人立时身首异处,而脸上却还布满惊慌。 马铁骝也还颇有将才,当下临危不乱,对左右令道:“传令下去!大军后撤,退回山去!” 可林浊哪能遂了他的愿,号令还未传下。马匪大军右翼便响起了如闷雷般的铁蹄声,顷刻间,声音越来越近,有如排山倒海、席卷残云,声声都踏在众匪心间。 忽听得鼓声大作,无数银甲铁骑在一面秦字大旗的带领下呼啸而来。骑士们面目狰狞,发出着死亡的怒吼,手中长枪、钢刀更是寒光四溢。 万千铁骑排成一线,似是无边无际的银色波涛! 见状,马铁骝心下大骇,只道是贼人误我,不是说周边百里皆无伏兵么,怎的会有如此多官军杀至。 马铁骝又哪里能知,林浊是藏兵于民,将万千甲士都化作了农夫,便等着此刻给马匪致命一击! 马铁骝见这骑兵来势汹汹,知再结阵已是不及,现下还是逃命要紧! 他立时对身边亲信喝道:“老左,你先领所部兵马挡一阵子,待我固好阵仗再来替你,否则我们全部都要交代在这里。” 这老左本就是脑子一根筋,实打实的粗人一个,是故马铁骝才会首先想到让他顶雷。果然,老左得了马铁骝号令,立时策马一呼,领着一队人马,反朝官军杀去。 马铁骝心知老左撑不了不久,又留下了一部人马以作策应,自己则立率大军仓忙回撤。 来时不可一世,可不想这去时竟是兵败如山倒!望着人心惶惶的溃退大军,他也只能徒呼奈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六章 延州大战(下) 有人时迟那时快,秦卫还未来得及高呼示警,铺天盖地的箭雨便席卷而来。 这些骑着高头大马挤在狭窄山道的骑士们霎时间就成了活靶子,顿时死伤惨重、哀嚎一片。 秦卫饶是百般闪躲,右臂也还是中了一箭,连战马也受伤伏地。 惊变陡生,不少骑士的坐骑亦是受到惊吓,开始不受控制,肆意狂奔起来,场面一片混乱、狼狈不堪。 恰此时,密林中突然喊杀震天,无数匪兵拿着长枪大刀呼啸着冲了出来,对着马上骑士就刺。 可怜那些在平地里耀武扬威的骑兵,此刻却是虎落平阳,战马在此时反倒成了累赘。他们在这狭小地带根本施展不开,一个一个被挑落刺下,然后被乱刀砍死。 匪兵人多,又占据地利,官军渐渐落入下风,倒下的骑士、战马越来越多。 秦卫心急如焚,高喝道:“儿郎们坚持住!下马迎敌!林帅马上就到!” 一声吼后,果然起到效果,众骑为之一振,纷纷下马,与那些匪兵拼死搏杀,渐渐稳住阵脚。 可这一吼也暴露了他的位置,只见一刀疤汉子手握八尺大刀呼啸杀来。 这刀疤汉子正是二当家折魂,这厮武艺好生了得,一把大刀虎虎生风。秦卫本就右臂受伤,此时更是险象环生,可折魂一时也奈他不得。 眼见时间越拖越久,可官军却越战越勇,折魂知自己是吃不下这伙官军,再恋战恐怕对方援军真要赶到,自己也要交代在这里。 念及此,他忽的使出全身气力挥起一刀,将秦卫震得连连后退。 可折魂并未乘势抢攻,反而往后一撤,高呼一声:“弟兄们,撤!”说罢,头也不回就钻进了密林之中。 随即,那些如潮水般从密林中涌出的匪兵又如幽灵般钻了回去,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卫担心有诈,也不敢下令去追,让兵士们原地结阵防卫。直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一面杨字大旗终于徐徐而来! …… 昨日整整一夜,骁骑营都相安无事,也不知延州战事怎么样了?看来应该是拿下了吧。 四当家伸伸懒腰,走出了营帐,周遭还是一片平静。怎么也没来个报信的,他心中纳闷,对亲兵喝道:“速派人去打探一下延州情况,别他娘的他们在里面吃喝玩乐,老子在这里喝西北风!” 这令才刚下,四周突然响起隆隆马步声,似是千军万马席卷而来,连大地都随之震动起来! 四当家定睛一看,东北面来了一路大军,竖着秦字大旗;东南面来了一路大军,竖着杨字大旗;而自己一直严防死守的西面,骁骑营中不知何时也竖起了一面王字大旗,且队伍结阵完毕,正准备开出营寨。 完了完了!这根本就是林浊设的一个局呀!延州之战恐怕也是完了!四当家的顿时明白过来,一下就蔫掉了。 恰在此时,一银甲骑士策马奔来,一路疾驰,到了匪兵营寨外方才停住。 那骑士一脸肃穆,朗声说道:“传靖边元帅令!降者不杀!既往不咎!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眼下已是四面楚歌,除了受降,四当家又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只好抱拳恭顺道:“赛天翁率全体部众以降,望元帅开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七章 马铁骝乞降(上) 延州城元帅府,林浊正高坐在议事厅北首,秦卫、杨展、季英三总兵以及王泽、杨国梁等一众参将分坐下方。 “昨日一番大战,尽管没能擒获那賊首马铁骝,但我们也大大杀伤了匪兵,可以说成果颇丰,众位将军辛苦了!”说罢,林浊起身朝着下方诸将行了一礼。 见主帅行礼,诸将立时起身回礼。林浊一示意,众将均随即坐下,唯有秦卫还站在那里,依然微躬着身子。 只见他一脸谦卑,沉声说道:“让马铁骝走逃,是末将的失职!追击期间中了匪賊的埋伏,更是末将的无能!望大帅责罚!”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错失匪首、大意中伏,此事可关系重大,堂下众人一时也是面面相觑。 杨展心急,忙起身道:“大帅,马铁骝之所以逃匿,全怪我救援来迟,秦将军之所以中伏,也是缉贼心切,大帅若要责罚,就先责罚我吧!” 林浊不曾想到,季英此时也站了起来,洪声说道:“大帅,是我在营寨阻击马铁骝匪徒,马铁骝走逃与我也脱不了干系,望大帅一并责罚!” 至此,下方众将开始纷纷抱拳请罪。 林浊一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悠悠说道:“好啦好啦!明明是一场胜仗,被你们说得好像败了一般。此次延州之战,虽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秦将军、季将军以一营之力,阻断马匪去路,力挫马匪主力,可谓居功至伟。尽管马铁骝逃逸,但秦将军不必过于自责,马贼能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吗?” 说罢,林浊又顿了顿,看向杨展,说道:“杨将军,我要你统计的战果如何?给大家说说看!” “是!大帅!”杨展立时又站起身来,铿锵说道:“此次我们八营军力,其中五营负责牵制迷惑,直接作战的有风字、火字、电字三营,其中火字、电字二营城内作战,风字营城外阻击。再是……” “好了,好了,部署安排就不说了,先说说伤亡吧。”担心他啰嗦个没完,林浊直接打断道。 杨展面露尴尬,又接着道:“此役风字营亡一千八百人,伤两千人;火字营亡三百人,伤五百人;电字营亡两百人,伤三百人。而马匪一方,共计斩首1万八千余人,收降三万两千余人。” “好!众将杀敌有功,本帅一定会向圣上如实奏报,为各位请功!” …… 就在林浊一伙正在论功行赏之时,燕然山的大寨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啸天堂内,马铁骝那小矮个子依然巍坐在上首,看气色也倒还不错,只是下首的九把椅子却是空了七把。唯有二当家折魂、三当家杀通天坐在那里,愁眉不展。 “怎么?还没恢复过来?怎么都不说话拉?”见气氛凝滞,还是马铁骝扯着铜锣嗓子开了腔。 “大哥!咱们这次去了近六万弟兄,回来的不到千人。眼下大伙儿人心惶惶的,这大寨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呢!”三当家杀通天心直口快,言语中隐隐有埋怨之意。 折魂立即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说。 哪知马铁骝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两位老弟可是多虑了。尽管咱们这次是有些损耗,可你们不觉着咱们这儿更安静了么?” 折魂、杀通天还没反应过来,马铁骝就接着说道:“我们与官兵征战多年,为何败多胜少?不因其他,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咱们要的是精兵而不是杂碎。只有去伪存真,咱们这颗宝玉才更为精炼。我此次带下山的,正是杂碎,这次死得其所,又有何可惜的呀?” 折魂、杀通天这才幡然醒悟过来。不错,此次下山所带的正是后面投靠上来的人马,马铁骝的老底可是丝毫未动。 念及此,折魂问道:“大哥,那咱们接下去何去何从?” “咱们山上还有四万多弟兄,都随我征战多年,远非那些杂碎可比,这林浊想要吃了我恐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少了那些累赘,大哥我正好带你们走上一条新路!”马铁骝言语从容,颇是自负。 看来,这燕然山的天还不会塌。 …… 这几日,林浊一直部署官军乘势攻山,企图以降匪为向导,乘着匪兵新败、士气低落之际,一鼓作气灭了马匪。 哪知这山上匪賊竟远比此前凶悍,且组织有序、进退有方,加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故这几日非但没有进展,反倒折损了不少兵将,连几营参将都负了伤。 营寨中,林浊正与季英、秦卫、杨展及一众参将商议下步攻伐事宜。忽听帐外亲兵来报:“禀大帅!营外有人自称马铁骝特使,想要觐见大帅!” 马铁骝竟差人来见自己? 林浊心中疑惑,陡然看见周遭众将还在等他答复,忽地晒然一笑,道:“这马铁骝既然差人来见,咱们也不必推拒,只是咱们这么多将军在此,反倒小了格局,季英、秦卫、杨展留下,其余的人皆散了吧!” 众将闻言纷纷退下,林浊这才吩咐亲兵将马铁镏特使给叫进来。 不多时,营帐便被缓缓掀开,在银甲亲兵的带领下,三名黑衣汉子依次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是一老者,尽管面容已衰,但精气神却还不错,正是马铁骝特使马老四。 马老四身后跟着的两人看模样也似老者,左首一人一副孤拐脸,脸上皱纹横七竖八,极是丑陋,但隐隐觉得有些面熟。 可这粗看不打紧,细细一看林浊倒着实吃了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季英的前管家老何,想不到竟在此处看到他。 可待林浊看到马老四右首边一人时,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只见右首那人三角眼、大光头,耷拉着老长的雪白眉须,不是别人,正是倚马寨二当家白眉! 这白眉见了林浊倒没这么吃惊,想必是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权当与他不识,故作从容。 白眉可是知道自己在倚马寨老底的,尽管自己眼下地位已稳,即便他说出去也不打紧,但总归要多费一番口舌。 可不待林浊多想,一声怒喝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听身旁的季英突然喝道:“何吴我!你竟还敢来到此处,看今日我不活剐了你!”说罢,噌地一声从案椅跳起,虽未带刀但却化掌为刀,直朝老何脖颈切去。 “住手!” 异变陡生,林浊迅速从混乱思绪中镇定下来,连忙喝住季英。 听到林浊此语,季英立时止住攻势,堪堪收手,对着何吴我怒目而视。 帅命难违,纵然自己再是满腔愤恨也不能公然违令。此外,他亦相信林浊必会给他个公道。 这何吴我也是满肚子委屈,自王人虎死后,他怕遭到清算就投靠了马铁骝。 哪知那马铁骝根本就瞧不上他,只是将之晾在一边,这几日好不容易主动寻他,却是要让他出使西北军大营。纵他心中万般不愿,可马铁骝一口一个他熟悉西北军内情,易于刺探情报,硬是要差他来,他也不得不从。 果不其然,这刚进营帐就差点没了老命! 见气氛紧张,林浊对俨然似座怒火金刚的季英说道:“远来是客,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季将军你且先下去吧!” 季英怒瞪了何吴我一眼,头也不回便出了大帐! 季英走后,林浊笑眯眯对马老四三人说道:“几位坐吧,不知几位是为何事而来?” 马老四也未作太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大帅,我等是为共赴国难而来!” “噢!”林浊听着好笑,却还是耐着性子请他说了下去。 那马老四接着侃侃而谈:“大帅可知,这西北近年来灾祸连连,可谓民不聊生,想我寨主当初也是一介良民,起于草莽乃是迫于无奈。这期间更是多次想要弃暗投明,可那西北总督王人虎霸道蛮横、不通章法,一味围剿我等,根本不给机会。” 说到此处,马老四又顿了顿,接着道:“这到了后来,寨主又受奸人裹挟,一直无法得偿所愿。直到延州之战后,一些奸险小人尽除,我家寨主才重掌权柄。如今寨主念及辽东战事夜不能寐,想我堂堂汉国竟为金贼所欺,故特差我等向大帅投诚。望能挥师北上,直捣夷穴!” 林浊又是何许人也,人精一个,马老四的这番说辞他自是不信,故试探说道:“马寨主能有此心我林某甚是佩服,如真有此愿我自当尽量满足,只是不知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马老四见林浊主动提出,更是借坡上驴,一本正经说道:“我寨主现有精兵八万,尽管寨主不在乎个人荣辱,但寨中兄弟皆是要求不被分开打散,要按寨中现有兵源组成行伍,由马寨主统领,朝廷按官军标准分发饷银器械。当然,我寨兄弟投诚后自会听从朝廷调遣!” 林浊听后心中一阵冷笑,朝廷出钱出械,供养你马铁骝的私军,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可林浊也是个笑里藏刀的货,尽管见这马铁骝毫无诚意也没有直接点破,而是笑呵呵说道:“噢!兹事体大,我也要考虑考虑,眼下已到用膳时间,各位先在此处吃个午膳,之后再回山上去吧!” 马老四等人闻言皆是摸不着头脑,这林大帅怎么忒地不按常理出牌了,哪怕讨价还价也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八章 马铁骝乞降(下) 不多时,一桌桌热气腾腾的宴席便已经摆好。 林浊坐在北首,秦卫、杨展及马老四、何吴我、白眉分列下座,桌上摆放着西北当地特色的火烧羊肉,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动。 可除林浊在那儿大快朵颐外,其他诸人均是没有吃饭的心思,尤其马老四等人更是味同嚼蜡。 “吃呀,怎么不吃?”林浊抬起头,抹了抹嘴角渗出的油水,对着马老四等人说道。 见马老四等仍未回话,林浊接着说道:“怎么,马先生还在为你们寨主的事发愁么?此事我刚细细想过,诸多细节还需与你们寨主从长计议,譬如兵源如何清点、队伍如何整顿、你们寨主的职属如何安置都要再作商量。可否由马先生转达,让你们寨主亲自来一趟,或是我们约个地方也行。” “不瞒大帅,在未能与官府和解之前,我们寨主是万不能下山的,寨主是山中兄弟的定海神针,寨主不在兄弟们的心也就乱了,恐多生事端。如大帅有什么要求,马某尽可以转达!” 马老四直接堵绝了林浊想要出损招计擒马铁骝的想法,但他又不可能真的同意这姓马恶匪投诚,在没想到攻山良策之前,只能是虚与委蛇,先使缓兵之计。 是故,林浊只好岔开话题,随便瞎聊了几句,又寻了个由头出了大帐。 林浊走后,马老四等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更是坐立难安,只得假装闷头吃饭,其实三人也是各怀鬼胎。 马老四心里惦念着怎么说服林浊,好完成差事,向马铁骝邀功。 何吴我就只想着怎么能快点了结此事,待回山后再想个法子逃掉,远离这是非之地,西北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而白眉心思最为复杂,他知自己在马铁骝处没有前途,全然只想着怎么攀上林浊这棵大树,是故他一直都没有揭穿自己与林浊的关系,就是为了留条后路。眼下马铁骝让他来出使西北大营,正是个好机会,怎能错过! 念及此,白眉忽地一皱眉,悄声对马老四说道:“马总管,我这肚子有点不舒服,恐怕要去方便方便。” 马老四正自发愁,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不耐烦,摆摆手连声道:“去吧去吧,都是些什么人。” 白眉得了他的许可,立时起了身,还真是装着肠胃不适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走出了营帐。 好巧不巧,白眉一出帐,一模样精干的带甲兵士便立时迎了上来,警觉地使了个眼色,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这架势,此人似是专门在候着他一般。 莫非是林浊要请我过去?白眉心如明镜,也不虞有诈,跟着那兵士便走了。 兵士带他到了旁处一间营帐,立时止住,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眉抱拳谢过,按他指示进了营帐,只见帐中一清瘦男子正背对着自己,待听到声响,方才转过身来。 此人面容清秀、眼睛机敏,不是林浊又是谁! 林浊见白眉进来,忙行礼道:“二当家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见林浊如此恭敬,还主动向自己行礼,白眉受宠若惊,立马抱拳回礼,叹道:“大帅折煞我也,托大帅的福,老夫过得尚可,只是深陷泥污,有些身不由己。” 林浊哈哈一笑,道:“老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此前待我不薄,现在我既已做了当朝元帅,自不会亏待了你!只是眼下正是剿匪的紧要时刻,有些事可能还需要仰仗老哥你呀。” 白眉也是个明白人,立时投桃报李,应道:“但凡大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说无妨,白某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白老哥,不知你眼下在马匪中担任何职?” 白眉面露赧色,道:“不瞒大帅,自我投了马铁骝后,马匪对我冷淡得很,不过是虚养着,未曾给什么职务。此次出使西北大营,也是觉着我江湖阅历丰富,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这才想到我来。” 想不到这白眉堂堂一个倚马寨二当家,竟连一点小小职务都没有混上,这也忒没用了! 但林浊面子上还是说道:“噢!无妨,燕然山的布防及策略你可了解?自延州之战后,马铁骝立时对燕然山的岗哨防备作了整改,我们俘获的那些匪众均是不知。” 白眉立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声说道:“大帅,尽管我在山中并无职务,但那马铁骝对我也还算礼遇有加,在山中行走颇为方便。待我此去,即将山中情况细细打探,再用飞鸽传书告知大帅,并暗中笼络人手以作策应。” “好!那就有劳白老哥了,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于你。现在你且先回大帐,莫让他们起了疑。” 得到林浊许诺,白眉志得意满,抱拳行礼后即匆匆赶回大帐。 回到大帐,只见马老四等人已经用餐完毕,只是林浊仍然未来,是故坐在那里不好撤离。 马老四见白眉回来,连忙皱眉喝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快坐下。” 白眉一脸恭敬,小声回道:“肚子实在不适,略微久了些,见谅见谅!”说罢,畏畏缩缩回到了位子上,没露出半分破绽。 林浊为免马老四等生疑,又过了约小半会儿方才回到大帐。 一进帐,见众人仍恭恭敬敬坐在那里,哈哈一笑,道:“实在抱歉,本帅刚刚与季总兵面谈了几句,耽误了些许时间,让诸位久等了!” 何吴我一听季总兵,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但见他没有下文,顿时才安心不少。 林浊接着说道:“马先生,你们马寨主的诚意本帅已经收到了,但有些事本帅也不能擅作主张,请你回去转告你们寨主,让他切莫焦急,好生等待回信!” 马老四一听这话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林浊八面玲珑、笑里藏刀的,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这番和谈不知是成了还是黄了。但既然林浊已经下了逐客令,马老四也只好起身行礼,准备告辞。 可就待他们一行即要离去时,林浊却突然发话道:“马先生,你们走可以,但是这位何先生恐怕要留一留,他跟我们季总兵有点私怨,还是解决了的好,不知马先生意下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意下如何,这不摆明了要把何吴我留下吗? 听到此言,何吴我顿时脸色煞白,冷汗一滴滴往下钻,腿肚子更是不由自主发起抖来,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勉强撑在那里。却见他近似哀求般地望向马老四,希望能帮自己一把。 马老四略一沉吟,朗声道:“我家寨主自是知道何吴我与季总兵的这段恩怨,是故特意差何吴我下山,以示我家寨主的诚意。寨主说了,王人虎余孽他一个不留,全凭大帅处置!” 何吴我一听此言,顿时才知自己原来早就被马铁骝给算计了,霎时间有如五雷轰顶!面上顿无半分血色! 可或是见穷途末路,他不知哪里生来的勇气,竟是骤起发难,猛地抓起桌上割肉小刀,飞身朝林浊跃去,企图劫持于他。 异变陡生,秦卫、杨展都没料到这看似瘦弱的何吴我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都是反应不及,而林浊攻于心计、四体不勤,又怎会抵挡得住! 眼看何吴我就要得逞,可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枪从帐外疾射而入! 这枪来势凶猛、气力强劲,似是带着无尽仇恨一般,重重扎在了何吴我肩头! 何吴我中枪后,硬是被连连带出数步才堪堪站住,枪头贯穿肩胛,血流如注。 此时帐外进来一人,青筋暴起、怒发冲冠,宛如凶神恶煞! 不是季英又会是谁! 林浊缓过神来,勃然大怒,对秦卫、杨展喝道:“他娘老子的,活得不耐烦了,先给我割了他的舌头,省得等下听了心烦!” 林浊明是气恼,可实际是担心何吴我说出那日杨展给他递信一事,是故要抢先下手! 秦、杨二人心领神会,只见杨展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用力捏住何吴我面颊。何吴我受力不住张开了嘴,杨展立时小刀一挥,探进何吴我口中将那软滑之物割了下来。 这几招如行云流水般,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这方面的老手。 杨展在割下何吴我舌头后,也并未有再多动作,只是将他拎了起来,重重扔到季英跟前,将他交由季英处置。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何吴我磕头如捣蒜,一脸哀切,只盼季英能念在旧仆之谊放他一马。 而此时的季英已状若癫狂,浑身充血一般膨胀起来,连牙齿都咯咯作响。 灭门之恨,不共戴天!如今王人虎已死,就只剩下眼前之人! 林浊知道他积攒了太久的怨恨,终是要发泄出来!于是向秦卫、杨展及马老四、白眉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皆跟着杨展一起出了大帐。 霎时间,只听帐内一声声哀嚎不绝于耳,当真惨绝人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六十九章 箭在弦上 自送走了马老四一行后,林浊暂缓了攻势,一直与马铁骝虚与委蛇,试图麻痹对方。 这些日子,林浊已经与白眉飞鸽传书了好几次。 这白眉不愧是人精,尽管人品不怎么样,但确也有些本事。不过几天功夫,他就已经摸清了燕然山大寨的岗哨、关隘布置,以及兵力配备、换防轮班情况,甚至还分析了破解之道。 尤其难得的是,他在信中特意提到,自己已拉拢起一支队伍,都是受到马铁骝排挤之人,绝对忠诚可靠。只要官军攻山,他们即可乘机发乱,以作内应。 有白眉这个强援在,林浊如释重负,这几日一直在指挥属下官军针对燕然山大寨的布防特性进行操练演习。 可林浊不知,马铁骝的此次投诚之举不光是在此处,更已是在千里之外的天都搅起了一番波澜。 …… 天都皇城大殿,汉帝及一众人臣正自议论着辽东的紧急军情,眼下辽东又遭新败,失地数百里,损兵卒粮饷无数。 汉帝秀眉微蹙,眼看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用,尽说些无关痛痒之话,脑中不由又浮现起那个贼兮兮的身影。 看这情形,也无甚好再议下去,汉帝刚欲宣布退朝,却有一人迈出一步,独自立出朝臣。 这人正是监察御史崔峥,汉帝还自诧异,那崔峥已开腔道:“圣上,臣有本要奏!” “崔爱卿请讲!” “近日靖边元帅林浊大败西北匪首马铁骝,着实可贺!但臣闻这马铁骝早已有归降之心,此次败后更是惶恐,特派使者以示归降之意,并愿直赴辽东,与金贼决战!” “臣以为,这马铁骝尽管为祸西北多年,但如今幡然醒悟,愿意为国分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靖边元帅林浊却妄自尊大、予以回绝,这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语毕,铁嘴严宗明又站了出来,一副天地正气的模样开始奏道:“圣上,臣早闻靖边元帅林浊在西北蛮横无道、持宠而骄,安插亲信把持西北军政,如今又欲养寇自重,不许马铁骝归降,其心何在呀,圣上!” 汉帝闻言不悲亦不怒,心如古井、波澜不惊,只见她朝着胡佳望去,淡然问道:“胡卿家,此事你怎么看?” 胡佳那老狐狸心中早已做好了盘算,一听圣上召唤,立时高谈阔论起来:“臣以为西北正值多事之秋,确需要一位猛将行雷霆之策,林元帅独揽军政大权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即便强权一点也谈不上专横,对待敌匪归降稳重一点也算不得养寇。如今西北大定,林帅可谓是功不可没。” 胡佳此言一出,朝下众臣皆以为首辅此次是要准备力保林浊了。胡首辅向来会揣摩圣上心意,看来圣上对林浊也是信任得紧。此子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已经有不少人正暗中盘算着该如何与林浊拉近关系。 可胡佳稍歇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但臣也闻,权势可使人变,林帅现在忠心耿耿,为朝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可待西北平定、天下太平之时呢?会否有宵小之徒从中挑拨离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圣上垂信于臣,但亦不可不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矣!是故臣以为,林帅已然掌控西北全军,今日还要全力收缴马铁骝部,殊为不智。何不让马铁骝自成一军,两者互相监督、互为依仗呢?” 胡佳此言句句说到了汉帝的心坎里,独揽大权、功高震主,这一条条都是汉帝不想看到的梦魇。 即便林浊现在是一片忠心模样,可人心思变,保不齐一朝大权在握,他不会萌生出别的想法。让林浊与马铁骝互相牵制,确实更为妥当。 念及此,汉帝轻启朱唇,说道:“胡爱卿所言甚是,朕自会有安排,退朝!” …… 转眼间,已经到了四月开春,冰雪开始消融,西北大地泥泞一片。 尽管如此,总算挨过了最难熬的寒冬,这年春天只要好好耕种,说不定还能有不错的收成。 这日晚间,靖边元帅府内,林浊一身戎装端坐在厅堂之中,眼看已近拂晓,却还是殊无睡意。 在他旁处,火凤凰也是静静地坐着,似乎是陪着他守夜一般,只有小柔实在耐不住,竟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火凤凰还体贴地给她盖上了一套厚实棉袄。 夜深沉,火苗嗤嗤作响。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林浊闻声迅疾站了起来,对外面说道:“来了,你们在外面等我。” 敲门声即时止住,火凤凰也站起了身,满是不舍地看着林浊,而此时小柔也被这番动静惊醒,睁开朦胧睡眼,对着林浊喃喃道:“大人。”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浊见着这两人,顿觉心中满是柔情,于是轻声说道:“无须担心,此次作战筹划已久,十拿九稳,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火凤凰、小柔闻言皆是卖力点了点头,似是要给他万般支持与鼓励,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些许的担忧与不安。 最难过是美人乡。 见状,林浊不再言语,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一阵快马加鞭。 不多时,林浊已经到了军营之中,此刻的营中兵甲林立、战马嘶啼,满是战前的肃杀气氛。 入得帅帐,秦卫、杨展、季英及王泽、杨国梁等一众参将均已就位,只待林浊发号施令。 尽管是准备充分、训练良久,但今日之战毕竟是一场恶战。此番攻去,又不知能有几人回来! 经过此前的相处磨合,林浊与眼前诸将都建立了深厚情谊,任谁马革裹尸都非林浊所愿。 念及此,他甚至觉得有些许的哀怨感伤,但还是强压住情绪,威声说道:“各营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大帅发令!” “好!现在本帅……” “圣旨到!!!” 忽然,帐外一声尖利高喝打断了林浊号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章 当头棒喝 紧接着,帐外来人又高声喝道:“靖边元帅林浊,速来接旨!” 眼看大战在即,这该死的圣旨竟这个时候传过来,真是好巧不巧,他奶奶个熊。 林浊尽管心中憋闷,但还是换作一副虔诚模样,带着帐中诸将一同出去相迎。 只见帐外一紫衣卫士骑着高头大马,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烫着金边的贵丽圣旨。 见状,林浊立马带着诸将及周遭一众兵士跪下,恭迎道:“臣林浊接旨!” 那紫衣卫士趾高气昂,竟是毫不客气,仍由林浊等人跪在地上,朗声宣读道:“靖边元帅林浊及西北军诸将荡寇有功,殊有嘉荣,朕甚感欣慰。现西北匪首马铁骝既有悔意,朕以关怀为切,不咎过往,升其为铁戈将军,令其戴罪立功,率所部兵马开赴通州府,听候调遣。另,着林浊率西北军六营同赴通州府,钦此!” “臣接旨!” 林浊嘴上虔诚,可心里却骂成一片!万万想不到,眼看大战在即,西北乱局即将彻底平定,这汉帝竟横插一档,弄了个功亏一篑。 可圣命不可违,如今汉帝亲自下旨,定是心意已决。事既已不可违,哪怕有再多愤懑,也只能强颜欢笑,悉听遵命。 “林大帅,您这番平定西北有功,您以及西北军诸将的封赏随后就到、圣上要您到通州府后,即刻回天都面圣,有要事相商!” 这通州城乃天都门户,汉帝广召重兵屯集于此,莫非是想再开战端?而通州亦是进出辽东的咽喉,难道…… 御史在此,林浊也来不及多想,速速谢了恩旨,随即安排手下将那卫士迎进帐中好生歇息。 事已至此,林浊也只得给诸将令道:“既然圣上旨意已下,那今日攻事作缓,本帅会再命亲兵上山宣读圣意,招降马匪。但诸位且不可麻痹大意,倘若招降不成,恐怕还是得费一番拳脚,知否?” “诺!” …… 燕然山啸天堂内,小个子马铁骝正一脸谄媚的坐在案桌后面。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似已有些醉意。 案桌上堆满了各式菜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一些吃食只怕连深宫禁院都未曾见过,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搜罗而来! 马铁骝对面正坐着一尖嘴大耳男子,宽袍大袖,一戳山羊胡稀稀疏疏,倒像是发育不良的麦穗一般,斜插在下颌上。 马铁骝对这山羊胡男子极是恭敬,端起酒杯谄笑道:“此次真是有劳李总管了,多亏李总管仗义相助,我马某才转危为安。您对马某、对山寨众兄弟的大恩大德,小弟我没齿难忘,我敬您一杯!今后若有用得着马某的地方,小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马寨主言重了。我李某又何德何能,这都是我家大人的功劳。我家大人也是见马寨主你忠肝义胆,有一颗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这才于朝堂之上顶住诺大压力,为你仗义执言。也希望马寨主不要忘了我家大人的这份恩情呀。这杯酒还是敬我们胡大人吧!” 说罢,李总管还若有其事地站起身来,朝着东方遥遥举杯,满是虔诚。 见状,马铁骝也是有样学样。立时起身,与他一同遥祝了这杯酒。 这刚坐下,马铁骝就迫不及待问道:“敢问李总管,不知朝廷何时遣人上山?我也好准备准备。” 李总管摸了摸那抹稀疏的山羊胡子,呵呵笑道:“无需着急,此刻圣旨应该已经下到西北军中,估摸着这几天应该就会遣人上来。在下可要提前恭喜马将军了!” “这全是李总管跟胡大人的功劳!大恩大德,马某实在无以为报。请受马某一拜!” 这马铁骝话音刚落,竟是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双腿微弯,朝着山羊胡李总管就要跪下。 那李总管也是个人精,怎的会不知轻重,受他如此大礼,于是急忙一步蹿了出去,将马铁骝扶住,惺惺作态道:“马将军这是折煞我也,快快请起!” 那马铁骝本就是做做样子,有了这个台阶自然不会真的跪下去。 他借势凑到李总管耳旁轻声说道:“李总管,素闻胡大人喜欢字画古玩、奇珍异宝。马某这些年也搜集了一些稀奇宝贝,马某是个粗人,又怎会懂这些玩意儿,是以命人装了两车,有劳李总管给胡大人送去鉴赏了。另外,马某还略备了一车薄礼是给李总管您的,此番还真是多亏了李总管从中周旋,不然马某又何德何能,能结识当朝首辅。” 原来,山羊胡口中的大人即是当朝首辅胡佳!而他正是胡佳的心腹管家。此番马铁骝是经人引荐结识了李总管,方才攀上了胡佳这条线。 见马铁骝如此识趣,李总管也是喜笑颜开,并未推辞,笑道:“哈哈,马将军如此有心,李某也就受之不恭了,胡大人那里我也会帮你好生打点的。马老弟且放心好了,有胡大人在,你这大好前程绝对跑不了!” “那就有劳李总管提点了!”马铁骝又识趣地拍了个马屁。 陡然间,却见他又露出一脸淫笑,一张胖脸都快挤成了一团。只听他贼兮兮道:“李总管,马某还给您安排了点特色礼物,还请笑纳!” 说完,这马铁骝重重咳嗽了一声,朝着门外打了个响指。 顷刻间,这啸天堂的外门便被缓缓推开,两个青春窈窕的身影一前一后轻步走了进来。 这两名女子一人着红衫、一人着绿衫,红的活泼如莺鹂,娇艳欲滴;绿的柔美如夏荷,温婉动人。 两女子风韵各异,端的是秀色可餐。 两女子轻迈莲步,款款走到李总管跟前,杏目含春,娇滴滴唤了声:“大人~” 李总管顿时只觉浑体酥麻,呼吸急促,当真是情难自己。 而马铁骝则是识趣地退了出去,徒留下李总管及两名绝色美婢,还有那满室春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一章 马府赴宴 一个要奉旨招降,一个要一心投诚,这一来二去招降事宜倒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林浊一派人上山宣旨,马铁骝那头就立马俯首称臣,态度出奇的恭顺。只是在人员清点时出现些许麻烦,马铁骝坚称是八万人,可林浊硬要实清实点,分毫不让。 胳膊终是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马铁骝妥协。 经过一番清检,马军共有四万两千余人,按制编为了四营,由马铁骝这个铁戈将军全权管辖。 铁戈将军尽管职位要低于靖边元帅,但并不受其节制,俨然成了这西北地块独立于林浊的另一大势力。种种迹象表明,这似乎是圣上有意为之。 自招降马铁骝后,林浊也乐得轻松,尽管这结果并非自己所愿,但至少西北匪乱已平,自己肩上的这颗脑袋算是暂且保住了,还受封了朝廷的一等侯。 这看似恩宠有加,但林浊还是隐约感到圣上已对他起了隔阂。伴君如伴虎,自己又能奈何! 这日,林浊正在府上筹划大军东撤,归往通州府一事。忽的,门外亲兵来报,铁戈将军马铁骝来访。 林浊心道,这马狐狸总算是来了,自己正想要会他一会,没想到他竟送上门来,于是赶紧让亲兵请他进来。 林浊暗忖,自己此来西北,无论是为霸一方的璐王,还是官场滑头的三巡抚,乃至是称霸西北多年的王人虎,都被自己一一拿下,唯独在这马铁骝面前吃了憋,看来他还真是有些能耐。 林浊还自思量,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亲兵领着一五短身材的汉子已经站在了厅外。 那人弹头大耳,圆圆胖胖,看似像个笑弥勒般憨态可掬!实在让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西北匪首马铁骝竟是这副模样。 “大帅!马将军带到!” 林浊对那亲兵令道:“你且先下去吧,让下人给马将军看茶。”随即又看向马铁骝,如同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脸上堆满了笑容,热络说道:“马将军,久仰久仰!快里面请!” 这马铁骝也是个人精,见林浊给面子,也立即贴上热脸,竟是像见着了神灵一般,瞬间激动起来,满是崇敬地说道:“林帅惩治贪腐王侯、诛杀军中恶霸的事迹在西北传颂已久,马某也是佩服得紧,奈何被奸人裹挟,一直未能拜访,今日能得偿所愿,真是真是……” 这马铁骝也是厉害,说道后面竟开始有些凝噎起来,其心之诚,真是天地可鉴。 人才,大大的人才!想不到这纵横西北的马铁骝竟是这么一号人物,已经到了至贱无敌的境界,比自己还要厉害几分,栽在他手上不冤! 一阵客套之后,两人便开始像老友重逢一般热聊起来,马铁骝一面痛诉这些年自己是如何忍辱负重、一心想要归附朝廷,一面又在赌咒发誓今后要如何如何好好报效朝廷。 林浊也再三申明自己对马铁骝的欣赏与信任,甚至信誓旦旦表示今后绝对要全力垂信于他。 两人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根本停不下来。那火热劲,真是让人误以为这二人莫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重逢。 明明两人都恨对方到了骨子里,却还是一片热火朝天景象,这就是至贱的境界!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不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府上的灯火都已点上,已然是到了晚膳时分。 见状,林浊正欲招来下人,准备在府中宴请马铁骝。哪知这马铁骝忽然贼眼睛珠子一转,故作神秘道:“大帅,今日晚膳马某已作安排。此次就是特邀大帅去赴宴的,还望大帅赏脸。” 噢?看来这马铁骝还是有备而来,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料想他也不敢谋害自己,既然他请了,那就去见识见识,探探虚实! 念及此,林浊说道:“想不到马将军如此有心,那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谢大帅赏脸!”见林浊答允,马铁骝更是欣喜,屁颠屁颠领着林浊出了府。 这府外更是停了两会道的场面人物,这一旦坐定,就发挥起了死不要脸、瞎捧胡吹的专长,气氛一下就热络了起来。 马铁骝作为东道主更是热情如火,不停地劝菜,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灌进了两人的口中。 林浊只觉这酒入口虽好,但却越喝越辣,几杯老酒下肚,肚中已是翻江倒海。但那马铁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连连举杯。 想不到这马铁骝酒量如此惊人,再喝下去只怕要被看笑话了! 林浊右手使劲掐了一把小腿,顿觉隐隐一通,瞬时恢复些许清明,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去。 可这刚一起身,林浊只觉一阵天晕地旋,脚下顿时不稳,开始踉跄起来。 马铁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便冲到林浊跟前,一把将他扶住,这才避免了摔倒的尴尬。 “大帅,不然先到舍下歇息一下,喝杯热茶再走!”马铁骝一脸关切。 林浊只觉头目晕眩得厉害,也不得不从,只能点了点头。 马铁骝立时喝道:“来人,快扶大帅到厢房休息。” 随即,厅堂大门被缓缓打开,一淡黄色身影施施而入,步履轻盈、幽香袭人。 林浊此时竟是连目光都有些涣散起来,连来人模样都看不真切,只闻到阵阵幽香。 黄衣女子轻移莲步,如扶风弱柳般摇曳到林浊身前,伸出酥手将他轻轻扶住。哪知林浊一时站立不稳,竟是倒在那女子怀中。 但那女子也不以为忤,而是迎了过去,让林浊更舒服地依靠在自己身上,再搀扶着缓缓向外走去。 温香软玉在侧,林浊只觉得这女子肤如凝脂、柔若无骨,好不舒服,加之阵阵幽香扑鼻,尽管已是醉了,但依然觉得醉意更浓上了一分。不由得完全放松了身心,在那女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外面一阵冷风吹来,林浊只觉得头更加晕了,意识也愈发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间,似是好像进了一间厢房,这厢房内火炉正旺、焚香正浓。黄衣女子将林浊轻轻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卧,便转身离开。 女子走后,不知为何。林浊竟是觉得浑身更加燥热起来,丹田内像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烧,火势从丹田开始蔓延,一路经过脾胃、食喉,一直烧到了他的脑中。 恰在此时,那黄衣女子也不知是何时到了床边,用湿润毛巾为他轻轻擦拭头顶大汗,温软得像个小娘子一般。 经过这番擦拭,林浊稍感舒适,头脑也轻松了许多。他睁开眼,只见那黄衣女子正拧着毛巾,为他重新温了下。 那女子约莫三十不到年纪,柳叶眉、桃花眼,白净肌肤吹弹可破,一双酥手嫩若无骨。更难能可贵的是,尽管她年纪不大,却浑身散发出一股性感撩人的媚态。 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有一些眼熟,但此刻昏昏沉沉,林浊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她。 女子吐气如兰,一息息都吐纳在林浊胸前,直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正借着几分酒性,他忽地胆子一烈,竟一把握住那女子的柔嫩小手,呼吸都粗重起来。 女子没有依从,但亦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由他握着,默然不语。 此番情景,倒更是激起林浊欲望,直欲扑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二章 纳了小柔 可就在房内满室春光、好事将近之时,突然“砰!砰!砰!”连续几声巨响。 林浊此时正全情投入,猛地被这声响惊到,竟是陡然清醒了过来。 寻声望去,竟见杨展带着小柔还有一众卫士冲了进来。 杨展众人冲进房来,本是想要来救人,却不想竟见林浊正拉着一女子柔荑,不由立时呆住,尚是黄花大闺女的小柔更是脸色绯红,目不敢视。 而林浊也是满脸尴尬,自己这番丑态全然被他们看了个精光,这以后可如何做人。 还是杨展身后的一中年卫士先反应了过来,扯了扯杨展的衣服,众人这才急忙窜出了屋去。 出了门,杨展这二愣子还命令所有卫士背对房门保持警戒,严防偷看。 等杨展他们退出房后,林浊长吁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又跳动了起来。可陡然又觉得入手处温温软软。 不对!自己还牵着她! 林浊腆着老脸望去,而恰好那女子也正向他看来。 四目相对,林浊顿只觉五雷轰么?” 小柔以为火凤凰生气,忙怯生生道:“姐姐,我……” 可她话未出口,便被林浊打断。 只见林浊剑眉一挑,霸气说道:“小柔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从今天起你们便以姐妹相称了。” 林浊这话说得还真是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但其实他也只是强作镇定,心中忐忑不已,天晓得火凤凰这个烈性子会怎么反应! 林浊、小柔都小心翼翼地看着火凤凰的脸色,生怕出什么岔子。 果然,火凤凰瞬时脸色一沉,林浊、小柔可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林浊已然想好跪地求饶之辞,而小柔更是准备脱口而出,自己不求名分,只愿相随一生。 见两人如此紧张,火凤凰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笑,如鲜花绽放,林浊、小柔也只觉如从地狱边缘被拉了上来。 火凤凰含笑道:“好你个林浊!平日里说得道貌岸然,什么小柔太小,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眨眼的功夫不就给收进房了吗?” 随即,她又满是怜惜地望向小柔,说道:“小柔妹妹别怕,今后他要是敢欺负你,姐姐帮你出头!” 见火凤凰应允,林浊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赶紧赔笑道:“我哪里敢欺负两位夫人,今后一定好好待你们!” “姐姐~”小柔说着说着竟止不住抽噎起来,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想她孤苦伶仃一小丫头,能得火凤凰如此疼爱,实是感激不尽。 倒是火凤凰颇有大家风范,轻声道:“好妹妹,你我以后相互照应,可要把这个花心汉子给看好了!” 听她一言,一向乖顺的小柔竟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灯火微微,见这两位娇妻有说有笑地处在一起,林浊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与柔意,只觉莫大的幸福。再加上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骆雪,只要她们几人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自己即便真的留在这异世又能如何? 这一夜,真暖! …… 第二日,林浊要布置前往通州的行军路线,马铁骝也如约而至,大大咧咧就进了军营,见了林浊热情地打着招呼,似乎昨日之事全然不存在。 而林浊也乐得清闲,绝口不提昨日之事,两人心照不宣。 为免十几万大军同时进发引来混乱,林浊将大军分成三路行进,南路由秦卫率领风字、火字、雷字三营西北军共三万人,中路由马铁骝领着他的四营铁戈军共四万余人,北路则由他亲自率领电字、忠字、骁骑三营西北军共三万人,总计十万大军向通州府进发。 而季英则升任西北总督,统辖不满编的三营西北军约两万余人镇守西北。一切布置妥当,只待粮草器械备齐,大军便可启程。 众人走后,林浊又将季英单独留下。尽管此时他大仇得报还屡获嘉升,但林浊依然能感觉出他心中悲怆,丧子之痛又岂是能轻易抹平。 “季英,我走之后这西北军务可要全权交托于你了。尽管现在匪患已平,但西北素来民风彪悍,加之土地贫瘠、灾害易发,保不齐又会冒出个张铁骝、王铁骝,你可要多加小心。陕北巡抚卫诤也是信得过的人,凡事你可与他商量。” 季英双手抱拳,铿锵说道:“大帅放心!有季英在,定保西北平安!” 见这铁血汉子满腔豪情,林浊感慨道:“季英,你我如兄弟一般。所以我再劝你一句,过往之事可以怀念但不能沉溺,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是时候再为自己找个伴了!” 谁说英雄无泪,季英闻言竟是身体微颤,眼角似乎都能看到一抹凉色。 他没有回话,只是抱拳行了一礼,转身退去,也不知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怕生死,但畏惧离别。 眼看要离开西北大地,林浊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自去年从天都启程,到如今重返天都,整整将近半年。时光真如白马过隙一般,转瞬即逝,这期间经历了多少事,现如今看来都已是过往烟尘。 前路漫漫,归期何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三章 救了乌公子(上) 也不知是怎的,向来少雨的西北大地近日来却是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道路一片泥泞,马车辎重行进极是困难。 加之这段时间的急行军,队伍人疲马乏,再不休整只怕会激起怨气,林浊只能吩咐下去就地安营扎寨。 他们一行走的是北路,现如今已经进了晋西境内,只是恰在晋西的最北端,紧靠茫茫草原。此地尽管还是汉地,但时常会有蒙族兵马出没,打家劫舍、豪取抢夺,汉兵势弱,鞭长莫及。不过此刻林浊倒是想会一会这些蒙族之兵,据闻他们以骑射见长,看看他们究竟有何奇特之处,竟能始终压着汉兵一头,也算是为日后挺进辽东早作准备。 此时已是四月尾上,初夏时光,日头一日比一日毒,加之地上湿漉漉一片,水汽蒸发,沉闷无比,林浊呆在帐中只觉浑身燥热,极为不适。 出了帐去,眼见一众官军也都是脱盔卸甲,光着个赤膊晾晒衣服、嬉笑打闹,活脱脱成了闹市一般。 林浊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如若有敌突袭,他们又如何能自保,军纪不严,后患无穷。 “大哥!大哥!” 忽然间,只听一阵急促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林浊寻声望去,只见杨展正骑着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口中不断高呼,像个孩子一般。 临到跟前,杨展利索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物事拿给林浊一看。 好家伙!竟是两只野兔跟几只大鸟。 杨展还噗嗤喘着气,兴奋说道:“大哥!这草原上野兔子可多了。我刚带了一队人马去猎了许多回来,今晚上可得加菜咯!” 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林浊也是心甚痒痒,加之呆在营中枯燥无味,于是笑道:“好你个杨展,出去打猎也不叫上我。你把这些东西交给小柔,让她去做,我也出去玩玩猎一番,到时再回来,你就不用随我去了。” 说罢,林浊扭头对身后亲兵卫队喝道:“弟兄几个,随我出去猎一猎!”随即,竟是跨上了杨展的那匹白色骏马,一骑绝尘,飞奔而出。 周遭十几名亲兵赶紧翻身上马,随他而去。 …… 草原真是好风光! 只见辽阔原野一望无际,向远处无尽延伸,似乎将天地都连了起来。劲风拂过,草色片片低垂,仿佛在致敬行礼一般。 天高地阔,好不舒爽!几日来在绵绵阴雨里积下的烦闷一扫而光,马蹄儿越来越急,离大营也越来越远。林浊忘乎所以,全然沉醉其中,连此行的目的都抛之脑后。 也不知疾驰了许久,林浊只觉渐渐有些乏了,屁股也颠得生疼,眼见天色渐暗,便想返回营地休整。 突然间,却只闻蹄声如雷,闷闷作响,诺大的草地都随之微微震动起来!马蹄声急,如鼓点般一阵快过一阵,端的是扣人心弦! 林浊也是经过沙场杀伐之人,深知这绝非一般的商队或马队,而是有军卒或悍匪在骑马冲锋,且距离自己似乎并不遥远。 林浊心道:“莫非是蒙族的马队?抑或是汉国的骑兵?还是一些零碎马匪?那又是在向谁冲锋呢?不若远远瞧上一瞧!” 林浊确是想见识见识蒙族马队之威,当下好奇难忍,于是一面吩咐一亲卫立即返回营地引大军来援,以防不测;一面要求剩余亲卫一并下马步行,注意隐蔽观察。 越向前行,林浊只觉马蹄声越急。而前方恰好是一处小土坡,此时轰鸣嘶吼声已不绝于耳,想必对方就在这坡后厮杀。 林浊此时也不由得打起鼓来:“要么还是不冒此险,待援军到了再说。可对方即在坡后,不若远远瞧上一瞧,省得万一若是了然无事空引杨展等人嘲弄。” 念及此,林浊扔下马匹与卫队,独自悄摸爬上山头,谨慎地朝下望去。 好家伙! 果真是蒙人的马队! 只见此刻山下,约莫有数百名身着各式皮甲、大袍的粗壮汉子,面目狰狞、凶神恶煞,或举着弯刀、或拉着硬弓,呼啸着策马疾驰,喊杀声震天。 再看那一头,几十辆似是运货的马车、板车乃至行李箱具结成了一个圆圈,倚为屏障。不少黑衣汉子在屏障后搭着长弓,朝着呼啸而来的蒙人马队劲射。 这些汉子似是受过精心训练,所持长弓远较一般汉国士兵的弓要大,且箭法又准又狠,不少箭矢竟可直接穿透蒙兵胸口,足见臂力之大。 箭如雨下,竟是将善于骑射的蒙人马队给压制下去。 蒙兵尽管人多,声势也大,但由于黑衣汉子的长弓射程远、射术精,故他们根本近不得身,还尚在远处便被利箭射落马下,根本无可奈何!徒在外圈留下一堆尸体。 “这帮人究竟什么来头,若是寻常商队,怎会有如此身手!” 林浊尚在思索,却只听一声号鸣,蒙人那边已经停止了冲锋。 林浊循声望去,却发现不远处竟还有大队蒙族人马。 此处立有一金色帷帐,帐中站着一身着奢华长袍的壮年汉子,约莫三十来岁年纪,满是横肉、一脸凶相,胡须跟头发都各自束了起来,倒显得颇为规整。 看来,这人应该就是这伙蒙族马队的首领,其周遭还密密麻麻立着不下千人的队伍,傲然而立,杀气腾腾。 再定睛一瞧,这队伍中竟还有不少汉族服饰的女子,此刻正被捆绑束住,如牲畜一般扔倒在地,周围还散乱着大大小小的各式木箱、包裹。 好家伙!看来这支蒙族马队已经劫掠了一番,祸害还不小! 那马队尽管没有再冲锋,可也没有撤去,估计是看上了商队的财物,正想着如何得手呢。 林浊见着这蒙人行伍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心中大为恼怒,只盼杨展能早些带人过来,务必将其全歼于此。 就在此时,林浊忽听身后响起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心中一喜,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可回头望去,却不由当场呆住! 身后哪里是什么杨展,而是几十名面目凶狠的蒙族汉子!此刻正策马疾驰而来!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彪悍无比、啸声不止,策马狂奔有如雷霆万钧! 林浊手下兵士急忙前去迎击,可己方毕竟人少,马上功夫又比不得蒙人,立时凶险万分。 危急关头,一亲卫大吼:“大帅,快跑!我们顶着!”话音刚落,这兵士便被一蛮族兵士砍落马下,立时丧命! 林浊顿时一惊,不再磨蹭,立即翻身上马,朝那环形车阵疾驰而去。 越过高坡,下路且急,林浊一路飞驰,有如闪电奔雷!坡后的蒙族兵马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是冲到环形阵前。 所幸阵中的黑衣汉子未有敌意,非但没有张弓急射,反而撤开了阵前几件杂物,让出一条生路。 林浊入得阵中,这才长呼一气,只觉背后一阵冰凉,竟已是湿透。 “不知兄台何人?” 林浊惊魂甫定,便闻得一记悦耳之音。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一年轻公子。 此人瓜子脸、长剑眉,面庞精秀、肤质细腻,眉宇间还透着一股独特的英气,尽管着一身寻常衣裳,但仍掩不了身上的华贵之气。 只是作为男人来说,他未免也太过精致或者说脂粉气了些,且说话也有些莺莺声。 “在下汉国晋西省参将林怡。”此刻狼狈不堪,林浊也不愿自报身份,一来堂堂靖边元帅竟被逼到如此险境,实在有辱身份;二来对方来路不明,还是谨慎点为妙。 “原来是林将军,失敬失敬!在下辽东开林府乌家堡乌迪。家里做些走南闯北的买卖,路过此地,不想竟被一群蒙族蛮子围住。”那乌公子抱拳示礼,侃侃说道。 “寻常买卖人家,怎会有如此厉害的家丁队伍。看来他也没说真话!”林浊嘴上没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不自觉瞟了眼四下的环境。 只见这环形障栏内约莫有几十名黑衣汉子,清一色手持长弓,已经打开的一些行李箱内还塞满了箭矢跟长短兵件。这哪里像只商队,分明比大汉的许多军队还精锐。 那乌公子似是看出了林浊的疑虑,立时道:“辽东形势险恶,近年来又屡有金匪来犯,是故招募了些能干之士,也算是作防卫之用。林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我乌家堡在辽东也算小有薄名,若不是有些猛士扶持,恐早就被各方势力吞没了!” “原来如此,能独抗蛮骑,真勇士也!大汉边兵也远不及也!” “林将军谬赞!”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却见天是越来越暗了,障栏内也点起了火把,火光熊熊,将乌公子脸庞映得通红,竟然显得有些妖艳。 真是见了鬼了,这个时候还心神浪荡,林浊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火光虽然明亮,但毕竟照射范围有限,围栏周边还能瞧得真切,稍远处便是一片昏暗,而蒙骑竟然只燃起了几只火把,整个队伍都笼罩在黑暗中,让人不寒而栗。 杨展的援兵迟迟未到,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林浊不免心下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间,只闻蹄声如雷,惊天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四章 救了乌公子(下) 轰隆隆! 轰隆隆!! 漫天的惊踏声、嘶吼声呼啸传来。飞扬的马蹄终是踏碎了死一般的宁静,狠狠地击打在障栏内每个人的心上! 这果然是蒙兵的计谋,见白日强攻不成,竟乘着夜色发起突袭。障栏内的火把明亮耀眼,就是这夜色中最好的指明灯! 可把火把熄灭也不行,这么大的队伍,无论有没有光亮,终归是躲藏不住,更何况若是漆黑一片,又如何应敌! “嗖!”只听一声厉响,打乱了林浊的纷乱思绪。 也不只是谁射出了这第一箭。 紧接着,栏内众黑衣汉子皆是拉满长弓,戮力发出,利箭顿时像雨点般倾洒而去。 只是晚上视线受阻,尽管这些神箭手凭着声音的方位急促射击,黑暗中也能清晰地听到惨叫声与落马声,但终归杯水车薪,恐怖的马蹄声和喊杀声还是越来越近了! “公子,怕是守不住了,快随老奴突出去!”情势危急,一方脸中年汉子急切唤道。 乌公子也不多说,干净利落翻身上马,对着林浊喊了声:“林将军,快随我一起冲出去!”说罢调转马头,一骑绝尘。 随即,那方脸汉子及十几名黑衣汉子也一并跨过障栏,飞冲出去,徒留下十几个人继续守在栏内以作掩护。 见此情景,林浊不敢怠慢,立即骑上自己的大白马,赶紧追了过去! 刚冲出去不久,就只听后方传来阵阵激烈的兵刃金石声及愤怒的厮杀声,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这要是再稍晚一许,恐怕就要身首异处。 “乌……”林浊刚想向前方的乌迪喊话,让他往自己营地方向奔逃,却只听嗖地一声,似有利箭划过。陡然间,自己身边的一黑衣汉子惨叫一声,立时中箭倒地,只剩座下骏马继续向前奔驰着。 林浊再抬头去看,却见前方突然间竟燃起了熊熊火把,一排排蒙族兵士立在那边弯弓搭箭,对着他们就是好一通箭雨。 霎时间,又有几名黑衣汉子应声倒下。随即,一排排蒙人骑士举着火把嘶吼冲来,火光岑亮、刀影孤寒! 想不到,这伙蒙人还颇通兵法,竟然前后阻截,断其去路! “公子,快走!老奴罢,林浊兀自伸过手去,拍了拍乌迪的肩膀以示安慰,让其放松下来。 这一拍下去,却觉得他的肩膀似比寻常男子要来得柔软、细嫩,而他的眼神中也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嫌恶。 “莫非这乌公子是一女子?”林浊不免心下生疑,可转念一想:“这世界无奇不有,何况哪有让女子出来走南闯北的!说不定人家就是比较秀气而已,还是不要妄自揣测。” 反观那边,万千铁骑策马扬鞭,以摧枯拉朽之势奔来!只是瞬间便冲垮了蒙兵的队形! 为首者白袍白马,一柄钢枪如灵蛇出洞,变幻莫测,杀得是风生水起,无人能挡! 此人不是杨展又是谁! 突遇变故,蒙兵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冲散打垮,场面一片混乱!直如无头的苍蝇一般东奔西窜。 杨展眼尖,见前方篝火处有一金色大帐,帐前巍然立着一人,着一身金色华袍,气度神色远较旁人不同。 “此人必是这伙贼人的头领无疑!”念及此,杨展呼唤左右,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那人直插而去,左右蒙兵无不溃散而逃。 那华袍首领眼见汉兵迫近,立时翻身上马,这就准备逃去,别看他身子微有些臃肿,但马上技术却甚是娴熟。 可说时迟那时快! 这才刚刚上马,一柄钢枪就如雷霆般疾射而来,将那首领的坐骑活生生钉死在地,那汉子也不由狼狈栽倒,待欲起来已是刀斧压身、动弹不得! 随即只见杨展着高头大马信步骑来,手中钢枪全然不见了踪影。 首领被擒,其余部众顿时斗志全无,或降或逃,只是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片刻过后,林浊见周遭忽然没了动静,知道战斗应该已经结束,可又不敢轻易露面,直到听到杨展等人开始呼唤寻找自己,这才赶紧整了整衣冠,就着草露抹了把脸,信步从草丛中走出,那架势不像是在躲难,反而是在闲游一般! “我在这儿!!” 好一声清亮高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五章 与君相别 “大帅!现俘蛮酋一名,蛮众八百六十三人,该如何处置!”杨展神采飞扬,朗声说道。 林浊心道:“这蛮酋看上去气度不凡,应有些地位,倒是可以好好拷问一番,说不定今后还能派上用场。” 可不待他发话,突然一记清脆之音响起。 “林帅,这蛮酋杀我弟兄三十六人,乌某恳请大帅能将此人交我处置,以慰弟兄在天之灵!”循声而去,说话者神色哀沉、面目凝重,不是乌迪又是谁! 眼见于此,林浊不由心头一软,加之对方毕竟救过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只好点头允诺,吩咐人等把那蛮酋押了上来。 那蛮酋汉子甫一押上,乌迪当即健步如飞,蹬蹬几下就靠了过去。 好家伙! 也未有多说,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柄寒光匕首,刀锋一闪,直朝那人胸口插去,端的是疾如闪电! 匕首拔出时,血光飞溅,喷射到他的白皙面庞,可他却浑不在意,冷峻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看得林浊心里直发麻。 “这乌迪看上去柔柔弱弱,竟是如此凶狠,这乌家堡该是个什么疾恶之地!这辽东该是个怎样的虎狼之穴”林浊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对于剩下的八百多蒙兵,林浊有些拿捏不定。他心知这些人放了恐就是放虎归山,可留下来就是养虎为患,左右都不好处理! 踌躇间,他忽然瞥见那群被掳的女子,有些鼻青脸肿,甚至身上还有干涸的斑斑血迹;有些衣不蔽体,洁白的身子裸露在晚风中瑟瑟发抖。 她们尚且如此,那她们的家人呢?她们的丈夫、孩子、父母呢?恐怕早已化为尘埃了吧!念及此,林浊索性心一横,冷声道:“都斩了吧!一个不留!” 林浊此人平日里一直斯斯文文、嘻嘻哈哈,想不到竟也会发出如此狠令,杨展不免一时惊愕,看来这个大哥远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不过他毕竟武将出身,瞬时便恢复了常态,利索地把指令传达下去。 不多时,汉国兵士就将被俘的蒙人围成了一圈。最后时刻,那些蒙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拼命往外冲,想冲出一条生路。可迎接他们的只是漫天箭雨,一阵又一阵! 哀嚎遍野!林浊不由背过身去,他虽强自镇定,但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面对如此血腥场景还是不忍直视。 可他也知道,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已经深深卷入到这个充满杀伐与动荡的时代,无可奈何!今后的路,只怕还会更加血腥。 陡然间!天地又都静了下来,拂晓的微光终于挣脱了黑暗的囚笼,一点一点释放出来,给大地带来丝丝暖意。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 一去又是数日。 乌迪由于没了随从,在林浊的盛情相邀下一路结伴同行。林浊也由此渐渐了解到很多辽东的风土人情、时局态势。 从他口中得知,辽东情势确实堪忧!金人狡黠如狐、凶狠异常,在其主帅忽赤、黑龙等人带领下,攻城掠地、强取豪夺,无往而不利。而辽东汉兵孱弱,往往一触即溃、畏敌如虎,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只是据守着几座孤城,靠着关内源源不断的输血接济才勉力维持。 可这终非长久之计! 不过林浊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只能先将这等烦忧之事暂且放却,好好顾及眼前。人生在世,诸多烦忧,待临到跟前再去苦恼吧。 除辽东大势外,林浊与乌迪朝夕相对,风花雪月、阳春白雪,自是无话不谈,别看乌迪虽出生于辽东荒蛮之地,却由于常年走南闯北之故,学识渊博、见识颇多,两人顿生心心相惜之感! 而这期间,乌迪也终是知晓了林浊的真实身份,不由心里一惊,想不到这名震天下的靖边元帅竟是如此年轻,且还是如此的不大正经,与心中所想大为不同。要知道,“天使者”的威名在辽东都已传开,当地百姓饱受欺压,无不翘首以盼! 林浊此人生性活络,往往妙语连珠,而小柔性子温润、言语不多,火凤凰虽看似泼辣,但亦恪守礼法,不能逾越。唯独乌迪出生于武林之家,性子洒脱豪爽,全无小家子气,使得林浊开起玩笑来更是肆无忌惮、得心应手,车厢内、大帐内往往笑声阵阵,好不热闹! 有道是日久生情,殊不知就是在这日夜相处中,他们的这份情感也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日复一日,又是十余个昼夜。 这一日,林浊依旧与乌迪在车厢内高谈阔论,火凤凰、小柔则在旁悉心听着,不时还插两句嘴,尤其是小柔的话天真幼稚,常引得大伙哄然而笑! 而众人身前还摆着吃食,均是当地的风物特产。林浊好吃,每到一地总要把当地的美食尝个遍。但他毕竟来于异世,对这些个吃食的背景、文化并不了解。偏偏乌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无论见着何物总是能信口说来。 这不,林浊刚刚夹住一块腐干,乌迪便信口说道:“这广灵的五香腐干乃是以高山寒区的黄豆为原料精心点制而成,精、韧、咸、香,口味纯正,精韧耐嚼,无愧为一上等佳品。” 经得他这么一说,林浊只觉这小小腐干都滋生出百般味道,顿时食欲大振,正欲一口咬下。 “大帅!已到通州城啦!” 突然,车外一阵低声传来,打断了正欲畅享美食的车中诸人。 闻言,林浊拉开帘布,只见前方城墙巍然高耸,门楼下甲兵林立,城门上方赫然用古体雕篆着大大的“通州”二字,端的是气势雄浑! 这通州乃京城门户、咽喉之地,同时也是屯备粮草、广蓄兵士的战略要地。按汉国祖制,外地兵将凡到通州便不得再前行,否则即以谋反论处。如今到了通州,离京城不过数十里之遥,朝夕可至! 想不到就已到了通州,可是过得真快呀!想自己去年远赴西北时也曾经得此地,只是当时前途未卜、心下不安,哪顾得及欣赏这沿途美景。却不想只是数月,已然换了副天地。 这边林浊还正自思量感慨,那厢便传来乌迪的之音,道:“大帅!既然已到通州,恐怕分离之日便要到了。我们乌家堡在通州设有分号,前几日我便与之联系,让其来接应我,估摸这会儿应该也到了!” 相处这些时日,林浊等人与乌迪的关系日渐加深,此刻见其提出要走,心中竟是生出几分不舍!再揭帘往外望去,确有几名伙计打扮的人立在城门口,身前还插着一面商旗,上书“乌家堡”三个大字,应是他说的伙计无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见状,林浊只得道:“乌贤弟,你们商号的伙计已经在等你了!也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有缘我们自会再见!就让为兄再送送你吧!”说罢,林浊率先跳下马车,随即拉开帘布,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虽地位尊崇,但这次乌迪倒也没有推辞,一跃下车,随即向林浊、杨展及火凤凰等抱拳行礼,道:“承蒙各位一路关照!我们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这份情谊乌某一定铭记在心。山高水长!希望来日再见!”声音清脆真挚,再配上他那一脸真诚模样,确让人如沐春风,感觉不出半分的虚假与客套。 林浊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心里一阵空荡,只是苦笑了一声,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 任他玲珑八面、口若悬河,临到此时,却也是无言以对,唯有心中百般愁绪,无处安放。 而杨展等人也只是抱拳回礼,礼节性地回复了几句。随即,乌迪又把他那似秋水般的眸子投向了林浊,见其仍没有回应,顿时神色一暗,寞然转身离去。 他虽步履仍是轻盈,但却步幅缓慢,好似多了几分牵绊,有些怅然若失,又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啦?这么魂不守舍的!舍不得这位乌小娘子啦?”不知何时,火凤凰竟然悄悄走到林浊身旁,轻声低语道。 闻言,林浊顿时如梦初醒! 乌迪果真是一女子!尽管她藏得很深,但终究躲不过火凤凰等同是女辈的观察。 原来自己对乌迪绝非什么兄弟之情,而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之意,此刻被火凤凰点破,他才恍然大悟! 欣喜!懊悔!期待!不舍!林浊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嘈杂思绪纷涌而来,顿时只觉心乱如麻,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喂!大帅!!!” 突然!一声娇喝打断了林浊的纷乱思绪。抬眼望去,只见乌迪已经骑上了一匹枣红色大马,纯洁的脸庞沐浴在圣洁的晨曦中,嘴角轻动,笑靥如花! “记得来辽东找我!!!” 再回过神来时,乌迪已经走远,徒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只是她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林浊心里,久久不曾散去! “一定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六章 皇城夜宴(上) 到通州后只是稍作休整,林浊便带着杨展及少许亲兵卫士赶往天都,大军则留在通州城外驻扎。 一阵快马加鞭,待日暮时分便已赶到天都城下。再看到这座宏伟城墙,林浊只觉感慨万千,似是过了一个千万年这般漫长。离去时尚是懵懂少年,待归来时早已遍看血泪! 对了,也不知那个忽悠神棍回到京城了没有?此次一定要寻他一寻。一想到布索,林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林帅!圣上已让我等恭候多时,请随我入宫面圣!” 闻得此声,林浊这才注意到,城门口还站着几名一袭紫衣的皇宫女卫士,似是来相迎。 见到她们,林浊不由想起了那位千娇百媚的侍卫统领,不知她近来可好! “有劳!”这宫里的女侍卫长得倒都是不错,只是说话都这么一板一眼,跟那个侍卫统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浊嘴上客气,心里止不住发起牢骚! …… 又见云不定就是有去无回,忙道:“圣上!臣以为尽管西北虽暂已平定,但西南烽火尚在,且西北粮灾未缓,各地零星匪乱此起彼伏,尚未彻底稳定,出兵辽东还需从长计议!” “林卿不必忧虑,西南方面目前朕已派人盯着,目前情势尚可,至于各地的匪患、饥灾,如能平定辽东这些都能迎刃而解!当今症结所在即在辽东,如能解辽东之患,则朕即可省去诸多征辽的饷银、粮秣,以此减轻赋税、赈济灾民,何愁天下不平!” 汉帝如此一说,倒确有几分道理,但林浊却真的没把握平定辽东,心中忐忑不安,不断思索着反驳之词。 汉帝见林浊眉头紧锁、不再说话,微微一笑,道:“爱卿不必有太多顾虑,朕再划拨天都精锐禁军给你,满朝文武再随你挑选,军械粮草一律保障充足!你看如何?” 见林浊还没回应,汉帝又道:“这天都禁军足有三万,皆是精锐之士,而你西北精兵也有六万,马铁镏所部兵马足有五万,辽东当地军卒不少于十万,而那金人不过区区七八万人,何足惧哉!” 说得轻巧,金人要是这么容易能拿下来,辽东局势又怎会糜烂至斯!林浊心里不由开始怒骂! 见林浊仍不接话,汉帝秀眉轻蹙,似有些愠怒道:“朕已将举国之精锐托付于你!务必要将金人连根拔起!朕意已决,你还有何要求?” 见汉帝是动了真怒,自己再不答应恐怕立时人头不保,林浊赶忙道:“圣上有命!臣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闻言,汉帝那张秀丽的脸庞才舒缓了起来。 “只是臣认为,此役关系重大,必须谨慎行事!臣统属兵马虽多,但各属不同系统,臣希望先在通州附近统一整编练习,针对金人习性排练阵法谋略,待事成后再出关与金人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林爱卿所言有理!朕准奏!” …… 这日夜间,汉帝在皇城置下盛大晚宴,为林浊接风庆功。 临到戌时,华灯初上,众臣纷纷入场。林浊因一直在宫中,故第一个便到了皇城大殿,此时殿内已是一片繁忙景象。众多宫女、侍者端菜递盘、移桌摆位,忙得不亦乐乎。 林浊心下好奇,瞧了瞧这大宴菜式,不过是些河里鱼虾、家禽走兽,无甚新鲜,菜量又少,较之寻常酒肆都有所不如,更遑论与璐王、马铁骝之流的府宴相比。 看来这汉帝当真是抠抠搜搜,既然有心为老子接风,也不整点好些的菜式,竟是这么寒酸,当真刻薄至极! 林浊正自忿忿,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林元帅,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林浊回身去望,见来人尖瘦脸、三角眼,微白双鬓自然后梳,面目含笑,却又瘆人三分,不是当朝首辅胡佳又会是谁。 “胡首辅!托您的福,此次西北之行还算顺当!”林浊虽心知这胡佳与马铁骝等人不过一路货色,却还是面上恭维道。 “哪里哪里!林元帅年轻有为、智谋深远,先前府上一趟倒是老夫多虑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林帅就当是阵风,就这样过去了吧。” 胡佳所说的,自然是那日在府上妄言不要插手西北之事,更不要招惹王人虎。其实林浊也知,胡佳当初特意造访,自不是因对晚辈的提携照拂,而是恐怕他自己在西北有莫大的瓜葛。自己这一番折腾,将西北搅了个天翻地覆,自是触了他的逆鳞、拂了他的面子,他此刻虽笑意吟吟,但心里恐怕是恨到了骨子里。 “哪里哪里,惴惴教诲犹言在耳、铭记于心,只是迫于形势,未能照章遵行,侥幸成之,惭愧惭愧!” “林帅不必谦虚,此事是老夫看走了眼,无需再说。听闻圣上有意让林帅远征辽东,可有此事?”西北之事既已过去,胡佳亦无意再费口舌,开始探听起辽东之事,却不知这辽东是否与他还有牵扯。 胡佳阴险狡诈,林浊自不会据实以告,只是含糊其辞:“圣上尚未跟下官提及,却不知胡大人是哪来的消息?” 胡佳暗道,好个贼子,当真是水泼不进,不肯说便罢了,还来探老夫的虚实!心中虽是如此所想,嘴上却还是一副关切口吻:“老夫也不过是看辽东紧张,心有所想罢了。放眼当今朝堂,能当此任的也唯有林帅了。不过……” 却听他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不过这辽东凶险,恐不亚于西北。据闻金人个个悍勇无比,堪可以一敌十,如林帅真的此去,可要小心呐!朝中之事老夫定会全力周旋,以保无虞!” 他这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林浊心中更是忐忑,有胡佳这只老狐狸坐镇朝堂,自己届时还真不知要受多少掣肘呢! “圣上驾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七章 皇城夜宴(下) 忽然间,只听一声轻喝,打断了林浊、胡佳二人的谈绪。二人立时折返案桌,以迎圣驾。 林浊从未参加过殿宴,见这张张案桌也没个牌位,自是不知该坐到哪里,于是只得往后方寻去。 “林帅、林帅,您的位子在这里。”忽然间,一白衣宫女轻声唤道,顺势指了指最靠圣驾的那方空案。 她这一轻轻唤却引得举众哗然,林浊虽是不知,只道终是寻到了位子。 而众臣却是心里明白,此位与胡佳一左一右,紧靠圣驾,乃最为尊崇之位。礼部将林浊排位在此,定是受了圣意。由此可见其地位之超然,竟能与首辅胡佳平起平坐! 胡佳此时亦是强作镇定、面似淡然,但内心早已暗流涌动,对林浊的忌惮乃至恨意又深上了几分。 “众卿请坐!”汉帝此时着一身烫金龙袍,华丽高贵,难掩风情。 “谢圣上!” 待众臣落座,汉帝又接着道:“今日此宴,朕是为林卿特意为之!林卿此番西北之行收获甚巨,整顿吏治、疏导灾荒、平定乱匪,还西北以清明、还百姓以安定,可谓功不可没!朕敬你一杯!” 说罢,汉帝站起身来,举杯遥敬。 圣上亲自祝酒,这可是莫大的殊荣,林浊也立时起身,恭敬说道:“谢圣上!”随即一饮而尽。 待林浊落座,汉帝似意犹未尽,又接着说道:“泱泱大汉,内忧外患,如能多几个像林卿这般的治世能臣,又何愁患乱不平呢?可惜啊可惜!” “圣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所谓英才毕竟少属,能得林帅这等天纵奇才已是我大汉之幸,又何可惜之有呢?”宫宴不比朝会,要宽松些许,是以胡佳听到汉帝连言可惜,径直出言劝道。 朝野皆知,胡首辅最会揣摩圣意,这番开解言之有理,应能讨得圣上欢心。 哪知此言一出,汉帝那本已略蹙的秀眉竟是拧得愈加厉害,一双秋眸陡然凌厉! 却见她眼中寒光一闪,呵斥道:“胡首辅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人才本就难得,偏偏还易遭人嫉恨!一些无为之人庸庸碌碌也就罢了,偏偏还眼红心热、肆意污构,陷忠臣贤良于不义!胡首辅,你说这等佞臣还能不能留?” 汉帝此言端的是好大杀气!情势瞬时紧张,众臣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此番言语自是意有所指,礼部侍郎张明典、铁嘴言官严宗明等一干弹劾过林浊的众臣顿时心生惶恐、冷汗连连。 大殿喜宴之上,汉帝竟发出如此凶戮之言,饶是最善和稀泥的胡佳亦是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回应。 忽然间,汉帝竟是一声厉喝:“来人,将张明典、严宗明拿下!待查清幕后主使,再从重处置!” 霎时间,殿外冲进来数名紫衣卫士,当着朝堂众人的面将张明典、严宗明押出! 二人连连叩首求饶,又不时用余光瞟向胡佳,似是希望他出言劝阻。可胡佳始终不为所动! 他二人本就是胡佳党羽,弹劾林浊也是受他指使,可如今大难临头,他竟是不发一言,着实让人心寒! 待二人押走后,汉帝又忽然看向胡佳,悠悠然问道:“胡首辅,朕这番处置是否得当?” 胡佳岂会不明其中深意,自是诺诺称是。 直到这时,林浊才叹道汉帝果真好手段!她这一来是收买我心,让自己感她知遇之恩,甘愿死心卖命!这二来也是震慑群臣,且不要为谋私利、不知轻重,误了大汉江山! 经此一折腾,这餐饭更是索然无味、战战兢兢,最终匆匆结束。 林浊出得宫去,却见老陈头这厮竟已在那里候着了。看来礼部还着实周道,特意通知了管家备好车马。 其实林浊不知,汉国官场人浮于事,礼部哪有这份闲情,还不是因现如今林浊炙手可热,实在得罪不起。 “老陈头近来可好?”见他还是拎着个酒葫芦,一副懒散模样,林浊倒是先打起了招呼。 “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瞧这模样,大人也一定是好得很。” 嘿!许久不见,就连老陈头这厮也会讲起漂亮话来了,不过听着还颇为受用。 “只是不知这次大人啥时候走?老奴这就给你收拾收拾去!”哪知林浊尚未开心半许,老陈头又是悠悠一口直戳他痛心之处! 林浊心中顿时万马奔腾,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循环往复、不断回荡! 换了他!一定要换了他! …… 夜色下,一架朱漆马车在天都的青石小路上飞驰。此时宵禁,路面空无一人,是以马车驾得飞快,当真是快要飞了起来。 驾车之人竟是个糟老头子,一手挥着马鞭,另一手还还握着个酒葫芦,不断地把酒畅饮。喝到兴起时,竟是毫无章法地连挥数鞭,惊得马儿一跳一跳,马车自是颠得没边。 呕!呕! 此时车内探出一人,不断作着干呕,忿忿喝道:“喂!老陈头!你能不能驾得稳一点啊!再这样下去,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原来,车上之人竟是林浊。晚宴结束后,他并未让老陈头送他回府,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汉国大祭司府。 经得老陈头这番惊天动地的疾驰,平时需要半个时辰的路此时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林浊之所以深夜来访,是担心布索这个老滑头听到了风声,故意出去避他,是以想杀他个措手不及! 轻叩门扉,布府的门终于缓缓开了。开门的,还是布索府上的管家老李。 “林…林大帅!我们家老爷……” 还未待他说完,林浊就一把将之推开,如一阵风一般,径直冲进府中,直朝布索寝卧而去。 他在布索府上困居多日,对其间的方位布设自是熟门熟路。不消多少功夫,就摸到了布索卧房门口。只是里面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 “布索!布索!”林浊急切唤道。见里面没有回音,便立时推门而入。 好家伙! 尽管只是借着微弱月光,林浊依然能看清此刻房中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 此时李管家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磕磕巴巴说道:“林…林大帅,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他去滇南了,说是故友相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什么!这厮是不是诚心躲着我!林浊心里忿忿不平,可嘴上还是客气道:“那布祭祀可给我留了什么书信?” 哪知李管家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当真没有?或是别的什么物件?” “并无任何物件!” 林浊顿时眼前一黑,直差要昏过去!眼看着出征在即,待下次再回天都又不知是何光景! 唉!只能一声长叹! …… 回程路上,林浊一直闷闷不乐,未有任何言语。 倒是老陈头忽然说道:“大人,为何你这几次三番要来找这个布祭司?天都里可是遍传,这布祭司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扯着虎皮做大旗,不足为信。” 见林浊仍是闷不做声,老陈头又接着悠悠道:“听说大人你来自天上,莫非真跟这布祭司有关?其实老头子看来,无论天上也好,地上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与其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还不如把握好当下,把地踩踏实了,路自然就有了,您说呢?” 倒真别说,老陈头的这席话还颇有几番歪理。林浊闻之也以为然,是也是也,自己当初明明悟了出来,怎的一下又钻了回去。 他一低等下人,还能讲出这番言语,着实让人意料不到! 林浊的目光随之望去,见他仍是左手拎着个酒葫芦,右手信马扬鞭,颇是洒脱写意。倒不像是个寻常佣奴,更似个出尘高人! 嗝…… 突然,一声酒嗝不期而至,顿时弄得满车子酒糟味,臭不可闻! “定是我一时眼拙,看错了吧!”林浊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心里默默念到。 一路飞驰,不多时又回到了他那靖边元帅府。院内还是一如既往地邋遢不堪。 林浊越过杂花乱草,直奔寝卧而去,此时夜已沉,他倦意正浓,只欲快点躺下,好好酣睡一场。 可临到跟前,见房中竟是灯火明亮,心下好奇,却忽听房中有人唤道:“回来啦!快进来吧!” 此声清亮明脆,不是火凤凰又是谁! 林浊推开门去,才见火凤凰及、小柔此刻均在屋中,等他归来。 似是见他疑惑,火凤凰先开腔道:“今日你入宫后不久,朝廷又派了陈管家把我跟小柔妹妹接到府中。” 将家眷也一并接来,看来礼部还是想得颇为周道。这两个小妮子定是见自己久不归家,放心不下,是以迟迟不肯睡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浊心中暖暖,正欲好言相对,却见火凤凰秀眉轻蹙,接着道:“听说圣上要差你去辽东抗金?是也不是?” “噢?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汉帝今日才刚提此事,何以就连火凤凰都已知晓,林浊不由心下疑窦。 “大人,现在坊间风传得厉害,说是辽东吃紧,圣上准备急差大人赴辽东救火,我跟姐姐也是有所耳闻。”小柔怯生生插话道。 “哦!若真有此事,你们怎么看呢?”林浊也不欲隐瞒,直言道。 “若真有此事,我定是要同往,你是我夫君,无论如何都要伴你左右,护你周全!”火凤凰铿锵有力,端的是女中豪杰。 “嗯!嗯!”哪知小柔亦是认真点了点头,口中喃喃道。 林浊心中一暖,可他知此去辽东极是凶险,又怎好带她们共犯险境呢,是以回道:“若真有辽东之行,那势必引大军北上,又何需你来护佑。再者,军纪严明,又怎可让女眷同行,岂不是坏了规矩,不可!绝对不可!” 林浊语气决然、不容置疑,加之确实言之有理,火凤凰及小柔尽管百般恳求,亦是不能。见状,二女也只能作罢。 林浊不欲再就此事纠缠,是以道:“今日夜深了,便去休息吧。” 哪知此言一出,小柔顿时小脸一红,默默走到房门处,轻闭门扉、插好房栓。 林浊不明所以,怎的二人还不肯离去。 却听火凤凰忽然羞声道:“一路风尘,我们都尽不到人妻本分,今日便来好好伺候夫君。”说到后面,已是声如蚊蝇。 这一夜自是春光无限,不消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八章 祭思之礼(上) 次日晨间,林浊正抱着二美呼呼大睡,却听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大人!大人!” 声音粗鄙刮躁,当真是比老鸦还难听,直搅了林浊清梦,是以他不满嘟哝道:“谁呀?” “大人!外面来了宫里的卫士,说是接你去参加祭思之礼的!” 猛然间,林浊惊坐而起!是了,昨日李统领送自己走时是有这么一说,可昨夜自己太过孟浪,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林浊赶紧起身,胡乱洗了把脸,穿好衣物,便随那候在府外的紫衣卫士走了。 一路车马疾行,摇摇晃晃,适逢昨日劳碌,疲惫不堪,于是恍恍惚惚间,林浊又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见车马已经出了天都,在一山脚下停了下来。 “林帅!到了!”紫衣卫士拉开车帘,恭敬说道。 林浊下了马车,见此处青山苍翠、百鸟乱鸣,倒是一处清幽之所,虽不见险峻奇景,但也别具风情。 美则美矣。只是……只是似有些不对吧,这里也忒过清净了些!既是典礼,怎么也该司仪严整、锣鼓喧天。莫不是自己弄错啦? “林帅,请上山吧,圣上已经到了。”见林浊还在兀自打量,紫衣卫士赶紧将他打断,准备引领上山。 得知汉帝已到,林浊也不敢耽搁,忙点头称诺。这时,那紫衣卫士忽然走到林浊身后,掏出一物事,将他双眼蒙住。林浊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 卫士道:“林帅见谅,凡上圣山者,必以布蒙眼、不可视物,这是祖上的规矩。” 这等规矩当真好生奇怪,既怕我窥探,那索性不邀便是了,又何必整这么多花花肠子。不过想归这么想,林浊又哪里敢言他,只得乖乖在卫士引领下上了一顶软轿,摇摇晃晃上了山去。 此山并不甚高,只是稍微摇晃了小一阵,轿子便停了下来,卫士随即帮他将眼罩除去,面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此时已到一个小巧庭院当中,庭院布置典雅、玲珑别致,透着一股子清幽之气。 “林帅,您来啦!圣上已在浩天堂,请林帅进去。”林浊正自打量,他的老熟人、侍卫统领李曼忽然迎了上来,轻声说道。 李曼还是着一身紫色劲装,皮肤吹弹可破、身形曼妙有致,殊是养眼。只是那张脸蛋始终冷冷冰冰,却不知是欠她许多钱还是怎的。 见得着她,汉帝自然已是不远。 林浊谢过,便随着她轻步前行,不多时,来到一间残旧木屋之前。李曼素手一指,道:“林帅请吧!”。 眼见此景,林浊只差没把下巴给惊掉下来,直怀疑这李统领是否带错了路!抑或是在有心捉弄自己! 却见这是怎的一间破屋,一扇烂木宅门摇摇晃晃,几根长短横梁东倒西歪,上面还随意耷拉着些许残砖破瓦,朱漆已褪、蛀眼渐生,显然是危房一座,难避风雨。 这屋子恐怕比之寻常农户的破旧宅子都有所不如。若不是见李曼一脸严肃、不似玩闹,林浊当真不敢相信这竟会是汉国的祭思之所! 在李曼一番冷眼凝视下,林浊只能强忍异色,缓缓步入屋内。这甫一进门,两名卫士便立即将门带上。许是动作过大了些,林浊只觉得这屋子都似微微晃了几晃,落下些许尘埃。 林浊拍拍肩,见眼前已是黝黑一片,只寻得点点微弱黄光。循着光亮处看去,只见屋子不大,约莫只有数坪,中间摆着一方书案,案上放着一个别致锦盒,荧荧光亮正是从盒中传出。 而书案前,正有一清丽背影,身形窈窕、仪态万方,兀自跪在那里,如尊塑像一般,纹丝不动。 “你来了!” 声音清雅空灵,甚是悦耳。 林浊自是听得出,此人便是汉帝,当即跪下请安,道:“微臣林浊见过圣上!” 哪知汉帝却一改威仪,轻声应道:“今日未有君臣,你我皆是天君子民,是以无须多礼。” 天君?子民? 林浊全然不知这祭礼的规矩,顿时心下惶恐,慌忙问道:“是,圣…那臣应该怎么称呼圣上呢?” “你便唤我武月吧,这是我的本名。” “是,圣…武…武月。”着实想不到,这祭思之礼还要直呼圣上名讳,林浊惶恐,也不知叫得是否妥当。 “怎么?你在大殿上口若悬河、气势凌人,到了我这儿却诚惶诚恐、惴惴不安,难道,我很可怕么?”说着,武月轻转螓首,望向林浊。 微微光亮下,见一佳人明眸皓齿、楚楚可人,朝着自己似笑非笑,林浊不由心神一荡。武月之美,大气中带着一丝高贵,高贵中带着一丝清冷,端的是超凡脱俗、惊为天人,凡夫俗子又怎能不为之所动。 不过他现在却是已记不清,这微微荧光、绝世之姿的场景应是有几分熟悉。 见武月还望着自己,林浊顿时心中一慌,语无伦次:“圣…武月你风姿绰约、气度非凡,我有些紧张。” 此言一出,林浊顿时便觉着有些不妥,怎可直言圣上风姿,实在太过轻佻。一时间,他只觉脊背一寒,冷汗便流了下来。 “是么?”武月闻言却是轻掩贝齿,嫣然一笑,全无责怪之意。 这一笑,当真如繁花轻绽,胜却人间无数! 林浊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林浊,可知我为何要让你来参加这祭思之礼?” 还是武月的一声轻问将他拉了回来,林浊忙回道:“恕在下愚钝,着实不知。” 武月轻笑道:“因为我想听真话。这祭思之时众生平等、再无君臣,一切皆可言,一切皆无罪。” 林浊不知,这祭思之礼虽看似轻简,但实际乃是汉国最高礼法之一。圣上在祭思之日需沐浴静斋、冥思静想,以悟天道。而这间屋子,看似残破,实则是汉国先祖初创草莽时所住,这山自然也就成了圣山,更为了不得的是这锦盒中之物,乃是汉国圣物、五族灵石之一的缃土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七十九章 祭思之礼(下) 相传此石乃天君所赐,共有五颗,各为缃土石、黑水石、赤火石、青木石、素金石,现分别为汉、金、蒙、苗、白五族所有。传说一旦五石齐聚,即可与天通灵,召唤莫大神通,足以逆天改命。 只是这五石均是各族圣物,地位较之君上都还要尊崇,又怎会轻易示人,更遑论带出禁地,是以五石齐聚之事从未有人见过。 以上种种,林浊自是不知,只是不解道:“那不知您要听我说什么呢?” 武月轻启朱唇,悠然说道:“你真是从天上来?” “是。可也不是。” “噢?” “我确是从天上来,不过只是从天上掉下来,至于我究竟从何处来,其实我自己也忘了。” “还有此等奇事?”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有些事确是闻所未闻,不知您是否相信?” “我信,你与旁人却有些不同,姑且就把你算作天人吧。今日,我倒想听你这个天人说说,此番多灾多难,我大汉究竟能不能化险为夷?记住!圣石面前,不可妄说虚言,否则必遭天谴!” 好家伙! 直到这时,林浊才明白她唤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当真是好生狡猾!她知朝堂上,自己会多有顾虑,自不肯全盘托出,是以将自己约到此处,想听个虚实。 他虽不信神佛,但见这武月说得一本正经,而这圣石确实微放荧光、神秘兮兮,顿时也不敢信口开河,只得说道:“其实汉国能否渡过此劫,我并无把握!” 果然,此言一出,武月即是面色一沉,正欲发作。 见状,林浊心里叫苦,暗道:“不是说一切皆可言,一切皆无罪么?这汉帝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是赶紧道:“但事在人为,也并非皆是绝路。只是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切不可以常理度之。” “噢?那你且说说看。” “我先前跟您说的治国三策,也绝非虚妄之言,只是逐条施来,确要一定时日,您急于求成,是以……。” 武月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把将他打断,喝道:“辽东金贼乃症结所在,征伐之事不容再拖,否则越是尾大不掉。” “您所言也不无道理,辽东确是症结所在,只是金人日盛,只能徐徐图之。所谓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既然金人凶猛彪悍、狡黠异常,那我们就更要精炼阵法、讲求谋略,以此作为克敌之法。是以还请您多给些时日,让我整顿队伍、操练法阵,以作万全。” 武月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应允,林浊方才长吁一气,说道:“如辽东能应对得法,那汉国应无虞矣。” 听得此言,武月这才神色舒缓,眉眼渐渐放松下来,悠悠然叹道:“天下之事就这么难么?” 这一叹,无奈中带着些许惆怅,惆怅中又带着一丝疲惫。也不知她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林浊说。 不知怎的,见此情景,林浊竟心中一触,渐生怜惜之意,想她一弱女子,却要挑起江山社稷这等千钧重担,着实难为她了。可他自己亦不过是这混沌异世的一个小小过客,前路未定,尚且自顾不暇,又有何精力言它呢。 见武月不再言语,林浊以为今日之事恐就到此为止,是故说道:“圣…哦,不,武月,如没什么旁的事,那我就告退了。” 见武月仍是没有反应,林浊以为她已暗允,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听到背后一声轻喝:“等等!” 林浊顿时心中一悸,不知这武月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紧接着,却只听武月说道:“你刚刚不是说,天下之事无奇不有么?那你,便挑些奇事与我说说吧。” 林浊着实没料到,一向严肃正经的武月竟会有此一说。但他素来机变,瞬时也就反应过来,知这武月虽沉稳持重,但终究有些女孩心性,常居深宫,对外界自是多少有些好奇向往。祭思之礼恐怕就是她忘却身份、享受自我的唯一一刻了。 一念及此,林浊顿时心中一酸,更有些怜惜起面前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来,开始搜肠刮肚,尽捡些这一路西行的好吃的、好玩的、惊险的、刺激的给说开了去。 林浊本就口才甚好,又懂得添油加醋、拿捏火候,是以说得绘声绘色,一点不怵这茶楼酒肆中的说书先生。 武月亦是听得颇有滋味,她虽坐拥江山,却从未见过此等人间烟火,不自觉已沉醉其中,听到兴起时,还不忘插话询问两句。 江山社稷,在她肩头压得好久好久,骤然间听得此番奇言怪语,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舒坦。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自觉竟已是过了许久。她不再是君、他也不再是臣,二人相谈甚欢,全然忘了身份,肆意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叩门扉之声。有人说道:“圣上,日头下了,该回宫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不知不觉竟已到日暮时分,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经得这么一提醒,林浊也才觉着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这一日竟是未进任何米食,自己这个大男人都要扛不住,却不知那个女子如何。 武月终是收起满目轻柔,又恢复了那副威仪神色,淡淡道:“林浊,时辰不早,你便先走吧。记住!今日屋中之事就此打住,切不可对人言,否则我定不饶你!” 当真是伴君为伴虎,刚刚还相谈甚欢,引以为知己,这会儿就杀气腾腾、不怒自威,林浊心里是直叫苦,脸上却还是一副诚服神色,连连称是。 得她应允,这回终于是可以走了,林浊站起身,即欲离去。可就在转身之际,眼光无意间瞟向那别致锦盒。 虽看不清真容,但见其间荧光闪闪,温温润润,似有一股暖意,让人好生舒服,这场景着实有些熟悉,却是忆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无暇多想,林浊赶忙要出门去,却听身后忽然想起那空灵之声。 “待到天下安定,我再邀你来这浩天堂,如何?” 林浊知道,这是她作为武月的最后一言,当下也不假思索,郑重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快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章 急召入宫 这几日,马铁骝、秦卫先后率兵抵达通州,朝廷划拨的三万禁军也业已就位。十余万征辽大军都云集于此,林浊终于可以大展宏图、整军备战! 林浊将老相识、御林军参将吴天招来统领朝廷的这支禁军。尽管与吴天也就一面之缘,但两人却颇为投机,林浊认为吴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对禁军系统也较为了解,由其来统领禁军再合适不过。 而马铁骝方面,尽管林浊一直想将其所部拆分打散,但马铁骝此人奸诈狡猾,一直以朝廷曾允诺为由推辞拖延,加之其背后有胡佳等势力作保,林浊也一直没有办法,只能是安插杨国梁等一些西北军系统的将领进去任职,并暗中知会白眉,让其时刻监视马铁镏。 至于秦卫,林浊为其安排好了职位,辽东军副将,辅佐辽东总兵烈西风。林浊已让秦卫先期前往辽东,了解辽东局势及辽东边军虚实,打好前站。 至于林浊自己,则坐镇西北军主力,杨展以及西北军骁骑营参将王泽则为西北军副将,辅佐自己。 林浊深知,目前辽东军虚实未知,禁军久未经战阵恐实力有限,马铁骝则更是靠不住,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这支西北军,因此要牢牢抓在手里,作为此次征辽的主力。 林浊将征辽大军的人员将佐统筹好后,即开始针对金人的作战习性进行针对训练。从目前掌握情况得知,金人长于骑射,机动能力强,一日百里自不在话下,加之其士卒纪律严明、骁勇善战,是以战术灵活多变、诡秘难测,往往能出其不意,一击制胜! 要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便是也打造一支精良骑兵,以快对快!但以目前汉国情况来看,似乎难以做到,只能是采取合适的阵法配合现有的骑兵队伍给敌以最大杀伤。 吴天此人虽算不得久经战阵,但对阵势谋略却颇有研究,提出了很多战术设计,制定成图,供士兵演练。由此看来,这吴天倒真是个人才。 …… 这些时日,林浊一直在通州操练队伍,连天都的帅府都没有回过,真可谓是临在家门而不入。因营中不宿女眷,火凤凰、小柔两人则多奔波往返军营、府邸两地,以伺候长短,可着实辛苦。 这日,林浊如往常一样,在营之中与吴天、杨展等人研究制敌策略,忽闻帐外一阵马蹄声。 林浊等人尚自诧异,却只见数名紫衣卫士不待通秉,就进了帐来,为首者身姿曼妙、英气逼人,不是李曼又是谁! “林元帅,圣上有要急事相召,特差我来迎你,请即刻随我入宫!” 自那日祭思之礼后,林浊即再未见过汉帝,此次差李曼来迎,不知所谓何事?但他暗自思量,这李曼乃是汉帝的贴身侍卫统领,让她亲自来迎,着实是给足了面子。只是这汉帝向来气量不大,给予如此礼遇,势必没什么好事。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浊也只得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大谢圣恩,随李曼而去。 …… 李曼一行或是担心汉帝催得急,一阵快马加鞭,林浊即便坐在偌大的皇家马车内也只觉摇摇晃晃,甚不舒适。 “李统领!圣上所谓何事?赶得如此着急,不若我还是骑马吧,应该还能快些!”林浊实在是颠得有些受不住,是以揭开车帘,向外面兀自策马狂奔的李曼喊道。 还真别说,李曼这小妮子本就体态健美、玲珑有致,骑在马上,更是勾勒出一条完美弧线,更显勃勃英姿。只是这脸蛋依旧是冷冷冰冰,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林帅下车吧。” 这李曼当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对着前方驾车的侍者疾喝一声:“停下!” 那侍者不明所以,以为是遭了什么意外,立时猛拉马缰。马儿吃痛不住,顿时双蹄高跃,堪堪止住奔势,急停了下来。但由于此前车速过快,此刻突地戛然而止,惯势一下收不住,林浊直往前重重摔了一跤,直差没摔下车来。可饶是如此,也弄得甚是狼狈! 这个李曼,当真是与老子有仇么!不就是无意间有了个肌肤之亲,怎的一直耿耿于怀,这种女人可真是不能惹呀。 林浊为恐再生意外,不敢多说,弃车上马,一路疾行,沿途未再言语,或者说,未敢言语。 通州距天都不过数十里,只是个把时辰,林浊一行便已到了皇城。城门口的一众紫衣卫士见了李曼,皆是俯身行礼,好不威风。 只是林浊心下好奇,这皇城卫士皆是女子,看模样虽秀丽可人,只是美则美矣,如真遇强敌来袭,可如何应对?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李曼忽然冷冷道:“林帅盯着这宫中卫士看了许久,可是有什么不满之处,想要赐教一番? 好个李曼,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说还好,一说便是打打杀杀。林浊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敢接这等话茬,只是道:“怎敢怎敢!只是看宫中卫士个个英姿飒爽,定是李统领教导得好!” 林浊冷不丁又拍了个马屁,想讨好一番。哪知李曼竟是冷哼一声,兀自上前走了。 “嘿!这小妮子!实在忒地不懂规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老子还是堂堂靖边元帅、圣上红人呢!以后可不要落在老子手里!否则定要你好看!”林浊顿时忿忿不平,心里一阵咒喝。可面上,依然是乖乖赔笑,屁颠屁颠跟在李曼后面入了宫。 一阵七弯八拐之后,两人在御书房前停了下来,李曼淡然说道:“林帅,圣上正在里面等着你!快些进去吧!”随即把手一伸,示意林浊自行进去。 “有劳李统领了!”林浊客气了一下,便以熟悉的姿势低头缓缓入内,心中却不由磨叽,这面圣的规矩可是真多,尚未见得圣颜,就先累得半死,就不能随和点吗?待到下次祭思之礼,定要向汉帝提出。 入了房中,林浊将头探得老低,沿着地上红毯缓缓行着,正自思量该到何处止住,便听到了汉帝那清朗御音。 “林卿近来可好?” 声音还是如那日一般空灵悦耳,只是多了一丝客套与威仪。看来,那日的武月终究是走了,巍巍汉帝又回来了。 林浊立时跪倒在地,行礼道:“启禀圣上!臣近日一切安好!近来一直在通州勤练精兵、摆试阵法,且广蓄粮草器械,为征辽作万全之准备!” 汉帝微微颔首,似是颇为满意,道:“朕深欣慰!林卿请起吧!至于征辽之事,可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林浊立时应道:“谢圣上眷顾,目前一切妥当,兵部、户部、礼部等各司其职,配合得相彰得益。卒伍们也是斗志昂扬,只要假以时日,必能练出一支百战雄兵,东征西伐、无往不利!” “好!如此甚好!有劳林卿跟诸位将军了!不过今日召你前来,确是有一件棘手之事!” 果然不出所料,这汉帝把我叫来决计没什么好事。林浊只觉心中一阵凌乱,嘴上却还是不得不恭敬回道:“谨听圣言!” “你且先看看这份折子吧。” 许是为了保密起见,此刻房中除了汉帝、林浊,并无旁人,因此汉帝只得亲自拿起桌上密折,递给林浊。林浊立时迎前去接。传递之间,无意中触碰到汉帝的纤纤玉手,当真是肤如凝脂,嫩滑无比,林浊不由又是一荡! 为免汉帝瞧出异样,林浊赶紧捧好密折,佯是认真读了下去!可这一看之下,却是胆战心惊! 只见上面写着,辽东新败,失城七座、丧师三万,且金人攻势不减,形势日益危急,若关内再不大力驰援,恐辽东不保! 见得此言,林浊顿时心生不妙。果然,只听汉帝已然说道:“林卿,你也看到了。辽东形势刻不容缓,朕已决定通州大军十日内开拔,务必在半年内解决辽东战事!” 林浊闻言冷汗涔涔,心都凉了一截,这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先前还答应绝不相促,可转眼就要十日内开拔!这岂非儿戏?自己尚未准备妥当,就要仓促北伐,不是自找死路吗? 可未等他回话,汉帝又接着说道:“林卿有所不知,近日辽东新败后,士气低落、局势艰难!若此时再不出兵,恐辽东难保,天都震动,敌酋之势愈甚!朕日夜思量,辽东战事不容再拖,此时出兵,尚可以辽地为依托,粮饷补给供应更为便利。若辽地有失,一来尽失辽东之劲卒,二来使京师陷于烽火,决计不可!” 汉帝说得振振有词,乍一听似乎也有一定道理,辽东如果丢掉,辽东的数十万军士可就全军覆没了,辽东的万千百姓及大批物资也都资了敌,且金人就此占据战略主动,进可威胁天都,退可缩回腹地,此时北伐就更是难了。因此,汉帝不可能放弃辽东,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放弃辽东。 只是林浊觉着此事还是颇有些蹊跷,不是说金人内乱、无暇南顾,辽东形势明明平静已久,怎的这边自己一练起兵来,那边就战事又启。这密折究竟是求救书,还是催命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一章 誓师之日 辽东形势如此,饶林浊巧舌如簧,一时也没有反驳之词。 汉帝见林浊没有接话,以为他仍有疑虑,是以接着打气道:“林卿也不必过于惊恐!朕可以承诺,倾天下之力驰援辽东战事,器械粮草优先供应、予取予求,百战之兵任尔差遣、绝不干涉。那金人也并非三头六臂,近年来在辽东之所以屡屡得逞,无非欺我辽东师老兵疲、势弱将寡,今卿挟数十万虎狼之师北上,必能杀他个片甲不留!让这些蛮夷见识见识我大汉雄风!” 林浊忽地偷偷瞄了眼汉帝,只见此刻那绝美的脸庞漾出了如夕阳般绚丽的红霞,似水的双眸也是激荡出振奋的彩光,想必她已经全然沉醉在那大汉雄风之中。 是也!外人皆以为,金人即便再是强横,也不过区区十万人马,如今携天下之力,大举压上,又岂有不胜之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浊也不可能再反驳。可是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这金人能在辽东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想必是有些能耐的,而自己能力有限,素不知兵,队伍也未整训完毕,结局如何,实难预料!自己身处这乱世之中,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抱拳道:“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灭金贼誓不还朝!” “好!”闻言,汉帝竟是站起身来,大声喝道!这份举止与她平日里的沉静模样截然不同。是也,千秋伟业,一功将成,她又如何抑制得住。 看着面前的汉帝,林浊只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日缠着自己打听好奇物事的人儿终是再也回不来。 一念及此,林浊觉着再留此处也无甚意义,便以忙于军务为由告辞离去。 待出宫时,已是晚霞大放,日头渐渐要落了下去。 …… 这日夜里,林浊也没有再回通州,而是到了府上过夜,大军开拔在即,他也想多陪陪两位佳人。 见他满面愁云,火凤凰、小柔也是猜到了几分。火凤凰心疼道:“哥儿,既然你心里不安,莫不如我们激流勇退、归隐山林,你为西北百姓做了这么多,也算对得起天下了,何必再为那小皇帝卖命!” 小柔亦是随声附和,连连称是。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林浊知道,自己早已是这滚滚车轮中的一环,即便想躲,又如何躲得过去。于是也不与她们多说,稍作热络便以忙于政务为由,将她们请了出去。 独自躺在床上,林浊思绪万千,辗转反侧。 天使者是否真的有天庇佑?自己真的是来此拯救苍生的么?那这辽东一役是否又能平安得过呢? 在无数纷扰杂念中,林浊终于沉沉睡去。梦里,他似乎见到了一张哭泣的脸,见到了一副莫名的水晶棺椁,以及那微微泛起的黄光。 霎时间,只觉脊背一凉,猛然惊醒了过来,再看向窗外,已是白明明一片。 …… 从天都回来后,林浊便开始着手大军开拔事宜。期间,林浊还想再去找找布索老头,却被告知布老头一直仍未回来,也不知这厮是不是诚心躲着自己,军务繁忙,林浊也无暇再顾。 经过整顿,林浊将通州大军分作三路,同时向辽东宁州进发。马铁骝部近五万人为西路军,马铁骝为主将,林浊又派遣西北军参将、杨展之兄杨国梁为副将;三万禁军为东路军,吴天为主将,禁军将领罗烈为副将;六万西北军为中军,林浊自任主将,杨展、王泽为副将。 此役共点齐兵将十四万,此外还有挑夫数十万,粮草器械无数,汉国之精锐几乎皆尽于此。 五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出征! 这日,汉帝亲临通州军营,宴请此次出征的一众将领,林浊、马铁骝、吴天以及杨展、王泽、杨国梁等人均是在列。 马铁骝初次面圣,自是不会放过此等表现之机,竭尽所能大肆慷慨激昂一番,恨不得立时便与那敌酋决战!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忠肝义胆的千古名将! 倒是让林浊惊讶的,一贯稳重的吴天此时竟也会竭尽攀附之能,大肆表现。 看着这些人尽情表演,林浊只觉索然无趣,心中有些烦闷起来,便寻了个检查军备的由头起身离去。汉帝已是沉浸在封狼居胥的煌煌伟业中,自是无暇顾他。 出了大帐,林浊只觉一身轻松。却也不知去哪,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车马之声隆隆不绝。 “林帅!林帅!” 突然间,几声轻呼响起。 林浊循声望去,唤他之人竟是白眉。自马铁骝归附后,林浊一直未与之谋面,听说这厮目前在马铁骝军中混了个参将之职,也还算讨巧。 他此番唤住自己,不消说,林浊已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左右一顾,确定无人后,便将他拉进了个废弃帐篷。 “白老哥可好啊!外面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在此处叙叙旧。” 白眉也不以为忤,当即说道:“是!是!还是大帅考虑周详!” “白老哥,你不来找我,我还准备去找你呢。目前在铁戈将军麾下如何?” “大帅可是折煞我也,目前在马铁骝手下虽谋了个参将职位,但人家终归防着我等,只是面上客气罢了。小的还想再投大帅麾下,效犬马之力。”白眉立时抱拳称道。 闻言,林浊又再左右一顾,示意他小声些许,再接着道:“你我二人,早就已兄弟相处,如今兄弟得势,自会好好帮衬白老哥,只是如今却有一事需要白老哥帮忙。” “噢?”白眉顿时心下惊异,这林浊堂堂元帅之尊,竟还要自己帮忙? 却见林浊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那白眉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凝重、连连点头,接着眉头轻颤、面露喜色,最后抱拳行礼、匆匆离去。 也不知,林浊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送走白眉,林浊只觉心绪舒缓些许,又漫无目的四处荡去。不知何时,竟是踱上一片高地,一眼望去,下方军帐连绵不断,望不到尽头。 一众众兵士此刻或是正在整拾兵器、或是在拆卸营帐、或是在搬运草料,一片繁忙景象。 这些人,或正值幼龄、或已是壮年、或日渐迟暮,此次出征,路途千里,凶险万分,不知又有几人能回?而那些客死异乡的,却不知又是谁的孩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自己未经战阵,可以说素不知兵,却还要带着这些人去凶险之地征讨蛮夷!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这究竟是对还是错?此刻,林浊也有些心绪烦闷、忐忑不安! “怎么?我们的大帅不在帐内面圣,却在这里发呆?” 突然,一阵清朗之音传来,打断了林浊思绪。转身望去,却是那冷冰冰的侍卫统领李曼! 她怎么来了? 只见她依旧穿着那身紫色卫士服,高挑而冷艳,只是此刻打趣的俏皮话语平添了几分妩媚!原来,她也不是不解风情。 “那你呢?不在帐里护着圣上,跑出来作甚?” “和你一样咯,见不惯!”声音清冷干脆,倒符合她一贯的秉性。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顺着林浊的目光,见下方的兵士们紧张而忙碌,不由悠悠叹道:“古人说自古征战几人回!他们中,可能也会有很多人回不来了吧!” “战事总是残酷的,死伤无法避免,此种悲痛若不是亲历者又能知道多少呢?” “林帅这是说我隔岸观火,惺惺作态么?” 未及林浊解释,李曼却自顾自坐了下来,幽幽说道:“你知道么?我的父亲、哥哥都是死在辽东。你说,他们死的那一刻,最后想到的会是什么?” 说到最后,林浊只觉她语气已有些许落寞,双眸也渐渐蒙上一层雾气,与平日里的英武形象相去甚远。看来,宫里的人都是两副面庞,武月是如此,李曼也是如此。 林浊也跟着坐了下来,慨然道:“他们都是大汉的勇士,也是家族的荣耀。我想,他们最后一刻,一定是在想着大汉,也在想着他们的亲人。” “是么?”李曼轻轻知会了一声,也不再接话,只是静静望着远方。 良久,她方才轻轻吐出一句:“此去辽东,如你得空,帮我去看看他们好么?我听娘说,他们是战死在沈州城下。” “一定!!” 沉默片刻,李曼突然站了起来,转身离去。林浊正自诧异,这小妮子怎的说一出是一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却见她渐行渐远,蓦地,突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说道:“他们跟着你,应该会比我的父兄幸运。” 声音很轻,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刻意说与林浊。说罢,兀自加快了脚步。 林浊见她越行越远,那抹紫色的倩影似是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于是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没有任何回应,那抹幽艳的紫色终是消失在嘈杂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新的篇章 《异世浮萍录》迄今将近二十万字,故事到辽东后将会翻开一个新的篇章,情节会更加跌宕起伏,甚至有些慷慨悲歌。素来认为,人的成长是需要经历些磨砺的,即便“天使者”亦不应例外,请大家拭目以待,多多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二章 来了,辽东 大风呼啸,草木乱飞,风沙漫过了云头!已是五月天,可这空气中却仍弥漫着一股寒气,让人不由颤栗! 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队伍行进在这山川大地中,蜿蜒不见尽头,仿佛与这山水融为了一体,又仿佛超脱于这山水之外。 “禀大帅!!前方已是宁州城!” 一声传报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林浊,打了个哈欠,慵懒地掀开轿帘,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高大城池巍然耸立,城墙约莫有二三十米之高,均是用青砖烧制,看上去坚固无比,城上兵甲林立,令旗招摇,一片肃杀景象! “轰隆隆!”“轰隆隆!” 忽地,裹着坚实铁皮的巨木城门缓缓落下,铰链咯吱作响! 门后一白袍小将的身影逐渐清晰,眉星剑目!飒爽英姿!正立于一高头大马旁,一脸期切! “大帅!” …… 宁州本不过是辽东的一座小城,但由于近些年辽东战事屡屡失利,原辽东首府沈州早已被金人占去,这宁州城反倒成了辽东重镇。辽东军民大部云集于此,因此尽管远在北疆,但仍商贾繁华、热闹如斯! 宁州城中的仙鹤楼更是一绝,该楼掌勺号称是京城御厨返乡,烧得一手地道的京菜,配合辽东当地的绝好食材,端的是香飘十里!艳名远播!平日里这仙鹤楼客流如织、人声鼎沸,斗升小民想要打个牙祭,恐都要在门口等个半晌。可今日这楼内却空空如也,唯有楼上的厢房内坐着数人! …… “大帅,末将辽东总兵烈西风!” “大帅,下官辽东巡抚刘知舟!” 言语间,一身着将军兵甲的粗莽壮汉以及一文官服饰的长须长者立起了身,行作礼状。 “哈哈,烈将军、刘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本帅此次来辽还希望与两位好生配合,一起将那金人蛮子清缴干净!两位大人先请坐下,我还有些辽东事务尚要垂询!” 见这靖边元帅样貌斯文、言语客气,全然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烈西风、刘知舟也放松了下来,闻言落座,静候林浊询问。 却又听林浊道:“烈将军,莫怪我口直心快,辽东事大,容不得拐弯抹角,且先问你一问。这金人究竟厉害在何处,何以我辽东屡屡受制,几无还手之力,难不成那金人真是三头六臂乎?” 闻言,那烈西风忽地眉头一紧,一对浓眉似乎都要挤到一块,随即猛然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慨然道:“既然大帅问了,末将也就直言不讳。我知道京师诸多大人对我烈西风议论纷纷,或是觉得我烈西风养寇自重,将关内物事皆尽收入囊中;或是觉得我志大才疏,被区区蛮夷逼得狼狈不堪。若是如此,我烈西风还是那句话,我愿弃印而去,绝不贪念此位,朝廷对我如何处置都毫无怨言!” “哈哈哈,烈将军言重了!本帅此来绝无兴师问罪之意,只是有些问题却也不明白,那金人何以如此厉害,倾尽汉国之精锐、财力却仍是难以奈何!朝中众人远在京师,纸上谈兵固然可以,却不知辽东局势究竟如何。今日一见将军,便知绝非庸碌之辈,固心下疑惑更重,还望将军赐教!” 见林浊谦逊如此,烈西风也有所缓和,抱拳道:“末将刚刚过于鲁莽,还望大帅海涵!” “末将以为,贼夷之利,一在兵卒精锐、将士勇猛,骑马砍杀、弯弓射箭无一不精、无一不强,与我兵士战力相较,以一当十不在话下;二在士气之盛、纪律之强,这些年来,敌酋在辽东屡屡得势,是以士气正盛,一支数百人小队便可对我大军发起冲击,且如猛虎下山、悍不畏死,我大军竟不能敌。此外,夷卒军纪严明、令行禁止,遇到我军袭击总能沉着应对,绝无哄散逃窜之举;三在统帅用兵如神、将领骁勇善战。近年来,金王岁数渐大,大王子忽赤逐渐掌权。末将说句不该说的,此人实乃一代枭雄,自担任主帅以来,我辽东局势便一日不如一日。更何况,他麾下还有金族战神——黑龙!” “黑龙真乃天生将才,进退得法、用兵如神,总能攻我不备、掌控全局。我烈西风也算行伍出身,戎马生涯几十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对手!所以,末将认为,辽东局势之糜烂绝非我将士不用命,也并非全因我烈某脓包,实是贼兵势强也!” 火炉烧得滋滋作响,盆中白花花的鱼汤又沸腾了起来,却只是兀自在那儿冒着香气,没有人再去动它。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烈西风说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林浊不说话,其他人等也都静若寒蝉! “刘大人,既然烈将军从行伍方面说了,那么你也从我们辽东武备器械方面谈一谈吧!”终于,还是林浊打破了沉默,转头看向胡子花白的刘知舟,缓缓吐出这句话。 那刘知舟乃是三朝老臣,在西北、华南多地担任官职,经历不可谓不丰富、能力不可谓不强,只是却已年近古稀,本已到了告老还乡之龄,却因辽东局势紧张,被汉帝硬派到了辽东苦寒之地。 闻林浊所言,刘巡抚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坦然道:“下官到辽东不久,对辽东情势之了解远不如烈将军透彻。但是据余所知,如今天下之财物尽输向辽东、西北、西南等地,其中又以辽东为甚。所以近年来尽管朝廷困难,但辽东之粮饷器械还是较为充足,但奈何贼人屡屡得手,致使物资损失不小,这点也不容回避。为此,下官认为,辽东之物资应聚于宁州等坚城之下,待战时有需再从宁州派兵护运,切不可分散或随意处置,以免资敌!” “哈哈哈!刘大人不愧是三朝元老,所言甚是!本帅此来辽东就是要彻底解决辽东困局,还要多多仰仗两位大人配合!” “我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初来乍到,林浊也不好一直揪着辽东问题问个不停,于是打了个哈哈,开始谈些轻松随意的辽东风物,辽东众人也是如释重负,场面逐渐热闹起来,觥筹交错间,恍若成了庆功宴一般! …… 夜渐渐深了,已经宵禁许久的宁州城此时一片宁静,陷入了无声的黑暗之中。此时,一座深宅内的青砖小屋里,却是灯火明亮! “二弟,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初到辽东不熟,你且来评价评价烈西风、刘知舟这二人。” “大哥,还是你深谋远虑,让我先过来探探底。这两人各是目前辽东军务与民政方面的最高首领,是以对这二人的情况,我也着重了解了些。先说这烈西风,烈西风本就是辽东军伍世家出身,祖上家大业大,出过几任辽东总兵,在辽东一代甚是显赫,素有辽东烈家之称!因此,其在辽东行伍的关系盘根错节、影响极大,这也是朝廷为什么不敢拿他问罪的原因!可以说,他在辽东军内绝对是说一不二,较之王人虎亦不遑多让!只是此人虽看似刚直,但实则优柔寡断,也有些刚愎自用、有勇无谋,实在是志大才疏之辈,让他镇守辽东与金人对阵,实在是难为他了!” “而至于这刘知舟,却是个老狐狸,最善和稀泥、事事不粘锅,此人实在无心辽东局势,只想能早日告老还乡,因此其所作所为都较为谨慎,不出差错,但也无甚亮点!其在辽东也算新人一个,并没有什么自己的势力,也无欲栽培势力!” “唉!辽东百战之地,怎竟是昏聩之人!那按你的说法,这烈西风在辽东军中影响极大,可谓辽东军魂般的存在!可观他今日之表现,着实难堪大任,把金人说得跟天神下凡一般,只差竖旗投降了,堂堂辽东主帅都这么畏敌如虎,这局势又怎能好呢?”提到今日烈西风的表现,林浊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大哥,据我了解,烈西风所言也并非完全虚捏。金人战力确实较强,其长于骑射,尤其臂力惊人,所配长弓射程极远,又狠又准,往往是我军尚未触敌,便被他几轮箭雨击溃。而他所说的忽赤、黑龙等人,我虽未谋面,但在军中也有所耳闻,应是确有些能耐。尤其是这黑龙,素称金族战神,几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辽东未有败绩,辽东士卒无不闻风丧胆!” “哦!看来确实不能小视,如何对付金人我们再从长计议,咱们先要把内部整肃清楚。攘外必先安内!前面不是让你带着暗卫去监视辽东重要将领、官员,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大哥,这事儿我正想跟你说呢。我按照你的吩咐,把在西北时建立的暗卫又全部撒了出去,暗中监察这帮辽东大员,别说,还真让我找到了些许线索。这其间着实有些诡秘之处!” “二哥快别卖关子了,都什么时候了!”林浊还未说话,杨展倒先耐不住性子了。 秦卫终是缓缓吐出四个字:“同济药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三章 青山大营 见杨展心急火燎的样子,秦卫有心逗他,刻意慢慢说道:“我派人重点盯着烈西风、刘知舟府上。刘知舟倒是无甚异常,可这烈西风府上,有一丫鬟三天两头就要跑到城内的同济药铺。紧接着,我便派人盯着这同济药铺,寻线追踪,发现辽东众多将领、官吏府中的或是丫鬟或是管家也都喜欢来此。总计约涉及各路将领17人、府吏9人,都是些身居要职之人!” “这同济药铺是不是颇有名气?他们会不会真的是来抓药的呢?”林浊问道。 “大哥!奇就奇在这药铺分明只是家小店,且地处偏僻,除了这些人外,几乎没有外人前来买药。为免打草惊蛇,我们的人只好跟在外边,具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确实不得而知。只是,在两月前的抚州之战时,他们来往更是频繁,几乎每日都有人员进出,大哥你说这是不是有些猫腻!” “嗯,我先前在分析辽东战报时,就发现有些蹊跷。何以金人往往能出其不意、提前设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而我们就像摸黑的瞎子一般,跟着团团转!” 林浊此言一出,杨展像是悟到了什么,更是惊道:“那即是说,烈西风等一众辽东军政都有通敌嫌疑?” “这个倒是未必,那烈西风乃辽东世家子弟,又统帅整个辽东兵马,地位显赫,何故要投向蛮夷!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尽管有些滑头,但也不似奸佞之人。且其作为辽东统帅,如真的想投敌,恐辽东之地早就不复存在。此外,烈西风的长子以及几个侄儿都是在辽东战死,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便他真的有心投敌,也不至于将自己亲生儿子都活活断送。” “嗯,你分析得有理!对这同济药铺是要重点盯着,你且差些伶俐之人,莫要打草惊蛇。” “是!大哥!” “另外,对这些府中频繁往来同济药铺的将领、府吏也要重点排查,看他们具体所任何职,再照之先前抚州战报比对,看其间是否有通敌之嫌。” “是!大哥!” “对了,这辽东军备的虚实你可探到?究竟有多少人马?” “大哥,这方面我可是按你的要求多方打听。不过烈西风防我甚严,一直遮遮掩掩。我也是通过每月实际消耗粮草数量,以及找一些将佐套话才了解到个大概。两月前的抚州之役辽东军死伤近万,目前总计可能还剩5万士卒左右,其中马队约万人规模!” 秦卫歇了口气,又接着道:“至于战力情况,依我来看,辽东军常驻边陲,久经战阵,应远胜京城禁军,不过这烈西风也稀疏平常得很,治军不严,战力或较西北军稍差半筹,且士气低落。” “好!你能了解到这些也着实难为你了!这辽东军向朝廷报的可是十万人马,实际也不过五六万人,看来偷吃空饷这套在大汉是无处不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乱象不过是表象而已。” 念及于此,林浊不由长叹一气!秦卫、杨展二人也皆是默然!不过眼看东方,天已微微将明,新的一天到了! …… 宁州城外的青山大营一直是辽东驻军所在,该营依大青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谓是一块天然的营垒之地! 自金人崛起,该营始建,起初不过是作为后方训练新兵之用,可随着金人势大,汉国辽东之地日益缩减,该营逐渐成为辽东主力驻地,营地规模也不断扩大,迄今可容纳马步三万余人! “杀!”“杀!”“杀!” 嘶吼声波澜壮阔,此起彼伏! 校场上一列列壮汉手持齐人高长盾,伴随前进步伐齐整挥舞。那盾远较一般盾牌高大厚重,外面裹上一层生铁皮,看上去足有数十斤之重,却被壮汉舞得虎虎生威,甚是壮观! “林帅,你看我这盾兵如何?金人骑射俱佳,这盾兵可是防御弓弩的重要力量!”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辽东总兵烈西风! 尚自清晨,林浊、杨展、马铁骝一行便来到青山大营,说是慰问,实际是来探个虚实。烈西风作为主官,自是全力作陪。眼前的这列列盾兵,乃是他抽调精锐重点打造,自然是要拿来夸耀一番。 “确实不错!不过这盾兵要组成方阵才能将防护发挥至最佳,不知这组阵需要多少时间?烈将军刚也说了,金人骑射俱佳,若骑兵呼啸而至,这方阵可组织得起来?即便得胜,又可有办法追击金贼?”这林浊这些日子悉心研究,对于行军打仗多少也有点了解。这步兵对上骑兵,尤其是以骑射为主的骑兵总归是被动的! “哈哈,林帅果然是行家里手!那我们再看看我辽东铁骑,对付骑兵总归少不了用骑兵突击!”烈西风见林浊虽不是行伍出身,却似乎也有些见地,故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去。 “不忙不忙!烈将军,你且带我四下走走!”说罢,林浊把目光扫向杨展、马铁骝等众人,说道:“诸位也都辛苦了,先去帐内歇着吧!不用跟着我们了。” 众人倒也知趣,知道是林浊不想他们跟着,便打了个招呼,跟着烈西风的亲兵去了营帐。 …… 骄阳似火,阳光如烈火般开始炙烤大地!军营内更是凭添了几分汗水气!都是青春正好的汉子们,在挥汗如雨! 林浊随着烈西风一路快行,饶有兴致地看着辽东军的骑步兵在操练着,看得是这么地细致,连每个人如何站位、每个人的兵刃如何配合都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似是要把一切都查出个底朝天来! 突然,这林大帅站住了脚步,慢悠悠转过身去,一脸诚挚地望向身后的烈西风,一副慈爱表情,甚至还特意挤出了些许笑容,皮笑肉不笑问道:“烈将军,如今四下也没有旁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烈西风见他一脸猥琐,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好歹他也是靖边元帅,总不能叫他堵住嘴不说,只能也摆出一脸大义禀然模样,说道:“林帅但说无妨!” “哈哈哈!烈将军就是爽气!明人不说暗话,现今汉国军饷紧张,各兵士粮饷低微。故为尽可能为弟兄们多争取一些饷银,各地属军大多有多报兵额之习气!此不过无奈之举也,本帅也不会为此而迁怒诸将。不过此次辽东之事关系重大,本帅需确切了解辽东军武备,故望将军以实告知!” 坐吃空饷虽是各地属军的潜规则,但真要拿到台面来讲那可是欺君犯上,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可这林浊气定神闲,似也是有备而来,不是那么好糊弄。如今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自己再随意糊弄恐怕会得罪于他。烈西风只感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浊知他顾虑重重,故索性再给他个台阶,“烈将军,本帅知道辽东军众十万不假,不过两月前的抚州之役战况惨烈。大战之后,目前辽东军尚存多少?望将军据实以告,本帅也会向朝廷奏明,为将军申请兵员、补足器械!” 好个林浊,竟是让烈西风把此前虚报皆尽推到抚州之役伤亡上。 见林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不靠前一步似乎也太不识抬举!况且,如今大战在即,如若再兀自虚称,届时让自己担当主攻则更为不妙。 烈西风只得老实说道:“不瞒大帅!前次抚州之役确实伤亡甚大,目前辽东军尚有马步五万余人,其中马队一万,步卒四万。而步卒中控弦者五千,长盾兵五千,长枪兵一万,刀斧手两万!” 林浊听他说得与秦卫汇报的八九不离十,知他应也没有隐瞒太多,心下也稍感欣慰!道:“烈将军能据实以告,也算不把我当外人。你就放心好了,我此次来辽,无非是想剿灭金贼、收复河山,却不是来监察尔等来着。只要仗打好了,其他我一概不管,论功行赏之时还记你头功!” “多谢大帅!”闻言,烈西风倒真是有些动容,只道这林浊全无京官架子,又不迂腐循规,还能懂得体恤下属,当真是难得,故心下也是十分感激。 林浊此来无非就是想了解了解辽东军虚实,顺便敲打敲打这位辽东军头。见目的达到,也不想再多做停留,毕竟现下事务繁杂,还需要一一理顺,故对烈西风说道:“烈将军,大军出征在即,你且先做好准备,收拾好队伍、器械,等我号令,随时出击!” “诺!” “好了!今日本帅巡营就到此为止了,眼下还有其他事物去办,烈将军也无需于我等客气了!待大胜归来之时我们再不醉无归!” “诺!” …… 待到离营时,烈西风又带着众兵卒在寨门口遥遥相送。 林浊上得软轿,见里面竟多了一盒物事,打开一看,却是好几根手腕粗壮的辽东人参。都说这辽东人参乃滋补佳品,越是粗壮,则年份越长,价值越高,手腕粗壮大小恐怕已是极品中的极品。 烈西风端的是好大手笔。不过林浊并未推辞,还是纳了起来。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不与他打成一片,征辽之事又怎么能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四章 造访刘知舟 出了青山大营,林浊一行人直奔辽东巡抚衙门而去,一路轻车快马,不多时便已至府前! 府衙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几名府兵,松松垮垮,衣衫邋遢,似是没吃过饭一般,全然打不起精神! 还是有一老兵似有些见地,见林浊一行衣着华贵,又有亲卫开路,似不是平常人家,赶紧上前打招呼,并立时给周遭使了个眼色,几名兵丁才有了些许生机! “靖边元帅到!还不快叫你们巡抚速来相迎!”见这伙人懒散邋遢,全然没有士卒威严,杨展不由心里来火,怒斥了一声! 倒是林浊沉得住气,一把拦住杨展,淡然道:“我们也没有事先知会。无妨,也无需通传,我们直接进去吧!”林浊是有心不事先知会,就是想突然造访,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收获! 按理说这要人来访,府兵定是应该通传巡抚,让他能有个准备,可林浊这么一说,他们也不敢反驳。正值左右为难之际,林浊等人却已直接登堂入室,那些府兵更是不敢阻拦,只当全无此事罢了! 入了府内,便直达巡抚衙门,这里是刘知舟日常办公的地方,只是此刻这位刘大人并不在此。 见状,林浊便索性仔细端详了这巡抚衙门,只见堂内空落落摆放着几把桌椅,案桌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灰,墙边的角落凌乱放置着一些不知名的器具,头破、宁可背后下刀也不跟人当面撕破脸皮一直是林浊秉持的良好哲学,更何况这刘知舟也一把年纪,在朝廷中积累了一定人脉,大战在即,实在无需开罪于他。 脑瓜一转,林浊便脱口道:“刘大人说得也在理,宁州城不过暂借之地,待驱除鞑虏,这辽东巡抚衙门迟早要搬回沈州,也无需在这里花太多精力!待班师沈州,辽东一统,届时刘大人便可大展拳脚了!” “下官年迈昏聩,哪还有那份精力,只待大帅能胜利回师,下官便可向圣上请辞,为官一生也算圆满!对得起先帝的栽培了!” “哈哈哈!刘大人果然一片赤胆忠肝!不过刘大人却也知道,如今我们同在辽东、共御金贼,也算是同舟共济,可要相互扶持呀!有些地方还得有劳刘大人你了!” 听林浊话里有话,刘知舟不免心下疑惑,自己这小小巡抚不过也就是做些粮饷接收及划拨的活,这辽饷是专款专用,自己哪里敢克扣,再说这辽东驻军也不肯啊!说白了,自己只是这辽东大局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而已,对征辽之事又有什么助力呢? 但林浊既然这么说了,刘知舟总归要拍拍胸脯,沉声道:“大帅但说无妨,我刘知舟必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 从刘知舟那儿出来后,林浊一行又马不停蹄赶往下一程! 同济药铺位于宁州城西南角,药店背靠大清河,前方是一条石阶小路,周遭主要是一些手工织户,没有什么热闹场所。 由于地处僻静,药铺周边往来人员较少,如若大队人马出现必然容易引发对方警觉。 有鉴于此,林浊仅带着杨展前来。为免打草惊蛇,林浊与杨展也未直接冲将进去,而是在不远处一座酒楼喝酒。这酒楼有三层楼高,林浊便带着杨展坐在最高层的窗边,正好俯瞰同济药铺! 看了许久,那药铺却是没有一个人出入。 “大哥,这药铺肯定有问题。人家铺子总是想着往热闹的地方开,哪有寻这等偏僻之地的,一点生意也没有,倒像是想刻意躲着人。” “噢!就连我们三弟也看出来了,看来对方这事务做得着实不到位呀!” 被林浊这么一说,杨展顿时脸色一红。 林浊哈哈笑道:“喝茶!喝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惬意地饮着茶水、吃着点心,却有些百无聊赖,正待起身离开之际。 突然,杨展起身向林浊靠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你看,有人朝那药铺走了过去!” 闻言,林浊远远望去,只见一丫鬟模样的女子正慢悠悠地朝着那同济药铺走去,脚步甚轻、步伐极慢,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此时,店里也窜出来个伙计模样的男子,好像跟老主顾打招呼一般出来迎那姑娘,只是他那双眼睛却并没有看向该女子,而是瞄向了她的身后,甚至扫到了酒楼的方向。 见状,林浊、杨展也别过脸去,生怕被他瞧出些端倪。 “好了!不用在这坐着了,我们回去吧!” “大哥,既然来了,我们不妨借抓药的名义去那铺子看看。” “这铺子常年没有外人过来,我们这一冲过去难免引起怀疑。况且如对方真的是一家黑店,说不定已经听人说过我们的相貌,万一被他们给认出来那可就更为不妙了!” “还是大哥考虑得周到!” “好了!你就别拍我马屁了。还有暗卫在这里盯着,我们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五章 七杀令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林浊大军已到宁州十余日。汉帝虽未明催,但总以大军在外,粮草接济困难为由盼他早立奇功。 林浊心知肚明,知这决战之期已然不远,故在一切安顿妥当后,择六月三十日夜召开誓师大会。 …… 是夜,青山大营主帐内灯火通明! 林浊、烈西风、马铁骝、吴天、秦卫、杨展、杨国梁、罗烈、王泽等军中一众主将以及诸军中游击参将以上将佐,乃至刘知舟等地方主要官吏悉数到场! “诸位,昨日圣上谕旨已到,令我大军择近日誓师出征,务必长驱直入、直捣虎穴,擒杀贼酋忽赤等众!今日,咱们再就出征之事作最后一次部署!” 讲到这里,林浊略作停顿,将目光从众将一一扫过。只见众人均正襟危坐,神态却略有些僵硬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什么! 林浊心领神会,此次部署事关出征大局,也关系众人生死,有些人想要建功立业,有些人想要偷生苟活,有些人甚至暗怀鬼胎,众人莫衷一是,却都与这差事有关,因而对此无不关心! 念及此,林浊接着缓缓说道:“此次大军共分四部,烈西风为主将、秦卫为副将,辖辽东军兵马是为东路军;以本帅为主将,杨展、王泽为副将,辖西北军兵马是为中军;以马铁骝为主将、杨国梁为副将,辖麾下所部是为西路军;以吴天为主将、罗烈为副将,辖禁军是为后军!” 这个安排其实在众人意料之中,西北军、辽东军、禁军以及马铁骝所部都各成体系,关系盘根错节,所以短期内根本难以打散混搭,而如此数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只成一路,后勤保障、指挥调度均难以掌控,故只能分开使用。而至于主将、副将安排,众人早已心中有数。 不出林浊所料,台下众人均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急切地想听后续安排! 略作停顿,林浊继续宣布:“东路走立威关、中路经凤凰山、西路沿黑水河,东中西三路齐头并进、互引为援,如进展顺利,则在沈州城下会师;如哪路遇敌主力,则另两路火速来援。后军固守宁州、保障粮草,四路大军各司其职,直捣金人贼穴沈州,务必要歼灭贼众、擒杀贼酋!辽东巡抚衙门则要保障粮草接应、查点,同时缉查內寇,协助后军确保宁州安宁!” 至此,台下众人始有小声议论,无非是关于各路凶险程度,金人可能的出击方向等等。牢骚者有之、庆幸者有之,甚至小声咒骂者也不乏其人,有人兴高异彩,有人处之淡然,有人却面若死灰,真是一副人生百态! 这其间,马铁骝自是有些愤愤不平,他这西路沿着黑水河前行,一路可都是金人的重寨据点,如若挨个打去,必然损失不小,定是林浊的借刀杀人之计!而吴天却是有些神色黯然,此次北伐他是立志要闯出些名堂,却被分配坐守宁州。这差事固然轻松,可也难以建功立业! 台下一切,林浊尽收眼底!却见他气沉丹田、目光如炬,陡然话锋一转,厉声喝道:“众位均是食君之禄,在此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为大汉江山浴血之际,本帅不希望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退缩抗命!此次来辽,圣上已御赐尚方宝剑,着本帅可先斩后奏,全面统掌辽东局势!诸位,接下来可都听好了!有畏敌不前者,杀!有贪功冒进者,杀!有玩忽职守者,杀!有谎报军情者,杀!有里通外贼者,杀!有不遵号令者,杀!有败坏军纪者,杀!” 这七杀令有如从钢嘴银牙中蹦出来一般,个个掷地有声,字字都透着股森冷杀气!场下顿时便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众将也都是刀口里添血的汉子,可闻得这寒气森森的七杀令,还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忽然间,马铁骝竟是猛地站起身来,高呼一声:“林帅说得是!咱们堂堂仁义之师,就是要有仁义之师的样子!这大帅的规矩,我西路军是一万个认同,军中如有违者,我马铁骝第一个就宰了他!” 林浊倒是没料到,他马铁骝竟会第一个跳出来响应。按理说,他这伙匪军应是军纪最差、管理最乱,林浊这七杀令里面,着重要防的就是他马铁骝。想不到他非但没有半分抵触,竟还主动跳出来附和,看来此人心思着实深沉,当真不能小视。 紧接着,辽东军头烈西风也自是站起身来,慷慨激昂一番:“我东路军本就是辽东子弟兵,这七杀令自是要带头遵守,烈某在此许诺,麾下如有违者,定斩不赦!” 见两路大军皆已表态,禁军主将吴天也立时起身,他虽对林浊安排有些不满,但此人亦是心思深沉,面上不露痕迹,朗声说道:“禁军行伍,定会悉听帅令,严整军纪、强于自束,若有违者,末将定严惩不贷!” 最后,让林浊没想到的是,老江湖刘知舟亦是颤颤巍巍站起了身,道:“下官亦代表辽东府吏表个态,大军在前方浴血,我们亦会在后方全力以赴,做好粮草调剂补充之职,让大军免却后顾之忧。” 好!这样一来,不管众人心里是如何盘算,至少面上是暂且达成一致,见他们这般慷慨陈词,倒真有些众志成城的架势。 林浊立时传令下去,让亲卫将一张写有七杀令的封告呈上,着众将逐一签字摁印。事毕,便让众将各自回营,悉心准备,明日辰时统一拔营。 这一夜,各营人声鼎沸、车马嘈杂,终究不会太平! 而这一夜的同济药铺,竟也是个把黑衣客一闪而入,虽看似天衣无缝,却不想已被黑夜中的一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 …… 次日,十六万大军在林浊、烈西风、马铁骝等人统领下,浩浩荡荡出了宁州城,分三路北上沈州! 辽东终是风云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六章 辽东初战 凤凰山是横亘辽东南北的大山脉,以奇险著称,山路崎岖,地势复杂,其间又有河流蜿蜒经过,让人偶尔行猎或可,却不是大军行进的理想之所! 可林浊不知怎的,偏偏选择了此处行军,在军中更是引发一片非议! 由于汉军北上从未走过此条线路,倒说不定确能起到出乎不意之奇效,再加上之此地偏僻、人迹罕至,金人恐怕也难以察觉,且金人善使骑兵,有此山川阻隔也能抵消其威力!或许在林浊看来,要打败金人、逆转局势,必定不能再走寻常路! 旌旗招展、铠甲鲜亮,杨展已经带着前卫军开山劈路;林浊坐镇中军大部,也随之鱼贯而入;王泽部骑兵均是缓缓踱行,殿在最后! 如此,六万西北军便一头扎进了这苍茫大山之中,如长蛇一般蜿蜒而上! …… 蘑菇岭是凤凰山中一座不起眼的孤岭,因盛产蘑菇而被当地一些猎户唤作蘑菇岭,实际在文人墨客笔下并没有它的名字。 而此刻的蘑菇岭,乍一看似乎还是如往日一般青艳碧翠、草木芳菲,可仔细一瞧却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喧嚣嘈杂的鸟鸣声似乎少了很多,竟然静了下来! 只见茂盛草丛微微耸动,竟像是活了一般,真是奇了!可只要瞪大眼睛仔细检索一番便会发现,那草堆下分明是蹲着个人! 只见那人肤色黝黑、颧骨高耸,脸上青筋高涨,抹着五彩斑斓,甚是吓人! 再细瞧,那人头! …… 天高路阔、草色如茵!凤凰山不远处的一处原野上,却是一副宁静景象,仿佛是另外一片天地! 一秀袍华衫青年男子正优雅地坐在宽大的龙纹原木椅上。那男子眉目深邃、五官英挺,还自带一股子华贵之气,好看是好看得出奇,只是嘴角一直挂着抹玩味笑意,显得颇有些邪魅! 他身前是一张长条形的紫檀案桌,桌上摆满了各式水果、糕点!可那男子的兴趣丝毫不在于此,只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一枚精致的扳指!半晌,连一句话也没有,沉默啊沉默,仿佛天地间独此一人! 可他的身后,却分明还站列着一队队精壮兵士,他们或骑于马上、或列在马前,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看不到尽头! 他们握着长枪、拎着弯刀、挎着弓弩、扛着铁锤,个个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仿佛是来自地底的修罗一般!只是此刻,他们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人身后,温顺得像只绵羊!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难得的宁静! “殿下!前方来报,咱们的人中了埋伏!乌将军已经战死,余部还在奋战!等待咱们救援!” 殿下? 原来,这华贵男子竟是金族殿下。这殿下亦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烈西风畏若神明的大王子忽赤! 闻言,忽赤那张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渐起涟漪。却见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恶弃一般,也没有言语,只是在案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旁边两名卫士心领神会,立时赶来将那厚重的桌子给搬走。 直到这时,忽赤才满是慵懒地站起身来,看了看幽远的凤凰山,顷刻间,那厮杀声似乎都已清晰可闻。 下一刻,忽赤拍了拍身上沾染的些许尘灰,眉头轻舒,开腔说道:“撤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七章 肃奸行动 仅仅简单两字,说得是如此轻描淡写,飘飘然不带一丝情感,似乎与那些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全无关系! 闻言,那前来报信的探子立时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撤兵?” 看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忽赤顿时不耐烦起来,把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眼见此景,行伍中一高如铁塔的黑脸汉子忽地面色一紧,立时冲了出来,一把跪在忽赤身前,疾声说道:“殿下,不可呀!山上还有上千将士呢!末将愿领兵去救!愿殿下恩准!” 可那忽赤竟是理也未理,从他身边径直走过,身影越拉越远,渐不可视。 直到这时,阵中另一面相凶狠的尖脸汉子才出声道:“虎哥,你何必要犯这等傻事!咱们伏击的人马还被反伏击了,说明汉人肯定是有备而来,早就算计好咱们了,你还冲过去作甚?再说了,这深山老林里面,咱们骑兵怎么打,那不正中了他们下怀!” 若是烈西风在此便可认出,这两人正是金族“龙虎豹”三杰之二的黑虎、黑豹! 黑虎身形高大、威武雄壮,又生得燕颔虬须,端的如猛虎一般气势凌人;而黑豹体态修长匀称、身子健硕有力,为人又凶狠残暴,直如猎豹一般冷酷无情。 说罢,那黑豹似笑非笑,拍了拍虎哥的肩膀,亦是随忽赤而去。 不多时,诺大的队伍便动了起来,众兵士纷纷收拾好行具,翻身上马,准备撤离! 黑虎还是孑然杵在那里,血红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颇有些苍凉与落寞。帅命难违,他也只能回望一眼硝烟中的凤凰山,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 反观凤凰山这边,厮杀已经接近尾声,喊杀声渐渐小了下来。 金人兵士尽管勇猛,但面对已巍然成阵的汉军却毫无办法,虽已是奋力反扑,但终归是杀不进去,不断被长枪、钢叉放倒,不断被刀剑、劲弩夺去生命! 倒下的金兵越来越多,战场也越缩越紧。最后,只剩下数百名残兵相互依偎着、扶持着,固守在最后一处山脚。他们已是浑身浴血,甲胄甚至都裂了开来,其中不少人已然是挂了彩,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汉人兵士依然毫无惧色!他们紧紧攥住手中的钢刀、长枪,准备最后一搏!他们如同受激的野兽一般,怒吼嘶鸣,让人生畏! 周遭的汉军尽管人数占优,却似乎被他们的胆魄所震慑,迟迟不敢上前! 眼见此景,尚在远处山下去。 那将领得了烈西风许可,更是起了劲来,接着又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依小弟之见,既然他不仁在前,也不怪咱们不义在后。既然是冲着您来的,那这靖边元帅只怕留不得。现在兵荒马乱的,咱使点法子把他抹掉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事恐怕要趁早,还要弄得干净些!” 这声音虽弱如蚊蝇,可在烈西风听来却不啻于晴天霹雳,连头皮都微微发麻!他虽算不得忠臣义士,但素来性子谨慎,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是万万不敢做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有了这一提议,帐中其他诸将亦是纷纷附和起来,有出谋的、有献策的,甚至还有请缨的。这些个人均是烈西风军中心腹,今日聚此便是来商议宁州异动。连烈西风亦是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是想讨讨对策,手下诸人竟已动了杀心! 偏偏就在此时,帐外忽有令兵喝道:“靖边元帅到!” 烈西风顿时如做了亏心事一般,心中又是一惊,赶紧让帐中诸将从后门撤走,生怕事迹败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八章 重整军心 众将前脚刚走,林浊独身一人便踏入帐中! 烈西风连忙前去相迎,脸上虽然堆满了笑容,但心中依旧忐忑!不知这神出鬼没的林大帅究竟听到了多少? 林浊见烈西风表情僵硬、一脸紧张,甚至还有些许汗水涔涔流下,心中顿时明朗了许多,朗声道:“烈将军不必客气,我这次来还有好些事要劳烦你呢!” 闻得他言,烈西风顿时猛地一惊,“劳烦”究竟是何意?莫不是真准备拿我祭旗? 见烈西风一脸惶恐又有些许紧张,林浊只觉心中好笑,接着说道:“烈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宁州的事你都知晓了吧?” 林浊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烈西风也顿生一股无名火,以为林浊是借此故意整他,当下也顾不得其它,直接脱口而出:“此事我已知了,正想向大帅请教,内人究竟是犯了何事要被羁押,至今音讯全无!” 林浊也不以为忤,故作神秘道:“烈将军是真不知晓?” “末将不知!” 见状,林浊哈哈笑道:“我就知道烈将军不知情!不过,烈将军,此事可大可小,你可要慎重从事!” 说罢,林浊收起笑容,正色道:“现已查明,你那五夫人还有府上一名丫鬟均是金人的内贼!他们通过贴靠烈将军你,来刺探军情,再通过宁州城的一间药铺传递消息。此次拘捕的其他人等也均是与此有关!烈将军,尽管我也信你不知情,不过这渎职失察之罪可免不了吧!” 烈西风还真是糊涂,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这五夫人气质神态与一般青楼女子大有不同,自己不但没有心生疑窦,反而还暗自窃喜,以为是捡到了宝,可真是糊涂糊涂啊!且这五夫人总是有意无意了解些行伍之事,自己以为她不过是关心夫君罢了,哪成想她竟是金人的内贼! 念及此,烈西风只觉冷汗直流,后背一阵阵发凉,连声音都有些打颤,忙道:“末将着实不知情,望大帅网开一面!!!末将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帅恩典!!!” 林浊本就不是真的来处置他的,见效果达到,便做起了顺水人情,道:“烈将军,你烈家世代忠良,我又岂会不知,况且我与烈将军也是一见如故,又怎会陷你于不义!你且放心好了,缉捕你五夫人的不是禁军,也不是宁州巡抚衙门的人,而是我麾下亲信,旁人根本不知。目前所有被捕人员都是分开关押、逐个审讯,谁也不知道谁被捕了,只要你我不说旁人自不会知晓!” 闻言,烈西风顿时如释重负,感激道:“多谢大帅了,这份再造之恩烈某铭记在心!” “欸,先不忙谢!此次抓捕的还涉及到辽东军诸多将领的属众,恐怕还是要作一了结。烈将军你先把辽东军诸将召集起来吧,本帅有话要说!” “诺!” 在烈西风的卖力号令下,不多时,辽东军参将佐将以上将领便云集于营寨中心的校场。见他们个个虎背熊腰、铠甲鲜亮,黑压压一片立在那里,端的是好生气魄! 这些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指不定谁谁谁的属众就被捕了,对自己还怀着怒气呢!头一次对这样一群人侃侃而谈,林浊竟也有些紧张。 可局势容不得他半点踌躇,想到那些被金人屠戮的辽东百姓,想到那些被出卖冤死的汉军士卒,一股热血顿时涌上心头。于是,林浊气沉丹田,用尽全身力气朗声说道:“辽东军诸将!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不为別事,就是要谈一谈公道与忠义!如今时局紧迫,我不欲浪费太多时间,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近前宁州之事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风言风语自是不少,无非是什么打压异己、培植势力那一套!在此,我向大家郑重澄清,此次缉捕的均是金人内贼!” 此言一出,台下如同沸水炸开了锅,诸多将领的府丁家室都牵涉其中,他们又如何能逃脱得了关系!一时间,举众哗然、骚动不止! 见台下异动,林浊提高了声量,“我知道,有的人会说,此事我可不知情,甚至有的人还会大声喊冤!可是!你们就真的没有过错吗?你们有没有摸过自己的良心,有多少百姓因为你们的渎职和失察而惨遭蹂躏,有多少兵士又因此而送命!” 此言一出,台下包括烈西风在内的众将顿时安静了下来,皆表情沉肃、默然不语! 林浊语气也稍有缓和,继续道:“我今天来也不是兴师问罪,我知道你们并不是真的想里通金贼,不过为奸人所利用!你们也在战场上流过血,为汉国百姓拼过命!你们都是大大的英雄!可你们也必须要为自己的过失负责,眼下大战在即,拼死搏杀就是你们将功赎罪的最好机会!!我现在不会公布谁谁谁的属众被缉捕了,就是希望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们在战场上流了血、尽了力,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与此同时,我也会暗中派人关注你们,如果真的与金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那本帅定斩不赦,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胡萝卜加大棒,是林浊的一贯做法,台下众将在紧张之余也长吁一口气,至少事情暂时是这么过去了,就留待今后好好搏命了! 该说的说完了,林浊也未多说太多废话,共勉打气了几句便将队伍散了,随后也辞了烈西风、秦卫等将,带着杨展返回中军大营去了。 路上,杨展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就不怕烈西风等人还是放心不下,索性将我等做了投奔金人或是暗中向我们下黑手呢?” 林浊倒是悠哉游哉,满不在乎地说道:“金汉有别,终归不是一路!既然我已选择宽大处理,他们犯不着投鼠忌器,即便他们此前真有通敌之举,经我这么一震慑,应也不敢再有大的动作,这是其一;这其二嘛,你觉得烈西风要是有这份魄力和胆略,辽东局势会破败至此吗?” 说罢,林浊马鞭一扬,绝尘而去,徒留下杨展愣在原地! …… 夜沉沉,中军主帐内还是灯火通明,驱散了黑暗与睡意! 靖边元帅林浊此刻正趴在一面硕大的地图上仔细研究着,肃奸行动已经告一段落,是时候再好好斟酌斟酌下面的路了! 为诱敌上当,林浊当初有意将东中西的三条行军线路泄露出去,现如今自是要好好调整一番。他虽非行伍出身,但聪慧机敏、胆大心细,倒也研究出些门道。只是察看了许久,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头昏脑胀。 既然再看下去也是徒劳无益,不如索性出去走走吧。一念及此,林浊拿了件轻薄披风,便走了出去。 辽东毕竟地处北端,尽管入了夏,这夜间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刚出帐门,林浊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辽东这地方避暑倒是够了,这冬日可是难熬了。林浊兀自思量,又紧了紧那轻薄披风,漫无目的地在营中走着。 这几日未有大战,众兵士皆在训练休整,是以早些便都休息了,此刻营中除了部分值守兵士来回巡逻外,静悄悄一片。 忽然,只听前方“咯吱”一响,虽只是轻轻一声,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仍显得格外惊醒! 林浊寻声望去,只见前方一兵士正好踩到了一堆枯枝,故而闹出了动静。 原来如此,林浊这才心下释然,正欲过去嘘寒问暖、拉拉家常,以彰显爱兵如子之情怀。可不曾想,自己才刚迈开脚,那兵士却不知是何原因,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拔腿就跑! 难道自己就这么吓人? 林浊这厮也是一下没反应过来,连喊叫都忘了,只是觉得这兵士奔跑的身影竟还有些许曼妙! 天杀的!不过月许不见女人,竟然就能禽兽至斯!真是枉为人! 也就是愣了那么小一会儿,林浊立马大声喝道:“快将前方那人拦住!快来人!!!” 林浊嗓门本来就不小,加上夜里的这顿吆喝,几乎大半个军营都要被震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人来袭了呢! 赶巧,前方一队巡夜兵士正好见这兵士慌慌张张、一路小跑,又听得林浊那杀猪似的嚎叫,立马展开队形将那兵士围住,手中兵刃呼呼亮出,寒气逼人! 林浊也是朝着那人奔走的方向一路跑来,见已有一队兵士将他围住才松了口气。 饶是如此,他也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朝着那人怒喝道:“他娘的,你跑呀!你跑呀!看老子怎么处置你!你个内贼!” 说罢,林浊拉开前方兵士,准备继续将他喝骂一番,顺便再给个几拳几脚的,以泄心头之愤。 那兵士本来低垂着头,闻言缓缓将头抬起,却是一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绝美脸庞,虽未施粉黛,却足以让这世间的万般佳丽汗颜! “小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八十九章 三件礼物 主军帐内,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只是这灯火中分明多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小柔,你怎么跑过来了,我不是让你们留在天都吗?这兵荒马乱的,你跟过来不是添乱吗?” 小柔本就性子柔弱,被林浊这么一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双腿抱膝,蜷成一团缩在那里,眼圈都有些红了,真是我见犹怜! 林浊知道自己刚刚言语可能有些重了,见小柔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有些自责,当下便道:“小柔,我不是想怪你,明日我便差人将你送回去。” 哪知此言一出,小柔哭得更为厉害。林浊不知所措,正欲过去安抚一番。 可还没待他动身,只听“啪”地一声门帘被一脚踢开,一个窈窕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已先至。 “好啊,林浊,你个没良心的!小柔妹妹千里迢迢跟你跑到这苦寒之地,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地伺候着你,你可知你每天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你可倒好,不但没一句体贴话,还反倒欺负起她来了,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声音清脆爽朗、中气十足,不是火凤凰又会是谁! 此刻她也是一身兵士打扮,满头秀发被盘成一团用方巾缠住,倒还真有几分男儿英气。 小柔见火凤凰进来,竟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直往她怀里扑,加之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见火凤凰竟也跟来了,林浊更是头大,“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两个女人家这一路都没被人发现?” “哼,我们自有办法!”火凤凰把嘴一撇,满不在乎道。 “自有办法?”林浊喃喃道,紧接着,他又似乎悟到了什么,喝道:“是不是杨展?” 火凤凰性子爽朗、待人真诚,根本不会虚与委蛇那一套,是以俏脸一红,当下就被林浊看了出来。 “好你个杨展,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胆可真够肥的呀!看我怎么收拾你!”林浊却是有些真怒了。 “大帅,你可千万别怪小杨将军,这都是我跟姐姐的主意,他也是被我们逼得没办法,这才帮我们张罗的。”小柔也是心地善良,生怕林浊真的怪罪杨展,赶紧出来圆场。 火凤凰也忙帮腔道:“是了是了,难道我们不该来吗?我们一个可以照顾你起居,一个可以保障你安全,你可别不识好歹!” 这两人一柔一刚,一红脸一白脸,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林浊又怎么应付得过来,只是哭笑不得。 见事已至此,她二人估摸也是不肯走了,加之战事进展颇为顺利,应不会有大的危险。更何况,离了小柔的饭菜,他倒真是有些不适应。当下,林浊便也没有再提驱赶之事,算是默认了下来。 但是,他还是跟二人约法三章,务必要保持男子装扮,轻易不可抛头露面,万不要让外人瞧出了端倪。 林浊身为主帅,当以身作则,火凤凰、小柔自也是懂的,当下便应承了下来。 公事谈完,剩下的就是柔情蜜意。三人许久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衷肠要诉。 这一夜,长话漫漫! …… 次日,林浊将烈西风、马铁骝召集过来商议下步军事部署。眼下大军已休整完毕,亟待踏上新的征程。更何况,远在天都的汉帝也是催得愈发急了。 其实林浊也理解她的苦心,数十万大军云集辽东,地处偏远、运输不便,光是这粮草补给就够她好好喝一壶的了。 此处离金人的老巢沈州只有约三百余里,前方一马平川,再无甚险要之地,金人应是无处设伏,也无可躲藏。不过金人之所长正是骑射野战,仍不可有半分大意! 其实该说的此前都已经说了,林浊也不过是再重申下军纪,让七杀令在军中铸得更牢一些。 经他部署,东中西三路大军相隔不得超过十五里,互为犄角,相互支援,齐头并进!对此,烈西风、马铁骝也无甚异议,他们深知金人彪悍、来去如风,故也想隔得近些,好抱团取暖! 也因此,整个军务会议很快便结束了,烈、马二人匆匆赶回部署。林浊也将中军事宜给杨展、王泽交待下去,自己难得放松一下。 恰在此时,帐门被缓缓拉开,一个娇俏的脑袋探了进来,轻声道:“大帅,给您熬的鸡汤好了。” “行了,端进来吧。”这小妮子,伺候人倒是真的舒服! 得到许可,小柔轻轻地走到林浊跟前,将那碗鸡汤放到案桌上,随即又走到他身后,乖巧地捏起了肩膀。 舒服!真舒服! “大帅,咱们到了辽东,是不是又可以见到乌姐姐了,许久不见,还真有点想她呢!”小柔一边捏着,一边轻声说道。 是了,来辽东前林浊还想过这茬,可前些日子战事紧张,也就没顾得上。乌家堡在辽东经营多年,把他们请过来当个向导也是好的,何况乌迪也是好久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在脑海徘徊! “好,帮我修书一封!” …… 旌旗招展!万马嘶鸣! 校场上,数万大军巍然而立、整装待发! 马队,车队,步兵方阵依次罗列,好生气派!兵士们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似乎一声令下便可直捣虎穴,生擒那贼酋忽赤等人! 这日,大军便要浩荡出征,兵锋直指沈州! 所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望着检阅台下的巍巍雄兵,林浊也是心潮澎湃,满腔热血翻腾不已!携天下之雄兵,立万世不朽之功业,这是多少男儿的梦想! 他清清嗓,正欲再说两句。 嗒!嗒!嗒!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山河远处,一俏丽公子,骑着白色大马,遥遥相望,泪盈双眸! 林浊手中的纸稿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 大军行进,素讲究阵法队势,务求稳中能变,以应对不时之危! 是以大军一日疾行,也不过走了数十里路,早些的便安下营寨,休整蓄锐。 华灯初上,各营兵士都已早早歇去,中军主帐中却还是欢声阵阵。 “大帅!您甫一入辽东,小弟我可就遍听威名!宁州锄奸、凤凰山设伏,打得金人狼逃狗窜,大帅可当真谋略滔天、用兵如神,是我辽东子民的大救星!” “好了!乌迪!说得这些客套干嘛,许久不见,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见涨!”听得乌迪一阵吹捧,林浊当即调侃道。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却还是有些飘飘然。 男人嘛,谁不喜欢被女人捧着呢,更何况是漂亮的女人。 火凤凰狠狠瞥了他一眼,道:“乌公子,你可是收到这家伙的书信了?” 乌迪轻笑一声,打趣道:“噢?原来大帅还给我寄了书信,看来我还是来得急了些,尚未受邀便急哄哄冲了过来,倒是唐突了。不过我可也不白来,还是带了些家伙什,权当薄礼献给大帅了!” 林浊笑道:“那我倒要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礼是不是真有些薄了,说不定还得退回去呢。” 此言一出。火凤凰立时白了他一眼。可乌迪性子爽朗,知他不过玩笑,是以毫不为忤,笑道:“那大帅可要好好瞧瞧了。这第一件嘛,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乌家堡也算略有些薄财,愿为朝廷献上粮食十万石、纹银一百万两!” “好!大义之举!我定会奏明圣上,好生嘉奖!”这乌迪端的是好大手笔,出手便是十万石粮食、百万两纹银,引得林浊连声呼道! “这第二件嘛,就更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我乌家堡愿献上辽东地势图一份,以供大帅参详。”说罢,她身后一贴身随从便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交由亲兵递给林浊。 林浊原是不以为意,可初看之下顿时猛然一惊!原来,此图中不仅详细标注了各山川河流、地势走向,各府州所在、郡县变迁,甚至还有各林间小道、各村庄农舍、各金军驻地,较之辽东军所属图纸,不知强了多少倍!此图一张,不啻于百万雄兵! 林浊尚未回过神来,乌迪又轻启朱唇,故作神秘说道:“这第三件礼物嘛,就更是尊贵了。” 前两件礼物已是惊世骇俗,这第三件倒还更加尊贵,林浊顿时被她吊足了胃口,也顾不得身份,急忙问道:“快说!快说!是何礼物?” 乌迪顿时莞尔一笑,轻声道:“这第三件礼物,当然就是我本尊啦!” 林浊这才恍然大悟,笑道:“那是那是,乌公子自是地位尊崇,胜过这等物事许多!” 林浊军中皆是西北军旧部,对辽东情势丝毫不解,他亦为此头疼不已,如今得此强援加盟,顿时欣喜若狂。 小柔却冷不丁插话道:“大帅,你怎么能将乌公子跟这些物事相比呢?” 此言一出,倒是弄得林浊左右不是,不由尴尬一笑。 是夜,自是秉烛夜谈,一宿方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章 再试锋芒(上) 辽东本就是平原之地,天气好时,一眼可见数十里地景象。豪迈之气,绝非南地所能想象! 苍茫大地上,几名背插红色长旗的兵士正在马上疾驰,银色盔甲映着灼烈日光,不但未被捂暖,反而倒生出几股寒意。看他们的装扮,应是汉军侦骑无疑! 急行数十里,周边景色还是千篇一律,几名兵士都有些乏了。那领头兵士索性放慢了马步,示意几位兄弟稍作休息,同时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牛皮水袋,抛给其中一个嘴角有些发干的矮个子,让他解解渴。 那矮个子也不多说,拿起水袋,麻利地拔开瓶塞,对准自己干涸的喉口,就准备咕噜咕噜畅饮一番。 可就在这时,矮个子只觉身子微微一震,那牛皮袋中的水不但没有如预料般倒进嘴里,反而洒了一身。他初以为是谁拿他寻趣,正欲发作,可猛然间见众人也是一副惊愕神色。紧接着,只觉大地忽然剧烈抖动起来,胯下白马也随之躁动,似乎迫切地想要挣脱。 放眼望去,好家伙! 只见前方,白茫茫好大一片烟尘,无边无际、直上云霄!马蹄声、嘶吼声、喊杀声,排山倒海、势吞山河,似乎连天际都要被震出一个窟窿! 矮个子被眼前景象彻底震慑,手中水袋不争气地滑下,清水淌了一地。 还是那为首的年长兵士最先反应过来,利索地从怀中抽出一支令箭,使尽全身力气射向天空! 啪!如惊雷般炸裂! 五里之外,另一队侦骑看到令箭腾空,也赶忙从怀中掏出令箭,疾射而出! 再五里之外,又有一队侦骑以同样的方式射出了手中的令箭! 令箭响了! 十数里外,烈西风所部东路军得到预警,这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开始有条不紊地整装列队、准备迎敌!长盾手居于前,长枪兵立于后,刀斧手间杂其中,弓弩手殿后!此外,民夫们也赶紧将各类拒马、鹿角、粮车有序陈列,构成一道结实防线,只待敌骑来袭! 近了!更近了! 只是顷刻间,金人铁骑便呼啸而至,连前排汉军的毛发以及滴落的汗珠都依稀可见。他们嘴角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凶残的笑意。 只是金人没有料到的是,这次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正自守望猎物的斑斓猛虎! 金人使用的长弓射程更远。见汉军已经列好阵,他们自是不会上去硬拼,而是在长弓射程范围内即停下马步,朝着汉军弯弓射箭。 而汉军弓短,射程不及,只能被动挨打,间或以部分劲弩还击。只是劲弩威力虽大,但填充极慢,是以断断续续,不成威力。 反而金人这边的箭雨是一阵快过一阵,汉军的军阵尽管在正前方及头顶位置都组织了盾牌手构筑盾墙,但箭雨急密,还是有很多从盾牌中间射入,造成杀伤!一时也是哀嚎渐起! 眼见此景,烈西风一声令下,东路军旗手忽地大旗一挥,三个诺大的万人军阵开始缓缓前移,主动向金人杀去! 汉人军阵尽管在往前冲,但金人亦是狡黠,马队退得更快,始终与汉军保持一定距离,不断用箭雨攻击汉军。可汉军却鞭长莫及,耐之不何! 时间一久,汉军便渐渐不能支,开始有溃散之虞!可一旦阵型溃散,金人骑兵势必一拥而上,将汉军如羔羊般宰杀殆尽!这就又成了一场单方面屠杀!金人此术,无往而不利! 可这次,正当金人全力应对面前之敌时,后方却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一时间,铁马金戈,如狂风骤雨般呼啸而来,足有万人规模,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领头的,是一名银甲青年骁将,剑眉星目、坚毅决绝,不是秦卫又是谁! 这金人先锋队是支万人铁骑,将领伏尔泰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的虎将,歼灭汉军无数!此刻,眼见前有缓缓而来的数万汉军方阵,后有疾驰杀来的汉军马队!伏尔泰脸上横肉微抖,高举长刀,怒喝道:“儿郎们,先随我击溃马队!” 原来,伏尔泰是想先迅速解决掉汉人骑兵,之后再调转枪口收拾了这些步卒,算盘打得着实之好! 随着伏尔泰的这声怒吼,上万金骑调转马头,将手中弯刀高举,朝着汉人骑兵冲驰而去,两股铁甲洪流终于势不可挡地撞在了一起! 伏尔泰本以为这支汉人骑兵也会像以前一样,一冲即溃。可这次他却发现自己错了,对手还是那个对手,但是士气、风貌却完全变了。面对来势凶猛的金人铁骑,汉军死战不退。 尽管金人勇猛,可汉军也是训练有素,金人虽稍占上风,可一时也难分胜负,战局趋于焦灼! 而就在此时,汉人步兵方阵却悄悄起了变化。只见盾牌手从厚重的长盾后抽出了一块方形小盾,而此时大军阵也渐渐散开,每两名持小盾的盾牌手搭配一名长枪兵、两名刀斧手组成一个五人小队。五人小队灵活精炼,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很快便杀入了战阵! 这些作战小队的到来瞬间改变了场上局势。只见盾牌手负责格挡、掩护,长枪兵则乘机将金人骑士挑落马下,刀斧手再顺势补刀。 随着汉军步卒的加入,场上局势一片混乱,伏尔泰完全失去了对队伍的掌控,金人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而这样的贴身近战,根本无法发挥出金人骑兵善于突击及远距离骑射的优势,反而因周转不便,更易被汉军小队逐个猎杀。 金人尽管悍勇无畏,可好汉架不住人多,加之汉兵还训练有素、配合得法,不断有金兵被斩落马下! 眼见形势愈发有利,汉军越战越勇,更是爆发出蓬勃斗志,此前的阴霾、恐惧一扫而光,誓要将金人全歼于此!而远处又不断有汉军步卒冲了过来,迅速加入战团,使得敌我力量相差更为悬殊! 如此下去,金人危矣,战败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好久没这么跟金贼真刀真枪来上一场了!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辽东军的厉害!”战场不远处,正在高台观战的东路军主帅烈西风不由垫高了脚,紧张地注视着战场局势,见战局趋利,不由心中大快,直接高呼了起来! 是也,他与金人交手这么多年,几无胜绩,且每每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如今能跟金人杀个有来有回,且用的还是其辽东军铁骑,他着实出了一口恶气,怎不痛快! 而烈西风身后,还有约万名士卒正摩拳擦掌、蓄势待发,随时准备驰援战场! 此次金人来袭,他已差了三万步卒以及秦卫部一万铁骑去迎。而此刻,他尚剩最后一万兵丁,以作机动。他心里只是盼着,林浊及马铁骝部能快些来援,好让他少受点损失。 可烈西风不知道的是,就在离此处约莫数里外的一处隐蔽坡地上,亦有一群人正密切注视着战场变化。 为首那人一副超然物外的洒脱模样,似乎远处的惨烈厮杀跟他全无关系一般,只是玩味地观看着!身后的其他人等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那人终于轻轻吐出了一句话:“黑虎,你带人去打烈西风!黑豹,你带人去援伏尔泰!” “诺!”闻言,身后两名彪形大汉均是虎躯一震,立时抱拳领命!看这神情,似是压抑已久,正欲大展拳脚! 据闻,金族“龙虎豹”三杰均是叱咤辽东、威名赫赫的骁将。其中黑龙善谋,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素有“金族战神”之称,地位极是尊崇。但此人性子古怪,行踪飘忽不定,不为忽赤所用;黑虎勇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力,且仁厚忠义、颇具将才;黑豹狡黠多变、残忍嗜杀,麾下铁骑亦是凶狠残暴、恶名远播,辽东汉卒无不闻之而色变。 这三人各有所长,均是一时豪杰。此次黑虎、黑豹同时出动,足以见金人对此役的重视。 二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两支万人规模的马队从远处呼啸而来,如猛虎般直扑前方的混沌战场,好似一把利剑般,直插汉军心脏! 一时间铁蹄雷动!草木横飞!风云又起! …… 汉军骑步戮力同心,将伏尔泰部死死压制,眼看金兵愈发势弱,战局即将明了,只差最后一口气就能将金人彻底歼灭。 此刻,秦卫立时命旗兵下令,让众骑飞速撤出战场,在后方集结,再以磅礴之势向伏尔泰部猛烈冲击,企图一举将之打垮! 军令如山,得令后,汉军众骑迅速在后方集结,准备再发起殊死一击。 伏尔泰眼见汉军势众,也将兵力收缩一处。一眼望去,汉军如潮水般无边无际,一个个面色狰狞,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伏尔泰不禁百感交集,想自己征战一生,莫非今日真的要交待在此处! “将军,快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一章 再试锋芒(下) 突然间,一声惊喝让伏尔泰瞬间清醒! 望眼望去,只见远处蹄声隆隆、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正呼啸而来,连扬起的烟尘都足以遮天蔽日! 伏尔泰又如何认不出,这领头之人正是金族悍将黑豹!当即怒喝一声:“儿郎们!杀!” 也只是片刻,黑豹一马当先,带领一万金人铁骑杀入战阵! 这支金兵气势汹汹,正好从汉军中部突破,如狼入羊群般左冲右突,将汉军冲得七零八落。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残存的伏尔泰部也士气大振,开始朝着汉军反杀过去! 骤变陡生,汉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金兵人数还是不及汉军,但贵在新锐。而汉军此前苦战良久,师老兵疲,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冷不丁被倒打一记闷棍,气势一下就去了大半,竟渐有溃兵之象,形势危矣! 前方惊变也被烈西风看在眼里,此时再不行援,只怕他的东路大军行将崩溃!烈西风好歹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见刻不容缓,他赶紧下令剩下的一万人马全军出击,驰援战场! 可大军尚未出动,突然间,只闻轰隆隆阵阵惊天动地的剧响!远远望去,黑虎已领着一万精骑呼啸而来! 人还未到,一阵箭雨便已先至!端的是好不凶悍! 烈西风真是苦不堪言,又赶紧下令列阵迎敌! …… 而那头,由于黑豹等骑强势杀入,金人一时气势大盛,汉军逐渐陷入苦战! 只见辽东军副将秦卫舞着一柄丈八长矛,在乱军中左冲右突,戳、点、扫、挑,一身武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绕是金人悍勇也无人能近其身!真乃一员骁将也! 借着似血的夕阳,秦卫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正自惨烈厮杀的兵士们,嘶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金人借着战马之利反复冲刺,而汉军由于阵型被打乱,除部分骑兵尚能一战外,绝大多数步卒都在铁蹄下苦苦挣扎,难以形成有效回击,甚至已经有部分兵士开始心生惧意、退却不前。 此时秦卫也意识到,汉军士气已衰,如再不采取雷霆手段扭转局面,后果将不堪设想,届时可能就真的一败涂地、任人宰割了! 念及此,秦卫把心一横,竟然一把从周遭亲兵处夺过帅旗,迅速抽出旗杆,将一面硕大的“秦”字烫金帅旗系于自己七尺长枪之上! 长枪高举,帅旗迎着夕阳随风而扬! 残阳似血,秦卫俊朗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有些扭曲,却见他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儿郎们,杀尽胡虏血!复我大汉魂!冲啊!!!” 说罢,一人一马,再入战阵,又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此声高亢!直上云霄!如一声惊雷般在山野间炸响!端的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又不知是谁起的头,汉军兵士也开始纷纷怒吼:“杀尽胡虏血!复我大汉魂!” 嘶吼声此起彼伏,在山野间回荡不息,久不散去! 汉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霎时间也杀红了眼,顾不得生死,直朝着前方如地狱修罗般的金人铁骑猛杀而去,视死如归! 金人亦是猝不及防,想不到一向孱弱的汉兵竟能爆发出如此能量,一番苦战又是再起! 却见秦卫一枪一马,在山野间来回穿插,那面“秦”字帅旗也随之飘荡在山野的每一个角落,振奋着每一个汉军兵士! 白马银枪!襟袍飞扬!即便战神下凡恐怕也不过如此! 眼见胜利在望,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白袍小将搅乱了局面,黑豹顿时怒不可遏,那张本来就黝黑凶狠的脸上又凭添了几股杀气! 他猛地抽出身后的长弓,麻利地搭上一支锋锐的利箭,一把拉了个满弦,屏住呼吸,满世界寻找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金人本就善于骑射,黑豹更是个中好手,素来箭无虚发!他敏锐地捕捉着那个不断奔驰的白色身影,寻找着最合适的时机,锋锐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着冷冽寒光! 偏在此时,秦卫被几名金人士兵拦住,缠斗不休。秦卫武艺高强,自是不怵,但这几人均是黑豹亲卫,马上功夫了得,秦卫也一时脱身不得! 对了!就是这一刻,良机转瞬即逝,但最终还是被黑豹捕捉到了,他嘴角咧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控弦的手正欲松开! 忽然,一阵轰隆隆如天崩地裂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堪堪扰乱了他的心绪,利箭出手之时竟有些许晃荡! “嗖!”箭应声而至! 尚在厮杀中的秦卫只觉头顶一震,随即便是一阵畅快空荡!低头看去,原来是头顶缨盔被射落在地,入地三尺,箭羽还在嗡嗡作响!好险! 秦卫不知,若不是黑豹为这突如其来的铁骑所惊,他此刻已是命丧黄泉! 而此时,秦卫也听到了远处的铁蹄奔腾声,放眼望去,千军万马如海浪波涛般汹涌而来,誓要吞卷天地!而军中正立着一面烫金大旗——“王” 也只是片刻,中路军骑兵参将王泽便带着呼啸而来的上万汉军精锐铁骑杀入阵中,汉军为之声势大振,又开始疯狂反扑起来!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盟,汉军无论人数、士气都占据压倒性优势,胜利或只是时间问题。 …… 而另一边,见烈西风已列阵完毕,黑虎按照大王子的指示围而不打、阻止行动、等待合围,故只是仰仗射程优势对烈西风部发起箭雨攻势,没有正面冲锋。 是以烈部尽管有些伤亡,却也能勉力支撑,不过被动挨打终非长久之计! 而黑虎一面注视着当前之敌,一面密切关注着那边的战局动向!眼见那边汉军生力来援,形势陡然逆转,黑虎顿时心里一惊。不过他也无愧是员久经战阵的老将,当机立断,喝令两千兵士留下看住烈西风所部,剩下八千兵士跟他一起回援黑豹、伏尔泰! 可不曾想,号令才刚刚下达,远处竟又传来阵阵铺天盖地的轰隆声!一支规模庞大的汉军骑兵正朝自己呼啸而来,军中立了一面硕大烫金帅旗,高书一个“马”字! …… 王泽部、马铁骝部两支汉军铁骑几乎同时赶到,迅速杀入战阵,战局也随之逆转!金人势危,战败恐怕只是须臾之间。 “殿下,让我等出战吧!!”远处坡地上,一群金人将领群情激愤,纷纷请缨出战! 可忽赤始终不为所动,直到天色渐暗,他才眉头轻蹙,开腔说道:“传令!” 忽赤终于发话了,众将翘首以盼,皆以为可立时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惊掉下巴! “撤兵!” 撤兵?打了半晌就这么灰溜溜投子认输?那前方的一众将士该当如何?一时间举众哗然、议论纷纷,更有胆大者直接将一脸怒意写在脸上! 忽赤尽管贵为摄政王子,颇有威信。但金人素来就民风凶悍、悍不畏死,此刻见他如此号令,竟是纷纷不服起来。 见状,忽赤微微皱了皱眉,手下一心腹立时心领神会,不耐烦地喝道:“没看见远处扬起的诺大尘土么?汉军的主力也都要到了,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拼个鱼死网破?他们十几万人,我们现在又有多少人,他们死得起,我们死不起!此仇不是不报,留待日后加倍讨回!” 见众将不再有反应,忽赤接着厉声道:“传令下去,撤兵,另叫昂山断后,遇汉军追击则设法伏击!” …… “呜!”“呜!”“呜!” 一时间,浑厚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在漫山遍野回荡! 那略带些沧桑的声音,就着这摇摇欲坠的夕阳,确有些悲戚之意! 听到此声,金人顿时愣住了,这是撤兵的声音!他们竟然要撤兵? 难道他们真的败了? 长久以来,他们都是这场金汉角逐的优胜者,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傲然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想不到,今日却败给了视如禽畜的孱弱汉兵。顿时间,一股莫大的屈辱与不甘之感汹涌袭来!他们是一个好战的民族!是一个崇尚荣誉、可以战死但不能战败的民族!不自觉间,手中钢刀更是紧握,凶光目露! 关键时刻,还是黑虎清醒,知军令不可违!忙对左右喝道:“撤!快撤!” 迅即,黑虎的万人铁骑如潮水般从战场抽离,虽迅疾无比但仍严整有序! 烈西风部都是步卒,就算想追也是有心无力,而马铁骝部众骑干脆纹丝不动,直接目送金人离开! 黑虎已撤,黑豹、伏尔泰也不再迟疑,立时下令撤兵! 这金人撤兵来得突然又迅捷,秦卫、王泽一时也准备不足,见金人如潮水般撤离这才赶忙指挥,以作追击之势。 只是这金人尽管是撤离,但仍秩序不乱,留了一队死骑作掩护,大部队则借着骏马奔驰之利,迅速逃出战场,朝着既定路线呼啸狂奔! 在大战之前,众人就已得林浊口令,不得尾追金兵。秦卫、王泽怕其中有诈,亦是不敢紧追,故在清剿残敌后,也鸣金收兵! 金人终于全部撤走,一场大战落下了帷幕,太阳也完成了它的全部使命,彻底地沉沦了下去! 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是响起阵阵萧瑟风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二章 夜议军情(上) 是夜,中军主帐内灯火通明! “大帅!此役共阵斩金贼五千余人,另俘获伤者两千余人!我方东路军共战死六千余人,负伤四千余人;中军共战死一千余人,负伤七百余人;西路军共战死两百余人,负伤两百余人!”中军副将杨展慷慨激昂,正汇报战果! 闻言,座下众将均是为之一振,尤其以辽东系将领最为振奋!此次金人是朝他们来袭,却也是被他们为主打败,被金贼压制久矣,如今终是扬眉吐气! 林浊却是心道:这金人好生厉害,明明是我们有备迎敌、他们败退而归,可我方伤亡却还是要大于他们。不过汉军势众,这点牺牲也在意料之中,加之此前的凤凰山之役,金人折损兵马在万人以上!念及此,林浊才略微安心! 帐内的马铁骝、烈西风等诸将听完杨展汇报虽是激奋,却也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马铁骝心想,前两役自己出力最少,损失也最小,但是如能跟在林浊、烈西风后面捡个便宜倒也是好事,毕竟平定辽东可是千古奇功,自己作为一路主将怎么也能捞点好处,但前提是所部兵马不能有大的损失,否则得不偿失! 烈西风却想,此役辽东军损失太大,不过所幸也算大功一件,务必要借此邀功求赏,补充队伍、保持实力,而往后战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尽量让林浊或马铁骝打头阵,只要有得队伍在,自己在辽东就有立足之地! 对于他们的这些小九九,林浊多少也明白一些,不过也不说破,而是接着杨展的话,说道:“此两役金人尽管折损上万,但主力犹存,尚没有受到致命打击,下步我们也务必要保持谨慎,广布耳哨,交替预警,扩大战略纵深。此外,我们大军继续齐头并进,互以为援。我看金人也没这么可怕,只要我们自己不犯错,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本帅只想和诸位将军在沈州把酒言欢!!” 此言自是引来一阵附和。说是战情研讨,烈西风、马铁骝拍马屁的话多,正经战略的事少,研讨会也就慢慢流于形式,林浊听着好生没趣,直有点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一阵如银铃般的清爽之声响起,在这群嘈杂粗鲁的隆隆之声中尤令人耳目一新! “大帅,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浊抬眼望去,说话者眉目清秀、英气勃勃,一头黝黑乌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显得颇为干练。此人自不是别人,正是乌家堡少主子乌迪! 林浊知她自幼在此长大,熟悉辽东事务,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故也让她来参加此次会议,看看有什么见解! 见她陡然发话,林浊颇有些好奇,当下道:“此次召集大家本就是研究磋商,但说无妨!” “大帅!小人听闻,金人本就出自山川湖河之中,逐水草茂盛之地而居。只是今十数年来,金人出了个凶悍族主,将各部落整合,扩充军备、穷兵黩武,这才据我辽东首府沈州以为都!” “这不过都是数十年之内的事,金人的草莽习性还远未除去。沈州,对他们来说,可有,也可无!近来金人屡屡受挫,小人猜测他们应该已经人心浮动,金人本就是各部落强行整合而成,各怀鬼胎、互相猜忌,根本经不起伤亡。小人可以跟诸位将军打个赌,金人此刻做的不是要如何固守沈州,守城本就非他们所长,而是想着如何退守山林,以避汉军之锋!”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展终归还是年轻,第一个耐不住性子问道! “杨将军听我说完,诸位将军,大家想想,咱们要的是一座空城沈州,还是尽歼金人于野。咱们逡巡不前,金人退守山林,荒野茫茫,我们又如何能找到他们!不能歼灭金人,我们得一沈州又有何用,大军不可能常年驻扎于此,大军一去,金人便可卷土重来!那我们此次征辽意义何在!” 乌迪这番话环环相扣、有理有据,从逻辑上来说似乎毫无破绽,一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其中尤以辽东将领为甚!林浊、马铁骝毕竟都是客军,打下沈州立个天大的功劳就回去领赏了,届时金人卷土重来,吃亏的还是他们辽东军! 事关自己,烈西风更是坐不住了,再也顾不得身份,直接站起身来,急道:“大帅!我看这位小哥说得还是在理,咱们此次出征是要剿灭金贼,不是要一座空城啊!我看还是不要设定每日行军里数,或是把基准提得再高一些,这么磨磨蹭蹭把金人都放跑了,他们到时候卷土重来可怎么办!” 只是林浊面无表情,冷冷道:“乌兄这番话言之凿凿,想必心中已有韬略,不妨说来听听。” 乌迪未听出他语中有异,还以为是得了首肯,更是脱口而出:“我认为大军应加速北上,另可派军中骑兵大部连夜飞进,赶到沈州以北,封锁各道路要冲,再南北对进,务必歼灭金人于野!如此一来,即可……” “胡闹!”乌迪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怒斥打断! 只见林浊脸色铁青,喝道:“我们持重稳进,金人才不敢直面锋芒!我们分兵突击,不正是给金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吗!与金人打遭遇战、打野战、打突击战,你们有这个能耐吗?再有妄言分兵者,斩!至于此次出征初衷,我们必要以稳中求胜为要务,先收复沈州,据坚城以力守,我也会上奏圣上进一步壮大辽东军势,对金人适时进剿!” 林浊这番话虽言之有理,但还是没解决如何彻底剿灭金人这个根本问题。如果金人真的如乌迪所言退守山林,那势必后患无穷。只不过林浊态度强硬,众将被骂得灰头土脸,也不好再说什么,气氛异常尴尬! 最终,无人再敢有异议,好好一场军情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 夜渐渐深了,蛙声也一声比一声低沉,似乎连它们都将要沉沉睡去。 可此时,中军大寨的一座诺大帐篷内,灯火辉辉!大汉国的靖边元帅林浊正满面愁云,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没有一丝声响,时光也似乎就此打住! 今日乌迪所言,其实并非没有道理,如何永绝后患,确实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可转念一想,分兵出击风险如此之大,稍有不慎可能祸及全军,自己在这异世不知还能存在几许,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正自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帐外传来两声轻咳!似乎像是有意要打破这宁静一般,响亮而干脆! “谁在外面?”见有人在帐外窥伺,林浊不由警觉起来,急忙问道。 随即,帐外却传来一阵清灵之声,“大帅!是我,乌迪!能进来吗?” 这妮子深夜到访,估计还是为了刚刚军情集议之事吧。念及此,林浊立时说道:“无妨,快进来吧,莫在外边凉着了!” 蓦地,帐帘被掀开一个小角,一颗俏丽的小脑袋先探了进来,见林浊全无生气的模样,这才调皮地蹿了进来。 一身黑色长衫及地,一缕柔顺青丝细盘,还是那么简单清爽、洒脱干练,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妩媚! “大帅,今日是我多言了,特是来向大帅请罪的!”林浊尚未发话,乌迪就直表来意,那双乌黑的眸子眼巴巴地望向林浊,似在等候发落一般! “乌迪,你严重了。适才你说的却有道理,我现在也正为这事发愁!只是当前我们务必要稳中求胜,确保能赢才是第一位的,否则其他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转眼成空!至于今后可能出现的金人袭扰,只能先放在一边了!不过你来得正好,且先坐下,我正有事情向你请教呢!” “大帅过谦了,我一定知无不言!” “乌迪,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大帅了,弄得怪生分的。咱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我比你大,我就叫你贤弟,你就叫我林兄吧!”不知怎的,林浊听乌迪这一声声大帅只觉着心中别扭,是以出言让她改口! “好的,林兄!”乌迪改口也是极快,倒符合她那活泼灵动的性子。 只是此话说完,林浊还是一脸认真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后话一般。可乌迪该说的已经说完,一时又找不到话题,顿时有些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场面颇为尴尬! 林浊见乌迪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那窘迫的神情分明还带着几分可爱。女孩子家终归是面子薄,林浊强忍挑逗之心,装作一副正经样子,正色道:“贤弟,你今日对于金人的这番分析丝丝入理,不似信口之言。看来你对他们还是有些研究的嘛,你们乌家堡平日里跟金人打交道多吗?” “不瞒林兄,乌家堡身处金人腹地,要说完全脱离或对抗金人实难做到。但我可以保证,乌家堡绝未依附金人,做任何有损大汉利益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三章 夜议军情(下) “你言重啦,如果我不信你又岂会召你前来!只是我有一事不解,都说金人贪婪残暴,乌家堡应也算广集财粮之地,何以能独善其身?” “金人尽管暴虐,可它毕竟自诩正统。如此一来,它断然也不会轻易对辖内百姓动手,目前在金人治下的辽东汉人亦不在少数,此为其一!其二,我乌家堡虽谈不上什么雄关要隘,可毕竟经营多年,城坚刃利,堡内有精装男子上千,人人弓马娴熟,虽算不得有多厉害,但自卫也当是够了,因而金人也不愿轻易招惹我们!” “噢,看来咱们乌公子也是家世显赫,不好惹呀!”见乌迪说得一本正经,林浊不禁打趣道。“你今日说金人组织松散、心思各异,极易崩散,此话可当真?” “我乌家堡深耕辽东多年,对金人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想那金人原不过是各松散部落,后来却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将金人各部落强行统一了起来,这才成了现在的势力。” “你说的可是金王,又称迪乌汗的忽而今?” “正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忽而今当真是号人物。虽只是出身于没落王族,势小力弱,但其颇具雄才,仅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一统金族诸部,内重用忠臣良将扩充实力,外与蒙族联姻拉拢强援,就这么一点点在汉人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终成今日之局面!” “那按你说,这忽而今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可不防!” “不过这人即便再是强横,也终抵不过生老病死!现在这忽而今年事已大,身子又不好,基本无法再执掌政务,故而近些年逐渐将权力下放给大王子忽赤。可忽而今子嗣众多,各有势力支持,又岂会轻易臣服,现在不过是因为金王尚在,所以隐忍而不发。可如今金人连遭失败,早已引发众怒,忽而今据闻也生命垂危,各王嗣恐怕早就蠢蠢欲动,现在沈州指不定乱成了什么样呢?” “欸,你这也不过是自个儿推测,军中无戏言,若无真凭实据,断不可贸然为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林兄说得是!小弟不懂军中规矩,是我鲁莽了!” 林浊把手一摆,示意他不要拘谨,继续问道:“咱们闲聊而已,何必这么认真。既然你对金人了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搅得天下不太平,既然好不容易整合了内部纷争,就不能安居乐业好好过日子么?” “呵呵,林兄,现在金人强势,你才这么说。当初金人弱小时,汉人可没少欺压他们,这辽东之地本就是金人的栖息之所,不过当初汉人势大,才将此地夺了去,将金人赶到山野老林之中自生自灭。就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拿回自己的故土而已,非但算不得不仁,反倒是正义之举!因而此事也谈不上什么谁对谁错,形势比人强而已!” 乌迪说得云淡风轻,完全一副旁观者的神情,既不帮着金人,也不偏袒汉国。 也是,此事本就与她无甚关系,她乌家堡孤悬辽东,以往来贸易为生,自给自足,完全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社会,这天下究竟是金是汉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是以乌迪之言倒是客观中立,句句在理! 心中这么想,林浊嘴上可没打算放过她,假装正色道:“乌公子,你这番话在我这里说说可以,要是在外面说可就是诽谤朝廷啦!那可是要咔嚓咔嚓的!” 乌迪闻言面色一紧,秀眉微微蹙起,似乎受了委屈一般,哼了声:“是了,多谢林兄提醒,小弟我是再也不敢说了!”心下却道,想来自己一番好意开诚布公,他却摆起了官架子! 见着乌迪这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林浊心中一乐,哈哈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贤弟,莫怪莫怪!不过你久居塞外,今后遇到朝廷中人可要注意分寸,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人心叵测,为兄也是为你好!” 林浊此言已出,乌迪却还是默然不语,似乎毫不领情。 见气氛微有些尴尬,林浊只得岔开话题,顺口说道:“贤弟,你自幼生长在此,要不给为兄介绍介绍这辽东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美食佳肴!难得来一趟,总归应该了解了解!” 不知怎的,说到此处,乌迪忽地秀眉一挑,立时来了兴致,一改先前的拘谨神色,连眼神中都满是欢欣。她自幼在辽东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都甚是熟悉,也充满了感情。如今既然有人想了解这些,她自然满是自豪。 此刻的乌迪更像是一个即将要介绍心爱玩具的小女孩一般,颇有些兴奋、骄傲、热情!却听她俏皮地哼了一声,道:“好吧,既然林兄想听,那我就稍微捡一些与你说说吧。” 哪知此言过后,她竟似如数家珍一般,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一是诉说着辽东美丽壮阔的山河原野、丰盈富饶的物华天宝,似乎全天下就属她辽东最得上天眷爱宠;二是说着此处的风土人情,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文化习惯,与中原腹地大为不同,其中穿插着不少她的童年趣事。 在她的描述下,辽东山川秀丽、牛羊遍野、人们互爱互助,似乎不是修罗战场,倒成了人间仙境一般。 林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兀自自夸自卖的天真稚子,期间还不停地问话打趣、探讨嬉戏,逗她开心。 不知怎的,林浊觉得此刻的乌迪才是真正的她,一个活泼灵动、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不是那个谨慎持重、心思深沉的乌家堡少庄主。只觉得她似是压抑了很久一般,终于有个机会能打开话匣,将家族荣辱放下,说点自己想说的、说点自己感兴趣的,是以这一说便停不下来。 说着久了,乌迪似乎也察觉到不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说到最后,喃喃了句:“好久没说这么多了,一下没有收住,林兄莫要见笑哦!” 这哪里像是兄弟之间谈心,倒更像是一个女孩子向着心上人撒娇。 林浊不由心中暗叹,这乌家堡究竟是何残酷之地,竟让一个如此女子背负诺大压力!或许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在伪装着自己,甚至都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 这一刻,林浊只觉心中那团最最柔软的地方似被狠狠刺痛,不由脱口而出:“乌迪,这些年,恐怕受累了吧?以后要有什么事或是受了委屈就来找我,莫要一个人扛着。你这么机灵,可以活得精彩些。” 静!真静! 此言一出,时光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没有半点动静! 乌迪呆呆地怔在那里,未发一言,只是那双眸子却不经意间泛起了微微晶莹。这些年来,似乎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似乎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个关切话语,哪怕半点都没有!自她懂事起,就一直以男儿身在外奔波忙碌,风里来雨里去,遍尝人间冷暖,甚至多少次都命悬一线,可又有谁在乎呢?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结果,有谁会真正关心她呢?甚至连虚伪的客套都会觉得多余,似乎她生来就只是个工具一般,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和喜好,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使命! 恍惚间,她觉着心里面似乎泛起了一阵暖流,将包裹在外面的那层坚冰慢缓缓融化,周而复始,流转全身。终于,她第一次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见乌迪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林浊怕如此下去不好收场,赶忙转移话题,说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咱们改天再聊,来日方长嘛!” 林浊这番话一下将乌迪惊醒,她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顿时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向帐外走去。 看着她曼妙却有些落寞的背影,林浊心中又是一番怜惜,忍不住说道:“乌迪,等战事一了,你带我好好游游辽东如何?看看辽东是不是真的如你说的这么美!” 声音虽不大,却字字铿锵、坚强有力,似能给人莫大依靠。 闻言,那个缓缓离去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默然未语,不知思索些什么。 不待她反应,林浊又接着道:“我还想去去乌家堡,看看你长大的地方,看看那里的人是不是真的如你说的那么善良!我还想见见你的家人,听他们说说乌迪小时候的事,我也可以给他们讲讲我们乌迪在外面的故事!如何?” 此言一出,乌迪似乎再也抑制不住,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香肩也随之耸动起来。她没有回头,或是不敢再回头,也没有答话,或是不能再答话。 她轻轻地点了点螓首,头也不回,走出了帐外! 佳人已去!空留余香!林浊心中百味陈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四章 刺客疑云 乌迪前脚刚走,林浊又趴在地图上仔细研究起来,竟是丝毫没有睡意。行军打仗,必须步步谨慎,出不得半分差错,失之毫厘,便是千万条人命。 其实林浊也不知,他是何时变得如此认真起来!他原本性子洒脱,吊儿郎当、不求上进,可现如今却活成了当初最最厌弃的模样。或许还是那句话,形势使人变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夜,静悄悄…… 铛! 忽然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细微轻响,林浊以为是乌迪又转身回来,是以头也不回,喃喃道:“怎么回来啦?莫不是落了东西?” 可身后之人并未回应,只是那轻微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疾。 林浊顿觉有异,立时回头去看。 好家伙! 只见寒光一闪,竟是一把雪亮匕首飞刺而来! 林浊心下大骇,下意识朝后倒去,一下重心不稳,狼狈摔倒在地。可偏偏也是这狼狈一摔救了他性命,只见那匕首角度狠辣,是朝着他头颅刺去,这猛然一摔,匕首失去目标,顿时刺了个空! 亏得林浊反应迅疾,当即急中生智,朝那人胯下猛踹一脚,然后乘着那人剧痛功夫,双掌一撑,爬起地来,飞速朝帐外跑去,口中还大声嚷嚷道:“来人啊!来人啊!”。 当时是,林浊大声疾呼,即要奔出帐外! 那刺客也着实是个高手,眼见林浊要逃,立时将手中匕首飞掷过来! 此人气力雄浑无比,这一掷更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匕首顿时飞掠而起,如道闪电一般狠狠刺来!当真是势若奔雷! 林浊慌忙逃路,正是背对着他,对这飞来一击茫然不知。即便是知了,又能如何! 匕首飞掠而至,眼看即要血溅当场,林浊即便不死只怕也要重创!可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只酥嫩小手从帐外迅疾探来,猛地将林浊拉到一边。 林浊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就只见血光大作,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薄而出,将这夜色都染得有些微红! 原来,那匕首竟是恰恰刺中了来援之人!林浊惊愕看去,瞬时呆滞当场,连呼吸都一并忘去! 那伸出援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离去的乌迪! 异变陡生,那刺客先是一愣,紧接着又一步跃起,化掌为刀,朝着林浊狠狠砍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软鞭鬼魅探来,如出洞灵蛇般恰恰封住那刺客前路。紧接着,一队刀枪也冲了进来,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好个汉子! 事已至此,那刺客眼见脱逃无望,竟是猛地从怀中掏出个瓷瓶,拔开塞子,一口喝了下去! 顿时间,就只见他身子一软,像摊烂泥一般倒了下去,且目光涣散、神色已失,眼看是活不成。 不对!乌迪! 林浊立时看向倒在怀中的乌迪,只见她此刻面色惨白、气若游丝,鲜血仍是止不住地从她胸前渗出! 林浊顿时慌了神,拼了命地大喝:“快!快喊大夫!” …… 军中自是不缺大夫,尤其这等救治刀伤的大夫,因此救济倒还是十分迅疾。加之这匕首刺的有些偏差,离心脏尚有些许距离,是以尽管出血较多,但尚没有性命之虞。 可饶是如此,乌迪亦仍是昏迷不醒,面色愈发惨白。林浊呆呆地坐在她身边,一手握着她的柔荑,久久不肯离去。脑海中,亦是不断浮现出与她相识的种种,心中的那份酸楚顿时不断翻涌上来。 乌迪,你怎么这么傻!值得吗? “大人,天都已经亮了,您还是先回去歇一歇吧,这里有我和凤凰姐姐照看着。”看着林浊一脸憔悴、满目血丝,身子亦是摇摇欲坠,小柔顿时心下不忍,关切说道。 可林浊似是入了怔一般,全然没有反应。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乌迪,旁的一切都再也感觉不到。 小柔正欲再劝,忽听火凤凰突然兴奋叫道:“醒了!乌迪醒了!” 小柔循声望去,只见乌迪的酥嫩小手渐渐有了动作,那对星月般的眸子也在微微颤动,似是要努力睁开。 “乌迪!乌迪!”此番变化,林浊也看在眼里,立时急切喝道,随即猛地站起身来,想要俯得更近一些。 不站还好,却不想这猛地一站,气血一时供应不及,林浊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了下去。耳边只听到小柔的急切呼唤,便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 待悠悠醒来时,小柔正兀自坐在旁边削着苹果。 林浊只觉头痛欲裂,轻轻唤了声:“水~” 此声落后,小柔先是一愣,手中动作立时停了下来,随即目光往前一探。好家伙!眼圈顿时一红,嘴角也微微颤起,最后竟是不管不顾,一把扑了上来,在林浊怀中嘤嘤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闻得动静,帐外立时窜进来几人,正是杨展、王泽、火凤凰等人。 目光扫过,还是没有那挂念之人的身影,林浊不由弱声问道:“乌迪现在如何?” 杨展脸色一白,立时跪下,抱拳请罪道:“大帅!乌公子已经醒转,只是身子虚弱,尚还躺着!属下治军不严,致使混进细作,望大帅治罪!” “你且起来吧!此人是何身份,查清了么?” “大帅,此人并非军中之人,模样也面生得很,现在死无对证,却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属下无能!” “这也怨不得你,这贼人行事狠辣、手段凌厉,应早是周密部署。目前其他两路是否知晓此事?” “为防扰乱军心,属下已差知情卫士严把嘴风,其他两路应还不知。” “很好,你倒也愈发成熟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柔虽有不舍,但在林浊的一番严厉眼神下,亦不得不退离。 众人走后,林浊脑子才空荡下来,开始仔细回想此次遇刺之事。 按理说,这中军大寨戒备森严,寻常人等应是难以入内。更何况这主帅帐前,更是兵甲林立、卫士云集,他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呢? 按常理度之,这细作应是金人无疑,可真就如此吗?现如今,烈西风心生不满、马铁骝暗怀鬼胎,可谓危机四伏,又有谁能保证不是他们所为呢? 唉!一声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五章 惊变 这几日,征辽大军依旧谨慎前行,在林浊的刻意要求下,每日天已全亮才开始拔营,才及午后便准备安营扎寨!是故这几日尽管风尘仆仆、车马劳顿,却根本没有走多远,离沈州尚还有百余里路程。 倒也巧了,这几日不但没有大的战事,甚至连金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一切平静得可怕。不过倒更显得己方实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军中上下也怨言渐起!甚至有胆大者开始妄言是否主帅林浊有意放走金人。 这日,月已上梢头,东路军大寨静悄悄,只是其中一座奢华帐内却隐约传来觥筹交错之声! “大哥,我看这林浊是个怂包,上次那战咱们打得这么神勇,金人早他妈逃了,他还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一样!”只见一圆脸长须汉子端着个酒杯,正自骂骂咧咧,他脸色绯红,口齿也有些不太清楚,显然是喝得微微醉了! “魏锋,这你就不懂了,我看这林浊精得很哩,他摆明就是想捡桃子吃!那天军情会上,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他那幕僚已经直呼其言,说金人可能要跑,他却充耳不闻,还讲着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其实呐,他就是巴不得金人跑咯,到时再把沈州收了,好向圣上邀功。至于金人是不是卷土重来,他可不管!反正该捞的好处都已经捞到了,擦屁股的事就交给我们辽东军咯!”好个大汉,身高竟九尺有余,站起身来有如铁塔一般,只是酒吃得多了些,身子微微摇晃,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愤懑! “对的,大哥,这林浊摆明就是想邀功呀!死的都是咱们辽东军的人,凭啥功劳都是他的,他要咱们齐头并进,就是怕咱们抢先一步攻进城去!圣上说了,先入沈州者,可封侯拜相!这份天大的功劳他怎会让出,只怕是要独吞喽!” 烈西风本来也是醉醉醺醺,斜躺在藤条椅上,听着他二人在那儿胡吹海喝,一副听过且过、全无所谓的样子。可待听到此处,他忽然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不过尚未站稳,便只觉头部一阵眩晕,于是赶忙扶着藤椅把手,这才没摔了下来,只是脸色却已不那么好看,眼神中也透露出压抑已久的愤懑与怨恨,怒喝道:“好个林浊小儿,果真就是只笑面虎!我也算看出来了,说什么齐头并进,就他娘的怕老子抢功!我辽东军与金人作战多年,死伤无数,结果你林浊一来便要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有了老大这么一发话,两位小跟班也更是猖狂,立即随声附和,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位平日里口口声声称道的林大帅给生吞活剥一般! 突然,那圆胖子眼珠一转,摇晃着凑到烈西风跟前,低声说道:“大哥,以小弟之见,莫不如咱们现在就点齐兵马,即刻朝沈州杀去,咱们轻骑快行,明日正午应该就能赶到沈州,届时如沈州防备森严,咱们大不了退回来,如若沈州真的成了一座空城,那咱们可就立下了不朽之功啊!等木已成舟,谅他林浊也奈何不得!” 闻言,烈西风也未答话,只是脸上阴晴不定,似正自天人交战一般,难下抉择!也是,烈西风素来小心谨慎,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让他忤逆手持尚方宝剑的凌厉主帅、独自决断如此风险之事,是有些难为他了。 放在平时,烈西风是万万不敢的,可偏偏今日他与亲信数人多喝了几杯水酒,加之近来确因行军一事与林浊有些不快,积怨于心。所谓酒壮怂人胆,经他们这么一挑拨,胆气一下就上来,竟有些跃跃欲试! 见状,另一名大高个也乘机煽风点火,故作阴沉道:“魏峰,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人林大帅还安插了个眼线在咱们军中,万一被他发现了可就不得了,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秦卫这小子可是没少收买人心呢,莫说私下领兵出征,咱们能不能出得了营门还两说呢!” “呸!就那个货色!!大哥,只要您一句话,我立马就拉上队伍走人,看谁能拦得住!”那圆胖子义愤填膺,一脸的横肉也随之而剧烈抖动。 见烈西风仍不答话,那胖子急道:“大哥,咱们兄弟这么豁出命去是为了啥!为的可是您呐!您想想看,这林浊把秦卫安插到咱辽东军来,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咱们,这另一方面就是想让他取代您的位子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上次会战林浊是有意让秦卫出尽风头,好让他在辽东军中树立威信、培植势力!您信不信,一旦攻下沈州,这林浊第一件事就是荐举秦卫来执掌辽东军,他先前对您刻意打压,就是埋下了伏笔呐!” “就是就是!自那日战起,我见军中兄弟看那秦小子的眼神都不对了!私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勾勾搭搭!前几日,我就听到有兵士在那儿私下议论,说……” “说什么!”见高个子欲言又止,烈西风顿时眉头一皱,怒喝道。 “说还是秦将军威猛,三两下便将金人打趴了。烈总兵打了这么多年,屡战屡败,十足…十足是个脓包!大哥!这可都是他们说的,绝无半点虚言!” “他娘的!”烈西风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酒杯猛掷在地,顿时散作片片晶莹。 那胖子趁热打铁,低声进言道:“大哥!今日再不行动,以后这辽东军还信不信烈可就两说了!” 起先烈西风还只是有所心动,可这句话算是直戳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功劳他可以不要、金人可以不灭,可辽东军他决不能丢! 顿时间,他噌地一声猛然立起,眼神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狠辣,喝道:“立即集合军中所有骑兵精锐,随我出征!不破沈州誓不还!” 闻言,那两名将佐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齐声应道:“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六章 危局(上) 夜深了!秦卫已沉沉睡去。日间一直在紧张处理军中事务,到了晚上还要巡查营寨,直到刚刚才稍事歇息。烈西风虽贵为主帅,但他志大才疏、德不配位,是以军中事务几是由秦卫一手操办,着实难为他了。 自大军出征以来,他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心绪始终难安,直到这几日风平浪静,情势日趋好转,他才渐渐放下心来,今日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躺上没多久,便已经鼾声如雷! 夜里本是寂静得很,除了巡寨兵士的走动声,别无它响。可不知何时,帐外突然传来阵阵甲胄相交、烈马嘶啼的嘈杂之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金人来袭!! 秦卫突然腾地一下惊坐而起,一把抄起床头利剑,猛然朝帐外奔去,连鞋也没来得及穿! 出了营帐,却只见! 校场上灯火通明,直如白昼一般!一列列精壮骑士已跨坐马上,兵刃清寒、铠甲鲜亮,杀气腾腾,俨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再一看,烈西风正骑着他的汗血宝马立在前方,一身鎏金铠甲泛着赫赫金光,好不气派!身后,则跟着一个圆胖将佐及一个如铁塔般巍然高耸的中年虎将! 秦卫识得,这圆胖将领乃是近卫营参将魏峰,而那高个将领是虎须营参将何天奎!这二人皆是烈西风军中心腹,不知此刻纠集在此是为哪般! 秦卫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是以直言问道:“总兵!何以深夜集结队伍,不知所为何事?林帅可是有令,着我等齐头并进,不可擅自行动!” “秦将军,少拿大帅来压我们,烈总兵是要为朝廷分忧,誓要铲除金贼,收复沈州!按林帅的计划,那金人早就跑了,我们这般兴师动众难道去吃灰么!”烈西风还未回话,魏峰就抢先一步,反呛了起来,气焰好不嚣张! 而何天奎亦是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既然林大帅不敢直撄其锋,那我们辽东子弟兵责无旁贷,只望秦将军莫要拦阻!” 秦卫也不消与他们嘴斗,继续向烈西风进言道:“总兵!军令如山!您这般作为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林帅手持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您这又是何必呢!现在回头还为时未完,秦某保证不将今夜之事说出!” 秦卫一脸急迫,额头上已经隐隐涔出了汗珠!他知定夺之权尽在烈西风手上,是故暂时也没有与魏锋、何天奎等一众喽喽计较,先稳住烈西风为上! 果然,烈西风听秦卫这么一说,身子略有一僵,神色亦是复杂起来!起先不过是烈酒上头,豪气一起便拍板做了。现在冷风一吹,酒劲倒是醒了几分,满腔热血也渐渐冷去! 细细思量,林浊可是手握生杀大权,且这人杀伐果断、冷血无情,连显赫一时的西北总督王人虎、皇亲国戚的璐王爷都栽在他手上,自己这几斤几两恐怕还不够他看的!这不听号令私自出兵,往小了说是目无军纪、妄自尊大,往大了说那可是背叛朝廷、图谋不轨,可是要挫骨扬灰、罪连九族的啊!念及此,烈西风只觉背后冷汗涔涔,心中兀自暗道,反正现在还没出兵,莫不如就此收手! 那魏峰见烈西风面色煞白,目光游移不定,知他是有些后怕想反悔了,大声喝道:“总兵!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即便不出兵,但众目睽睽,那林浊又岂会不知今日之事,到时说什么都晚了!咱们所有人都要受此牵连,辽东军恐怕都将安上乱军之罪!倒不如杀去沈州,轰轰烈烈一场,说不定能搏个天大的功劳!圣上有言,先入沈州者可封侯拜相!我就不信,您要真拿了沈州,他林浊如何杀你!” 魏峰当真是胆大妄为,事到如今竟是狗急跳墙,直呼了林浊名讳! 可他此声一出,那些追随烈西风的亲信将佐亦是齐声高呼:“杀向沈州!杀向沈州!” 再不弹压,恐有哗变之虞,秦卫当机立断,立时喝道:“魏峰!你扰乱军心!其罪当诛!来人啊,先将他拿下!”他见形势不妙,欲先将魏锋拿下,以稳住军心! “谁敢!” 此声势若惊雷!当空炸响! 而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辽东军主将烈西风! 此言一出,身后魏峰、何天奎等一众将佐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将军!”“将军!”“将军!”…… 烈西风终究是做出了决定,势不可返! 秦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孱弱的烈西风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举!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他半分质疑!现如今群情激奋、杀声震天,他知道局面已经彻底失控,若再要阻拦只怕自己就先性命不保! 就在秦卫彷徨无措之际,魏峰忽然疾声喝道:“快开营门!” 闻声,厚重的营门就这么轰然落地,没有半分犹豫! 而这巨大的声响也瞬间将秦卫惊醒,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急迫地望向烈西风,想要做最后的尝试! 而此时,烈西风的眼中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毅与决然!与平日里的优柔模样全然不同!仿佛在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这辽东军的主帅!自己才是身后这群兄弟的大哥!他,注定要带着这群兄弟们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不再仰人鼻息! “杀!” …… 铁蹄过后,一片狼藉! 烈西风终归还是带着队伍走了! 秦卫望向深邃的远方,长长叹了口气,那是烈西风离去的方向! 随即,他立时对身边亲卫道:“去召集军中全部参将及以上将佐,集议!快!” “诺!”那亲卫得令后急忙撤去! “慢!另差人赶紧将烈西风率队出征的消息告知林帅!务必要快!” “这……”那亲卫顿时面露难色,下意识支吾了一声。 秦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尽管在军中已略有薄名,但还是抵不过辽东烈家的赫赫威势,当下叹了一声:“你且先去吧。” 随即,秦卫又只能再找贴身心腹去中军通传信息。 …… 月色清冷,照在山间大地,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轻盈而神秘!此刻万物都已沉沉睡去,没有一点声响,静谧得简直有些可怕!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一名身着汉军甲胄的骑士正挥舞着马鞭,在山野间疾驰,溅起的露珠不经意沾湿了他的衣角。 “驾!”“驾!”“驾!” 他口中不断地低吼着,只希望马儿能跑得更快一些! 烈西风疾走、东路军生变,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突然!一阵利刃破空之声响起!那声音极是微小,可在这茫茫夜色中仍显得尤为刺耳! 骑士应声而倒,只有骏马还在兀自往前奔驰,他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惧与不甘,可再也没有人能看得见! …… 火,熊熊燃烧,东路军营寨灯火通明! 寨门紧闭,拒马犄角有序环绕,一列列持甲卫士往来巡视,瞭望塔上的年轻兵士正紧张地盯着远方,一丝也不敢松懈! 此刻,东路军副将秦卫正在帐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愁云密布!他已号令全军停止休息,着甲备战,以防有变。可饶是如此,仍是心绪难平。 烈西风此去带走了东路军所有骑兵,将近万人精骑,现杳无音讯、生死不明。且他这一走,余下兵士也是人心惶惶!别看现在尽管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但实则暗流涌动,营中仍有不少将领是烈西风多年亲信,现在烈西风公然违命出征,无论成败,显然已与征辽主帅林浊势同水火,因而这些将领也是摇摆不定、各怀心思! 念及此,秦卫更是一阵头疼,前去给林浊报信的亲卫怎的还没回来!他心中烦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在帐中来回踱步、坐立不安!汉军内部倾轧之所害竟远甚于金人! 唉!秦卫一声长叹。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而凌乱,如黑夜中陡然敲响的鼓点,带着说不出的慌乱与惊惧! “速开寨门!”随马蹄声而来的,是一声凄厉的嘶吼,响彻云霄! 饶是远在帐中的秦卫亦是听到此惊天一喝,心中顿时猛然一惊,迅疾升出一股不祥之兆,急匆匆冲出帐外! 却见! 诺大的厚重寨门正缓缓开启,一群将士们焦急地立在寨门前,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让你们开门的!”见这群人竟不听号令,自作主张、擅开寨门,秦卫顿时怒不可遏,对着门口那群人怒喝道! 可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皆是烈西风亲信,只怕还是他特意留在营中的钉子! 果然,那为首一人立时喝道:“是烈总兵他们来了!”这神色不卑不亢,端的是毫无惧色! 秦卫知道这些人眼中只有烈西风,自己未必指挥得动他们,现在公然发难很可能只会自取其辱,故只能把满腔怒火暂且压下,也循声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七章 危局(下) 只见,一支擎着熊熊火把的骑兵队伍正加速朝营寨冲来,队伍中高竖一“烈”字烫金大旗,只是旗角已经被烈火烧去部分,显得十分狼狈! 这队伍阵型松散凌乱,像逃命似的向营寨飞奔,全然不见先前出征时的壮志模样,一看就是吃尽了苦头。不消说,这定是支败军! 为首者浑圆脑袋、满脸横肉,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戾气,不过此刻也是满脸血污,狼狈至极。那人一马当先,率先跨进了寨门! “魏峰!烈总兵呢?”秦卫一眼便看出那人即是此前极力怂恿烈西风出征的魏峰,不禁怒从中来,大声喝问道! 那魏峰腾地一声从马上跳下,脚尖及地时重心不稳,身子还前后摇晃,差点摔了个跟头。可顾不了那么多,魏峰像疯了一般踉跄着身子向秦卫飞奔而来,一把就跪倒在他跟前。 “秦将军,烈总兵他……他……他被金人围了……我们中了金人的埋伏,我也是拼了老命才杀出一条血路!快去救救总兵吧!快去救救总兵吧!求了你!求你了!”魏峰声泪俱下,一边说着,一边跪地磕头不止,情绪极是激动!只是片刻功夫,额头就已渗出殷红鲜血,自他面部缓缓淌下! 闻者无不动容! 秦卫环视四周,见周遭烈西风的亲信将领均是一脸激愤、满目怒火,“救人”二字已是大大写在了他们脸上! 果不其然,就已有人带头喝道:“秦将军!快点齐人马!咱们去救烈总兵!” 霎时间,附和声此起彼伏,形成阵阵涛浪,在营中回荡开来! 可秦卫心里明白,这摆明了就是金人的围点打援之计,此时出兵或正中了金人埋伏!不但救不出人,整个东路军都得搭进去! 念及此,他亦是顾不得自身安危,立时振臂高呼:“静一静!大家静一静!烈总兵不能不救!可是诸位也要想过,眼下咱们骑兵都已随烈总兵走了,剩下的都是步卒,姑且不论打不打得过金人,就算我们两条腿能飞起来,难道能赶得及吗?”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倒是冷静了下来,议论声也渐渐平息。是也,这步卒的脚步即便再快,又怎可与骑兵相提并论! 突然间,又是魏锋疾声嚎道:“秦将军!赶得及!赶得及!先前咱们虽是骑兵突刺,但尚未走远就遭了埋伏,离大寨并不甚远!只要咱们现在赶紧赶过去,定还能救烈总兵一命!” 此言一出,那些业已沉寂下来的将士们又开始沸腾起来!甚至有胆大者,已直嚷嚷要出兵! 可秦卫却顿生疑窦,眼下夜色寂静,如相距不远,怎会无半点喊杀之声?莫非?可眼下他亦无真凭实据,如若胡乱猜忌反倒易激起众怒,只得好言相劝道:“众位兄弟,眼下夜色正暗,莫要中了金人的埋伏!我此前已快马通报林大帅,我们待以中路、西路大军为援,再去相救烈总兵!定要护得他周全!” 哪知此言一出,却引来当头一声冷喝! 如一声惊雷,顿时炸响! “等中路、东路一起!哼!来得及么?姓秦的!你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何必说得这么言辞恳切!假仁假义!”此声激昂有力,满是悲愤鄙夷,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秦卫的慷慨陈词。 循声望去,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跪在地上的魏锋! 不过此刻,他已站起身来,巍然而立!暗红的血污顺着他那满脸横肉缓缓淌下,怒睁的双目狠狠盯着东路军副将秦卫,似乎都要喷出火来,有如一座来自地狱的浴血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却已接着用那嘶哑冷酷的声音质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救烈总兵啦!!” 见好不容易安抚住的众将又开始议论纷纷,加之魏峰这厮竟敢如此顶撞自己,秦卫不由火冒三丈,怒斥道:“魏峰,本将尚未追究你蛊惑军心之罪!你还不知悔改!烈总兵之事皆是因你而起。来人啊!先把他给我绑了!” 秦卫到底是军中副将,可魏峰亦是烈西风心腹,众将士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此景,秦卫更是怒从中来,竟径直向魏峰走去,准备亲自动手! 可魏峰仍是傲然立在那里,并无半分惧意,甚至还满是轻蔑地暼了秦卫一眼,嘿嘿一声冷笑。 待秦卫走近,忽然间,却见魏峰陡然神色一变,右手迅疾反转,一把抽出腰间长刀,脚尖发力,猛地一个箭步上冲,借着身子惯性腾空跃起,对着秦卫狠狠砍去!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秦卫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伸出左臂格挡! 霎时间血光飞溅! 秦卫只觉脑子一片空白,随即一阵钻心之痛从肘部传来。望去,自己左臂竟齐肘而断,殷红的鲜血不断涌出,势若飞泉! 在场诸将也均是愣住,谁也没想到魏峰竟敢公然行刺东路军副将!这厮大逆不道,当真是不要命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突然,不知是谁一声尖喝!那随魏峰冲进营寨的数百兵士像是得了号令一般,疯狂向周遭汉兵杀去!而另一部分人则立时冲向营寨前哨,妄图控制寨门! 异变陡生,汉军兵士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砍倒在地!而那伙人亦是凶悍,竟然还主动前冲,妄图将秦卫等众将一并斩杀!得亏他们人数亦不甚多,众将回过神来,命亲兵拼死抵抗,才堪堪将他们拦住,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谁也没料到,魏峰竟然骤起发难,杀得寨中血流成河! 秦卫强忍剧痛,正欲指挥反击! 可魏峰那厮竟是盯上了他,又是一刀狠狠砍来!所幸秦卫身边尚有数名心腹卫士,替他生生挡下此刀。可这一折腾,那伙乱兵竟乘势拿下了寨门! 就在此时,远方的无尽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千军万马的呼啸之声,有如大江奔腾,势不可挡,连大地都随之剧烈颤动起来! 近了! 更近了! 借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已能依稀看清来者的脸。这是一群没有毛发的悍勇武士,只有一根轻薄小辫兀自束在脑后,随风而舞!他们骑在奔驰的骏马上,有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寒光利刃,怒吼着、咆哮着!眼神中充斥着嗜血的狂热! 看到此处,秦卫终于顿悟过来!也顾不得手中剧痛钻心,高声怒吼道:“快夺回寨门!快关门迎敌!!!” 此声高亢,响彻云霄! 众将士也是立时反应过来,拼了命朝寨门口杀去,想要抢在金人来攻之前关好寨门! 霎时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魏峰所带之人尽管不多,可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悍勇之士。围攻的汉军尽管人多,可一时也攻不过去,双方惨烈地厮杀着,陷入了僵局! 秦卫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旁厉声嘶吼! 一骑!两骑!三骑! 越来越多的金人骑士越过寨门,他们借着冲击之势、兵刃之利、骑射之精,如狼入羊群一般汹涌而入,疯狂屠戮着前方的汉军兵士们! 汉军猝不及防,未能结之成阵,只能被动迎敌。可他们血肉之躯,又岂会是这群悍勇金骑的对手! 却见金族骑士们将战马骑得飞快,手中弯刀更是舞得甚急,周遭汉兵不是被冲撞在地,便是被弯刀割破喉头!场面顿时一边倒!汉军几无还手之力! 也有部分悍勇之士,妄以互为依靠,结成小阵抗敌。可尚未成势,金人便一阵箭雨袭来,又狠又准,直将这点微末希望浇灭! 眼见形势危急,秦卫大喝道:“前方顶住!后方结队!” 可人马嘈杂,喊杀震天!又有谁能听见他半分言语! 天意如此,事已不可为! 几经冲杀,汉军终是支撑不住,一些兵士斗志全无,开始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了这些带头之人,余下汉兵亦是军心大乱,队伍顿时如雪崩般溃散,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一来,金骑更是横冲直撞、有恃无恐,在汉军身后一顿追砍,直如扑羊宰牛一般! 眼见此景,秦卫顿时怒火中烧,直欲提枪再战,可左臂钻心之痛亦是让他认清现实!事已至此,神仙难为! “秦卫在此!快!”猛然间,魏峰那厮又是一声厉喝,带着数名金骑直扑而来! 得亏秦卫身侧还有着几名贴身亲卫,均是随他多年的死士!其中数人立时迎了上去,另有一人将秦卫背在肩上,也顾不得他厉喝,直朝营寨深处飞奔,很快就消失在乱军之中。 主将既走,余众更是溃不成军!摇尾乞降者有之,引颈自戮者有之,落荒而逃者更是有之。生死关头,足见人生底色。 当时是,却见金骑源源不断,如潮水般向着营寨深处杀去! 一时火光四起、杀声大作!似乎这不是战场,而是金人的狩猎场,呼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东路军营寨顿时化作一片火海,直成人间炼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八章 火线救援 哒! 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似要将这黎明前的最后宁静踏得粉碎! 一浑身浴血的汉军骑士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也似地冲向中军营寨!若是细看便可发现,殷红的鲜血正从他胸前不断涌出,将洁白的马鬃都染得鲜红。 “开门!!” 人还未到声已先至,急促而高亢! 守寨兵士见情势紧急,立时将寨门放下。入了寨门,这骑士顿时身形一晃,直直从马上栽了下去,竟是再也支撑不住。可他口中依然喃喃道:“快!快!东路军告急!!” …… “大帅!此刻天暗,我们贸然出兵,恐中金人埋伏。末将认为还是待天明后,联合马将军部一同出兵为妥!”中路军骑兵统领王泽素来沉稳,此刻更是将心中疑虑抛出,担心林浊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还等?再等黄花菜都凉了!难道要把东路军的兄弟全都弃之不顾吗?等东路军完了,那下一个就是我们!”听得王泽此言,杨展一时激愤难耐,白净的脸上也青筋暴起,王泽这敢情是准备让东路军自生自灭!那可都是汉军的兄弟啊!连自己的二哥秦卫也在军中生死不明! “杨将军,你此言何意!王某是为大局着想,你不要意气用事!”王泽顿时怒呛回去,丝毫不让! 他这话半分是说给杨展听的,另外半分则是说给林浊听的。他知林浊、秦卫、杨展三人关系匪浅,可谓生死之交,因而担心林浊出于兄弟义气,做出不智之事! 杨展也不欲再与他争辩,目光看向林浊,哀求道:“大帅!不能再等啦!否则……” 王泽亦是不甘示弱,同是对着林浊劝道:“大帅……” 而此刻,中军主将林浊却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兀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只是眉头深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他心中暗忖,金人此番主动攻击东路军,进展如此顺利,应是筹划周密、势在必得,料他也是主力尽出。如若自己此刻不出兵,坐等东路军败亡,那汉军与金人的强弱之势恐怕就要异位!而马铁骝本就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辈,共富贵可、共患难难,如此一来他是否还靠得住恐怕就两说。若真如此,届时自己中路军孤掌难鸣,要击败金人无疑痴人说梦!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尽起中路、西路两军人马,再联合东路军余部,一起与金人决战,或许还能一战定乾坤!只要能将金人主力击溃,辽东之事即可平矣!如今所盼着,是希望东路军能撑住!而自己也能顺利将金人击败! 秦卫啊秦卫,一定要等着我! 良久!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中狠狠吐出了两个字:“出兵!” 一言既出,四下皆静! …… 兵甲寒烁,白马啸鸣! 一时间,中军大营火光通亮、人声鼎沸,兵士们都在紧张整理着兵械器具,将佐们认真研究着行军路线,大家都在做着开拔前的最后准备。 这一去,当真未知归路! 按照林浊的计划,王泽带一万骑兵队伍先行,迅速驰援东路军大营,以救其危难,但切记要广撒斥候、小心行事,万不可中了金人埋伏。 林浊带着四万步卒主力尾随其后、谨慎前行,届时汇合马铁骝部,在东路军营寨附近与金人决战! 杨展则带着一万人坚守中军大营,一来看守粮草辎重,以防金兵突袭。二来也可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增援。 此外,林浊已差人快马通知马铁骝,要其也迅速起兵,于东路军营地会师,与金人一决雌雄!但对马铁骝的态度,他着实心中没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凡事诸毕,林浊孤零零站在点将台上,望向下方紧张忙碌的营地众将士,似是若有所思,任凭风儿吹乱发梢,却未有丝毫察觉! 此刻,他心中百感交集,其实先前决定出击之时,他自己亦是吃了一惊。曾几何时,他只想着逃避这异世,寻得回身之法,从未想过与此牵涉太深。可自认得火凤凰,认得秦卫、杨展、小柔乃至武月等一众以来,自从西北一路见闻之后,他的心性亦是渐渐改变。家国于他而言,竟是变得真切而沉重,他愿为之舍生犯险,不计后果。 “林兄,非去不可吗?”声音清爽悦耳,不消说,林浊也知道来人是谁。却只见乌家堡少主子乌迪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侧,幽幽叹道。 “我是中军主帅,哪有不去的道理。”林浊浅然一笑,故作轻松。 乌迪顿时急道:“可此去凶险万分,金人说不定在路上设伏,实是九死一生!” 这些林浊又何尝不知,可又能如何?他能坐视不理吗?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次林浊未有回她,只是笑而不语。 见他这副淡然模样,乌迪心中一秉,立时追问道:“可是有退敌良策?” 林浊摇摇头,叹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能计算得如此精巧,不过尽力而为、无愧于心罢了。” 闻言,乌迪顿时神色一暗,幽幽道:“凤凰、小柔她们知道么?” “或许知道一些,或许什么也不知道,不管如何,她们都会在这里等我。”说着,林浊又看向了那顶亮着微微灯火的中军帅帐,面带柔色。 “那我也在这里等你。” 林浊顿时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那轻灵女子正孑然立在那里,神色坚毅而决绝。风乱长发,想不到这时的她,竟是这么的美! 林浊心中微微一触,鬼使神差间,竟伸出手去,握上了她的柔荑。乌迪未有挣扎,就这么静静由他握着。 这一刻,什么也无需再说,她不再是那个乌公子,他也不再是那个林大帅,他们只是天底下最最普通的一对有情人,相互依偎着,笑看风起云涌。 天渐渐放明,似有些许曙光开始洒落,目之所及,已能依稀看清大片的原野以及奔腾的河流。 是呀,黑夜终将会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九十九章 险象环生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银月未落,暮色未明,一支规模庞大的马队就出现在无边的原野上,纵横驰骋,气吞河山,连扬起的灰尘都足以遮天蔽日! 可此刻,这支骑兵的首领却是一脸愁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中路军副将王泽。他本就对此次救援心存异议,此刻离东路军大寨愈近,他的心中愈是不安起来! 王泽心道,想那金人向来善用伏击之术,辽东军屡屡因此吃亏!可自己偏偏要自投罗网,此番孤军深入,一旦遇伏,恐难以全身而退!是故他尽管已经放出了三层斥候,将搜索范围扩大到近十里之外,却依然觉得忐忑不安,好在天渐渐放明,心中才有了些许宽慰。 “将军!东路军大寨就在前方!”身旁一亲卫眼尖,见前方营帐巍耸,立时喝道。 王泽随之看去,那大寨确已近在眼前,相距不过数里之遥,其中隐有火光闪现,还伴随着阵阵喊杀之声。再环顾左右,空荡荡一片,莫说伏兵,只怕连野物都没有两只! 奇怪?金人最是狡诈,为何不在途中设伏? 越是过于安稳,王泽反而越是心生疑窦。可不及他多想,那厮杀之声似是愈加惨烈,战事或已到紧要关头! 事态危急,王泽也顾不得那么多,当下一声怒喝:“儿郎们,随我冲!”说罢,一骑绝尘! 众骑亦随他奔驰而去。 …… “杀!”“杀!”“杀!” 离得愈近,喊杀声愈是清晰!一阵阵激烈的兵刃相接之声也随之传来! 抬眼望去,东路军大营竟已成一片火海!寨门早已被冲破,偌大的栏障只剩几根断壁残垣,战火正兀自熊熊燃烧,撩起阵阵黑烟! 营中,身着银色甲衣的汉军兵士与身着花色皮甲的金人兵士正战作一团、惨烈厮杀,哀嚎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金人骑着高头大马,仗着气势之盛,肆意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而汉军兵士只能在铁蹄下勉力支撑、苦苦挣扎,更似强弩之末! 而初看过去,并未见得“烈”字、“秦”字帅旗,他二人应是生死未卜! 见状,王泽终于不再迟疑,怒吼一声:“儿郎们!冲啊!” 随即一马当先,直冲而去! …… 而另一边,林浊的四万大军也已在路上,撒出的斥候遍布东南西北各方,密切注视着周遭异动。 就在东路军营寨十余里开外,尚是一片清净景象,泉水叮咚、鸟儿乱鸣,却无半分战火痕迹。 几个汉军斥候正策马扬鞭,飞速疾驰,目光亦是紧密注视着周遭! “停下!”突然,为首一年长者猛地大声一喝,端的是惊煞旁人! 身后几骑立时勒紧缰绳、紧夹马肚,战马这才堪堪停住,对空长嘶不已。 “蔡老哥!怎么回事儿?前面啥也没有呀!”身后一人见前方空空如也,心下诧异,不由脱口而出! 可他话音刚落,却只觉顿时身子一颤,持缰的右臂亦拿捏不稳,直差滑出手来! 好家伙!原来这诺大的野地竟也微微震颤起来!紧接着,远处又传来阵阵“咚!”“咚!”“咚!”的剧烈声响。此声沉闷不已,如鼓点般一击一击敲在人的心头,让人胆战心惊。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这声势明明似有千军万马,却并未有丝毫纵横驰骋、肆意飞扬之感,而是以一种惊人的整齐划一的频率在沉沉震动。年轻斥候们顿时神色一颤,心中惊骇不已,若不是有蔡老哥镇着,只怕是要落荒而逃。 可就连资历最老的斥候首领老蔡头也吃不准,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当真好生怪异!寻常骑士冲锋,那必是惊天动地、尘土飞扬,为何这支队伍虽气势惊人,却不见半分杂乱! 可不管怎样,既有异动,那势必要提前预警。老蔡头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支红漆令箭,对准长空劲力一射,令箭当即散作五彩斑斓!可在老蔡严令下,几名斥候亦是没有撤离,准备在此一探究竟! “隆!”“隆!”“隆!” 随着震动感愈发剧烈,队伍应是愈发的近了。老蔡头心中亦是打起了鼓,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 “看!”还是年轻后生眼尖,一眼瞧见了端倪,立时喝道。 老蔡头顺他指尖看去,只见远处土坡后面终于出现了一列列模糊的雄壮身影。 仔细看去,竟是一排排驾着高头大马的威武骑士。为首一排兵士着一身黑色寒光重甲,胸前甲胄是用一整块熟铁打制,显得极是厚重结实,下身则是包裹着一层特制的曲面片甲,从大腿延伸至脚裸,如流线一般,只在关节处才有接口。而头部则带着一个全封闭的铁头盔,只在双眼处才留出一排空隙。更让人称奇的是,这批骑士座下之战马远较一般马匹高大,且战马自头至尾都身披黑色链甲,竟像是一匹匹金刚铁马一般,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饶是老蔡见多识广,可见到这等阵势亦是猛吃一惊!他在西北军中服役多年,干这斥候之职也有十数年,无论是山野悍匪的精锐轻骑,还是漠北蒙族的近卫铁军,他都见识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此类人马皆着重甲、如雄浑山岳般滚滚推进的阵法! 尽管未见识过,但他也能隐隐感觉出这支钢铁雄狮的厉害!心中大叫不妙,顿时调转马头,高声喝道:“撤!” 眼见此景,余下几名斥候亦是随他仓皇而去,朝着中军策马疾驰,只是这如惊涛骇浪般的隆隆声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老蔡头哪里知道,此番重骑乃是金族“战神”黑龙一手调教出的铁浮屠,所用甲胄皆是千锤百炼、精火焚淬,较之一般铁甲不知厚重多少倍,是以刀枪不入、百矢不穿!所用人马也皆是力大无穷的粗壮莽汉!此阵驶来,当如钢铁般坚不可摧、如山岳般势不可挡,滚滚而来,碾压一切敌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章 遇伏(上) 眼见东路军被屠,众骑早已是磨拳擦掌、怒火中烧,待王泽一声令下,便飞也似地疾驰而去,势要歼灭金贼,救袍泽于水火! 东路军营寨虽然颇有规模,但如今里面散乱堆放着众多粮草器械以及拒马栏障等各式杂物,加之许多建筑正被烈火焚噬着,显得极为嘈杂混乱。众多金、汉兵士在这弹丸之地拼死相杀,已经显得有些局促,随着王泽部骑兵的加入,更是拥挤不堪。 但奇的是,先前那些在马上驰骋的金人骑士竟已不见了踪影,金、汉兵士都是在陆上互相砍杀,乱成一片!不过王泽等骑救人心切,自是没有在意,以为金骑不过是杀去了营寨深处。 待冲入营寨后,因地形所阻,又担心伤及友军,众骑束手束脚,难以驰骋,顿时卡在乱兵之中动弹不得,只能在马上乱战一气,骑兵的冲击优势根本无从发挥,反而屡屡被刺落马下! 王泽也知此地等狭小地带,且其间杂物众多,根本不宜骑兵作战,可一念到东路军的危急处境,也只能硬着头皮号令众骑向前冲,只是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只是片刻功夫,王泽所部近万铁骑终于全部冲进了拥挤的东路军大营,先锋营更是一马当先,艰难地向营寨深处杀去! 先锋营是西北军骑兵之精华所在,所部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论马上技术、拼杀能力较之金兵精锐亦毫不逊色,因此屡屡在大战中司职突击之用,以迅速击溃敌军防线,为后续部队开路。这次,他们亦是率先杀进营中! 好家伙! 尽管地势不利,先锋营的这伙老兵油子却还是一往直前、所向披靡,如砍瓜切菜般将前方的一众金兵击溃,直如一把无畏尖刀,插向敌营深处! 先锋营伍长郝大通天生神力,一柄硕大铁锤舞得虎虎生威,足有开山劈石之势!巨锤所到,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真乃战神下凡也! 那郝大通杀得兴起,勠力驱使着座下战马,一骑绝尘,成了先锋营的开路先锋,饶是金人素称悍勇,亦是无人敢迫近其身! 只是越往深处,却见人马愈是稀少,喊杀声也渐渐消弭,竟是静谧得有些可怕! 郝大通虽是勇猛,却也并非莽夫,当下察觉有异。可还不待他疾喝预警,顿时只觉右臂猛地一震,瞬间有股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低头一看,竟是一支金尾利箭穿透了自己右臂,劲道之大简直匪夷所思,壮硕右臂此刻仍是震颤不止,手中巨锤轰然落地! 再抬头看去,帐篷顶上、木栅栏旁,以及一切不起眼的残垣断壁边,竟然冒出了一队队金人弓弩手,如同汹涌而来的滚滚浓云,黑压压一片,将天地都给笼罩。 他们面色冷峻、目光凌厉,手中长弓拉如满月,明晃晃的箭头直指这些汉军骑士,寒气逼人! 惊变陡生!先锋营的骑士们如遭当头棒喝,一时反应不及,竟连手中兵刃都忘记了挥舞!可敌人早已蓄势待发,又怎会给他们丝毫机会!下一刻,便是倾盆箭雨,以及一片片惨烈哀嚎! 得亏主将王泽未雨绸缪,他并未随队莽撞前冲,倒是着一兵士攀上瞭望高台,观察战局动向!如此一来,先锋营之变就尽收眼底。 那兵士眼见金人设伏、先锋营全军皆没,顿时心下大骇,忙疾声喝道:“将军!前面有……” 可他话未说完,只见一道寒光一闪而逝,竟是支利箭疾射而来,好巧不巧,直直穿过他喉头!那兵士立时身子不稳,从高台重重栽落,再也没有了声响。 惊变陡生!王泽终是察觉有异,亏得他也是员久经沙场的老将,当机立断,就要着旗手摇旗撤兵! 可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此时,身旁几名刚刚还在与金人厮杀的东路军将士突然步伐一转,直向王泽冲来,手中寒兵高举,面露狰狞凶光! 事发突然,王泽的几名贴身亲卫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这伙凶狠兵士砍落马下!随即,他们疾步如飞,又朝着王泽冲来,似要立斩他于马下!手中钢刀、长枪碧寒透血、瘆人心魄! 好个王泽!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他奋力猛拉缰绳,战马吃痛不住,双蹄高高跃起,硬生生将那伙来人挡住。王泽乘机调转马头,朝营寨外飞奔,飞卢如矢,那几人自是追逐不上,可王泽的传令兵、旗手却稍慢一筹,瞬间被砍落马下,”王”字帅旗随即缓缓倒下! 几是与此同时,起先还在与金人搏命的东路军袍泽突然全部调转矛头,对着身旁的中路军骑士们猛刺猛砍!事发突然,那些骑士们猝不及防,纷纷被挑落马下,成了刀下亡魂! 帅旗即倒,主将生死不明,又突遭“友军”伏击,中路军骑士们顿时乱成一团。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这布满物事的狭窄营寨中根本难以机动,反而成了金人弓弩手及长矛手的活靶子,一个接一个被刺落下马,砍成一团肉泥! 在营寨边缘处的,尚能奋力一搏,拼死往寨外冲去;而入得腹地的,虽也在死命突围,可只是这片刻间,金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涌了出来,层层叠叠,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如巨浪滔天,瞬间便将其吞灭! 这万余铁骑乃是西北边军精华所在,亦算得上此次征辽的重要倚靠。现如今却在这小小营寨中死伤惨重,覆灭似已近在眼前! 无此精兵,征辽从何谈起! 直到此时,王泽算是彻底明白,什么东路军求援、什么营寨遇险,分明就是个天大的陷阱!这寨内的诸多粮秣器械看似凌乱不堪,但实则经过精心陈设,既能阻碍骑兵驰骋,又能将其去路彻底堵死!金人当真狠辣! 眼见营中傪象,王泽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知事已不可为,不由得仰天长啸,奋力怒吼:“撤!!!” 此声悲壮透顶!响彻云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一章 遇伏(下) 十余里之外,晨风瑟瑟,白马嘶鸣,大大小小数十个巨型军阵岿然而立,甲胄在阳光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寒光,原野上顿时杀气弥漫! 盾牌手、长枪手、刀斧手、弓弩手各司其位,目光死死盯着原野尽头,透出一种异样的凶狠与凌厉,大战一触即发! 林浊此刻亦是坐镇军中,见得斥候令箭后,他立时排兵布阵,引导众兵将祭出乾坤拒马阵。此阵乃是从吴天处学得,共分一大阵四小阵,以主阵迎敌,四小阵为奇兵,互相驰援、引为犄角,将敌骑诱入混沌汪洋之中。虽不见得能全歼敌军,但自保应是足了。只要拖到马铁骝或者王泽部来援,那大局即是定矣。 但从斥候来报,此番金骑似与往常不同,人马皆甲、阵势浩大,林浊也不由得微微有些不安,只是强作镇定,不便让下属看出来罢了。此刻他双目凝神,死死盯着前方,面色颇为肃穆。 来了! 终于来了!! 厚重的马蹄声沉闷如雷,一阵响过一阵、一阵惊过一阵,连大地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目之所及,原野尽头终是出现了一列列身着厚重甲胄的雄壮骑士,他们手执一柄硕大长枪,全身上下连带胯下战马都包裹着一层厚厚铠甲,如同一座座钢铁巨垒一般,威武雄壮又坚不可摧! 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步伐厚重有力,一排排战马似乎都受过精心训练一般,步调出奇的一致,配合得也甚是娴熟!偌大的队伍仿佛化成了一个整体,只顾沉稳地向前推进,全然忘记了一切嘈杂。那沉闷的马蹄有如声声惊雷,让人胆战心惊! …… 眼前此景,林浊着实被震住!为征辽东,他遍阅兵书古籍,却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尽管早前斥候已经来报,金人此次人马皆着重甲。可他还以为是一帮人等言过其实、自乱阵脚,即便真有些异样,也不过是略作强化罢了。 可直到见着眼前之景,林浊这才知道自己何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哪里是什么重甲骑士,分明是支无坚不摧的钢铁雄兵!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可此刻他亦是全无办法,再行撤兵定已是来不及,届时阵型一乱,全军惶然无措、土崩瓦解,自己就真的成了待宰羔羊!毕竟己方都是步卒,即便对方身着重甲、行动较缓,但终归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更何况敌军后方可能还有不少精锐轻骑,自己队形一乱恐怕就在劫难逃! 既是如此,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愿这金人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阵势吓人! 却见金人重骑排列成阵,步步推进,每前一步,大地便震得愈是厉害!汉军兵士也不由更加紧张起来,握着兵刃的手都开始渗出涔涔汗迹! 按照此前的战术,汉军结阵后要主动向金人骑兵靠拢,以抵消其冲击力及弓弩射程优势,配合骑兵对金人进行绞杀。可是此时,汉军并无骑兵队伍,金人似乎也没有开弓射箭的意思,眼看他们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重甲,汉军兵士也不知是该冲还是不该冲,心下都有些骇然,只待统帅发令! 眼看金人迫近,似乎连眼神中的凶厉之色都已依稀可见,林浊亦是更为紧张!他本就不是行伍中人,这等阵仗更是第一次见得,怎的不心生惧意!此时军中人心不稳,他作为主帅只能强作镇定,只是心里面却乱成了一锅粥。 他暗忖道,此番不知虚实,队伍人心不稳,贸然前冲只怕会自乱阵脚,届时尚未杀到敌前,自己就先溃不成军。既是不能冲,那以守代攻呢?随即又想放至拒马、栏障以作阻挡,却突然意识到此类物事均在营寨,此行并未携带任何阻拦器具!如此一来,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原地固守,希望通过军阵间的配合拖住金兵!以待马铁骝或王泽等部来援。 一念及此,林浊并未下令前行,而是着各军阵固守待敌,灵机行动。待金兵迫近至百余米之遥时,林浊立即下令放箭! 瞬时间,飞矢骤起,如蝗虫般漫天散开,呼啸着朝金人扑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林浊面若死灰、冷汗直流!却见箭矢飞入金人阵中后,乒乒乓乓砸到了他们一身重甲之上,虽有火花溅起,却未见半点伤痕! 那锋锐箭矢竟无法穿透金兵的一身重甲,其座下战马也似是经过特殊训练,面对漫天箭矢毫不畏惧,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前行。 一阵箭雨过后,偌大的骑兵方阵竟是没有丝毫伤亡,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或停滞,仿佛真的只是迎来了一场毛毛雨! 金人仍是步步推进,汉军已是方寸渐乱!不过汉军尚来不及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就已经迎来了金人的重重一击! 却见双方尚有数十米之遥时,金兵方阵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掷!” 霎时间,只见万千金骑几是同时扬起臂膀,使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根诺大长矛狠狠掷来!那漫天长矛顿是像携着泰山压顶之势,朝汉军方阵呼啸而去! 此阵既是声势骇人,那这长矛亦是非同凡响,乃是由精钢纯铁打制,远较一般长矛来得厚重结实,汉军盾牌本只是用来防御箭矢而已,根本无法抵住这重矛一击! 果不其然,却见长矛落处,已是支离一片、哀嚎遍野!严整的汉军主阵立时被砸出了一个个诺大缺口,阵型一下就乱了起来。好在这帮子西北军亦是精锐,立时沉着应对,相互配合、调整替换,堪堪维持住局面! 林浊看在眼里,亦是揪心不已! 可长矛既掷,金人却不给汉兵丝毫喘息之机,立时又听得一声喝:“刀!”随即,万千金骑整齐划一,猛地将马上弯刀抽出,紧接着双腿一夹,驾驭战马猛向前冲!口中亦是呼啸不已! 霎时间,万马奔腾,势不可挡!万千金骑如钢铁洪流一般,狠狠向汉军方阵冲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二章 拼死一搏(上) 好个西北边军!端的是支百战劲旅! 生死之间,汉军也顾不得什么惊骇,强自镇定下来,沉着冷静应敌。隐藏在盾牌后方的长枪兵借兵刃之利率先发难,向汹涌而来的金骑猛刺过去! 这铁枪约有三四丈长,枪头锋锐无比,若是寻常时候,这些个冒死前冲的敌贼定是会被戳得千疮百孔!可偏偏这伙金贼毫不在意,不仅没有丝毫闪避,反而硬生生迎了上去。 顷刻间,汉军长枪手只觉像刺中了一堵厚墙一般,任你怎么使劲也穿透不过,反而被虎豹是世所罕见的骁勇悍将,那这龙则是百年难遇的绝世帅才!智谋深远、胆识过人,决胜于千里之外,真乃人中之龙也! 也是因此,黑龙深得老金王忽而今信任,常委之以重任!其也不负所望,屡建奇功,立下赫赫威名,金人多尊称其“龙帅”!若真论起军中威望,黑龙只怕还隐在大王子忽赤之上。只是近两年来,老金王身子愈弱,忽赤正得盛宠,是以独揽大权,有意将黑龙冷落。黑龙性子淡泊,无意权势,倒也相安无事。 眼下的这支重甲骑兵便是黑龙一手打造,就连“铁浮屠”之名亦是由其所起。只是这支队伍耗费甚巨,实在太过金贵,是以被金人引为镇族之宝,绝不愿轻易使用,此前在辽东从未参战。此次将铁浮屠祭出,还由黑龙亲自坐镇,足以见金人之重视!此番定是志在必得! 当时是,金人重骑大破汉阵,林浊回谋智组奇兵,遇有战神暗放黄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三章 拼死一搏(下) 号角吹响,似是哀鸣!为大战凭添一抹悲色! 这声声号角不是别的,正是汉军的收兵之鸣! 面对在阵中横冲直撞的金人重骑,汉军兵士们根本毫无办法,只是凭着满腔热血硬生生抵住,不过却也已是渐不能支、行将崩溃。 如今号角陡然一响,他们最后一根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也轰然崩塌,于是乎争先恐后奔逃,全然没有了章法,一时间阵型大乱、溃不成军! 见状,金人重骑策马直追,跟在后面奋力砍杀,相持战顿时成了追击战,焦灼战况也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金骑身形魁梧,高如铁塔,手中弯刀奋力扬起,便要将前方那奔逃着的汉军斩杀。 刀锋已近,似乎马上又可以享受到利刃劈入骨髓的快感!只是突然间,他顿觉胸口猛地一闷,整个人似受到千斤之力一般,重重坠落马下,鲜血止不住地从口鼻涌出,想要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是稍作挣扎便不再动弹!只剩目光中,还留下丝丝不甘! 惊变陡生! 后方金骑立时勒紧缰绳,战马吃痛不住,顿时急停了下来! 待狼烟散去! 却见前方密密麻麻站了一列列手持重锤的汉军兵士,看这架势,恐怕有不下数千人,而每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持圆盾的厚实汉子。 原来,就在林浊下令撤兵之时,紧急调来的两千多名重锤手已集结完毕,各搭配一圆盾手组建成阵,两两搭配、互相掩护。而撤下来的众多兵士再重新整合,集结成阵,以待反扑!这并非落荒而逃,而是一场新的较量。 狭路相逢勇者胜! 尽管金人也知这些重锤手来者不善,可他们心中血性,此时断然没有再撤的道理,于是夹紧马肚、挥舞大刀,猛冲过去!汉军兵士们亦是目露凶光、视死如归,奋力迎了上去。 一时间硝烟又起! 金人重骑尽管防护雄厚,但由于铠甲实在太过笨重,加之先前大战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致使此时反应笨拙,似乎总比汉军要慢上一拍!那汉军重锤手们本就是军中最为孔武有力的勇士,此时又有圆盾兵在旁策应掩护,因此更是得心应手,竟然慢慢占了上风! 锤手挥舞重锤对着金人战马或骑士猛击,金人笨拙,往往避之不及,屡屡被锤落马下,而他们一身重甲,一旦倒在地上,便很难再立时起来,只能被汉军活活锤死! 而当金骑挥刀砍杀时,圆盾手立时负责格挡,金人双臂亦着重甲,致使行动受限,刀速较慢且变化较少,极易被挡,甚至露出诸多破绽,反易被击杀。 此消彼长之下,金人重骑竟是折损不少,渐有力不能支之状! 看到战场态势如期逆转,林浊终于长吁一口气,正欲好好夸赞胡伟绩一番!可这话还没说出口,突然间,只见远处烟尘又起,顿时传来阵阵万马奔腾的惊骇之声! 莫非又是金人来袭?抑或是马铁骝、王泽等赶来支援?林浊刚刚放下的心又立时吊了上去,双目死死盯着远方!一动也不敢动! …… 烟尘散去! 好家伙!万千铁骑都是着一身黑色薄皮软甲,发梢处油光锃亮,只有一根鼠尾小辫迎风而扬! 眼见此景,林浊顿时面如死灰,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万千铁骑一入阵中,只怕远不是锤手、盾兵所能挡! 危急关头,林浊忽地钢牙一咬,面露决然狠色!当即召集各军主将进行安排。正面再部一万人马,分组两道防线,用长盾枪阵迟滞金人进攻,胡伟绩负责协调指挥;其余人马立即恢复行军状态,马上撤离。 原来,他竟是要断尾求生! 此令一出,众将皆匆匆赶去部署。胡伟绩亦面色肃然,抱拳领命。他已年过六旬,本是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之龄,却想不到还是要血洒疆场。 果不其然,此令下后不久,黑豹等骑便杀入阵中!那些锤手、盾兵欺负欺负行动不便的铁浮屠便也罢了,又怎会是这群凶悍精骑的对手! 霎时间,只见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金人铁骑呼啸来往,将一众汉军屠戮得干干净净! 也就在此时,诺大的汉军队伍动了起来,后方数个军阵纷纷散开,将长盾长枪等不易携带的重物统一归置于马车之上,先头部队立时开拔。西北军不愧一支百战劲旅,行动干练、有条不紊,各军迅速做好撤离之态! 眼见此景,黑豹欲再冲击截杀!可此时,又是一支巍然大阵立在前面,兵锋锐利,堪堪挡住去路! 为免徒增伤亡,黑豹立时停住,再由铁浮屠进行冲击。铁浮屠稍作调整,便如法炮制,向汉阵进击。 结果自是可想而知! 可这汉军也是好生勇猛,虽知胜利无望、生还渺茫,却还是誓死不退,不仅没有丝毫骚乱,反而以血肉之躯硬撼铁浮屠! 原来,西北军原就是以兄弟治军,军中素来讲究兄弟感情、哥们义气。此生死存亡关头,阻击部队也悍不畏死,愿为兄弟拼出一条生路,把西北军的血脉留存下来! 金骑尽管勇猛,可也耐不住汉军以死相拼。铁浮屠几番冲击之下,本已将汉军阵型突破,可后面的汉军又源源不断涌了上来,回补缺口,硬生生将金人逼退。 金人刀枪不入,可行动较为迟缓,缺乏持续能力,汉军虽不能将之杀伤,可人多势众,又拼死相搏,因此战局一时焦灼。 见状,黑豹忽地桀然一笑,怒喝一声:“儿郎们!杀!”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金人轻骑也挥舞长弓弯刀,呼啸而来!有如狂风巨骤,势不可挡! …… 恰在此时,尚在远处高地观战的黑龙,仍是面不改色,看不出喜怒。只见他忽然把手一挥,似是下达着什么指令!身后立时有一亲卫双手抱拳,领命离去。 却不知,这又是怎番密令?又会给战局带来各种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四章 兵败(上) 随着黑豹部骑兵的加入,场面更加惨烈。阻击汉军的阵型已被彻底冲散,金兵轻骑们如虎入羊群般肆无忌惮来回冲杀,无数汉军折倒在马蹄之下!形势愈加危急! 再回望狼烟处,汉军仍在与金兵殊死搏杀,可敌强我弱,更似英雄末路般垂死挣扎。林浊不忍再看,只得猛挥一鞭,策马西奔!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汉军一路轻装简行、紧急行军,此刻能多快一分就能少一分危险。汉军将士们心下沉重,他们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安然撤出是靠兄弟们以死相拼、以命换来的! 林浊也是一脸凝重,心中凌乱不已,无论是赴任西北还是远征辽东,自其初入异世以来,虽小有挫折,但总体都还顺风顺水。如今却遭此大败,死伤惨重、人心惶惶,且东路军又生死未卜,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他犹疑之际,一声令箭突然响彻云霄! 林浊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令箭并非汉军所用,且不是从后方发出,而是源自队伍左翼! 难不成金人早有盘算,准备在路上伏击?林浊顿时心下大骇! 此时汉军士气已衰,原有方阵也被打乱,集结成阵恐怕是来不及了,况且即便结阵成功,只要他们围而不攻,等后方重骑过来,恐怕还是难逃一败! 念及此,林浊当机立断,马上下令,“快!快!风字营上前阻击,其余兵士打破队列,分散突围,目标营寨!快!!” 行进行伍中,风字营位于左侧,作为靠近令箭来源方向,且其所部乃西北老兵,作风顽强,由其阻击林浊也更为放心。 数名传令兵得令后,立即策马在军中大声疾呼!兵士们闻得响箭声也是人心惶惶,待得此令,更是丢盔弃甲,撒丫子往前狂奔,目标直指中军大寨! 负责阻击的风字营此刻还剩五千余人,虽也是人心惶惶,可军令如山,为了袍泽兄弟,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风字营参将任中杰也是员悍勇骁将,身先士卒,主动带领阻击队伍爬上左侧高地,准备居高构筑防线,抵御骑兵冲击。 可甫登上去,他便被眼前之景彻底震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却见旌旗飞展、万马嘶鸣,万千铁血金骑正气势汹汹、呼啸而来,扬尘高舞,足以遮天蔽日! 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轮箭雨便倾泻下来!汉军猝不及防,顿时黑压压倒下一片。可怜任中杰也是一员善战虎将,竟是一声未出,就倒在血泊之中!端的是凄厉! 可哀嚎声未过,金人就已冲至眼前,手中刀枪狠狠朝汉军刺去!风字营尚未站稳脚跟,哪抵得住这轮狂风暴雨之势!仅一个来回,所部就被冲垮,主将阵亡!余者顿时被吓破了胆,纷纷溃退、落荒而逃,金人如下山猛虎,穷追不舍! 想不到风字营竟是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眼下各军已是分散突围,秩序紊乱、混作一团,根本无从抵御!只能任凭金骑横冲直撞、肆意屠戮!汉军们惨叫连连、哀嚎遍地,发了疯似的向大营奔逃,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双腿! 林浊此刻亦是在一众亲兵护卫下撤离,可为了稳定军心,他还是有意殿在队伍后面,且将帅旗高高扬起! 这面“林”字帅旗巍然不倒,虽给混乱军众莫大信心,可也如暗夜灯火一般,指引着金兵扑来! 果不其然,一双阴狠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林浊一行,尽管他尚不能完全确定林浊身份,但这此人铠甲鲜亮、仪表讲究,又骑着高头大马,想必身份非同一般!于是立即吩咐左右,向林浊合围! 林浊此时毫不知情,正在一众亲卫护卫下拼死突围!那帮亲卫均是秦卫亲身指导、悉心调教,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尽管兀自奋力搏杀,却是怎么也突不出去,金人反而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砍倒一个金兵,后面又立即补上一个,如此往复,似乎永远也斩杀不尽,而这些卫士们却在拼杀冲杀中逐渐倒下。 直到这时,林浊才意识到,自己定已是被盯上了,金人已经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死死困住!任你怎么强横,也突不出去! 身边卫士已不到十人,而金人依然密密麻麻将他们围住。眼见突围无望,林浊长叹一声,让卫士不要再无谓冲锋,以免徒增伤亡。 金人倒也没有立时冲杀上来,像是在等待着指令一般,冷眼相看、围而不攻!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远处汉军的嚎叫依然不绝于耳!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忽然响起,面前的金兵顿时面色一变,恭敬地让出一条道。随即,只见一个黑脸金将骑着匹枣红大马,缓缓踱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大败而归的金族大将伏尔泰。此刻他一改往昔落魄,趾高气扬地瞧着林浊等人,一脸的轻蔑与不屑,似乎连马嚏声都带着一股嘲弄! 他撇了撇眉毛,看着人群护卫中的林浊,昂然说道:“你便是那个什么天使者林浊?怎的飞不起来了?” 此言一出,一众金兵立时配合的大笑起来。众卫士怒不可遏,即要冲将上去。林浊为人平和,待他们极是友善,此刻见他受辱,众卫士又怎不愤懑! 生死关头,林浊倒是不卑不亢,蓦地生处一股豪气,蔑然而视! 伏尔泰也不以为恼,突然哈哈一笑,极尽嘲弄之意,似乎再准备羞辱林浊几句! 可他话还未出口,林浊却忽地策马向前,缓缓向金兵驶来。陡生变故,一众亲兵均是摸不着头脑,想要跟随护卫,却被他挥手阻止! 他就这么一人一马,缓缓骑了过去,当真有些烈士孤影。 眼见林浊靠近,一众金兵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准备上前阻挡。 伏尔泰却眉头一挑,厉声将他们喝住,反而也是独身一人,策马向林浊驶去! 或许,他已经看出了林浊来意。 两人在队伍中间停了下来,此刻已近在咫尺,连脸上涔出的汗渍都清晰可见! 这次,林浊先开口了:“你们金人这次设伏打我,胜之不武!不过兵戎之事,本就尔虞我诈!只是不知,你可有胆量与我单挑!若我赢了,放我这帮兄弟走!” 金人尚武,往往无事时都会互相挑战,伏尔泰更是痴迷此道。他本出身平民,仗着一身蛮横武力攻城拔寨、冲锋陷阵,立下了赫赫战功,才有得今日之地位! 而今看着这小小身板的林浊竟要挑战自己,伏尔泰一时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心道:戏弄戏弄这个南矮子也好,反正只要能抓了他,他的这帮卫士本就是微不足道,何况自己根本不可能会输! 念及此,伏尔泰将手中丈八长枪奋力一举,以示迎战! 见状,林浊也随即抽出马刀,这马刀不过三尺有余,刃薄且窄,与金将手中的长枪相比更像是个玩物。这本就是给林浊防身以及装饰用的,又怎能御敌于疆场! 见林浊竟拿出了这么个玩意,伏尔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林浊的一众亲卫也是面色凝重,更欲上前阻止。 林浊却玩味道:“此刃不长,不过取你项上人头却是足矣!”说罢,竟突然猛拉马缰,提剑直刺了过来。 那伏尔泰也是一员虎将,又怎会被林浊得手,长枪顺势一挡,便将林浊震开! 林浊只觉虎口一麻,兵刃都险些掉在地上,若非自己偷袭在先,他还没完全发上力,自己只怕早就被打落马下,看来双方力道实在相差甚远! 见林浊竟如此不堪一击,伏尔泰更是轻蔑不已。不过他尽管看似粗鲁,却实则清楚得很,林浊乃是汉军统帅、地位尊崇,自己搓搓他锐气即可,绝不能真的伤了他,否则也担待不起! 接下来,伏尔泰就如座铁塔一般巍然立在那里,也不主动进攻,任凭林浊如何刺挑砍骂,他都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他倒是岿然不动,林浊却有些气喘嘘嘘了! 见林浊气力用尽,攻势愈发慢了下来,伏尔泰忽地蔑然一笑,讥道:“看来林大帅是法子用尽了,那你就好好歇歇,这回就换我了吧!” 说罢,他猛地一拉缰绳,长枪迎风而上,朝林浊狠狠扫去!这一枪势大力沉,以林浊这小小身板自是承受不住,即便不伤筋断骨,恐怕也难逃狼狈落马! 好个林浊,此时倒也反应迅疾,或也是相隔尚有一段距离的缘故。却见他身子猛地后仰,钢枪恰恰从身前扫过!这一击竟是被他躲了开去,只是搅起的罡风刮得有些生疼! 随即,林浊也不犹豫,猛地调转马头,朝后方奔去! 伏尔泰一击未成,颇有些恼怒,此刻见林浊要逃,更是怒不可遏!立时猛拉马缰、紧夹马肚,立时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愈来愈近! 前方便是一众卫士,林浊无路可进!而伏尔泰终是桀然一笑,手中长枪紧握,似乎立时就要扫来!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浊忽地扯开喉头,大喝一声:“擒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五章 兵败(下) 原来,林浊又怎会不知自己斤两,压根儿就不想跟他打单独斗,与他挑衅,不过是巧施一计——擒贼先擒王! 一众卫士也是如梦初醒,为首那壮硕汉子立时长枪一送,将伏尔泰正欲扫来的钢枪荡开。随即,后面八九个汉子如猛虎扑食一般,齐朝伏尔泰奔去! 风云陡变,周遭金兵也如梦初醒,赶紧冲上救援,可毕竟相隔尚有一段距离,相救却是来不及!只要一众亲卫能迅速将这金将拿下,引以为人质,或许就能扭转局面、化险为夷! 电光火石间,一众卫士使出浑身解数,刀枪剑戟一并用来!想这卫士皆是沙场老兵,习得一身好武艺,如今以多欺少,拿下区区一个金将应不在话下! 可人算不如天算! 好个伏尔泰!端的是条汉子! 却见他只是迟疑片刻,瞬时便从惊异中恢复过来,随即哼哧一笑,一柄钢枪如白蛇吐信、蛟龙出水,变幻莫测!周遭卫士竟不能近其身! 伏尔泰好不神勇,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怒目圆睁,如战神下凡一般,倒追着卫士猛刺猛扫! 眼见伏尔泰以一敌七不落下风,林浊顿时心如死灰!眼下金兵已是愈来愈近,一众卫士不仅未能将其拿下,反而还折损了好几个,真是天要亡我! 伏尔泰忽地怒喝一声,一把将眼前之敌刺落马下,随即挥舞长枪,直朝林浊疾驰而来! 其势乃大,山崩地裂! 事已不可为,林浊干脆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马刀握紧,准备迎来这最后一击! 长枪凶猛、即要加身,尽管林浊已经举起马刀格挡,但他也知这不过是螳臂当车,他注定挡不住这充满怒火的雷霆一击! 这一刻,周遭卫士的呼喊声、金兵的喊杀声似乎都已经轻了,他只听到长枪扫过的罡风,正呼呼地吹。 他闭上眼,脑海中念起那一个个绝美的身影,或清丽、或活泼、或热辣、或冷漠,她们都还好吧! 来生再见吧…… “呲!” 那是利刃破空的声音! 这一刻,他竟然没感觉到丝毫疼痛,就连罡风也戛然而止!睁开眼,却见伏尔泰已跌落马下,一支利箭穿喉而过!羽翼还自微微晃动! 此刻的伏尔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狠狠盯着林浊,似有些许悲愤,又似有些不甘。鲜血正从他的喉管奋勇喷出,有如山泉飞瀑,一发不可收拾! 想不到,金族的百战悍将伏尔泰竟是命丧于此! 静! 死一般的沉静!! 周遭金兵跟一众卫士都忘记了搏杀,甚至忘记了呼吸,仿佛时光都在此刻凝固! “哒!” “哒!哒!” “哒!哒!哒!”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沉寂!也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循声望去,林浊顿时神色一喜,可随即,却见他面容微滞,再也笑不出来! 其余众人亦是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轻骑敏捷如脱兔,硬生生突入了金兵包围圈,直朝林浊等人奔来! 为首那人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直如地狱修罗!可旁人或许不知,林浊又岂会不识,此人不是王泽又会是谁! 只见他一边策马飞至,一边大喝一声:“大帅!快撤!!” 众人为之惊醒,立时猛拉缰绳,跟着王泽所部一道突围。 金兵本是将重心放在林浊处,未及其他,恰好给了王泽一个突袭之机,结果一举成功! 此刻他携阵斩敌将之余威,带着林浊等人强行突围! 金人主将骤亡,余众不知所措、乱成一团,是以尽管人多,但不能有效抵御,一下便被王泽所部冲破! 林浊、王泽等人也不恋战,乘金人尚未回神之际,拼命朝着营寨狂奔,几名死士还主动留下殿后,与金人缠斗! 历经千难万险,林浊、王泽等众终于突破金人之围,疾驰而去!! 一路仓皇! …… 狼烟遍野!乱兵如潮! 杨展此刻正紧张地站在城墙上,死死盯着远方,面容焦虑而沉重!他已从乱兵口中得知,汉军遇金人埋伏,大败而归!现如今不断有溃兵涌来,却仍是不见林浊身影,他又怎能不焦虑!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仓皇响起,凝视过去,一队汉军模样的人马终是出现在眼帘!只是那队骑士浑身浴血、惶然无序,一看便是吃了大亏! 为首那人面容清秀、双目有神,只是此刻身形狼狈,再也没有往昔风采。这身影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开城门!!” …… 中路军营寨乃是设于一座荒废弃城之中,此城初建时,沈州尚在辽东军治下,因而此处本是作为囤积军粮器械之所。只是后来金人势大,辽东军节节败退,连沈州都丢了,此处也就供手让敌,就此荒废。 小小孤城长宽都不过百余丈,尽管尚有城墙环绕,但早都残破不堪。城内也尽是些断壁残垣、废墟破瓦,早就没有了人烟,不过所幸中路军将粮秣物资都集中在城内,吃食倒是暂且不忧。 此刻的中军大帐愁云惨淡,早就没了往日的气派。 “大帅,此次末将带兵赶往东路军大营,却发现营寨早已被金贼占据,还设伏坑害我军,弟兄们损失惨重!东路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听了王泽的话,林浊沉默不语,只是将眉头锁得更紧了些,随即又示意杨展接着汇报。 “大帅!这次我们出营近五万人,计精骑一万、健卒四万!可回来的也就五千多人,不少还身上有伤。目前城内共计步卒一万三千余人,骑兵不足两千人。更为紧要的是,城中虽有余粮,但仅供十天左右,如宁州方向不能有效补给,恐难以维持!” 听得此言,林浊即便再是沉稳也是坐立不安!自他进城后,金人就尾随跟来,不过仗着城头兵士阵阵箭雨才将他们勉强击退! 可金人也是好生狠辣,索性将这孤城团团围住,却又围而不打,打算将汉军活活困死!如此一来,粮草补给又怎么运送得来,若无强援解围,自己势必要困死于此! 形势危机,林浊也是一筹莫展,以此残败之师,想要突出重围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困守孤城,又有谁能来救呢? 朝廷天高路远,且精锐尽出,根本无力来救,也不可能来救;东路军恐早已全军覆没,自是指望不上;吴天所部兵少将弱,据坚城以力守或尚可,让其出城野战,只怕未战先溃;那眼下只剩西路军才有这个实力,可马铁骝乃大恶奸滑之人,他会舍得拼尽老本、冒死来援吗? 林浊摇摇头,顿时将这无妄之想抛诸脑后。可无论怎么盘算,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马铁骝身上,他部有五万之众,且骑兵不少,此前大战并未受到什么损失。只要他能拼死相救,配合城内的一万多守军内外夹击,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毕竟金人连番大战也损失不小,目前兵力撑死不过七八万,能拿来围城的估摸最多也就五六万! 念及此,林浊心中已打定了主意,立时让杨展去严守城防,自己则修书一封,让人带于马铁骝。 这书信刚刚送出,就只闻帐外一阵脚步声急促。不多时,帘子就被掀开,几个熟悉的身影立时探了进来。 “败啦??”足下未稳,火凤凰就风火问道,语出惊人! 林浊也不以为忤,惨然一笑:“你都看到了,就是如此。” 见他这副落寞模样,火凤凰顿时心疼不已,关切道:“没事儿!大不了咱们杀出去!我就不信这些金贼能拦得下我们!” 小柔亦是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凤凰姐姐这么厉害,定是可以保护我们的!金人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 听得她们这番言语,林浊虽是觉着有些幼稚,可亦是心下暖暖,正欲出言宽慰,一旁的乌迪却忽然说道:“金人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了个遍,想突围只怕是不容易,且看他围而不攻、有恃无恐,定是有万全把握,咱们切不可妄动。” 她这番话直如一盆冰彻凉水,将火凤凰、小柔二人刚刚腾起的些许火苗浇得熄透。二人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面色一下暗了下来,默然不语。 乌迪忽然正色道:“林兄,事已至此。你心里究竟是怎么盘算的?恐怕要早做打算了!” 林浊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无它,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未有他想?” “还能有何?” 乌迪嘴唇微动,却欲言又止,终是兀自忍下,没说出声来。 见状,林浊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容我一个人缓缓。” 众女见他面色惨淡,知是心中有事,亦不忍再作打扰,纷纷退了下去。 众人走后,终是一片清净。 其实乌迪言下之意,他又怎不明白。可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自己本就非这异世之人,略尽人事已是够了,为何要将性命搭上?为何?为何? 唉! 一声长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六章 暗流涌动(上) 此刻,距离这孤城不远,金人已安起了大寨,似准备长困久违,不放松半分。此刻寨中,有一镶着金边的奢华大帐,里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众将领正襟危坐,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出,即便黑虎、黑豹这样的跋扈骁将此刻也老老实实地端坐下首,纹丝不动。 不过令人称奇的是,这主位上竟放了两把椅子,分明坐着两人! 其中一人面容清秀、衣着华贵,乃是金族大王子忽赤;而另一人肤色颇黑、面沉如水,着一身灰黑戎装,竟是“龙帅”黑龙! 原来,这黑龙乃是金族名义上的军中主帅,地位只在金王之下,丝毫不逊于其他王子!是以跟大王子忽赤平起平坐。只是忽赤素来有些惮他,二人面和心不和。 “说吧,你们各自且把战况与本王和龙帅说说。黑虎,你先来!”黑龙寡言少语,倒是忽赤先开了白。 闻言,黑虎立时站起身来,朝着忽赤及黑龙各行了一礼,朗声道:“报大王子!报龙帅!此番末将依龙帅计谋,在鹰狮岭伏击烈西风,大获全胜,并将敌酋烈西风生擒!此后末将又率兵奇袭汉军大营,一举攻破,除部分溃逃外,将汉国辽东军主力尽数歼灭!再之后,末将配合野齐将军伏击来援的汉军马队,又将之彻底击溃!此番大胜,实有耐大王子及龙帅的精心设计、机巧行事,末将……” “好了!废话少说,伤亡如何?”忽赤眉头一蹙,不耐烦地将他打断。 黑虎虽是性子火爆,可面对忽赤自是不敢有半分脾气,接着恭敬说道:“据末将统计,此番共计阵斩、俘获汉军马步不下四万,溃散无算!而我军损失不过三千人!” “黑豹,你接着说!”忽赤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又示意黑豹接着说去。 黑豹倒是一脸兴奋,粗声说道:“禀大王子、龙帅!此役末将负责截击汉军来援主力,中间虽略有波折,但也成功击溃汉国中路大军。据粗略统计,共阵斩、俘获汉军近两万人,溃散无算。我方损失约三千余人。” 哪知说到此处,久不言语的黑龙忽然开腔道:“铁浮屠损失几何?” 此言一出,黑豹顿时冷汗涔涔,低声应道:“铁浮屠…铁浮屠应是折损千人……”说到后面,黑豹的声音更是渐渐小去,似乎生怕被怪罪一般,全无先前的激昂模样! 好在黑龙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素来性子宽厚淡泊,较少与军中将领为难,此番亦是没有说句重话。 而后,忽赤又望向另一名将领,淡淡说道:“既然伏尔泰已死,你且来说说吧!” 那将领得令后突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中不断说道:“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是末将没有保护好伏尔泰将军!” “好了!!没时间听你在这废话,伏尔泰这厮是咎由自取!这事以后再说!你且先说说战况!”忽赤性子尖利,一下就将那兀自喃喃而语的将领打断! 那人慌慌张张,立时收住,急忙道:“此役末将随伏尔泰将军阻断汉军退路,应对也还算得法,将汉军一举击溃、围而歼之。据军中统计,此役共阵斩、俘获汉军八千余人,溃散无计!我军损失约五百人!” 等他说完,帐内鸦雀无声! 好家伙,听他们言语,金人当真是算无遗策、妙计连珠,林浊等人直是被牵着鼻子走! 从他们口中得知,此役汉军被斩、俘近七万人,溃散无计!而金军不过损失七千余人!现如今,汉国东路军已被全歼,几无漏网之鱼;中路军主力尽损,困于孤城;西路军龟缩不前,摇摆不定;吴天部禁军坚守宁州,闭门不出。 如此看来,若无大的变故,形势已定,任谁也无法翻天! “好!好!好!龙帅果然天纵奇才,一出手便将汉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本王佩服!”此役乃是黑龙全权指挥,忽赤尽管对他颇有芥蒂,但面上还是不免恭维道。 黑龙亦是不敢托大,只是他素来不喜逢迎,只是微微颔首,沉声道:“若无大王子在汉军内挑拨策动,此事难成。” 忽赤微微一笑,接着道:“据本王所知,西路军主帅马铁骝乃是悍匪出身,为人奸诈,善于见风使舵,故可多加利用,施以小利,不必做无谓之伤亡!近来与汉人连番血战,伤亡着实不小,此役又折损了七千精锐,余者不能再有大的损失!因此本王建议,对马铁骝以及林浊都以劝降利诱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强攻,龙帅且看如何!” “大王子深谋远虑,说得甚是!”黑龙自不会相忤,淡然应道。 如此,忽赤便略作布置了一番,着众将下去休整。 待众人散去,忽赤却还是孤身一人独坐在那里,沉吟不语,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异响,竟是一个苗条身影从屏风后窜了出来。那人着一身黑色劲装,头上亦戴着面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真容,只是从那身姿来看,应是一个女子,且还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女子。 见此异象,忽赤竟无半分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只是淡淡说道:“如何?” 来人略一行礼,应道:“未能如愿,不过……” “不过什么,怎的吞吞吐吐!”见她言语闪躲,忽赤不由斥道。 “不过也似心有所动,只要假以时日,定能成行,往殿下再予宽限!”来人立时应道,言语间似颇有些惶恐。 忽赤冷哼一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以后勿再自作主张!若争取不来,本王自有办法,容不得她胡来!否则就别怪本王不客气!去吧!” 来人双手抱拳,随即领命而去。却见她步履轻盈,如凌波微步,只是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当真诡魅至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七章 暗流涌动(下) “大哥,千真万确!探子来报,东路军已经全部玩完了!连营寨都被人家一把火给烧了。林浊那小子带人去救援,也中了金人的埋伏,死伤不轻啊!现在也是困在那座孤城里头,进退不得!”说话者面色粗犷,脸上一道硕大刀疤自眉心延伸至下颚,尤是狰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铁骝心腹杀通天! 原来,就在林浊与忽赤等人百般部署之时,西路军也是暗流涌动。马铁骝等众已知晓了昨夜惊变,是以帐中秘议。在此者仅马铁骝、杀通天、折魂三人,其余人等一概不得入内,杨国梁等西北军人马自然防得甚远。 “大哥,您这招真是妙啊!坐山观虎斗!要是咱真听了林浊的令,也赶去救援,只怕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真是险之又险!现如今这征辽大军,除了咱们几乎全军覆没啊!朝廷不倚靠咱们,还能指望谁!索性多要些好处!”说话者瘦高瘦高,一脸阴邪,正是折魂! 这杀通天与折魂可以说是马铁骝的哼哈二将,自马铁骝落草起就一直跟着他,且二人还颇有些本事,所以马铁骝也较为器重他俩,引以为心腹!现在马军之中,除了马铁骝,他二人可算得上二、三号人物,什么西路军副将杨国梁等人都得靠边站,不过名头好听罢了。 对于这些,林浊又何尝不知,只是马军铁板一块,又有胡佳撑腰,是以他也奈之莫何!不过为了搓搓马铁骝的锐气,他还是特意安排杨国梁来担当西路军副将,而只给了折魂、杀通天两个普通参将位置。不过这副将有名无实,调不动一兵一卒,更遑论威胁马铁骝的地位! 折魂,杀通天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尽是嘲弄之意!马铁骝此刻倒是持重,一句话也没说,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他本就反复之人,做事素无底线,只求利益为上,是以所想的,无非是如何保存实力、左右逢源。如今形势大变,他自是要重新思量、好好盘算一番。 恰在此时,帐外的一声高呼打断了折魂、杀通天的喋喋不休,也惊扰了马铁骝的嘈杂思绪! “报,将军!中路军信使来营!” “大哥,这厮肯定是来求援的!莫不如直接宰了就当没来过!!”那杀通天倒是凶狠得干脆,竟想直接杀人灭口! 折魂也跟着起哄道:“就是就是!大哥!这个援可不能救,金人定是张好了网,等着咱们呢!这一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们说的这些,马铁骝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虚实未定,尚不好将林浊给得罪个透!是以他闻言面色一沉,似有些游移不定,可随即忽然把手一摆,示意杀通天等禁声,对着帐外喝道:“让他进来吧!” … 不多时,那令兵便入了帐来,见帐内只有西路军主将马铁骝跟两个凶神恶煞的悍徒,却不见副将杨国梁,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 那令兵心道,自己可是代表征辽军主帅林浊发令,按理应该西路军正副主将都要前来。可瞧马铁骝这架势,似乎并不打算喊罗烈前来,也不知道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令兵位卑言轻,自不好多说,立即拿出林浊的亲笔书涵,准备呈于马铁骝! 哪知马铁骝一见令兵掏出书涵,竟立时换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快步迎了上去,脸上的横肉都随之微微颤动起来! 马铁骝双手接过信函,像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随即郑重打开来,埋下头去,一字一句仔细阅读起来!众人不敢催促,都立在那儿等着他。 不多时,那马铁骝忽地抬起头来,眼角隐见泪痕!只见他对那令兵说道:“让林帅放心!我马铁骝这就整顿兵马,去跟金贼拼个你死我活!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救林帅出来!让林帅务必坚持一段时间,我必定赶到!” 那令兵也没有想到,这马铁骝竟答得这么爽快。尽管他也是将信将疑,可无论何时,马铁骝既然已经应承下来,自己也该回去复命了!念及此,那令兵也随即行礼道辞,准备退出帐外! “慢些!小兄弟,不知大帅那边情势如何?可还需要些粮秣器械?我也好做些准备。” 好个马铁骝,面上关心切切,实际不过想探探虚实!他即便知道林浊缺兵少粮,又如何送得进去! 那令兵也还机灵,立时回道:“多谢将军关心!城中一切安好,物资一概不缺,只待将军来援。” 这话回得滴水不漏,马铁骝也无可挑拨,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得让他就此离去。 … 出了帐外,那令兵却觉有些五味陈杂,不只是该喜还是该悲! 那马铁骝本就与林帅不太对付,自己本想着估摸要费一番口舌,却不想他竟答应得如此痛快,甚至连金人况势也不问清楚!这十之八九都是在敷衍他! 可这又能如何?莫说自己只是个小小传令兵,即便是林帅亲来又能说动他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多想无益,还是回去复命吧! 那令兵正往马厩走去,却见一方脸兵士正好牵着他那匹枣红大马迎了过来!令兵先是一愣,想不到马军服侍如此周到,自己甫一出营,就有人将马牵了过来。 那方脸兵士应是知道他是这匹马的主人,直直朝他走来。 待走近后,方脸兵士微微一笑,麻利地将马缰递给令兵,可就在这一刹,他又忽地伸出另一只手,迅速对着令兵前来接过缰绳的手背敲击三下! 突生异变,那令兵稍一呆滞,随即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左右看了一眼,待发现周遭无人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条,递给那方脸兵士! 而后,二人分道扬镳,各自消失在人群之中。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轻轻然了无痕迹!这究竟是张怎样的纸条?又会再起各种涟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八章 孤城(上) 夜渐渐深了,风吹着微微有些凉! 林浊紧了紧衣裳,快步朝寑卧走去!这一整日都在与杨展、王泽商议布防军情,处处要管、事事要知,忙得晕头转向,只觉头都快要炸了。好不容易挨到夜里,一番商议完毕,于是赶紧回去歇息,着实是有些累了! 推开门!眼前顿时一亮,只觉一股暖意慢慢涌上心头,再多忧愁烦扰都被关在了门外! 此刻的房中,小柔正坐在藤木椅上细心地缝补着衣物,桔红的灯光将她的俏脸映衬得格外美丽! 火凤凰身子尚在圆桌边的实木椅上,可螓首却已趴在了桌上,轻轻酣睡了起来! 乌迪则一本正经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饮着面前的茶水,优优雅雅! 好一副温馨画面! 听得开门声,小柔、乌迪赶紧起身相迎,火凤凰也被这声音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 “你们怎么还不睡呢?呆在这里作甚?”林浊装作一副轻松模样。 “你就不要再故作镇定啦!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快跟我们说说,今日商议得如何?要我说,实在不行咱们就拼死杀出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火凤凰口直心快,直接就把林浊给拆穿了。 “是呀是呀,或者我们先守着,朝廷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法子总是有的。”小柔也随声附和。 他们只是一般女子,虽关心林浊,但见识不深,又岂会懂得其中的难处,林浊只是微笑点头,却并未作过多解答。 其实该说的,乌迪白日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见她们此刻仍是心存侥幸,乌迪索性将话说得更明了些:“凤凰姐姐,你虽武艺高强,可这行军打仗不比武艺较量,一旦对方结成阵势,任个人武功再高恐怕也难闯出去!而至于援兵,朝廷此次征辽几乎倾尽所有,恐难以抽调援兵,即便能来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只能指望西路军跟宁州的兵马,可宁州的兵马太少、战力不强,又要保得宁州不失,恐怕难以派出人来。那最终的希望只能是西路军了!” “那就让西路军来援啊!大人可是元帅呀!”听得乌迪一番评述,小柔急不可耐! “西路军的马铁骝可是个老滑头,先前林帅让他一起去救援东路军他都按兵不动,此刻大军已然失利,正值危急关头,难道他还会来援吗?”未等林浊答话,乌迪又信然回道! 这下,火凤凰也无话可说,小柔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浊见乌迪不慌不乱、条理清晰,似乎淡定得很,于是出言问道:“乌迪!你这家伙诡计最多,是不是有何妙计?今日本就看你欲言又止,不妨说说看吧。” 那乌迪也没有推辞,巧然一笑,接着说道:“那我说了,大帅可不要怪罪哦?”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乌迪这才清了清喉,淡然说道:“林帅,您认为金人为何不主动攻城?” “金人虽然现在强势,可毕竟仅据辽东一地,地少人寡,经不得消耗。而我据有坚城,所以想困死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 “也对!可也不对!金人不愿攻城,确实是不想徒增伤亡,可如今我们败军之师、士气低落,如强行攻城我们又是否能抵抗得住?损耗又能有多少?何况周遭汉军也未清除干净,保不齐西路军、宁州军就会来援,拖得越久岂不夜长梦多?” 听得他这么一说,林浊只觉话里有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乌迪继续说道:“依我之见,这其中可能有三层意思,一是如前所言,金人不愿再添损耗,是以长围久困;二是金人笃定周遭汉军不会来援,抑或说不怕他来援;这第三嘛,我看金人恐是起了惜才招降之心!金主雄心壮志、抱负远大,见林帅这等天纵奇才岂不求贤若渴?据小弟估计,劝降信这两日便会送到!” “呵呵!我还道是什么呢?林某虽算不得什么好汉,但这等卑躬屈膝之事还是做不来!”不知怎的,听到此言,林浊顿时勃然大怒,直接将乌迪斥了回去,丝毫不讲情面。 按理说,他这类八面玲珑之人本不该如此,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心爱之人,可他骨子里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汉人,是以一时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其他! 而火凤凰亦是有些血性,跟着道:“乌公子,此言却有不妥!” 乌迪见林浊已经有些微怒,不敢再继续下去,话锋一转,道:“林兄不必恼怒,小弟我话未说完,又怎会让林兄去做那等不忠之人!” 林浊其实已是意兴阑珊,偏是小柔在一旁急切追问! 乌迪看了看林浊等人,故作神秘地说道:“诈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先过了这一关,后面林帅再择机行事便是!” “哼!好个诈降!你也说了,金主雄才大略、智谋深远,诈降又岂是这么容易,只怕届时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陷囹圄!”林浊倒是看得透彻。他并非铮铮铁骨的迂腐君子,对诈降这类下三滥手段并不排斥,只是金人狡猾至斯,又岂是好轻易哄骗的! 好了!天色已晚,也该早点休息了!”林浊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夜,又终于归于平静! …… 此刻,西路军营寨的一处不起眼帐房内,一人正坐在火烛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什么,却见他一边看着,一边不时地抬起头朝门外瞄着,生怕被发现了似的。 这人须发皆白,一条长眉微微垂下,似乎有了些年纪。只是看面相却不是甚和善老者模样,一对三角眼无力下翻,显得有些阴鸷。 这白眉老者此刻正拿着一张纸条,认真地研读着。若是仔细看去,这纸条竟是有些似曾相识,不就是白日里令兵传递的那张纸条么? 不多时,却见他微微一动,将纸条置于火烛之上烧去,青烟袅袅,纸条很快就化为灰烬,散落在微风之中!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这两日,风平浪静! 金人依旧没有过来攻城,可劝降信已经送来了不少,甚至还有大王子忽赤的亲笔信函,以及一众降将写的投诚书。 言之总总,无非就是金主英明、汉帝昏聩、识时务者为俊杰等这些陈辞滥调。但令人欣慰的是,这其中并没有烈西风跟秦卫的书信,看来他们或已战死疆场、或已成功退离、抑或依旧坚贞不屈,无论如何,至少没有屈从于金人淫威之下! 对于这些劝降书信,林浊是一并焚毁的!他既已决心奋战到底,自不会再留退路,更担心因此扰乱军心。 可与此同时,朝廷那边依然没有动静,林浊本就对此不做指望,是以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马铁骝那边也没有丝毫动作,反是据内线反馈,有不少金人特使频繁往来西路军大营!看来这马铁骝脚踩两条船,终究是靠不住! 这日,林浊如往常一般,出现在了城头,一来是为激励士气,二来也是检阅一下城防工事。 主帅来巡,城墙上的众兵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系好武备、列好队形,各分区将佐更是一一解说城防工事、器具,只恨不得现场演练一番!士气倒还算高昂。 林浊看在眼里,表面上呵呵称赞,可心里依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这一众兵士虽强打精神,但神色疲软、言语无力,实在太过虚弱了些。毕竟城中粮食有限,为作长远打算,已经将每日食粮减半。可即便如此,也顶多撑不过二十余日,如届时仍不能解孤城之围,大军恐不战自溃! “杨展,传令下去,凡城楼守备兵士每日皆增加两成口粮!从下餐即开始!”林浊知道,自己再怎么慷慨激昂鼓舞士气,都不如这粮食来得直接! 果然,得此帅令,众兵士如久旱逢甘露一般欢呼雀跃起来,孤城之中出现了难得的欢声笑语! “大家放心!朝廷的解围大军已经在路上,只要我们再坚持坚持,就一定能突围出去!”攻心为上,许诺是不能不给的! 话音刚落,顿时又是一阵欢呼!可这欢呼声却让林浊觉着格外刺耳,援军!援军!援军究竟在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这一切自是不能说出,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罢了罢了,再去城内看看吧。林浊正欲辞别众将,恰在此时,却突闻喊杀骤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奔腾声随之传来,当真震人心魄!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循声望去! 远处烟尘蔽天,万千金兵正汹涌杀来!看来,他们终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数列手持齐人高长盾的魁梧金兵冲在前面,后方紧跟着推着攻城车辆、扛着木梯、拿着弓箭长刀的万千战士。他们如巨浪一般,无边无际,气势汹汹,势要将这座小小的孤城吞没! 看来,这一天终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零九章 孤城(下) “呜!” “呜!” “呜!” 号角吹响,嘹亮而悲怆! 金人从城池的四面同时发起攻击,每面都声势浩大,判断不清主攻方向,或许每面都是主攻方向,毕竟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孤城而已,而他们坐拥数万大军! “放箭!”“放箭!”“快放箭!” 杨展是主城门守将,见金人已经迫近,突入弓箭射程之内,立时疾声喝道! 汉军兵士们闻声而动,立时分成三排队伍,以排为基准,对着远处天际弯弓怒射,每排一射完,后面一排就立即补上,确保攻势不断! “大哥,城头危险,你赶快去城内坐镇,这里就交给我了!”事态急迫,杨展也顾不得军中规矩,直接喊起了大哥! 林浊本想坚持,可想到金人如今四面攻城,确实需要有人坐镇指挥,尤其是要协调预备队伍随时补防以及运送箭矢、滚木、红油等军需物品,也只能应承了下来。 再回望,残阳如血!壮士如歌! …… 迎着漫天箭雨,金人还是无畏前冲,口中发出阵阵惊天怒吼,仿佛他们就是为战斗而生,悍勇争胜、至死方休! 金人长盾手竭尽所能为袍泽抵挡箭矢,而弓箭手也开始朝着城头劲射,金人弓强,即便是仰射亦能发挥出较大威力,且这城墙并不高耸,一时竟将城头汉军压制下去! 而后方的大批兵士已经推着盾车、云梯车到了城墙之下! 形势危急!孤城摇摇欲坠! 见此情景,杨展忽地一把抢过周遭一兵士长弓,拉开满月,对准下方一金人将领模样的人就是狠狠一箭! 长箭划破长空!那人应声倒地,可金人攻势丝毫未减,还是如潮水一般涌来! 冲在前头的金兵已经开始用盾车冲击城门,壮汉们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奋力挥动着木锥,不断冲击着城门。城门老旧,几经撞击,已有些摇摇欲坠! 而在城墙边,金兵也已经通过云梯车逼近城墙!这城墙太矮,云梯车的高度甚至已经盖过城墙本身,不少金人兵士在云梯车上用弓箭俯射城楼上的汉军,占尽了优势。 而云梯下的金人兵士卖力地推着车子前行,离城墙越来越近,似乎车上的兵士已随时可以跳上城墙。 与此同时,不少扛着长梯的金兵也已冒死前冲,将长梯搭在城墙之上,兵士们开始纵梯上爬,而下方还有不少弓弩手对着城头放箭掩护,配合得好不默契! “放!!!” 城头顿时一声怒吼! 滚烫的热油忽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巨石滚木也如雨点般砸落!与此同时,一束束熊熊燃烧的火把如疾风骤雨般朝着云梯、盾车砸去! 想不到,汉军竟还有此杀招!云梯、云车、盾车都是木制,最怕的就是烈火! 一时间,城下哀嚎遍野!金人再是刚强,也毕竟血肉之躯,又怎敌得过这番狂暴攻势!而盾车、云梯、云车等在漫天火把侵袭之下也开始熊熊燃烧,不多时便只剩残枝剩木! 受此重创,金人损失惨重,又没了攻城器具,却听一声凄厉号鸣,那如潮水般的攻势终于缓缓退去! …… 金人狼狈退去,留下遍地残骸! 杨展终于松了口气!再看看四周,喊杀声渐小,金人应该是从各个方向同时撤了!孤城终是得保! 此城虽不坚固,但林浊心思缜密、未雨绸缪,带了诸多防守器具,这时正好排上用场。金人尽管厉害,但以骑兵优势为大,长于野战、不善攻城,一时恐怕也难以奈何! 不过再看城楼,也是哀兵遍地、一片狼藉!城头狭窄,兵士们面对金人疾风骤雨般的漫天箭矢避无可避,伤亡也颇为惨重,不过所幸一切噩梦都已过去! 杨展站在城头,指挥兵士们赶紧救治伤员、整补器具,城墙上也是一片忙碌! 这时,林浊又抽调了一批兵士上来轮换,同时增补了许多防备器械,城头力量有所补强,杨展也顿感轻松。 可城头的汉军兵士们尚未松一口气。突然间,苍茫的号角声又再度响起! 循声望去,远方狼烟又起!其势乃大,遮天蔽日,汹涌而来! 可待尘埃落定,再细细看去,走在前面的那群人似与金兵有些不同!他们蓬头垢面、手无寸铁,头发挽成发髻,分明是汉人打扮!这一身银盔甲胄虽是残破,可也依稀能辨,难道还是汉军?而他们身后,依然是那群前额光亮、结着发辫的凶狠金兵! “二狗子!”忽地,城头传来一声惊呼! 却见一中年兵士情绪激动、青筋暴起,忍不住喝出声来! 这兵士是浙北人,与其侄儿一同在军中服役,先前救援东路军时,其侄儿被留下来断后!原本想着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却不想竟在此处见到了他,一时不能自己! 随着他一声惊呼,其余众人亦是如梦初醒!纷纷仔细寻去,又有不少人在那群人中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袍泽、同乡、亲人,呼喊声一声盖过一声!一声凄厉一声! 金人驱使的,竟然是被俘的汉军弟兄! 那些被俘的汉军们神情麻木,如猪狗般被后方的金人驱使前行!没有人不畏惧死亡,为了心中那些许存活的希望,他们只能一步步前行,即便他们知道自己的前行意味着什么! 眼看他们一步步逼近弓弩射程之内,杨展内心波荡起伏!现如今林浊不在,再等他去通传决策,恐怕城池早已被攻陷!尽管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可此刻,他便是这座城墙的守护者!也是林浊坚定的依靠!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杨展心理明白得很!可他就是想要多等一等,希望会有奇迹发生!或许援军来了?或许金人撤了?或许前面的被俘兄弟醒悟啦?他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或许只是于心不忍罢了!而他却始终不肯承认! …… 此刻,金军大寨中,亦是有数人在高台遥望。 “龙帅,本王这番小计如何?即便攻不下城池,也能搅得他军心大乱!”忽赤冷然一笑,淡淡说道。 闻言,黑龙却面沉如水,未有任何回应,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般。眼看汉人俘虏离那孤城越来越近,汉军即要张弓怒射,黑龙忽地眉头一蹙,竟然缓缓闭上了眼。蓦地,竟转身离去,未跟忽赤有丝毫言语。 事发突然,众人惊愕不已,场面顿时尴尬!却见忽赤面色铁青,显然是怒意正盛,不过隐忍不发!素来只有他给别人脸色,哪里受过这门子闷气!只是碍于黑龙威势,不好发作罢了! 他屈尊下顾,特邀黑龙观战,本是想借此笼络利诱,拉进两人关系,为今后夺嫡之战寻得强大助力!哪知此人心高气傲,素来不屑用强驱俘虏等卑劣手段,是以面露不悦,径直拂袖而去!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殿下!龙帅性子直、脾气急,是以处事之道值得商榷,但他一番忠心毋庸置疑,您勿要见怪!”见状,黑虎忙出来打圆场。黑虎也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对黑龙亦是佩服得紧,于是赶紧帮他说话。 黑豹却风言风语道:“龙帅挟大胜之威,有些傲气也是正常,即便在大王面前亦有时冲顶,更何况殿下。” 闻得此言,忽赤更是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终是不再说话,一脸肃穆地看着战场态势。 只是不知他心里究竟是作何感想。 …… 此时,金兵与那些俘虏混杂一起,已经进入了汉军的弓箭射程。而就在这时,金人忽地戮力驱使着俘兵猛然加速,打算一举冲到城下!那些云梯、盾车都已准备就绪,似乎跃跃欲试! 惊变陡生!十万火急! 杨展已无暇再顾,当即将钢牙一咬,怒喝道:“放!” 此声已出,汉军却还是纹丝不动,城下可都是自己的袍泽兄弟啊!又如何下得了手! 杨展立时喝道:“快放!!你们都聋了吗?入伍的第一日起,你们就该知道家国两难全!现在正是舍身取义的时候!快给我放!” “放!”杨展别过头去,可那号令却铿然如铁! 军令难违,众兵士强忍悲愤,颤颤巍巍拉满长弓,终是不再犹豫。 一时间,箭如雨下! …… 战至夜间,金人终于退去!徒留下满地尸骸,其中有汉人的,也有金人的,横七竖八倒在那里,再也分不清彼此。 杨展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所受的摧残折磨,不光是肉体上的,更多的还是来自内心!他虽无惧杀戮,但向同袍放箭,实在是做不到! 此时,先前一直在后段城墙防备的王泽赶来,将近似虚脱的杨展接替下去,继续坚守在城墙之上! 就在杨展、王泽等人在城墙上与金人大战之时,林浊也丝毫没有闲着,不停地指挥调度,补充人员物资,确保一切平稳有序! 而此刻,只见他正握着一只通体乌黑的信鸽,缓慢走出屋去。手一松,那信鸽便如得令了一般,奋力展翅,飞向天空,那乌漆的颜色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瞬间消失在天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一十章 黎明之前 次日,许是担心损失太大,金人没再继续攻城,反而开始沿着城池大挖壕沟,大有困死汉军之意! “叮叮梆梆!” “叮叮梆梆!” “叮叮梆梆!” 铁锹声从早到晚就没停过,直像鹧鸪乱鸣,惹人心烦,这每一锹都结结实实打在了杨展的心坎上! 杨展负责守卫主城门,这两日衣不解带、寝不着床,吃喝拉撒全在城头,可偏偏这两日金人不再攻城,反而做起了长困打算。 杨展毕竟年轻,心浮气躁,终是沉不住气,突然把脸一横,匆匆忙忙奔下城去! …… “杨展,你怎么来啦?”林浊此刻正吃着午膳,却听门轰咚一声被推开,抬眼望去,竟是杨展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大哥!金人开始挖沟啦!这是准备把咱们困死呀!等他们把沟挖好,咱们再冲出去恐怕就更难啦!”杨展急得脸色通红,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恰在这时,王泽也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见面即道:“大帅!金人沿城挖沟,这是打算长围了!既然待援兵不到,不如我们索性乘现在冲出去!” 这话倒是说到了杨展心坎里,他当即附和道:“正是!正是!现在突出去还有几分把握,等他们把沟挖好,可就全无办法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像是演双簧一般,不知是否早有配合。 尽管二人说得确有道理,可林浊还是不急不慢,淡淡说道:“不急!再等等看!” “大哥……还等?马铁骝这厮是指定不会来了,那还有谁来救,再等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是呀,大帅!” “都不要再说了,等过了今晚一切自会有结论!你们都先回城上守着,切莫再擅离职守!” 杨展还欲再辩,却被林浊狠狠瞪了回去,只得和王泽悻悻然离去! 待他们走好,同桌吃饭的乌迪心下好奇,忽然低声问道:“林兄,为何要待今晚之后?莫不是今晚还能有什么变故?” 林浊却故作神秘,轻笑道:“吃饭!吃饭!一切过了今晚再说。” …… 天很快就黑了,这一日的辽东大地终于有了些许的平静! 西路军营帐内还是一片祥和! 这几日,马铁骝既没有派人去增援,可也没有撤离,似乎还在静观其变!只是这些天来,一些秃着前额、梳着小辫的人士往来更频繁了些! “荒谬!无耻!我堂堂大汉男儿,怎能与金人勾勾搭搭!沆瀣一气!”帐中,杨国梁来回踱步、心绪难平,兀自发着怒气! 他作为林浊心腹,自是力主救援,可他这光杆一根,不仅调不动一兵一卒,反而被马铁骝给软禁了起来。此刻听得几名心腹来报,马铁骝正与金人频繁接触,顿时怒不可遏! 那几名心腹均是他从西北军带来的亲卫,虽较他能强些,能勉强走动,可也备受掣肘,翻不起什么波浪,只能陪他在这儿怨天尤人。 其中一中年汉子亦是喝道:“是了!马铁骝当真不是个东西!卑尊屈膝、卖主求荣,林帅还在那儿撑着呢,他就忙不停改换门庭!” 这中年汉子说得慷慨激昂、大义禀然,似乎恨不得将马铁骝生吞活剥了一般! 可他话音刚落,忽然只听帐外窸窣异响,顿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帐帘被掀开,探出一个浑圆脑袋,满脸横肉、面带谄笑,不是马铁骝又是谁! 这马铁骝倒真是头笑面虎,无论何时何地,总带着几分笑意。 他毕竟乃是军中主帅,杨国梁即便再有不满,也不愿直接撕破脸皮,抱拳道:“见过将军!” 而此时,那先前还愤懑不已的中年汉子顿时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了下来。 好在马铁骝似是没听到此语,依是面不改色,笑道:“杨将军客气啦。这几日军中混乱,是以将将军护佑了起来,不知是否过得习惯。” 杨国梁应道:“一切周到得很,只是末将素不在意这些吃食用度,只盼能早上疆场,解林帅之围!” 杨国梁所说的,却也句句属实,他虽是被软禁于此,但一切吃穿用度都极尽奢华,不曾亏待了他。 马铁骝哈哈一笑,朗声道:“杨将军稍安勿躁,你救主心切,马某可以理解。但金人早已作万全之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行事,中了金人的圈套。” 马铁骝明明是不愿出兵,却又说得冠冕堂皇,让你无从反驳。可事已至此,杨国梁退无可退,只得硬说道:“不知将军准备何时出兵,末将只怕时日久了,林帅那边可能支撑不住!” 马铁骝又是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个你无须担心,我已差人问过,林帅那边有坚城力守,粮草充足、器械齐全,暂时无虞。我只待想到退敌良策,即可出兵!” 杨国梁不由得心里叫苦,他哪里是想什么退敌良策,分明是在骑墙观望!若是朝廷再派兵解围,将金人击退,他自会倒向朝廷;若朝廷无力再救,林帅就此落败,那他如何择处可就难说了。届时自己恐怕也无利用价值,说不定还成了给金人的投名状! 他心里虽亮如明镜,可一切都不好摊开来说,否则当下便人头难保。于是佯作恭敬道:“将军说得是,是末将鲁莽了。” 马铁骝微微一笑,似乎颇为满意,当下便道:“既然一切安好,那我就放心了。杨将军好生休息,我就不多作叨扰啦!” 说罢,马铁骝即欲转身离去。可就在这当口,却见他忽地面色一滞,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随口说道:“噢!对了!杨将军,近日军中浮动,一些宵小之徒也乘机出来挑拨是非,将军可莫要听了他们的虚言。这些人等,自是留不得的!” 说罢,他目光一瞟,瞧向了那中年汉子。身后几名卫士立时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反手一抓,将那汉子摁倒在地,不得动弹。 异变陡生,尚未等杨国梁开腔,马铁骝一招手,便让人将那汉子押了出去,同时堵住口鼻,让之呼喊不得。 这番手段好生凌厉! 马铁骝随即微微一笑,退了出去,仿佛一切都云淡风轻、了无痕迹。 …… 夜已经很深了,西路军大营一片静谧! 巡夜的兵士一列列走过,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井然有序,与平常并无二致!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脚步声刚刚远去,阴暗的角落处就出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似是什么东西在慢慢蠕动。 突然间,几个模糊的黑影慢慢探了出来,步履轻盈,像幽灵一般缓缓前行!不知他们此刻是要去向哪里? 这几人都身着通体乌黑的夜行服,连手中兵刃都是用黑布紧紧包裹,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若不细看,当真是发觉不了。 却见他们蹑手蹑脚,在营中穿梭游走,避过了一列又一列巡夜兵士,渐渐靠近了一座华丽大帐。这大帐正处于西路军大营正中,高大雄伟,装饰得也格外华丽,门口还站着两个壮硕兵士! 若是西路军兵士在此,定是可认出,这大帐不是别处,正是西路军主将马铁骝之所! 此时已是深夜,那两个值守兵士也实在有些乏了,一个勉力撑着长枪强睁着眼,一个更是直接靠倒在营帐上,打起了轻鼾。也是,这大帐处于营寨正中,外边层层岗哨、戒备森严,又会有什么问题? 可人算不如天算!是福是祸,旦夕之间! 突然间,两柄冰凉的匕首悄悄爬上了他们喉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将他们猛然惊醒,想要呼喊,可嘴巴却被死死捂住,硬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只是一瞬,两条鲜活的生命就戛然而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放倒两名卫兵之时,四名黑衣人脚尖一点,火速冲进营帐! 那四人没有任何含糊,似是早就约定好一般,直奔卧榻而去,四柄钢刀疾如闪电,齐齐向卧床之人斩去! 铛! 一声清脆的敲击声陡然响起! 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竟像是劈砍在金石之上一般! 为首那人飞速冲上去,猛地将被襟一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原来此刻被中空无一人,却是放了好大一块石头! 糟了!! 众人心知中计,赶紧朝门外飞奔!生怕在此多留片刻! 可既然是计,那必是早有准备,又如何逃脱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一众即要夺门而出之时,几柄长枪突然猛地从帐门外刺来,那几名黑衣人倒是反应敏捷,及时刹住脚步,连连后腿,这才堪堪躲过锋芒! 随即,一众全副武装的兵士鱼贯而入,将几名黑衣人团团围住!手中长枪、钢刀寒光四射、锋锐无比,端的是杀气逼人! 黑衣武士心下大骇,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场面顿时僵住! 就在此时,又有几人从帐外进来,为首那人五短身材、满脸横肉,不是马铁骝又是谁,而他身后正是折魂、杀通天等一众亲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一章 突围(上) 那马铁骝还是一副笑嘻嘻模样,只是这笑容分明透着股阴森冷意。却见他轻蔑地看了看这群黑衣人,嘴中嗤地一声,笑道:“白眉老儿,你这老家伙倒真是胆肥,只是忒地太自不量力了吧!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还敢来杀我?越活越糊涂了吧!” 为首那黑衣人顿时一惊,想不到他竟早已知晓!事已至此,再作遮掩也并无意义,那一众黑衣人只得揭下面罩!却见为首那人须发皆白、两眉弯垂,正是白眉! 马铁骝接着冷笑道:“你以为你每日跟林浊通风报信我会不知道?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就可以掌控全局?真他娘的好笑!” 原来,这些日子一直与林浊飞鸽传书的人竟是白眉,那日令兵所传递的书信也是交给了白眉! 林浊早知杨国梁根本不可能掌控马铁骝部,是以只是将他作为一子名棋来吸引马铁骝注意,而实际要打的却是白眉这招暗棋!只是不成想,还是功败垂成! 林浊一直通过白眉掌控马铁骝部动态,待获悉马铁骝根本无心来援后,干脆兵行险招,让白眉召集一帮心腹把马铁骝及其一帮铁杆亲信统统干掉,再扶持副将杨国梁统军! 那白眉也不是不知其中凶险,可他一方面在马军中郁郁不得志,而林浊又许以重诺,两相比较,是故蠢蠢欲动,甘愿铤而走险;另一方面,他也是觉得马军内部守备松懈,马铁骝自认为队伍内铁板一块,因此只着重抵御外部风险,而放松了营内的守备,这进一步激起了他斗胆一试的决心!可没想到,马铁骝竟奸滑如斯! 白眉可不是什么铮铮铁骨。见事已不可违,他脸色阴晴不定,两撇细眉也微微颤动起来。 突然,却见他猛地跪倒在地,不住用手狠命地扇着自己耳光,嘴中喃喃道:“将军!将军!我一时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今后小人一定肝脑涂地,为将军效忠!将军!求您再给我个机会!!求您啦!将军!!” 那白眉也确实下了狠功夫,这才几巴掌下去,脸就已经红肿了起来,直像个熟透的苹果,再配上他那嗓苦命的哀嚎,着实让人动容! 可马铁镏看着眼前这人,却是一副嫌恶,喝道:“这样的渣子还留着作甚!给我处理咯!” 闻言,白眉顿时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拼命求饶道:“将军!您留着小人,小人还可以去稳住林浊呀!小人还有用!小人还有用呀!” 将计就计、稳住林浊,这倒真是招好棋,白眉也是气节全无,不待马铁骝威逼利诱,就主动叛了起来! 果然,此言一出,马铁骝便没再言语。白眉以为小命得保,顿时轻舒口气。这年头,名节、权势、金银,无论哪样都没有性命重要!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可突然间,马铁骝却森然一笑,猛一转身快步离去,不过那冷酷之声还是飘了过来,“把这些叛徒跟杨国梁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都给我料理了吧!另外告诉金人,我同意他们的条件,愿意先自撤二十里以示诚意,大军明日开拔!” …… 长夜漫漫,万物已歇,一切喧哗都消停了下来,只留下一片静谧,甚至静得有些可怕。 林浊独自一人,站在城中一处空地上,面容沉肃、眉头紧蹙,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林兄!夜这么深了,怎的还是不睡?” 忽然间,一阵清朗之声传来。不消去看,来人定是乌家堡少主子乌迪无疑。 林浊微微一笑,应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乌迪却忽地狡黠一笑,俏皮道:“不说就不说吧,还诌些胡话来欺我,我就这么好骗吗?瞧你这副魂不守舍、焦虑不安的样子,定是在等着些什么!” 这乌迪真是好生厉害,一眼便瞧穿了他心思,林浊不由苦笑道:“我的好弟弟,你就赶紧回去睡吧,别给哥哥添乱了。” 信鸽迟迟未到,林浊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实在无心与她纠缠打趣,是以直接下了逐客令。 乌迪也不以为忤,反是欺近他身侧,轻声问道:“真在等东西呀?” 林浊默然不语。不过看这架势,更似默认一般。 乌迪又接着道:“噢!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让我猜猜哦,莫不是跟突围有关?” 这乌迪真是机灵过人,林浊也不由心中一颤,只是仍未回她。 乌迪见这神色,知道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不过看他焦虑至斯,不由小心问道:“若是…若是等不来呢?” 她这一言已是触到林浊心坎!果然,却见他神色一暗,过了良久,方才幽幽叹道:“若等不来,那就是命吧!” 此刻,他已冥冥有些预感,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所谓“天使者”,不过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诺大玩笑。 晚风轻拂,呼呼地吹,二人再无言语。 …… 和煦的阳光驱散了漫漫长夜,崭新的一天终是来临! 杨展一身戎装,在城头上苦苦守了一夜!这期间没有片刻休息。所幸金人终是没来。 眼见天色放明,眼皮竟是越来越沉,身子也不自觉朝后靠去,似乎有些支撑不住! “将军!大帅急召!” 就在这朦朦胧胧间,一声疾喝驱散了所有的困意! …… 杨展一路疾行,来到中军大帐,本还想抱怨几句讨些安慰。可待见到林浊时,却是猛地一惊,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此时的林浊亦是一脸疲态,头发散乱、胡子拉碴,往日的镇定与洒脱全然不见,反倒是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颓废、彷徨与迷茫。面前之人,再也不是他熟悉的大哥! 此时帐中已聚集了王泽等一干将领,待杨展一到,林浊便招呼他坐下,随即清了清嗓,发话道:“事态紧迫!我直接开门见山,从即刻开始,做好突围准备!”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昨日还稳坐泰山,把杨展的突围建议给否了,今日怎么说变就变,立时就要突围!这岂非儿戏? 果然,当下便有人驳道:“大帅!末将以为,咱们现在根本无从突围!骑兵所部甚少,基本都是些步卒,而反观金人,乃是以骑兵为主!也莫说咱们能不能突出去,就算真突出去了,又如何跑得掉?莫不如还是等着朝廷援军,咱们这些许人马困在这里,朝廷定不会坐视不理!” “是呀!”“是呀!”此言一出,顿时又迎来些许附和。 这人乃是西北军宿将,从行伍层面来讲,也并非没有道理,用步兵突破骑兵包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从政治情势上讲,他就狗屁不懂!如今他们这孤军被围一隅,根本无人来救,与其坐等灭亡,不若放手一搏! 好在杨展、王泽都明了当前处境,均是赞成突围,倒也将反对意见压了下去。 “此刻我不是来同你们商量的,朝廷、宁州、马铁骝都不要再作指望,我们只能靠自己!突围就定在今晚,能逃出多少就是多少,你们快去准备吧!”见众将还议论纷纷,林浊直接一锤定音,不容再有任何质疑!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可闻针落!众人终是彻底明白过来,马铁骝肯定是不会来援了;朝廷也有心无力,远水也解不了解近渴;至于宁州,兵少将寡、孱弱不堪,能据城坚守已经不错,根本谈不上指望! 只是杨展、王泽不知,为何林浊会一夜变卦,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 尽管已是夏末,可辽东的夜却依然有些微微凉意,偶尔轻风扫过,都让人禁不住打起寒颤! 这日的夜晚月朗星稀,月光将大地映衬得格外通明,似是有意在为地上的勇士们作着指引一般! 只见城中,一队队铁骑面色威严、傲然而立,像一尊尊雕塑,纹丝不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一声令下。 骑兵主将换成了杨展,此刻他亦是一脸肃穆,紧张地等待着指令!他知道,这一夜终是不会平静。 此刻,林浊、火凤凰、小柔及军中主要将领均骑着战马,处在后方的步卒队伍! 在诺大的步兵方阵中,只有他们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尤为显眼! 按照林浊的计划,杨展带领两千精骑发起突袭,趁金人不备,先撕开一个口子,后方的步卒赶紧跟进,迅速突围。突围成功后,留部分队伍殿后阻击,其余人等各自奔逃,分赴宁州!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走多少就走多少! 为稳妥起见,这孤城也必须有人坚守,如若突围失败好有个退路,思来想去,这孤城的主将还是定给了王泽!不过林浊也私下向他授意,如突围成功,他可全权处置,先诈降金兵亦未尝不可! 乌迪因是乌家堡少主子,金人也要给其几分薄面,不会刻意难为了她,是以无需冒险突围,索性也留在了城内。 夜已经很深了,距离拂晓越来越近! 时不我待,林浊望着这些静默在黑夜中的兵士们,终于眉头一紧,喝道:“时辰到了!弟兄们!冲吧!” 诺大的铁木城门缓缓放下! 外面,默然以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二章 突围(下) 月色清朗,轻轻洒下,给下方的人儿指引着方向。 杨展带着两千轻骑走在前面。 为何说走? 原来,这些骑士只是骑在马上慢悠悠踱着,小心得很,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比之行人疾走都快不了多少! 他们这样一是希望不与后方健卒拉开太大距离,以免脱节;另一方面是希望悄摸摸抵进后再行冲击,打金人个措手不及,争取一举突破防线! 为此,他们还在马蹄上裹了厚厚一层黑布,以期减少声响! 一切都是如此严丝合缝,周密得让人难以置信,可一切又真的能如他们所愿么? …… 近了!更近了! 先头骑兵谨慎前行,慢慢朝金营抵进!后方步卒小心相随,若即若离。 相距已不足千丈,似乎连金营陈设都已清晰可见!可距离愈近,杨展却愈是忐忑,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静!真静! 嗖! 嗖!嗖! 嗖!嗖!嗖! 突然间,凄厉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在寂静的原野上回荡! 只要是有过经验的老兵都会知道,这是利刃划空的声音!也是死神的召唤! 面对突如其来的漫天箭雨,汉军骑士们毫无防备,避无可避!顿时伤亡惨重! 箭雨之下,哀嚎声、咒骂声、嘶吼声,不绝如缕! 原来,马铁骝早在昨日就已将白眉等军中惊变交待给金人。金人知道林浊盼援无望,定会设法突围,是以张网以待! 果不其然! 这条大鱼真的来了! …… 金人箭雨一阵快过一阵!一阵强过一阵!仿佛使劲了全身力气,要把汉军统统消灭在阵前! 形势危急! 千钧一发! 此时已容不得半点犹豫! 生死之间,杨展不自觉转身回望,后方迷蒙一片、乱作一团,怎么也看不真切!可他知道,那个敬重的身影就在那里,或许还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 待回过头! 已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 一声怒吼:“冲!”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杨展最后的承诺! …… 前方骑兵发起了冲锋,后方步卒也赶紧提速,生怕落在了后面。如此一来,阵势大乱,兵士们你争我赶,争相奔逃! 林浊此刻带着火凤凰等人正在步卒队伍的最后方,本来是想稳定军心,可不想这也极大削弱了对行伍的掌控力!前方队伍求生心切,未等下令就擅自提速,后方队伍也抓紧跟进,大家你追我赶,队型一下就混乱起来! 夜黑风高,传令本就比白日困难许多,再加上现在队伍已混乱不堪,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林浊根本无从号令,也只好随波逐流,准备以乱治乱,冒着漫天箭矢,跟着一起杀出去! …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如疾风骤雨,尽情宣泄! 随之而来的,乃是金人特有的啸声,声声凶厉,摄人心魄! 借着朦胧月色,分明可见一列列金骑正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他们手中刀枪在月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光寒!只是片刻,就突入乱军之中。 手起刀落! 人头坠地! 金骑如狼入羊群般,疯狂收割着慌乱而逃的汉兵! 汉军队伍本就已溃散,人心惶惶、各自逃命,突遭此袭更是猝不及防,根本无从抵抗,只能是哭爹喊娘、任人宰割!场面乱作一团! 想不到,汉国最最精锐的西北边军竟会沦落至斯,成了待宰的羔羊,如若让王人虎看到,只怕要气得醒转过来! 金骑如潮水般不断涌来!在汉军队伍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可怜汉军早已乱了阵脚,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蹿,哪里还有半分军卒的样子! 到处都是溃兵与哀嚎! 林浊想在后方集合队伍、稳住阵脚,可现在除了身边的一众亲兵外,他根本就无从指挥!一切都已大乱! 林浊只觉身处修罗地狱,耳边不断传来汉军的惨叫声!直让人头皮发麻!他亦如一叶浮萍漂泊在乱军之中,显得那么无助! 危急之中!城头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大帅!快回城!!” 发出此声的,自不是别人,正是留城主将王泽! 原来,自大军出城后,王泽一直在城头观察着局势。眼见金兵铁骑已将汉军前后马步彻底阻隔,突围已是不能!现如今,汉军马队已经冲上前去,步卒队伍则被金骑分割开来,肆意冲击屠戮,形势危矣! 见此情景,他当机立断,立时发出一声怒吼,让林浊一行赶快回城! 林浊等人本来还茫然不知措,听得他一声怒喝顿时清醒不少,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火凤凰也不愧是女中豪杰!立时反应过来,对周遭亲卫喝道:“护住大帅杀回城去!” 说罢,却见她长鞭一甩,冲锋在前,往孤城杀去!周遭亲卫也立时拥着林浊、小柔往回杀去! 不行!杨展还在前面拼杀呢!念及此,林浊还欲回转马头!旁边那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将林浊兜到自己马上,继续往回狂奔! 林浊等人本就在队伍后方,离孤城尚不甚远,加之夜色迷茫,金人亦是瞧不真切,是以没有奋力阻击,倒真让林浊等人杀出一条血路! 王泽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林浊一行,待快要接近时,立时喝道:“快开门!快开门!!” 吊桥顿时应声而下!见状,林浊一行快马加鞭,奋力疾驰,只差飞了起来! 可就在此时,后方的一众金骑也发现端倪,见汉军城门大开,立时高喝一声,呼啸而来!直准备一举杀入城去! 若真让他们入得城去,那必是血流成河!形势危矣! 可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 王泽一柄弯弓似满月,一箭就将追在最前头那金人放倒!随即墙头众兵士也反应过来,纷纷弯弓怒射,立时又是一阵迅猛箭雨,堪堪将金人追兵击退。 正是这一刻,林浊一行终于跨了进来! 霎时间,吊桥起,将一众生死都关在城外! 只是今夜过后,不知这座孤城又能保得了几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三章 袭营(上) 却说杨展带着汉军马队视死如归,疯狂朝金人营寨杀去! 这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什么刀枪剑戟全然不顾!多少飞矢如蝗,从耳边呼啸而过! 杨展银盔银甲,舞着一柄丈八长枪,一马当先!长枪所向,无往不利,当真如战神下凡,千军能挡! 他就这么带着上千铁骑,一路杀进了金军营寨! 却说营寨内,金兵亦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手中长刀高举,汹涌杀来!可汉军也杀红了眼,仗着战马之利横冲直撞! 金人亦是没有料到,早已是布下天罗地网,汉军在这般强力阻击之下竟还能杀入营中,一时准备不足,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营内金兵皆是步卒,在汉军的这番强力冲击之下反倒落了下风!但金兵人多,源源不断,又凶悍无比,如能持久定能扳回局面! 只是汉军并不恋战,一路奋力前冲,如一把尖锐匕首,狠狠扎透金人防线!金人虽强,但处处撒兵,全无重点! 他们一路疾驰,也不知突破了几道防线,只觉金人越来越少,喊杀声也渐渐消寂! 马蹄声渐远,扬起烟尘滚滚。 直到这时,他们才猛然意识到,怕是已突出了金兵重围!也直到此刻,杨展方从怒目狰狞中恢复些许神智!突然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一望! 却只听一声怒吼! “大帅呢?”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众骑士面面相觑,皆不敢作声。终于,一年轻兵士还是忍不住喃喃道:“将军,自打我们突进营寨就没见着他们……“ “混账!这帮混蛋!我杀了你们!”闻言,杨展顿时怒不可遏,将手中长枪一举,便准备刺去!那兵士竟是缓缓闭上了眼,不闪不避。 可看着他那无力耸落的肩膀、满是血污的面颊,杨展终是心头一软,下不去手! 长枪垂落,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本是要护着大哥突围,可现如今他是出来了,大哥却在里面!真是莫大的讽刺! 此时天已渐渐放明,双目所及,一片狼夷! 直到这时,杨展才发现,自己虽是逃了出来,但离金人营寨并不甚远,仍是处在危险之中。 忽然间,却见营寨内一面烫金大旗迎风飘扬,极是显眼。那旗杆约莫有数丈高,巍然而立,颇为壮观。旗面还镶着花边,精致秀美,旗上的图腾符号更是用金丝缝制,尽显奢华。 大旗迎风招展,好不风光! 恍惚间,杨展似是悟到了什么,顿时神色一滞,喃喃道:“是了!是了!”随即,却见他虎目一睁,猛然喝道:“愿跟随我者,随我一同杀去!要另谋出路者,悉听尊便!” 闻言,众骑士不由惊愕当场!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端的是九死一生,哪还有再回去的道理! 一些人等还欲再行劝阻,担心杨展头脑发热,做出不智之事! 可杨展却虎目一瞪,不耐烦厉喝:“大丈夫死则死矣,何饶舌尔!” 说罢,一人一枪一马,决然而去! 余下众骑约莫还有数百人,本来还有些游移,此刻见杨展单枪匹马杀去,顿时也是激起一番血性! 罢了罢了!一命而已! 未有犹豫,竟全部策马直追,随他呼啸而去! 马蹄声急!似一曲绝命篇章,悲戚而又豪迈。 相顾无言!何惧生死! …… 日头终于全然跃出了天际,将一切伪装与掩饰都驱散得干干净净! 此刻城下一片哀嚎,残肢断臂遍处,殷红血肉横飞,仿佛成了人间炼狱! 林浊一脸颓色地站在城头,茫然望着下方的修罗屠场,不知所措!一万三千人出城,如今回来的不过寥寥数十人而已! 也不知杨展情势如何?是突出重围,还是死于乱军之中?但愿他能活着出去吧!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太多人。 城下金兵三五成群,在战场来回搜索,捕杀着那些在隐匿在层层尸骸中的残存汉军,同时将那些哀嚎着的伤兵送上西天。 这些金兵不紧不慢,仔细地搜索着,残忍地猎杀着,不时讥笑取闹,似乎是有意做给这些城头的汉军看! 不断有汉兵的惨叫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而林浊却无能为力。每听到一声惨叫,他只能将拳头攥得更紧! “大帅!您先下去歇歇吧!”见此情景,王泽心下不忍,好言劝道。 可林浊摇摇头,如今势孤力单,这孤城亦是危如累卵,又如何歇得下去! 唉! 天之子!天之子? 正自哀叹间,忽然,却见远处烟尘又起! 一阵急促地、激烈地、迅猛地战马冲刺声陡然传来,愈发高亢! 循之望去,却见一队银盔银甲的凶猛骑士踏马如飞,如离弦之箭一般从远处汹涌而来,一头扎入金营腹地! 一时尘嚣直上!直有气吞山河之势! “杨将军!是杨将军!!”城头上,一些眼尖的兵士已经认了出来,这领头的银盔虎将正是中路军副将杨展! 林浊定睛看去,此人面目虽不真切,但那身明光虎头甲,座下红鬃追风马,应是杨展无疑!! 他没死!! 可他为何还要回来! 林浊正自焦虑间,却见杨展已一马当先,率先突入敌阵! 惊变陡生! 金人猝不及防,顿时被杀得血肉横飞!待有人反应过来,立时举刀相向。 可杨展好生威猛,一柄钢枪如蛟龙出海、银蛇乱舞,无人能直掠其锋,一干人等纷纷被扫倒在地,当真如天神下凡,势不可挡! 经过一夜激战,金人兵士们也都疲惫不堪,除留下少部分兵马驻守营寨以及清扫战场外,大部都回营歇息,全然没料到竟还会有漏网之鱼反向杀来,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杨展所部虽然人数不多,但贵在勇武团结,又突出奇兵,因而在金营中横冲直撞,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直指那烫金帅旗所在! 这时城头上又爆发出阵阵欢呼!当真是激荡人心! 林浊却是更为紧张,杨展既不回城,亦不突围,反向金营杀去,究竟意欲何为? 莫非? 不自觉间,他的目光亦是看向了那面硕大的烫金帅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四章 袭营(中) 近了! 更近了! 相距不过百余丈,帅旗上的烫金花纹都已清晰可见,针针缝制、秀丽华贵!而这帅旗所在,正是一处奢华大帐!那大帐高约十余尺,周身更是有数十尺之宽,规模宏大、壮丽无比,一看便非同凡响! 见到这些,杨展更是心中澎湃,立时猛拉缰绳,将马儿驰得更快一些! 机不可失!他不容错过! 他那坐骑乃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能日行数百里,奔腾起来更是如风驰电掣,迅疾无比! 有他开路,后方一众汉骑亦是疾速跟来,呼啸杀去! 直到这时,金人才意识到汉军意图所在,开始慌忙组织、拼死反扑!瞧这架势,帐中之人定是尊贵无比。 只见一队队金兵从大小营帐源源而出,挥舞长刀钢枪向汉军杀来。而远处金人骑兵、弓弩手也发现异常,正在一帮将佐指挥下匆匆赶来。 他们虽来势汹汹,可毕竟都是远水,如何解得了近渴!杨展等骑离那大帐不过百丈,须臾可至! 可就在此时,随着一声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数百名金人兵士不知是从何处冒了出来,迅速聚拢在这奢华大帐跟前,组成了两列防阵。 这些伙兵士个个身高体壮、雄浑魁梧,个头远较一般兵士高大,乃是一等一的猛士!且人人甲胄精良、兵刃鲜亮,衣袖上还纹着金丝暗章,应是某达官显贵的近卫亲兵无疑! 这两列防阵虽是匆匆组织,但也森严有序,看来平日里没少排练!每列防阵都是由两排兵士组成,前面那排手持齐人高长盾,后面那排持丈许长枪,两排兵士配合得体,杀气腾腾! 长枪在前,杨展即便再是骁勇,也不敢直掠其锋,下意识放慢了速度。可环顾四周,金人合围在即,如此刻不能拼死一搏,后果可想而知! 也罢!冲吧! 念及此,杨展面容沉肃,又猛地一拉缰绳,朝着严陈以待的金兵大阵冲去! 英雄孤胆,如是而已! 战马飞驰,迫得愈加近了!似乎连长枪上的锋芒都已清晰可见!若要是被刺实,身上少不得要多几个窟窿! 忽然间,他只觉耳边一阵呼啸,定睛看去,竟是跟在身后的几骑急速越过了他,朝着金阵决然而去! 那几骑快马加鞭,似飞也般冲到阵前,却也毫不减速,正在跟前,突然猛一调转马头,那战马刹停不住,在强大惯性驱使下,连人带马猛甩出去!其势乃大,直如一枚天降陨石狠狠向金人砸去! 随着声声惨叫!金人防阵竟真的被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砸出几道缺口! 眼见此景,杨展顿时澎湃不已!泪水竟是不自觉淌了下来! 大汉男儿!该当如此! 在城头观战的林浊等人亦是被此景震撼,一时忘记了呼吸! 可此刻容不得感伤,杨展止住愁绪,将手中钢枪握紧,随即猛夹马肚,奋力冲了过去! 金人第一道防阵虽被冲乱,可第二道却近在眼前!这时,后方又跃出更多汉军骑士,飞速朝金军冲去,如法炮制! 霎时间!又是阵阵人马嘶鸣!哀声大作! 面对汉军这类以死相搏的打法,金人的第二道防阵也瞬时被冲乱! 杨展带着余下众骑飞踏而至,那奢华大帐已近在眼前!大功即要告成! 许是已到紧要关头,金兵亦是死战不退,舍命相搏!用长枪反刺,用盾牌阻挡,用弯刀斩割马腿,甚至直接用手去拉扯马缰,拼命朝马上的汉军飞扑等等,无所不用其极,硬生生将汉军拖住! 杨展虽是勇猛,可仍是有数名金兵飞扑过来,左右夹攻,甚至有人用身子阻住战马去路!螳臂当车,虽是自不量力,可也借此将他一时拖住。 就在此时,一伙金兵从那奢华大帐中快步而出。紧接着,一着金色华服男子在护卫簇拥下匆匆离去! 那人身材挺拔,面如冠玉、气度非凡,看模样就应是达官显贵,地位超群!杨展可是不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族大王子忽赤! 见此人要溜,杨展顿时心下大急,一声怒喝,手中钢枪舞得更快,将周遭一众拦者刺倒在地,同时呼唤左右策应,自己独身朝这华服男子杀去! 杨展自幼弓马娴熟,此时猛夹马肚,一拉缰绳,胯下坐骑腾空而起,一下就摆脱了金人纠缠,从他们头顶飞跨而去!金人想追却是不能! 顷刻间,那华服男子已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 见杨展策马逼近,忽赤身边的五六个卫士赶紧冲了过来,手中钢刀长枪齐齐朝杨展招呼,而剩下几名卫士则护着忽赤急忙后撤! 好个杨展,手中钢枪一晃,一把挑倒挡在前方的金人卫士,随即长枪回荡,又将另一卫士弹开,硬生生打出一道缺口! 他正欲策马提速,从狭隘缺口处突奔而出,却觉身子陡然一震,左臂火辣辣生疼! 好家伙! 竟是一金兵卫士偷袭得手,朝着他左臂狠狠砍上一刀!那卫士身高体壮,又是全力挥出,此刀自是势大力沉、迅猛无比,若非杨展身着硬甲,恐怕早已被斩下手臂!可饶是如此,也是伤筋断骨,左臂动弹不得,无力搭耸了下来! 一阵摄魂蚀骨般的剧烈痛感从手臂传来,直要将他疼得晕了过去!可此时千钧一发,他亦无暇相顾,只能猛地将牙关一咬,将残臂挽在缰绳之上,飞跃而去! 眼见杨展受伤,林浊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偏偏又无能为力,只能哀叹一声,在心里默默祈祷!坚持住!我的好兄弟! 而王泽亦是明白意图,吩咐左右做好出城准备,一旦杨展得手,便立时冲杀出去,趁乱突出重围! 那华服男子已近在眼前,杨展策马提速,将钢枪高高举起,准备借着这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他结果! 长枪锋锐!迎风而去!杨展已能看清那男子的惶恐面容,嘴角不由咧起一抹轻笑! 结束了!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五章 袭营(下) 在杨展印象中,突刺这个动作他从小到大不知练了几千几万回,枪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举枪要刺的东西,几乎就没有刺不中的。 此刻,他又将心爱的长枪举起,狠狠地刺向了面前这个人! 他甚至已经想着,血花四溅的场景,那是多么的酣畅淋漓! “啾!”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他知道,那是利刃划破天空的声音!很快!很快! 轰! 下一刻! 长枪垂落! 林浊顿时心神一颤!面色瞬间僵住! 只见杨展重重从马上摔了下来,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胸口,箭势太沉、迅疾且猛! 箭头早已穿透他身体,箭羽还在胸前微微摇晃,鲜血将那银白的胸甲染得血红血红! 事已至此,真的都结束了! 周遭几名汉骑还想拼死来救,可又是一阵箭雨袭过,众人纷纷倒落马下,躺在血泊之中。 大势已定,远处的黑龙缓缓放下了手中长弓,看着坠马在地的杨展,神色复杂! 胸前的鲜血止不住在流淌,手臂剧烈的痛感也是一阵阵袭来,而自己的右脚也似乎摔伤,全然使不上任何劲力,杨展只觉前所未有的无助与痛苦! 真想就此躺下!再也不起来。 可此刻,他还不能!! 众人惊愕之际,却见杨展竟右手撑着长枪,左脚慢慢发力,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也只是站了起来,他的左臂翻开了诺大的伤口,深可见骨;右脚已经弯曲得变形,骨头不知成了几段;胸前的那支箭羽还在迎风而动,每呼吸一口都是钻心的疼痛! 他像一尊战神一般!巍然矗立在那里!他的枣红战马亦是不离不弃,在他身边嘶鸣游走,似是急着要将他载走一般。 金兵慢慢围了过来,却不敢上前,或是怵于他的威势,又或许是等待主帅的号令!而忽赤也没有走,饶有兴致地看着杨展,面色阴沉,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他知道,这个白袍小将可是林浊的心头好! “快开门!救人!救人!”林浊站在城头目睹了全场,此刻见杨展被围,危在旦夕,更是像疯了一般,再也顾不得什么守城不守城。他只知道,那是他的兄弟! 可众兵士却无动于衷,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城内的这两千人全部冲出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军心即散,主帅发狂,一切似乎都完了! 林浊见指挥不动他们,疯了般抢夺兵刃,就准备自己冲下去! 王泽忽地一声高喝:“大帅!您醒醒吧!杨展是您兄弟,那我们呢?现在已经山穷水尽,您更应该振作起来,只有这样兄弟们才有出路和盼头!” 这一喝振聋发聩! 林浊陡然惊醒,看着城头这一众兵士,或稚嫩、或成熟、或老练,都这么静静看着自己。他感觉似乎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一样,喘不过气来!他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掌心,温润从指尖传来,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与安慰。循之望去,正见火凤凰那秋水般的双眸,满含柔意。 小柔、乌迪二女亦是面色从容,朝着他微微颔首,顿时如沐春风。 是呀,一切都将会过去…… 城头这一幕不知杨展是否知晓,可就在林浊望向他之时,他也很默契地看向了城楼,白衣之人犹在,毫发未伤! 这样,他就放心了! 望着那群渐渐围来的金兵,杨展蔑然一笑!拍了拍他心爱的战马,像是告别一般。 那马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住地哀鸣!突然俯下身子,希望杨展能再跨上去,定要驼着他疾驰而去。 此一刻,闻者无不动容,即是素来残暴的金人亦有些愣住。远处的黑龙,更是忽地转过身子,默然离去,手中长弓被狠狠扔在了一边。英雄惜英雄,他不愿看到这最后一刻! 就当众人皆以为尘埃落定之时! 忽然间,却见杨展蓦地面色一沉、牙关紧咬,随即大喝一声,使劲全身力气将手中长枪猛举,朝着那华服之人狠狠掷去! 惊变陡生!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间! 众人皆以为杨展已是苟延残喘,气息无多,绝没料到他竟然还会有此一搏,都是一时惊住! 而这一掷使尽了杨展全身力气,势大力沉、疾如闪电,加之华服男子相隔甚近,如被砸中非穿体而过不可! 这一枪确是使尽了全力,杨展只觉浑身虚脱了一般,身子顺着惯性向后倒去,此刻他已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呼吸。只是,他的目光还死死盯着长枪所向! 长枪掷得很准,正对着忽赤的大好头颅飞扑而来。就在那一瞬,忽赤甚至已经感觉到枪尖带来的强烈劲风,竟然还会有些生疼。 他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这一刻。只是,这阴冷的脸上并无丝毫慌乱,嘴角甚至不经意微微扬起。 “噔!” 尘埃落定! 杨展重重摔倒在地! 可是,长枪那头,却没有预想的脑花四溅、血肉模糊! 枪竟是停在了当空! 只见一只粗糙的、青筋暴虬的黑手牢牢抓住了长枪,枪身平稳,连晃都不曾一晃! 那是一个如山岳一般的男人,面目凶憎,巍然而立!林浊、杨展等人可能不知,但金族上下却无不如雷贯耳!此人乃是金族第一勇士——昂山!这恐怕也是忽赤有恃无恐的底气。 原来,所谓袭营,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大哥!我尽力了!”杨展在心中轻声默念,似是自责!似是哀悼!似是无力感叹! 他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了,像是飘在了天上,他似乎都能看见林浊在城头向他招手,一些回忆又不经意间在脑海浮现,京城初遇、晋西结拜、西北平乱、辽东征伐,一幕幕走来,又一幕幕谢去。 此刻他真的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不过,他再也看不到! “不!!!”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从城头传来! 响彻云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六章 劝降(上) 不知为何,这两日,金人没有再乘势攻城,一座不过区区两千多人且士气低落的孤城,他们不会攻不下。 可或许是不想再有伤亡,又或许是为了别的,反正他们没有选择攻城,倒是差人送来了一封劝降信,要汉军在明日午时前出城投降,否则片甲不留! 林浊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在把使者支走后就独自在帐内发呆,连王泽想要过来跟他商量军情都被拒绝。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突围已是无望,要么降,要么死,如是而已! 这一日茶饭不进,无人敢来打扰!即便连火凤凰、小柔都被拒之门外。 他累了!真的累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了久违的敲门声! “乌迪,进来吧!”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张精致的俏脸先闪了进来,林浊猜得丝毫不差,此人正是乌迪! “林兄知道是我?”乌迪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自己找了个凳子便坐下来! “我一直在等你。”林浊轻声应道,看似云淡风轻,只是这言语间,更像别有深意。 “噢?林兄何出此言?”果然,乌迪心下不解,出言问道。 不过林浊并未回她,只是目光低垂、默然不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乌迪虽有些不明所以,可也不欲纠缠,继续说道:“林兄,小弟此来是找你谈些正事。现今事已至此,不知林兄意欲何为?” “你说呢?”这回,林浊倒是应了,只是声音清冷,有些漠然。 “依小弟之见,战已是不能,守也是不可,突围更是无望,如此就只剩下一条路!” “何路?” “求和!” “是求和?还是投降?” “和也好,降也好,无非就是个名头罢了!既然已别无他法,何必执着于此!林兄也不是迂腐之人,事已不可为,何必再拉着这两千多人玉石俱焚呢?” 闻言,林浊并不吭声,像老僧入定般淡然而坐,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见状,乌迪以为他仍是游移不定、难下抉择,遂趁热打铁,在他耳旁轻语道:“若林兄还拿不定主意,或是不便出面,小弟愿意从中周旋,保证无人知晓!” 此言一出,林浊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某个陌生人一般。目光如炬,直让人头皮发麻。忽然,却见他嘴角轻绽,露出一丝玩味嘲意,轻声说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么?尊敬的金族特使乌公子,哦不,乌姑娘!” 这一言当真石破天惊!竟直指乌迪乃金族内应!往小了说,那是要严刑审问,往大了说,即便直接问斩亦是未尝不可! 异变陡生,猝不及防!乌迪顿时僵在那里,良久,方才幽幽说道:“你早就怀疑我了么?” “金人善诈,我不能不提防一手!不错,辽东是有乌家堡,你也确实是乌家堡名义上的公子,只不过这乌家堡根本就是金人的障眼法而已!宁州城内那家药铺的药材可都是出自你乌家堡!” “原来,你从这时便开始怀疑我了。那为何一直隐忍不发,还对我…对我如此之好……”念到此处,乌迪竟觉着心中猛然一痛,似有什么最为珍视的东西被打得粉碎,话到喉头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声如蚊蝇! 原来,他的好竟都是装出来的。也罢!也罢!我欺人,人欺我,如是而已。 乌迪也当真厉害,只是刹那间便掩住愁绪,故作轻松道:“林帅果然高明!既然如此,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是金族的人根本无关紧要!现实是,你们非降不可!除它,并无出路!大帅是个明白人,何必要自欺欺人?只要肯同意投诚,条件随你开!” “乌公子,哦,不!乌姑娘,实话告诉你,我林浊虽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可也还有几分硬骨头。降,我从未考虑,不过有个条件可以转呈你们大王子,让他好好参详!他若肯放了我们这两千多人,回去后我必对圣上陈明厉害,与金国割土而治,将辽东之地让予金族,互不相侵,如何?”林浊说这话时倒真是一脸诚恳,不似玩笑。 只是乌迪却哈哈一笑,道:“让予金国?林帅您说得可真好听!大帅,我之前就跟您说过一句话,不知还记不记得?所谓天下道义,不过形势比人强而已!您这话在开打之前说,我们或许还会考虑考虑,现如今汉国已经一败涂地、自身难保,还跟我们来谈裂土而治,这不荒唐吗?” 此言如晴天一雳,将林浊狠狠打醒。霎时间,只见他苦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怎的,喃喃道:“是了,你们所图的,又怎会是区区辽东?雄才大略啊!雄才大略!” 乌迪没有接过话茬,只是悠悠叹道:“天道轮回,自然是有能者居之,没有谁说这天下一定要姓武!大帅,您知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攻城,而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么?” “为何?” “现今汉国民生凋敝、积重难返,而我大金蒸蒸日上、国势日盛,扭转乾坤不过时日之间!想我金族王上宏图大志,大王子亦是一时人杰,他们求贤若渴,希望大帅能弃暗投明、早做打算!” “那恐怕就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说了,林某并无投降之意!” 说这话时,林浊心中亦是一颤!乌迪已经一再劝降示好,自己怎的还是硬得像块石头,莫非真的连命都不要了!他已经看不懂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大帅!你是个聪明人,又何故如此!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凤凰姐姐、小柔妹妹,为这两千多个兄弟着想呀!你且放心!有我乌迪在,一旦你投诚后,你的部属愿留下来的就留下来,愿回家的就回家!至于大帅,保证委之以重任,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此刻,乌迪倒真是情真意切,说得颇为动容。 这份情意,绝不是对敌者的虚伪劝降,而是对老友的诚心规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七章 劝降(下) 林浊意味深长地看着乌迪,像是打量什么新鲜事物一般,一动不动。目光如炬,直盯得她手足无措。良久,才嘴角轻咧,缓缓吐出一句,“我是汉人!” 言语轻轻,却势若千钧! 直到这时,乌迪才恍然大悟,自己妄以为阅人无数、能窥心路,却不想,偏偏未看透眼前之人!真是可笑至极!林浊尽管看似戏谑,但实则心如磐石、意志坚定! 此刻,见他仍是油盐不进,甚至执意赴死,乌迪不由心下大乱,一时情难自已,歇斯底里喝道:“好!你是成了名节!但凤凰呢?小柔呢?还有那两千多个弟兄呢?他们的生死也要你来定夺吗?你轻描淡写一句话,可否有问过他们?” “他们也是汉人。”林浊却是不急不慢,云淡风轻。 乌迪还要再劝,却被林浊罢手阻止,“不用再劝了,你走吧,我意已决!” 林浊说得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见此时气氛已僵,乌迪知再作纠缠反是不智,是以索性岔开话题,俏皮一笑,故作玩味道:“既然林大帅执意不降,那是否要把小女子扣下作人质呢?” 闻言,林浊噗嗤一笑,应道:“放宽心好了,我虽谈不上什么谦谦君子,但也不至于用女人作挡箭牌。况且,他们派你深入敌营,早就做好了以为弃子的打算,就算把你绑了,又能有何用?” 好个林浊!以他那奸滑的性子,应是早就考量过了。只怕这前半句是虚,后半句才是真!是也!金人所图的乃是天下,又怎会因一个女人让步。 “你走吧!”林浊又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真的要赶她走! 事已至此,乌迪见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先行告辞,以免徒惹不快!可临到门边,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心中难耐,终是要付之一吐!却见她娇躯轻转,莞尔一笑,轻声问道:“大帅,有件事望你以实告之!你既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此刻,乌迪尽管问得轻松随意,看似云淡风轻,可实际心里已如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是呀,个中之言,她又怎会不在乎? “是真是假,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林浊语带禅机,轻声而回。 他明明没有回答,可乌迪却好似已经知道了答案,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欣与感动,心中再无遗憾。她转过身,轻轻离去。 可离别之际,身后却传来了林浊那低沉之音,“乌迪,答应我,无论明日如何,保护好火凤凰跟小柔,好吗?” 言语凄切,竟像是临别之言。 乌迪顿时身形一滞。她不敢回转,不敢面对身后之人,她怕自己再也抑制不住!她明知道,这两人是她的要挟筹码,她明知道,她不该答应。可不自觉间,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或许,他的请求,自己无从拒绝。 这一刻,双眸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 莲步轻迈,佳人已远。 …… 是夜! “王将军,您就不再考虑考虑?这可涉及到数千将士的性命呐!” “不必了,王某虽是一介武夫,可道义跟规矩还是懂的。林帅是主帅,他若要降,我必自戕以报皇恩;他若要战,我必冲锋在前马革裹尸!” “将军,你们这又是何苦?明知不可为偏要自取灭亡,林帅现在已经不能自已,只有您才能力挽狂澜,拯救这几千兵士的性命呀!” “乌公子!请回吧,你不会明白,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王泽一脸沉肃,毅然决然,似言语已尽、无意再说! 乌迪看着一脸倨傲甚至带着些许狷狂的王泽,她不明白,明明已是必败之局,为何他们就是不肯妥协,林浊是这样,王泽也是这样!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讪讪然,乌迪走了! 她回头望去,期望还能有什么转机,可王泽依旧立在城头,像尊丰碑一般! …… “姐姐,你可要好好劝劝大帅,今日杨将军命陨,他肯定心里烦乱得很,所以做出这等不智之事!现实是,战无可战、再战必亡!何必要白白枉送性命!”乌迪言辞激切,说到动情处,修白的脖颈甚至爆出隐隐青筋,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与淡定! 她是真的急了,林浊、王泽都是油盐不进、执意赴死,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火凤凰身上! “姐姐,乌公子说得也有道理,莫不如……”小柔顿时也慌了,跟着帮腔道。 “休要再说!”火凤凰狠狠白了小柔一眼,猛地将她打断。火凤凰待小柔一向呵护有加,从未如此严厉,看来也是动了真怒! 经她这么一喝,小柔顿时小脸煞白,赶紧把剩下的话吞了进去,不再作声。 火凤凰直直看着乌迪,铿锵说道:“乌公子,林浊这人尽管有时候玩世不恭、偷奸耍滑,但实则外圆内方,自有一套规矩,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我既已从了他,只要是他认准的路,哪怕是刀山火海也陪他一起!” 火凤凰这番话端的是义正言辞!她也不愧是做过山大王的女人,气势还是有的,压得乌迪根本无从反驳! 罢了罢了!今日究竟是怎的,怎么尽遇到这些人等。 …… 月已上当空,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深夜! 四处碰了一鼻子灰,乌迪只觉心身俱疲,颓然往房间走去! 路上,她不断审视着与林浊的感情!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从晋北的初识,到一路的相知,再到辽东大营的敞开心扉,一种奇怪的情愫在心中生根、发芽、繁茂,有愁绪、有迷惑、有纠结,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淡然的甜蜜与安惬!与林浊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 她心里明白,对林浊的劝降,绝不单是为了什么宏图霸业、家国天下,她只是不想让心爱之人受到伤害,一点也不! 念及此,她顿将银牙一咬,又有一股豪气涌上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八章 落幕(上) 太阳跃出天际,洋洋洒洒落下一堆愁绪,不管世人是否期许,这新的一天终是来了! 天刚微亮,林浊就已醒来,正在帐中梳洗更衣,他平时也是懒散随意之人,并不甚注重仪表打扮,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前所未有的细致认真,将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将玉面修得精精致致,将甲袍系得严严展展,连马靴上的灰尘都弹得干干净净! 或许,他是想以这副清爽的样子,来跟自己告别。即便这劫真的躲不过去,他也要体体面面! 其实昨日乌迪走后,他一宿未睡,他也一直在沉思。明明自己只是个匆匆过客,为何要在这异世付出真情,甚至搭上性命!他明明追求的不过是活下去,不过是想找些机会回去,抑或者享受一把荣华富贵。这些,乌迪都可以给他,于金于汉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向自诩机灵滑头、擅识实务,却为何要做出这等最最愚笨之举?哪怕暂且虚与委蛇一番也未尝不可呀? 他实在想不明白,可冥冥之中,或许他早已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究竟是西北百姓苦难瘦弱的脸,还是辽东军民期盼已久的眼神,抑或是汉军兄弟浴血奋战的身影,唤起了他内心最深沉最勇敢的执念!他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国家与民族,这里有他最值得珍视与守护的东西,他要为此而抗争,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诈降,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金人又岂会易与?一旦诈降成了真降,那么汉国仅存的希望和精神都将随之崩塌,他不仅仅代表自己,还是汉国的国运所在——“天使者”。天之所向,又岂能改耶? 不过诈降虽是不行,诈死似乎还是可以考虑。却见他陡然眼珠一溜,往甲胄中塞进一袋红色的物事。 那是红浆果的汁水,昨日他给火凤凰、小柔各塞了一份,以备不时。尽人事,听天命了。 大军还在校场等他,该出发了! 就在此时! “大人!大人!!” “不好啦!出事了!!” “凤凰姐姐……凤凰姐姐,她……她出事啦!!” 突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呼喊打碎了宁静,声音透着些许颤栗与恐慌,似乎连空气都瞬间紧张起来! 林浊寻声望去,却见小柔如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飞也似的朝他扑来,满脸皆是惊惧与恐慌! 可怜小柔平日里锻炼较少。这一路跑来竟累得有些虚脱,直接瘫倒在他怀中!可嘴中依然不住喃喃道:“凤凰姐姐!凤凰姐姐!” “小柔,别慌!凤凰怎么啦?”林浊一把抱住小柔,沉声道! “大人!快!快跟我去,凤凰姐姐她出事啦!!流了好多血!!” 凤凰受伤啦!莫非她是不想拖累我,所以…… 念及此,林浊顿觉五雷轰得言之凿凿,也不疑有它!当下便加快了步伐。只是心中仍是疑虑重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忽然间,小柔竟是止住脚步,疾声喝道:“到了,就是这儿!刚刚就是这里!” 环视过去,这处乃是一间废弃杂院。说是杂院,其实也就剩些残砖破瓦而已,根本无人居住。况且此处还是在城中的僻静角落,估计平日里也没人会在此逗留。 火凤凰会在这儿? 眼见此景,林浊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地看向了小柔。 却见小柔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神色惶恐不安,嘴中喃喃道:“凤凰姐姐刚刚还倒在这儿?怎么会不见了呢?” “凤凰姐姐!” “凤凰姐姐!” “凤凰姐姐!” 小柔大声疾呼,一声比一声焦躁!同时仔细在周边搜寻,生怕错漏了什么。 “许是进了院子里边,我们进去瞧瞧吧!”一边说着,小柔就步履匆匆,跨进了那破败小院,也不待林浊回应。 林浊怕有意外,赶紧跟上。 入得院中,只见里面依旧是废墟一片,仅有一间废弃老宅兀自立在那里,墙皮斑驳、摇摇欲坠。 此处一眼便能望穿,又能有什么?莫非是在这宅中? 吱! 忽然间,一个轻微的、如蚊蝇般的声音响起! 那间废弃老宅的门竟然开了! “是你!”林浊面色一惊,脱口而出! 却见一人缓缓从房内走出,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化作点点斑斓,显得从容而自信! …… 而在校场上,两千汉军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王泽亦在军中焦急等候。 他们已商定好今日全军突围,无论成败,誓死一冲! 可眼看到了约定的时辰,为何林浊迟迟不出?军中渐渐有了窃语之声,一些人等开始妄议是否林浊已降了金人,让他们白白送死。 王泽虽是相信林浊,可卫士通传大帅营中已空无一人,而此刻他又未至校场,那究竟是去了何处?王泽顿时心乱如麻,在校场上来回踱步。 而他身侧,却还立着一人,红衣似火、美艳绝伦,面露沉然之色。 不是火凤凰又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入异世 第一百十九章 落幕(下) “怎么?大帅!没想到吧。” 此声清朗干脆、飒爽有力,不是乌迪又会是谁! 林浊顿时心中一惊,不由看向了小柔。只见她此刻面色通红,低垂个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目不敢视。 林浊这才恍然大悟! 乌迪亦是说道:“你也勿怪小柔妹妹,她可是为你好。此去必死无疑,值得吗?” 恰在此时,小柔亦是弱弱附和道:“大人……” “荒唐!”林浊一声呵斥,小柔顿时又将头低了下去,默不敢言。瞧她那副委屈样,倒真是我见犹怜。 此时,乌迪身后忽然窜出两名黑衣力士,身形魁梧,矫健有力! 林浊不由厉声喝道:“乌迪!你意欲何为?” “大帅!实在抱歉,别无它法,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火凤凰呢?” “稍等,我这就带你去见她!”说罢,乌迪把手一扬,就要着这身后两人下手。 林浊顿时疾喝道:“等等!” 乌迪没料到他此刻竟还有话要说,玩味道:“大帅!你这是打算拖延时辰么?此处离校场可是忒远,只怕你是等不到了。” 林浊朗声笑道:“你也莫太小看我了。只是事已至此,有一事还是想问个明白。” “说!” “那日我营中遇刺,是不是你安排的?” 乌迪实然没有料到,此时此刻,他竟会有此一问,当即也不回避,应声说道:“是!” 其实,那杀手虽是乌迪带入营中,但暗杀之事她却全不知晓。只是突然寻此人不到,才惊觉有异,急忙折返相救,堪堪为林浊躲过这致命一刀。可此中细节,她不愿赘述。 林浊呵呵一笑,又道:“那你为何还要救我?我死了,岂不对你们更为有利?” 乌迪亦是莞尔,回道:“是何原因,难道你不知吗?” 二人顿时相视一笑。这话分明是昨日林浊说与乌迪听的,今日竟被乌迪还了回来。只是其中深意却并无二致,一切皆在不言中。 言语既毕,乌迪一招手,两名力士顿时齐齐向林浊扑去,其势乃大,似乎轻轻一碰就能将他拿住! 右边那力士抢先下手,化掌为刀,直朝林浊后颈砍去,他这一下势大力沉,又准又狠,只怕一击下去,非晕不可! 一击未到,但掌风已至,林浊倒是切实受到那份深厚劲力。罡风所向,连脖颈处都微微有些生疼!而小柔也恰合时宜地开始尖叫起来! 可也只是这一瞬。 突然间,掌风已去! 林浊立在那里,安然无恙!而那力士却如山岳般轰然崩塌,重重倒在地上,面目惊愕,还满是不甘! 却见他胸前,一支羽镖正微微摇晃! 惊变陡生! 电光火石间,另一力士迅疾后撤,同时右手摸向腰间!那赫然是根粗壮铁链!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力士后撤之时,另一支羽镖也如期而至,一举穿透他眉间! 力士轰然倒下! 一切尘埃落定! 恰在此时。 两名银衣卫士如小猿般轻巧地跃入院内,一左一右护在林浊身边! “你一直安排了人?”形势陡变,可乌迪还是不慌不忙,镇定站在那里,淡然问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你在这儿,我能不防一手吗?” 随即,林浊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快将她拿下!小柔,你且站我身后!” 说罢,林浊身子一移,将惊慌失措的小柔紧紧护在身后。她一乖乖女子,哪见过这等阵势,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垂不语、目不敢视。 真是世事难料,这次又轮到两名银衣汉子朝乌迪走去! 乌迪不慌不乱,反倒呵呵笑道:“大帅!我们打个赌好不好?你说我今日究竟能不能带你走?” “巧舌如簧、以拖待变!这一套我自是熟悉,莫以为能诱我上当!拿下!”实然,论起偷奸耍滑这套,林浊可是老祖宗,又怎会着了她的道,当下便命人急进。只是,即便真的擒住了她,又能如何?难道舍得痛下杀手吗?他心里自是清楚得明明白白。 这两银衣卫士尽管没有先前的黑衣汉子魁梧,可身手矫捷、步伐灵动,一看就是武艺超绝之人,若真论本事,应还在黑衣人之上! 两人也不废话,一左一右同时出手,皆是用的擒拿招式,准备一举将乌迪制住! 乌迪也是托大,直到此刻还一脸笃定,不闪不避,就好像稳操胜券一般! 那两卫士虽是心下略惊,但随即摒除杂念,觉着此子不过故布疑阵而已。他二人习练多年,皆是擒拿好手,此刻同时出手,更是万无一失!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乌迪即将被擒当场! 突然间!只觉银光一闪,一道诡异锋芒飞掠而逝,没留下半分痕迹! 这锋芒当真疾如闪电! 不! 比闪电还要快上几分! 就是这一瞬!两名银衣卫士齐齐倒下!无声无息!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胸口不断涌出,直如山泉般噗咚不停,可他们神色依是未变,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只是,这神色再也无法改变! 晓风乱吹! 残叶飘零! 林浊实在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一冷俏身影倨然在前,满头乌发迎风而扬。手上一柄寒霜软剑,通体透红、锐意逼人,殷红色的鲜血正顺着剑尖一点点滴下! 而这人不是别人,竟是那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小柔! 此刻,她背对着林浊,尽管看不清她的脸,但依然能感觉到那份彻骨的冰寒! “小柔!你!!”林浊如遭雷霆一击,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多少个娇柔、体贴的影子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突然,他只觉后颈猛地一疼,像遭了重重一击,顿时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而此刻,校场上的数千人马还正焦急相待!只是他们不知,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汉月帝十年,靖边元帅林浊督十八万马步征辽,大败!人马死伤不计其数,辽东之地尽失!残部被歼于孤城,主帅林浊下落不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辽东感言 激荡辽东之后,我们的故事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篇章。自入异世以来,主角一路顺风顺水,人生好似开了挂一般,至此,终于遭受到最大的挫折,也遇到了他最强的对手。 我以为,真正的成长总是该建立在阵痛之后,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些代价或许过于沉痛,却能促人奋进。 除此外,战争总是残酷的,难免有人死亡,有人离去,这样的战争也才是真实的。尤其身边人的离去,更让人痛之深切,这也是为何我会在此写得如此沉抑悲痛。对于主角的这伙兄弟,我是喜爱至深的,有些人或许还会出来,有些人就此离去。 但无论如何,未来的路还很精彩,还会有新的人出现,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当你认为一切跌到谷底的时候就是触底反弹之时。 与君共勉。 最后,我想说的是,熟悉历史的朋友或许早已查悉,这个故事大体以明末为背景,自然是少不了一些悲戚。但大家要相信,这个故事肯定不是照着历史来的,否则也不必要架空,五族灵石、穿越因由这些都是关键线索。未来会更加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章 楚囚(上) 层林渐染,老叶归根! 不知不觉间,漫山遍野已蒙上一片秋色!恰逢北雁南归,哀鸣不断,连天地都被叫得格外悲凉! 万物有极盛之时,也自然有残缺之日。无论是人是国,都逃不出这等命数! …… 尽管还只是初秋,这几日却微微有了些凉意! 老汉早早生起了火,火光腾耀,将他身子烘烤得温温暖暖,惬意之余,连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恰似一朵雏菊。 闲来无事,索性好好睡上一觉,好好解解这秋乏。 “咚!”“咚!”“咚!”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不不期而至,端的是不合时宜! 老者面色一暗,眉头已是皱了起来,已到夜间,是谁这么不知趣味!尽管有些不情不愿,可脚下却不敢含糊,当即站起身来,几步小跑到门前,嘟囔道:“来啦!来啦!别敲了!!” 拉开门! 一个英挺的身影直接跃了进来! 老者顿时面色一惊,不过随即反应过来,恭敬说道:“公子,您回来啦!” 老者还在颤巍巍打着招呼,来人却是毫不客气地径直而入,疾步如飞,顷刻间便已走远! 那人走得飞快,如浮光掠影一般,几步就越过了曲曲折折的回廊弯道,跨过了玲珑别致的溪水小桥。最后,在一间紫檀小屋前停了下来! 她静静站在房前,一动不动,胸脯起伏不定,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刚刚走得急了些。终于,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掏出身上的精巧钥匙,缓缓插进了门上的厚重铜锁! 门,开了…… “你终于来了!” 声音厚实而平淡,像被风吹动的白云般,从屋内缓缓飘来。 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歪歪扭扭斜躺在椅子上,双脚自然地搭在桌前! 那人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全然看不清模样,可即便如此,依然能隐约感觉到那双深眸所散发出的灵动之气,或者说,是鸡贼滑溜! “林兄……” 这一声委婉轻柔,道尽愁肠,又似带着些许的惴惴不安,颇有些扭捏。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乌家堡少主子乌迪,而屋中之人自不消说,便是神秘消失的靖边元帅林浊。 林浊嘴角轻咧,嘲道:“不用再说了,事已至此,这些都已无关紧要,还是说说后来的事吧!这被你关了三个多月,成天晕晕乎乎,人都要傻了!” 乌迪顿时急道:“林兄!我绝非有心囚你,只是形势所迫,为周全起见,才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林浊把手一摆,示意她不要再说,毕竟这些都已过去,多说无意。 见势如此,乌迪只得说道:“那日将你打晕,不,让你休息之后,我们就把你藏在了密室之中,之后待城破了,便对外说你不知所踪,或已死于乱军之中,借此混水摸鱼,暗中藏了起来。” “那王泽跟那些兄弟们呢?” “王将军誓死不降,城破后应是……应是死于乱军之中……余部或死或降,皆覆矣。”乌迪说得轻声细语,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林浊神色,生怕刺激了他。 只是出她意料,林浊虽神色一黯,但还是颇为从容,未出现她预料般的悲愤难耐、竭斯底里,顿时不由暗松口气。 许是这些日子磨砺,他想得更通透了些,连生死都看淡了。 紧接着,林浊又继续问道:“那火凤凰呢?” “攻城前我即已叮嘱,不得伤害女流,是以凤凰姐姐毫发无伤,这点林兄大可放心。城破后即让她自由离去,去向不明。” “那小柔呢?她真是你们的人?” “不瞒林兄,她确实是我的人。不过,林兄!小柔对你倒也是真心,莫要错怪了她。为得这事,她茶饭不思、满面愁容,现在还郁郁寡欢,不敢来见你。她嘴上虽是不说,但我瞧得出来,这丫头的心思全在你身上。” “我不怪她,可现在也不想见她!如今说来,你们倒真是厉害,枉我还自诩聪敏,想不到还是着了你们的道!什么宁州巧谋、搜捕内贼,什么将计就计、留你于营,简直荒唐可笑!幼稚之极!自入西北起便被设计,却毫无察觉;最大的内贼一直在我身边,却茫然不知!由此看来,我败得着实不冤!怨不得任何人!” 林浊兀自感叹一番,颇有几分悲怆!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乌迪,一字一句道:“对了,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还唤你乌迪吧。” 对于这等内作之人,名讳身份实乃莫大所忌,不过乌迪倒未回避,直言道:“我本名叫忽齐儿,林兄可以叫我齐儿!如果觉着改口不便,接着叫我乌迪也行!” 林浊却是不知,忽姓在金族可是王室之姓。她既叫忽齐尔,那必是地位尊崇、非比寻常,贵为皇亲国戚也未尝不可! “那好,齐儿!接下来呢?你已经关了我三个多月,难道想把我关到死为止?我每过一日都拔一根头发,再这样下去非拔成秃子不可!” 听得这声调侃,忽齐儿顿觉有些忍俊不禁,想不到林浊身处这般境地,还是没个正形。 不过她还是强自正经,止住了笑意,正色说道:“林兄!我今日来便是与你商量此事!我讲将你藏匿于此,骗过了汉人,也骗过了我金人,便是要给你一个新的选择!从前的靖边元帅已经死了,你可以为自己而活!” 忽齐儿这番话倒是让林浊颇为动容!是也,辽东一役,自己也算为汉国、为天下百姓尽了最后一番力,只是奈何世事弄人、功败垂成。至于今后之事,是要好好考量考量了。 乌迪又忽地美眸轻转,问道:“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我又怎会知道?前些日子你把塞在箱柜里运了过来,一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想必是赶了很久的路。我这路上都是蒙瞎着眼,颠沛流离,终日浑浑噩噩,只差没晕死了去,连今夕何夕都是不知,哪还弄得清这般事体?” “此处,便是你们汉国的龙兴之所——天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楚囚(下) 这一声,当真是石破天惊! 话音刚落,林浊噌地一下弹了起来!惊道:“什么?你把我送到天都!你意欲何为?是准备放了我?” 林浊再也装不住淡定,飞身跃过木桌,一步跳到忽齐儿身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粉肩,一脸期盼地看着她,耳朵也凑得老近老近,生怕错过了什么! “哎呀!你弄疼我了,你先听我说!”忽齐儿眉宇微蹙,显然是觉得有些不适! 林浊这才意识到此举孟浪,忽齐儿尽管爽朗,但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只是她刚刚言及将自己送回了天都,怎得不激动难耐! 是以,这一路相送,省却了沿途的百般危难,此份情意与胆识着实难得! 待林浊放手后,忽齐儿才接着悠悠道:“林兄,你听我慢慢说来!世事无常,这三个多月算得上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换了一副天地!很多事情,你根本无从想象。” 见她说得这般神色肃穆、言语郑重,林浊心知定是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下也不打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忽齐儿接着道:“其实,在汉国征辽后不久,我王就仙升了,只是大敌当前,大王子秘不发丧,对外称是受王上委托统御全局,全族上下知道内情者不过寥寥数人!即便二王子、三王子都不知道!” “噢?听你口气,这二、三王子也非易与之辈,是否起了觊觎之心?” “是了!这二人一直狼子野心。林兄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之时,我遭蒙人伏击,险些丧命。此间并非我有意安排要接近于你,而是被这两奸人设计,他们欲借蒙人之手除掉我” “看来我们还是有缘,茫茫之中也能相遇。” 忽齐儿顿时面色一红,接着道:“大王子初战不利,族内顿时暗流涌动、波谲云诡,这两人就开始与一些败类私下勾连,妄图谋逆。所幸后来仰仗黑龙元帅相助,再加之我族内应策动,才使得汉军阵脚大乱,一战而定江山!由此,大王子才堪堪稳住局面。” “我道是烈西风怎会突然造次,原是有此隐情,只怕这其中也少不得你齐儿姑娘一番功劳吧。”听到此处,林浊大概明白了过来,不由嘲道。 忽齐儿顿时小脸一红,又接着道:“再往后,便是高歌猛进,围你孤城。那时,大王子已与马铁骝往来接触,个中细节我虽是不知。但听闻这马铁骝胃口极大,似想裂土而治,大王子志在天下,自不会答应,本打算将孤城破后再去收拾他,可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让殿下无暇顾及!” “你说的事,恐怕就与这二王子、三王子有关吧?” “是也!就在战局将近之时,留守在沈州的二王子、三王子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内情,顿时勃然大怒!他们强据沈州,暗中收买部分族中败类,准备犯上作乱、阴谋篡位!也因此,大王子急于同马铁骝谈和,便与之秘议,最终全然接受了他的条件!但你可知,他所提的条件是何么?” “是什么?快说!”林浊已渐感不妙,顿时急不可耐,连声问道! “划宁州以为界!马铁骝直取汉地,我金族永据辽东,互不相侵!你我最后一战后,我随大王子赴沈州平乱,将这些败类诛于剑下!而马铁骝竟真的攻下了天都!” 什么!! 天都失陷!!! 此言一出,林浊顿时如遭晴天霹雳,步伐一虚,竟差点栽倒下去! 马铁骝这窃国之贼,当真据了天下? 见林浊惶然失措,忽齐儿虽是心中不忍,可还是继续说道:“当然,不过数月,形势又异矣!大王子待诸事皆定,便开始兴师南征。而马铁骝恶匪习性,残暴不仁,自是不得民心,又为汉国朝野所恶,拿下天都不过一时侥幸,又怎可能久据!是以一番攻伐之下,马匪溃不成军,狼狈西窜,又逃到了西北之地。” “那即是说,现在天都为你金人所有!!”林浊顿时惊道! “林兄,何必再执迷不悟!天下已然如此,大势所趋也!想我大王子雄韬伟略、志在天下,现如今正厉兵秣马,准备一统河山!你又何必螳臂挡车,逆潮而动!” 忽齐儿这番话当真发自肺腑、句句真言!只是林浊充耳不闻,怔怔问道:“那我问你,既然天都被陷、马匪西窜、金人入主中原,那如今天下大势究竟如何?” “汉国骤灭,天下自是乱作一团!马铁骝逃窜西北,欲据地为王,但其势小力弱、德不配位,恐难得逞;江南汉臣又立新帝,望划江而治,但内部倾轧、矛盾重重,恐自先溃崩;西南之地匪患横行、苗人参杂,早已是无主之地;滇南白人偏安一隅,封闭守旧、难有作为。由此看来,能执牛耳者,唯我大金!” 忽齐儿寥寥几句便将天下大势说得明明白白,这份胆识让林浊也不得不佩服!只是这番话在他听来,却是分外刺耳。 忽齐儿又悠悠叹道:“天道如此!林兄又何必执着!” 不可否认,忽齐儿一向都善于才辨,又或者,她言之所及本就是事实!天下局势日渐明朗,又有谁可阻挡呢? 但林浊意不在此,并未回她。忽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既已如此,那宁州呢?吴天所部呢?他们结果如何?汉帝呢?大祭司布索呢?他们是否有音讯?” 忽齐儿不急不慢,一一答道:“待大王子南征时,宁州已成一座空城,军民不知所踪,许是闻到风声、仓促逃离,连城中淄重也未及带走。至于汉帝,待天都陷后便下落不明,马铁骝挖地三尺也未能将她找出来,不知是否崩于战火之中。至于你说的大祭司,实是闻所未闻,天都骤然沦陷,多少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都自顾不暇、慌乱奔走,谁会在乎这么个角色呢?” 此言一出,诸事都已明了。林浊虽也以为然,但还是不由心乱如麻!汉国骤灭、布索下落不明,一切都乱了套,自己这个“天使者”究竟何去何从?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惑,忽齐儿接着道:“林兄,我已说了,这天下除了我跟小柔外,无人知晓你尚在人世,是以你完全能重新抉择。至于汉国,你已倾尽全力,算得上无愧于心,不必再作介怀。今后之路,依我看,莫不如还是投我大金,顺应天命,自取荣华!” 虽知她乃一片好意,但林浊还是苦笑一声,婉拒道:“齐儿!这番好意我心领了,但恕难从命。我虽谈不上铮铮铁骨、赤胆忠心,可心底里毕竟还是个汉人,要我为金人效力,去征伐汉国百姓,于情于理,我都做不到!既然天下大势已矣,我亦不想再作挣扎,只盼你能放我走,我愿跟火凤凰归隐山林,不再过问凡尘世事!” “想不到,他竟然还是要走!注定是留不住么?他语气决然,未有丝毫犹豫,却不知心中究竟有没有我的位置?哪怕一丁点也好。” 忽齐儿爱之极深,方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个人凶险,将他暗中藏匿。虽是让他自行选择,但心中必是希望他能留了下来。只可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念及此,忽齐儿顿时心中一沉,只觉有万千锋芒刺过!只是,明明痛心疾首却偏偏无可奈何,泪珠儿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可她何许人也,还是强忍哀怨,故作轻松道:“现在天下大乱,火凤凰去了哪里你又怎会知道?莫不如还是先留下来,借助我大金之力慢慢探寻!” “天涯再远,我总归能找到她!如若不行,我就去找一辈子!” 忽齐儿还想再作挽留,可林浊斩钉截铁,竟是没有丝毫犹豫。 “他宁愿去找一辈子也不愿留下来陪我一刻。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所谓对我种种,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忽齐儿啊忽齐儿,枉你聪明一世,怎会如此糊涂呢?” 只是,一念及与他相处的前尘往事、念及起那日他说过的话语,忽齐儿实在心有不甘!她本就是塞北儿女,干脆洒脱,只是出于身份使然才一再矜持!此刻,她竟是再也抑制不住,终于脱口而出:“那我呢?那小柔呢?那我们呢?”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流淌下来!此刻她不再是那个自信傲气的乌公子,而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女人! 见忽齐儿梨花带雨,林浊心中猛地一痛,像是被钢针狠狠扎过一般!往事历历在目,他们一路走来,生死与共不少,开怀畅笑良多,情愫在交往中一点点地生根发芽,这个倔强聪慧的女孩早已烙在他的心里! 他是爱忽齐儿的!只是立场的相悖、族类的仇杀让他无法敞开心扉,只能将这份情感强压在心底! 现如今山河破败、一切成空,连他所为之捍卫的汉国都烟消云散。此刻,他们不再是敌人,他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这一刻,什么都不再重要!林浊忽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忽齐儿搂在怀中,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若我有一天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找你们!到时你们可不要想走!” 无言,只有更深沉的拥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回林府(上) 星光闪耀,秋月高悬! 已是入了夜,可天都却比白日更加热闹! 街市上人来人往、精彩纷呈,变戏法的、卖吃食的、唱小曲的,都在这街上有一席之地,既有灯火辉煌的酒肆戏堂,又有喧嚣嘈杂的摊贩小点,堂而皇之一字排开。 远远望去,这一街灯火如长龙一般,东不见头,西不见尾,浩浩荡荡,雄伟瑰丽。而这如织的人流就如巨龙身上的鳞片一般,密密麻麻点缀其中,好不壮观! 天都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自金人入主天都以来,金王忽赤就宣布取消宵禁,以示新朝之强盛、展大国之威风!与此前暮气沉沉的汉国是大有不同。 如此一来,那些饱受森严戒律乃至马匪欺凌的天都汉民无不欢欣鼓舞,欢歌笑语之下,全然忘了丧国之痛。是了,于他们而言,要的只是平稳日子,于金于汉又有何妨? 由此看来,在这一点上,金王忽赤恐要强过汉帝。只是不知他这究竟是收买人心还是性情如此。 繁华背后,却有一个落寞的黑影踽踽独行,似乎这满世盛景都与他毫不相干! 他似是害怕见人一般,有意避开灯火喧嚣处,专挑一些冷僻小径行走,七弯八拐、快步疾行,终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那宅院倒还算气派,两扇金丝楠木铜环门,一对怒目狰容金钢狮,一看便是显赫人家!只是现如今,这门前荒草丛生、狼狈不堪,门上牌匾也已碎落,分不清是何人府宅,显得颇有些落寞! 见此情此景,那人微叹一声,推门而入! 庭院内陈设如旧,只是缺了人打理,显得有些破败罢了。 “凤凰,凤凰,你在吗?”那人压低了嗓子,轻声呼唤着,即怕惊扰了邻众,又怕心上人听不到,也颇有几分狼狈。一双深邃的眸子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生怕错过了任何蛛丝马迹! 自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天使者”林浊! 今日借着夜暗,忽齐儿便放了他自由。而他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寻找火凤凰。虽然他也不知凤凰究竟去了何处,但无论如何,这曾经的靖边元帅府总归是要来走一趟的!兴许凤凰便在这里等着他。 暗夜沉沉,一片死寂! 这里除了残花衰草,似乎什么也没有。轻风拂过,偶尔还会传出声声野猫嚎叫。 看来她真的不在这里。老陈头也不知去向,这兵荒马乱的,他一孤老头子,说不定早已死在乱军之中。不过,以他那贼溜性子,恐还是逃了的可能性大,指不定还卷走府上不少财物。 唉!甭管他们了,自己现在不也是无处可去,早知如此,莫不如在忽齐儿处多将就几日,偏要逞什么英雄!罢了罢了,今日就先在此将就一晚,等明日再出城去晋西等地寻火凤凰!她不在此处,八成是回了倚马寨。 穿堂入室,林浊寻到了自己的寑卧,雕花楠木床、青岩小石桌全都依旧,只是均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土,呛鼻至极!而这墙角,也是蛛丝密布,不堪入目。 看来那老陈头也走得匆忙,家中这些值钱的物事也没带走。不过,兴许是这些东西太重了些,别耽误了人逃命! 邋遢是邋遢了些,可也没法,忽齐儿虽给了自己些许银两,但在这天都之地,人多眼杂,也不好太过招摇,只能在这儿勉强小住一晚。说起来,这好歹还是自家的产业,残破成这样,实在败家!可惜!太可惜了! 将灯火引燃后,林浊一把将床边的帷帘扯下,准备拿这个去擦拭桌子上的灰尘,便准备在这桌上将就一晚了!至于那张满是尘土的爱床,自是不敢去碰的,兴许还有一些蛇虫鼠蚁爬过。 实在想不到,堂堂汉国靖边元帅,竟然落魄至此,真是可悲可叹! 林浊一边自嘲着,一边卖力地擦拭着!心里也在不断思忖下步的计划。此去晋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总要想法子弄些马匹才好。再者,这兵荒马乱的,最好能雇几个壮汉随行护卫,省得半道遇了劫匪,被谋了性命。堂堂汉国靖边元帅,未死于疆场,倒死于毛贼手中,这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林浊尚还在兀自盘算,忽然间,只听! 咚! 咚! 咚! 几记沉闷的声响如幽灵般从远处缓缓传来,那声音略带一丝拖曳,似是敲击异物的声音,又似是脚步踏来的声音,在这寥寂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谁!” “谁在哪里?” “别装神弄鬼!” 暗夜古宅,废砖残瓦,红烛白幔!咋一看,周遭一切都是如此惊悚恐瘆!仿佛构成了一副阴森画卷,而自己便是这画中之人! 林浊只觉毛骨悚然,连汗毛都根根竖起!都说这天都沦陷之时死伤无数,莫不是有冤魂上门?再者,自己这前几任可都是死于非命,难不成如今自己时运低、镇不住,他们寻了回来? 没有回音! 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自己刚刚听错了,这诺大的空宅是有些瘆得慌,赶明儿一早赶紧离开!林浊不断宽慰着自己,这下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咚!咚!咚!咚! 忽然间,那声音又猛地响起! 一声快过一声! 一声响过一声! 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急了! 林浊一把抓起火烛,大声喝道:“是谁?快点出来!我看到你了!”林浊还在强作镇定,可那声音分明带着颤!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慢慢靠去,仿佛只有靠在墙边才能寻找到些许安慰! 火烛照映下,他的影子也随他缓缓退去,似乎要一起没入墙根!可令人诡异的是,火烛之下,分明是两个影子! 突然间,林浊只觉身后一阵异样!难道已到墙边?不对!这物件远比石墙柔软!那会是什么? 微微烛光中,林浊缓缓将头扭去! 砰! 烛光暗灭! 那个惊恐回望的影子也随之倒下! …… 啪! 一桶深井凉水自头顶倾泻而下! 这井水本就刺骨,在初秋时节里尤显冰寒!更何况,这还是在夜间! 可怜林浊本还在昏睡之中,被这刺骨冰寒一激,瞬时脑袋一懵,猛然惊醒过来! 待回过神,却已是浑身上下湿漉漉一片,凄寒无比! 睁开眼! 只见一紫衣人影立在身前! 那人五官秀美、体态匀称,着一身紧身紫服显得格外精神!只是胸前微微高耸,前凸后翘,倒有点像……难不成,这是一个女人! 林浊把头一甩,瞬时又清醒不少,再仔细望去! “是你!” 林浊一声惊呼,嘴巴张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惊骇之事一般!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汉帝的贴身侍卫统领李曼! 待认出了她,林浊死命地左右一顾,想看看汉帝是否在此。可头尚未转出丁点儿,手臂却是被勒得生疼! 林浊这才发现,自己已如同个粽子一般,被牢牢捆在了一根粗大木桩之上,而这四周皆是密闭墙垒,似是一间封闭牢房! “李统领!!你!你!你疯了吗?怎么把我给绑了?圣上呢?”见是李曼把自己绑了,还浇了自己一头冷水,林浊气不打一出来,开始大喝起来! 李曼尚未回话,她身侧一尖脸泼女子便冷笑一声,嘲道:“林大帅可真是好生有趣!到了如此境地还念着圣上!莫不是忘了天都如何陷落的吗?种种恶行还不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鞭下无情!” 这恶婆娘! 林浊顿时愤懑不已,想自己堂堂九尺,哦不,七八尺男儿,竟被一群悍妇绑了,还要在深夜之时、暗牢之中皮鞭抽笞、声声入耳,颜面何在!体统何在! 当下,他便喝道:“你个老妖婆算什么东西,老子为汉国流血流汗,一身是伤,怎轮得到你来拷问!” 那泼妇见林浊如此嘴硬,还敢怒骂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出手! 皮鞭已扬,好巧不巧,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拦住。 好家伙,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老相识李曼护着自己。只是李曼亦是一脸肃穆的看着他,似也是厉色警告一般。 见状,林浊赶紧嚷嚷道:“李统领!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我有话要说!!” 李曼眉头微蹙,似有为难之处。忽然间,只听一声厉喝传来! “好个贼子!误朕大好江山,还在这儿大放厥词!今日不将你削肉剔骨、碎尸万段,难解朕心头之恨!” 声音还是这么熟悉、这么轻灵,只是此时少了份威严稳重,多了些歇斯底里!如一只生气的百灵鸟在叽叽喳喳控诉个不停! 循声望去,原来在李曼等人身后,还有一绝美身影安然坐在那里,一捧青丝如瀑布般垂下,一双深眸如秋水般清亮,细长柳眉、秀挺瑶鼻,泛红玉腮、樱桃小嘴,即便全世间最华丽的辞藻加起来,都无法形容其美貌之万一! 只是此刻,这张绝美的脸庞,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愠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重回林府(下) 惊艳之余,林浊又不由心中怒道:“他娘的,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差点连命都没了,也算得上坚贞不屈!这么多汉军弟兄为了你的江山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得上热血男儿!结果到你这儿竟成了乱臣贼子!真是可笑!可悲!” 林浊本是圆滑之人,一般不与人激烈冲突,何况是这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可是汉帝这番怒斥正戳中他心中痛处,故而火冒三丈,只是碍于她帝王身份,才没有奋起反驳,不过一张老脸已拉得甚长,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见他一声不吭,还满脸愠色,汉帝更是怒火中烧,玉颈上的青筋都隐隐现起! 却听她继续斥道:“朕将满朝精锐皆付于你,钱粮物资敞开供应,辽东事务任你差遣,不可谓不倾其所有!不可谓不鼎力支持!可你呢?辽东一败涂地、丧师失地!这还不算!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竟使得征辽大军成了叛军,反攻天都!荒谬!简直荒谬!” 汉帝一阵痛陈数落,小脸已是涨得微红,胸脯也起伏不定,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对杏目圆睁,直要把林浊生吞活剥! 林浊本就是强忍怒火,此刻听她蛮不讲理,罔顾事实,一阵嘲讽奚落!终于也忍不住,反正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倒不如豁出去了死个明明白白,管他什么日帝月帝,老子就是要说! 林浊终于开腔了,却听他说道:“圣上说得甚是!但这只是其一,并非其二!有些话微臣憋在心里,也不吐不快!” 见他竟如此回话,全然不顾礼法!汉帝更是恼怒,要是依她平时的性子,早就将这人拖出去乱棍伺候,还怎会容得他胡言乱语!可此刻,也不知怎的,她倒是真的想听听这个误国之贼怎么说! “圣上!辽东一役,臣确有失察之处!误了军机,致使惨败!但微臣业已尽了全力,个中缘由臣自会细禀,绝非圣上所言犯上作乱、图谋不轨,否则今日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是也!如若林浊真是有心作乱,又怎会落魄潦倒,夜宿于此。或许马铁骝匪军与他真的并无关系,只是不知其中有何缘由? 可汉帝仍是喝道:“贼子!你即便不是有心作乱,但失察之职总是脱逃不了,何况辽东之败与你更是脱不得干系!还在这儿言辞狡辩!妄图混淆视听、苟且偷生么?” 林浊心里叫苦,这汉帝倒真是个急性子,言语如此激烈,只怕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将自己拖出去宰了!于是硬着头皮道:“圣上,臣要说的,正是这辽东之败的种种因由,如圣上听了,觉着要将臣如何处置,再做不迟!” 汉帝正在气头上,一对美眸阴晴不定!倒是李曼忽然开腔说道:“圣上,莫不如就先听他一言,横竖都已被绑在这儿了,早些晚些并无妨碍。” 她这番劝解有理有据,让汉帝心下稍平,林浊这才有了施展之机。 林浊清了清嗓,继续说道:“圣上,此次山河蒙难确系源于辽之败东。可辽东之败又究竟源于何?圣上说,将满朝精锐、举国之力都交于臣,这确实不假!不过圣上可有料想,这满朝精锐、举国之力是否就真的能压倒金人?此次征辽是否就真的是必胜之局?对于金人情势,又了解多少?” 林浊侃侃而来,用辞恳切、不打妄语,颇让人信服,汉帝亦不由陷入思索。长久以来,她皆以为自己天朝上国,只是恰逢内乱才让金人占了便宜,如今以举国之力压来,清剿区区蛮匪根本不在话下。难道,并非如此么? 林浊接着娓娓说道:“臣以为不然!我大汉之败,一就败于实力不济、妄自尊大。十八万大军看似兵多将广,可实际呢?十八万精锐,六万西北军、五万辽东军、五万新附匪军、两万禁军,统属背景错综复杂、武备训练参差不齐。说得难听点,就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甚至有些人一直图谋不轨、心存歹意。而反观金人,上下一心、气势正盛,麾下精兵强将恐不下十万,暗网谍报遍及辽东各处,又坐拥主场之利,避了兴师远征之苦,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比较,孰强孰弱,圣上应有计较!” 此刻,见汉帝眉头轻蹙,似有微有触动,林浊又继续说道:“这二败,就败于人心不齐、各怀鬼胎。从战伊始,禁军战力不济,只能固守宁州,未作它用;马铁骝摇摆不定,作壁上观,到最后甚至反戈一击;辽东军一味贪功,擅自出击、率先覆灭,终成溃败之始;西北军虽戮力而战,但独力难支,难免全军覆没。由此可见,军心不齐、各怀异想,未战就先埋下祸根。” 此时,林浊再观察汉帝神色,见她目光凝滞,似已陷入沉思,趁热打铁道:“这三败,乃是败于奸人作乱、自我瓦解!辽东军内遍是金人细作,将我军部署虚实以告,最后竟撺掇主将烈西风仓促出征,致使惨遭伏击、死伤无数,此乃辽东之败因由!而最可恨的乃是马铁骝部匪军,与金人相斗时保持实力、未发一矢,到最后竟犯上作乱、反戈一击,攻破天都!” 言语及此,汉帝神色已是阴晴不定,不知作何感想,或许此间种种,正戳中她心中痛处! 事已至此,林浊索性不管不顾,接着慷慨陈词:“圣上,对这一败,臣是否有向圣上进谏过,此时汉国患乱未平,正值虚弱,而金人日盛,不宜在此时与其争长短;对这二败,臣实有疑虑,也曾向圣上提及,要求整编集训、统一军令。可圣上一再急促,臣只能尽力而为,确也无可奈何;对这三败,臣当日立主剿灭马铁骝,可圣上终要将他收编,还委以重任,终成今日之祸!臣不才,辱没了皇恩使命,但若从这因果分析,是否圣上也有责任呢?” 好个林浊!当真是不要命了!竟是向汉帝追起责来! “大胆!”汉帝尚未反应,那尖脸泼妇倒是双目一瞪,抢先护起驾来,手中长鞭又是高高扬起! 李曼也是一惊,没料到林浊竟如此大胆,敢公然责难圣上,这是不要命了吗?此刻即便连她亦是无法袒护! 直到这时,林浊才发现,原来这小妮子虽面色冷淡,但实际也还是在乎自己的。难不成,那日军营一诉,对自己有了好感? 鞭子尚未落下,那清冷之音又传了过来,“林浊啊林浊,你巧舌如簧、费尽心机,无非也就是想换条活命罢了!只是,你这张嘴倒真是厉害!你且说说看,朕真的会答应吗?” 声音不阴不阳、平平淡淡,只是听来颇有些寒意。 再看去,她此刻竟是平静了不少,面容沉肃、波澜不惊,瞧不出喜怒。看来这汉帝的涵养功夫也算是练到家了,只是不知她心里究竟作何感想?莫不会还想要杀了自己吧? 是也!听闻这汉帝刻薄寡恩、急功近利,哪怕辽东战事并非全然错在自己,可如今没了利用价值,还口出狂言,恐怕一样会被她除之后快! 好汉不吃眼前亏,危急关头,林浊脑瓜一转,撒了小小一谎:“圣上,如臣是为了荣华富贵,早就降了金人;如是为了苟活性命,应该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又怎会沦落此地?臣之所以颠沛流离、重返天都,为的是完成未竟之事业,不想让那些汉军弟兄白白牺牲!” “事业?你说什么事业?”汉帝果然被他所撩动,神色微变,主动问了起来! “臣所说的,自然是重整旗鼓、收复河山,兴我大汉之基业!” 这几个字自是说到汉帝的心坎里去了。不过她也非三岁孩童,怎会轻易受骗,当即斥道:“林浊啊林浊!你莫不是想事到如今还来诓朕吧!” 林浊正色道:“圣上,且听臣一言!尽管京畿、辽东之地已失,但东南广阔富饶之地仍在我手,这便是复兴之基。只要圣上振臂一呼,必群起而响应,收复河山指日可待!若还信得过臣,臣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可说这话时,林浊也是心中忐忑,南方已立新帝,但愿月帝尚不知晓,否则定要把自己大切八块不可! 果然,听闻此言,汉帝默然不语,似也心有所动。 李曼亦是趁热打铁,帮腔道:“圣上,辽东之役如此惨烈,天使者都能全身而退,说不定真有些能耐。莫不如留观后效,辅佐圣上再兴霸业!” “统领大人,莫要被他一张巧嘴给骗了!自打马铁骝占了天都起,到如今金人接管天都后,天都城门一直被严加看管!我们想了诸多法子均不能出城,他又有何能耐带我们南下?”尖脸女子以为林浊又在口若悬河、哗众取宠,是以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臣自有办法!” 此声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似是胸有成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逃出天都 天刚破晓,晨光微微倾洒,勉强将暗色驱得淡了些。 一夜喧嚣,街上行人正自稀少,一支数十人规模的车队却已悄然上路,行色匆匆! 那车队约莫有二十多人,押运着几只大木箱,木箱置于马车之上,而余众则紧紧护卫着车马,呈一字长蛇状。 瞧这架势,应是支商队,只是人人神色紧张,且都是群清秀后生,颇有些奇怪。 “停下!你们什么人?” 临到天都东大门,忽然一声呵斥陡然响起,那支略显怪异的商队顿时缓缓停了下来! 却见一束着金钱鼠尾的金兵汉子正大声嚷嚷着,似昨夜没睡好一般,脾气忒有些大! 而他身后,还站着一队汉人发饰的兵士,估计是新附而来! “官爷,我们是外出做买卖的,还望行个方便!”林浊向前一步,赶紧答话,瞧他这样儿,还真像个管事的! 说着说着,林浊离那领头金兵越来越近。待到咫尺之间,林浊忽然贼珠一转,朝那金兵使了个眼色,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沉甸甸的物事,偷偷塞给他!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 那金兵接过东西,顺手便塞进怀中,眯着眼瞅了瞅林浊一伙,问道:“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出天都,你们可有通关文印?” “官爷,通关文印咱还在请示,您也知道,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货却是不等人了!官爷,我林记药铺在天都也还有些名声,您在直门街一问便知,您若帮了我们,咱药铺定不会忘了您的好。再者说了,王上禁出也是为防歹人外逃,你看我们像歹人吗?” 这金兵本就是辽东番外之人,哪见识过林浊这如簧巧舌,顿时被哄得团团转,大有深以为然之意! 是也,像他这号人马,上阵杀敌或是把好手,可要真论起管治之道,恐怕还要再下一番功夫。 果不其然,只见这金人汉子瞧了瞧林浊一行,似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正准备抬手放过。 可突然间,他又不知是瞧见了什么,没来由眉头一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这商队,除牵着马车的那几匹瘦马外,怎么整个车队连匹马都没有,难道准备走着路去闯南闯北么?” 是了!汉帝等人匆忙隐匿在林浊府邸,为防战马嘶鸣暴露目标,早就将马儿全部赶走,就这几匹瘦马还是从街边偷偷顺来的。想不到竟被这看似粗犷的金兵瞧出了端倪! 此言一出,场面一时僵住,那金兵更是直直盯着林浊,生怕他耍什么幺蛾子!右手已紧紧握住刀柄! 安静! 无比的安静! 林浊忽地哈哈一声,说道:“官爷真是目光如炬!不过官爷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马匪肆乱天都,咱家的马匹均被他强征走了,就这几匹马还是我们近两日找来的呢?得亏金族的勇士赶跑了马匪,才还我们一方安宁!待出了天都,我们会再行购置马匹的!” 林浊这番话说得也确有道理,前段时间兵荒马乱,朝廷都是说覆就覆了,寻常人家的马匹又如何看管得住呢? 听他这一番解释吹捧,那金人也觉得颇为受用,再瞧了瞧这群人,文文弱弱,年纪较轻,倒也不像是什么前朝要人。 林浊紧张地盯着那金兵汉子,手中已是涔出层层冷汗。 终于,却见他把手一挥,喝了句:“走吧!” 这一喝粗犷无比,在林浊听来却有如!不由暗松一口气。 林浊对着后方一声招呼,车队终于缓缓起行! …… “等等!” 忽然,一声轻喝不合时宜地响起!林浊的心陡然又吊了起来! 循声望去,作声的竟是一个汉人模样的老兵。那人着一身金兵制式的布甲,可头饰却还保留着汉方。却见他皮肤皱驰、两鬓白斑,似也有了一把年纪! 只见他几步小跑,凑到那金兵身前,继续说道:“大人,小的在这地儿守门已经快三十年,什么样的商客没见过,可这样的车队我是真没见过。俗话说,这商队商队,走南闯北,黑白两道都得通吃呀!您仔细瞧瞧这些人,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分明都是些年轻后生,天底下有这样的商队吗?” 这老兵声音虽轻,可几句下来,不啻于一声惊雷! 那金兵似是幡然醒悟,一双怒目顿时狠狠地扫向林浊一行!如此看来,老兵说得当真有理! 那汉子见自己被骗,恼羞成怒,手中钢刀噌然而出,而他身后的一众兵士也猛地亮出兵刃,朝着林浊等人围了过来! 空气中,火星四溅! 金人兵士越迫越近,李曼等人也双拳紧握,似乎只要金人再靠近一步,便要暴起发难! 大战一触即发! “等等!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突然,一声锐利的高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 却见林浊从怀中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金牌,迎着和煦的阳光,格外显眼! 前头几个汉人金兵一看,全然摸不着头脑,倒还有个冒失汉喊道:“他娘的,搞什么幺蛾子?” 莫非这东西没用,林浊心中一惊,却已是凉了半截! 可突然间,只见那金人兵士猛地抡起左臂,狠狠一记耳光抽到那兵士脸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众人皆惊愕不及! “小人鲁莽!不知是大人的车队!”那金兵忽地神色惶恐无比,对着林浊不住点头哈腰、道歉忏悔,直急得要哭出来了,还忙不停从怀中抽出那贿赂物事想要归还! 想不到这东西真的有用! 原来,这令牌是忽齐儿给他的,原本是让他在危急之时使用,想不到果然派上用场! 林浊可是不知,这令牌乃是金族暗网所用,专司谍报暗杀之职,神秘莫测。这兵士以为是冲撞了上峰行动,才会如此惶恐! 林浊把手一摆,示意让他把物事收好,接着道:“我们乌家堡行事一向低调,今日既然事已至此,切不可为外人道!” 听得林浊此言,那领头的金人汉子如释重负,如小鸡逐米般将头点得飞快! 终于,城门缓缓开启,林浊一行飞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宿山神庙(上) 出了天都,林浊一行迅速购得马匹,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南下。 一日下来,竟狂奔上百里! 眼见日头西落,众人才决定找个地方暂歇,待明日再继续启程! 也是通过这一路,林浊才明白了天都沦陷始末。原来,马铁骝挥师南下后,一路传播辽东战败的消息,待到天都城下,便以金人尾随来袭为由要入城拱卫,禁军惶恐,不知真伪,便真的将城门打开! 如此一来,大错铸成! 马铁骝当晚即向天都禁军发起突袭。禁军主力都已去了辽东,本就势单力弱、素质低下,又遭得这一突袭,顿时溃不成军,是以马铁骝轻轻松松便控制了天都! 汉帝在一众亲卫护卫下仓皇出逃!恰好有一卫士此前在裕亲王府上做过,知晓此处有一地下暗室,极为隐蔽,是以便逃到了此处。林浊也是由此得知,原来自己府邸竟是原来的亲王府,怪不得颇为气派! 此后,马铁骝紧闭城门,大肆搜捕汉帝,可没待几日,金人又杀到,马铁骝哪敢跟金人抗衡,稍作抵抗便弃城而逃,这天都城又易了主。 金人入主天都后,封了门禁,汉帝不得出,一直等到林浊误打误撞闯进来这才有了今日局面! 说起来,要是没有林浊,汉帝说不准还得窝在那元帅府邸!真是造化弄人! “圣上,这一路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莫不如我们就去前面小庙借宿一晚吧!”李曼马鞭一指,前方还真有座朱漆小庙,藏于山林之下! 汉帝倒也没有嫌弃,只是冷冷说了声,“今后在外不要称圣上,公子即可!” “是!圣……公子!” …… 看来这庙也是荒废许久,除了一些尘灰蛛丝、残砖断瓦,不见一个沙弥、不见一缕烟火,更遑论可口斋菜、温床暖卧! 不过所幸还是有破败大殿一座,勉强可避风雨。 天色渐暗,日头终于彻底沉沦了下去,入了秋的北地已有了些凉意! 大殿之中,侍卫生起了火,火光腾耀,映在众人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这庙可真小呀,就这么一间正殿,连个偏房都没有,真不知这些小沙弥们是怎么吃饭睡觉的?”林浊被晚风一吹,身子不自觉瑟瑟发抖,不满地嘟哝道。 “哼!就你话多!”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声轻斥!自不消说,正是那尖脸泼婆子喝道。 说是婆子,其实她也不过二十左右年纪,面貌也还算清秀,只是脾气忒地刻薄了些,不为林浊所喜。她名唤剑柔,乃是侍卫副统领,亦深得汉帝垂信。林浊与她不睦,私底下便称她“贱人”! “管家,这可不是什么名寺古刹,不过是一个当地村民自建的山神庙而已,是不住人的!平日里,村民会来此上上香火,祈求平安,可眼下这副光景,村民们都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住这个庙呀。” 开腔解围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娇俏卫士。听她的语气,应该是在乡野生活过,后来才入的宫,多少还有些地方上的经验,至少比林浊等人要强上不少。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循声望了过来,那卫士顿时羞得俏脸通红,殊是可爱! 汉帝这群卫士,皆是些一二十岁的曼妙女子,虽不知身手如何,但个个面貌清秀、身形窈窕,又久居深宫,清纯可人,真乃人间极品!当然,那个泼婆子剑柔除外! 此一行与美相伴,应该不会寂寞。念及此,林浊还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全然忘了此行的艰辛凶险。 见那妮子还是面带羞色,林浊好心为她解起了围:“小姑娘,这可不行,咱们是走南闯北的商户,不带这么羞答答的。你既然知道的事情多,今后多给我们讲讲,长长见识,以免被人看了笑话!” “油腔滑调!”那剑柔又是没来由一斥。 嘿!这小娘子!还来劲了! 林浊也是腾起一股无名火,正欲发作!有道是老虎不发威,真当自己是病猫! 恰在此时,一阵清朗之声传来:“今日连番赶路,大家都有些乏了,林管家过来一起商议下安排,其余人等就都先歇了吧!” 说话的,正是侍卫统领李曼,却见她信步走来,一句话便圆了场。 此声一出,万籁俱寂! …… 其实,汉帝招林浊商议的,一来是这南下的路线,以及沿途的安排;二来嘛,便是分析分析这天下时局,双方你来我往、一问一答,颇有点朝会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真是群疯子,明明睡个破庙如乞丐一般,却还摆组架势,关心起天下大事! 林浊一阵旁征博引、深刻剖析,听得汉帝深以为然、连连称好,霎时间雄心壮志又起,似乎重整天下指日可待! 不知不觉间,夜就渐渐深了。汉帝也有些乏了,开始困顿起来,精神也不似先前那般矍铄。也是,她自幼锦衣玉食,又怎会吃过这种苦头! “公子,天色已晚,莫不如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明日再议不迟!”李曼不亏跟随汉帝多年,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汉帝也未答话,只是轻轻颔首。 得到汉帝应允后,李曼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盯着林浊。林浊只觉这李曼也殊是好看,秀发乌黑,五官精细,皮肤虽然不是太过白皙,但却透着股小麦般的健康活力,再配上眉宇间的那点勃勃英气,倒真有点英姿飒爽之感!仿佛这个词便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美则美矣,可干嘛要这般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什么?林浊心中一头雾水,可也不好多说,干脆直愣愣又看着李曼,场面颇为滑稽。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李曼终于忍不住玉臂一伸,作了请的手势。 林浊这才恍然醒悟过来,这敢情是要把我赶出去呀!也是,小庙总共就这一间大殿,自己一男子,总不能跟汉帝同个屋檐睡觉吧! 只是,这番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宿山神庙(下) 夜越来越凉,风儿还不解风情地吹得更大了些! 林浊裹了裹衣裳,悲戚地蜷缩在庙堂外的斑驳墙角,还捡来几根烂木头插在前头,聊胜于无。 月色如水,在院内不停地晃荡,将微微草色、纷乱虫鸣以及诸多杂物旁事都浸浴其中,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淡淡银辉,圣洁而美丽。 尽管身居陋处,可林浊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从倚马寨遇险、到天都激辩、到征伐西北、到折戟辽东,再到当下的浪迹天涯,这一路走得太不容易,根本来不及去审视途中的风景! 此时,终得片刻宁静。 抬起头,繁星闪烁,如一颗颗宝石镶满苍穹!那闪耀的星儿似乎构成了一张张微笑的脸,是火凤凰?是骆雪?是小柔?还是忽齐儿? 你们都还好吗? 此时此刻,林浊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莫大倦意!自来到这异世,自己终日忙忙碌碌、担惊受怕,为所谓天下牺牲了太多太多,如今大势已定,自己是不是该急流勇退,勿要再逆势而为了呢?管它是大汉还是大金,又与自己何干,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管它还能不能回得去,自己总该要珍惜当下,珍惜这些值得珍惜的人儿! 是了,我应该去找她们!她们才是我存活于此的意义!自己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或许真该换一种活法,也不枉忽齐儿一番苦心! 念及此,林浊心中一阵澎湃,一个天大的计划顿时涌上脑海!正好她们都在里面休息,莫不如趁着夜色…… 哒!哒!哒! 突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缓缓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尤显清脆!不经意间,就拨动了谁人的心弦。 循声望去,那人步伐灵动,有如风柳招摇,正款款而来,曼妙的身姿在月色勾勒下分外迷人! 林浊眯着眼,一眨不眨地欣赏着投送而来的美妙风景。只道是,良辰美景,清丽佳人,真乃绝配! 那人也不生分,径直在林浊身边坐下,轻启朱唇,道:“林大帅,此处景致可好?” “哈哈,李统领,不瞒你说,此处本来也无甚景致。可你一来,便蓬荜生辉,成了人间绝境!” “油嘴滑舌!”李曼轻啐一句,顺势将手中物事扔给林浊!丝滑细软,异香扑鼻,竟是一床丝绸棉被! 看来这妮子还是关心自己的,林浊顿时心下一暖,可嘴上还是不饶人:“多谢李统领关心!有了李统领的被子,暖在心田,今夜也不至于太过凉薄!” 听得林浊声声戏谑,李曼既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去,而是继续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漫天星辰,默不作声! “林大帅,我曾听人说,人死了会化作星星,在夜空中看着活着的人,你见多识广,说说看是这样的吗?”良久,李曼终于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 林浊微微一怔,随即叹道:“是的吧!有些人我们终归难以忘记,不如就让他化作星辰永远活下去。这样,待到夜里,还能相见!” 说到此处,不知怎的,林浊也觉得心中一阵酸楚,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许是想起了秦卫、想起了杨展、想起了王泽,想起了那些在辽东牺牲的兄弟。慢慢地,他又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此声羸弱,随即便飘散在夜色里。 “何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出征辽东前,你曾跟我说,希望能报你父兄之仇,可我没有做到。” “金人奸诈,其中凶险我又怎会不知,你也无需自责,连圣上都原谅了你,以后再雪前耻便是!” “以后……”林浊不由自嘲一声。辽东往事历历在目,金人凶狠狡诈远超想像,自己在兵马强盛之时都难取一胜,以后还有机会吗? 李曼似是看穿他心思,悠悠说道:“林帅可知?我始终觉得,那个能荡平寰宇、收拾河山的人只有你!” “为何这么相信我?”林浊心中苦涩,幽幽叹道。 此刻望去,只见李曼面沉如水,整个身子都浸润在淡雅的月色里,那张平日里英气十足的俊脸在月色下也显得柔美许多。 她没有看向林浊,而是对着这深邃的夜空,缓缓吐出一句:“直觉吧!”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如两个老友一般坐在那里,共赏着那轮当空皓月! “天晚了,我要走了!” 林浊没有回话,而是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或许他们之间也不需要那么多废话。 “有件事希望你答应我!”就在起身之际,李曼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郑重地看向林浊,一字一句道! “且说说看。”林浊见她神色肃穆,也不敢放肆,亦是正色回道。 “答应我!无论如何,保护好圣上!” “这不是你李统领的职责吗?” “我不过一介武人,真正能帮上圣上的,只有你!圣上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 拉倒吧!她还善良?老子几次三番差点被她坑死!听得李曼这番话,林浊心里一顿腹诽!可面上,自是不敢表露半分。 见他不语,李曼顿时也猜到了几分,接着道:“圣上生于帝王之家,有很多事她也身不由己。我知道,外面有些人说她专权,说她霸道,甚至说她冷血无情,可这都不是真的她。这些年,她承受了太多太多,连她自己都忘了初心所在。或许,你能帮着她找回自己!” 说到最后,李曼已经没有再用那些堂而皇之的敬语,似乎就像在关心老友一般,娓娓道来。 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可那双绝美的眸子却依然坚定地、真诚地、期待地看着他! 林浊不忍拒绝,只好轻轻回了句,“好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曼嘴角轻咧,笑魇如花,端的是美丽动人,林浊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待反应过来,她已起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深邃的黑夜中,仿佛不曾来过。 伊人远去,徒有余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记客栈(上) 这几日,不知李曼是否心有所感,对自己的关心更是频多了些,使得难觅出逃良机。 而剑柔那泼婆子更是成天给自己找不快,似盯着犯人一般牢牢看住自己,许是想挖出些不轨之行,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也不知是怎么惹上了她! 经得这两日疾驰,逐渐行到齐鲁之境。齐鲁乃汉国财赋重地,繁华富庶、远离战火,既入此地应就安生很多,至少不用再露宿荒野。 “公子!前面就快到德州了。德州是齐鲁门户,人口繁茂、吏治规整,也应设有知府衙门。等到得此地,我们再向当地州府说明,由其派兵护送我们南下,如此就更为妥当了。”眼看即要苦尽甘来,李曼顿时如释重负,也不由轻快道。 汉帝微微颔首,道:“这几日,大家一路风尘,也都辛苦了,等到了德州,本公子请你们饱餐一顿、痛饮一番!” 此言既出,众人均是为之一振,满身疲态一扫而光,立时快马加鞭,朝着心心念念的德州城疾驰而去。 唯有林浊强颜欢笑,心中忿忿不已,这一路越是往南,离火凤凰可就越发的远了。不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奈何呢? …… 日暮时分,德州城内。 秋风瑟瑟,吹起一片残枝败叶,兀自在空中乱舞。 李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繁华盛景的德州城此刻竟一片萧条,举目望去,荒烟蔓草、门庭冷落,甚是凄凉。 德州百姓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皆不见踪影。可看这城池面貌,一切安好如旧,街上风物也都安然无恙,不似遭了什么大劫,可又何以至此? “公子,小心有诈!还是让人先去查探一番。”李曼谨慎,是以提议到。 也是,此刻的德州直如个鬼城一般,实在太过诡异。 汉帝也微微颔首,也以为然。遂派出两骑朝着城池深处飞驰而去。 林浊亦是心中诧异,按理说,这德州并无匪患又远离边陲战火,且看这城中物事,未遭半分损毁,不少酒肆楼阁甚至还套上了厚重铜锁,显然是有备而去。那又是因何呢? 正自思索间,只听一阵马蹄声疾,抬眼望去,那两名前去查探的侍卫已是回来了,其中一人身后似乎还载着什么物事。 顷刻间,两骑飞跃而至。直到这时,林浊才看清,其中一人身后哪是什么物事,分明是个白发老者。 这老者面黄肌瘦、身子佝偻,一捧苍苍白发胡乱缠绕,更似凝结成块,显得邋里邋遢。 汉帝等人素在宫中长大,养尊处优、娇贵得很,哪里见过这等草民,是以眉头不自觉已微微蹙起,身子也下意识后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行头。 “公子,我二人踏遍城中,皆无人烟,只寻得这老翁,特将他接来说明一二。”侍卫翻身下马,恭敬行礼道。 那老汉倒也识得礼数,见这伙人鲜衣怒马、气度不凡,定不是寻常人家,当即颤巍着也下了马,深深行了一礼。瞧他那身姿,腿脚似有些不太利索。 见他识趣,剑柔那婆子当即掏出小块银锭递了过去,权当打赏一般。这妮子倒真是大方,一出手就好大的气魄,要知道这小锭银子可抵得过寻常人家个把月的吃食。 她亦自以为傲,满以为这山野村夫定会感恩戴德、泣不成声。 不过有道是世事难料。 谁成想,那老汉只是瞧上一眼,虽面色微动、眼神一亮,但随即又淡了下去,终是没有伸手去接,欲言却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林浊忽地晒然一笑,隔空抛来一袋物事。老汉仓促接过,正不知所措,却听林浊说道:“老哥,这袋小米应够你吃一阵了,待会儿再给你拿点儿。” 老者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鞠躬作谢,直差没把老腰给弄折了。 是也!这荒无人烟之地,拿着这锭银子又有何用,还是不若一袋粮食实在。 林浊八面玲珑,最善察言观色,所以早早便发现了端倪,更是投其所好。不过这样一来,却又将剑柔给比了下去。她只道是林浊有意让她难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在盘算些什么。 李曼可顾不得他们那些小九九,径直问道:“老人家,此地可是德州?” “回公子的话,此地正是德州。莫看而今空旷、荒无人烟,这在半月前,还是繁华热闹得很哩。”老者似也瞧出了他们心中疑惑,侃侃而道。 林浊更是疑窦,追问道:“那何故至此,可是有什么大的变故?” 老者神色一黯,叹道:“公子可是说笑了,如今国之不国,朝廷倾覆在旦夕之间,又怎会没有变故。听闻这金人现如今厉兵秣马,不日便要南下,总兵、巡抚大人听到了风声,忙不停飞奔南下。他们既已走了,那德州地处要冲,就更不能留了,是以城中官吏、百姓,有一个是一个,都走咯!这才半月光景,就已是人去城空。” “那你为何不走?”剑柔自以为机警,疾声问道。 老汉苦笑一声,拍了拍他那条残腿,嘲道:“就我这样,孤苦一人,还能去哪里?只能是自生自灭咯!” 见他神色凄楚,众人也为之一触。何止是他,他们这伙人又何尝不是茫然无措,不知天涯何处? 李曼又着人给了他一些粮食,柔声问道:“老人家,既然这城中都已空了,可知哪里还有借宿的地方?” 老汉接过粮食,自是千恩万谢,恭敬道:“出了德州城,继续往南,有个望风坡,坡上有间花记客栈,可是开了好些年了,童叟无欺。现在应还是开着的,众位可去那边暂歇。” 一听尚有地方歇脚,众人倒是稍有安慰,总归不用露宿街头。一番寒暄后,便匆匆辞过那老汉,疾驰南去。 待到日头西落、天色已暗之时,一行终于赶到了望风坡。此地果真有间客栈孤零零矗立在道旁,上书四个大字“花记客栈”。 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共两层小楼,住得百十号人也是够了。就是环境忒地差了一些,烂木搭成,勉强可避风雨,许就是给过往商客打个尖用,哪能奢求那么多。 无论如何,家有四壁,今夜总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 “呦!贵客到啦!” 人还未见,声已先至。只听此声尖细中带着一丝清脆爽朗,爽朗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殊是特别。 林浊循声望去,只见一火红色的身影已然迎了上来! 林浊顿时面色一滞,一颗小心肝怦怦乱跳个不停,就连手心都隐隐涔出汗珠!那火红身影竟是如此相熟,恍惚间直以为是火凤凰来了。可细看过去,来人虽与火凤凰有几分相似,却并不是她。 只见此女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生得珠圆玉润、丰姿动人,一张俏脸更是媚态百出,只差揉出水来。尤其那对桃花眼,似笑非笑,弯如银月,端的是魅惑众生。单单立在那里,便似有万般风情,直让世间男子丢魂落魄。 真乃人间尤物! 林浊也算见过不少绝丽女子,可此时亦是有些痴了。想不到山野之间,竟还有此等绝色! “咳咳!” 霎时间,几声轻咳将林浊从沉醉中惊醒。紧接着,又传来那泼婆子的嘲弄之声:“怎的?林管家莫不是丢了魂了,要不差人来给你招招?” 林浊这才顿觉失态,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主,正欲反唇相讥,却听那红衣女子盈盈笑道:“众位公子,都里面请吧!小店已经打点妥当,就待诸位贵客临门了!” 听得她热情相唤,汉帝、李曼先带头进了店去,林浊也赶紧相随。待路过这女子时,只闻一股幽香隐隐若若,扑鼻而来。 不自觉间抬眼望去,只见这女子也正盈盈看向自己,媚然一笑! 这一刹,只道是三魂丢了七魄! 若不是李曼相呼,只怕又要丢丑于此。 …… “小二!把你们这儿拿手菜都给上了!另外再要两壶好酒、两壶清茶。”疯婆子剑柔嗓门是大,直震得这屋子都微微摇晃,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哪知此音落后,一个穿着伙计样式衣裳的稚童却几步小跑了过来,吆喝着说道:“各位客官!咱们店就只有两个菜!闷猪肉、拌野菜,旁的一概没有,望见谅!” 那小孩一个劲点头哈腰,颇是滑稽。随行一侍卫也是觉着有趣,当即便准备去摸摸小孩脑袋。 好家伙! 却不想待看清他面容,顿时花容失色,一声凄厉尖叫划破长空! 啊!!! 林浊被吓了一跳,杯中茶水撒了一身,循声望去,不由也倒抽一口凉气! 这哪是什么孩童,分明是一个长不大的侏儒。只见他身形虽似五六岁模样,可面貌早已是成年男子,且胡子拉碴、满脸横肉,非但没有半分可爱,还颇有些狰狞。 恰在此时,又只闻阵阵惊天动地的震踏声响起,连地面都似乎跟着微微颤动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花记客栈(下) “何事?” 单单二字,却声如洪钟,振聋发聩!只听得耳根嗡嗡作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如山岳般的汉子正缓缓走来。身高恐怕有九尺有余,且体型壮硕,直如五岳山峰,受人仰视! 见此人来,众侍卫均是惊骇不已,纷纷握紧手中长剑,这就准备迎敌! 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娇斥当空炸响! “王小虎、张大山!你们两个狗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是!敢招惹老子的贵客!快给老子滚回去!” 这一喝当真是厉害! 那一大一小两个奇异汉子顿时面色一紧,连大气都不敢出!赶紧缩了回去!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说话的正是这风骚妩媚的老板娘。先前她在二楼清扫客房,待陡然听到楼下有异方才出言呵斥。 只见蹭蹭蹭几下,她如扶风弱柳一般招摇而来,赔笑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刚刚两个伙计一个是店里的厨子、一个是跑腿小二,生得是丑陋了些,但都是好人,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听得她一番相慰,众人才惊魂初定,李曼朗声道:“无妨!适才我们也多有得罪。只是不知,这店内为何就此两道菜食?” 老板娘接着笑道:“见诸位气宇轩昂、谈吐不凡,想必是从天都来的吧?这等小地方可比不得天都,如今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连德州都成了一座空城,我这小店能勉强维持已是不易,又哪里还能有这般花样?” 她说的却也不错,荒野小店,怎能跟天都酒肆相比?不过众人也不免心下戚戚,看来汉国江山真已破败至此么? 林浊虽觉得她言之有理,但还是免不了心中有异,当下追问道:“店家,既然战祸将至,人家都跑去躲难了,你这家店为何还开在这里?不怕么?” 老板娘巧然一笑,嗤道:“客官!乱世之中,人如浮萍,在哪里不是飘呀?守着这家店,我心里还能踏实些。” 有道是宁做盛世狗不为乱世人,大概若此吧。 见众人未有它疑,老板娘招呼道:“众位稍等,我这就催后厨把菜都给端上来。别瞧这样式是少,可份量可是足哩,口味也是绝佳,众位先尝尝看。” 说罢,老板娘行了一礼,飘然而去。 不多时,菜就端了上来,确如她所言,独具风味。只是林浊食不知味,心中仍有些隐隐不安,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见他这副模样,疯婆子剑柔又嘲道:“管家怎的还是魂不守舍?要不要我替你唤那老板娘出来陪上一陪?哈哈!” 顿时又惹得一阵哄堂笑,直到李曼呵斥这才止住。 林浊也只得止住疑虑,一同大吃了起来,慢慢便将这茬抛诸脑后。 饭足之后,老板娘安排好客房,统共十一间,全部给了林浊一行。 汉帝自是在中心一间,而林浊则在她一侧,周围还被数间客房紧紧围住。也不知是李曼有意为之还是怎的。 看来,今夜想跑不易! …… 这日夜里,林浊翻来覆去睡不着,许是这床垫硬了?许是这环境差了?他也找不清缘由。 莫不是真被剑柔那泼婆子说中,自己被这老板娘把魂给勾走了? 呸!呸!呸! 都想些什么呢! 辗转反侧间,只觉身下一紧,一阵小解之意袭来。许是今日茶水喝得多了些。可一念到这客栈的污秽茅厕,林浊顿时胃里一阵翻滚,直差连饭都要吐出来。 罢了罢了,还是去外面野地里解决吧。 说走就走! 林浊胡乱套了身衣裳,静悄悄推开门去。 已是丑时,万籁俱寂,众人应都是睡了。为防惊扰众人,林浊蹑手蹑脚,直如图谋不轨的梁上君子一般。 “管家这般小心,是要去往何处呀?” 突然,一个尖细的嘲讽之声不期而至,将林浊吓了一跳。不消说,自是那泼婆子剑柔! “这厮难道不睡觉的吗?专门看着自己!”林浊心中不由一阵喝骂!没好气说道:“我正准备出去小解,不知剑兄是否要同去呀?” 这厮真是好生无礼,明知剑柔是个姑娘家,还口出污言!剑柔虽是泼辣,可总归是个黄花大闺女,不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颇为难堪。 可嘴上还是不服输,应道:“去就去!不给打个伴,还怕管家走丢了呢?”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竟是静悄着出了门去,未惊醒任何一人。 …… 一阵晚风吹来。 呵! 还真冷啊! 甫一出门,林浊就不由打了个寒颤。得!还是赶紧方便完回去吧! 借着微微月华,林浊快步向远处的草丛深处走去。 “你去哪儿?”那声音又是立时飘来。 林浊没好气回道:“总不能在人家客栈门口解决吧!”说罢,更是加快脚步。 剑柔略一犹豫,也赶紧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就在一侧防着。 嗞! 好不畅快! 林浊释放完毕,这就提上裤子准备走人,却见剑柔正别着个头,在一旁凝神戒备,忽然生起一股捉弄之意。当即呻吟一声:“哎呦!”随即身子一矮,跌倒下去。 剑柔不明所以,不住惊呼:“何事?何事?”可见他没有回应,当下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许多,银牙一咬,直冲了过去。 林浊见她过来,以为奸计得逞,正欲嘲弄一番。可猛然间,竟似见到了什么惊骇之事,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剑柔见他明明好生生站在这里,不过是在戏耍自己,当下心中一恼,就要发作! 可说时迟那是快,林浊忽地一把拉住她纤纤素手,猛力将她扯了过来,死死搂在怀中,而另一手已经紧紧捂住她的樱桃小嘴。 事发突然,剑柔猝不及防,直以为他是想轻薄自己,当下便要挣开,哪知林浊这厮竟是搂得更加紧了,那脏手还有意无意伸进自己樱唇之中。 剑柔本是习武之人,若是寻常时刻,早就将他甩开,可此时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竟是渐渐生出一丝奇异的酥麻之感。霎时间,只觉一阵浓郁的男子气息不断袭来,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劲。 剑柔顿时羞愧难当,心中啐道:“剑柔啊剑柔!你怎的如此不知羞耻!”当下便准备对着林浊捂住她口鼻的手狠狠咬下! 可陡然间,她眼角余光一瞟,亦似见到了什么惊骇之事,瞬间呆在那里,忘记了动作。 循她目光望去,竟是一须发散乱、邋遢不堪的老汉,正瘸着条腿,匆匆朝那客栈跑去。 让二人惊异的是,这老汉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指引他们前来的邋遢汉子! 老汉虽腿部有疾,但速度却并不慢,反比寻常人等还快上许多。莫不是个练家子?他又为何深夜至此? 待老汉走远,林浊这才慢慢松开手臂。许是刚刚过于紧张,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一手竟是伸进了剑柔樱唇之中,而另一手,紧紧握住她纤腰,指尖有意无意触碰到她高峰边缘,端的是弹力惊人。 剑柔此时脸色羞红,直如红透的苹果,可还来不及发作,就只听林浊低声道:“快走!去瞧瞧看!” 剑柔也恍恍惚惚,不及怨骂,鬼事神差间就随他去了。 二人蹑手蹑脚,偷偷尾随,见那老汉进了客栈,便趴在外墙面上往里面偷瞄。 所幸这客栈都是些破烂木头搭成,缝隙大得很,里面一切物事都清晰可见。 此刻,客栈大堂中,正有四人。 瘸腿老汉坐在椅子上,兀自喘着粗气,许是刚刚走得急了些,气息跟不上。 小侏儒兴奋地站在桌子上,来回跳步,手舞足蹈,不知在叽歪些什么。大高个则老实巴交站在一旁,像座沉默的大山。 而那娇艳欲滴的老板娘,此刻叉着个腰,一只脚狠狠蹬在桌椅之上,妩媚虽是妩媚,却多了几分凶悍。 细细听去,只听那大高个瓮声瓮气说道:“老大!我刚数了数,放倒了二十二口子人,还少了两人!莫不是听到风声跑啦?” 老板娘哼哧一声,斜眼瞧向那小侏儒,喝道:“张大山,莫不是你动作太大,把他们吓跑啦?” 好家伙!原来竟是这小侏儒叫张大山,大高个叫王小虎!这名字起得好生古怪。 那小侏儒顿时气得直跺脚,嚷嚷道:“王小虎你可不要瞎说!老大,我的功夫你是知道,这脚步比苍蝇都还要轻!怎么会惊了他们!” “好啦好啦!不要吵啦,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去追追?”还是那老汉出来劝和,颤巍巍说道。 闻言,老板娘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好追的!都不知道跑了多远了!反正这一票够大,拿了钱换个地方开店就是!” 那傻大个王小虎顿时说道:“老板娘,那要这样,我就把这伙人给料理了吧。” 料理! 这词端的是惊世骇俗! 林浊、剑柔顿时想到今日吃的那盘肉食,一时胃气上涌,只差要吐了出来! 剑柔更是止不住轻轻嘤咛一声。 “谁!” 老汉当真好耳力,虽只是轻轻一声,但一下就听出端倪,当即喝道! 店内众人顿时神色一紧,立时飞身而来。 形势危急,林浊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拉起剑柔玉手,疯了似的往外狂奔,很快便没入杂花乱草中,倏然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路遇官军(上) 老板娘等人一番查探并无所获,眼见夜色苍茫,也不知去何处寻,索性便未再追,赶紧将屋中之人料理为上。 却说另一边,林浊拉着剑柔夺路而逃,在荒野中疾驰狂奔,全然忘记了方向!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再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猛然间,林浊只觉右臂被大力一甩,顿时空空落落。回身望去,竟是剑柔那泼婆子挣脱开来。 只见她此刻倔强个脸,疾声喝道:“不行!我要去救圣上!!” 这妮子当真是无知无畏!林浊急道:“你疯啦!他们这么多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是对手?” 剑柔冷笑一声,讥道:“林大帅!事到如今,你就要逃么?你平日里的铮铮铁骨、忠贞不二呢?都去哪儿呢?难道还不若我个小女子么?” 剑柔也是牙尖嘴利,林浊顿时无言以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 其实,他也并非那等见死不救之人,只是刚刚过于惊骇,才慌不择路。事到如今,只得开腔说道:“救当然是要救的!只是得想个法子,不能白白送死!” 剑柔得理不饶人,继续逼问道:“那你说,如何去救?” 区区两人,并无援兵,且贼人业已警觉,一时之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正自左右为难之际,好巧不巧,林浊无意间猛一抬头,正见不远处的官道上灯火辉辉,似有队人马正赶着夜路。 “有了!!” 待看清来人模样,林浊不由得面色一振,大声喝道! 剑柔不明所以,亦是随之看去。 好家伙! 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竟是浩浩荡荡来了好大一支队伍。驭着马的骑士十余人行在前头,赶着路的健卒百十人跟在后面。看那身甲胄,隐隐约约可识得是汉军装扮! 真是久旱逢甘露!难遭及时雨! 二人顿时面色一喜,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赶紧撒丫子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道:“快停下!快停下!!” 其声粗犷,震彻原野! 林浊还脚步一跃,飞身拦在马队前面,堪堪堵住他们去路。 剑柔亦是匆匆赶至,许是跑得急了些,胸脯起伏不定,秀发也兀自散了开来,露出一副曼妙女儿身。 情势危急,她也顾不得许多,尚自喘着粗气,就嚷嚷道:“快!快!去救圣……圣……” 可她话未说完,就突觉袖子被猛地一扯。回头望去,只见林浊那厮正挤眉弄眼看着自己,面色颇为怪异。心中顿时啐道:“这厮怎的好不知趣,事到如今还在捣乱!”当下便要发作! 可突然间,她眼角余光无意一瞟,当下心头猛地一震,瞬时呆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顺她目光看去。 好家伙! 只见这伙官军队形涣散、衣着杂乱,个个面目狰狞、凶狠可怖。一行人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浊、剑柔二人,似笑非笑,颇具嘲意,端的是痞性十足,直让人心里发麻! 更为惊恐的是,这些伙兵士胸甲内、裤腿上乃至软皮帽里面都是鼓鼓囊囊,塞满了物事,而身上更是大包小包,横七竖八,挎了一堆。一些珠宝首饰正从缝隙中流露出来,泛着幽幽光泽,甚至殷殷血迹。 这哪里是什么正规行伍,分明是一伙打家劫舍的乱军! 二人冒冒失失骤然赶至,现如今身陷囹圄、进退两难!一时间手足无措,僵在那里,场面颇为诡异! 恰在此时,一满是横肉、面目凶狠的中年汉子驾马而至。却见他着一身华丽明光铠、持一把鎏金鬼头刀,衬着那魁梧身形,倒也显得威风赫赫。瞧这身装扮,应是乱兵首领无疑。 他此刻骑着高头大马,傲然立在林浊、剑柔身前,颇具玩味地打量着二人。 林浊一身朴素,面相虽还算清秀,但也无甚惊艳,是以一扫而过。可待看到剑柔时,竟是目光猛然一亮,死死盯在那里,再也挪移不开。 林浊分明从这目光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狂野欲望与征服杀戮! 剑柔脸蛋秀美、身材窈窕,一路小跑过来,玉面微红、气息轻喘,亦有些香汗淋漓,当是别有一番风情。 中年汉子何曾看到过这等绝色,不由有些痴了。 剑柔尽管泼辣,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被他这么直愣愣盯着,顿时羞怒交加。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闷在心里,隐而不发!只是一双秀拳已经紧紧握住! 良久,那汉子终于缓缓动了,驭着马直朝剑柔走去,而周遭一众兵士也心领神会地摸向了腰间兵刃。 好家伙! 这架势定是要宰了林浊这碍眼之物,再将剑柔据为己有了! 眼看即要血溅当场! 林浊忽地急中生智,迈到那汉子跟前,放声大呼道:“官爷救命!官爷救命呐!!” 那汉子不明所以,顿时一愣,全然摸不着头脑。却听林浊接着呼道:“官爷!我家少主子押着一箱子珠宝走货,怎料钱财外露,为黑店奸人所禁!只要能救出少主子,那箱珠宝就送给官爷,权当酬谢!!” 好家伙!一箱珠宝!好大的手笔!! 果不其然,这话立时勾起了中年汉子的兴趣,不由停下了动作!是也,他这等乱兵穷寇,一是为财,二是为色,无它矣! 那汉子见二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应不似妄言,故立时收起浪荡神色,沉声道:“这位小哥勿慌!我乃齐鲁总兵麾下游击将军英白,保境安民是我等之职,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你且先把情势与我说说!” 见他上钩,林浊这才松了口气,忙道:“英将军!有您在此,那自是无需惧怕小小毛贼!毛贼居于一客栈,不过区区数人,就在附近不远。小的这就带您前去!” 说罢,林浊还重重行了一礼。剑柔也惊魂甫定,随着他一同行礼。 那汉子嘿然一笑,捋了捋长须,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剿清蠡贼!” “诺!!” …… 此刻,花记客栈正沐浴在一片银色月华之中,清宁雅致,祥和恬淡,似乎一切都岁月静好。 “英将军,就是这儿!就是这家花记客栈!”相距不过十余丈,英白一行终是停了下来,遥遥观察,林浊立时指引道。 见这客栈并不甚大,孤零零矗在那里,周遭也是空旷一片,不会有什么埋伏。英白心下稍定,对左右喝道:“老李,你带座下弟兄先去看看。” “诺!”一须发有些微白的中年汉子立时应道。 …… 不多时,英白口中的老李即领着十余个兵士小心前行。 老李从军多年,年近四十,方才混到个小小伍长,原想着或就此熬到了头。却不想因缘际会,时局动荡,这支齐鲁厢军倒成了溃散乱兵。他跟着一路劫掠,攒下了不少银钱,也算足以告慰平生。 他们这伙厢军看似威风赫赫、煞气凌人,但实际并未上过战场,只是些银样蜡枪头,充充门面罢了。只有像老李这等寥寥几个老兵,尚有些经验。 近了! 更近了! 眼见即要摸到客栈门扉,老李屏住呼吸,同时示意身后弟兄小心前行。 静! 真静! 连根针掉下来恐都清晰可闻! 老李小心翼翼,朝那虚掩的门扉摸去,准备一把将它推开,再以雷霆之势冲入栈内,如此大势定矣! 兀自琢磨间,耳旁忽然传来阵阵细微的破空之声! 嗖! 嗖!嗖! 老李顿只觉胸前一寒,随即剧痛噬心。低头看去,好家伙!竟是一支箭羽插了进去! 可他还未来得及呼喊,顷刻间,又是一轮箭雨扑面而来! 身后那十余个兵士尚未反应过来,便立时倒在血泊之中,哀嚎骤起! “你不是说他们才几个人吗!!”见此情景,英白顿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不过恼怒之余,他也并未派人前去相救。 是也!他所恼者,并非真是这些个人无端端死于非命,而是自己实力受损!自己统共不过百十号人,这一下就去掉了十分之一,怎不痛心!乱世之中,握得住刀把子才能说得上话! 林浊也是心下疑窦,按理说,这客栈的贼子也就不过四个人,怎的箭势如此生猛?莫非还藏了旁人? 可眼见英白暴跳如雷、余众惶恐不安,林浊突然眼珠一转,又心生一计。却听他道:“将军!先前我俩逃离时,店内确实只有四人,莫不是刚刚还召来了旁的伙计?不过也无妨,将军大军在此,他们又何敢放肆!小的愿进去劝降,让他们认清实务、束手就擒!” 此言一出,英白顿时眉头微皱,似若有若思,随即沉吟道:“如此也好,省得徒增杀戮,你便与他们说,只要放下屠刀、悬崖勒马,本将军可饶他们性命!” 果不其然!这劳什子将军不过是个假把式,压根不敢强攻,一见林浊递来台阶,便立时踏了上去。管他成与不成,又有何妨?反正实在不行再予强攻也未尝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章 路遇官军(下) 可林浊亦是算盘打得当当响!这伙乱军凶狠残暴,恐还要远甚于里面贼人!与其坐以待毙,莫不如寻个机会脱离他们,看能否另有际遇。 见计谋得逞,林浊如释重负,这便要轻装前行。可无意间,又看到剑柔此刻孤苦伶仃,身处乱军之中。也不知是暗夜凄寒还是怕的,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 林浊虽素来与她不睦,但此时此刻,亦有些心下不忍,于是指了指剑柔,继续说道:“将军!还有一事,这位伙计我得带着同去。” 哪知英白这厮色迷心窍,竟一口喝道:“不行!就你一人去!” 看那言语斩钉截铁,容不得半分商量。剑柔顿时面色煞白,心中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此刻她再也顾不得傲娇,竟是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林浊,眼神中满是恳切与哀求! 林浊轻叹口气,幽幽说道:“将军,实不相瞒,若这伙计不去,恐怕小的恕难从命。” “你敢!!”见他公然忤逆,英白顿时怒喝道!手中大刀一晃,作势便要砍来! “将军!并非小的不识趣。只是这强人首领偏生瞧上了这伙计,若不把她带去,只怕小的话还未说,便被斩杀了!若带她去,则好事将近!”紧要关头,林浊还是得云淡风轻,但言语中的深深寒意却让林浊不寒而栗。若是回得不当,只怕立时要白刀见血! 林浊深吸一气,朗声应道:“不错!是我!” 那小侏儒张大山顿时怒不可遏,一张箭弩就抵了过来,气急喝道:“好个小子!还他娘答得这么理直气壮,爷爷我这就射你几个窟窿!!” 这厮当真是说到做到,竟立时在那儿捣鼓起来。林浊心下一惊,赶紧说道:“且慢!你把我杀了也没啥好处!我这不是帮你们解难来了!” “你他娘的还嘴硬,先射你几箭再说!”那张大山人小气大,还是骂骂咧咧不饶人,真就准备射了过来! “好了!先听他说说!”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这娇媚之声响起,堪堪救了林浊性命。 张大山虽仍有怨意,嘴上喃喃不休,可也不得不从。 林浊赶忙说道:“老板娘!这伙乱军本就是沿途劫掠,就算我不带他们来,他们自己也会找过来。届时打你们个措手不及,就更加不好收拾了!我这一来,是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听他说得神神叨叨,老板娘也起了兴致,凑得更近了些,妩媚说道:“噢?敢问这位小哥,是要怎么救妾身性命呀?” 吐气如兰、幽香扑鼻,细看之下,还能隐隐约约见着那藏在亵衣下的点点沟壑,林浊不由心神一荡,只觉浑身酥软,连魂儿都要被勾走。 可偏在此时,那锋锐匕首又抵得更近了些,脖颈顿时一寒!林浊赶紧收拾起花花心思,颤惊惊说道:“老板娘!是这样!他们现在外面有百十来号人,但不过是些花架子,根本不经打!咱们这里也有好几十号人呢,都是武艺高强,干嘛要怕他们呢?” 大高个王小虎瓮声道:“啥!咱们这儿哪有几十号人?” 他倒是个实心眼,还没弄懂林浊的花花肠子,那瘸腿老汉已是冷哼一声,嗤道:“他那是打那些同行伙计的主意呢!” 老板娘未发一言,只是面色阴晴不定,应还在纠结之中。 如今情势两难,若不依此人所言,自己区区四人,即便实力再强,恐也难抵挡这百十来号人人马。可若是依他所说,真将这二十多人放了出来,会否反咬一口?毕竟,梁子可是已经结下! 林浊也瞧出她疑虑,赶紧趁热打铁:“老板娘!你且放宽了心,如今你我同仇敌忾,前事既往不咎!况且,我们这些个伙计虽是被迷晕了,可也没甚大的损失,权当睡一觉了,犯不上血海深仇!” 可说着说着,林浊忽然又忆起一茬,不由心肝一颤!先前这伙人可是说过“料理”二字,如今老板娘兀自游移不定,莫不是真已将武月等人料理了吧? 正当他惊骇之际,却见老板娘银牙一咬,喝道:“好!我便信你一回!跟我走!” 说罢,老板娘纤腰一扭,转身离去。林浊长舒一口气,赶紧跟在后头。 小店并不甚大,不过走出几步,便到了一方矮柜之前。老板娘使了个眼色,大高个王小虎心领神会,虎躯一动,将那矮柜搬开。 下面,竟是一块活动隔板! 王小虎使尽力气,又将那隔板拉开,一个崭新天地就豁然出现在眼前! “下去吧!”老板娘妩媚地努努嘴,分外挑逗。 见林浊不为所动,她噗嗤一笑,率先走了下去。林浊这才小心翼翼在后面跟着。 入了下层,里面竟是诺大一间暗室。直到老板娘燃起火烛,林浊才依稀看见,汉帝等人均躺在地上,横七竖八排成一列。 看其模样,应是秋毫无犯,只是仍昏迷不醒。 林浊这才松了口气,惊魂初定:“还好还好!真怕被你们料理了呢!” “料理?”老板娘嘤咛一声,忽然又凑过身来,在他耳边轻语道:“小公子,你说的料理是什么呀?” 其声酥麻软糯、撩拨动人,似能摄魂蚀骨,让人难拔心绪!加之她娇躯有意无意靠了过来,已能清晰感触到那惊人弹性,更是不由心神一荡!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密室中,一股暧昧的气息在不断蔓延,似要引以为熊熊烈焰! “嘻嘻!”刹那间,老板娘噗嗤一笑,又将身子撤了回去。 暧昧之气戛然而止,喘息声终是恢复了平静。这老板娘这招故擒欲纵,当真是炉火纯青! 却听她叱道:“你把我等想成什么人了!我等只是为财,能不伤人性命,那自是最好。料理只是行话,不过加些迷药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没有想错,这老板娘果真不是恶人! 偏在此时,忽听一声大呼道:“栈中贼子,时辰已到!还不出来就降!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瞧不出,这英白本事不大,嗓门倒不小! 见老板娘不明所以,林浊赶紧解释道:“刚刚忘了这茬!外面这家伙就给了我一柱香时间,说届时不出就要强攻!” 好家伙! 真是躺在温柔乡里过了头,连这事都给忘了! 老板娘还来不及跟他气恼,就只听小侏儒张大山慌忙喊道:“老板娘!不好啦!他们放火啦!!” 放火?! 原来,那英白也还有几分头脑,眼见箭势凶猛、硬冲不可,便差人做了一个个火把,朝破败栈子狠狠扔去! 客栈本就是枯枝烂木搭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不多时就燃了起来! 这下老板娘也当真急了,连声呼道:“快下来!都快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花记客栈迎劲敌 不过片刻,王小虎、张大山、剑柔还有那瘸腿老汉就匆匆下来。 小侏儒还一时不慎,被火势给撩了下,须发皆焦,颇为滑稽。只见他暴跳如雷,蹬着个短腿,骂骂咧咧:“这厮实在忒坏!不敢硬来,就玩阴的!看老子不射死他!” 见他这副样子,林浊直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还是强自正经道:“事不宜迟,快将她们醒开,否则等下火势一灭,他们冲了过来,可就来不及了!” 王小虎木头木脑,这就准备去给她们闻了解药。 却听一声喝道:“慢着!若他们不听你言,反咬一口如何?岂不更是危险!” 循声望去,说话的乃是此前一直默然不语的瘸腿老汉。 关键时刻,他倒横插一杠! 此言一出,情势瞬时僵住。王小虎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浊的心不由又悬了起来,若这伙人只想在密室暗藏,不愿携手迎敌,该当如何? 正自忐忑间,忽听一声娇媚之音传来,当真有如。 “我信他!” …… 王小虎也不知是给她们闻了什么物事,真是忒地管用。只是轻轻一下,众人便相继醒转过来。 李曼最先醒来,眼见此景,顿时心下一惊,正欲发问,却听一声厉喝已陡然响起! “林浊!你这贼子!竟然勾结歹人害我!!” 声音轻灵悦耳,好听是好听,只是颇地愠怒了些,大煞风景。 “他若是想害你,只怕你早就连灰都没了!”林浊还未来得及解释,老板娘的悠悠之声就已经传来。 她倒仗义,林浊不由又平添几分好感,心里一阵暖意。 剑柔也赶紧出言解释。她口齿伶俐,轻言几语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弄清状况,汉帝虽余怒未消,可有碍形势,只能暂且捐弃前嫌。老板娘这才示意瘸腿老汉替她们解开绳索。 此后,尽管未有动手,但老板娘四人与林浊等人分列两旁,各持兵刃,泾渭分明,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子硝烟味! …… 上方火苗噗嗤作响! 这客栈本就是些栏木搭成,经不得烧,不多时就付之一炬。 突然间,只听上方陡生异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嘘!”小侏儒张大山立时作了个禁声的手势,手中劲弩对准了上方的活动隔板,作势待发! 林浊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箭弩与寻常军中所用大有不同,身形要小了许多,更为轻便称手,且寻常弓箭都是一次搭一箭,而它这一次可搭五箭,怪不得凶猛异常!此外,他腰间还挂了几把拉好弦的弩机,可随时更替。 似是瞧出林浊疑虑,老板娘忽地身子一侧,凑到他耳旁轻语道:“小公子,我这儿可都是奇人异士。王小虎精于毒物药理,张大山最擅机关精巧,健步走能耳听八方。你呢,要不要也过来,老娘给你留个位子?” 老板娘凑得极近,呵气如兰,听得林浊面红耳赤,心里也酥酥麻麻。忽然间,只觉耳根一阵温润,湿柔糯滑,妙不可言,不由得心神一颤! 好家伙!竟是老板娘轻启朱唇,在他耳垂轻轻咬上一口,玉齿琼牙,旖旎万千。 老板娘还不罢休,一只纤纤玉手又悄悄攀了过来,直握上林浊臂膀,轻轻摩挲。 众人在侧,林浊既不敢动,又不敢喊。只觉一阵香艳旖旎,不由心猿意马,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老板娘更是肆无忌惮,身子也渐渐靠了过来。林浊欲罢不能,呼吸越来越急促,如此下去,恐要露馅! “轰!” 忽然间,只听一声巨响! 上方的活动盖板竟是被猛然揭开! 下一刻,一个尖瘦的脑袋探了进来! 嗖!嗖!嗖!嗖!嗖! 顷刻间,五箭连发,那颗脑袋瞬时成了刺猬,一个壮实的身子也随之掉落下来! “杀!” 李曼顿时一声娇喝,一跃而起,如道闪电般飞了出去!余众也随之冲出! 一番大战终是开启! 杀声震天! 众人之中,只有林浊与汉帝不擅武艺,因此没有跟着上去,藏在密室以避锋芒。李曼还特意留了个人在此护卫他们。 上面打得热火朝天,下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公子,您待得后些,小的来护着!” “公子,您别往外瞧,小心着点!” “公子,您放心,有小的在,不会有差池!” “哎!哎!公子,您别踹我啊!” 别的将军都是千军难挡、威风赫赫,唯独他这个元帅,不但不能上阵杀敌,还得差人护着!如此便也罢了,他竟还恬不知耻,在这嘚嘚个不停!汉帝怎能不怒! 林浊还在那儿唾沫横飞,一表忠心。忽然间,只听身后剧烈一震!回身望去。 好家伙! 竟是下来两个高大乱兵! 两人高近八尺,面目狰狞、孔武有力,巍然立在那里,直如两个门神一般! 不是说这伙乱军都是些花拳绣腿么?怎的还藏了两尊大神!还偏偏一起杀了下来! 前一刻仍在口若悬河的林大帅此时瞬间傻了眼,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美女护卫勇猛,拎着长剑便刺去! 不消说,汉帝的贴身侍卫尽管都是些女子,可皆非凡辈!剑势凌厉凶狠,动作疾如闪电,直取其中一人咽喉! 两个乱兵虽是强壮凶狠,可反应太慢,一时躲避不及,直愣愣傻在了那里! 眼见即要血溅当场,忽然只听嘤咛一声! 哎呀! 女侍卫竟应声倒下,没有了声响! 好家伙! 原来是一圆木杂陈在地上,夜色太暗,那侍卫猛一冲来,没能瞧得真切,正踩到圆木之上,骤然摔倒! 好巧不巧,螓首重重磕在地上,瞬间昏死过去。 这……是高手? 两壮汉顿时面面相觑!随即,又一脸凶相地看向林浊、汉帝二人,直欲扑来! “喂!喂!你们不要过来!大不了把钱银珠宝都给你们!就当没看到行不行?”两壮汉越逼越紧,林浊仍是不忘口花花本色,还想贿赂一番。 可二人未有丝毫理会,继续迫了过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 危急关头,林浊也顾不得其它,当下把心一横,怒喝一声:“我去!!” 说罢,竟是如头猛虎一般,朝两人冲去! 好家伙!疾步如风!气势如虹!这阵仗当真唬人! 两壮汉亦是心头一紧,赶忙握紧手中大刀!直以为又来了什么名家好手! 哪知这厮临到跟前,竟步伐一变,从他二人身侧溜了过去,直跑到密室另一侧!嘴中还不住嚷嚷道:“来呀!来呀!爷爷等着你们!!”着实嚣张至极! 这算什么? 调虎离山?舍己为人? 可敌手明明是有两人! 果不其然,两壮汉虽虎头虎脑,可并不笨傻,当即分作两路,一人转朝林浊杀来,而另一人继续向汉帝杀去! 事到如今,林浊也徒呼奈何,只剩满脸尬色! 那壮汉虽长得五大三粗,可行动并不迟缓,大刀舞过,端的是寒光一片,虎虎生威! 林浊腾挪躲闪、上窜下跳,狼狈不堪!可怜密室狭小,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忽然间,只觉脚底一滑,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壮汉顿时心头一喜,面露桀然之色,一柄大刀就要落下! 恰在此时,林浊猛见那壮汉身后,有一素色身影,轻如浮萍,飘然而入! 来人面色沉毅、姿容绝美,不是李曼又是谁! 这下终是得救! 可林浊还来不及高兴半分,李曼竟似没瞧见他险境一般,急朝另一头掠去! 而此时,壮汉全然不知身后变故,锋锐大刀已然狠狠砍下! 我命休矣! 生死关头,林浊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惊得闭上了眼。 咻! 轻轻一声,有如蚊蝇展翅。 林浊只觉一股腥热之物扑面而来,不过未有半分痛楚。尚未反应过来,就只听盈盈一笑,有声娇媚道: “小公子,我看你还是从了姑奶奶吧!你们的人可不像姑奶奶这么疼你哦!” 睁开眼,正是老板娘那妩媚俏脸探了进来。 再看去,密室内的另一壮汉也倒了下去,李曼手中长剑正淌着殷殷血水!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是老板娘的一记飞刀救了自己。而李曼,终是去救了汉帝。 是也,汉帝是她的主子,她又怎会来救自己,何必自欺欺人?可不知怎的,林浊想是想着,心中却仍是一阵酸楚,苦涩?失落?抑或是有些不甘吧? 李曼忽然螓首轻转,也正好看到这里,顿时神色一滞,怔怔立住,未有言语。 时间仿佛像凝固了一般。 这时,上面的老板娘忽然喝道:“好了!各位大爷!都肃清了,快上来吧!” 待上去后才发现。 好家伙!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其中英白的魁梧身子亦是卧倒其中,面色惊恐,睁大了眼,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唉!任你生前如何威风,到头来还不是这般模样。 不过所幸,看这场面,地上躺着的都是那伙乱军尸首,并未见到己方人马。 “你……你没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花满楼波澜再起 忽然间,身后一个声音怯生生响起。这音色似有些熟悉,又好似从未听过。 回头看去,好家伙!竟是剑柔那个泼婆子! 只是此刻她全无一丝刁蛮模样,脸色还有些微红,倒衬出些羞涩可爱! 当真是见了鬼!连这泼婆子都羞涩可爱起来! 林浊不置可否,微微嗯了一声,算是作答。知他无恙,剑柔忽地轻点螓首,一溜烟跑掉了,只留得林浊一头雾水! …… 太阳终于跃出了天际,红彤彤,圆扁扁,像个熟透的烧饼。 好好的客栈终是成了一片废墟,化成点点灰飞,飘散在风中。 见老板娘伙计四人默然立在这断壁残垣之前,林浊心下不忍,出言问道:“老板娘,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哪知老板娘未有半分哀色,盈盈一笑,逗道:“小公子,怎的关心起老娘来了,莫不是陷得深了?”说罢,竟还伸出纤纤素手在林浊脸上轻轻刮了一下。 林浊好歹也是滑不溜秋、八面玲珑的人物,可不知怎的,在老板娘面前,却像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他顿时面色微红,忙道:“好歹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不是怕你们没了去路嘛?” “呵呵…小公子,你还蛮讲恩义的嘛!莫不如以身相许吧?”见林浊局促不安,老板娘又出言轻薄,当真是个女流氓。 林浊心下一阵凌乱,但隐隐约约间,竟还泛起微微喜意与期待。难道,自己真的对她有感么? 可不待他反应,老板娘就已盈盈笑道:“小公子,还是回你主子那儿去吧。你可不是我等浪迹天涯的人。” 说罢,她对一旁的小侏儒张大山道:“大山,把你那弩交出来。”紧接着,又对大高个王小虎道:“小虎,把你炼制的纯阳丹也掏出来吧。” 二人虽是不情不愿,可碍于老板娘威势,还是乖乖递了出来。 老板娘接过箭弩与一装着丹药的别致锦盒,笑道:“小公子,这笔买卖可是赔到姥姥家了!不光客栈没了,伙计的宝贝也都搜刮给你了!没法子,谁让姐姐喜欢你呢!” 她虽说得云淡风轻,看似随意得很,可林浊又怎会不知其中情分,顿时心下一暖,眼眶都泛起微微润意。 在此异世,真心待他之人虽也有不少,可辽东之役后,几乎飘零殆尽。这老板娘不过萍水相逢,连姓名都尚且不知,却能真诚以待,怎不令他动容。 “拿着呀!”见林浊还愣在那里,老板娘不由娇叱道。 林浊懵懵然接过物事,老板娘忽地探过身子,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啄!轻言道:“别啦!小公子!”说罢,朝几个伙计喝道:“伙计们!走啦!” 一声落下,几人立时跨上乱军留下的几匹战马,扬长而去! 林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颤住,呆呆愣在那里,茫然失措,直到马蹄声起,方才意识到佳人已远。慌忙间,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未有回音,她就这么消失在晨间的朝阳里,杳无痕迹。 或许,我们都只是彼此的过客,勿需长久,留下最美便好! ……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这一路风雨兼程,竟是已到江南之境! 不同于饱受战火摧残的北地,这淮江以南未受得半点战火影响,因此还是繁华得紧,汉国在此的统治依旧牢固! “公子,前方便是淮州城了!” 其声清脆嘹亮,如百灵鸟一般。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汉帝的侍卫副统领、泼婆子剑柔!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是怎的,她对林浊一改蛮态,竟还有些扭捏起来,让他颇不适应,泼婆子这个称谓应是可去掉了。 剑柔乃淮州官宦子嗣,父亲剑鸣官拜淮州知府。她亦是从小在此长大,直到十数岁时才被选入宫中,做了汉帝的贴身侍卫,也算是她的造化吧。 顺着剑柔目光看去,诺大的淮州城赫然出现在眼前,其势巍峨、耸入云霄! …… 淮州乃汉国南北的分水岭,自古便是水路交运之地,往来客商云集,南北货物相汇,实在繁华得很! 一行人都是从北境来此,很多人甚至从未踏足过南地,对周遭一切新鲜得很。 有挑着担儿,叫卖着豆花、皮糖、汤包、干丝、油糕的;有摆着摊,吆喝着胭脂水粉、玩偶泥人、灵丹妙药的;有圈着地,耍起了刀枪棍棒、奇术技巧的。 尽管林浊一行地位显赫,名头一个比一个大,要么是当今圣上、要么是御前近臣、要么是一朝元帅,可说白了都是群一二十岁的小姑娘、小伙子,又怎会对这花花世界全然无视呢? 那群年轻卫士贪婪地欣赏着街边的每一处风景,虽脚步不停,可心思已然被勾走。 饶是一向庄重的汉帝此时也忍不住朝路边多瞧了几眼,繁华盛景,好不热闹!这可是她的万里江山啊,只是却不曾好好瞧过! 剑柔在前头带路,领着他们往淮州知府衙门走。淮州地界不小,已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将近午时,一行却还是未到。 走着走着,只闻异香扑鼻,一股浓郁的酒肉之气隐隐传来,直将肚子里的蛔虫都快勾搭出来! 抬眼望去,前方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红木酒楼,上书“花满楼”三个大字! 这酒楼好生有趣,由四根粗壮柱子支撑着拔地而起,一边立在岸上,而另一边的两根柱子则插进江里,呈吊脚之状! “公子,这花满楼号称淮州第一酒楼,是家百年老店,里面的清煮干丝、蟹粉狮子头可是一绝!”此刻,剑柔又开始喋喋不休,尽起了地主之谊! 众人本就饿极,被她这一说,更是吞涎咽沫、食欲大开。林浊这厮更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差要冲将进去。 恰在此时,一个清朗之声突然响起。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剑柔你先回府上通传一声,我们晚些再来。” 好家伙! 金口玉言,自是落定!余众无不雀跃。 一行二十余人浩荡而入,个个精雕玉琢、气宇轩昂,也是一道靓丽风景! …… 林浊他们在江边盘下了几桌,正对着浩荡东去的淮江之水,悠悠扬扬、漫无边际,心胸都一下开阔起来! 一行尽管换了身普通行头,但个个的雍容气度却是瞒不住的。酒楼老板摸爬滚打多年,可谓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因而不敢怠慢,特意遣了个机灵的小二过来服侍! 小二见他们都是外地人,因此主动斟好茶水,殷勤地安排好店中特色美食,便要退去。 “慢些,小二哥,我们自北方经商而来,初到南地,还想向你了解些情况,以免起了误会。”酒肆乃鱼龙混杂之地,消息最是灵通,因而林浊想方设法要打探些情况。 这话刚说出口,一贯沉甸甸的铜串便已递了过来。这厮倒是轻车熟路。 小二眼角余光一瞄。 好家伙! 可值得他一个月的工钱! “客官,您太客气了!小二我一定知无不言。”小二嘴上略作客气,手中却是没闲着,麻利地接过铜钱,一把就藏入袖管之中! “小二哥,我问你,现在这北地硝烟四起、满目苍痍。淮州尽管未染战火,可也是兵家必争之地,金人在北虎视眈眈,为何此处还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景象?” “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啦!现在新帝继位,已经遣使北上,要与金人划江而治,据说金人已经应允啦!” 新帝继位!! 这一言当真是石破天惊!! 除林浊外,余下众人无不愕然!甚至有些胆弱者连手中筷箸都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各位客官勿要惊慌,不打紧的!安安心心在本店吃好住好便是!一切会有官家顶着。”小二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还自顾自拉起了客,全然没有意识到,这行人中那位最为清丽的公子,已然秀拳紧握、朱唇深咬,似乎怒不可遏! 小二真是嘴碎,继续嘚瑟道:“再说了。客官,所谓淮江天险、淮江天险,这可是天险呐!金人自北而来,不识水性、欠缺大船,又怎么能突破险阻?更何况,咱们淮州还有位剑青天!这剑知府忠君爱民、满腹韬略,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那这剑知府,是否业已投了新帝?”猛然间,只听一声凶厉响起。 小二循声望去,见那人眉清目秀、气宇不凡,长得殊是好看,只是不知为何面带怒色。 他不明所以,继续应道:“那是自然。我悄悄跟你们说哦,这新帝对咱们小老百姓是好得很,什么征辽赋税全都免了,可比那先前那月帝强多了!” 小二谈性正浓,还欲继续说去,却被林浊打断,将他请了下去!汉帝已然动怒,再往下说这饭恐怕是吃不成了! 不多时,淮州佳肴已上齐,剑柔所说的煮干丝、狮子头应有尽有,香气四溢。可先前的愉悦气氛已被打破,菜肴也就索然无味了。 众人战战兢兢,皆不敢动筷。最后还是李曼圆场道:“公子,市井小民之言不可尽信,剑知府乃先帝近臣,忠贞不二,应当可信,待见了再说。” 闻言,汉帝终是面色稍缓,应道:“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三章 淮州夜色(上) 别说,还是江南吃食更为讲究,细致精美、滋味醇和,引得人食指大动。 尽管被小二一番说辞搅乱了心性,可美食相诱,众人还是不自觉津津吃了起来。 一番席卷残云之后,酒足饭饱、云淡风轻。 林浊还正自思量李曼的一番话语,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李管家,刚刚听你所言,似乎笃定这剑老哥是可信之人?何故如此?其中有何隐情?” 闻言,李曼左右一顾,待确定无人后,方才轻言道:“说起这剑老哥的经历,也颇为传奇。他并非出身望族,不过市井小民之后,却聪慧绝不清道不明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只是不知,如此书香门第之下,剑柔为何会凶悍至斯。哦不,如此活泼! “圣上,老臣来晚,让宵小惊了圣驾,还望赎罪!!”见并无外人,剑鸣直言不讳,语出圣上。说罢,还欲跪了下来。 汉帝赶紧扶住,道:“老师言重了!如今南境变故甚多,今后恐怕还要多仰仗老师!” 汉帝所指的,自然是另立新帝一事,她亦是欲借此探探剑鸣的反应。 果不其然,闻得此言,剑鸣顿时面色一黯,请罪道:“圣上赎罪!臣昏聩,听得奸佞之言,以为圣上……是以这才附和另立伪帝,望圣上明察!” “老师一片赤胆忠心,朕又岂会不知,为今之事,还得有托老师了!”说罢,汉帝竟微微欠身,算作回礼。 林浊不由暗里腹诽:“原来这汉帝也是个见人发货的主!要是赶在天都那会儿,打死都不会这般谦卑!” 剑鸣素知君臣礼仪,哪敢受汉帝行礼,当下惶恐道:“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他们婆婆妈妈没完没了,林浊忍不住插话道:“剑知府,既然圣上已将话语挑开,在下斗胆想问上一句。事已至此,该当如何?能否请教一二。” 剑鸣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机敏后生,细细打量一番后,方才出言道:“这位莫非就是林元帅?久仰久仰!当真少年英雄!适才小女一直在路上提起,如今一见果然了得。” 话音刚落,一旁的剑柔居然面露羞色,俏脸微微红了起来。 林浊不由一头雾水!也不知剑柔这妮子跟她老爹说了些什么!当下腆着老脸,应道:“不敢当!不敢当!剑知府实干有为,深受百姓爱戴,佩服!佩服!” 恭维过后,剑鸣终是正色道:“林帅所言之事错综复杂、关系甚大,老臣一时也没有头绪,不知圣上可有何安排?” 汉帝顿时秀眉一蹙,身旁的李曼立即解围道:“不瞒剑知府,此行匆忙,未曾与他人联络,设想暗中集拢忠贞旧臣,以雷霆之势突然发难,荡清寰宇,迫伪帝退位!” 霎时间,剑鸣面色微微一变,亦未正经回她,反是说道:“圣上,此事牵扯甚大,一时半会儿也论不出个头绪,不妨移驾到老臣寒舍,再作一计议。” 兹事体大,汉帝也以为然,当即说道:“如此甚好!那朕这就随老师前去。” 可此言一出,剑鸣顿时面露囧色,支支吾吾,不敢接应,似有些难言之隐。 众人不明所以、心下疑虑,连汉帝都有些神色微变。林浊暗忖道,这剑知府怎的说一出是一出! 终于,剑鸣面色一沉,似是下了好大决心,轻声言道:“圣上,老臣不敢欺瞒,如今府中嘈杂陈乱、不堪入目,实在……实在难迎圣驾,还望准予一天清整,待明日再迎圣上入府!” 好家伙! 林浊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竟会是这个原因!这些圣贤人真是不可理喻! 偏偏汉帝此时仰仗他不过,也不以为忤,不但点头应允,还出言道:“剑柔入宫多年,一直忠于职守,未曾返回故土,此番难得回来,便让她随老师一同回府,共享天伦。” 剑鸣、剑柔父女立时领旨谢恩。剑鸣又再作寒暄打点了一番,方才恭敬离去。 不过林浊的心却始终悬着,也不知是为何。 …… 华灯初上,淮州笼罩在一片朦胧灯火中,显得格外神秘浪漫! 林浊的房间正在江边,推开窗,一股江湖润意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此刻的淮江也像是入了眠一般,波浪轻展、涛声低吟,比白日里清净不少。 再看江边,各式花船红灯荟萃、雅乐不断,丝丝入耳、沁人心脾,颇具雅致!都说这江南是烟花之地,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出去逛逛吧! 念及此,林浊一跃而起,匆忙穿戴一番,推门而出。 好巧不巧! 这甫一出门,就见一熟悉的身影正孑然一身,立在走廊尽头! 只见她轻倚木栏,面朝淮江,乌黑的秀发挽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清丽的身影浸浴在柔美的月光中,显得轻盈灵动、出尘脱俗,仿佛仙子下凡一般,圣洁美丽、仪态万千,只可远远观之,不容亵渎半分! 晓月,大江,热闹酒肆,繁华灯火,佳人凭栏而望! 林浊只觉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知是这风景成就了她,还是她成就了这风景! 那人似是听到了身后声响,回眸一顾,百媚生! …… “公子,此处风景果然别致!” 碍于情面,林浊总归是要上去打个招呼,可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也站在那木栏处,看着满江秋水,随性而发。 “你还有兴致观景么?”汉帝一脸冷艳,语气漠然,全然听不出喜怒,也不知她是随口一问还是语带嘲意。 自己好心与她搭腔,却被这言语一煞,饶林浊八面玲珑,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一时愣在那里,场面好不尴尬! 倒是汉帝接着说道:“那小二所说的新主是我叔叔,他受封金州多年,尽管不统兵马、不染政事,可与地方势力终归盘根错节,也算得上占了主场之利。现如今他一朝得志,初登大宝,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你觉得,即便我们到了金州,他就会顺势而下,还位于我么?” “公子,事在人为。咱们不辞千里而来,又怎能将希望寄托于他呢?所谓物有两极,他一朝得志,也必会有人不得志。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联合这些不得志以及忠于您的人,通过他们的力量让您叔叔不得不退位!” “此话怎讲?” “公子刚刚也说了,他之前不掌兵也不染政,不过时势造人,被人所拥立而已!说白了,他空有一个名头,既然真正的主人来了,那他唯一的价值也就没了。因而,我以为,新主本不足为惧,只要搞定他背后的力量,一切就迎刃而解!” “说得容易!此番道理我又怎会不明,你觉得依靠剑鸣就行?” “当然不行!他不过是淮州知府,虽坐拥财赋重地,却不掌兵马。不过可借他之手,稳固后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重中之重也!” “既然他不行,那还有谁?” “我已打听过了,力主拥戴您叔叔继位的,不是别人,正是胡佳。他如今凭着这从龙之功,继续坐上了首辅之位。不知公子对他可还有影响?” 汉帝顿时默然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淮州夜色(下) 林浊见状,心中也明白了几分,胡佳八面玲珑、狡兔三窟,只有利益、素无立场,只怕汉帝也看了个明白。于是接着道:“其实也无妨,胡佳虽然重要,可终归不过文臣,当不得事。最紧要的还是这军权。” “如何?” “如今新主子刚立,南地也是一片混乱,尤其所部更是五花八门。既有从北地撤下来的汉兵,又有江南当地的驻军。北地汉军以吴天为首,这吴天您应该知道,他乃是随我一同征辽的禁军将领,麾下也以原禁军为主,如今就驻扎在金州;本地汉军派系更加复杂,又分驻多地,互不统属,各霸一方。因此,我们只要将吴天收拢,事既已成!” “你可有把握?” “吴天原本只是禁军中的一名小将,是我向您倾荐才有今日之地位。征辽途中,我亦对他关照有加,委以重任。我想,他于公应能感皇恩之浩荡,于私也应感我倾力之栽培,况且于己,也应会去把握从龙之殊荣!” “好!如此说来,我倒是安心很多。!林管家,你可要好生把握!” “诺!”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接下来,汉帝似若有所思,未发一言。林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好走开,于是索性陪她站在这里,看着这楼下的辉辉灯火以及往来交织的人群。 风,拨乱了她的发梢,垂下几缕青丝,在耳边俏皮地晃荡。明月,映照着那张绝美的脸儿,秀丽清冷,又带着几分感伤。 自祭思之礼后,他是第一次离汉帝这么近,霎时间,只觉幽香扑面、呼气如兰,直让人沉醉其中。恍恍惚惚中,他觉得眼前之人似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清丽可人的武月终于回来了。 看着她一副楚楚无依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浊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气,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公子,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何不下去走上一遭,也体察体察江南民情?” 此言一出,林浊顿觉不妥,毕竟汉帝乃一国之主,地位尊崇,可不是什么懵懂小姑娘,还想邀请人家出去游玩,简直孟浪!再者,如今可并非祭思之礼,万一她一个生气,直接喊李曼把自己剁了也说不准! 念及此,林浊只觉心里陡然一惊,连冷汗都要涔了出来! 果然,汉帝也直愣愣看着他,似乎是被这番提议给惊住! 她贵为天子,寻常人等见了她都是战战兢兢、避让三分,从未有人如此与她言语,更遑论发出邀请。 可不知怎的,她并不以为忤,反而还隐隐有丝莫名的期待。她久居深宫,从未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难道今日能以如愿? 那颗如古井般沉淀的心终于泛起些许涟漪! 于是,她轻启朱唇,说了一个连林浊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去吧!不过要悄悄的,不要叫上李曼她们!” …… 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秋风。 尽管已是晚秋深夜,这淮州的街市还是一片繁华! 街市依江而建,一侧是高大雄伟的酒肆戏院以及各式摊贩小点,喧嚣热闹;一侧是浩然东去的悠悠淮江,深邃静谧。 江边,还泊着些花色游船,流光溢彩,将江水都映得五光十色,好不动人! 汉帝,哦不!应该说,此时的她不再是汉帝,而是武月! 武月如同一只刚出笼的小鸟,活泼可爱,对这花花世界充满了好奇,起先还有些许矜持,但后来就索性不管不顾,东拉西扯问个不停。 其实,对于这些物事,林浊也不是甚懂,但好在有一副好嘴皮,硬是强行解释,糊弄了过去! 不知武月今后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给他安个欺君之罪! “桂花酿咯!自家的桂花酿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瞧瞧咯!!” 武月、林浊正自走着,突然传来阵阵清脆的吆喝声! 这吆喝高亢雄浑却又抑扬顿挫,既不失响亮,又不显嘈杂,再就着这别具风情的吴侬软语,显得格外有趣! 不自觉,二人便循声望去! 那戴着瓜帽、围着汗巾的吆喝老汉也是精干,一见他们望来,立即就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本店的桂花酿是小老儿的婆娘亲手酿制的,保证味甘纯正,这淮州城里绝对找不到第二家。小老儿一手卤煮功夫也是远近闻名,客官不妨来试试吧,包您满意!若不好吃,小老儿分文不取!” 林浊、武月本就对市井文化不熟,究竟好与不好又哪能分辨得清。被他这一忽悠,不自觉就跟着去了。 却见三三两两几排木桌摆在江边,每个桌边配了高矮不一几把椅子。这木桌木椅可比不得皇宫深院里的紫檀玉木,均是歪歪斜斜、坑坑洼洼,仿佛饱经风霜一般,不少地方还泛着一层光亮的油渍! 见此情景,武月顿时秀眉微蹙,似有些嫌弃。 还是林浊眼疾手快,一把解下身上的披风,平展地铺在木椅上,嘴中轻言道:“公子,既是来体验市井风情,那就得将就些。说不定人间至味,就藏在其间。” 好个林浊,巧舌如簧! 武月被他言语一挑,这才起了兴致,款款落座! 小老儿手脚麻利,不多时,菜肴就已上齐。 一壶桂花酿,一盘糟白鱼,一碟卤豆干,一盒脆花生,仅此而已。清清淡淡、干干爽爽。 没有酒杯,仅有两个粗鄙大碗。细看之下,这碗似乎还有些缺口碎纹,邋遢得很。林浊端起酒壶斟了两碗,一碗自己留着,一碗递给了武月。 武月自幼锦衣玉食,哪里用过这等破碗,不自觉眉头又蹙了起来。拿着那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倒是林浊素不讲究,已经一口干了下去。 好家伙! 这桂花酿果然入口回甘,沁人心脾,小老儿诚不欺我也。只是,回甘之后,还是会感觉淡淡的酒气回窜,颇有微醺之感! 见林浊这副陶醉模样,武月心下好奇,也轻呡了一口,顿时只觉喉头一甜,一股浓郁醇香的酒劲涌了上来,冷艳的脸上泛点红晕,犹如一朵朵粉嫩的桃花羞然盛开,平添了一道妩媚,美艳不可方物! 倾城绝色,世间又能有几人! 林浊不自觉竟看得呆住了! 武月此刻正夹着菜食,并未察觉林浊窘态。他这般心生邪念、亵渎圣上,只怕被诛九族都嫌轻了!! 还是小老儿仗义,关键时刻,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团过来。林浊赶紧收起那副痴哥相,一本正经地坐好! “两位公子,小老儿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位公子好生俊秀,是个女娃吧。二位一个机敏才干、一个清丽脱俗,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老儿特意送上本地汤团一碗,祝二位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那老汉满心欢喜地看着林浊二人,布满褶子的老脸也舒展开来,不知是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往事,还是感叹这世间的单纯美好! 尽管落难至此,可武月好歹也是帝王之尊,如今竟被这乡野老汉误会成跟臣下不轨,当即面色不悦,直欲起身呵斥! 还是林浊眼疾手快! 说时迟那时快,他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竟一把拉住了武月衣袖,让她起身不得,然后连连对老汉道谢! 老汉以为是女娃娇羞,也不以为忤,反而嘿嘿憨笑了起来。 恰在此时,只听得摊头上一老妪喝道:“老头子!在那儿磨蹭什么?又有客来啦!” 老汉顿时神色一颤,慌忙转身离去,动作竟迅捷无比,堪比灵猴。看来也是个惧内之人! 待他走后,林浊立时回身,准备向武月解释,可突然间,他只觉一阵劲风袭来!待反应过来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狠狠抽在脸上!留下五个血红血红的娇秀手印。 抬眼望去,却见武月正一脸怒气地看着自己,清丽的脸蛋因为过于愤懑而涨得有些潮红,坚实的胸脯亦随着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 林浊只觉脸上火辣辣一阵麻,心中更是恼怒万分!都说伴君如伴虎,诚不欺我也!这女人实在不知好歹,变脸比翻书还快,自己明明是为她好,不愿她因此事而平生事端。可她倒好,不但不领情,还竟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碍于身份,林浊也只能强忍愤怒,不愿与她计较,可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无论如何,他都是个大好男儿。 而武月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气氛逐渐尴尬!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良久,还是林浊先嘟囔了一句:“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武月似乎余怒未消,也不回他,琼鼻轻轻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好个刁蛮主子,林浊心里暗叹一声,赶紧扔下一叠银钱,快步追了上去。 月色下,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水街花色漫步前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时而叠在一起,又时而分开! 或许就如他们的关系般,如影随形、交缠不清,不知会走向何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剑家有女初长成(上) 第二天一早,剑鸣就差人来迎。不知是为了减少声张,还是他性子本就如此,没有八抬大轿也就罢了,竟只派了个寻常小厮前来。此人也不知汉帝等人身份,言语平淡,举止随意,让人心生不快。 虎落平阳,汉帝还哪里能在意这些,只是稍微客气了一番,就随他去了,林浊等人自是紧紧相随。 经过一夜冷敷,林浊的脸还是有些浮肿,不过李曼等似是没瞧见一般,未有提出异议,也算稍稍保全了他的颜面。 只是汉帝还是那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神色,全程都未再与他搭话,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气。 罢了罢了,与其与她呕气,不如好好欣赏这沿途的风景! 淮州乃南北交汇之地,是以沿街风物既有北地豪迈,又兼具江南风情,自成一脉,让人目不暇接。 林浊一行骑着高头大马,徜徉在这诗情画意之中,时光倏然流过,不多时就到了一处清幽别院,上书两个苍遒大字“剑府”! …… “圣上,为防人多眼杂,老臣未亲自相迎,望圣上恕罪!”剑府内的一处私密小院中,剑鸣屏退左右,恭敬说道。 “无妨!还是老师思虑周翔。形势紧迫,无需在意此等繁文缛节!”汉帝面带笑意,未有丝毫不悦,不过即便是有,恐也不会表露出来。 林浊亦是面上客气,心里却觉得这剑鸣也忒地小心了些,直有些矫枉过正。此刻院中除了汉帝一行外,就只他一人,连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都没有,遑论什么恭迎之礼。只是不知,为何剑柔亦不在此? 剑鸣看了看这二十多人的队伍,忽地面露难色,低声说道:“圣上,老臣这养心院是平时伺候笔墨之所,虽然隐蔽僻静,但狭小得很,院内小阁更只能容纳三两人,恐怕……” 此言一出,林浊更是愤懑难平!剑鸣身后阁楼明明高大得很,进去百十号人恐都不在话下。他说这话,分明就是想撇开一众人等! 汉帝亦是听出语中深意,也不以为忤,淡然说道:“无妨,既是如此,他们便在外候着,朕与老师进去即可。” 听得此言,剑鸣立时面露喜色,恭敬应道:“如此甚好!”随即又向林浊等人行礼道:“老朽略备了些茶点,劳烦众位先在此歇着,待到午时再共享酒宴。”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看到,院内的几个石桌上,还稀稀疏疏摆放着几盒糕点。只是质地看上去殊是一般,有的甚至已经断成几截,一看就是从路边摊贩上购来的便宜货,让人无半分食欲。 林浊心里直嗔道:“这剑鸣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当真不会做人!自己一众好歹也是汉帝近臣,即便再有不便,也不能如此打发了!寻间可避风雨的屋子总是该的!” 可剑鸣哪里管那么多,身子一转、老腰一低,迎着汉帝便进了小阁,徒留下林浊、李曼等众在院中面面相觑。 这等吃食,林浊自不会去碰,百无聊赖,只能细细打量起这小院的陈设来。 别说,剑鸣府邸着实不小,方才七弯八拐才到了这处小院。听他口气,似是专门用来读书作画的,环境也确实清幽。 其间有阁楼一座,紫檀朱漆、古色古香;有假山小池一口,曲折幽密、栩栩如生;有石桌石椅几方,用料扎实、造型别致。看来淮州盐赋之地,他这等自恃清高的廉吏也是收获颇丰。 林浊正自腹诽,忽然间,有一丫鬟模样的下人匆匆入了院中。 外人闯入,李曼等众自是警觉万分,纷纷凝神戒备,有甚者乃至拔出刀剑,就要相迎。 来人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青涩得很,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怯生生问道:“敢问哪位是林公子?” 不消说,在场诸人中,姓林的可只有一位。 林浊不明所以,当下应道:“姑娘说的可是在下?” 那丫鬟见了林浊,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忽地双眸一亮,连声说道:“正是正是!我家小姐有请!” 小姐? 莫不是剑柔? 她为何不亲自前来,反倒要将自己请去? 莫说林浊,李曼等众亦是心下不解。 可那丫鬟却是急不可耐,也顾不得众人惊愕,忙道:“公子且先随奴婢去吧!我家小姐还正候着呢。若是不能将公子请去,奴婢怕是……怕是……” 她虽是急切,可林浊心道:“汉帝如今正在里面议事,随时都可能召自己进去,若就这般没由头走了,待她寻自己时,可如何是好?” 见他不为所动,小丫鬟更是焦急万分,刚欲再劝,李曼已经解围道:“林管家,莫要为难这小姑娘了,既是剑柔邀你,想必也是有什么要事,就随她去吧,那边我自会替你解释。” 话说剑柔这妮子虽有些刁蛮任性,口齿也挺凌厉,但心地其实不坏,是以李曼直把她当个妹妹看。此刻她不来相迎,李曼不但不以为忤,反促林浊去见。她这统领,倒真有几分大将之风! 这边李曼既已允了,那边眼见小丫鬟急得快哭了出来,林浊也是心下不忍,向李曼等打了个招呼,便随她去了。 …… 庭院沉沉白日斜,绿阴满地又飞花。 林浊随那丫鬟在府中疾走,眼见这剑府大宅布局精巧、构思巧妙,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心中不由一阵感叹,看来剑鸣也是个雅趣之人,只是忒不懂人情世故,让人生厌。 林浊余怒未消,一边看着,还一边暗自忿忿,看来剑鸣在他眼里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陌路人”! 过了小一会儿,那丫鬟方领着林浊到了处秀丽小院前。尚未入内,就闻得阵阵筝鸣之声,悠扬婉转、清心悦耳。 不知是谁人弹奏? 小丫鬟恭敬说道:“林公子里面请,我家小姐就在此候着。”说罢,她止住脚步,素手轻举,作了个请的手势。 林浊也识得规矩,略一回礼,信步而入。 入了院内,又是别有一番天地。 只见院中有一清幽小池,池水清澈,正欢快地淌着。池子中央,巍然矗立着一高大假山,山上居然还有座粉漆小亭。那悠扬悦耳的筝鸣声正是从亭中传来。 林浊不假思索,循着声响步步走去,刚上了假山,那筝声就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只见剑柔那妮子正端坐在亭中,胸前正是把银色横筝。 此刻的她着一身粉色裙服,将肤质衬得格外细嫩。端的是明眸皓齿、香肌玉肤,还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媚态,让人眼前一亮。 其实她本就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姿容也是上佳,只是常年着一身古板卫士服,显衬不出。加之林浊对她素有陈见,是以对这般花容月貌也就视而不见了。 见林浊上来,剑柔立时站起了身,低声窃语道:“你来啦。” 言语轻柔,有如夜莺初嘀,若是旁人听了,自是如沐春风。可偏偏在林浊听来,直有些心里犯怵! 剑柔素来性子泼辣、言语犀利,突然变得这般温文尔雅、娇羞可人,他实在有些不适!当下支吾了声:“嗯嗯……” 有道是少女怀春、情窦初开,对情郎是思之深切,不过这般女儿家心思,林浊又哪里会懂。又或者,只是无福消受,装聋作哑罢了。 良久,二人再无言语。一个是落花有意,偏偏爱在心田口难开;另一个是流水无情,兀自顾左右言它故作不知。 最终,还是林浊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问道:“剑柔,你唤我来作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剑柔盈盈一笑,轻道:“怎么?没事儿就不能请你林大帅来么?” 此等紧要关头,她怎的还不知轻重,寻我开起玩笑来。林浊顿时眉头微蹙,默然不语。 见状,剑柔心中一慌,忙道:“我就想请你来听听曲、说说话。你说说,这曲儿好听吗?” 不可否认,她的曲子着实有几分功底,悠扬婉转、轻灵悦耳,不亚于一些名家大拿。可偏偏林浊这厮既不晓音律,又不解风情,是以敷衍道:“嗯,好听,下次有机会再来细品。还有旁的事吗?若无它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竟是真的转身便走,不留丝毫情面。 此时,身后骤然响起一阵幽幽之声:“我就这么惹你厌么?连驻留片刻都不肯。” 林浊无心与她纠缠,可又不想伤了她,喃喃应道:“不是,现在情事紧要,没空……” 这话未说完,他突然只觉身后一暖,似是有什么柔软物事贴了上来,而一双纤纤素手也已环绕到腹前。 好家伙!竟是剑柔紧紧拥住了他。 温香软玉、佳人投怀,林浊猝不及防,不由得心神一荡!可他亦是没料到,这妮子出身书香门第,家教甚严,此刻竟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逾礼之事。 他可是不知,世间礼法再严,也抵不得一片澎湃真心,加之剑柔本就性子直率、敢作敢为,为了情郎更是什么也不管不顾。 可能是自那夜惊变时起,林浊的身影就已牢牢镌刻在她的心中,魂牵梦绕、挥之不去,此刻见他拂袖而去,终是脑子一热,扑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剑家有女初长成(下) 林浊也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本不会慌里慌张。可偏偏此时正在人家府上,若被外人瞧见只怕解释不清,莫被当登徒子给抓了去,这就大损颜面。是以赶紧促道:“快松开!快松开!莫让旁人看到了!” 可剑柔那妮子又岂是易与,连声嘟哝道:“不!我就不!我就要让人看见!”说罢,还抱得更紧了些。 林浊直感觉一阵处子幽香隐隐袭来,背后更是被两团似火的柔软物事牢牢这妮子面相还算不错,家境也甚是殷实,只是……只是……忽然间,他脑中又浮现起火凤凰拎着软鞭的恶狠形象,不由心神一颤! 不可!决计不可!自己这清白身子怎可随意许人!尊严何在?道义何在? 念及此,他正欲义正反驳。可话语还未吐出来,就被一阵骤然响起的甲胄之声淹过! 恫! 恫!恫! 恫!恫!恫! 林浊也是历得沙场征伐之人,对这声音自是熟悉不过!此等阵势,非精锐甲兵莫属,恐怕有估摸不下百人! 只是今日剑鸣明明是邀汉帝私议,怎的府中会有甲兵出没? 霎时间!林浊忽地脑中精光一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煞白,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看向剑柔,却还是一副懵然无知模样,不似有假! 究竟为何? 见这假山巍峨,地势较高,林浊也顾不得许多,立时手脚并用,往亭子上攀去!怎奈他四体不勤,虽用尽全力,但模样颇为狼狈。 剑柔看出他意图,立时足尖轻点,一跃便上了亭道:“圣上,如今金人厉兵秣马、虎视眈眈,随时可挥兵南下。老臣以为,务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自乱阵脚、同室操戈,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剑鸣兀自说着,却不知汉帝已是秀眉微蹙,渐露不悦之色,只是迫于形势,强忍着罢了! 剑鸣也不知是没瞧出个中端倪,还是有意为之,仍是不管不顾侃侃而谈:“圣上乃天下正统!人皇之位,自应是当仁不让,可如今形势有异,汉人江山正临数百年未有之变局!稍有不慎,非但圣上蒙难,连我数万万大汉子民亦要沦落蛮族之手!个人荣辱与祖宗社稷,孰轻孰重,圣上可要掂量清楚呀!” 好个剑鸣!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倚老卖老,指点起当今天子来!按他意思,似是让汉帝偃旗息鼓,不要再争! 听出他语中深意,汉帝即便再是能忍,也终究按耐不住,忽地面色一冷,寒声问道:“老师,此言何意?” 汉帝将震怒之色溢于言表,未出言训斥已是给了他台阶! 可剑鸣真是书生意气,不但毫不领情,反而不管不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伏地,沉声应道:“圣上,先前在酒肆人多眼杂,臣不便多说,如今阁中并无旁人,臣冒死以谏!值此金人南下之际,望圣上以大局为重,隐忍不发,待此间事毕、天下初定,臣一定竭尽所能,哪怕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要助圣上复位,以报先帝隆恩!” 说罢,剑鸣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伏地长跪不起! 他倒是一片忠臣义士模样,可这要将汉帝至于何处?待天下初定,新帝根基已稳,再行复位又谈何容易?此间道理,不知他是真的不晓,还是装作不懂? 或许,此人本就是沽名钓誉之辈,只要成全自己名节,哪管帝王死活!古往今来,这类夫子又还少吗? 见势如此,汉帝不由怒从中来,一时情难自己,也顾不得其它,厉声喝道:“剑鸣!你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身为前朝旧臣,皇家待你不薄,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朕不是来与你商量的,也不要听你这番忤逆恶言!反正之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汉帝尽管虎落平阳,但余威仍在,剑鸣身为臣下,哪里敢惹怒圣颜!先前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硬顶上去,如今清醒过来亦是冷汗涔涔,当即磕头如捣蒜,嘴中不住喃喃道:“圣上息怒!臣知罪!臣知罪!!” 见状,汉帝虽余怒未消,但心知此后还需对他多加仰仗,因而也不想将事情做绝,故一把将其扶起,轻声宽慰道:“老师,刚刚是朕语气重了些,但兹事体大,不容非议。” 剑鸣感恩涕零,忙弯腰行礼,道:“臣知了!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圣上。” 汉帝微微颔首,这才露出一抹笑意。只是不知她的这份笑意背后,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身在帝王家,或许也早已没了真假。 剑鸣又接着道:“适才是臣昏聩,才出此等忤逆之言。眼下时辰不早,臣这就去置备酒席,向圣上谢罪!” “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剑鸣! 剑柔尽管多年未曾返家,可对府中陈设还是十分熟悉。她拉着林浊不走大道,偏从房檐不定还有用,望圣上以大局为重。”林浊不卑不亢,顶着汉帝怒火,继续劝道。 他说的这些,汉帝又何尝不知,只是适才被怒火蒙蔽,才做出此等不智之事!可眼下恨意未消,满腔愤懑难平,是以手中利剑仍是紧握!不肯松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下何为(上) “圣上!我爹爹他忠心耿耿、不徇私利,其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望圣上明察啊!!”剑柔忽地一声哀鸣,打破了压抑已久的沉静! 汉帝闻言一怔!是了!剑鸣为何要背叛于自己?为名?叛君弑主能有何好名声!为利?他又着实不似这样的人! 念及此,汉帝一腔怒火渐化满腹疑云。她目光如炬,冷冷向剑鸣看去,似是等待着答案! 众人亦是心中疑惑,也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这位德高望重、曾为帝师的淮州知府! 众目睽睽,剑鸣不闪不避,面色依然自若,甚至嘴角轻动,露出微微笑意。只听他淡然道:“圣上,您这把剑杀过不少人吧?” 汉帝也不是蠢人,自然知道他语中深意,是以冷冷应道:“哗众取宠、昏聩无能,都是些该杀之人!” 剑鸣蓦地轻笑一声,道:“圣上,您杀了他们,汉国就更好了吗?留下来的胡佳之辈都是忠臣良将、能人异士么?半年诛九将、十易靖边臣,大汉还哪里有人敢挺身而出!满朝文武,无不庸庸碌碌!或许,错的不是他们,而是您呢?圣上!” 好个剑鸣!当真胆大妄为!竟口出悖言,直指汉帝不是!恐怕全天下间,也无人有此胆量! 不过他所说的,也正是林浊心中所想!汉帝此人刚愎自用、心思狭隘,虽空有大志,但难当大才!做事太过急于求成,面对沉疴旧疾,一味大火猛药,而不善惴惴引导、对症下方,终酿今日之局面。 剑鸣此刻独面刀光剑影,仍神色自若、傲然而立,直抒胸中愤懑,滔滔不绝。这份胆识气魄又有谁人能敌?林浊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敬意与好感! 可一旁的汉帝又哪能容得他这般胡言乱语,顿时怒不可遏,若不是还想着有利用之处,只怕早就刺了过去!饶是如此,一张俏脸也气得通红! 剑鸣似是打开了话匣,索性不管不顾,接着说了下去:“河山之乱,祸根早埋,或许也不全然是圣上的过错!但时至今日,您为何还未回醒!金人虎视眈眈,随时可兴兵南下,难道还要为一己之私,引得同室操戈、江山不保么?” 剑鸣语气铿锵,终是一点一点吐露心扉!原来,这便是他的初衷! “所以你便要害朕?”见他非但无半分悔意,反倒摆出一副忠臣傲骨模样!汉帝已是怒极,清脆言语中都带着些微颤意!莫非,她就真是此等昏聩之君?人人得而诛之? “不敢!臣是希望您能静下一段时间,好好反省为君之道。待时机成熟,自会鼎力相拥!”剑鸣不卑不亢,铿锵应道。 “荒谬!简直荒谬!什么鼎力相拥!朕就这般好哄骗么?你兀自当你的贤达圣人,却要将朕置于何地!你对得起先帝的栽培吗?对得起朕的垂信吗?”汉帝神情激昂、大声怒斥,着实有些歇斯底里,连握剑的手都微微抖动起来,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便刺了过去。 而另一面,剑鸣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竟缓缓闭上了眼,轻轻吐道:“民为重,君为轻。圣上,看来您还是没学会。” “你!!”汉帝只怕一口老血都要吐了出来! 但林浊对剑鸣的敬意反倒又重了几分!此人虽有些顽固迂腐,甚至不近人情,但所作所为颇有君子古风,不失为一贤人也。 忽然间,汉帝冷笑一声,喝道:“哼!你作势如此,无非就是要激朕杀你,好成全你忠贞之名,坐实朕残暴之相!可朕偏偏就不如你愿!有你在,外面的人便不敢乱来!” “臣自舍生取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四儿虽然忠厚,但并不愚钝,等他明白其间道理,自然会进来。”剑鸣神色不改,娓娓而来,似是在说着什么寻常风物,全然不理会这番凌厉杀机。 恰在此时,阁楼外忽然又响起阵阵甲胄之声! 莫不是他们真的要冲进来? “贼子敢尔!”见势如此,汉帝心神大乱,满腔恨意终是抑制不住,如火山爆裂般喷薄而出,手中长剑一抖,就要刺了过去! “不!!”剑柔顿时面无血色,一声凄厉嚎叫即要呼之欲出,可惜身子仍被死死摁住,连嘴亦被狠狠捂住,挣脱不得!那模样当真可怜! “圣上!”突然间,还是那个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说,先前林浊救下剑鸣全为自保,如今则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至少,他并不是个坏人。 “怎么?你还要为这贼子求情?朕宁可玉碎,亦不愿苟安!勿须多言!” “圣上,臣并非为此贼求情,只是他辱了圣上清欲,臣是来骂醒他的!” 骂醒他? 此言倒有几番新鲜。汉帝不由止住了动作,而剑鸣亦是睁开了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林浊素来厚皮老脸,即便众目睽睽,也只是轻咳几声,随即一声斥道:“剑鸣,你简直荒谬至极!真是愧了所谓剑郎之名!” 剑鸣不急不怒,还是一副淡泊模样,兀自岿然不动,连眉眼都没挑一下。 林浊继续斥道:“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要汉室再起干戈,以为异族所趁!那要得天下精诚团结,是不是得需一共主?” “自是!”剑鸣稳稳应道。 “好!那金州王爷可否担此重任?” “金州淮王素来仁厚,德高望重,有何不可!”剑鸣此言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竟是丝毫不顾及汉帝情面,看来他怨懑久矣。 “糊涂!简直糊涂透顶!金州淮王看似仁厚,但实则性子软弱,甫一继位就想着划江而治,弃中原大地于不顾。殊不知金人正踌躇满志、虎视眈眈,如此作为岂不幼稚,如此之人岂能为君?此乃其一!” “其二,淮王只是旁系血亲,不过形势使然,被黄袍加身。若真论及血统传承,多少藩王不在其下!淮王又焉能服众?今日胡佳等拥立淮王,又怎知他日不会有别的权臣虎将再立新君!此乃其二!” “其三,你说淮王仁厚。但他素无根基,又无玲珑手段,贸然被推上大位。你说,他究竟能不能把持局面?如今左右朝堂的,究竟是这位新帝,还是胡佳等一众虎狼之吏!” 林浊这三点环环相扣、句句在理!再加之气势雄浑,倒真让人无从辩驳! 是也!剑鸣之所以拥立淮王、反戈汉帝,一来是对汉帝不满,认为淮王仁厚,更适为君;二来是不愿再生事端,引得内部纷争,让金人有可趁之机。 如此,林浊便一一驳他!一来尽管淮王仁厚,但性子软弱、思虑单纯,既无进取之心,又易为权臣所控,根本难当大任;二来淮王地位不高、根基不稳,不过形势使然被强扶上位,恐难以服众,只怕届时更易引得内部纷争,说不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果不其然,他这番慷慨陈词之后,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剑鸣亦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林浊赶紧趁热打铁,喝道:“剑知府,你可明白了吧!尽管你有心为民,但误入歧途。好在如今大错未铸,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他这番苦心劝导,也是为了给剑鸣寻个台阶,希望他赶紧低头认错,说不定汉帝顾虑形势,还会放他一马。 剑柔亦是急道:“爹爹!快向圣上认错呀!” 可不曾想,剑鸣竟忽然轻轻一笑,呵道:“林浊,你年纪轻轻,思虑周详,又有急智,前途不可限量!天下终归是要靠你们的!不过……” 说到此处,他竟陡然话锋一转,面色也瞬时沉肃起来,铿锵道:“不过!你说的这些,也并非不可解!” 好个剑鸣!当真冥顽不灵!已到这关口,他非但不借坡下驴、痛斥前非,反倒想着破解之道!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回头了! 果不其然,汉帝顿时面色铁青、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事已至此,几无回旋余地! 而剑鸣仍是不管不顾,接着道:“只要取得圣石,由其认主,那淮王的正统之位就无可置疑!” 圣石?认主? 林浊这异世之人尽管对五族灵石也有所耳闻,但未料到还有这等作用!一时竟被说得懵住! 只是汉帝一行逃难匆忙,难道还带了这块石头?不过他偷偷瞧去,汉帝面色清冷、并无异议,恐怕当真是带了! 林浊不由暗中啐道:“这汉帝真是脑子糊涂,即便是带了,装装不行么?还大大方方给人送上把柄!” 不过想归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好在他素来反应机敏,脑中灵光一闪,又有了主意,斥道:“剑知府!你真是个老糊涂!我且问你,圣石乃天赐之物,通真达灵、自有认识,可会随你意志?一定认淮王作主?如若不从,该当如何?再者,圣上早已得圣石钦认,乃天选之人,福泽深厚,怎能由你一介莽夫定夺存废!你这不是逆天而为么?” 不得不说,林浊当真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此番言语丝丝入理、环环相扣,当真好极!好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下何为(下) 可怜剑鸣本就是骤起应之,未作熟虑,顿时被驳得体无完肤。饶他饱读诗书、文采飞扬,亦想不出应对之语,顿时面色煞白,身形也陡然萎靡下去。 “剑鸣!你还要执迷不悟吗?”林浊见状步步紧逼,又是一声当堂怒喝! 他深谙人性波诡,知此时剑鸣心思不稳,正是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可人算不算天算,恰在此时,忽听阁外一声厉斥:“速速放了剑大人!否则休怪我等箭下无情!!” 紧接着,只听一阵脚步凌动,外面的这伙甲士似真要闯了进来! 再看剑鸣,目光呆滞、精神恍惚,像丢了魂魄一般,兀自瘫倒在那里。他素来心志坚定,甚至有些恃才傲物,不料今日竟被林浊这小小后生连番驳倒,不由心神大乱! 莫非真是自己做错了?是是非非间,剑鸣只觉前路迷茫,顿时失去了方向!可他性子执拗,对汉帝陈见既深,又岂是这区区三言两语能轻易动摇,因此一时彷徨不定。 情势危急,林浊顾不得其它,只能破釜沉舟,索性牟足干劲再激他一激! “剑知府!!今日我便开得门去!若他们将我等射死,大错即成,汉国江山亦无法挽回,恐怕届时山河易色、血流成河!而你剑鸣,就是天下第一号罪人!!” 说罢,林浊神色激昂,大踏步朝着阁外走去,颇有壮士许国之戚! 不过他一边走着,一边暗暗观察剑鸣神色,心中亦是忐忑。不想几步过去,那厮竟没有丝毫反应! 一步、两步、三步。 十尺,五尺,三尺。 眼见离门扉愈近,可预料中的情景根本未有发生,林浊不由更是思潮起伏,一副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先前硬激起来的满腔热血也早已凉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只觉脚下渐渐不听使唤,双臂更是重逾千金,一双肉掌怎么也伸不出去,遑论打开门扉! “这一去不得被射成筛子?何必要瞎呈英雄!说不定还要旁的法子。莫不如先退回来再说!” 是了!! 正当他退意已决、正欲缩身之际。忽然间,一个清丽的身影一掠而过,素手轻动,缓缓拉开门扉! 林浊那个“不”字尚未说出口,就只见…… 好家伙! 外面一群甲士已是张弓以待,直指阁中诸人!箭头锋锐,泛着幽幽寒光。 汉帝毫不迟疑,径直走了出去! 她毕竟身为君上,虽虎落平阳,但余威仍在、气势凌人,此刻不管不顾、步步相逼,剑四等射也不是,退也不能,不由心神大乱、惶然无措! 若真是如此,形势或有转机,指不定趁着他们心思惶乱之际,一鼓作气冲了出去。可偏偏这时,李曼等人护主心切,大喝一声“休要胡来”,随即赶紧冲了出去! 被这当头一喝,众甲士如梦初醒,立时抛却杂念、屏住心神,将长弓拉得更满,似是随时便要击发! 林浊夹在当中,进退两难,欲劝却也是不能。 要看即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叹息倏然响起!似有些无力,又带着些悲戚! “住手……让他们走吧……” 剑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更何况,这放的还是当今天子!他下意识出言劝道:“父亲……” 剑鸣这时也从阁中走了出来。瞧那身形,竟似苍老许多。他挥挥手,缓缓说道:“走吧,让他们走吧。” 声音低沉,却又不容置疑。 一众甲士皆是他豢养的死士,早已将性命相托。此刻他既要如此,那往后勿论刀山火海,去蹈便是。 随即,他们阵型微动,让出了一条去路。 汉帝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而李曼等人亦是赶紧护从。 说到底,剑鸣虽让出一条去路,但终是不欲与她为伍。 林浊也神情尴尬,不知这番辩驳究竟是成了还是没成。不过事已至此,只能长叹一声,正欲离去。 恰在此当口,剑鸣竟忽然走了过来,朝着他恭敬行礼,沉声说道:“林帅卓知远见、少年英雄,剑某佩服佩服!可惜……只怕今后无从再向您讨教了。” 林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欲客套一番,可话未出口,就只听他继续说道:“或许,如您所说,我的路是错了,只希望您的路会是对的,天下实在经不起折腾了。圣上要强,但思虑总有不周,社稷之事只怕要拜托林帅!”说罢,又是重重鞠了一躬。 “剑知府……” 林浊才刚出声,又被他打断,只听他道:“小女不才,但还有些微末功夫,劳烦您将她带上,让她代替我,走一走您说的路,也算我剑某对得住皇家恩典了。” 他这语带悲戚,竟似托孤之言! 剑柔也听出话中深意,立时一个乳燕来投,飞扑到他怀中,嘤嘤泣道:“父亲!女儿不走!女儿不走!” 父女二人这一别也是数年,想不到再见时竟是如此光景。剑鸣面露慈意,轻轻抚摸着剑柔的如瀑秀发。 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忽然间,他眼中精光一闪,顿时化掌为刀,朝着爱女后颈重重切去。 事发突然,剑柔只是嘤咛一声,未作任何挣扎,便瘫倒下去。 这记手刀又快又准,力度也拿捏得极到好处。林浊不由脊背一寒,想不到剑鸣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如若刚刚他有心反抗,只怕后果仍未可知。 “唉!天意如此,看来汉国终究难逃此劫,只是苦了黎民百姓。也罢也罢!不破不立,只盼今后能有个好的结果。”剑鸣长叹一声,喃喃几语,随即又对着林浊郑重说道:“林帅,小女便交给您了,望珍重。” 林浊心道,汉帝已与剑鸣势同水火,他还要将独女交于自己,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是以迟迟不肯接腔。 剑鸣似是瞧出端倪,道:“圣上虽然刚愎,但并非暴虐之人,只是为权势所蒙蔽,身不由己罢了。再者,我如今还拥着淮州之地,算得些份量,想来她也不会为难小女。” 说罢,剑鸣将爱女一把抱起,直向林浊走去。 见他心意已决,林浊也不好推辞,亦或是不敢相推,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嘴中不由问道:“剑知府,今后之路,你又该当何处?” 剑鸣淡然一笑,轻言道:“在其位谋其职,既为人官长,那必要舍身护城,求一方平安。尽人事听天命,如是而已。”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一点即过,可林浊分明能感受到言语中的千钧之力,不由肃然起敬!淮州四战之地,今后定是免不了烽火。 这剑鸣虽有些迂腐顽固,但坦坦荡荡、铁骨铮铮,不失为一忠贞贤臣!汉国江山若皆尽如此,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只可惜,这样的能人力士一赴淮州就是二十多年,再未出现在朝堂之上、烽火之中! 林浊将剑柔扛在肩上,只觉沉沉甸甸,似逾千斤!他身子微躬,对着剑鸣重重行了一礼,随即洒然离去。 而他身后,剑鸣、剑四以及那百十名甲士均双手抱拳,恭送回礼!众人如雕塑一般,神色肃穆,举止庄重,久久不曾撤去。 来时朝霞满天,去时残阳似血! …… 不知不觉,晚秋已至,骤雨连绵不歇,弄得前路泥泞污秽、极难行进,又平添了几分坎坷。 风儿轻狂,摇走了最后一片倔强的枯叶。当绿裳渐渐褪去,世界仿佛更加绚烂起来,红枫兀自茂密地开着,银杏悄悄然黄遍山头,丹桂偷偷酿起老酒,蜜橘沉甸甸挂满枝头! 山脚下,流水边的农家小舍升起了袅袅炊烟,院内的柿树结出黄澄澄的果子,引得稚子馋巴巴守在下面。 枯藤老树缠绕村头,如垂暮老妇望眼欲穿,不知是在等着哪个未知的归人! 繁华落尽,红尘渐远,这便是江南的秋!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节里,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鲜衣怒马,跋山涉水,驰骋在江南的山川日月中,如同行走在一副美丽的画卷里。 话说自淮州一去,又是数日。 几经跋涉,金州近在咫尺,可离此地愈近,旧友故人就愈多。为免多生枝节,众人昼伏夜出,有意低调行事,放缓了脚步。 这些时日以来,剑柔亦是跟着队伍前行。汉帝虽冷眼相看,但好在还算有些雅量,没太难为于她。只是淮州事后,众卫士都有意无意与她保持距离,加之她此前性子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因此一朝失宠,更就无人理睬。倒是李曼,时不时关切上几句,让她颇感温暖。 而林浊看在剑鸣面子上,亦是有些心下不忍,对她倍加关照,可不想竟引得她芳心乱颤,对林浊的情意又深上了几分。 虽是如此,但她自知罪女身份,对这份青涩情愫已不作幻想,只能将之深埋于心底,唯有举手投足、眉目相交之间才隐隐得现。 有道是女儿情,最难消受!红尘债,最难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章 金城客栈 月夕之夜,金州城里火树银花、热闹非凡,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哪里有什么乱世之兆。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大抵如此吧。 话说这金州乃江南首府、华东咽喉,东接汪洋大海,西倚鱼米粮仓,南靠富庶苏杭,北望浩瀚中原,地势险要、物产丰盈,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想当年,汉国始祖即以此为基,横扫天下!却不想世事轮回,如今汉国又回到了金州之地! 可叹!可叹! 喧嚣尽处,一顶镶着珠光宝玉的八抬大轿正在深沉小巷中缓缓穿行。轿前轿后有甲兵数列,护卫森严、威风凛凛!轿子周遭空空荡荡,像是清过场一般,显得颇为肃穆。 仔细看去,这大轿更是了得,色如黄铜、金丝缕缕,还散发着阵阵异香!原来竟是由金丝楠木所制!木梁接口处,还镶嵌有名贵珠宝,更显富丽堂皇、奢华大气! 如此阵仗,想来轿中之人也必是尊崇无比! “将军,到府上了。”临到一处深宅大院前,轿旁兵士恭敬地低下头,小声对轿中人说道。 他言语轻颤,似是带着些许惶恐,连大气都不敢出。 “嗯”,那轿中人也不回话,仅用鼻腔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随即,两边的卫士赶忙拉开轿帘,那人终于缓缓走了出来! 借着月色映衬,方才看清此人真容。只见他面容消瘦、肤色惨白,五官虽还算端正,但一脸暮气,让人难生亲近! 若是林浊在此定可一眼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原禁军将领吴天!只是此刻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 而他下轿的地方,乃是一处雍容大气的奢华府邸,琉璃砖瓦、雕栏玉砌,美轮美奂;拱门石狮、护院府兵,一应俱全,院门上还挂了好大一块楠木牌匾,上书“安国将军府”五个烫金大字! 吴天晚归,乃是受胡佳之邀前去作乐。如今他二人一个复任首辅,一个官拜大将军,一文一武总揽朝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如今危机四伏、波谲云诡,这般风光日子不知还能撑得了多久。或许,是该给自己想想后路了。 吴天正自感伤,忽然间,一声轻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刚有人想求见您,说是天都的故人,还留下张字条,让小的务必亲手交于您。”才刚落轿,一精壮的护院兵士就赶忙迎了过来,一边小心请示着,一边恭敬地递上一张纸条。 吴天听他一说,也没回话,随手就将那纸条取了过来,用手一抖,纸条顺势展开。 他如今位极人臣,傲慢惯了,即便听得天都故人,也全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嗤一声,冷冷瞥了过去。可待看清纸条细陈时,面色陡然一变,眉头亦不自觉促拢起来,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轻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护院兵士不明所以,顿时心下忐忑,惶恐道:“回将军,没……没说什么了,他就说有事要找将军。小的回他将军如今不在府上,他便留下地址走了。” “那此人现在何处?” “回将军,那人说在金城客栈等您!” 吴天没再说话,表情冷峻,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将那纸条撕成几道,往上轻轻一抛。纸条随风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其实,那纸条上就一个字——“浊” …… 金城客栈,是金州城的一处老店,坐拥秦淮江水、繁华丽景,向来是往来商贾、本地富庶的休憩嬉戏之所,在金州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窗外,秦淮江水,悠悠荡荡! 窗内,红木圆桌一张,微微烛灯一盏,小火清茶一壶,以及紫陶茶杯两个! 可桌边冷冷清清,分明只坐着一个人。这人面容清秀、五官端正,只是一双眼睛出奇有神。 这般模样,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他此刻衣冠严整、面容凝肃,安静地坐在桌旁,一边轻品茶茗,一边悠然看着秦淮之水,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都说人心易变,如今时过境迁、形势异矣,不知要等的那个人还会不会来?如若他真的不来,又该当如何?自己可是向汉帝立下了军令状。 念及此,林浊不由心头一乱,眉头又蹙起许多,暗道:“已是这般晚了,他为何迟迟不至,莫非?” “咚!”“咚!”“咚!” 正自狐疑间,久违的敲门声终于响起,驱散了一切是非杂念。 “进来吧!”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影一步跨了进来。 来者着一身简约黑袍,缠一捧素色方巾,五官虽还算端正,只是面容太过消瘦了些,甚至隐隐有些病态。 “大帅,属下实在愚钝,不知您到此,实在有失远迎!惭愧!惭愧!”来人本是一身傲气,可一见到林浊,便立时换了副面孔,身子微屈、言语恭敬。一边说着,还一边将膝盖弯了下去,准备半跪行礼。 林浊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会受他如此大礼,立即站起身来,一个脚步冲过去,将他稳稳扶住,一边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吴将军现在可是安国大将军,炙手可热,我这个元帅已是昨日黄花,不值一提!” 吴天听得这么一说,更是惶恐,继续卑谦道:“大帅,您可羞煞我也,属下原不过一个小小参将,全赖大帅提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自从辽东一别,我们也好久没见过面了,今日我们就好好喝喝茶,叙叙旧!”林浊将手一引,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吴天就座。 吴天也未再推辞,赶忙坐了下来,口中喃喃道:“大帅,好久没闻您的消息,属下还以为,还以为您已经…”吴天神色一暗,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以为我已经死在辽东了是吧?”林浊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借此打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天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又准备下跪请罪。好在林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住,安抚他继续坐了下去。 吴天继续歉疚道:“大帅,您被围时,属下也是有心去救,奈何实力不济,几次都被金人打了回来,结果后来又听到您城破成仁的消息,属下是既悲愤却又不得已!” “不要再说属下、属下了,我待你如兄弟,何必这等见外!对了,你后来是如何撤到关内的?”辽东之事林浊已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后来之事。 “后来,我本打算坚守宁州,拒敌境外。可不久,又传来贼人马铁骝攻破天都的消息。如此一来,我便成了两面受敌,且给养全断,宁州危如累卵。不得已,我就跟刘巡抚商量,我们只能放弃宁州,回攻天都,驱逐马铁骝!” “那再然后呢?”见吴天讲着讲着忽然停住,林浊有些迫不及待。 却见吴天喝了一口茶水后,接着说道:“宁州本是辽东重镇,物资给养极多,我想着总不能资敌吧,是以全部打包带走。而辽东百姓听说我们要撤回关内,也是惊恐万分,硬要跟我们一同撤离。不得已,我便带着他们一起南下。可也因如此,行军速度就慢了下来。等我们到达天都附近时,马铁骝早就弃城而逃,天都又被金人给占去了!以我们这点人马,又怎么打得过金人呢?后来我们听说胡首辅等朝中重臣在金州拥立淮王为帝,于是我们便一路南下,投奔而来!” “原来如此,也是难为你了!”林浊拍了拍吴天的肩膀,以示宽慰,随即又接着问道:“那刘知舟呢?他是否也在金州?” “没有。经此一乱,刘巡抚心灰意冷,告老回乡去了,说是不再过问世事。” “哦!这倒也合他的性子。听说现在淮王正在与金人议和,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大帅,不瞒您说,以现在汉国的势力,根本无法跟金人相抗,只能先稳住金人,再徐徐图之!” “此话怎讲?” “大帅,现在看似新帝登机,一切回归正统。可是所辖不过区区江南华中数省之地,西北西南已然不听号令,华南则更是蠢蠢欲动。属下听闻,华南一些地方实力将领正准备拥立羊城王为帝,与金州朝廷分庭抗礼!” “噢!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对外先稳住金人,对内先铲除叛逆,统一号令!” “那不是自相残杀,让金人坐收渔利么?” “大帅,攘外必先安内,这不是您一贯的策略么?” “时事异矣!那时金人还远在关外,我们有时间有条件,而现在金人已虎踞中原,随时可能挥兵南下,你们这么做不是鹬蚌相争么?” “大帅说的确有道理,可除此外我们又能如何?”吴天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林浊虽看似是在闲聊局势,但实则话里有话,另有所图。 “先不忙说这个,我且先问你,如今淮王打算铲除异己,可这兵马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林浊倒是故作神秘,又绕开了话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云再起(上) “大帅,不瞒您说,我一路南下,也招募了不少溃散兵士,现如今聚拢了约莫有七八万人的队伍,主要驻在金州一带。除我之外,其余东南各省总兵多的有两三万,少的有几千人,总共加起来应该跟我也差不多,近十万人还是有的。” “呦!这么说来,你还是淮王手下半壁江山了!”林浊微微笑道。 “大帅莫要羞煞我也!”吴天实在吃不准林浊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知道他此来绝不简单,是以撇开护从、单人赴会,以示诚意。如今闲聊许久,他亦开门见山,正色说道:“大帅,您今日召我来恐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吧。若有所托但说无妨,我吴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家伙!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闻言,林浊顿时神色一变,终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模样,面色沉肃,正色道:“此言当真?” “如有异心,天诛地灭!”吴天以手指天,语带铿锵。 林浊这才微微颔首,双目紧紧盯着吴天,一字一句道:“吴将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值此河山危难之际,你是否愿挺身而出?” 吴天立时噌地一下站起身,神情激昂、斩钉截铁,喝道:“大丈夫为国为民,虽九死而无悔!大帅莫要看轻了吴某!” 他本就面色苍白,此刻神情激动,更是如吃醉酒一般,红了个通透,不过倒也颇让人动容。 林浊赶紧宽慰道:“将军言重了,我若信不过你,又怎会私下相约。林某也直言不讳,如今汉国分崩离析、形势大乱,盖因月帝突然隐去,既未指定传承,名下又无子嗣,所以淮王、羊城王等等,层出不穷!如要破解此局,就需要找出天下公认的共主!” 吴天何其聪明,尽管林浊拐弯抹角,说得极其隐晦,可他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其中门道,顿时神色一变,惊呼道:“如此说来,莫非圣上安在?” 林浊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站起身来,在吴天身旁轻轻耳语了几句。 一时间,风云变色,石破天惊! …… 金州城外,紫金山上,一处别致雅苑隐藏在繁茂花木之中。这雅苑修得恰到好处,正处山巅险地,既隐蔽僻静,又能俯瞰全局。看来,屋子的主人是费过一番心思的。 庭院不大,此刻却是闹忙得很。 却见五六个模样精致水灵的“小子”正在院内,或拿着簸箕扫把清扫庭院,或用百洁柔布擦拭桌椅,或正端着一筐老面馒头准备去蒸煮。 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管家,你起来啦!” “管家早!” “管家早!” 忽然间,这群“小伙”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伙事,娇笑着打起了招呼。 循声望去,只见一模样周正、丰神毓秀的青年男子正睡眼惺忪,撑着懒腰缓缓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着招呼。瞧那模样,似是没睡醒一般! 原来,林浊自昨日与吴天会面后,连夜便赶回此地向汉帝汇报。一夜劳顿,直到天将拂晓这才躺下。可不久又觉肚中饥饿,因而起来寻找点吃食。 林浊刚准备向厨房迈去,却听身后有人急促喊道:“管家,管家,主子有急事找您!召您快去相商。” 回头望去,却是剑柔这丫头,正步履匆匆赶来,嘴上呼喊不断。看来汉帝是催得有些急了。 得了得了,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敢让圣上等,还是先过去吧! …… 林浊一边疾走,一边打量着宅子的风物。只觉这宅院弯弯绕绕、曲折离奇,修得颇为古怪,院落布置、草木陈设不见丝毫美感,反透着股诡异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这宅院并非是汉帝他们偶然寻得,而是从汉国始祖处传下来的。 始祖以金州为基,逐鹿中原,横扫天下,立下不世之功!可或也是为子嗣考虑,始祖在汉国各处修建了诸多私密宅院。宅院地处僻静,对外以商贾之家掩饰,神秘低调,因此无人知是皇家产业。 院内存放了大量金银珠宝以及名贵物资。为的,就是给落难子嗣提供庇护之所以及东山再起之资! 至于宅院方位,乃是由各代君王口口相授,因此只有当今天子才得以知晓,非关键时刻不能启用。 如今天下大乱,紫金山的这处宅院终是派上了用场。 …… 穿过层层长廊门厅,剑柔终于在一处安静院落前停了下来。 “管家,进去吧,主子在里面等着呢。”剑柔玉手一伸,作了个请的手势。 见她这副听话乖巧、楚楚可人模样,林浊顿时感慨万千。淮州之变后,剑柔的性子变了许多,不再蛮横跋扈,反倒有些过于谦卑起来。或许,逆臣之女的身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对于林浊,她也只能把那份情感深埋在心底,再不敢表露半分。 林浊虽怜香惜玉,可也无能为力,只是微微轻叹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院,就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然等在了那里。 汉帝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不过今日着一身金色秀纹华服,显得生气了不少。李曼则换回了她的紫色卫士服,线条紧致,曲态优美! “主子,您找我?”林浊一脸恭敬,半跪行礼。汉帝虽扮作商贾人士,但毕竟是天下之主,如今没有外人,这点礼节还是不能免的。 “你昨日说那吴天今早会来紫金山觐见,如今已近午时,怎么还不见踪影?莫不是出了什么差子?” 汉帝看似说得轻描淡写,可言语中已隐隐有了责怪之意,听得林一阵脊背发凉,心中不由怒骂道:“你这汉帝果真刻薄寡恩,好不通人情!昨日为你忙前忙后折腾到半夜才睡,非但没句关切贴心的话,反倒语出不满,言起自己的不是来!莫说吴天不过可能晚到了些,即便今日不来了,那老子也算是尽力了!” 心中这么想,可他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只能诺诺道:“主子,他如今身份特殊,盯着的人必然不少,想必也需要先安排协调好,方才能前来,还是再等等吧。” “噢,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愿如此吧。听你言语,似是很相信他?”汉帝又忽然悠悠问道。 “是!小的以为,吴天出身卑贱,得主子眷顾才有今日之尊荣,应能感念圣恩!” “管家,我并非信不过你,只是人心难测,剑鸣不也是出身卑贱、深受皇恩,可结果又如何呢?你说,这个吴天迟迟不来,会不会是向他的新主子告密去了?”汉帝话锋一转,冷冷说道。原来,这才是她召林浊来的因由。 听她这么说,林浊心中又是一腾起一股无名火,想当初去寻吴天是得你首肯的,现如今人也找了,人家也应承了,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竟来这么一出?难不成还想避而不见?这汉帝真是生性多疑、反复无常! “主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除了吴天,我们现在并无别的门路可走!是以小的认为,为今之事,只能搏上一搏!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小的以为,吴天应该是靠得住的。想他原不过是个小小参将,得小的提拔以及主子恩典,才一步步起来。因此,往私情上说,他应是对您感恩戴德!此外,吴天通事明理,现如今虽淮王自立,但根基不稳、暗流涌动,偏偏金人虎视眈眈,随时可挥师南下。因此从家国大义上说,他定是要支持主子荡清寰宇、重整朝纲!” “人心险恶,所谓大义旧情最是靠不住。”汉帝毕竟帝王心术,吴天迟迟不至引得她渐生疑窦,又怎是这番冠冕之言所能打发。 “主子,还有一言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吴天毕竟来自北地,又素无根基,如今虽携兵锋之盛暫得恩宠。可无论淮王也好,胡佳也罢,乃至江南一带的诸多文武官吏,对他或多或少都心存猜忌。一旦形势有异,只怕他爬得越高,就跌得越惭,唯有皈依旧主才是他最好的出路。吴天是个聪明人,其间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汉帝方才心下稍宽,还欲继续说道,却忽然听院外通传,“主子,吴天求见!” 好家伙! 人终于到了! …… 毕竟是接见臣属,总要选个正式些的场合。即便落难之际,也容不得丝毫马虎。汉帝就将这见面的场合选在了院内的正中堂屋。 尽管只是乡野别院,可这堂屋的布局陈设却与皇城正殿有些相似,除主位有张雕花金楠木椅外,屋内空空荡荡,未再见一张桌椅。汉帝端坐在那椅子上,似乎又回到了天都圣殿! 屋内除她外,只有林浊、李曼二人。李曼立在汉帝身后,面色冷峻、身形沉稳,林浊则站在堂下,恭恭敬敬、一言不发。 忽然间,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高个男子被带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云再起(中) “主子,此人自称吴天,要来觐见。”领他进来的那卫士率先行礼请示。 “知了,将面罩摘了吧。” 得汉帝金口,那卫士麻利地将面罩取下,这才见了真容。只见那人面容消瘦、目光有神,正是吴天! 原来,宅院乃是隐藏在山间秘地,李曼为安全起见,只让吴天一人前来觐见,且自山脚起就带上面罩,以防其熟知路线。 “圣上!!末将吴天迎驾来迟,让圣上受苦,百死难辞其咎!!”好个吴天,甫一见到汉帝,先是面色一滞,随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双目顿时泛点莹光,面色也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有些赤红。 见他这样,林浊也是吓了一跳,心中暗暗冒出四个字:“演技精湛”。 落难至此,他还能有此心意,当真难得!汉帝亦神色动容,好言道:“你也无需自责!如今形势匆忙,顾不得此等繁文缛节。只要你能恪守人臣本分,谨遵朕意、扫清奸逆,即是大功一件!朕自不会亏待你!” “末将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这才是朕的忠臣义士,赐酒!” 汉帝一声令下,只见一紫衣卫士端着托盘便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一只荧光祝酒杯! 怎的还有赐酒一说?连林浊也是一惊!但见这杯中之物还泛着幽幽黄光,不知究竟是何物? 可吴天没有半分犹豫,站起身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好!好!吴将军,口味如何?”汉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朗声问道。 吴天烈酒下肚,只觉喉头辛辣无比,强自应道:“好酒!!” “此酒乃是苦枣酿制,初时辛辣,可到后头就苦尽甘来。希望将军也能有此定力,熬到最后必成当世人杰!” 好个汉帝,竟是弄了这么一出,一是试探,二来也是画个大饼、收买人心。 吴天果真铿锵应道:“末将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可紧接着,出乎众人意料。吴天竟忽然重重跪了下去,双手抱拳高举,朗声说道:“圣上,自昨日与林帅一别后,末将心潮澎湃,当即吩咐心腹将领暗中把持金州内外、皇城宫宇,如今万事妥当,金州已为臣所控,请圣上移驾宫中,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林浊不过昨日才与其会面,他今日一早便已控制住局面?这消息实在太过突然! 林浊虽总觉得有些蹊跷,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这金州城内本就只有吴天的驻军,他一夜控城也并非不可能,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只是这甫一见面就可直登大宝?此事好像也来得太容易了些。况且,吴天在尚未见得汉帝真容的情况下,就敢行此大事? 汉帝也是一时愣住,没有答话。而李曼更是眉头微蹙,似是陷入了沉思。 见众人迟疑,吴天赶紧说道:“现今金州驻军皆是末将麾下,尚能把控局面。可末将毕竟不是淮王心腹,他近来有意调浙东兵马入城,以压制末将与胡首辅等北地官将!如今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圣上!!” 见众人仍游移不定,吴天更是激动说道:“圣上,末将来自北地,自是忠于圣上的,可这周遭数省总兵常年驻守江南,与淮王关系盘根错节。他们怎么想的,末将实在不知!俗话说夜长则梦多,现如今末将担上身家性命制住了金州局势,可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前途未知呀!形势紧迫!还望圣上速断!” 这一番话端的是慷慨激昂,又丝丝入理,让人不得不信服! 有道是当断不断反受其难!汉帝终于回道:“好!朕随你进城!” 见汉帝应允,林浊也并未出声反对,吴天如释重负,嘴角浮起一丝不经意的轻笑。 李曼看在眼里,心中陡然有些惴惴不安,可终归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 既要进宫,那必得先好好修饰一番,以显帝王气象,震慑群臣! 林浊、吴天以及一众卫士则早已准备妥当,在府宅大门后的天井处候着,只待汉帝出来便可拥簇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却还不见汉帝出来。林浊心中直道:“女人就是女人,梳妆打扮竟然要花这么长时间,也全然不管别人愿不愿等。” 可正自腹诽着,突然间,一阵轻灵的脚步声渐渐响起,那个绝美的身影终于缓缓出来。 却见她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着烫金团龙袍,脚踏七星绣纹靴,一身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再配上那张如冰雕玉琢般的冷艳脸庞,真可谓清丽绝伦、超然物外,哪像是人间之物,分明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许久没看她身着龙袍,林浊竟一时看得呆住了。 “咳!咳!”直到旁边的李曼轻咳了两声,林浊这才恢复过来。 “圣上,事不宜迟,为恐久拖生变,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吴天还是心有忧虑,也顾不得臣子身份,仍继续催促道。 “走!” 汉帝一声令下,大门缓缓启开,外面云淡天高、日光和煦,像是另一番天地! 大门近在咫尺,汉帝已憧憬着,跨出此门,直踏金州,重登大宝,横扫寰宇,天下又尽在我手! 正当她一步步迈出,一步步朝着自己信念慢慢走近时,一声急喝却打断了她的脚步。 “慢着!!” 声音迅疾果敢,像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陡然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汉帝的贴身侍卫统领李曼! 李曼不急不慢,又接着道:“圣上,卦像显示,今日不宜出行,还请圣上暂歇此事,明日再去!” 此言一出,不啻于石破天惊!众人皆不明所以,个个面露异色。 可即便如此,李曼仍是一脸坚毅、神色镇定,不肯退让半分。而她身旁正有一卫士,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目光微微闪躲,且面色绯红、香汗淋漓,胸脯急速起伏,似是刚刚剧烈运动过一般。 “李统领,大军业已就位,局势一触即发,岂可因区区卦象而耽误全局!若出差池你是否能担待!”眼见汉帝即将起驾,竟又生此变故,吴天实有些恼羞成怒,竟不顾身份质疑起李曼来。 吴天说得在理,不过李曼素来通事明理、干脆果断,怎的突然拘泥于占卜之事?况且她平时也不擅卜卦呀?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林浊也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是汉帝似乎听出了其中端倪,面色陡然一变。她与李曼相处多年,知道她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如今语出惊人,其中必有隐情!因而立时停下脚步,有意无意地看向吴天。 汉帝竟然停下来了!面对僵局,吴天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汗珠都已涔涔滴下,忙道:“圣上,难道您不相信末将吗?数万儿郎都已经豁出性命,为圣上保驾护航,您要不去,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如若贼王察觉,奋力反扑,岂不功亏一篑?届时只怕又要多生许多波折啊!圣上!!” 说着说着,吴天一时激愤,又重重跪倒在地,以面伏地,长跪不起!! 见此情景,汉帝亦颇为动容!是了,如此天赐良机自己不好好把握,只怕到时悔之晚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该试上一试! 眼见李曼并无他言,汉帝终是坦然说道:“将军平身,为朕开路,直踏金州!”说罢,竟又向前走去。 这次轮到李曼急了,却见她身子疾动,一个箭步冲上,恰恰堵住去路,同时用身子挡着汉帝,不让前行! 异变陡生,众人皆是没有料到,堂堂侍卫统领李曼竟会来这么一出! 见李曼如此放肆!汉帝顿时面露不悦,直欲出声训斥!饶是李曼与她关系匪浅,也不该不知礼数、恃宠而骄!! 当时是,千钧一发! 李曼忽地秀眉一拧,似是下了诺大决心,一声喝道:“既然如此,臣有话要对吴将军说,若是臣错了,甘受任何责罚!” 见她目光坚定、神情肃穆,汉帝心有所触,知道其中定是有莫大隐情,于是也不以为忤,轻点颔首,示意她说开去。 得汉帝应允,李曼目光如炬,直盯着吴天,一字一句道:“吴将军,我且问你!你既是来接驾,为何带如此多强弓劲弩,还暗藏于山下险途!您是真心接驾?还是另有所图?”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吴天倒是神色自若,不知是早作排练还是本就如此,坦然道:“圣上身居荒野,末将自然要多带点兵将护圣上周全,不让奸人佞臣乱入,这有何不妥吗?” 闻言,李曼忽地一声冷笑,愤然道:“既是来护卫圣上的,那为何箭头所向是朝着山内而不是山外?” 说到此处,李曼更是神色一激,朝着吴天步步紧逼,声声责问道:“吴天,你今日不是来迎驾,而是来封山,是也不是?不是来护卫,而是欲行不轨,是也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再起(下) 这番喝问气势澎湃、句句铿锵,又带着股浩然正气,让任何阴谋诡计都无从遁形!想不到李曼平素言语不多,紧要关头却如此厉害! 吴天猝不及防,一时面露异色,渐渐有些慌乱起来,可嘴中还是应道:“为谨慎起见,末将此行未说太明,许是……许是兵士们没有领会,这才出了差子,造成误会!” 笑话!简直笑话!他堂堂一方统兵大将,会出此等差错?如此不羁之言连糊弄三岁稚童都难以得过,何况汉帝等人! 只听李曼又是一声冷笑,厉喝道:“误会?呵呵!吴将军!事已至此,你还要装疯卖傻么?你以为你轻装急进、伏兵山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你有精良计我有过墙梯,山下要道、沿途险处我都已布好耳目,任何风吹草动都逃脱不得,更遑论大举开进!” 好个李曼,原来她早就留了一手,在各要处都安插了暗哨,以便随时了解山下动向。先前她身边那气喘吁吁的素衣卫士即是来报信的!只是林浊、吴天等均将焦点着于汉帝,这才没有察觉。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顿时鸦雀无声! 不过吴天倒也是个人物,只是稍作惊异便迅速镇定下来,疾声应道:“荒谬!简直荒谬!末将若真想对圣上不利,那直接将圣上迎入城中便是,何必要冒此风险、伏兵于途!” 是了!他说的确有道理,待得汉帝入城,那不啻于羊入虎口,再也脱逃不得,又何必急于一时,以致功亏一篑。以林浊对他的了解,吴天此人心思缜密、处事老成,应不会犯下此等大错。念及此,林浊还欲为他开脱一番。 毕竟从他心里,终归还是将吴天视作兄弟手足,因此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李曼之言。 可他尚未出声,就只听一声冷冷喝道:“呵呵!吴天,你倒真是一张巧嘴,殊是能搬弄是非!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可骗得过别人,能骗过朕吗?不入金州?你不过是怕入了金州人多眼杂、暗流乱涌,届时保不齐会有人与你争功!如此伏兵于途,虽冒了些险,但与这天大的功劳相比,又怎会不值!” 汉帝此言如醍醐灌道:“大帅,你知道昨夜见你我是什么感觉么?你以为我很开心很感动么?是呀,度尽劫波,兄弟相逢,这场面多感人啊!可我告诉你,我昨晚看到你,只有恨!无尽的恨!!你来,便来了,念在昔日旧情,我或许会放你一马,指不定还奉你上宾!可你呢?为什么还偏偏带出个圣上?为什么还要把这一切从我身边夺走!自作孽不可活,那就怨不得我了!!” 好家伙!他这一番话语咆哮,有如滔天巨浪,将林浊彻底吞噬。林浊全然没有料到,他竟会口出此言。自己当他是兄弟,他却视自己为洪水猛兽! 为什么?为什么? 话已说开,吴天忽地歇斯底里,高声喝道:“怎么?很惊讶么?也是,你这种一出现就捧着圣人光环的人又怎么会懂!我出生寒微,历经多少艰难险阻、受过多少白眼挖讽才得今日之位,你不懂!根本不懂!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地位,你却偏偏还要出现,还要带着一个人来夺走它,你是要继续压我一头么?我告诉你,休想!我已经是万人之上,这世上没人能再压我,没人能再管我!” “你疯了,为了繁华虚荣不顾一切,连名节人格都不要了!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良心?对得起那些死在辽东的弟兄么?”见他竟如此丧心病狂,林浊悲从中来,愤然怒斥! 不知这究竟是戳中了他的痛点还是怎的,吴天突然面色一狰,近乎疯狂地怒吼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道本应如此!错的是你,不是我!!” 他本就身形消瘦、肤质煞白,这一番怒吼更是涨得面色通红,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酒后耍疯一般,十足癫狂! 原来,在他心里,根本就没什么皇权敬畏,有兵在手,他就是天下之尊,即便连淮王都要仰其鼻息!如今既已把控时局,又怎会许人横插一杠、压他一头! 这一点,林浊终是没有料到。 “还等什么,快将他拿下!”倒是李曼反应迅速,立时喝道。 以剑柔为首的一众卫士立时荡剑而起,猛扑过去。 却众人不知的是,吴天在说话之际,早就不知不觉向大门靠近,待到卫士们上冲时,他忽地一声怒吼:“还等什么,快给我杀!” 话音未落,十数名身轻如燕的武士便从墙上飘然而下。原来,早在他上山之初,就已安排一众轻功了得的武士悄悄从西面的悬崖峭壁径直而上,隐隐跟在身后。待他入门起,就暗藏在院门之外! 那武士个个手持精铁弯刀,一身青色劲装打扮,一看就是身手矫健之人。如今得了吴天号令,顿时如嗜血猛兽一般扑来! “护驾!”惊变陡生,李曼倒是表现镇定,指挥一众卫士上前阻挡,她则护着汉帝急忙后撤。 青衣武士尽管只有十一二人,但个个招式凌厉、刀法狠辣。一众卫士虽有二十来人,也均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一阵刀光剑影之后,竟不能支。 几个回合下去,紫衣卫士已接连倒下,青衣人却越发凶狠! 眼见形势混乱,林浊顿时不知所措。要冲,以他那点微末功夫,只怕不够这伙人喝一壶;可要走,又似乎成了临阵脱逃,指不定先被汉帝给正法咯。于是愣在那里左右为难,彷徨无措。 当此之际,一个瘦高身影步如鬼魅,悄悄欺近他身后,突然奋力挥出一刀! 电光火石间,林浊根本无从察觉,只是恍惚间隐隐觉得脊背寒凉,眼看即要血溅当场!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娇喝陡然响起! “当心!!” 紧接着,只听哐当一声,金石激烈相交,溅出阵阵火花! 一柄钢刀猛然从林浊身侧斩下,刀锋凌厉,虽擦肩而过,但仍让人胆战心惊!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竟是一支利剑飞掷而来,堪堪将吴天势在必得的一刀打偏过去! 可吴天何许人也,一刀不成,立时手腕一翻,横砍过来! 林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闪身后撤。可他快,那刀来得更快,追着他狠狠劈来! 刀锋凌厉,即要加身! “我命休矣!”眼见避无可避,林浊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懵然不知措! 可突然间,他只觉身子猛然一震,似被什么柔软物事猛地撞开! 待循之看去,只见一清丽身影不知何时冲来,恰恰挡在他身前。其体态轻盈窈窕,此刻却有如巍峨大山,死死将他护住! 刀锋凶厉,狠狠劈进她的娇弱身躯。鲜血殷红,如飞泉般喷涌而出! “剑柔!!” 眼见此景,林浊顿时撕心裂肺,用尽全身气力大声呼道!语带凄切、话含悲音!似乎连天地都被叫得悲凉无比!!! “怎的,你要不理你的妻子么?”“我已恳请爹爹,让圣上为咱们赐婚!”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音容笑貌犹言在耳!只是不想,一切美好或将成过眼云烟,倏然不见! 天地也许会被这份真情感动,可那个持刀之人不会!在他心里,除了权力什么也没有! “快走!!” 剑柔转过螓首,露出凄然一笑,随即放声喝道! 可吴天哪里肯干,立时便要抽出长刀,准备杀将过去! 不过他没有料到,面前这看似娇柔之人竟秀眉紧蹙、神色坚毅,死死捂住钢刀,让他抽脱不得! “不!不!不!!” 林浊此刻已是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自语,当下顾不得其它,奋力扑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乱世佳人 就在此时,林浊只觉右臂被紧紧拉住,终是动弹不得,随即听见李曼在耳边喝道:“林浊,你清醒点!快走!!” 想不到危急关头,李曼竟还惦念着他。 不过此刻林浊已状若癫狂,又怎会听得进去,正欲挣脱,却被李曼猛地一拽,给架了起来,急速朝后掠去! 当时是,李曼带着林浊、汉帝二人穿堂过院,在府中疾驰;一众卫士奋不顾身、拼死抵抗,以血肉之躯死死拖住强敌! 可渐渐的,后方的喊杀之声终是越来越近,想来卫士们抵挡不住,敌人已经杀了过来! 突然,李曼在一间木屋前停了下来,长剑狠狠一劈,木门应声而破。 “快进去!” 林浊从悲愤中清醒稍许,正兀自迟疑,为何要跑到此屋之中,这不是瓮中捉鳖么?不过见汉帝早已急窜而入,也只得跟了进去。 这屋内一床一桌四把椅子,怎么看都平平无奇,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却见汉帝熟门熟路,摸到床后探寻着什么,忽然玉手一按,床下顿时隆隆作响。 林浊探下头去,却见床下的两块青砖竟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黑不隆咚的深坑! 原来,汉国始祖在创建庄园之初就设计了这么一个避难之所。汉帝将李曼视作心腹,所以早早对她作了交代! “还等什么?快下去!”见林浊还在迟疑,李曼赶紧促道! 汉帝已经跳下,林浊赶忙相随,最后李曼也跳了下来。却见李曼在深坑边缘拨动了一下,两块青砖又缓缓合上! 可就在青砖刚刚合稳之际,一众青色身影便凶狠地突入屋内! 此刻屋内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一人! “还等什么?肯定是这屋里有机关,快给我找!”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厉喝,一个消瘦的身影急踏而来! …… 深坑内竟是一条足有八尺高的悠长地道,由于没有火烛,三人只能摸索前行。李曼持剑居于前,汉帝紧随在其后,林浊则殿后警戒。 这地道深邃悠长,三人只觉走了许久,却还是没见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 “咚!”“咚!”“咚!” 突然,后方像是传来些许细微声响。尽管声音很轻,可在这封闭安静的地道之中,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来了,快走!林浊你走前面!”李曼连声催促,示意汉帝、林浊加快速度。 林浊也顾不得再去探索,一头扎进前方的深邃暗道小跑了起来,汉帝紧跟其后,李曼则负责断后。 “哎呀!”突然,汉帝一声娇呼。 “怎么了?”林浊、李曼几乎异口同声。 “脚扭了。”原来,汉帝刚刚急速奔走时,一时不慎踩到路边圆石,把脚给扭伤了,正疼痛不已。 “来不及了,你快背着圣上!快跑!”后方的声响似乎越来越大,李曼再也无法镇定,近乎咆哮地呼吼起来! 林浊也不磨叽,不管汉帝是否应允,一把将她扛在背上。只觉温香软玉,柔弱无骨!这是他第一次与汉帝肌肤相亲,后背似乎都能感觉到那惊人弹性,不过此刻他无暇多想,背着她狂奔起来。李曼则握起长剑,紧紧跟在后面! 一番疾驰后,前方已隐约可见微微亮光,想来出口已是不远,林浊更是如夸父逐日般拼命冲刺起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待他们真正来到光亮处时,却顿时傻了眼! 原来,这光亮处确实是地道尽头,可亮光竟是从地道上方的缝隙洒下,而这缝隙仅有约莫几寸宽,根本无法通行! “快!他们就在前面了!快!”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凶恶的叫嚣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喊! “快找找!肯定有机关!”危急关头,林浊一声疾呼,三人顿时手忙脚乱四处找了起来。 可机关尚未寻得,却听地道深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重,他们是越来越近了! 这洞壁不过须臾之地,光滑平坦,又无甚奇特之处,哪里有什么机关!莫非是年久失修,机关已经损坏啦?念及此,林浊心里一沉,懊恼无比,重重一脚踢在洞壁上! 可这一脚说巧不巧,竟将壁灰震得层层脱落,露出一个凸起的小点! 李曼眼尖,一下便发现端倪,立时飞身欺近,迅疾伸手,向下扳动那个凸点。 霎时间,给她自己听的。身逢乱世,她这样的女子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她多想告诉他,其实那日在花记客栈的地窖下,自己并没有看到他。可如今,这些都已无关紧要了吧。 就让往事都随风…… 林浊绝望地望着这个孤傲的身影,他想阻止石洞合上,他想将她救出,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悲愤地嘶喊着“不!!” 一人一剑,那个窈窕的紫色身影立在那里,胜却千军万马! 石洞缝隙已经越来越小,眼见再出去已是不能,青衣人如疯了般扑向李曼,手中弯刀寒光四射。 也就是在这一瞬,在这石洞合上的最后一刻,李曼忽然回过头来,一双秀眸深深地望向林浊,波光流转、泪目晶莹,是眷念?是不舍?还是懵懂的爱意? 忽然,她嘴角轻绽,露出一抹粲然的微笑,如春风般沉醉。林浊知道,那是最后的诀别! 石洞终于合上,刀光剑影已经不见,那个英姿勃发的女子也再也不见! 别了,李曼! 别了,林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庙避险(上) “不!!” 一声凄楚娇喝响彻云霄! 林浊抬起头,却见汉帝已是梨花带雨。印象中,她一直高高在上,从未有过如此模样。或许江山变故、老友殒命已经击穿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那个看似坚硬的外壳一点一点被敲碎。 无论外人面前如何威风赫赫,可骨子里毕竟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尽管已经将追兵隔绝,但险困未除,此地仍不宜久留。林浊伸出手,准备将汉帝从地上拉起。 却不想汉帝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愤然道:“林浊,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害朕不浅,误了江山,又害得李曼枉送性命,你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其声不大,却字字诛心! 这一切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林浊也不知怎么答她,如果让他从头来过,结果又会如何?不过当下,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答应过李曼,要好好照顾汉帝! 他说过的,一定要做到! 林浊收拾好心情,强忍住悲愤,也不顾汉帝挣扎,一把将她背在肩上,仍由她的绣拳不断锤击。 恰在此时,雷鸣大作,山雨欲来,也不知是悲悯,还是嘲弄。 …… 尽管天降大雨,林浊还是不敢停歇,沿着险峻小道极速狂奔。 这一路走来,并未见得任何人等,想来地道出口已是离山庄甚远,可这天涯之大,自己又该去往何处?林浊也分不清方向,只知道离此处越远越好,心中彷徨不断,脚步却也不曾停歇。 汉帝起初还在他背上挣扎捶打,可此刻也是力气耗尽,仍由他这么背着,在天涯荒野中前行。 她看着身下之人,明明已是步伐不稳、体虚力乏,可为何还要坚持?背着她在漫天风雨中砥砺前行。她已不再是帝王,甚至成为了一个危险的祸患。他,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圣上,臣实在是跑不动了,咱们先去前面的小庙歇歇,估摸着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汉帝说重不重,可背起来总归有些斤两,林浊背着她跑了一路,脚上已磨出一个个血泡。天雨路滑,实在是有些难以为继。正好瞧见前面有座破败小庙,是以提出先歇一歇。 “你不要再叫圣上,世上已经没有了月帝。”汉帝面色淡漠,冷冷说道,她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那我应该叫什么?” “武月。” 世事轮转,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祭思之日。 她不再是君,他不再是臣。 ……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面对纷纷扰扰的漫天秋雨,武月心怀感伤。武月是她的本名,那是父皇给她起的名字,只是好久都没人提起,或许大家都忘了吧。父皇说,自己出生在除夕之夜,正月当空,与今夜的月色应该很是相似吧。只是山河破碎、故人远逝,这份心境当是相异。 前路未卜,自己又该去向何处? 再看地上,那个邋遢凌乱的男子正蜷缩在墙角,沉沉地睡去,嘴角还吐出了轻鼾。 他当真能依靠么? …… 林浊是真的累了,他只是个文人,从未遭过如此折腾。甫一将武月放下,就靠着墙角大口喘着粗气,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月上梢头都没醒来。 而武月满是惆怅地坐在一边,心中感慨万千。 夜渐渐深去,本是万籁俱寂。可突然间,外面竟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尤显突兀。 武月心下慌乱,赶紧将林浊摇醒,林浊尚自迷迷糊糊间,忽听外面有人说道:“大哥,咱们先去这庙里歇歇吧!忙活了一整天,啥也没抓到,要是让我逮到这两个贼人,非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要是让我们逮到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将军还不得好好封赏封赏我们,你可就偷着乐吧!”又一尖嗓子接话道。 “好了,不要再说了!如今多事之秋,不要让旁人听到了,多生事端。咱们先去庙里歇歇脚吧!”两人正自絮叨间,一个略带醇厚的粗嗓子将他们打断,听上去像是他们的首领。 一行没有再说话,只是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不过寥寥几语,便已知来者不善。林浊心里叫苦不迭,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我冲出去引开他们,你乘机赶紧往反方向跑,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回头!知道了吗?”情势危急,林浊压低嗓子,急忙对武月说道。 事已至此,他也算尽力了。结果如何,就交给天定吧。 哪知武月把头一摇,倔强说道:“不,我要跟着你。” 也是,她现在孤身一人,脚又伤了,莫说她跑不了多远,就算是真的跑掉了,又如何在这乱世之中生存呢? 林浊望着她,顿时心生怜意,默默点了点头。 …… 稍倾,三个着银色铁甲的兵士便大摇大摆地入了破庙。 这破庙虽然残旧,墙砖也多有坍塌,但好歹还有一间正殿,用来避避风雨总是好的。 三人拾得一些屋内的枯木败叶,在殿内生起了火。火光腾耀,瞬间便暖和了起来。 而三人却是不知,不远处的神像前,正有一方案桌,案桌下更是另有乾坤。 不消说,林浊带着武月即藏身于此,连大气都不敢出。而林浊手中,还赫然拿着把模样精巧的小弩,弩上三支利箭已经搭好,正对着殿内三人! 原来,那箭弩不是别物,正是小侏儒张大山改良的三发连弩。其实,老板娘送与他的连弩以及丹药,他一直都塞在怀中。只是为便携带,将连弩拆了开来。 适才山庄惊变时,由于形势紧迫、手脚慌乱,他一直未来得及拿出使用,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不过他手中也仅此三支弩箭,他可没有小侏儒的本事,将角度调整得丝毫不差。是以这一击下去,射中一人或还有些许把握,可要说分中三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心中只盼着,三人赶紧歇完赶紧离去,不要再生事端。 借着微微火光依稀可以看到,那三名兵士一胖、一瘦,还有一个身材结实魁梧,直如山岳。 “大哥,我听说这次咱们要抓的是假冒圣上的贼子,这人胆子可真大!连诛九族的事都敢做!”闲来无事,左手边那肥头肥脑的兵士聊开起来。 “哼哼,胖子,你脑子可真简单,怪不得人家都说你呆头呆脑!我看一点也不冤!”胖子话音甫落,哪知右手边的瘦高个立时一顿讥讽。 “你!!”平白受辱,胖子不由怒喝一声,便要发作! 瘦高个不慌不忙,接着道:“来来来!我问你!将军是否见过圣上?” 胖子不明所以,瓮声道:“当然见过!出征辽东前,圣上专门宴请过各军将佐,将军即在其中!” “那不得了!将军可是见过圣上的人,你说如果要是假的,人家会自投罗网吗?你也不好好想想!”瘦高个自以为头脑灵活,言语中颇有些得瑟。 “啊!你是说……”胖子顿时惊道。 “够了!都别说了,这等言语是我们能说的吗?”忽然,中间那魁梧汉子一声厉喝,将喋喋不休的二人打断! 此人看来颇有威信,言语一落,顿时鸦雀无声!胖子跟瘦高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或是为缓和气氛,那汉子又接着好言道:“你们也不好好想想,我们是什么人,一介贱民!自顾尚且不暇,还能操心那么多?在这等乱世,我们只要结果,其它的都不重要!现在只要把人找到就是大功一件,别的休要再谈。” 这话说得杀伐果断、冷血决绝,又透着几分枭雄之气,想不到这些个微末兵卒之中,还有此等人物! 林浊透过案前的桌布望向他们,那胖子、瘦子侧脸对着他,倒是看得真切,唯独这首领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个魁梧的背影,面容是丝毫也瞧不见。 而此时武月正挤在他的身侧,桌内空间狭小,两人几乎是紧贴着并排坐着。隐隐约约间,林浊只觉一阵若有若无的恬淡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若不是大敌当前、形势险恶,或许还真会心猿意马。 那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而这案桌底下实在太小,林浊一直弯着个腰,现在酸痛不已。 再看武月,却见她小脸憋得通红,像是吃醉了酒一般。林浊心道:“这武月好生奇怪!按她的身高,应该不至于挤得比我更难受呀,怎的感觉更是辛苦?或许是娇贵惯了,一时不适吧。” 他哪里知道,武月内急已久,又不好意思说,此刻正是强撑着! 啊切! 突然,那身形魁梧的兵老大好大一个喷嚏,震得庙内都嗡嗡作响。 “大哥,你这是着凉了,我给你找点东西盖着吧。”胖子别看虎头虎脑,拍马屁倒是一把好手。 却见他贼眼咕噜一转,正好瞧到了案桌上的那块厚实桌布,咧嘴笑道:“这桌布敢情好,厚实暖和!拿来盖着再合适不过了!大哥,我这就给你取来!” 说罢,他站起身来,抖了抖一身肥膘,一步步朝着案桌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六章 破庙避险(下) “咚!”“咚!”“咚!” 他步履沉缓,扣得这青砖地面咚咚作响。这每一声又仿佛扣在林浊的心里,只觉心跳都随着他步伐的抵近而急剧加快。 不自觉间,林浊握住箭弩的手都已渗出层层汗渍。箭头锋锐,正对着那胖贼子,一触即发! 只是须臾,胖兵士已抵到桌前,林浊甚至已能清楚看到他鞋底的湿泥。他打定主意,只要这胖子揭开布罩,他就立时劲弩疾射,然后背着武月沿墙根快速蹿出。至于能不能逃脱得过,就听天由命了! 可临到跟前,那胖子却突然停住了动作,林浊不明所以,心里乱跳个不停,莫非他发现什么异象啦? 不过稍后便响起一阵低喃之声:“神老爷,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借您桌前红布一用,用完就还,绝不拖欠!!” 好家伙!竟是拜起神来! 瘦高个顿时又是一阵讥讽:“胖子!你在那儿嘟嘟哝哝干啥呢?连拿块布都不利索!真是块废料!” 胖子忿忿一哼,似是有些不快,但也没有还嘴,接着把手一伸,准备一把扯下红丝桌布。 林浊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只听庙外忽然响起阵阵窸窣之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草地间奔走! 好个兵老大,本是倚在柱子上斜靠着,一副慵懒模样。闻得此声,忽然一个鱼跃立起身来,抓起手边长刀猛向外冲。 那瘦子也毫不含糊,赶忙拿起兵刃,跟了出去。 胖子也立时停下了手,慌忙跑回火堆处,抓起大刀就往外奔。别看他身形肥大,遇到急事倒是跑得挺快。 三人瞬间便消失在黑夜中,破庙终于又安静下来,只闻得到林浊与武月二人轻微的呼吸声。 “快!我们快走!”担心他们去而复返,林浊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赶紧拉着武月钻出桌子,又一把将她背在背上,飞速向外冲去! 林浊开足马力,步履如飞,霎时便冲出庙外,他只觉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自己此生都未如此快过! 可忽然间,前方竟猛地投下诺大一片阴影,似有什么物事堪堪挡住去路!抬起头,只见三个身影正惊愕地看着他,一壮、一胖、一瘦! 原来,他们三人先前这一冲出才发现,所谓声响不过是些山间野兔在觅食。既无所获,于是便折转回来,却不曾想,恰见两人从庙里奔出! 霎时间,十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林浊一颗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由于背着武月,双手正好放在身后。而右手之中,还握着那张搭好利箭的劲弩! 荒山野岭,恰好两人!那瘦子、胖子一下就反应过来,拿起兵刃就要冲去。 而林浊也不管不顾,当下就要持弩劲射。至于中与不中,就听天由命了! 局势一触即发! 忽然间,只听一声惊问道:“林大帅?” 千钧一发之际,竟是那身形魁梧的高大汉子发出一声惊喝!此言一出,瘦子、胖子皆是不明所以,脚下动作也不由停了下来。 “你认识我?”见有转机,林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相认,急道:“没错,我是林浊!而这位也不是什么冒牌贼子,而是真正的当今圣上,你们休得无礼!” 什么?面前这人竟是当今天子!! 循之看去,见她虽颇为狼狈,但依旧气宇不凡、龙凤之姿,倒真有几分相似。 胖子、瘦子都只是一介草民,哪里见过圣驾,先前虽咋咋呼呼、口无遮拦,但不过口舌之快而已。如今真的遇到当朝天子,不由得惶然失措,脑子一片空白! 见状,林浊赶紧趁热打铁,继续喝道:“既见圣驾,还不跪下!” 经得这一喝,胖、瘦二人更是六神无主,只觉双腿发软,差点要跪了下去。恍惚间,二人还是兀自强撑着,将目光齐齐看向了那魁梧汉子。 看来,这魁梧汉子才是症结所在。 林浊亦是随之看去,只见那汉子满面风霜、须髯皆白,似是有了一定年纪,或又只是太过操劳,显老了些。 其实他不过是禁军中的一名伍长,地位低下、生活潦倒,空有满腔报复却郁郁不得志,先是跟着林浊去辽东北伐,后又一路流离南下,受尽了风霜苦楚,却还是一事无成。但好在他处事老成、颇讲义气,这才得了一帮子弟兄拥戴。 听了林浊的话,他也怔住了,不自觉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似是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如今局势波谲云诡,他又怎会不知其中凶险。月帝虽拥着名分,但也只有名分而已,毕竟形只影单、难成气候。与其为伍非但难有出路,反倒可能遭受牵连! 抓,是荣华富贵;放,是君臣忠义!让他如何抉择!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份幼稚的忠良抹去,想不到事到如今,却还在挣扎。 风缓缓吹过,时间仿佛停滞在此刻。众人不发一言,都在等着他的答案,甚至连当今天子都在等着他。这一刻,恐怕也是他的无上荣光了。 月色下,他那副饱经风霜的面容时而狰狞时而舒展,阴晴变换不定!或许正如他的心境一般。 突然,他将牙关狠狠一咬,眉头拧成一团,似是下了诺大决心!接着陡然睁开双目,死死盯着落难中的月帝君臣,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凶狠。 他终于开口了,仿佛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生逢乱世,人如浮萍!各位大人,怨不得我了!” 说罢长刀出鞘,飞踏而来! 他动了,那胖子、瘦子也陡然清醒,怒喝一声,各持兵刃分从左右夹攻。三人来势凶猛,呈品字形攻来,将林浊二人死死围住。 千钧一发,林浊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对着魁梧汉子持弩疾射。 可不知是太过慌乱,还是事起苍猝,弩箭准心稍差,堪堪贴着那汉子脸颊飞了出去。 功败垂成! 不过这骤起一击也并非全无效果,至少让三名贼人猛地一惊,步伐随之迟滞。 借着这当口,林浊足尖轻点、健步如飞,疯了一般朝后方掠去! 不过可怜他本就是文秀之人,加之还背着武月,又怎会跑得过这些行伍之徒。 果不其然,先前虽借着骤起之机亡命奔逃,可还没跑几步,就只听后方呼呼作响,连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只见那兵老大迅疾如风,已是追到林浊身后。猛然间,他借着前冲之力飞起一脚,正重重踹在林浊小腿之上。 林浊只觉膝盖一软,整个人瞬时失去了平衡,与武月二人飞身摔出。 那兵老大原是想将二人踢翻在地,再将其制住。可人算不如天算,不曾想林浊、武月跌倒之地正是一处斜坡,他二人竟顺着斜坡一路滚了下去。 “他娘的!快追!”眼见到手的鸭子都快要飞了,兵老大恼羞成怒,一脸褶子更是狰狞! 却见那头,林浊在跌落之时紧紧抱住武月,全力将她护在怀里,自己则随着坡势一路下滚。 这一路下来,他碾过坚硬石子、锐利枯枝、刺挠花草,只觉衣服划碎、血肉翻绽,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所幸,这一路没有碰到大的险阻,他终于还是挺了下来。滑到坡底,林浊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之上,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林浊只觉腰部剧痛,头晕目眩,根本起不了身,最后还是在武月的拉扯下勉强爬了起来,可双腿麻木,却是再也跑不动。 再看后方,那三个追兵正从坡上急速下翻,离他们越来越近! 天意如此,又能奈何! 借着月色,林浊又看向了面前的武月,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恬静如水、清丽胜雪,在月色照耀下,如同一个出尘的仙子! 难道,今日就要与她一起交代在此处? 武月的脚还是肿得厉害,身子亦是酸痛无比,只差要散架了一般。如此状况,要逃恐怕也是不能。 此刻,她亦望着面前的林浊,这个误了她江山却又一直保护着她的人。想不到,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人会是他。或许,天命所归,在劫难逃了吧? 两人四目相对,未发一言,沉浸在最后的时光里。月光洒落,为这份悲怆平添了一份浪漫! 恍惚间,林浊见武月身后竟突然闪现出点点荧光,如同一条银河,安静地环绕在他们身旁。 波光盈盈? 是了! 波光盈盈! 猛然间,林浊似是想到了什么,发疯般喊道:“快跟我走!!” 月色下,却见两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缓缓移动,如同一对恩爱的老迈夫妻。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个模样狰狞的壮年汉子死命追赶,如同追逐欠账的恶奴一般! “你会游泳吗?” 这是林浊对武月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武月的那个“不”字还没冒出口,就被林浊抱着,一头扎进那浩瀚的江水中。 江水滔滔,两个鲜活的身影倏然不见,仿佛根本不曾来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七章 皇叔? 旭日初升,辉芒斜照,映衬江山如梦。 细看过去,正是晶琼薄雾笼青山,青山苍韧落碧湖,碧湖捋水拍惊岸,岸边杨柳又抚山。这天地仿佛融为了一体,如诗如画。林浊只觉浑身轻松,如身处世外桃源一般,再无杀戮、征伐与喧嚣。 清风徐来,一叶扁舟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虽是朦胧,却依稀可见,一清丽身影立在船头,身形曼妙、亭亭玉立。 看那模样,倒有几分像武月。 “武月!是你吗?”佳人在前,林浊忍不住叫出声来,也不顾破坏了这良辰美景。 佳人未语,只是随波逐流。 舟渐渐近了,薄雾也慢慢散去,佳人终于要露出真容。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鬼啊!!!” 却见船头那人,是一副怎样的嘴角! 横竖沟壑密布,一把银发白头!偏偏那人还在喃喃道:“快回去吧!快回去吧!”直如修罗鬼魅一般! …… 林浊猛地惊坐而起,只觉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心肝也兀自乱跳个不停! 好险!原来刚刚只是一个梦,而梦中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该死的布索!真是阴魂不散! 这刚一起身还不打紧,待回过神来,只觉肋部一阵钻心的疼! “你怎么起来啦?” 声音干爽清脆,似有些冷淡,却偏偏又带着一丝关切。更重要的是,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 疑惑间,林浊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衣衫裙带白胜雪,清冷面霜枉凝眉。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许久没有消息的骆雪!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一时间百感交集! 骆雪此刻正端着一碗浓黑汤药,款款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关切问道:“如何?现在好点了吗?” 林浊静静地看着她,未置一语。 骆雪以为他还不舒服,赶忙将汤药放在桌边,紧张地摸上他的额头。 琼琼玉手,触之即凉。 “奇怪?也不烫呀?”骆雪秀美微蹙,尚自诧异。却见林浊突然猛地探出黑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骆雪尚未反应过来,两片湿热而温润的软物便已对上了她的樱唇。 她想挣脱,可只是稍作嘤咛,又停止了挣扎,就这么仍由他侵犯。 过了良久,林浊实在喘不过气来,这才松开了怀中的骆雪,却仍深情凝望,低声道:“这么久?你去了哪里?为何音讯全无?” 似是责备,但更多是关切。 骆雪嫣然一笑,如冬日里的暖阳,融化了整个世界。她未接过话头,只是淡然说道:“等你喝完了这碗药,我带你去见个人,一切你就都知道了。” “好!我喝!”林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等等!烫!!” “啊!!!” 霎时间,却听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个船厢! …… 直到跟着骆雪走出房间,林浊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身处在一艘大船之中。只是这大船平稳,自己才没有一点感觉。 经得骆雪一番解释,林浊方才知晓来龙去脉。那日自己与武月跳江后,原来是骆雪她们将自己二人救起。 武月伤轻,早已苏醒,而自己断了数根肋骨,且五脏六腑皆受损伤,是以生命垂危,幸得骆雪老板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也昏迷了数日。现在,骆雪正是带自己去见她的老板。 踏过数层阶梯,穿过深悠长廊,林浊随着骆雪在这诺大的楼船中穿行。林浊估算,此船约莫有三四层楼高,有约三四十余丈长,可谓庞然大物。能有如此手笔,看来船的主人也定是非同一般! “到了,你待会儿进去了可要恭敬点。”临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骆雪突然停下了几步,轻轻交代着林浊。 “知了,知了!”林浊拱手称是,心里却打起了鼓。瞧这阵仗,骆雪的老板总该是个地位显赫、权势滔天之人,怎的会栖身在此等破屋里面,楼船中的奢华房舍应该也不少呀。 由此看来,此人要么是刻意伪装,要么就真的是个怪人。不过无论他是各种人物,恐怕都不是个善茬。 骆雪正欲扣响门扉,可玉手还没摸上去,却听里面已传来一声,“进来吧!” 此声低沉,听着却略有些熟悉。 林浊心里更是惊诧,自己二人也算轻言细语,却还是被里面之人听了个真切,此人功夫当真已臻化境。且见骆雪那副恭敬模样,这“老板”定是大有来头! 骆雪将门轻轻推开,带着林浊走了进去。按着这边的规矩,林浊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主人家。余光瞟过,却见前方垂下两双腿脚。 一双着织锦黑色绣靴,大气考究,想来是骆雪的老板;一双着素色花纹缎鞋,秀气典雅,想必是个女子。 “义父,这位是……” “我知道,我知道。” 骆雪尚未说完,就被一把打断。只是林浊听着此声,竟是越发熟悉。 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可思虑未平,又听一声悠然响起。 “既是故人,何必拘谨?” 故人?林浊心中疑惑愈重,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口中还不忘恭敬说道:“在下林浊,见过……” “是你!!” 陡然间!林浊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目光所至,他面前坐着的乃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佝偻老头,拿着一杆约有数尺长的铁铸烟枪,正翘着二郎腿,一脸猥琐地看着他。 “老陈头!!”林浊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直接吼了出来。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浊的管家老陈!而他旁边坐的那个女子,便是当今圣上——武月。 老陈头也不知是否知晓武月身份,竟这么堂而皇之地与她并席而坐,且面露不雅之色。 不过林浊还未发话,武月就先轻斥一声:“林浊,这是皇叔,休得无礼!” “皇叔?”林浊又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世界是多么的荒唐!一个被自己嫌弃不已、差点解雇遣退的看家老汉,一会儿成了杀手组织的老板,一会儿又成了当朝帝王的叔叔! 得!让我缓缓!! …… 经得老皇叔好一番说道,林浊这才弄清了原委。 这事儿还要从先祖年间说起。先祖一生温仁恭俭、身端行治,就只有钟皇后这一位妻子,膝下儿女也不多,只有先帝跟裕亲王两位皇子。先帝因是嫡长子,又德才兼备,故而继承了大统。 但先帝体弱,一直没有子嗣,年近四旬才得此一女,故而疼爱有加、悉心培养,欲将大统之位传给她。 奈何武月年幼,又是女儿之身,因此坊间议论纷纷,群臣也多有微词。先帝体魄康健时尚能弹压,可待先帝病重,这股风潮便愈演愈烈,更是有人先后逼宫,欲让先帝传位于裕亲王。 奈何先帝坚决不允,还将有关人等发配充军。待到先帝驾崩,月帝继位,朝中老臣欺仗主弱,屡屡咆哮朝堂、大放厥词,置皇权威严于不顾,更有甚者,结党营私、扰乱朝纲,弄得满城风雨。而就在此时,坊间风波又起,风传当朝首辅欲联合禁军将领发起兵变,将立裕亲王为帝。 面此危局,月帝采取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一举解决朝中乱臣,受牵连者达上万人,又以谋逆罪名密捕裕亲王,剥他皇家姓氏、公卿爵位,贬为奴隶。也是经过这番血雨较量,月帝才最终稳住了局面,树立了威势。 其实,裕亲王本就无心皇位,他生性洒脱豁达,早年游历江湖,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也闯出了一些名堂。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意志消沉、郁郁寡欢,更不过问朝堂之事。所以,说他结党营私、欲行不轨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不过,面对月帝的无端打压,他倒是没有任何反抗之举,反而欣然接受,似乎乐得其所一般,索性化名老陈,做起了杂役之事。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何时网罗起这么大的杀手组织,用心又是何在? “皇叔,侄女愚钝,当年是我错怪了您,望皇叔原谅!”世事轮回,现在的武月已不是当年的月帝,而现在的老陈也不是当年的裕亲王。她这番肺腑之言,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为形势所迫。 “诶,休得这样说,为人皇者,杀伐果断,你没有做错,只有这样,才能止住更大的杀戮。况且,我还要感谢你才是,解掉了我多年来的困扰。此后,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裕亲王,只有老陈头,以后你也不要再叫我叔叔。”老陈头轻捋白须,神色泰然,还真有些出世高人的模样。 武月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诧异。当年一别不过才数年光景,皇叔如今也就五十来岁,何故会苍老至此,且模样大变,再不复当年俊朗风采。 老陈头似是瞧出端倪,悠悠然抽了口老烟,懒懒说道:“岁月催人老,外表不过是一副皮囊,去了又如何?洒脱自在才是人生底色。” 林浊实在受不了他们这般叽叽歪歪、磨磨蹭蹭,有些事憋在心里实在不痛快,干脆出口道:“好!老陈头,那我问你,既然你手下有这么大势力,早已知晓我们行踪!为何不早早出手,让李曼她们枉送了性命!” 原来,林浊看这老头一副稳坐钓鱼台模样,显然一切都尽在掌握,那他为何不提早相救?念及李曼惨死,林浊倒是起了真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思浮动 可老陈头还是装作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把须发一捋,缓缓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命!你们此番南下,我只是在远处旁观,并不打算介入。如果你们过不了这关,那就是你们的命,也是汉国的命。所幸,你们过来了!” 接着,却见他收起了那副浮夸神色,一脸郑重地看着武月,沉声道:“武月,经过这些事,我相信你也成长了许多,知道了什么是勇气、什么是放下、什么是人心。大哥他不会看错人,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但好皇帝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未来的路还得你自己走,等走完了这些路,你就真正找到了自我,汉国也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记住,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月帝,而是武月,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未来的路?”老陈头信口一开,武月心中却泛起酸楚,天涯之大,几无自己容身之地,又哪来未来的路? 历经这些时日的凄楚变故,她早已壮志消散、雄心全无,因而面带苦涩,弱弱说道:“皇叔,侄女愚钝,怕是担不下了。还望皇叔以大局为重,莫误了我大汉数百年基业!侄女愿向缃土石起誓,禅位于皇叔!” 说罢,武月神色激昂,忽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裹着黑色锦布的物件。掀开布来,里面竟是块泛着莹莹之光的乳白石头。武月看着这石头肃然起敬,作势便要跪下。 林浊见那石块体格虽不甚大,但造型殊为别致。总体呈六角边形,棱角规整,如刀劈斧凿一般。更为奇特的是,它竟通体泛着微微光亮。光亮虽不甚强,但和煦柔软,让人颇感温暖。 不知怎的,林浊总觉着这石头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仍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还自思量间,却听老陈头已然应道: “月儿,你若不便称我老陈头,那就还是叫我一声叔叔吧,但这个皇字万莫再加。老头子再也不是皇家中人,也不再姓武,我姓陈!至于你们帝王家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作为天下中人,能帮的帮上一把。” “叔叔……”听他言语决绝,似无回旋余地,武月只能喃喃央求道。看来,她也并非贪念权位之人,为了江山延续,真的愿舍一身尊荣。 哪知老陈头把手一摆,示意她不要再说。 见状,林浊已是耐不住性子,劈头就问:“老陈,哦不,陈老板,你也别卖关子了,你说的这些个大道理我都懂,咱们还是谈点具体的吧,你说说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林浊语出不逊,可老陈头也并未生气,反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脸狡黠地看着武月、林浊二人,嘴中缓缓吐出八个字:“好说好说,彩云之南!” …… 这日夜里,老陈头为他们置下了一桌丰盛晚宴。不过不知是故作神秘还是怎的,他并未与林浊等人同食,只让骆雪一人作陪。 林浊虽是乐得快活,佳人重逢,自有诉不尽的衷肠。可有武月这个碍脚石在此,又不由得缩手缩脚,只能暗暗叫苦。 武月呢,一副心思还沉浸在家国之痛中,哪里有心享用美食,更是不懂林浊的花花肠子,只顾默然小嚼。 而骆雪也是个冷淡性子,言语不多,更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心迹,是以与林浊几乎未有互动,好似全然不识一般。 这顿饭三人心思各异,颇为尴尬。林浊吃得是索然无味,匆匆应付了一顿,便回船舱歇息去了。 待回到房中,他早早就上了床,本想着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可不知怎的,一直辗转反侧、心潮起伏,眼看到了子时仍全无睡意。 今日老陈头的这番话虽解了一些惑,却留下更大的疑惑与惊悸。尽管看似为汉帝指了一条远赴滇南的明路,但这路荆棘密布、甚是坎坷,能不能走得通还是两说。汉帝一腔热血,又为人君,自是责无旁贷,可自己何苦要趟这趟浑水? 自己答应李曼的,也已经做到,将她安然交之于老陈头手中。至于今后如何,可是她自己选择,总不能护着她一世吧。 念及此,林浊又渐萌生去意,他这一路为汉国付出许多,屡屡救武月于水火,几乎豁出了性命,也算对得起浩荡皇恩与天下苍生。如今既然此路已不通,那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个人之事,想想火凤凰或还在燕然山等着自己呢。 温柔乡是英雄冢,念及红粉佳人,多少豪情都烟消云散,只想远远离了这血雨腥风,独自快活。 可猛然间,布索那张憎恶老脸又阴魂不散地闯入脑中,不断喃喃着“靖国难圆功德”那六个梦魇般的恶咒!循环往复,好似警钟乱鸣,让人不得安生。 林浊实在难以忍受,一时间惊坐而起,思绪如潮,再也躺不下去。陡然间,他又似想到了什么,面色蓦地舒缓,急匆匆披上外衣,出了门去。 …… 此时已值初冬,天气微寒,偶有晚风吹过,更让人瑟瑟发抖。林浊紧了紧衣裳,快步急行。 他依稀记得白日里的方向,循着直觉一路走着,沿途空空荡荡,并未见一个卫士,心里不由纳闷:“这老陈头好歹也是杀手组织的头目,怎的连手下也没几个?莫不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吧?” 正自念着,不经意一个转身,就见到了白日里的那扇小门。林浊不由暗自嘚瑟:“看来自己的路感还不错,七弯八拐终是找到了,只是不知那老家伙现在睡了没有?要是贸然将他弄醒不会太过唐突了吧?究竟是直接敲门呢?还是先轻轻唤上一声,探探虚实?” 先前一路将老陈头念得一无是处,可待真的临到门前,林浊反倒心下忐忑、左右为难。这老伙计可再不是那个可以呼来喝去的看门大爷,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头头,且性子难以捉摸。毕竟寄人篱下,可别惹恼了他! 思来想去,林浊彷徨无计,只能暗叹一声,风水流转、世事艰难,自己也不得不仰人鼻息。 可忽然间,一声略带磁性的醇厚之音陡然响起。 “既已到了门前,何不进来坐坐?” 话音一落,林浊猛然一惊,想不到老陈头这手听风辨音的本事着实了得,也不知过往在府中他究竟听去了多少,有没有听到什么不敬之言。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暇多想,林浊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好家伙! 却见老陈头这厮正叼着杆烟枪,歪歪垮垮坐在椅子上,兀自在那儿吞云吐雾,哪里有半分睡意,倒更像是在这儿特意候着他一般。 见这情形,林浊也不拘谨,径直走上进去,寻着他身前的一把椅子坐了上去。正欲发问,却听老陈头已悠悠道: “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是找我打听个人吧?” “你知道?”林浊不由惊道。 “大祭司布索,我没说错吧?”老陈头磕了磕烟枪,继续懒懒说道。 是也,林浊辗转反侧,为的就是前程之事,而这布索便是此事的关键所在。老陈头所言,丝毫不差。 事已至此,林浊也无好隐瞒,索性直言道:“老陈,听说你神通广大,手下耳目遍布大江南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脱不过。我确实是想问问你,那日天都城破后,布索去了哪里?” 老陈头不急不慢,吸了口老烟,悠悠叹道:“小子,你真是从天上来?我一直觉得奇怪,这布索素来招摇撞骗、装神弄鬼,从未见他有过什么正经举动,怎的突然捣鼓来这么一出?” 林浊也是耸耸肩,无奈道:“我怎么知道?我只知他是寻了本什么皇家典籍,照葫芦画瓢,给弄成了。” “这话你真信?” “不然呢?” “那好吧,就权当是天意了。布索这老头贼溜得很,城破之日兴许早就逃了,指不定还在何处装神弄鬼呢?不过以他的性子,应该早早就来投奔新主了,迟迟不至,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毕竟这兵荒马乱的。” “那即是说你也不知?” “我为何要知,他不过就一糟老头子,只有你当个宝贝。我问你,你究竟为何要苦苦寻他?” 林浊本要脱口而出,可忽然间又顿觉不妥,是以支支吾吾没了声响。 老陈头何等人也,顿时瞧出些端倪,悠悠说道:“是了,你既是他找来的,如今时局混乱,必是想找他问问去路了。” 见林浊立时面色绯红,老陈头更是笃定了几分,接着道:“别的大道理老头子不懂,但有始有终还是知道的。你来此既是天意,那必是奉了天命,如你半途而废、落荒遁去不就是逆天而为,不但与天下苍生为祸,自己也终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此言轻轻悠悠,却顿如一壶寒彻冰泉,将林浊猛地浇醒! 是也,布索这厮早早就告诫了自己要“靖国难圆功德”。先不说这半路撂挑子老天会不会罚他,就单以自己与武月的关系,只怕日后无论金人还是淮王都饶不了他!难道,真的只有冒险南下,去试一试? 念及此,林浊心中渐有主意,可嘴上还是硬道:“老陈头,你把我林浊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我不过是想来盘算盘算此去滇南之路!” 老陈头忽地嘿然一笑,也不回他,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又抽了口烟,淡淡说道:“如是此事,那就请回吧,事在人为,别的也没啥好说。对了,记得把门带上,老头子要睡觉了。” 既下逐客令,林浊也不好久留,嘟哝了几句便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江西去(上) 布索行踪虽未知晓,但心中迷茫已去了大半,林浊觉着还算有些收获,步履顿时轻快不少,三两步就回到了自己舱房。 甫推开门,里面昏暗一片,目难视物。 林浊不由心中纳闷:“自己走时是明明点了灯火的呀,怎的灭掉了?” 正自惊疑间,忽然,借着门外射入的点点星光,他隐约见到一窈窕身影此刻正端坐房中,顿时不由心中一喜:“看来骆雪这妮子是人前故作矜持,实际还是蛮思念自己的嘛!” 念及此,林浊好一阵热血上涌,这就要飞身扑去。可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清音倏然响起,直将他三魂吓去了七魄! “林浊!你去哪儿了?” 此声清冷干脆,不是武月又是谁! “圣……圣上!” “小点声,快些将门关了,有些事想与你议议。” “哦。”见她神秘兮兮,林浊不明所以,立时身子微动,蹑手蹑脚将门关了,室内顿时一片黑暗,只闻得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浊,我连夜找你,就是想听听你对今日之事的看法?还有,我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叫我圣上。”武月压低了嗓子,轻声道。 “微臣,微臣不敢放肆……”尽管武月已三番五次令道,大业未起之前,她不再是月帝,而只是一介平民。可林浊为臣久矣,又哪里敢真的直呼名讳。 “你要不敢,那就是抗旨,到时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软的不成,武月竟直接出言恐吓。 “是……武……武月,你是说赴滇南之事?”林浊悄声应道。 二人言语微弱,直如做贼一般。 “皇叔多年未见,如今性子、模样都与先前大变,若不是拿出皇族信物,直不敢相认。不知他是真心帮我,还是另有所图?所以我要你帮我合计合计。” 果不其然,武月的疑心病又犯了! 林浊不由暗自啐道:“你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人家还能图你个甚!”不知怎的,他虽觉老陈头这人看似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总隐隐让人信服,是以对武月这番话就不屑一顾了。 不过想归这么想,他嘴上还是说道:“如今之计,除滇南外,似乎并无他途可走。滇南山高路远、遍布荆棘,虽是一步险棋,但或也是一步好棋!就看咱们怎么走了。” “好吧,有你这么说,我心里安慰不少。既然无路可走,那就索性试一试吧。只是这一路山高水长,今后之事恐怕要你多担待!”武月言辞恳切,幽幽说道。 许是世事弄人,想不到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汉帝武月此刻竟会如此低声下气。 林浊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良久,二人再无言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武月终是起身离去。 看着她在夜色中匆匆闪去的清丽身影,林浊感慨万千,不由长叹一声,默默关上了门。 室内终于一片清净! 这一夜,林浊忘却万般烦恼,沉沉睡去。 …… 长江西起高藏,途径巴蜀、两湖,向东经江南入海,平日里千帆尽展、百舸争流,可谓一片繁华。不过到了这初冬时节,水位枯浅,江面渐渐消寂,河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淌着,百无聊赖。 闲来无事,住在江边的胡老头赶了个大早,天刚微亮,就驾着自家小船,摇摇晃晃入了江中,打算撒下网去,随意捕捞些河鲜,打打牙祭。 沿江乃是平原沃野,自古不愁吃食,是以周遭百姓生活惬意得很,才不会像胡老头这般,披星戴月去劳作,简直自讨苦吃。 此刻江面平展得像一面镜子,将茫茫苍色尽收其中,天地间空空荡荡,仿佛就只剩下一舟一人,以及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 可突然间,只见水面波涛骤起,霎时百鸟惊飞,朦朦胧胧中,胡老头抬眼望去,正见一庞然大物飞速驶来! 好家伙! 竟是一艘约莫有三十余丈高的巨型楼船,风雷引动、遮天蔽日,当真世所罕见。可待再细看时,这船便已走远,越过青山无数。只留下他一人目瞪口呆! 船头,正立着几个靓丽身影,雄姿英发、生气勃勃。 “要我说,这老陈头也忒地太小气了些!直接让你把我们送到滇南不好吗?还说什么要我们自己历练历练。我看呐,他压根儿就是没这个本事!才故意找了些由头罢了!”林浊斜靠着船杆,一脸不爽地看着身旁的骆雪,不吐不快。 “不要瞎说,干爹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面对林浊不满,骆雪极力解释道。 干爹?原来,老陈头竟是骆雪的干爹!其实,也就是林浊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早就被她大卸八块了。 武月安静地站在一旁,望着悠悠江水一言不语,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却见她秀眉微蹙,可能还是在为前路担心吧。 原来,老陈头在为他们指明方向后,便抽身北上了,说是要忙一件大事,可他神神秘秘、语焉不详,谁又知道他究竟是去忙什么了呢。 这倒也罢了,怪就怪在他临走前,特意交代骆雪,要她只把他们送到荆州,等到了荆州就给他们配两匹快马,让他们自己一路驰去,还大言不惭,说是对他们的历练。 荆州离滇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这一路兵荒马乱的,就靠势孤力单的区区两人可怎么去呀?也因此,林浊仗着自己与骆雪的特殊关系,一直敲她的边鼓,让她好人做到底,偷偷把他们直接送到滇南。奈何骆雪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所以这几日林浊是牢骚满腹。 见骆雪还是态度坚决,像块寒冰似的化不开。林浊饶是再脸皮老厚,也不好继续勉强,只能话锋一转,论起了些风花雪月。两人久别重逢,自是有诉不完的衷肠。当然,主要是林浊在侃侃而谈,骆雪只是温顺地倾听着。 见二人旁若无人般你侬我侬,武月也不知为何,只觉心中一阵不快,索性轻哼一声,默默走开了。 经得这几日相处,她也渐渐明白了林浊、骆雪二人的关系,但不知因由。只以为林浊乃情场老手、善于勾搭;骆雪表里不一、水性杨花。二人臭味相投、不知廉耻。 她本有心呵斥,可奈何如今虎落平阳,对林浊亦是依靠得紧,不便轻易闹僵了关系。而对骆雪,更是不敢得罪。因此也没辙,只能兀自生着闷气。 眼不见心不烦,武月干脆转身离去,留给他们一片清净。待入得房中,眼见孤零零的床木桌椅,冷冷清清,却更觉得落寞。 这二十多年来,她的所思所想均是皇权稳固、家国兴废,这些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情愫,再没有地方可以容下儿女私情、个人志趣。 可不知怎的,自从南下以来,历经波折无数,她却觉得自己那颗尘封已久的心渐渐有了变化,少了些高高在上的冷漠沉睿,多了些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会为繁华街市而流连,会为挚友离去而悲伤,甚至会为孑然一身而落寞。 而现在,她已经连身上最后一丝帝王气息也褪去了,这或许就是皇叔所说的改变吧? “咚!”“”咚!”“”咚!” 忽然间,门扉轻响,打断了她的纷乱思绪。抬眼望去,却见林浊竟已站在了门口,还歪着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这登徒子怎的如此浮夸,所幸自己衣衫完整、打扮得体,但武月还是被他这鲁莽之举所吓到,故厉声喝道:“你怎么自己就推门进来了?一点规矩也不懂!” 武月忿忿不平,心中亦是啐道:“即便自己放下手段,有意隐去帝王身份,可这厮也不该如此无礼!今后定不轻饶他!” “喂!喂!喂!这话可能乱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冤枉好人啊,这个门本身就没关,我已经很有礼貌地在敲门提醒了。”经过这几日相处,林浊也渐渐习惯了武月的新身份,似乎再没把她当成皇帝,直接就出口反驳。 原来,刚刚武月入房之时神情恍惚,一时忘记了。如今既是她理亏,也没法再出言反驳,但还是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林浊也是厚皮老脸,继续道:“早膳时间到啦,我是特地来喊你吃饭的,快些去吧。” “你跟你的相好一起用膳便是,还管我做什么?”此言一出,武月心中顿时一惊,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这等怨妇嚼舌之话。 而林浊也一下怔住了,呆呆地望着武月,嘴巴张得老大,似乎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怎隐隐约约觉得这言语间似有些醋意。 莫非? 他已不敢往下想去…… 见他这副模样,武月也顿时明白过来,一下羞得俏脸通红,赶紧轻迈碎步,一把将林浊推出屋外,重重地将门关上。 只是门虽关了,一颗芳心还是兀自乱跳个不停。 砰! 砰!砰! 砰!砰!砰! 如同一曲青涩的乐章,轻点在门扉两侧的人儿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章 大江西去(中) 是夜,林浊依旧贼性不改,与骆雪在船头吹风闲聊。林浊能说会道、风趣幽默,将骆雪逗得是乐不可支。而武月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自闭房内不再出来,仍由他们这对野鸳鸯在这儿风花雪月。 骆雪自幼便被春风堂收养,自记事起就是在腥风血雨与残酷杀戮中度过,除了练武和杀人,她什么也不懂,又何曾有过正常人的情感。不过自从遇见林浊,她那颗寒冰之心才渐渐融化,心中逐渐有了情愫与牵挂。此刻久别重逢,听得他兀自在那儿胡吹海说,竟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与甜蜜。 月光倾洒,暗夜朦胧,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江水悠悠。佳人在前,嫣然而笑,双目含情,望穿秋水。一丝暧昧的气息在不断蔓延,不知不觉间,两人越靠越近。 林浊伸出手来,轻轻搂住骆雪纤腰,让她慢慢靠在自己怀里。霎时间,林浊只觉幽香暗袭,怀中佳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良辰美景,岂可辜负,林浊慢慢低下头,准备对着那点樱唇印去。 “嘎!”“嘎!”“嘎!” 忽然,一只雏鹰似的黑色大鸟像利箭一般划过长空,稳稳落在船头的栏杆上,不停地朝着二人嘶鸣! 这该死的鸟,忒地不会挑时候了!林浊气不打一出来,就准备上前把它踢走。 “别动!” 忽然,只听一声轻喝! 林浊循声望去,见骆雪此刻面容沉肃,正色道:“这是干爹的信使。” 随即,骆雪步履轻快,只朝那黑色怪鸟走过去。 “怪人就是怪人,别人都是用信鸽,他用这种吓死人的怪鸟!”被打扰了好事,林浊心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不由暗自啐道。 那黑鸟似是识得骆雪,也不惊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她走来,随即又被她抱在了怀中。 骆雪熟门熟路,从鸟腿处取下一页信笺,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双手一摊,又将鸟放飞出去。 那鸟轻展双翅,瞬间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确实比信鸽快了许多! “信上说的什么?”见骆雪眉宇间略生起些忧虑,林浊心下不安,赶忙问道。 “干爹让我带人立即赶到鲁南。”骆雪犹疑道。此地离荆州尚有些距离,她半途而废,自觉有些对不住林浊,不由得连目光都有些闪避。 闻言,林浊果然心生不快,暗自怒骂道:“这该死的老贼,说好了送我们到荆州,结果半路撂挑子,这算什么嘛?” 可他尽管恼怒,却还是不会对着骆雪倾泻。他知道骆雪一定会照老陈头的吩咐去做,是故特意作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不想让她为难,道:“没事,此处离荆州已经不远,我们自己去就是了。倒是你,一路要多保重!” 相逢甚短,离别时急。 骆雪深情地望着林浊,似有些感动,又有些担忧,更多的,或许似还是不舍。只见她轻启朱唇,轻轻道:“再有一日应该就能到荆州,我将这大船留给你们,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佳人如此,自己还有何求? 相顾无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不多时,骆雪就已安排妥当。她命水手放下了几叶轻舟,然后让二十余名身形精壮的手下分头乘了上去,自己则准备与林浊作最后的道别。 “今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时再见。”离别在即,林浊心中无限感慨,言语中也有些伤感起来。这兵荒马乱的,再见恐怕也是不易。 “眼下局势混乱,你们这一路西去可要当心了。我会跟干爹说好,待此间事毕,就尽快来找你。”骆雪也是深情地看着林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想那万水千山,他们二人文文弱弱、不会丝毫武艺,该如何艰难! “不打紧,从西北、辽东这一路走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我运气一向都很好,倒是你要好好当心,有些事不要冲在最前面,有些人也不能完全相信。”念及老陈头这个百面滑头,林浊是一万个不放心,不管骆雪听不听得进去,自己都要再提醒提醒。 骆雪微微颔首,旋即又低下了头,默默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这一别又是万水千山,再见不知是何时?看着眼前一袭素衣、茕茕而立的骆雪,林浊柔肠百转,猛地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这最后的温存。 明月微微,江水悠悠,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共同见证这离别时刻。 良久,骆雪终于从他的怀中挣脱,却见她羞也似地踮起脚尖,对着林浊嘴唇轻轻一点,随即用低若蚊蝇般的声音说道:“干爹已经答应,待局势稍定,便让我脱离出去,届时我再去寻你。” 话音刚落,林浊尚未反应过来,却见她足尖一点,如燕子一般朝船外飞去,划出一道优雅弧线。 待回过神来,那个清丽倩影已然轻盈地落到小舟之上。 小舟轻启,渐渐远去,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她再也没有回头。而林浊唇间,似乎还留有余香。 “你的好情人走了,还要呆下去么?” 正自沉醉间,一声讥喝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思绪! 林浊本来还面有愠色,可待看清发声之人,不由得又将这份恼怒强压下去。 自然,在此船中,能对他语出讥讽的,不会有别人。 林浊嘴上不说,心中却还是暗暗啐道:“这妮子当真不解风情,难怪没有男女之爱!” 武月发出此言,其实也颇带愠意。先前骆雪道别时,竟将她晾在一边,没有丝毫客气,引得她心中不快。 只是武月不知,骆雪乃杀手出身,本身就异于常人,根本不通世俗礼法,如今心中除林浊、老陈头二人外,再无旁骛。她这番气恼,倒是用错了地方。 林浊也懒得应她,随意打了声招呼,就兀自走开。 这下更是引得武月怒意丛生!心中不住喃喃:“今后定要将这贼子碎尸万段!碎尸万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江西去(下) 骆雪走后,林浊夜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听得江水晃晃荡荡,惹人烦忧。索性睡不着,林浊干脆想去外面走走,于是这便随意披了件衣裳,快步出了舱房。 好家伙!甫一出门,就恰逢一阵晚风吹来,冻得人牙齿都咯咯作响! “这鬼天气!”林浊不由暗暗咒骂道。既然天公不作美,那还是回去歇着吧,别平白惹了风寒,自寻烦恼! 林浊正欲转身,忽然间,又闻得阵阵细微的窸窣声! “咚!”“铛!”“咚咚铛!” 此声虽微,但在寂静的夜里也是够了。细细听去,似乎像是刺耳的敲击之声。 只是,深更半夜的,怎会传来这等声响? 正自疑惑间,忽然只听喧嚣骤起!先前的细微声响倏然不见,化作阵阵凶恶的喊杀声! 林浊顿时心下大骇,不由循声望去! 好家伙! 只见船头已是火光冲天,一阵乒乒乓乓的金石相交之声激烈响起!借着熊熊烈焰隐约可见,两伙人正惨烈地厮杀在一起。哀嚎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方是春风堂的伙计,骆雪走时总共留了五六十人下来,可其中绝大多数是操船的水手,真正会武艺的护卫并不多,且身手高强之人大多被她带走;而另一方凶神恶煞,或是光着膀子的,或是穿着简易皮甲的,甚至还有渔夫打扮的,着装庞杂、不一而是,但无一不是面目可憎、凶恶至极! 原来,这伙人不是别的,正是长江水道中的恶匪!早在数日之前,这伙水贼就盯上了春风堂的豪华楼船,只是此前船上戒备森严,因而不敢硬来。但是他们将自己伪装成渔船一直暗暗跟随,直到今夜见这船上撤走了许多人,才斗胆上来劫船。 “糟了,武月估计还在房中睡觉!”林浊一下反应过来,顿时心道不妙,着急忙慌就准备去找武月。 可说时迟那时快,这边步子才刚迈开,就见一健硕黑影正飞速向他冲来,更令人惊恐的是,这黑影手中还持着把明晃晃的钢刀!让人不寒而栗! 惊变陡生,林浊顿时猝不及防,亦无暇多想,这就准备冲回屋去,可偏在此时,却听那黑影急声喝道:“快!快!你们快走!要撑不住了!” 林浊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人不是别人,竟是船上的副手小五,此刻他满身血污,左臂无力垂着,似是挂了彩。而他身后还跟着一娇俏身影,步履凌乱、满目惊慌,正是武月! 林浊素来急智,立时就明白过来,眼见情势危急,他也不再多说,立时撒开脚丫,跟着小五、武月一同往船尾跑。 楼船虽大,但首尾也不过三十余丈。几人一番舍命疾驰,很快便奔到船尾。临到某处,小五突然停下,林浊、武月不明所以,也立时跟着止住。 却见小五猛地长刀一斩,旁边一叶丈余长的小舟便应声掉落。原来,这小舟是用绳子系在此处,刚刚那刀正好将绳子斩断。 “杀啊!” 恰在此时,喊杀声陡然响起,且愈迫愈近!循声望去,却见船头那伙贼人已然杀至!相隔不过七八丈。 见林浊还呆在那里,小五突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把船放下去啊!” 听他这一喝,林浊才猛然意识到,小五现在只有一只手,行动多有不便,于是赶忙上来搭手。二人奋力搬弄,终将小舟放下船去。 “快跳!”盗匪已近在咫尺,小五又是连声急促。 这楼船离水面甚高,直接跳下恐会摔伤,且小舟轻便,在浩荡江中摇摇晃晃,并不安稳。武月眼见此景,不由心下惶恐,连脸色都煞白不少。 可形势危急,林浊再也顾不了许多,索性把心一横,猛地一把将武月抱起,双腿用力登上船舷,借势一跃,整个人便腾空飞起,最后重重砸在小舟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林浊刚刚落下,那伙盗匪便已杀到,长枪短刀直朝小五身上招呼。小五本就受伤,此刻更是不敌,身上一下被扎了好几个窟窿,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 却见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快走!”,随即惨然一笑,飞身朝盗匪扑去! 悲矣!壮矣! 这一路林浊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知道此刻决不是悲痛与感伤之时。他猛地操起船撸,奋力划荡! 小舟轻快,借着江水之势飞速朝远处掠走,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船上盗匪看着这两人走远,也未再去追。他们本就是求财,多杀一两人并无意义,是以又转身继续劫掠去了。 这一夜,悠悠江面火光冲天,但不过些许时辰,又都偃旗息鼓、难觅踪迹,回得清清冷冷、惨惨戚戚,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也是,古往今来,这长江之上多少悲欢往事、生死离过,不都凐没于尘埃。 …… 长夜浩荡,月朗星稀。 一叶扁舟在浩瀚长江上飘飘荡荡。 经过先前一番拼命激划,林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臂像灌了铅一般不听使唤,根本使不上劲。而武月一介女流,况且一向养尊处优,根本没做过粗活,又怎么摇得动撸? 是以这小船便似无人野舟一般,四处飘荡,随波逐流。 已是初冬时节,江上寒气日甚,尤其是这夜里,江风袭来,更是寒彻心扉! 不自觉间,武月只觉身子越来越冷,四肢都冻得有些僵硬起来,于是干脆将整个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希望能借此抵御些寒气,可饶是如此,一对樱唇还是止不住地哆嗦着。 其实不光武月,林浊也是感觉阵阵阴寒,先前他不过想随意外出走动,是以只穿了薄薄两件衣裳,连狐皮外套都未来得及披上。先前一番拼命激划,弄得汗流浃背,此刻被江上冷风一吹,更是冻得嘴唇发紫、体魄发虚,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半分精神。 现如今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反正还是一片漆黑,全然没有天明的意思,估计离日出还有段时候,再这么挨下去,两人就算不被活活冻死,也绝对要大病一场。 二人已如强弩之末,兀自硬撑,可晚风依是不解风情,死命地吹。突然间,林浊竟面色一滞,开始哆哆嗦嗦、一点一点解开外衣。 见此情景,武月瞬时呆住了,已是如此寒冷,他为何还要把外衣脱掉?她虽久居宫中,但亦曾听闻,人在冻死前会觉得体热,是以有脱衣之举。 莫非? 正当她惊疑之际,忽然,只见林浊身形一动,竟猛地站起身来! “他这是作甚?莫非神识已经不清?”见他举止颠狂,武月顿时心下大骇,既有对他的担忧,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害怕,心中不由喃喃念道:“难道自己也要步他后尘么?命陨于此大江之中?” 这边惊魂未定,谁曾想林浊竟忽然一个箭步前冲,猛地直扑过来! 武月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住,死死搂在怀中,同时把先前解开的外衣紧紧披在二人身上! 林浊行动迅捷、出其不意,武月猝不及防,整个人顿时呆住,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可随即她又反应过来,心中怒喝不已:“这厮竟敢轻薄于我!” 武月不但是地位尊崇的帝王,同时也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怎容得他如此侮辱,当即奋力挣扎,欲将林浊推开去。 可林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死死将她抱住,仍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松! 武月猜的不错,此时林浊确实意识朦胧,几到迷离之际,是以脑中只有“求生”二字,再无其他。 一番折腾后,武月还是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可身子着实暖了许多,不再有先前的凄寒之感。 或许,此时此刻,林浊所为才是正确的吧。权衡至此,武月索性放弃了抵抗,就这么仍由他抱着。但无论如何,她也是冰清女子,受此大辱怎不心生怨艾!眸中晶莹终是忍不住,缓缓淌了出来,有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 委屈、不甘、愤怒、羞涩,百味陈杂! 有道是造化弄人,她本是一介女帝,翻云覆雨、执掌天下,想不到世事流转,此刻非但锦绣江山没了,还要沦落至斯,被这粗鄙汉子所折辱! 一念及此,万般委屈顿时涌上心头,霎时间,只见她将朱唇轻启,露出琼琼玉牙,对着林浊手臂狠狠咬下! 而另一厢,林浊已是神识混沌,竟没有丝毫反应,就这么紧紧地抱着、抱着。 贴身相依,武月甚至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暗夜无边,万籁俱寂,似乎只有他的心跳能给她带来一丝丝勇气与安慰。 在这沉稳的心跳声下,她竟觉得心渐渐安静下来,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开始模糊。疲劳已久,她终于支撑不住,渐渐沉沉睡去。 月色之下,小船儿摇摇晃晃,载着二人随波逐流,不知去向。 有道是天涯路远,何处是归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武陵(上) 旭日初升,金灿灿的阳光照映在江河湖泊之上,升腾起一股薄薄的雾气。 被这阳光一照,武月缓缓睁开了眼,只觉浑身上下还是一阵酸痛。待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宽阔胸膛紧紧抱着,目光随之向上看去,这胸膛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登徒子林浊! 此刻,他已沉沉睡去,全然没有知觉。 “砰!” 突然,只听江上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小舟随之剧烈晃荡。 林浊本是迷迷糊糊间,忽然猛觉后背一阵剧痛,瞬间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已被甩到了船角,后背重重磕在船舷之上,痛苦不已。 再往前望去,只见武月此刻杏目圆睁,一脸怒气地看着自己,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我这是为了救你,结果还被恩将仇报。”迅速看清形势后,林浊决定先声夺人,占领道德制高点。 此言一出,武月并未回他,只是孑然而立,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之人,眼角也隐隐开始泛红,似乎随时便要落下泪来。 佳人在前,声声如泣。 林浊并非不懂怜香惜玉,当下正准备出言安慰,可随即又想到如果此番示弱,只怕届时被她抓住把柄,一世也脱逃不得。是以干脆左右一看,准备东拉西扯,转移话题。 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才知,小舟竟已飘到了岸边。只是岸边荒草萋萋、茫茫一片,不见人家,也不知这究竟是岛还是大陆。 “唉,算了算了!落难至此,我们就不要互相伤害了,有什么等过去了再说,我们先上岸找找,看有没有人家吧!” 林浊这番话虽有开脱之嫌,但也确实在理,武月尽管心有不甘,亦不好继续纠缠,只能跟着他上了岸。饶是如此,面色依旧惨淡。 …… 岸边乃是一大片芦苇地,湿滑无比、泥泞不堪。林浊带着武月一路好走,这才出了去。自昨夜起,二人滴水未进、油盐不沾,一番折腾之下,已是饥肠辘辘、身乏体虚,直欲栽倒下来。 “不走了!不走了!累死老子了!”眼见四野茫茫、荒无人烟,林浊终是按耐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口中喃喃咒道! 武月也是秀眉微蹙,喝问道:“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林浊心有怨气,呛道:“这可是你的花花江山,连你都不知,我这个外来人又怎会晓得!” “你!!”见他如此放肆,武月顿时一声怒喝!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气氛愈趋紧张之际。忽然间,一个粗犷之音陡然响起。 “二位小哥,可是迷了路?” 循声望去,只见芦苇荡中,正钻出来一人,着一身蓑衣、戴一顶斗笠,身形结实魁梧、面容沧桑和善。 林浊顿时如见了救星一般,大喝一声: “是!!!!” …… 一碗鲜辣鱼汤下肚,整个身子瞬间暖暖洋洋,好似从鬼门关回转过来一般。 “好爽!!”林浊舒体通泰,不由呼出声来。而武月也是面现红晕,复得生机。 这时,门外恰进来一中年妇人,衣着朴素、面容慈善,手中还端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 “两位小哥,不急,还给你们做了些饺子,慢些吃。” “实在有劳嫂嫂了!”林浊赶紧站起身来,一边接过瓷盆,一边恭敬说道。武月此时也顾不得身份,在一旁微微行礼。 原来,那身着蓑衣的中年汉子乃是附近的渔民,见林浊、武月二人饥肠辘辘、无所依靠,便将他们领回家中,吩咐婆娘安排吃食。 此地民风当真淳善,尽管渔家夫妇并不识得二人,但还是倾其所有、好生招待,言语中丝毫未提及钱银之事。可怜他二人手中也确实没有钱粮。 也是从这夫妇口中才得知,此处乃是武陵城外,离城中繁华处不过十余里路,朝夕可至。 武陵地处湘西北地区,西靠黔贵苗家,东临云梦大泽,素有渔米之乡的美誉。也兴许是因此地丰足富饶,才造就了这等纯朴之风。 林浊、武月一合计,眼下孤身二人,再北上荆州既绕远路,恐怕缺了指引,也找不到春风堂的接应人手,白白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从武陵出发,取道黔贵苗地入滇,这样或许还能近一些。 念及此,二人即向渔家大嫂详细打探了去往武陵城的路向,这就准备启程。 那渔家大嫂颇为热情,眼见他们衣衫单薄、身无分文,不但给他们备了些干粮,还提供了两件农家薄袄,以供路上穿戴。 这番热肠之举,反倒将素来厚皮老脸的林浊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连连道谢。想不到这一路尔虞我诈、处处危机,临到武陵城外却有种世外桃源之感,怎不让人心生感触。 除他以外,武月亦是神色动容,但她自幼性子沉谨,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只在心中记下,未有表露出来。 末了,渔家汉子还特意将二人送到路口,见他们安然离去后方才折返。 …… 辞了渔家夫妇,二人好一番风驰电掣、快步疾行,终于赶在日暮时分入了武陵城。 话说这武陵向来富庶,又未经战火,故而还是比较热闹,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肆酒楼亦客流如织,当真是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武小哥,咱们这儿可是没有银子啊!今晚该怎么办?”林浊、武月二人一人穿一件破绵袄,直如两个农家后生一般,是以林浊再也不便称之公子了,索性叫她武小哥。 二人两手空空,武月又何尝不知。可她自幼养尊处优,又能有什么办法?索性也不搭理林浊,全然一副你去想法子的腔调。 好家伙!想不到皮球又踢到了自己这儿!罢了罢了,女人为大,何况她还是皇帝,只是林浊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说句难听的,连端茶倒水都嫌手脚笨拙。思来想去,自己究竟有什么一技之长呢? 正自游移间,林浊忽听得远处商户中传来阵阵喝彩之声。 循声望去,但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他顿时贼眸一转,喜上梢头,大喝一声: “有了!!” …… “上回说到,大官人怒目圆瞪、小娘子媚眼如丝,好似春光无限……” 乾坤朗朗,武陵城内最热闹的酒肆“壹得壹”内,一白衫青年男子正站在酒楼中央的舞台上,绘声绘色地说着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却见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懂得轻重缓急、故作伏笔,节奏拿捏得极到好处,气氛也渲染得十分到位。 台下听众上自七八十岁老朽,下到十几岁的小儿,无不沉醉其中,听得是津津有味。而门外,还有不少人正往酒楼里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听上一听。此番场景,当真算得上门庭若市、客似云来! 而这台下,还站着一个同着白衫的秀气青年。这青年手持一铁皮托盘,看模样应是负责收赏的帮手。只是别的收赏小厮都是一脸谄媚、低头哈腰,此人不知为何,竟一脸的嫌弃憎恶,不似是来讨要赏钱,倒更像是来催债的。不过台上之人讲得殊为出彩,众人皆沉醉其中,也就不去计较了。 只是一些有心者难免会心下纳闷,这受赏小厮全无市井之气,倒还有些气质典雅、超逸脱俗,不知为何会与台上的江湖混子为伍。 若是有朝中重臣在此定会惊掉下巴,原来这台上说着荤段子的乃是汉国靖边元帅林浊,而这台下收钱之人更不得了,竟是汉国天子汉月帝! 当初林浊提出这个建议之时,武月想也不想,劈头就骂!堂堂汉国皇帝、元帅竟然去酒楼里面讲荤段子?简直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可怒火过后,眼见现实使然,当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二人徒有满腔壮志,却无奈囊中羞涩,连个馒头都买不起,又何谈万水千山、远赴滇南呢? 既如此,林浊瞧在眼里、盘算心中,动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例举种种含羞忍辱、舍身取义之典故,又辅以个人荣辱是小、家国百姓乃大之思潮开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同时许诺不会让她登台、只需在台下帮衬等等,终于让武月的立场有所松动,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这一幕。 饶是如此,武月还是一脸的嫌恶,望着台下这些满脸猥琐的粗糙汉子,心里直犯恶心,几次都差点拂袖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接赏钱啊!嘿!这小哥!” 却是林浊又在讨彩了,众客官听得过瘾,也乐得打赏,奈何武月还呆在那里,不知是想些什么。见状,林浊心里发急,生怕错过了行情,是以赶紧出言提醒,活脱脱像个马戏团的班主一般。 事已至此,尽管再是不愿,武月也只能将铁盘伸出,一一去接众客官的赏钱,还不时尴尬地挤出些笑意。 一代天骄落难至此,当真闻所未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武陵(中) 又说了几段,林浊只觉嗓头冒烟、口干舌燥,这才向众客官称谢,匆匆下了台去。 “小伙子,你还真是这块料,要么这样,你就在我这儿常驻了,我每月固定给你赏钱,吃客给的赏钱也都归你,如何?”这刚下台,酒楼的胖掌柜就找了过来。眼见今日宾客盈门,他是乐不可支,开口就要将林浊留下。 林浊心里是呸的一声暗骂:“老子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元帅,曾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今日竟沦落到这个样子!还要被你这什劳子老板羞辱!”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毕竟以后还要倚仗了人家。林浊只能连连称是,借口还要再考虑考虑,便带着武月溜了出去。 “快看看!今天挣了多少?”这一出门,林浊就迫不及待要清点今日战果,活脱脱一副守财奴模样。 武月把嘴一撇,寻了个台面将那些铜钱拢在一起。好家伙!还真不少,细细点来应该有数百文,快当得了农户一个月的收成。按这个架势,只要再讲几天,就够得了去下一个州府的盘缠,等到下一个州府了再继续开讲,循环往复,应该到得了滇南。只是如此一来,他林浊的威名岂不要传遍整个西南…… 堂堂靖边元帅讲荤段子……此事若是传开,从今往后,他这张老脸可是要往哪儿搁!念及此,林浊只觉一阵头大! …… 这日夜里,林浊闲来无事,便出了借宿的客栈,出去溜达溜达。武月这几日由于酒楼说书的事,情绪不太稳定,喜怒无常,是以也没有叫她。 甫一出门,恰有清风袭来,散来阵阵花香,顿时通体舒畅。目之所及,夜里的武陵城依旧热闹非凡,商肆小贩林立、往来游人如织,擦肩接踵、挥汗如雨,比之江南胜地亦不遑多让。 林浊初入此地,一切都觉得新鲜得很,眼见有人正吆喝贩卖着新鲜莲藕羹,顿时腹中馋虫大作,这就要过去取一碗。 突然间,只闻一声锣鼓骤起,让人耳根一震,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兄弟们!姐妹们!快来瞧瞧吧!快来听听吧!!”紧接着,一个洪钟之声也跟着响了起来,语调急促高亢,又带着止不住的激昂悲愤。 街上众人不明所以,皆被这声响所吸引,不由得渐渐围了上去。林浊亦是将目光投去,只见街市中央正站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体态粗壮、魁梧结实,瞧那身形骨架,不像南地诸人,且听口音也更似冀鲁一带人士。 他虽生得模样周正,但此时面色憔悴、胡子拉碴,一脸的倦累之色,只是仍强打起精神,不住地敲着锣鼓,口中大声喝道: “汉家兄弟们!姐妹们!俺叫万易安,是鲁地德州人!今日来到武陵,不为别的,就是给大家伙儿吆喝一嗓!希望大家听俺说一说!!” 说罢,那大汉又是一记锣鼓!! 此人究竟是要说什么?看他那一脸悲愤模样,莫非是来诉冤?林浊正自疑惑间,却听那人已然说道: “各位武陵城的老少爷们儿、兄弟姐妹们!俺们都是汉家弟兄,都流着汉人的血!可现如今,金人占了辽东、冀北不止,还下了鲁南,跨过淮江,东南腹地都已陷入战火。俺们汉人的江山就要不保啊!!值此国难当头,俺们全天下的汉人是不是该团结起来,无分东西南北,勿有男女老幼,不较个人得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气往一块出、劲往一处使,将这些金贼彻底赶走,还我大好河山!!”说到后面,中年汉子已是抑制不住悲愤,语带凝噎。 听得他此语,林浊顿时心头一震!想不到金人下手如此之快,竟已过了淮江!那不知淮州知府剑鸣现在如何? 那汉子说得慷慨激昂,又连着猛敲了好几把锣鼓,以壮声势,随即又吼道:“武陵城的弟兄姐妹们!咱们现在虽然安逸,但金人铁蹄已近,如不奋力一搏,此处迟早要陷于战火!保家卫国,更待何时!!如有心的,就在这儿登记下,随我一同东去,共赴国难!!!” 经得这番言语撩拨,在场诸人亦是被激起几分血性,直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怕就真要跟他同去上阵杀敌! 恰在此时,人群中突然猛地出现一阵骚动,竟是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涌了出来。 那几个官差甫一冲来,便配合默契,几个箭步飞跃过去,一把将那中年汉子制住,同时有人捂住他口鼻,使之发声不得。紧接着,官差中一年长者大声喝道:“乡亲们都散了吧,莫听他妖言惑众,剿贼的事自会有朝廷担着,不用你们操心,都散了吧!!” 言语既毕,官差们便押着那汉子匆匆离去,一场轰轰烈烈的救亡演说也就这么偃旗息鼓。众人见势如此,不由得纷纷退去,目光中好不容易激起的点点星火终是趋于消散,复得冷冷漠漠。 见状,林浊心里直摇头。只怕是这武陵地界的官长不服淮王号令,别有异心,因而自不会发动群属去援,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岂不妙哉。可笑天下已沉沦至此,汉国内部非但不能精诚团结,反倒各自拆台,焉有不败之理。 这场演说虽是以闹剧收场,但林浊还是得到了重要讯息,金人业已南下,形势刻不容缓。 念及此,他再无闲逛雅兴,立时调转方向,朝客栈匆匆而去。 …… 待回到客栈之后,林浊未有半点犹豫,直接走向武月房间。如此重大变故定是要第一时间相告,共商下步方略。 临到门前,只见灯已经灭了,但房内依然有点点微光透出,羸羸弱弱,不知是何物。 林浊无暇去想,直接扣响门扉。霎时间,就只听房内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异响,急促而又慌乱。 片刻之后,房内才燃起了灯火,房门也微微启开,武月那清丽的面庞随之探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武陵(下) “何事?” 仅仅二字,简简单单、冷冷冰冰,似乎还带着些戒备与敌意。 事态紧急,林浊也来不及去计较,忙道:“有事要商,快让我进去!” 见他这副着急忙慌模样,武月也知晓轻重,不过仍稍微一愣,方才把门打开,将他放了进去。 林浊星急火燎,一屁股坐在房中椅子上,这就准备说开去。可突然间,他竟见床榻的被褥之中似乎泛着微微光亮。或许刚刚房中的温煦荧光即来自于此吧。 林浊心下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武月似也瞧出端倪,故作不经意回到床边,轻轻坐了下去,恰恰将那荧光遮住,随即又开口说道:“究竟何事?” 经得她提醒,林浊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此行目的,赶忙将今夜所闻一一告知。 待他言语既毕,房中又陷入了沉默。 金人南下本是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速度竟会如此之快!进展如此之顺利!按那人说法,金人业已渡过淮江,直抵淮州城下,不知现今情况究竟如何?剑鸣能否不负所托、力挽狂澜?但无论如何,东南半壁已陷烽火,形势迫在眉睫。 二人皆是人中之杰,此中深意自不消细说,只是情势恶化如此之快,均是二人所未有预料。 良久,还是武月幽幽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只得加快些行程,明日便启程吧。” 林浊其实也早猜到了答案,默默点了点头。 大厦将倾,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奋力一搏了。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浊、武月二人就来到了壹德壹酒楼。此时酒楼尚未开张,伙计们正紧张拾掇着。 胖掌柜眼尖,远远看见二人,立时就迎了上来,疑道:“两位兄弟,不是午时的场么?怎到的如此之早?莫非是有什么事?” 林浊笑道:“掌柜的,这几日有劳照顾,今日是特向您辞行的,我们兄弟二人家有急事,需要尽快赶回。但我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跟您打声招呼,午间这场恐怕也来不及了。” “莫非是赏钱给得少了,咱们可以再商量嘛。”胖掌柜迎来送往见得多了,直以为他是想坐地起价。 林浊知他起了误会,诚恳说道:“掌柜的,您待我们不薄,在下又岂是那种势利之人,只是家中确有急事,绝不欺瞒!” 见他信誓旦旦不似有假,胖掌柜顿时面露惜色,随即又关切道:“可是需要钱银?尽管开口,先从我这里支着,以后再慢慢还上便是。” 尽管林浊也知,胖掌柜大施善行,无非是想尽力将自己留下,但萍水相逢,他能有此心意,也不由得颇为感动。 但形势使然,林浊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胖掌柜更感惋惜,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喃喃道:“罢了罢了,人各有志。不过咱们相聚是缘,今日定是要请你哥俩在酒楼好好吃一顿,勿要推辞!” 林浊素来厚皮老脸,见有白吃美食,哪里会推辞,赶忙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却之不恭,谢过掌柜了!” …… 清炖大甲鱼、红烧腊猪腿、清汤米豆腐,外加两碗热气腾腾的武陵牛肉米粉,一桌子珍馐美味,香气扑鼻! 看来胖掌柜倒真是仗义,拿出的皆是地道武陵佳肴,食材鲜美、风味独特。林浊、武月二人围着桌子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这些天来,二人风餐露宿、省吃俭用,几乎没进过一丁点儿油水,今日好不容易有如此珍馐美味,自是按耐不住。 武月本是皇室出身,一贯注重礼仪,可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却是一筷比一筷急。林浊就更不消说,那狼吞虎咽模样,好似饿鬼投胎。 倒也别说,武陵美食着有一番特色,鲜辣辛香、口感浓郁,尤其这武陵米粉,爽嫩弹口、风味独到,极是美味,饶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武月也暗暗称奇。 一番席卷残云之后,桌上菜肴基本被一扫而光。酒足饭饱,林浊自然是心情无比舒畅,看着同样吃饱喝足的武月,开口调侃道:“武小哥,若届时事不可为,咱们要么干脆组个团子可好,至少可保衣食无忧,哈哈哈!”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浊本只是开个玩笑,哪知武月闻言后面色立时阴沉下来。 林浊也顿觉不妥,赶忙解释道:“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可别当真啊?” 玩笑归玩笑,可这话又何尝没有几分道理呢?此去滇南,千里迢迢、荆棘遍布,莫说能不能安然抵达。即便届时真的到了滇南,滇南木家就一定会支持这个手无实权的空头皇帝么?哪怕再退一万步说,木家真的忠心耿耿,愿意誓死追随,可仅凭这西南一隅之地就想光复大汉,又谈何容易! 前路凶险,实未可知! 念及此,武月目光一暗,先前的满足感一扫而光,黯然坐在那边,再不作声。 林浊乃八面玲珑之人,又怎看不出武月心性变化。可他也不知从何安慰起,毕竟武月也不是小孩子,前路确实艰难,哪怕自己再拍胸脯,她恐怕也不会轻信。 可看她意志消沉、黯然神伤的样子,林浊心中说不出的疼惜。突然间,他噌地一声猛然站起,左手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且放心,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陪你走下去,不离不弃!只要有我林浊在,你就永远不会孤身一人!” 说罢,林浊将左手一举,认真地看着武月,郑重说道:“我们击掌为誓!” 若是平时,武月断不会理他这等幼稚之举。可不知怎的,刚刚听他这一言,武月心中竟隐隐升起一丝温暖和感动。 此刻,她亦紧紧凝视着林浊,见面前这男子义正言辞、面容坚毅,全然没有那股无赖般的市井气,更似个义薄云天的侠客义士!鬼使神差般,她竟真的伸出了手,对着林浊的手掌轻轻一击! 山盟海誓,自武陵始! 而武月等人不知的是,这一日淮州城破,剑鸣以身殉城、可悲可泣,东南半壁终是沦于战火。 前路茫茫,静待勇士斩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五章 湘西 湘西地界,素以山势险峻、峰峦叠嶂著称,其间还活跃着苗人等当地土著。 其实苗人本也算不得土著,先前亦是居于湖河沃野之畔。只是后来汉人势大,几番征伐,将之驱于穷山恶水之间。长久以往,苗人自成体系,与汉人素不来往。 据传苗人女子精通巫蛊,个个都是用毒高手;苗人男子擅长攀爬狩猎,个个都是天生的猎手。湘西一地也因此显得颇为神秘,甚至危机四伏。寻常商客宁愿绕路而行,亦不愿途径此地。 只是这日不知为何,湘西地界上迎来了两个陌生来客。瞧那模样,还甚是稚嫩…… “这山路实在是太难爬了,我们已经是尽可能走官道了,却还是这么陡峭,你若是支撑不住可得提前跟我说声。”却见林浊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脑门上都是豆大的汗珠。明明他自己已经支撑不住,却偏偏还要逞强,想要武月先提休整。 武月一介女流,自然也是支撑不住,不过好在一切行李都是林浊担着,她倒相对轻松一些。 自打从武陵出来,他们一路沿着湘西官道前行,一来是地势相对好走,另一方面也是怕遇到强盗匪贼或当地苗人。 “不行,天色已晚,还没找到客栈,现在休息的话,今晚恐怕就得露宿荒野了。”武月累归累,可还是看得明白,眼下天色渐暗,必须要快点找到客栈。 “还要继续!!”林浊顿时心里叫苦不迭,可武月说得在理,无论如何也不能宿于荒野! 林浊看了眼弯弯曲曲、直入云霄的茫茫前路,只能轻啐一声,紧了紧行李,继续爬去! 却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 又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愈发阴暗,却还是未见一个歇脚的地方。万般无赖之际,林浊左顾右盼,忽见前方微光点点,似有间房舍。 “看!前面有间客栈,我们快去!”林浊激动地大喊起来。 武月循迹望去,前方确实像是间客栈,但若说是客栈,也为免太过单薄了些。不过无论如何,终归是见到希望,二人加紧跑去,直想在此处好好歇歇。 …… “这是客栈?”待看清眼前之景,林浊呆若木鸡,连手中的行李都不自觉滑落在地。 这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却见一间残破潦倒的茅屋在山腰拔地而起!茅屋靠着数根高耸的木柱支撑着,而这木柱旁嘈杂一片,竟是些圈养的猪仔,排泄物遍地流淌,臭不可闻。 原来,这种房子便是当地的特色,楼下养猪,楼上住人。 “你们几个要住店?”突然,一伙计模样的小伙子从茅屋内探出头来,大声问道。 林浊、武月直快要将午饭都吐出来,欲转身就走,可这天色已晚,他们又还能去哪儿呢? “我说你们到底住不住啊?这方圆几十里可只有这家店,你们自己想清楚了!”那小二见他们不作答,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不满嘟哝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二人面面相觑,只好点了点头。 “那快上来吧!”小二见他们磨磨唧唧,赶紧催促道。随即,也等他们回应,自己先转身回了屋。 林浊、武月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边走着,一边细细看着路面,生怕踩到什么不可描绘之物。 如此,用了小一会儿,方才登上腐木台阶,慢慢走进茅草屋内。 好家伙! 这屋内原来就是一通铺!却见诺大的屋内并没有任何隔断,而是在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个个稻草铺,每个草铺之间相邻甚近,几乎就快挨着了一般。现在,好些草铺上已经睡满了人,甚至鼾声如雷! “你们两个睡那边吧!”那小二见他们来了,随手往边上一指,示意他们去抵墙的那两个铺位睡觉。 这屋内鼾声大作,汗臭味、猪粪味交叉叠织,直让人作呕。可这毕竟也是个栖身之所,比睡在荒郊野外来得安全。无奈,林浊也只能点点头,带着武月就准备过去。 “唉唉唉!还没给钱呢?你这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什么规矩也不懂!”那小二见他们竟拔腿就走,不耐烦嘟囔道。 “哦哦哦,不好意思,刚刚一急,忘了规矩,多少钱?”蛮荒之地,林浊也不好跟他计较,还是客客气气道。 “一人一文!” 贵倒是也不贵,只是这环境?罢了罢了,林浊也不去多想,掏出两文钱交给他,随即便带着武月去了铺位。 铺位上倒是准备了一床薄被,只是油污锃亮、异味熏鼻,一看就是很久没洗过了,这怎么盖得下去? 却见身旁的武月更是一脸铁青,委屈之色溢于言表。以她地位之尊,能下驾此屋已是不易,又怎可能去盖这等污秽之物!只怕宁可冻着凉着,也不会碰它半分! 罢了罢了,好人做到底,林浊索性把外套一脱,铺在草铺上,权当铺盖。随即又从行李中把当初农家阿嫂赠予的两套棉袄拿出,让她当作被子用。 见武月仍是面露难色,林浊不由嘟哝道:“少爷,事急从权,可计较不得许多,无论如何,先凑合一夜吧。赶明儿再去找间好点的客栈。” 武月虽是长在宫廷,素来娇贵,可为了江山社稷什么苦不能吃!只见她秀眉微蹙,索性也不管不顾,直躺了下去! 林浊这才如释重负!可他刚欲躺下,就听身侧之人悠悠说道:“你睡便睡了,可记得要把铺上的臭虫弄掉,省得明日恶臭难闻。” 臭虫? 林浊立时闻言望去! 好家伙! 当真是有只臭虫在自己铺位上肆无忌惮地攀爬,好似耀武扬威一般! 这妮子定是早就看到了,却迟迟不不肯说,怕是担心自己发现之后跟她抢铺吧! 这厮!!!!自己当真枉做好人,想不到竟成了冤大头。 不过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林浊尽管满腔怒怨,却不敢倾泻半分,只能兀自清去了臭虫,气呼呼躺了下去。 …… 夜渐渐深了,周围鼾声一片,猪屎粪便气息也越发浓郁,林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不经意间,他转了个身,准备看看武月睡得如何。可他甫一转身,却见一对亮晶晶的黑色深眸正直愣愣盯着自己,差点没把他吓一跳。 “你没睡就没睡,一直盯着我干嘛?”林浊惊魂未定,小声说道。 “不然我看哪里?至少你比他们稍微强点。”武月倒还觉得自己有理了,反驳了一句。 什么?稍微强点?林浊心中顿时万马奔腾!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明媚少年! 林浊正要驳回去,却听外面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这声音,来者似乎还不少。林浊心下暗奇,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呢? 他正自思量,却陡然听得一阵噔噔噔地爬楼声。声音嘈杂粗鲁,直如强盗一般! 咚! 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且隐约可闻阵阵厚重凌乱的喘息声! 林浊、武月二人对眼一看,均心道不妙,赶忙起身准备逃跑。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刚刚起身之际,门轰地一声被踹开!只听一个粗嗓子大声喝道:“全他娘的给大爷起来!劫财!” …… 片刻之后,茅草屋下,包括店小二在内的众住客整整齐齐列成两排,直如待宰的羔羊!数十个手持各式兵刃的中年糙汉点着火把立在旁边,凶神恶煞! “你们给我听着!咱们大王劫财不劫命,只要你们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咱们会给你们每人留上几个铜板作路费,放你们一条生路!如果你们有些人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却见一刀疤汉子将硕大砍头刀扛在肩上,满面凶光地对着这群人喝道,言语中尽是威胁之意! 见众人战战兢兢,未有逞强出头之人,那刀疤汉颇为满意,随即朝旁边一个穿着皮甲的小矮个使了个眼色。 小矮个心领神会,便从头排第一个住客开始,索要财物。 那住客是个老者,估计也是个赶路人,身上贫贫如也,没什么财物,搜遍全身也就几个铜板。那矮个子见状大声呵斥挖苦了几句,倒也没有太为难他,转身向第二个人走去。 如此往复,中间除有个别人想私藏财物结果被发现后暴打一顿外,其他人等都还算比较配合,没出现什么大的岔子。 眼见那矮子愈来愈近,林浊不由紧张起来,损失点钱财倒没什么,反正也没几个铜板,可是他那双糙手如若要伸向武月可怎么办? 其实武月比他更为紧张,眼见那猥琐的矮个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他侵犯自己! 终于,不过片刻之后,那矮个还是走到了武月身前! 他本是大摇大摆走来,可待抬眼看到武月之时,竟一下呆住了! 他心中不由暗暗奇道:“想不到这家伙竟长得这么漂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简直比红袖楼的花魁婆娘还要漂亮许多!可惜呀可惜,他竟是个男人,老子可没有这种癖好!” 待他回过神来,终是摇了摇头,一双黑手渐渐向武月伸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故人 此刻,却见武月已是秀眉紧蹙、粉拳深握,正要发作! 可说时迟那时快,林浊赶紧一步跨出,一把将那矮个儿的黑手拦住,轻声道:“这位大哥,这是舍弟,生性胆小。他是出来跟我长长见识的,所有的钱财都在我身上,我这就全部给您!” 说罢,林浊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里面是他们的全部盘缠,为数可不少。 那矮个儿接过钱袋,轻轻掂了掂,着实不少,却听他接着喝道:“你态度不错!” 听到他这一声,林浊终于大松了口气,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可话音刚落,那矮子突然黑手一指,对着武月喝道:“不过,他还是要搜!这可是规矩!” 那矮子语气凶狠,全然不容商量,且那黑手已经朝武月胸部伸去,似乎马上就要触到! 千钧一发! 林浊也不知为何,顿时只觉一股热血上涌,脑中容不得多想,径直朝着那矮个儿猛地就是一脚。 这脚又快又狠,使尽了全身力气,一下把那矮个儿踢飞老远! 惊变陡生! 旁人都想不到他们竟然敢动手,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 “快跑!”林浊一把拉住武月柔荑,立时足尖轻点,转身就往外奔去! “想跑?给我拦住他!”那刀疤脸也瞬时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立时大声一喝,几名骑着枣色大马的喽喽就冲了上去。 马蹄飞快,一下就把林浊他们二人围住! 前路被封,后方那刀疤脸也带着人慢慢走来。月光下,那道深痕刀疤尤显狰狞! 却见他在林浊、武月二人面前停下,一脸阴邪地打量着二人,让人不寒而栗! 林浊忙将武月护在身后,独自面对着刀疤脸,故作镇定。 见状,那刀疤脸轻蔑地看着林浊,忽地哈哈一笑。笑声干涩沙哑,说不出的诡异! 却听他刻意压低了嗓子,一字一句慢声喝道:“敢打我兄弟!你够种!不过,你该跟阎王爷够种去!” 话音未落,那把断头大刀已经高高举起,直朝林浊砍下! 周遭已被其他恶匪封住,林浊避无可避,只觉一道彻骨寒光飞速袭来! 难道自己即要命绝于此吗? 霎时间,林浊竟缓缓闭上了眼,只觉整个世界都已经轻飘飘,而身后的武月不住地尖叫道:“不要!!” 一时间,花容失色、泪如雨注! “住手!” 这一声本是粗鲁蛮横,在林浊听来,却有如! “大哥,他们……” “什么我们他们!老子他娘的叫你住手!” 那人还在骂骂咧咧,刀疤脸终于不敢再作声。林浊只觉这声音竟有点熟悉,待睁眼望去,却见一壮硕汉子如铁塔一般站在面前,身高足八尺有余,一张粗糙的黑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活脱脱一个猛张飞! “军师,好久不见!” …… 酒逢知己千杯少! 简陋堂舍内,一身形魁梧的高大汉子与一面容清秀的青年后生相对而坐,频频举杯畅饮! 这清秀后生不是别人,正是汉国靖边元帅林浊,而与之相对之人则更令人惊异,竟是原倚马寨三当家赵龙。原来那日暗夜一战,他竟没死! 却见赵龙猛地干了一碗烈酒,粗声说道:“军师,你有所不知。那日孤山一战,俺虽身中数箭,可俺皮粗肉糙,没伤到要害。而那日官军都忙着追你去了,没来得及打扫战场,俺这才捡了一条命。不然的话,今日哪有命与你坐下来喝酒!” 他咧嘴一笑,说得轻描淡写、浑不在意,可那日情景林浊是历历在目,当真是凶险万分! 赵龙抹了抹嘴角的残酒,又接着道:“等到后来,俺伤养好了,就准备跑到燕行山重操旧业。可正好听说你当了大元帅,还去了西北,俺当时是想投奔你来着,可后来一想军营里规矩太多,俺自在惯了,不见得受得了,况且官军杀了俺这么些兄弟,俺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没去了!”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到了湘西地界?”林浊心下好奇,不由追问道。 “后来呀,俺就想着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出了燕行山,那就别回去了,索性去了冀南老家,在那头落了草。可没过多久,朝廷北伐失败,不仅没打过金人,反倒被金人打趴下了,连天都、冀北都给丢了。俺赵龙虽是个粗人,但好歹也是个汉人呀,后来俺就拉起队伍,跟金人干了一仗。好家伙!这金人实在厉害,俺干不过,只得带着这些剩下的兄弟一路南奔,最后到了湘西地界。说来也巧,俺们也不过前几日刚来,这就恰恰碰上了你,当真有缘!” 赵龙粗归粗,条理倒是蛮清楚,一口气把他这两年的经历说得清清楚楚。 说到辽东处,林浊颇有些黯然神伤,叹道:“不瞒兄弟你说,这征辽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我啊,实在惭愧!对不住汉国的百姓们!!” “欸!这话就不对了,这个事儿其实也怨不得你,俺跟金人干过俺就知道。那金人多厉害,骑射都在行,比咱们这些伙官军强多了!再听说,咱那皇帝小儿无能得很,据说还是个娘们,你说这能打赢吗?” 闻言,林浊顿时面色一红,忍不住连咳数声,连酒都给呛了出来! 赵龙顿时哈哈大笑,接着对林浊道:“军师,你慌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再说那小皇帝已经是自身难保,止不定已经死在天都了呢?” 这厮当真胆大包天,竟说出如此大逆之言!幸亏林浊没将武月带来,否则只怕当场就要翻脸! 赵龙全然没有察觉异样,又大咧咧问道:“军师,俺的已经说完了,你这几年怎样?俺可是听人说了,你可是牛气得很呐!” “哪里哪里?”林浊稍微客气了一下,随即将这两年的种种际遇大致说了一番,至于不便言说处自是省略不提。 赵龙听后,顿时一拍大腿,懊恼道:“大丈夫能有此际遇,也不枉此生!可惜俺赵龙就是没遇到!” 林浊正欲出言安慰,忽然间,又见赵龙眼睛贼溜一转,淫淫说道:“今日你舍命护住之人是你婆娘吧?生得可真俊呐!怪不得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真是英雄难过那个什么什么关!” 想来赵龙的手下已经看出武月是个女子,且跟他汇报过了。 为免再生枝节,林浊只得硬着头皮给应承了下来,心里却直发怵:“武月,我这可是形势所迫,不是要硬占你便宜啊!” 赵龙素讲义气,也不贪念美色,立时哈哈一笑,对着外面一众小弟喝道:“你们都给俺听好咯,这女子是俺兄弟的女人,你们谁要是敢打歪主意,就别怪俺不客气!” 一众下属连连称是,看来赵龙还是颇有威信。 林浊待谢过后,又接着道:“不知赵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俺本来是想在这边定下的,但是现在看来不行。一来这边实在太穷,抢过来的那些钱他娘的连饭都吃不饱;二来这里有很多苗人土著,时不时跟我们发生点摩擦,难缠得很!” 接着,那赵龙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俺打算还是去巴蜀,去投奔刘天王,说不定还能有俺一席之地。军师,你也跟俺一道去投奔刘天王吧!听说他这人开明大度得很,你当过朝廷主帅,又带兵打过仗,对朝廷的情况熟悉得很,你去了一定会受重用!” 这赵龙真是脑洞大开,竟然要拉自己去造反!却不知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靖边元帅! 见林浊不接话,赵龙似有些不悦,嘟哝道:“怎么?军师当了几年朝廷的大官,莫非就看不起俺们一帮流寇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决计不可惹恼了赵龙。林浊也只能哈哈赔笑,解释道:“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在想想,要是去了到底能谋个什么位子。” 赵龙是个粗人,顿时转怒为喜,跟着笑道:“哈哈哈!还是军师想得长远,今晚让你受惊了,现在夜也深了,你就先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我们一起启程去巴蜀!” “明日?” “自然,这种事最怕夜长梦多!再说呢?你莫非还有什么事要办?” “没……没有……” “那就说定了,明日一早喊你起床。现在就先回去吧,小娘子还等着你呢?” “小……小娘子?等我?” “是呀,就是你的那个美娇娘,已经安排到房间了,哥哥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 刹那间,林浊只觉双腿一软,只差要跌倒下来。 …… 酒足饭饱之后,林浊终是起身告辞,在赵龙示意下,一个光头喽喽带着林浊在山寨内慢步前行,去往居所。 这一路,林浊看似谈笑风生,与那喽喽插科打诨,可实际一颗心始终悬着。既然向赵龙应承了与武月的夫妻关系,那自是不好再换房间,以免多生枝节。可若真的与武月共处一室,又该当如何? 念及此,林浊顿时一阵头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同居一室 “林爷,咱们到了,嫂子就在屋内等着您呢!”临到一间独栋木屋前,光头喽喽忽地停住脚步,开腔说道。 林浊随之望去,只见屋内此刻灯火通亮,还隐隐有些许声响,不过窗门都已关上,始终瞧不真切。 见林浊有些神色恍惚,光头汉子忽地猥琐一笑,又接着道:“林爷,按大哥的吩咐,床单被褥都是新的,您就放心大胆用。” 这厮!! 听得此言,林浊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可还是兀自强撑着,朝那光头汉子谢道:“好的,有劳兄弟了,请回吧!” 可话音落后,光头汉子居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立立整整站在了门前。见林浊满面疑云,光头汉解释道:“林爷,如今山寨内也不太平,大哥让我晚上就守在这里,好生保护二位。二位莫要介意,尽管好好去睡,权当我不存在便是。” 去你大爷的!这会是保护,怎么觉得分明是监视呢?想不到赵龙这看似大咧的忠厚汉子小心眼是一点也不少! 林浊尽管心中不悦,可嘴上还是客气道:“那就有劳了!”随即,他伸出手,正准备轻叩门扉,可突然又顿觉不妥,夫妻之间哪里有这么客气的。念及此,索性把心一横,径直推门而入! 目之所及,只见一桌四椅,并无它物,不知武月是身在何处? “咚!” 忽然间,只听哐当一声,直把林浊吓得心肝乱颤。待往后一看才知,原来是那光头汉子将房门给合上了,倒真是自己吓自己! “你来啦!” 正当林浊惊魂甫定之际,一记清冷之音陡然传来,将他那颗刚刚平复的心又猛地吊了起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明眸皓齿、清丽脱俗的绝美身影此刻正端坐在内室的床榻上,尽管还是一身男儿装扮,但满头乌发自然垂下,有如山瀑飞泉,幽艳无匹;一点朱唇略施粉脂,更胜姹紫嫣红,平添媚色。再映衬着这微微烛火摇曳出的暧昧春光,林浊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武月轻咳一声,林浊方才醒转过来。此刻夜已很深,再过个把时辰就要天明。林浊正了正神色,轻声说道:“你就睡床上吧,我睡地上就好了,不过得劳烦把你的棉袄脱给我,权当被子用。” 此时已近深冬,气候越来越寒,而这夜间又是一日之中最寒的时刻,地上更是冰寒刺骨,如何能睡人!可现实窘迫,林浊也无可奈何,只能讨要件把棉袄御御寒。 武月轻轻点了点头。 …… 林浊以自己的棉袄为铺,以武月的棉袄为被,拘谨地睡在地上。这棉袄短小,如何能盖得住他,因而林浊只能是紧紧缩成一团,像个刺猬一般。饶是如此,还是感觉有阵阵冷风从缝隙中吹入,冻得他瑟瑟发抖。 武月躺在床上,看似舒展惬意,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如何能睡得着,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床下,生怕有什么异动。是以林浊的这番窘态全然被她瞧在了眼里。不知不觉间,她又想起了今晚的情景。 想不到,一向偷奸耍滑、没个正形的林浊居然可以为了自己怒踹恶匪;而当面对屠刀之时,他还能挺身而出,将自己护在身后。这一刻,武月突然觉得,似乎这误了她江山的登徒子也没有那么市井讨厌!心里面竟还隐隐滋生出一股暖流,当此世上,能如此待她之人只怕是不多了吧。 此刻,看着那口口声声说要护着自己的登徒子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知怎的,武月忽地芳心一软,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嘴上倒是先轻轻说道:“地上太冷,你要么也睡上来吧。” 此言一出,武月就后悔了,更是羞得连耳根都红了。自己好歹也是女子,还贵为当今天子,怎么能跟一个粗鄙男子同床呢?希望他能知趣,权当没有听见! 地上寒凉刺骨,林浊一直在瑟瑟发抖,早就按耐不住。忽然听得武月这么一说,顿时如蒙大赦,噌地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拾掇起那两件棉袄,就朝小床走去,没有半分的客气与迟疑,全然不给武月反悔的机会! “等……”武月那句等一下还没说完,林浊竟已径直躺下。但他还是懂得分寸,并没有去掀武月的被襟,只是占了床边一角,然后将两件棉袄分别盖在胸前及腿上,就此睡去。 见势如此,武月那个不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折腾了一宿,不多时,林浊已经鼾声如雷,他也确实是累了。而武月却睡不着,幽暗中,她凝视着林浊的侧脸,回忆起今日的种种惊心动魄。不自觉间,嘴角竟是挂起了一丝甜蜜的微笑。 她虽出生高贵,但此刻已跌落凡尘,见得人世险恶。前路漫漫,只怕都要与这个口花花的登徒子相依为伴了吧。不过,一切好像也没这么糟! 孰不知,经此一夜,一颗奇妙的种子已经在这个少女的心中种下! …… 赵龙倒是言出必行,第二日一早,便差人来通知林浊起床。朦朦胧胧间,林浊、武月就被拉到寨前空地上。 放眼望去,好家伙!这才一宿的功夫,他就已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林浊粗略看了一下,赵龙的队伍大概有两三百人,好几十匹马。这伙人很多都是落草多年的老炮,模样凶狠、戾气十足!林浊料想,黔贵山高地险、匪盗横行,自己二人跟着他们还是安全不少,待到了平静之地再设法脱身便是! 念及此,林浊心下稍定,暗暗打定主意,跟着他一路西去。 见势如此,赵龙更是欢喜,硬拉着他干了碗出行酒,随即将破碗一摔,大声喝道:“弟兄们!俺们出发!再也不回这个鸟地方了!!” 此言一出,余众亦是欢呼雀跃。一行终是在这样的热烈氛围下,浩荡西去。 殊不知,这一去又是山高水长、荆棘遍布,前途几多凶险。 不过,又能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初入苗寨 黔贵地势险峻、水流湍急,较之湘西地界更加荒凉,皆是些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有时甚至方圆几十里都不见一户人家。 这些日子以来,赵龙他们一行风餐露宿、昼夜兼程,遇着一路泥泞雨水、瘴气毒虫,实在苦不堪言!好些壮实的汉子也支撑不住,病倒了下去。众人皆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他娘的,又要下雨!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眼见天色暗沉、黑云笼罩,似乎又要下雨,赵龙都忍不住抱怨起来! “大哥,这下雨了咱们今晚可咋睡啊?难不成还睡草地上?”由于沿途没有任何村落屋舍,是以这两日他们均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直接睡在草地上的。而这今天要下雨,他们又该如何睡呢?一旁的刀疤男也忍不住抱怨道! 前路艰险,一行是有过预期的,可没想到会艰险至斯,是以都愁眉不展、默然无语。连林浊这素称机巧的智多星也全然没了办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有人激动喊道:“大哥!大哥!” 循声望去,竟是矮个儿正从远处疯跑过来,却见他一脸神色激动,边跑边喊道:“大哥!大哥!有!有!有!” “有什么有,有屁快放!” 矮个儿一路跑到赵龙身前,还在那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有有有”,赵龙有些不耐烦地怒斥了一声。 “大哥,有个村子!”那矮个儿终于喘足了气,一口气喷了出来。 有村子!!!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哈哈哈!天不绝我,矮个儿,今日算你一功!”赵龙亦是喜出望外,随即对左右道:“弟兄们!走!吃香喝辣去!!” …… 矮个儿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像个傲气十足的将军一般,众人随着他一路尾行。待穿过层层树木,拨开一些枯枝烂叶,竟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涯边。 “就在对面,我刚在这儿小解,正巧看到的。”矮个人用手望远处一指,喃喃说道。 众人顺他目光望去,好家伙!一座模样奇特的“村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却见那“村子”就修筑对面山上,各式屋宇从山脚自然延伸至山脊,高低错落、玲珑有致,简直与山体融为一体,当真叹为观止。 更让人称奇的是,这些屋宇一侧靠着大山,另一侧由两根高大的柱脚支撑着,深深插进泥里,像一个个吊脚楼一般。 再看屋宇构筑,通体由高大厚实的山林老木制成,一个个飞檐翘角、雕栏玉砌,精致绝伦。看来,这绝非汉人村落,而是一座苗寨! “大哥,看来这村子是座苗寨。”刀疤脸是湘西当地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座苗寨。 刀疤脸此言一出,众人皆默不作声。苗人悍勇是出了名的,这寨子只怕不好惹。 “管他娘的,老子不管什么苗不苗寨,难不成俺们见了个村子还不敢进?今晚上就睡这儿!”见众人不语,赵龙突然怒喝道。他这犟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赵兄,我看咱们还是先礼后兵,客客气气地跟他们借宿一晚,大不了付点银子给他们。咱们又不是为了劫寨而来,何必要跟他们起冲突呢?”林浊也知道苗人不好惹,是故好言劝道。 “好吧!既然军师开口了,那就依你的吧!”随即,赵龙扭头对昨日那光头说道:“光头佬,你先去好生跟他们说,也别怕,俺带着弟兄们跟在后面,要有事俺们会冲上来的!” 老大发话,光头佬自然不敢不从,得令后先行离去,众人则跟在他后面,遥相呼应,目标直指苗寨。 …… 那光头汉子是北地人士,自冀南起就跟着赵龙,算得上是他的铁杆心腹。这人别看长得凶神恶煞,但实际是读过几年书的,略同文墨,且做事粗中有细、沉稳可靠,此番派他前去游说再适合不过。 不多时,光头汉子便已走到寨子前。 “你是什么人?” 尚未进寨,突然就传来一声厉喝!那光头循声望去,竟是一个戴着藏青绸帽的白须老者。 那老者尽管年岁已大,但精神矍铄、身子硬朗,腰间却还挎着一把银柄弯刀。此刻,他正挺直了腰杆,站在寨前的一颗巨石上怒目而视,全然不怵这模样凶悍的年轻后生! “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天色已晚,我们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走。”光头佬挤出一副笑脸,和气说道。想不到,他这言行举止与凶悍外貌相去甚远。 顺着他语中之意,那老者眯起了眼,往后方远远一看。 好家伙!密密麻麻站了约有数百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舞刀弄棒的,绝不是什么善茬! “我们寨子没地方住了,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眼下苗、汉两族关系紧张,莫说这分明是伙匪徒,即便是汉人良民,老汉也断不会放他们进来,是以寻了个由头,准备将他们打发走。 “老人家,这天阴沉沉的,指不定马上就要落下来!除您的寨子外,方圆数十里哪还有人家!我们还可以付钱,就麻烦您行个方便!有道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光头汉仍不肯放弃,继续打着商量。可说是商量,语气也渐渐强硬了起来,甚至隐隐有恐吓之意。 “我说了没地方!你听不懂吗?”见光头还在纠缠,那老者忽地一声厉喝,一脸的胡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他这一喝好生响亮,直在山野间回荡。紧接着,诺大的寨子开始慢慢骚动起来,寨民或是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下来看个究竟。 如此一来,跟在后面的赵龙等一众悍匪亦是紧张起来,将手中兵刃握牢,这就准备冲杀过去。 见状,林浊赶忙将赵龙拦住,低声道:“赵兄,不急,咱们先看看苗头。” 赵龙对他素来敬仰,听他劝后,将手一摆,作了个止住的动作。随即,双目紧紧注视前方,眉头深深皱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苗寨遇袭(上) 顷刻间,苗人不断涌现、越来越多,粗略数来,或已有上百人,巍然矗立在寨子门前,像座座大山一般! 可细细看去,这伙人手上或拿着粗壮木棍,或拿着钉耙、扁担、钢叉等农家器具,除了几把弯刀外,几乎未见得什么正儿八经的锋锐兵刃。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伙人均是些老弱妇孺,全然不见一个精壮男子! 那苗人老者见身后寨民越来越多,底气也就愈加足了。却听他更是大声呵斥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寨子没有地方!你们走是不走?” 光头素来持重,可见这老头欺人太甚,顿时也上来了几分火气,回呛道:“我要不走呢?” 闻言,那老者白眉一抖,勃然大怒!忽地拔出弯刀,恫吓道:“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他身后众多苗民也纷纷亮出家伙,一时剑拔弩张,火药味甚浓!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跟老子上!”见这帮苗民冥顽不灵,赵龙顿时怒不可遏,操起大刀就要冲! 眼见一场大战避无可避!林浊好心劝道:“赵兄,我看这伙苗人都是些老弱妇孺,何必要跟他们计较。” “军师,他们都蹬鼻子上脸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知道老子的厉害!”那赵龙怒气上头,再也听不住劝,一人一刀就先冲了过去。不过,他还是叮嘱手下注意点分寸,尽量不下死手,一方面他并非嗜杀之人,另一方面也不愿与苗人结成死仇! 有了赵龙号令,一帮早就憋了满肚子气的凶恶悍匪顿时如猛兽出笼,疯狂地扑向了苗寨! 一时黑云压城! 再看那头,苗寨的一帮子人,老的恐有六十朝上,身子虽是硬朗,但免不得动作迟滞;小的不过十岁出头,人还不及一根扁担高,脸上稚气未脱。而更多的,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身子虽然结实,但终究是女流。 不过大出林浊所料的是,苗人当真悍勇,即便这样一群老弱妇孺亦是毫无惧色,纷纷操起手中家伙什,向恶匪冲杀过去!就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拿着弹弓石子迎敌! 原来,由于寒冬已至,寨子里的青壮都去远山狩猎,希望多打些猎物回来储备过冬,因而只有一帮老弱留在了寨子里,却不想遇到悍匪袭村!不过以苗人的彪悍性子,誓死也要护住家园! 一方是凶悍恶匪,一方是老弱妇孺,结果可想而知。 赵龙一众纵横多年,连官兵都惧他们三分,这帮子老弱虽然声势浩大,但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战局从一开始就一边倒,尽管赵龙示意手下留情,但真打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众匪早就将他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 悍匪们三五成群,结成一阵,互相配合,稳步推进。苗人本身就是一些临时上阵的老弱,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被杀得节节败退! 一阵激烈的短兵相接后,苗人的老者、妇人甚至孩子不断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住手!” 突然,一声怒喝宛如平地惊雷,当空炸响!为其声所慑,兀自拼死相博的众人不由停了下来! 循声望去,竟是一身形窈窕的清秀少女!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肤如白雪、面若桃花,两点眸子好似星光一般活泼灵动,殊是可人! 此刻,她戴着一到了他的心坎,他虽落身草莽,但一直自诩英雄好汉,怎能干这等令人不齿的勾当! 是以赵龙把脸一横,大声喝道:“把俺赵龙当什么人了!放他们走!!” 如此一来,此事终是明了! 众匪收拾好器具、扶住伤残,这就准备昂首进寨;而苗人只能是背着、抬着地上的伤者、死者黯然离去,可他们的目光中依然掩饰不住愤恨与怨毒! 待苗众行将走毕,那绿衣女子也抽身离去,临到林浊身边时,她忽地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位为她解围的异族男子,神色复杂,不知深意,随即拂身而去。 看着一众老弱渐渐远去的背影,林浊心中虽有些感怀,但更是不安起来! “龙兄,我看今晚一定要加强戒备,以防他们报复!”林浊一脸郑重地向赵龙建言道。 “就他们这些个老弱病残?”赵龙还未说话,那刀疤脸倒是插起嘴来。可被林浊狠狠一瞪,又蔫了起来。 “军师说得有理,他们临走时那眼神看得俺都瘆得慌,今晚多安排些人手巡视!”赵龙知道苗人彪悍,此刻倒也不敢托大。 …… 得了赵龙授意,林浊全权负责了今夜的布防工作,他毕竟经得沙场,对于如何安置犄角、如何设置岗哨、如何轮换岗位等行军打仗这一套是了熟于心。 这苗寨本身就建于山坡之上,占据了有利地形,只要布置妥当,就是一个天然堡垒。林浊在正前方以及两翼的高点都布置了充足岗哨以及轮换人员,待一切布置妥当,天都已经黑了! …… “林先生,大哥喊您去吃饭。”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浊抬眼望去,原来是矮个儿正在那儿喊他。 “好了,知道了,我这就去!” 林浊一边回应着,一边往回走着,余光掠过,忽见这寨子后方的险峻高山,如巨兽般沉沉隐匿在黑夜中,心中又莫名涌起一阵不安! “你们几个今夜就看着寨子后面这座山!”忽然,林浊像想起了什么,向身后几名喽喽令道。 那几个喽喽面面相觑,后面这高山面悬如镜,极为险峻,几乎是呈九十度角斜插在寨子后面,莫非苗人能飞上去?可看着林浊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反驳,只能乖乖应承了下来。 林浊快步疾行,待入得一间考究大宅,见赵龙已然坐在主位,众匪分坐下方,桌上摆满了各式吃食。 苗寨倒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各种山珍腊肉、秘制菜肴,还有苗人自酿的米酒。众人就着美食,喝着美酒,一扫前些日子来的艰苦,好不快活! “军师,怎么?这菜不合你胃口?”赵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自是畅快无比!可无意间瞥见林浊似有些闷闷不乐,是故出声问道。 “没事,这酒入口虽好,但是太过醉人,实在有些不胜酒力。”被他一问,林浊顿时眉头微蹙,用手轻按了按太阳穴,作酒醉状,随即又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说道:“赵兄,今日实在劳累,不胜酒力,我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不扫你们的雅兴了。不过,今晚可不要喝得太多!” 赵龙嘴里支吾一声,迷迷瞪瞪将手一摆,示意他去吧,但是他的建议却也不知是听进去没有。 随即,林浊便带着武月出了门去。 …… 月色清冷,将尘世都照得有些落寞,天地仿佛只剩肃杀一片。 “什么不胜酒力?你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一些老弱病残吧?”忽然,身后的武月冷不丁来了一句,声音轻灵悦耳。 林浊望向皎白明月,感叹到:“今日的场景,让我想起了那些被金人奴役驱赶的百姓,他们何其无辜,为何要遭此大难!而今日的我,似乎也成了这虎狼之一。” “那是因为他们弱小,如果他们足够强大,那该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只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武月冷冷说道,言语中仿佛又有了往昔睥睨天下的霸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章 苗寨遇袭(下) 闻言,林浊既没有立即反驳,也没有表示赞同。却听他忽然暗叹一气,缓缓转过身来,满是肃穆地凝视着武月,一字一句道:“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你不是为了自己的帝位或者家族的荣耀而战,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为了那些你口中的弱者而战!” 此刻的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嬉笑与玩闹,显得肃穆而沉稳。他的整个身子都浸浴在月色中,像是镀上了一层清澈的光辉,颇有些高大神圣。 真是见了鬼了,连这泼皮都高尚起来!武月只觉得此时的林浊是那么的陌生,却又是那么的熟悉。面对林浊的教诲,她似是领悟到了一些什么,可嘴上还是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 …… 冬夜熬人,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如一把把利刃无情划过,冻得这些守夜的喽喽们怨声载道,都怪林浊这厮出的鬼主意,让他们酒也不能喝,睡也不能睡。 而在寨子后方的坡面下,两名汉子正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这座沉默的大山。大山岿然不动,静静的隐匿在无尽黑暗中,似是在嘲弄着徒劳的二人。 “大哥,你说他算是个什么狗屁军师,拿了鸡毛当令箭!竟然让我们看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坡势如此之陡,苗人还能飞不成!”却是一个圆脸汉子抱怨道。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由得又紧了紧身子,嘴中更是骂骂咧咧。 “算啦算啦,再过一会儿就该换岗了。你靠拢点,我这后背有点凉。”一个年纪稍长的方脸汉子止住了他的抱怨,让他靠得离自己更近一点,抱团取暖。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却不知这山坡上已经悄然起了变化! 寨子后面的山坡确实险峻,几乎与寨子呈九十度角,壁面也颇为光滑,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枝枝叶叶。可就在这些枝叶后面,却有几道异样的阴影,似乎是生长在上面一般,一动不动! 可忽然间,月光洒过,一道诡秘的阴影竟缓缓动了起来。随即,只见一个瓷白小瓶从那树杈后飞出,直朝下方二人砸去! “砰!” 瓷瓶砸到地面后陡然碎裂,冒出一阵刺鼻的白烟,环绕在二人身边! 异变陡生! 那方脸、圆脸汉子心知不妙,正欲高声呼叫,可嗓子却像是被死死糊住一般,怎么也叫不出声!想拔腿就跑,可脚步亦是像灌了铅一般不听使唤,随即只觉脑袋一沉,瞬时失去了意识! 待下方二人都已倒下,山坡上的枝叶后面忽然垂下根根绳索,紧接着,一个个敏捷的黑影顺着绳索鱼贯而下。却见他们上着藏蓝麻布衣,下穿收腰长裤,腿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绑腿,正是苗人装束! 待到那伙人全部下来。好家伙!密密麻麻约有近百人! 这百十人如百十道幽灵一般,安安静静立在那里,诡秘瘆人!突然,为首那汉子将手一摆,这百十人便如得令一般,猛将腰间弯刀拔出,随即以三人为伍,兵分数路,静悄悄向寨中杀去! 此刻寨中安安静静、一片沉寂,众匪早已沉沉睡去。此一去,恐又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 苗人身影诡秘、脚步灵动,仿佛已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静悄悄没有丝毫声响。 借着皎洁月光方才依稀看到,一小队苗人武士前后结伴,悄悄摸进一间吊脚小屋。而此刻屋内,几个山匪正在床上酣然入睡,全然没有察觉。 那几个苗人互使了个眼色,便忽地猛向床上扑去。几人动作好生凌厉、招招致命,一手捂住山匪的嘴,一手便用弯刀直朝他们脖颈砍去。弯刀斩落,皮骨皆碎!几名山匪尚来不及吭声便尸首分离! 月色下,恐有十余组苗人武士涌进了各式小屋,都是一般的手起刀落、迅疾凌厉,不发出丝毫声响! 众匪尚无察觉,死神便已步步逼近。想不到他们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死得竟会如此憋屈! “啊!!!” 忽然,一声凄厉尖叫划破长空,终是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原来,适才恰有个山匪出去小解,这一回来,正好看到密室屠杀的惨烈景象,一时心中大骇,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人刚想转身逃跑,一个苗人忽地脚尖一点,一下就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那人身后,随即弯刀舞动,朝那人脖颈轻轻一抹。霎时间,就只见血涌如注,那人轰然倒地,微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弹! 可那声尖叫已然将山匪惊醒!既然如此,苗人索性放开了手脚,乘着山匪尚未彻底反应过来,加速朝他们杀去! 一时间,山寨内喊杀声震天,哀嚎声遍地! 赵龙的房子正在寨子中间,与林浊相邻而居。待听到动静,他猛地一把抓起床边长刀,破门而出!却见外面火光冲天,喊杀声、嘶吼声不绝于耳,乱糟糟一片! 赵龙也分不清敌我状况,更是无法再集拢队伍!见事已至此,他准备叫上林浊,带着周围这些个兄弟一起杀出去! 恰在此时,林浊亦是听到外面异响,慌忙带着武月从房中冲出。赵龙一声喝道:“军师,快跟我一起冲出去!!”说罢,招呼周边刀疤汉、光头男、小矮子等几个人一同朝山下杀去。 见了赵龙,林浊这才心下稍安,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握住武月柔荑,跟着赵龙便往山下冲。 按林浊的部署,山下的寨子门口可是安插了好些守备。苗人乃是从山上往山下杀,按理说寨门口未被波及,应还有人接应,可此刻却是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许是守在山下的这帮子山匪眼见寨内火光冲天,察觉形势不妙,便望风而逃了。 不过万幸的是,此刻赵龙带着十几个人,竟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出了寨子,沿途未遇到任何抵抗,甚至连苗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一路也太顺了,林浊心中却不免狐疑起来,莫非苗人只是想把他们赶出寨子,并不想赶尽杀绝?是以山下未部任何伏兵。可他们明明已势同水火,且苗人如此精心策划,下了诺大本钱,实在不应该呀? 而赵龙却丝毫没有起疑,依旧带着他们一路狂奔!前方便是树林,只要他们钻进了这林子,便如泥牛入海,再难寻踪迹。却听赵龙一声高喝道:“弟兄们!快进林子!!” 众人见逃出在即,也是士气大振,赶忙加快了脚步,你争我赶!可武月毕竟女儿之身,速度比不得他们,林浊只得带着她奋力跟在后面。 跑着跑着,林浊突然觉得脚底一滑,差点没给摔倒!他也无心多想,赶忙继续往前追赶,可余光扫过,却见地上竟是湿漉漉一片殷红痕迹。林浊毕竟久经战场,一眼就看出那是满地的鲜血!当下大吼一声:“当心!” 冲在最前头的两名山匪被这惊天一喝镇住!不由赶忙止住脚步,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口,天空中忽地响起阵阵利刃破空之声! “嗖!” “嗖!”“嗖!” “嗖!”“嗖!”“嗖!” 一时箭如雨下、遮天蔽日! 那冲在前头的两名山匪顿时只觉胸口一震,剧烈的疼痛之感随即袭来!低头看去,已是利箭穿心而过! 紧接着,一阵怪异的锣鼓声从四周传来,个个手持弯刀的彪悍苗人便如洪水般从密林中涌出。他们来势汹汹、面色狰狞,誓要将这伙子汉人杀得干干净净! 惊变陡生! 众匪再也顾不得什么军规铁纪、兄弟义气,纷纷撒开了脚丫四散逃命,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双腿! 赵龙倒是神勇,立时大喝一声,将长刀舞起,往侧翼杀去! 林浊见势不妙,原是想紧紧跟在赵龙身后,但眼见赵龙所向寒光四起,似是危险得很!无意间,又瞥见右后方位一片沉寂,立时改变主意,拉着武月向此处狂奔,希望借着苗人尚未合拢的当口,趁乱逃离! 好家伙!这两人硬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崎岖路上飞跃狂奔。林浊猜的没错,这一方位确实是个缺口!一番疾驰之下,只听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他们竟是要冲出了包围! 林浊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心中暗骂,自南下以来,自己这一路不是正在被追杀,就是马上被追杀!当真何其之惨!!所幸今天冲出去了一回! 转身望去,一旁的武月已是面色赤红、气息不畅,竟是要虚脱的节奏。也是,她一介女流,又素来养尊处优,哪经得起这番折腾。 不过所幸,前方就是一片繁茂山林,他二人只要进了林子,应该就如泥入大海、难觅踪迹。 眼见即要逃出生天,林浊刚想给武月鼓鼓劲,可话刚到嘴边,突然,前方树杈上猛然跃下一个黑影。而那黑影手上,正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正是苗人兵刃! 尼玛! 林浊一声喝骂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老巫婆(上) 烟尘散去,旭日初升! 和煦的阳光慵慵懒懒,无意间拨开层层峦嶂,倾洒进一座诺大的苗族寨子。这寨子大得出奇,如长龙一般,蜿蜒盘桓在连绵高山之上,雄伟瑰丽、气势磅礴,一眼望不见尽头! 细细瞧去,这寨子中间,恰有一片空旷平地,约莫有十余亩大小,光滑平展,如面镜子一般,在这曲折山涧之中尤显难得。此刻,空地上正有两人被反绑双手,狼狈蹲坐在地! 其中一人面貌周正、五官细巧,尤其一双眼睛格外机灵有神,倒像是个精干之人。而另一人尽管一身男儿打扮,但模样清秀动人、身段玲珑有致,论起姿色比女子还要娇媚几分,论起气度较王侯亦不遑多让,当真世所罕见。 不消说,这两人自不是别人,正是汉帝武月与靖边元帅林浊,只是此刻狼狈不堪,早不复往日辉煌矣。 而他们身旁,还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是一楚楚动人的清秀少女,另一人则是个皮肉松弛、沟壑密布的老太婆。二人一老一少、一美一恶,相衬在一起,殊为古怪! 那老太婆将眼睛眯成条缝,仔细端详着林浊二人,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但瞧那阴鸷神色,终归不是什么好事。许久,她终于桀桀一笑,阴惨惨问道:“好一对野鸳鸯,别以为老身看不出,你们二人是对小情人吧?” 闻言,林浊只觉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敢情这老家伙瞅了半天,就问这个?莫不是一直没有个男人,心理变态。 武月现虽落难,但好歹也贵为天子,自己不过是个臣子,就算心里面对她有些朦朦胧胧的想法,又怎么可以说出来?更何况,要当着这个老太婆的面说出来。 当即,林浊对那老太婆回道:“老婆婆,这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只是她的仆人而已,没有旁的关系。” 紧接着,林浊又压低嗓子,轻声补了句:“老人家,我家小姐只是变装出来游历,不巧被山贼所挟,可未曾参与他们的恶事啊!有劳您跟寨子里的人好好说说,把误解消了,放我俩走吧。小姐家大业大,有的是钱,日后必有重谢!” 此言一出,武月也是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一般。 那老太婆忽然桀然一笑,说道:“我老太婆也算是阅人无数,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娘子尽管一身粗糙男儿打扮,可是国色天香、气度逼人,想必也是家世显赫!至于你嘛,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可能确实是她家的下人。不过……” 紧接着,只听她话音一转,又继续道:“不过老太婆可看得出,你们之间眉目含情、心思相连,绝不是简单的主仆之谊。若我猜的没错,你们二人应该是私奔至此吧!”讲到此处,那老太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笃笃定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答话,连佝偻着的腰都似乎挺直不少。 闻言!林浊又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厮心理好生变态,敢情刚刚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全然没听进去,脑子里还计较着那点男女之事,连“私奔”都被她给用了出来,难道是单身久了过于饥渴? 林浊是满心怨怒,可又不知这人身份,不好得罪于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婆婆,我们确实只是主仆关系,不过小的自幼被家主扶养,与小姐一同长大,关系看起来比较亲近罢了。实不相瞒,我们本是去外地探亲,恰被这帮子山贼掳走。既然搭你们相救,就好人做到底,放我们走吧!日后我家主子必有重谢!!” 林浊三句话不离本,又拐到放人之上,还特意将重谢几字加足音量,希望能有所获。在他看来,二人于苗族来说并无任何价值,能得比厚重赏金何乐而不为呢? 恰在此时,一旁的清秀苗人少女亦是发话道:“婆婆,他二人确不像坏人,昨日那伙山贼劫掠寨子时,他们还曾出言劝阻,莫不如就……”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苗寨中的绿衫少女,只是此刻换了身装束,让林浊一下没认出来。不过她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刮躁之声狠狠打断。 “哈!哈!哈!” 循声望去,竟是那老太婆兀自在那儿桀然惨笑,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直有些瘆人心魄。 随即,又见她猛将眉眼一狰,厉声喝道:“我苗人还需要你们汉人恩赐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汉人手上的财富都是从我们手里夺过去的,现在还反倒来假惺惺重谢,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老太婆越说越激动,一张无力耷拉着的老脸都开始微微耸动起来,口齿更是喷出飞沫阵阵,林浊直担心她会不会一时气血攻心,栽倒下去。 可形势比人强,林浊也不敢还嘴,就仍由她这么一阵喝骂,权当听鸟儿乱鸣罢了。稍倾,老太婆终于心绪稍平,渐渐又恢复了那副阴鸷之色。忽然间,她又冷冷哼道:“哼哼!无论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今日都休想逃脱得掉!” 说罢,却见她颤巍巍地取下挂在腰间的一个翠色锦囊,又伸出她那布满茧皮的手,从锦囊中掏出了一块泛着幽幽绿光的异物。 林浊定睛看去,好家伙!竟是一块石头!可说是石头,却分明通体碧翠、微放煦光,让人顿生亲近。 老太婆森然一笑,幽幽说道:“此青木石乃我苗族圣物,能感应天地、通晓人心,世界种种在它面前都无从遁去!” 青木石! 这块石头竟然就是五族灵石之一的青木石!按理说青木石作为苗族圣物,应该宝贵得紧,怎会在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婆手中,她究竟是何许人也?如真按她所说,青木石还有这等功效,不知武月手中的缃土石又有什么神通? 林浊尚自思量,那老太婆已缓缓走到他们身后。突然,林浊只觉手中一凉,似是有什么物件触碰了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巫婆(下) 此刻林浊无法看到身后的情景,只是心中惶道:“素闻苗人善使巫蛊,她不会在给自己下蛊吧?” 念及此,林浊心里一阵发麻,此刻又听身后突然传道:“小子,你究竟喜不喜欢面前这个女子?” “不喜欢,我说了,我们只有主仆之情,没有旁的!”林浊想也不想,当即回道。 此时此刻,他除了有此一言外,又能有何?他原想着话音落后,老太婆会勃然大怒,抑或使出什么阴损招数,可不曾想身后却没了动静。 当时是,林浊与武月相对而坐,林浊虽看不清身后情景,可武月却瞧得真切。突然间,林浊见武月蓦地神情惊悸,似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而以此同时,自己手上那块温凉之物也陡然炽热起来! 林浊不知,老太婆乃是将那颗青木石置于他手中,此番应答之后,原先那颗通体碧绿的石头忽然出现了些许红点,紧接着,这些红点急剧扩散。慢慢地,整个石头都成了赤色,还泛出阵阵红晕,显得格外妖艳。 “青木石测人心。小伙子,我说过你骗不了我!”拆穿了林浊谎言,那老太婆似有些得意,言语中带着些许轻蔑!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又何况林浊呢?武月姿容绝世、聪慧过人,要说林浊对她没有一丝情愫,那定是自欺欺人。只是碍于双方身份,他一直强压着这份情感,又或者,他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想不到今时今日,竟被这老太婆以此等方式粗暴挑破,以后可如何面对武月!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又是否还有以后呢? 林浊像被拆穿了谎言的孩童一般,低着头,不敢看向武月,只是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那边的情景! 好家伙! 只见那老太婆拿着那颗碧翠青木石,一步步走向了武月,而武月此刻一脸绯红,不知是羞涩还是惊惧! 眼见那老太婆步步逼近,武月心中愈发紧张起来!毕竟她也是帝王之尊,算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可不知为何,此刻竟如个小女儿一般,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而这混杂心思之中,却并未有半分惊惧,反倒是一些情景渐渐清晰。皇城大殿,他口若悬河;出征辽东,他意气风发;颠沛流离,他尽心呵护;生死之间,他挺身而出。 想不到,他竟喜欢自己!冤也,孽也,武月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再无心理会其它。 终于,那老太婆走到武月身后,将那颗通体碧翠的青木石置于她手心之上,随即冷森森问道:“小娘子,你且说说你对面前这汉子有没有爱意?”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老太婆安静地等待着答案,林浊看似毫不在意,但实际也是波澜渐起,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武月,心中竟隐隐有了些期许! “没有!”沉默片刻,武月终于回话!这一声果决清脆,仿佛飘然物外。 而那青木石也终于未作反应,还是碧油油一片!不知怎的,林浊此刻竟隐隐有些失落,连目光都暗淡了下来。“林浊啊林浊!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人家堂堂帝王之尊,会看上你?”他只觉心中一阵酸楚,仿佛比死去还要难过。而老太婆亦是面露异色,颤巍巍准备收回那颗石头, 可恰在此时,那青木石中心陡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红点,随即,整个石头都开始泛起一层薄薄红晕,显得神秘而魅惑! “亮了,青木石亮了。”众人尚未察觉,一旁的绿衫少女忽地惊道。 老太婆随之看去,不由咯咯笑道:“哈哈哈!小娘子,你虽心思坚定,但看来也没逃得了这个情字!”见武月也落了网,老太婆如小人得志般骄狂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待感觉到手中真实的炙热后,武月只觉一颗芳心如锣鼓乱鸣般跳得飞快,直差要飞了出来!却见她双目失神、手足无措,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全然不见往日的淡定从容! “青木石代表天神旨意,绝不会错!”老太婆在一旁厉声喝道。 武月越想说服自己,可那个身影却越发清晰!他们曾在月下游淮州、他们曾在金州城外共生死、他们曾在武陵城放浪形骸、他们曾在山匪刀下当亡徒! 这一路走来,都是他陪伴着自己、安抚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却不知从何时起,那个狡黠的、正义的、猥琐的、高大的、无赖的却又可信的身影已经深深种在了她的心里!可她乃帝王之尊,值此山河败落、国破家亡之际,怎可对一臣下生出儿女私情呢?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林浊看着失魂落魄的武月,一阵阵心疼,直想冲过去将她护在怀里。可他尚未付诸行动,却听阴冷冷一声:“有情人!好鸳鸯!今晚便将你们献祭给天神,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一旁的绿衫少女虽心有所触,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或许,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 是夜,冷月高悬,阴风阵阵! 苗寨中间那空地上,篝火正旺,将天地都染得血红血红。那空地恰是一个规整的六边形,而此刻这每个角上都放置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篝火,火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诡异! 空地中间,撘起了一个诺大的木台,木台是靠四个角支撑起来,内里空心,塞满了各式木料茅草,而这木台之上,则立着一根粗大木柱,木柱两侧,依稀可见两个人影! 细细看去,这两个人影竟是被绑在木柱之上。却见二人腰间被缚以一根粗厚麻绳。那麻绳绑得极是紧绷,像是深深扎进了二人腰里一般。 也不知为何,二人竟是相向而绑,或许是这老太婆刻意摆弄的献祭仪式。不过也因此,二人几乎是正面紧紧相拥,就连呵气都清晰可闻,只是中间隔了根木柱而已。 这二人一个滑头机敏、一个清丽绝伦,正是林浊与武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祭祀(上) 自被那老太婆说破以后,二人便未再说过一句话,二人的头也是各靠柱子一侧,似乎在有意避开一般。说来也是,他二人骤然真情袒露,心里面已是乱作一团,又如何能直面呢?是以尽管被绑在了一起,心思却都在它处! 林浊不知武月所想,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些惬意,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女神也对自己心生情意,如此一来,即便是死也算值了吧。不过可惜,他们尚未有开始,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林浊尚自想入非非,突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他定睛望去,竟是一群身着怪异服饰的苗人列队踏来。 却见那群人男女各半,均是头戴尖尖笠帽,身着彩色布纹苗服,脸上、身上还画着红红绿绿的符文,显得格外诡异! 那群人入场后,熟稔地四散开来,分驻在空地的六个角上,各自列成一个古怪方阵,口中喃喃自语。待阵型列好后,又有几道身影从阴暗处走出! 为首那汉子约莫三十出头年纪,身形高大、孔武有力,一张国字方脸尽显刚毅! 那汉子头缠银色方巾,身着银白丝织苗褂,显得颇为贵气。而他身后还站着数名腰挎弯刀的侍者,似是卫士一般,白日那个古怪的老太婆也出现在其中! 只见那高大汉子一脸肃然地打量着林浊、武月二人,旋即对那老太婆说道:“巫婆婆,只要把他二人祭神,父王就会好吗?” “当然,图拉王子!只要将这对有情人献给天神,天神自然会保佑大王早日康复、渡过难关!” 紧接着,老太婆又恭敬说道:“等下时辰一到,我就会命巫祝祈神,然后点燃祭台,将他们献给天神。不过届时还是需要大王现身,接受天神赐福!” “父亲那边我已安排妥当,到时候会有人将他抬来,只是这几日以来,他虽一直服用巫药,却像是更加重了。” “巫药去病,天神净心,只要两者相辅,大王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听得巫婆婆这么一言,那王子未再回话,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似乎锁得更紧了。 林浊、武月与他们相距不远,这番话自是听得明明白白。想不到那面容惨淡的老太婆竟是苗族的巫婆,看样子地位还不低。他们祭献自己,是为了给苗王治病,怪不得金银珠宝都不动心了。 林浊心中顿时憋屈不已,想不到自己与武月这一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越过了各种艰难险阻,却还是在阴沟里翻了船,最后竟然要被活活烧死,真是时也命也! 林浊将头扭到武月一侧,想跟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她一双深眸紧闭、一张秀面静如水,真不知是真的超然物外还是有心逃避。见状如此,林浊也便不再自讨没趣。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世界简直清净得可怕,仿佛连时光流逝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得越久,林浊的心越绷越紧,他知道离那一刻已经越来越近。再看武月,还是那副孤傲之色,或许她是想把皇家的骨气与傲气保持到最后一刻吧! 月色轻盈,洒落在她清丽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清灵与神圣,真如广寒仙子一般!武月的美,是清冷而圣洁的,又带有一种皇家的威仪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林浊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凝视过武月,他不敢,也不忍亵渎。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肆无忌惮地欣赏她的美。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人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吧! 佳人在前,幽香浮动,林浊只觉自己竟有些醉了,仿佛不是在刑台之上,而是花前月下,听细水轻流。 “呜!”“呜!”“呜!” 忽然,一阵阵急促尖锐的呼喝声打断了林浊的纷飞思绪。循声望去,竟是那分散在六个点的异装苗人开始跳起舞来。 却见他们神色肃穆,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不断重复着一些富有节奏的蹲跳动作,口中还念念有词,时不时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喝,显得极是诡异! 看来,祭祀活动终是启动了! 那巫婆婆忽然跪倒在地,缓缓从怀中取出那颗碧翠通透的青木石,将它高举头顶! 那石头被月光一照,竟散发出阵阵青翠光芒,璀璨夺目!巫婆婆一脸虔诚地望向浩然明月,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朗诵什么咒语一般! 就在此刻,一个手持火把的苗族大汉已经矗立在祭台之旁,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放火烧台! 烈火熊熊,将武月的俏脸映得绯红,将那清冷的脸上又平添了一丝媚色。即便到了此时,她还是轻闭秀眸,似乎就想这样静静地度过最后一刻! 火还在燃烧,巫婆婆念念有词,林浊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熊熊烈火便会将他们吞噬! 听人说,人死前总会回忆自己这一生,可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始终只有眼前之人,他们的庙堂初识、他们的生死患难,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熊熊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也终于点燃了林浊的心,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林浊忽然对着武月高声呼道:“武月!我喜欢你!” 这一声清亮果敢,又饱含深情,如一朵业火红莲在黑夜中绽放,连时光都变得浪漫起来! 直到这一刻,武月再也无法逃避,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林浊,没有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丝回应,发梢拂动,明眸似水。可忽然间,她秀唇轻动,露出梨涡浅笑。 这一刻,惊艳了时光! 恍惚间,林浊只觉自己已置身九天境外,再也感觉不到外界的纷繁嘈杂,全世界似乎只此二人,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凑过头去,狠狠吻上了武月的那点粉嫩樱唇! 莹润清冽,沁人肺腑! 武月只觉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反抗却又提不起丝毫力气,就这么仍由他轻薄着。 罢了罢了,既已是最后一刻,就这样结束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祭祀(下) “大王到!” 忽然,只听一声尖嗓高喝,惊醒了兀自沉醉的林浊、武月二人。 林浊顿时回过神来,赶忙止住荒唐举动,将身子微微后倾,撤了回去。身子虽远,但心肝依然砰砰乱跳,起伏不定! 想不到刚刚自己竟如此大胆,对武月做出此等忤逆之举。不过偷偷瞧去,她虽面色赤红、秀眉微蹙,但始终未发一言,似乎没有责备之意。林浊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等等!大王? 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循声望去,一座造型古朴的八抬大轿赫然出现在眼帘。 这轿子样式与汉人大有不同,只是由一些藤条粗木简单搭制,也未有帷帘屏帐。平心而论,此轿非但不见奢华,反倒过于寒酸了些,恐怕较之商贾人家都尚有不如。 此刻轿上正坐着,不!确切的说正躺着一人。那人着一身银色横纹华服、戴一顶碧绿琉璃冠帽,看上去殊是华贵,只是神色萎靡、面若死灰,无力地瘫倒在轿椅上,若不是胸腔还微微有些起伏,怕是当真像死了一般。 不消说,这人便是众人口中的苗族大王。 一声“大王到”落后,苗族一众立时跪下行礼,连那手持火把、立在祭台旁的苗族汉子亦不例外。林浊只担心他别手上一抖,将火苗溅落下来,届时引燃祭台,一切就呜呼哀哉了。 苗王体虚,已不能言,只是唇角微动,最后旁边一卫士喝道:“都起来吧。” 随即,巫婆婆道:“请大王移驾正前位,月华下,祭天仪式即要开始。” 她音落后,苗人王子图拉亦点了点头,众人遂将苗王抬到祭台前方,正对着林浊、武月二人。 许是隔得近了,林浊瞧得更是真切,见这苗王面色煞白、气若游丝,显然是病入膏肓,性命恐怕难保。他虽不懂药理,但隐隐觉得这老太婆口中的巫药定是不对症,否则也不至如此,所谓祭天治病更是无稽之谈。就算真把他二人给烧了,苗王也定是救不活。 他这边正自思量,那边巫婆婆已是一声尖喝:“开始。” 此后,只听鼓声大作,身处六角的一众巫祝亦开始大念咒法,其声低沉压抑,有如蚊蝇在耳边乱鸣,好生烦闷。 在巫婆婆示意下,那手持火把的汉子终是动了,将身子微微俯下,准备点燃祭台下的枯枝干柴。 难不成,这二人历经千辛万苦,即要命丧于此?生死之际,武月却顿感释然,或许,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吧。 眼见火光即要腾耀,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轻喝陡然响起! “我有法子救大王!” 此声当真如平地惊雷,倏然炸裂!场面瞬时凝固! 救苗王?这可是天大的事! 那擎着火把的汉子不由愣在那里,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只得回身看向图拉、巫婆婆等众人。 “休听他妖言惑众,祭礼已开,岂能半途而废!快引天火!”巫婆婆立时尖声喝道。 “王子!敢问大王是否腹泻不止、高热恶心、虚弱无力?”林浊毫不理会这疯婆子,直朝图拉大声嚷道。 原来,他见苗王这副虚疲体弱模样,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只是记不清究竟在哪里见过。前世记忆虽已模糊,但总归还剩得些潜意识。 其实他猜的不错,这苗王实际并无大碍,不过是因吃了不洁之物患上痢疾,此后又不断服用那些乌七八糟的巫药,致使病情愈发严重,渐有性命之虞。林浊虽不懂医治之法,但形势危急,也只能大喝一声,先行保命了! 果不其然,这声喝后,原有些蠢蠢欲动的点火汉子又不由止住,巫婆婆顿时怒不可遏,直欲大声斥责。 “等等!让他说下去。” 忽然间,一记醇厚之音响起,有如。 林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说道:“王子,大王性命垂危,绝不是祭了我等能够解决。不过在下有法子可以一试,如若不行再祭了我等也不迟。” “荒谬!还妄言再祭!天神岂是能由你等亵渎!时辰已到,快引天火!”图拉尚未回应,巫婆婆已是青筋怒张,如疾风骤雨般狂喝起来。 “王子殿下,事关大王性命岂可草率。若巫婆婆真有本事,大王又何至如此!若祭了我等,必定后悔莫及!” 好家伙!林浊倒是看得透彻,竟将矛头直指这凶神恶煞的老太婆,希冀从中挑拨,动摇其威信。 话音落后,巫婆婆更是歇斯底里,一脸褶子都微微抖动起来。随即,她竟颤巍着迈开步子,径直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那汉子手中的火把,准备亲自动手。 她面色阴鸷,即要将火把下送,可突然间,却发现那火把好似被股无形之力牵住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回身望去,竟是一只结实大手将那火把牢牢握住。 “图拉王子……”巫婆婆顿时面露惊异,喃喃说道。她实在不敢相信,图拉竟会与她公然抗礼。要知道她可是巫婆婆,是这个族里与天神沟通的人,质疑她就是质疑天神。 “让他试试。” 其声平淡低沉,却又不容置疑。 “王子!你疯啦!祭祀已经开始,岂是儿戏,得罪了天神谁能担当得起!”权威受辱,巫婆婆也不管不顾,对着图拉放声大喝。 说罢,她又使劲摇动光把,想要挣脱开来,可还是纹丝不动。图拉没有说话,但面色依旧坚毅,并不肯退让半分。 苗族巫祭与王子竟起了争执,场面瞬时僵化,众人皆茫然不知措,连大气都不敢出。 “婆婆,您曾教导我,天神哺育万物、以慈为怀,现在事急从权,相信天神定不会怪罪我等,莫不如姑且一试。” 正是这当口,一声清灵之音倏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循声望去,巫婆婆如遭晴天霹雳,当即僵在了那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一手调教出来的圣女竟会出言忤逆她。 被她双目一瞪,绿衫少女虽心中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撑在那里,不退不让。 “哈哈哈!好啊!好啊!今日是怎么了,为了两个口出妄言的汉人,你们竟连天神之威都可以忤逆。好!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说罢,巫婆婆猛将火把怒掷于地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到图拉身前,她还狠狠道:“今后你定会后悔。” 图拉也未与她置气,任由她跋扈离去,随即看向林浊,沉声问道:“你真能医好父王?” “或可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承诺(上) 有道是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虽暂且躲过了烈焰焚刑,却还是逃不了被拘之困。 林浊允诺图拉,要在三日内医好苗王,否则任他处置。是以图拉便将他与武月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外面严加看管,不得擅离半步。不过所幸的是,各式药材倒还供应充分,可谓应有尽有,全部任他捣鼓。 “你真能医好苗王?”武月从未听闻林浊通晓医术,是以心下生疑,不禁轻声问道。 林浊狡黠一笑,反问道:“嘿嘿,你说呢?” “你……”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没个正形。 经得先前的暧昧举动,二人本是有些尴尬,可现在情势紧张,二人像是心有默契,有意将这段抛去不提,权当未曾发生,说起话来也轻松不少。 武月还欲嗔怪,突然,林浊贼兮兮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定睛看去,竟是个别致锦盒。 武月看着这锦盒殊是眼熟,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这是……” 不错,这锦盒正是那日花记客栈老板娘赠他之物,里面的纯阳丹号称可医千症、解百毒,就是不知对苗王之疾有没有效果。 “这药有用吗?”武月不禁问道。 林浊也只能耸耸肩,故作轻松:“死马当活马医咯。” 二人还欲言道,忽听外面有人喊道:“林公子,药物是否妥当?” “来啦!来啦!”林浊一边应道,一边朝武月使了个眼色,随即快步离去。 见他身形渐远,武月百感交集,不知这一路还有多少坎坷。 …… 白糖两勺,井盐些许,辅以少许米汤,再倒入沸后温水中搅拌均匀。不多时,一碗温热的盐糖水便已做好。 林浊知苗王此时身子虚弱,需要补充一定能量,可万不能再吃那些油腻污糟之物,是故特意为他调制了盐糖水,就着纯阳丹一同服下,一来可以补充一定能量,二来可以缓解症状。 苗王服药后没有任何反应,仍处昏迷之中。林浊尽管心里没底,但也知起效应该不会如此之快。与其呆在这里倍受煎熬,莫不如先了却些烦心事头,因而开腔说道:“王子殿下,大王服药后需得好生休息,可否一起出去走走?在下有些事想跟您谈谈。” 图拉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说,竟是微微怔了一下,可随即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 经过这一阵折腾,夜已经很深了,几近黎明。寨子里面静悄悄一片,只有一些不安分的鸟儿还在叽叽喳喳吵闹着。 冬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刺寒,脚踩在霜打的的地面上咯吱作响。 “你有何事要跟我说?”沉默一阵,图拉终是先问了出来。 林浊苦笑几声,轻声道:“殿下,有一个问题在下不知该不该问?” “你直说吧!”图拉是个爽快之人,喜欢直来直去,最烦这套繁文缛节。 “虽然我在此处时日不长,但依然觉得苗人似乎对汉人有很大成见,这是为何?” “呵呵!为何?想我苗族当年广布湘黔川滇,逐良田沃土而居,若不是你们汉人,我们又何必要龟缩于这穷山恶水之中!” “噢!原来如此!” 林浊非这世间人,对苗汉之争虽有耳闻,但并不通晓实情。由此看来,苗汉之争与金汉之争的由头颇有些相似,只是苗人势小,不大闹腾。 “更可憎的是,现在我苗族已然生活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可你们汉人依然频频来扰,索要山珍良木,用心何其歹毒!” “为虎作伥者只是少数,并不是所有的汉人都是坏人。我看殿下对汉人的恶意似乎就较他们要轻。” “呵呵!怎么?你这么说,是想我网开一面放了你们?” “殿下说笑了。这点自知之明,在下还是有的,只是感觉殿下跟其他苗人似有些不同罢了。”林浊乃是精明之人,一眼就看出这王子较其他苗人更为开明,是以单独将他约出来探探底,拉进拉进关系。 此言一出,图拉竟是沉默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平添了几分暗色。却见他孤独地凝视着下方的静谧村落,神色颇有些落寞,似是在回答林浊,又更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族中人也并非凶恶之人,只是苗汉之争困扰千年,他们见了汉人依是激愤难平。这千百年来,我族饱受山水恶境之苦,又有何处能倾泻呢?” “既是如此,您没想过有所为?” “我族势弱,自顾尚且不暇,即便再兴战火只怕也不敌,何必徒添伤亡。” “殿下仁义,不过在下却有些建议,天下事需因势导利,不可逆势而为,但也不能不为。不知殿下是否知晓,如今天下大乱、山河异色,或许正是破局之道。” 图拉顿时停下脚步,双目随之望去,认真打量起面前之人。要知道,这话可不是个普通下人说得出的。 林浊也瞧出端倪,道:“殿下,在下也跟您说了,我的主子是个能耐之人,或许能达天听也未可知。” 此言落后,林浊迎着他目光而上,等待着回应。他窃以为图拉定会上钩,围绕此事继续掰扯。哪知他竟好似未听见一般,默默向前走了。 “这厮……”林浊也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随他而去。 二人沿着这村寨的幽静小路慢慢走着,不自觉间,天际竟已微微泛白。 忽然,林浊停下了脚步。 图拉察觉异常,满是疑惑地看向了他。 旭日破晓,一丝曙光打在林浊脸上,带来久违的暖意。只见他神色郑重,缓缓说道:“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如若我不能按时医好大王,我自甘受罚,也算给您个交代。可能不能放那个女人走,毕竟她是无辜的!先前也向您说了,她家世显赫,说不定能帮了你们,化解苗汉之间的恩恩怨怨。”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天地静悄悄一片,只听见风静静吹,叶儿沙沙摇动。 林浊以为他心有疑虑,又接着道:“巫祭之术或可与天感应,但若说治病救人恐怕荒谬,否则大王又何至于此,历届先王岂非皆是长命百岁?” 图拉没有说话,认真地望着林浊,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些端倪。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死了,她走了,这么做,值吗?” “她若安好便是值了。”林浊没有丝毫犹豫,就这么轻轻吐了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忽地相视一笑,皆不再言! …… 又是一日山头落,经过这两日的精心调理,苗王的病已向好转,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腹泻仍没有完全止住,暂时还不能正常进食,身子依旧有些虚弱。 不过苗王毕竟年岁不大,身体底子好,恢复得也较快,相信不出几日应该就会彻底康复。本来他就不是甚要命的重病,只不过是那巫婆婆瞎折腾,才闹得如此凶险! “怎样?事情有转机了吗?” 林浊刚一回房,尚未来得及坐下休息,耳边便响起武月略带焦急的问询声。 循声望去,只见武月正着一身蓝色条纹的苗人衣裳,虽大小并不合身,但衬着她那绝美面庞,颇有些异样风情。 这两日,林浊都在忙于医治苗王,武月则一直关在这屋子里,见不得天日,不过所幸图拉还是颇讲义气,好吃好喝招待着,倒也没有难为她。 林浊本还想逗逗她,可见她如此紧张,还是收起了玩闹之心,正欲出言安慰。可话还未说出口,只听得一阵如狂风骤雨般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急促而猛烈! 门外有人惊恐喊道:“先生!不好啦!大王他!他!” 大王?他不是躺下歇息了么?林浊心中陡然生起一种不良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过去开了门。 门外,只见图拉的跟班小卡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一脸惊惧。许是跑动太厉害,又或是太过紧张,汗水直从他脑门划过。 “大王他!他!他昏过去了!” …… 待林浊再见到苗王时,他已全无意识地昏躺在床上,面色煞白,呼吸沉重而急促,任凭他人怎么呼喊也没有反应! 而此刻床前,密密麻麻围了有十数个人,大多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图拉王子!老身早就说过,这汉人靠不住!如今大王病危,可有何解释?” 发难者正是苗族祭祀巫婆婆。原来,苗王病危的消息已通传苗族长老以及族内高层,众人皆是火急火燎赶了过来,聚在这里商议对策! 当初找林浊医治确实是图拉力排众议,如今出了问题他自然首当其冲! 经巫婆婆这一喝,众长老也是齐齐看向图拉。图拉虽面有忿忿之色,却又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沉默以对! 场面一时僵住,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 “谁说大王病危!简直是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忽然,一声坚实笃定的清正之音凭空响起,如阳光般驱散黑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承诺(下) “你这贼人!到现在还敢妖言惑众!”巫婆婆见林浊竟还敢发声,顿时怒不可遏,尖声咒骂起来,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那林浊也是豪气,连看也不看她,转身向图拉行礼道:“王子殿下,大王之所以昏睡,只不过是一剂良药起了效果,请再给我一夜时间,明日一早大王即会苏醒,这也不逾三日之期。” 见巫婆婆跟林浊各执一词,众长老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齐齐看向了图拉。 图拉倒是果断,立时道:“好!就再给你一夜时间,如若不能将父亲医好,提头来见!” 巫婆婆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反对,只见她一脸阴鸷地看着林浊,冷笑道:“呵呵!不见棺材不落泪,就让你再多活一个晚上!不过……” 随即,她话音又转,厉声道:“不过若大王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图拉王子也难辞其咎吧?” 好家伙!她竟是将矛头直指图拉! 是也,此刻她既与图拉撕破了脸,那势必是要阻他继位。可王储之事牵涉众多,又怎能轻易定夺存废。 在场诸人皆是苗族显贵,各方利益盘根错节,是以巫婆婆此言一出,顿时炸开了锅,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默然不语者亦有之,议论纷纷、唇舌相向。 “够了!都不要再说了!如此事是我错了,我自会一力承担,贬去王储身份。”图拉又怎会看不透这巫婆子的心思,可他素来坦荡,一是不愿族中再起纷争,其二若苗王真的因此而死,他确也无颜继位。 “好!王子果然好胸怀!既然如此,那就先将这汉人贼子押下去好生看管,待明日一早再行定夺。” “等等!” “你又怎么了?”见是林浊忽然出声插道,巫婆婆不由没好气喝了一声。 “今晚我还要继续施医,所有人等皆行离去,独留下我跟大王。” “这怎么行!你一卑劣汉人,万一想对大王不利呢?”巫婆婆寸步不让,尖声喝道。 其实明眼人也能看出,苗王已然如此,林浊还能如何不利,巫婆婆不过是故意刁难罢了。 恰在此时,一声轻音陡然响起:“那我留下来吧。” 循声望去,只见衣衫碧翠、裙摆轻扬,那清澈的眸子如春光般和煦。 …… 幽幽雅室中,苗王依然昏迷不醒,但气息悠长平稳,好似睡着了一般。可奇的是,他身侧并无一人,那林浊与那绿衫女子究竟去了哪儿呢? “你不去医治大王,在这偏房里坐着干什么?” 原来,就在与苗王寝卧相连的偏房内,正有两人,其中一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喝起了茶水,而他身侧另一清丽身影则明显沉不住气,发声问道。 “勿慌勿慌,稍安勿躁。我这吊着脑袋的主儿都还不急,你急什么?”林浊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说道,全无个正形。 “我又不是为你急,我是担心王子他……”说到图拉,这妮子没来由脸色一红,音调竟是弱了下去。 林浊瞧在眼里,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调侃道:“担心王子怎么啦?” 那妮子只是轻轻哼了声,未再理他。 林浊寻思道,她现如今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看这模样或是对图拉起了心思。经得这一提点,他又想起图拉看她的眼神似也有些奇怪。也是,英雄爱美人、美人惜英雄,理所应当嘛。 他素来口花花,不由继续打取道:“哎呀,小姑娘,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更何况你们王子生得相貌堂堂、威猛无比,若我是女人只怕都会起了心意,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哪知此言一出,那妮子忽地星眸暗淡,接着神色陡然一变,呵斥道:“休要胡言,我可是苗族圣女,怎可论男女之事!” 好家伙!原来还有这层牵绊在里面,怪不得她一提到图拉就神情扭捏。不过这规矩也忒地不近人情,凭什么圣女就一定要无欲无求! 忽然间,林浊又想到了那面容阴鸷的巫老太婆,不由心神一颤。我的乖乖,怪不得这厮凶狠异常,许就是少了温情滋润,使得性子大变,面前这伶俐女子可不要步她后尘。 林浊见她神色坚毅,也不欲就此继续纠缠,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今后要尽可能帮她一把。闲来无事,他又继续问道:“原来是苗族圣女,失敬失敬!只是不知圣女芳名如何,能否告知一二?” 绿衫女子略一沉吟,轻轻说道:“碧云。” 青青山木,悠悠白云,这名字与她倒是绝配。林浊正要继续调侃下去,却听外面大殿上陡然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有道是东边日出西边雨,这头二人云淡风轻,而那厢却是暗流涌动、波谲云诡。 …… 苗王寝卧外的议事殿中,灯火通明,好似白昼一边。众人皆没有离去,而是齐齐在此候着,各怀心思。 图拉端坐在椅子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沉稳如山,可内心如何又有谁能知晓;巫婆婆侧身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双目紧闭,似是在养神一般,可那阴鸷之色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除他二人外,众长老、众侍卫们则或坐或站,散落殿内各处,各人与图拉及巫婆婆的关系盘根错节,是以心思迥异。 苗王危在旦夕,王子与巫婆婆势同水火,个中关系微妙得很!尽管图拉乃是第一位继承人,可他若真犯下此等弥天大过,莫说继承王位,能不能挺过这关都两说! 巫婆婆在族内乃是天神代表,掌管着青木圣石,地位何其崇高,新王继位需得有天神赐福、青木石认主,无论如何是绕不过她。如今她摆明了要向图拉发难,一旦苗王真的出了意外,后果实难预料! 殿内静悄悄的,看似平静,实则波澜暗涌。气氛就这样僵持着,直让人有些窒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突然,一声高亢的鸡鸣响起,终于打破了这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图拉王子,时辰已经到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这汉人贼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吧!”鸡鸣刚过,那阴桀的声音便已经响起,似乎等候已久。 图拉也不理她,对着身边的侍从说道:“去,你进去看看!” “王子!那汉人贼子是说好的一夜时间。现在黎明已到,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为何我们不能一同进去?王子莫不是还想包庇他不成!”这次,巫婆婆不再让步,竟是针锋相对。 而图拉也是神色肃穆,连瞧都没瞧巫婆婆一眼,只是重重哼了一口气,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见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众人皆不知所措!气氛又陡然紧张起来! “都嚷嚷些什么!大王都被你们给吵醒了!” 忽然,一声不耐烦的斥责声陡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林浊正伸着懒腰走了过来! “呵呵!小子,还在这儿装腔作势!”好个巫婆婆,即便林浊一脸轻松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却还是嘴硬无比,似乎吃定了林浊必然在劫难逃! 随即,她又察觉到异常,追问道:“圣女呢?” “熬了一夜,圣女体乏,我让她先去歇息了,如今大王就在房中,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诸位,大王有请!”林浊还是一副轻松姿态,也不与她争辩,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大家进入里屋。 看他如此笃定,图拉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舒缓,众长老尽管将信将疑,也还是慢慢朝里屋走去,倒是那巫婆婆支起她老迈的双腿,快步疾走在了最前头,好似迫不及待要拆穿他一般。 巫婆婆尽管年纪已大,腿脚不便,可这番是拼了老命,三两下便进了屋去。她没有任何迟疑,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朝床上扫去! 忽然!她好似看到了什么难以名状的恐怖之事,一张本来还略带嘲讽的老脸忽地渐渐僵住,连眼神也瞬间呆滞,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也不动!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倚坐在床头,尽管身子仍些许虚弱,但目光清明、精神矍铄,显然恢复得不错。 见苗王真的恢复了过来,众长老一下就看清了形势,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换作一副激昂神色,直欲冲上前去一诉衷情。 这时,偏偏传来一声冷喝:“巫婆婆,怎么看起来似有些不悦呢?怎么?没看到想要的结果?” 好个林浊!竟是公然对苗族巫祭发起难来!众人皆知,林浊可是图拉王子的人,他这一喝究竟是不是代表图拉的意思,可就不好说了。 也因此,尽管苗族巫祭受外人指摘,众长老也都是沉默不言,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够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巫婆婆说。”恰在此时,一声浑厚的轻喝忽然响起,一下就斥退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苗王终于发话了! 苗王在族内毕竟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经他这一说,包括图拉、林浊等在内的众人皆缓缓退去,只留下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巫婆婆孤零零杵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七章 篝火晚会 待众人离去,房中只剩苗王与巫婆婆二人,一下变得空荡荡。 苗王缓缓挺起身来,不再倚靠在床围之上,而是端坐在床侧,显得更加的威严与伟岸。 只见他神色肃穆,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巫婆婆,眼神中透出略带锐利的磅礴气势,直让人有些心里发麻。终于,他缓缓开口道:“让你失望了吧?”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些许的喘息,却有如滔天巨浪,将一切逆流吞噬。 “大王,老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闻言,巫婆婆面不改色,既没有惶恐,也没有怒意,只是孤零零站在那里,淡淡答道,似乎苗王所说的与自己全无关系一般! “不得不说,这汉人心眼倒是挺多,他准备了两幅汤药,一副由药房熬制,一副由他自己偷偷熬制。药房的药每日用来检验试毒,他熬制的药才会送给我喝。昨日药里倒真验出了剧毒,你知道吗?” “这些与老身何干?老身为何要知?”巫婆婆还是淡淡回道,可目光中分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惶乱。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苗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久别的故人一般,眼神中有惋惜、有失落、有哀伤,有更多不可名状的情愫在变化。她与巫婆婆相识多年,想不到今日会落得如此局面。 终于,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巫婆婆,你担任本族巫祭多少年了?” “时间太久,老身也记不得了,或许十几年,或许二十几年,或许更久吧!” “是呀,一晃就这么多年了。你老了,我也老了。或许,我们都该歇歇了。” 话音落去,巫婆婆那阴惨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涟漪,她忽然用一种惊异又略带惋惜的目光看着面前之人。 他真的老了,尽管不过五六十岁年纪,可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他的背弯了,身形已经不再挺拔,就连说起话来都带着一股子颓废的喘息之气。她依然清晰记得,他继承王位那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是她一字一句祭出的祷词,是她亲手将青木石置于他手中,一晃竟已是多年。 往日的光景在她脑海中一幕幕走来,又一幕幕闪过。她从小就被选为苗族圣女,一步步成长为巫祭,司掌了通灵之职,她没有自己的情欲、没有自己的喜怒,她的一生都献给了天神,献给了她深爱的族人。 终于,她那紧绷的脸渐渐松弛下来,目光也流露出少有的柔和,她缓缓开口说道:“大王,不管你信与不信,老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神、为了苗族。如果祭祀可以被中断、如果天神可以被亵渎,如果苗族的大王不是被天神所眷顾,而是为一个卑劣的汉人所医好,那请问大王,苗族所信奉的神还在吗?” 巫婆婆终于说出了实话,她不是为名、不是为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苗族、为了天神。 苗王依然静静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愤怒与怨恨,却是轻轻叹道:“巫婆婆,你老了,我也老了,都该歇歇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这件事是会过去,是会过去……”闻言,巫婆婆像是怔住了一般,连眼神都开始迷离起来,不住喃喃说道。 忽然!一丝暗红的血液从她嘴角缓缓滑落,那张平淡哀怨的脸也渐渐扭曲起来,似是受了极大的痛楚一般! “你这又是何苦!”异变陡生,苗王想要上前去救,可浑身无力,一时竟无法起身,待要喊人,却见巫婆婆如祈求般对他摇了摇头。 “大王……老身是救不活了,但愿大王信守诺言,不要将此事传……传出去,以免辱辱没了天神……”说到最后,巫婆婆竟是浑身抽搐,连话都说不清楚。 终于,那具衰老的躯体缓缓倒了下去,那双冷厉的眼睛也紧紧闭上。可忽然间,那阴鸷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些许温暖的笑意,连着面色也柔和了不少,不知她是为从尘世解脱而释然,还是为即将见到天神而欣喜。 尘归尘,土归土,苗族的巫祭得窥天道,驾鹤而去。 …… 苗王康复了,自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以示庆贺。此时,已无人再关心一个老婆子的骤然逝去,反正新的巫祭不久就要产生。而这人自不是别人,正是那圣洁的姑娘碧云。 这一夜,篝火正旺,月色正浓,无数苗族男女们在篝火旁欢腾起舞,欢歌笑语响彻云霄,好一个浪漫的夜晚! “年轻人,你怎么不下去跳一跳?我们苗族向来崇尚欢乐,可没有你们汉人这许多苦楚!”苗王坐在高台之上,欣慰地看着下方载歌载舞的人群,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 身旁,端坐在一侧的林浊回应道:“大王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话准备要跟我说,怎么能随便走呢?” 原来,这高台上摆了数排椅子,苗王与林浊坐在最里处,其他人都相距甚远! “呵呵,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看来图拉没有看走眼。” “大王谬赞,图拉王子雄韬伟略、见识广博,在下自叹不如。” “图拉虽然坚毅果敢,但行事冲动,还需得好生磨练。听说,你与图拉关系不错?” “我与图拉王子虽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走?眼下正是乱世,我这苗寨虽当不得繁华之地,可也是一片净土,你留下来如何?” 想不到苗王特意将其留下,竟是起了拉拢之心。 林浊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大王,汉人有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正是逢此乱世,我又怎能袖手旁观,苟活于世外桃源呢?” “真的不留?” “不敢留。” “呵呵!我果然没看错,你跟那位姑娘都不是普通人!” 此话一出,林浊便不再回应,似是默认了一般。却听苗王接着道:“我老了,是该传位给图拉了。我看得出,他已经成熟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相信你不是个坏人,希望你们今后能互帮互助,好好开拓一片天地!” 苗王说得情真意切,言语中透露出浓浓的慈父之爱。经此大病,他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这才说上几句就已经喘息起来,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看着面前的虚弱长者,林浊心中不忍,又顿感崇敬,郑重点了点头! 苗王看着他,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慈爱说道:“好了,不要再陪我这个老头子了,下去玩吧!” 林浊知道苗王是该要好好休息了,于是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礼,随即一跃而下。 此刻,武月正孤零零坐在篝火的外围,默默看着这群载歌载舞的人们,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般,自成一道风景。 忽然,一双笔挺的长腿挡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眼前的风景。抬眼望去,一张熟悉的脸庞正笑吟吟看着自己,月光倾洒在他的脸上,映得有几分清秀俊朗。 他伸出手,对着下方的清丽女子说道:“美丽的姑娘,能请你跳支舞吗?” 声音干净清脆,又带着些许温暖慵懒,让人不忍拒绝!鬼使神差般,她竟真的伸出了手。 这一刻,两只历经波澜的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两个青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炽热的篝火旁。 这一夜,真美! …… 苍虬古木,小风明月,良辰美景,即便没有喝酒,也当是要醉了,更何况几杯浊酒下肚。 将武月送回住处后,林浊摇摇晃晃,踏上归家之路。他既与武月是主仆,那自不好再住在一起,图拉特意为他安排了间干净房舍。 日里还是阶下囚,夜间就成了座上宾,这番大起大落当真让人感叹。只是那巫婆子,唉,虽面目可憎,但实在是想不到…… 正自感叹间,忽听得阵阵窸窣之声,在这寂静的夜间格外诡异。什么情况?莫非有变?林浊顿时心神一颤!可待循声望去,原来是前方树影随着风吹而轻轻摇晃。 “嗨,是自己多心了。林浊啊林浊,你可真是草木皆兵。”见并无状况,林浊不由长舒口气,心里一阵自嘲。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正欲离去的当口,一个窈窕身影忽地如轻猿般从树梢上飞跃而下。待缓过神来,一柄寒兵已架在了脖子上。 “是你!” 眼前之人一袭绿衫青翠,两点星眸泛莹光。不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苗族圣女、未来的巫祭碧云。 “快说!婆婆究竟是怎么死的?”此刻的碧云再不是那副温婉模样,杏目圆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大王不是说了吗?巫婆婆是骤然得道,去见天神去了,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眼见利器加身,林浊不由急道。 他的这份说辞,自然是站不住脚的,不过这是苗王的意思,众人也不敢深究。其实对于此事的幕后真相,他虽知晓大概,但亦并不清楚详情。 “休要唬我!婆婆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然逝去。快说!”碧云一边娇声呵斥,一边又将那锋锐弯刀往前递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释疑解惑 林浊只觉脖颈处一阵发寒,心里不由惊道:“我的个乖乖,这妮子别看年岁不大,做起事来可是够狠的,舞起刀枪连眼睛都不眨,别真的阴沟里翻船,着了她的道。” 念及此,林浊不由急道:“圣女姑娘,日间的事你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也应当听说了,大王可是将所有人支走,独留下巫婆婆。我并不在其间,是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又怎么会知晓,你可别冤枉了好人呐!” “哼哼!好人?好,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哪知碧云冷哼一声,根本不吃这一套,随即一边将刀紧紧抵在他脖子上,一边用力推搡,似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可怜林浊堂堂大好男儿,就这么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给绑走了,生死未卜。 …… 此刻已是深夜,劳作一日的人们早已歇去,寨中空空荡荡,未见一人,林浊就是有心呼救也无可奈何。 二人一前一后,急匆匆走着,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造型别致的木屋前。此刻寨中灯火已暗,唯独这木屋中还泛着微微光亮,殊是抢眼。 “走!进去!” 随着碧云一声娇喝,林浊只觉被股大力推搡,跌跌撞撞进了屋内。 “哎,你轻点儿!”好歹自己也是七尺男儿,竟被如此欺侮,林浊不由心生愤懑,回头瞪了她一眼,不满嘟哝道。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过去,竟见碧云此刻居然神情呆滞、不发一言,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呆呆怔在那里。 “难不成老巫婆活过来啦?”见她这副模样,林浊亦是心里发怵,不知前方究竟有何惊恐之物,只得战战兢兢将目光缓缓移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跃入眼帘。 他不由脱口而出:“王子!” …… 此刻,木屋中,三人面面相觑。不!准确的说,还有一个死人,正躺在厅堂当中的棺椁里。棺椁尚未合上,仍看得清那枯槁面容。 “王子,您怎么来啦?”还是林浊先打破沉默。 图拉也从惊异中清醒过来,应道:“此前因些许事与巫婆婆闹得不愉快,如今她人既已去,来送送也是该的。明日出殡仪式繁杂,形式多于实质,莫不如趁这夜里再来看看。那你们呢?为何前来?” 碧云尚未出声,林浊赶紧答道:“与王子所见略同,此前我也与巫婆婆有些误会,如今人既然走了,我便央求碧云姑娘带我再来祭奠祭奠。” 他这么说是有心帮衬碧云,可那妮子毫不领情,一声哼道:“休要在这里惺惺作态。好!王子殿下来了也正好,省得我多去问了。殿下,有一事这汉人说他不晓得,那我就问问您!” 好家伙!想不到这妮子看似温婉柔弱,可还真有几分脾气,对着心有所向的图拉王子都能如此不客气。不过倒也说明,此女当真心胸坦荡、极富感情,就算豁出所有也要为巫婆婆讨个公道。 图拉眉头微蹙,说道:“何事?” “婆婆究竟是怎么死的?”碧云一字一句,目光如箭,冷冷射来。 可话音落后,只剩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其实对于今日房中的具体情形,图拉也并不知晓,因此对这一问根本无从答去。 “是不是大王杀了婆婆?” 好家伙!碧云竟不依不饶,冒出这惊天一问! 听她不住口出逆言,咄咄逼人,图拉也动了真火,怒道:“圣女!请你自持身份,再这般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呵呵……”碧云嘴上喃喃数语,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怨色。 二人明明是情愫暗生,如今却剑拔弩张,其中痛楚恐怕更非凡人所及。 见气氛更趋紧张,林浊终于按耐不住,大喝一声:“够了!都听我说!” …… 时光如水缓缓流过,就在这小屋中,林浊将有人下毒暗害苗王之事娓娓道来。此事苗王本不让他外传,可如今形势所迫,不得不说。 在场三人皆是聪明人,联系这前因后果以及巫婆婆此前的种种迹象,不难分析出使毒之人是谁。如今情况既明,巫婆婆究竟是畏罪自杀抑或其他已经不再重要。 “事情就是这样了,别的我也不知了,唉!”讲到最后,林浊没来由一声叹息。 “不会的……不会的……婆婆不会做出这般事的……”碧云不住喃喃自语,星眸渐渐转黯,让人心生怜惜。 林浊叹道:“其实巫婆婆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天神,她不算是个恶人,但真的做了错事。” “不会的……天神庇护苗族,巫婆婆是为了天神,又怎会做错?不会的……不会的……”碧云心绪慌乱,已经有些语不择言。 “既然如此,那碧云姑娘,我且问你,你乃是苗族圣女,又是今后的巫祭,这些年来究竟有没有与天神产生感应,又或者接到过天神的旨意,你老实告诉我。”林浊一脸诚恳的望着碧云,一字一句。 这话也激起了图拉的兴趣,亦是随之看去。 目光之下,碧云更显慌乱,良久,方才弱弱吐出两个字:“没有……” 林浊轻松道:“这就是了,天神虽眷顾苗族,但不到非常时刻,不会轻易显灵,巫婆婆所认的神意很多都是她的臆想,至于定的这些巫祭不得有七情六欲等奇怪规矩,在下看来,也是荒谬得很,恐怕根本不是天神所愿。” 好家伙!他这一言当真是惊世骇俗,竟把苗族长久传下来的神喻规矩都给否了。 果不其然,图拉、碧云二人都被这番大逆之言惊住。可细细想去,也并非没有道理。巫婆婆若真是得了神意,又怎会做出此等恶行。只怕有些真真假假,当真说不清楚。 见二人呆滞,林浊浑不在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哎呀,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你们继续在这儿琢磨吧。” 说罢,他竟真的大摇大摆转身离去,一边走着,一边自顾自哼唱道:“该恨恨,该爱爱,一切随心哦。” 他是走了,徒留下屋中男女,芳心跳个不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九章 滇南木家 曲州乃滇南门户,滇黔分界之地,同时也是苗族与白族的分水岭。长久以来,双方已达成默契,到了曲州,苗人就不好再入了。 可偏偏这一日,几个苗族装扮的人儿在曲州近郊的山野里翻越奔走…… “兄弟,哥哥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曲州现在是白族木家的管辖之地,既然你们要找木家,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说话之人面目端正、身形壮硕,正是苗族王子图拉。 “大哥!你这一路相送,小弟我实在感激不尽!后面的路就让弟弟自己的走吧!”想不到图拉竟从苗寨一路相送到此,林浊心中着实感激,眼见分别在即,不免有些伤感起来。 “客气话就不要说了!哥哥再问你一句,真不准备跟我回去?这世道可是凶险得很,在我那里过岂不更好?”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心意已决!” 见林浊仍是如此坚决,图拉也没有再劝,只是伸出他那只有力大手,轻轻拍了拍林浊肩膀,动情说道:“好吧!人各有志,兄弟只能是祝你一帆风顺了!” 林浊也是向他抱拳行了一礼。时辰已不早,兄弟二人依依惜别,林浊与武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涧之中。此去山高路远,相见不知何日! …… 由于地处边陲,这曲州城自然是不能跟苏杭等江南名城相比,可这里毕竟也是几省通衢之地,商业繁荣、民族汇融,想来应该也热闹繁华,别有一番风味。 趁着天色未晚,林浊、武月将新购的两匹马儿驭得更快,急赴曲州城! 一阵快马加鞭,前方已隐约可见城郭,城池还是高大雄伟得很。二人心中一阵窃喜,终于从深山老林来到了繁华市井,可以好好歇息一番了! 可随着鞭挞阵阵、城垣渐近,眼前却是另一副光景!只见城墙处多有坍塌,有如断壁残垣,风雨飘摇,墙面也似被火烧过一般,熏得漆黑一片! 林浊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这又怎么会看不出,此处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可他二人一路走来,都较为平和安稳,并未有临战的紧张状态,且现在城门大开,城墙上一堆光膀子的大汉不紧不慢地修葺着损坏的城墙,想来应是大战已过。 念及此,他二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策马入了城。入城后,果然是满目苍痍、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断壁残垣、破砖废瓦,空气中还隐约弥漫着一股子硝烟味。 见此情景,二人心中陡然一沉,想不到地处边陲的曲州也遭荼毒。可如今除了此处,又有哪里能安身?山野间说不定还晃荡着散兵游勇。 无奈,他们只能继续缓慢前行,一边骑着马,一边观望着四周的情况,看有没有适合歇脚的地方。 走得越久,心中却是越发寒凉!原来,这城中已是百业凋敝、人烟稀少,偶然遇到几个百姓,也都是衣衫褴褛、面如死灰,见了他们更是躲得远远的! “公子,我看实在不行咱们还是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将就一晚吧,明日一早再启程去昆州。”既出了苗境,武月又恢复了汉族男儿打扮,林浊也依旧称他公子。 见环境至此,武月也只能点点头,又指着前面的拐角处道:“走!我们绕过去看看,看能否找到些落脚的地方。” 说罢,她一阵鞭挞,快马冲了过去!林浊怕她出意外,也赶忙相随。 城中空空荡荡,并无阻拦,是以武月骑得甚疾,如同在野外驰骋一般,只觉风在耳边呼呼刮过。 可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武月快马前冲的当口,一阵急促而猛烈的马蹄声忽然响起,如狂风骤雨般疯狂拍打着地面! 不好! 林浊听到声响,顿时心道不妙,正欲高声呼叫,可已是不及,只见一高大白色骏马从拐角处疾驰而至! 那马健壮雄伟、四蹄生风,远较武月座下之物要来得高大威猛! 惊变陡生! 那马主估计也是没料到前方竟然有人,一时急刹不住,只能猛拉缰绳。那骏马的两只粗壮前蹄随之高高跃起,眼见就要踢踹到武月身上! 这马冲势极猛,体型又大,一蹄下去只怕重逾千斤,又哪是武月这小身板能受得了的。 武月眼见那高头大马突然猛烈冲来,一对巨蹄就要踢到身上,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闪避! 而林浊此时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声呼喝就是卡在喉咙里出来不得,心中却如烈火焚烧一般焦急! 说时迟那时快!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忽然飞掠而来,一把将武月搂住,将她护着飞了出去! 再看过去! 却只见武月那匹坐骑已经被狠狠蹬翻在地,躺在地上不住地哀鸣,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得下来!而那匹疾驰驶来的高大白马也是受了一惊,如根柱子般定在那边,鼻息不断,背上早已空空如也! 林浊焦急看向武月,却见一白衣男子正将她护在怀中。不消说,这男子自是白马的主人,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他猛地一个飞身鱼跃,将武月救下! “世子!世子!” 这边林浊惊魂甫定,那厢就忽然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喊声!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骑着矫健骏马的着甲兵士正飞速赶来,口中不断急迫高呼! 世子? 林浊心中忽地咯噔一下,赶忙又朝那白衣男子看去! 此时,那白衣男子已经站起身来。却见他一对浓黑劲韧剑眉,一双清澈威仪星目,一只英气挺拔秀鼻,两片端正殷红薄唇,面部轮廓几乎无可挑剔,身形也是矫健挺拔,正所谓面如冠玉、英姿勃发,真乃人中龙凤也! 林浊也算阅人无数,秦卫、杨展、季英无一不是一时才俊,可相较面前之人,要么少了些温润儒雅,要么少了些雍容气度,总之无人能出其右! 那人将武月放下后,又略带关切地看向她,似是要嘘寒问暖一番。可就在他目光刚刚扫到武月之时,却忽地猛然怔住,表情惊异、身形呆滞,如同石雕一般僵立在那里,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迷惑,抑或是欣喜! 而反观武月,当她看到面前这男子时,也是一时呆住,一双眸子睁得老大,口中喃喃道:“天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章 木天海 曲州城的柳府本是曲州知府柳从元的府邸,不过此时柳从元早已逃难于战火,而柳府业已成为滇南王世子木天海的中军大帐。 说起滇南木家,也是传奇。想当年,汉人先祖势大,拳打四处、脚踢八方,硬是将金人赶到辽东、将蒙人逐到漠北,又将苗人逼进了深山老林,可独独对白人留了手。 许是白人本就偏居恶土,也许是白王识得实务,甘愿俯首称臣。总之,汉人先祖非但没有大加攻伐,反是将之册封为滇南王,世代传承,永镇此处。 如此以往,恐有数百上千年矣,倒也一直相安无事。待到先王之时,更是纳现任滇南王木波平的妹妹为后,诞下一女,名唤武月,正是当今圣上。 恐也是由于这层关系,老陈头才让武月不辞辛苦、远赴滇南,毕竟滇南王乃是她的亲舅舅,而这木天海亦是她的亲表兄。 这不,二人才刚刚相见,木天海就竭尽所能,热情款待上了。 今日晚宴,他是准备了好些山珍野味,有宣州的火腿、川南的牛肉、昆州的豆腐等等,皆是滇南当地美食,色泽光艳、风味俱佳! 武月、林浊二人一路风尘仆仆,许久没见过如此多美味珍馐,一时眼花缭乱。不过武月毕竟是帝王之尊,还得端着个架子,故作矜持;而林浊就有些肆无忌惮,直接左右开弓,大快朵颐起来。 “圣上,臣听闻征辽失利、天都沦落,圣上消匿于乱军之中!臣委实惶恐,日夜挂念,终盼得圣归!”木天海说的是情真意切,目光中都隐隐有些晶莹,也不知是演得好,还是确为真情流露。 武月对他似乎也格外亲切,不知是形势使然还是怎的,并未像召见其他臣下时那样端着架子,柔声说道:“这一路说来话长,也是历尽艰辛!多亏了林浊,朕才得到滇南。” 闻言,木天海立时起身,朝着林浊举杯相敬,朗声说道:“久闻林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神采飞扬、气度不凡,佩服佩服。” 林浊正吃得兴起,冷不丁来这么一出,赶紧将手中热乎乎的猪蹄放下,又用布衾擦了擦满手的油水,客气回敬道:“世子太过谦了!世子英姿勃发、丰神俊朗,当真世所罕见,实乃我辈楷模。” 二人你吹我捧,配合得相得益彰,也不嫌肉麻。客气过后,木天海作为滇南臣子,继续频频向武月、林浊敬酒。林浊亦是圆滑之人,最懂其中门道,自是好一番巧妙回应。 几番推杯换盏之后,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只是不知怎的,林浊总觉得这木天海好像过于热情了些,莫非另有所图?可看那眼神,分明真挚得很,不似有假。 酒过三巡,三人皆有些微微醉意。见状,林浊本想着提议宴席就此散去,三人各回各家好生休息,毕竟已经商定好明日即要远赴昆州。 可他话未出口,忽然间,只见先前已不胜酒力的木天海居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此刻一脸潮红、气息粗重,好似马上就要跌倒一般,可饶是如此,还是兀自强撑着,踉跄着步子,缓缓朝武月走去。 事发突然,林浊、武月均是始料未及。一步、两步、三步,此刻木天海离武月只有数步之遥,按理说是有些逾越君臣礼节,可武月似乎并不以为忤,只是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而林浊也弄不清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他是喝醉了,正准备过去将之扶走。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浊准备起身之际,木天海竟忽然伸出手来,在怀中一阵抖抖索索,最后掏出来个什么物事。细细看去,原来是个别致锦盒。随即,只见他蓦然一笑,将那锦盒缓缓打了开来。 好家伙!霎时间,一阵耀眼荧光喷射而出,直让人泪目难睁。待光华过后方才得见,盒中之物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犹如黑夜中的星星一般! 竟是好大一颗夜明珠! 武月虽贵为天子,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宝,可如此大一颗夜明珠,却也是第一次见,竟不自觉被它吸引住了! “圣上,这颗夜明珠臣早就想献给您了,只是这些年臣远在边陲,并无机会。现在想来,自上次一别恐也快有十年了。” 忽然,木天海开口说道。其声温柔饱满,娓娓道来,似乎不是在向圣上启奏,而是在跟久别的情人诉衷肠一般。 武月也听出他言语中的异样,但也不以为忤,就这么怔怔看着他,双目渐渐滞住,似乎已然陷入到往昔的记忆中。那时青春正茂、花样年华,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 见状,木天海又再向前跨了一步,单膝下跪,双手捧住夜明珠向武月递了过去,嘴中继续说道:“圣上,这些年臣一直将这颗夜明珠带在身边,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亲手献上!臣终于等到了!” 话音刚落,木天海缓缓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武月,似是等待着答案!他虽故作镇定,可林浊分明从那眼神中,瞧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爱慕与思念! 林浊能看得出,武月又岂会看不穿? 霎时间,气氛忽然凝固,林浊、木天海二人的目光均是集向了她。 砰! 砰!砰! 砰!砰!砰! 那是心跳的声音。 也不知是喝了许多水酒,还是情绪使然,此刻的武月面带红晕,凭添加了一丝妩媚,美艳不可方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深情一诉,她迟疑了,久未行作。 木天海神采奕奕的眼眸渐渐转黯,心里面有如利刃划过一般,一声不经意的叹息呼之欲出。可偏在此时,他只闻一阵香风袭来,抬眼望去,竟是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伸来,轻轻取过那颗夜明珠,随即细声道:“天海有心了!” 见武月接过珠子,木天海顿时心潮澎湃,紧张?激动?喜悦?他已不知如何用言语去表达。直到突然忆起当前状况,这才猛然醒转过来,赶紧站起身,又朝武月行了一礼,终于缓缓退了下来,只是眼神中分明多了丝说不出的得意与喜悦! 可此时殿中,不止他二人。不知怎的,当武月接过那颗珠子的一刻,林浊只觉心中微微一颤,如被银针狠狠刺中一般!再看他二人,一个倾城绝色、美艳动人,一个英姿挺拔、气度不凡,当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完人!自己在这里倒显得是多余了! 忽然间,林浊没来由心中一阵烦闷,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即也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着武月说道:“圣上,臣实在不胜酒力,恳请先行回房休息!” 说罢,还未等武月恩准,林浊就跟木天海打了个招呼,步履虚乏,摇摇晃晃就往外走。 见状,木天海赶紧示意左右随从去扶林浊一把,却被他一把推开。晃晃悠悠间,林浊就这么消失在众人眼前。 …… 此时已是夜间,寒冬时节,月朗星稀。 滇南的冬天本不是太冷,但林浊却依然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他自不是真的喝醉了,只是情到深处难自已罢了! 今夜注定无眠,林浊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顾自地又喝了几杯水酒,一番愁绪之下,酒亦是越喝越寒! 忽然,只闻枝叶咯吱作响,似是一个清丽身影正缓缓走来。 “不是说醉了么?怎么一个人在此独饮?” 来人身形窈窕、绝代风华,不是武月又会是谁! 今时今日,她已不再是那个武月,曾经的日子只怕再也回不去了!即便醉意朦胧,林浊还是晃悠悠站起身来,准备向她行礼。 倒是武月赶忙将他稳住,扶着他坐了下去。随即,武月亦自顾自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轻声说道:“如无外人,你我不必如此见外。” “臣遵旨!” 见他如此执拗,武月也只得无奈一笑。却见她忽地端起石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那杯子可是林浊刚刚用过的! 紧接着,武月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林浊说道:“木天海是我表兄,他自幼在天都长大,我们从小就相识!木家坐镇滇南,世袭罔替,而木天海就是下一任的滇南王。也因此,在我十二岁那年,他作别天都,回到滇南。我以为这辈子都难再相见,想不到天意弄人,我竟沦落至此。” 说罢,武月神色一黯,自顾自酌上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想不到她与木天海还有这层渊源。听她这么一说,林浊心中怨气渐消,只是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说道:“他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一问后,再无回应。林浊又岂会不知,木天海乃滇南王之子,手握重兵、权倾一时。如今山河零落,正是要借滇南之势卷土重来、激荡寰宇,又怎可将他给得罪?即便武月是圣上,又能如何? 此刻月色清冷,二人相顾无言,只是水酒一杯接着一杯,似乎连夜色都有些沉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宴会机锋(上) 昆州乃滇南首府、西南名城,景色优美、气候宜人,素有春城美誉。滇南木家即首封于此。其实,木家本就是白族王室,归降汉人后,被剥去白王尊位,改封滇南王,不过传承依是不变。如此以往,数百年矣。 按汉人制统,滇南王世子幼年时需送得天都,一来是引以为质,二来也是加强教化。现任滇南王木波平早年即在天都长大,那时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被誉“天都二杰”,可谓风头无俩。只是二十多年过去,如今也垂垂老矣! 这天日间,阳光和煦,天朗气清,一派祥和景致。木波平带着小儿子木天山以及滇南一众大小官吏恭敬地列队候在昆州城外,彩衣飞扬、旌旗招展,好不气派! 昆州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不知他们齐齐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此刻的木波平面容沉静,看似云淡风轻,可那眉眼间却还是能瞧出些许焦虑之色,更添了几分老态。其实,此时的他尚不到六十,年岁算不得很大,但却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像个八十多岁的垂垂老者。 按理说,他自幼就勤练武艺,身子健硕得很,早年间一柄出云剑可谓名噪天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沦落至此,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或许,是这些年世道大乱,刘贼王盘踞川黔,虎视眈眈,不时纵兵南犯,木波平为此殚精竭虑、百般操劳,身子才一日不如一日。 看这架势,更像是撑不了许久。若不是长子木天海飞鸽来信,他恐怕是不会再出宫了。 而木波平身侧,还有一俊朗少年,神色与木天海有些相似,五官英挺、相貌堂堂,同样是风度翩翩,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桀骜许多! “父王,您身子不适,要不先休息休息,有儿臣在这迎着就行了!”见木波平有些体力不支,木天山不由关切说道。 闻言,木波平却颤巍巍将手一摆,说道:“无妨!我没事!”仍是掘强地立在那里,像面不屈的残旗一般。 木天山还欲再劝,却听前方忽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急切而隆烈!抬眼望去,只见数百精骑正策马奔来,前方一人剑眉星目、丰神俊秀,正是大世子木天海! 木波平也是循声望去,一下就看到了木天海,可当他余光斜视,瞧见木天海身旁之人时,突然眼神一亮,面色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连皎白的胡须都开始微微颤动! 只是顷刻间,众骑便已跃到迎接队伍前! 木波平赶忙唤左右将自己扶住,颤巍巍地朝骑队走去!只见他越过众人,也不与木天海打招呼,径直走到一清俊男儿面前,目露莹光。 忽然,他甩手摒弃左右,佝偻着身子,向那人直直跪下,嘴中恭敬说道:“老臣木波平参见圣上!有失远迎,望圣上见谅!” 滇南百官闻言皆是一惊,想不到这清俊后生竟是当今天子,随即纷纷跪下行礼,惶恐说道:“臣等见过圣上!” 见状,那后生连忙翻身下马,一把扶起木波平,随即细声说道:“舅舅无须多礼!”紧接着,他又对着文武百官朗声喝道:“众卿免礼!” 木波平抖抖擞擞站起身来,左右也赶紧扶了上来。 “舅舅,一晃十多年未见,您身体可好?”想不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滇南王木波平竟苍老至此,武月心中不免感慨,言语中也多了一份关切。 “有劳圣上挂念,老臣身子还过得去。圣上一路风尘仆仆,应该也累了,还是先进城休息吧。老臣已备下酒宴,恭迎圣上!” “那就有劳了。” …… 木家乃白族之主,在滇南经营何止千百年,期间虽历经纳土称降、归于汉国,可传承依是不断,算得上枝繁叶茂、根深蒂固。也是因此,这滇南王府修得是富丽堂皇、极尽奢华,较之天都皇宫恐怕也不遑多让! 这日,滇南王府门庭若市,昆州乃至整个滇南的文武百官都前来觐见,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木波平在王府内的马场上大摆数百桌宴席,场面恢宏无比。滇南一众大小官吏均在此就餐,而圣上跟一些督抚要员自是在御台用膳! 这御台乃是木波平在马场中央临时撘制,足有十余尺之高,一眼俯下,尽览无余。 “圣上!这杯酒老臣先来敬您!自隆帝三十一年一别,老臣足有十多年没见到圣上,那时太后尚在,先帝亦是身子康健。现如今物是人非,臣也老了!”太后乃是木波平的亲妹妹,如今早已故去,木波平说到动情处,不免有些哽咽起来。 武月独自一人坐在上席,望着下方垂垂老矣的木波平,也是百感交集,心中泛起阵阵酸楚。眼前之人可是自己的亲舅舅,当年也是名噪天都的风云人物,想不到竟已苍老至斯!不知是否还能再担大任?可这天下虽大,除了他们,自己所能依靠的又有几人呢? 武月不愿众人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收拾起情绪,回道:“舅舅无须多礼!且先就座!”随即,武月站起身来,举杯遥祝木波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尽,武月却并没有坐下,倒是慢步离开了座位。台上众人皆是惊愕,唯独林浊似是瞧出了端倪,不见丝毫异色。 却见武月气宇轩昂,信步走到御台边缘,对着台下众臣朗声说道:“今日见到滇南众卿家,朕倍感亲切,今日无需拘谨,遍饮美酒,不醉不归!” 其声清朗,霎时传遍府内,连在府门口候着的轿奴马夫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初次面圣,本还有些拘谨,可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其风采落落,顿时放开许多,终于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起来,一场热闹的宴席就此拉开序幕! 林浊看着此时的武月,英姿飒爽、气度不凡,她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看来,她终究还是她! …… 滇南人素来豪迈,喝起酒来更是不遑多让。要说先前众臣或许还有些许拘束,可几杯美酒下肚,便全然放开了! 台下众人虽皆是滇南官佐,但平时分散各地,忙于政务,也很难有机会这么聚在一起。有些一届的同窗甚至亲生的兄弟也是多年未见,一时间情到深处、心绪难平,借着木府的美酒互表衷肠,好不热闹! 当然,众臣乐乐,更不能忘了这次宴会的主角、端坐主席的汉帝武月!各州各府成群结队,轮番前来敬酒,武月倒也来者不拒,凡有来敬者,均是一饮而尽,引得满堂喝彩! 觥筹交错间,宴会的气氛渐渐达到了高潮!不知情的,还以为故国已复、普天同庆呢。 受此感染,林浊也不由多喝了几杯,颠沛流离这许多时日,难得放松半刻。只是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之际,忽然,一个清脆雅致的声音悠悠响起,如山涧幽泉一般流到每个人的心里。 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武月已经高高站在御台处,明眸扫过,对着下方的悠悠众臣,朗声说道:“众卿,朕还有话要说!” 台下本是人声鼎沸,忽听得圣上御言,顿时鸦雀无声,仿佛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众人久居边陲,今日得见圣颜,无不为其风采折服,皆小心翼翼,静静地等着她发话。 看着台下肃然起立的文武百官,武月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天都时的光景,蓦地一股豪气涌上心头,朗声说道:“众卿,今日我们在此把酒畅饮,是快活得很!可睹物思人,刚刚贪得半晌之欢,朕又不得不想起,现如今汉国的大好江山正沦落异贼之手,无数黎民百姓饱受摧残。每念及此,朕甚心痛,夜不能寐!朕在此立誓,要带领众卿驱除贼奴、收复河山,咱们天都再聚!” 武月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连俏脸上的青筋都微微隐现!说到动情处,她的目光似乎都开始泛起晶莹,她急迫地、激动地看着台下众臣,期待着他们的热切回应!她要带着他们,一起打回天都!! 静! 真静! 似乎连呼吸声都已不再! 或许,这已不能称之为静,而是死一般的沉默! 武月在台上慷慨陈词、激情似火,台下众臣却有意回避着她的眼神,一脸尴尬地杵在那里,像一座座冷漠的石像! 她或许忘了,这里是滇南,这里的主人叫木波平。 台下众臣虽名义上是汉臣,但实际都是白人,亦是木家一手提拔。木波平不说话,众人自然是不敢有反应!可奇的是,木波平就真的没有反应,他如一个垂垂老者一般佝偻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风轻轻捋过他的白须,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古井般波澜不惊,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难道他真的没听见吗?不!绝不!那沧桑的眼神中分明渐起涟漪。 一片肃穆中,气氛忽然变得凝固而诡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宴会机锋(下) “圣上,您初来滇南,待稍事歇息,臣将一一向圣上禀告滇南实情,再计议北伐之事!”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气氛僵到极点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 众人循声望去,好家伙,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大世子木天海!这木天海可不一般,他乃是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滇南王大统之位的。 这几年来,木波平已经逐步将滇南军权、民政交给了他,众人看来,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木波平的态度。难道真的要准备北伐么? 可木波平尚未回应,一个桀骜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哥哥!圣上是不知道咱们滇南的情况,滇南乃边陲穷恶之地,盈收困顿、人丁单薄,可跟江南富庶之地没法比。父王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倾其所有,才能勉强维持五六万人的兵力,就这点人一方面要维持本地治安、防范内患,另一方面还要北抗刘贼、保境安民,本就已经捉襟见肘、岌岌可危,要不是哥哥你骁勇善战、统帅有方,这滇南能不能守得住还两说,更别谈什么北伐了!” 好家伙!这几言当真石破天惊,丝毫不顾汉帝颜面,竟直接驳了回去。而出声之人亦不是别人,正是木波平次子木天山。 “住口!” 木天山还欲说下去,却被一声粗厉的呵斥打断! 终于,沉默已久的木波平发话了。猎猎风中,他颤巍巍立起身来,对着武月恭敬行了一礼,接着朗声说道:“圣上,小儿无知,冒犯了圣上,望圣上见谅!” 武月心道:“这木天山当真好生无礼,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若是赶在天都之时,武月自不会轻易饶他,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木波平请说,她也只能大度回应道:“无妨!小世子心直口快,倒也敞亮。” 得了武月谅解,木波平面色稍缓,继续说道:“小儿莽撞,未见世面,今日得见圣驾,许是惶恐了些,才语出冒犯,老臣今后一定多加管教!只是……” 陡然间,他竟话锋一转,众人正自惊愕,又听他继续说道:“只是小儿虽然莽撞,但刚刚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他自幼生长在滇南,对此处风土人情、地理形势都颇为了解。想我滇南贫蔽,是以为大汉屏障,并非兵源税地。始祖皇帝深知滇南疾苦,所以从不征收滇南财税,可饶是如此,每逢饥年,滇南还是要向朝廷乞粮乞援。若想以滇南穷困之地北伐中原,恐有诸多难处,因此老臣以为北伐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好一个从长计议!好个木波平!看似是在呵斥幼子,实际是用个软钉子把汉帝给顶回去。 台下众臣也都是明白人,木波平这番表态已经再明显不过,因而都是默不作声,静静等着汉帝回音! 听得木波平这番回话,武月顿时如遭棒喝,彻底清醒了过来!看来滇南局势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可眼下众口睽睽,台下悠悠之众还等着自己回应,这可如何是好? 适才提到北定中原,确实有些酒后鲁莽,想木波平虽为汉国臣下,但实际乃滇南之主,在此经营多年,自己未跟他有何商量便擅定北伐,实有诸多不妥!可自己金口已开,如被他这么一说就缩回去,岂不是威严扫地,今后又如何领导群臣! 一念及此,她不由心中忐忑,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出口,气氛一时僵住!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却听一人悠然说道:“哈哈哈!木王爷果然高瞻远瞩,思虑过人!下官佩服佩服!” 好家伙!这一声当真是及时雨,打破了尴尬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一袭白衫,昂然立在御台之侧,瞧那风采,颇有几分羽扇纶巾、白衣鸿儒之感。 此人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不知怎的,见林浊挺身而出,意气风发地站在那里,武月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些许安慰,眼神中更多了一丝欣喜与期盼!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对林浊的信赖已如此之深。 见众人都已被他吸引,林浊继续侃侃而谈:“木王爷说得确实在理,下官也觉得北伐之事非同小可,是得从长计议!可是……” 众人原以为他语意已明,一声“可是”却又将大家心性吊了起来,就连木波平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都渐渐起了涟漪。 却听林浊继续说道:“可下官认为,以滇南之地北望中原也并非全然不可想!想我大汉始祖,不也是以滁州一城之地开辟了诺大基业;想那金贼,不也发迹于辽东穷恶之地,兵不足十万,民不足百万,较之滇南恐怕也强不了许多。” 好家伙!竟将滇南与汉国始祖还有金贼相比,他这两句话是否恰当虽值得考究,但其中道理倒不失真切。 林浊可是不管不顾,又继续道:“所以说,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财不在厚而在于诚,势不在强而在于韧。只要我们能做好这三点,我相信,天下无人能挡!更何况,汉帝乃天下共主,如今西北、华南、江南、中土皆是因缺乏共主而各自为战,只要汉帝振臂一呼、义旗一举,他们必定云集响应、弃暗投明,光复之事即可大成!但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贸然行事,还需圣上与王爷从长计议!” 林浊侃侃而谈这么多,无非就是两点,北伐是需要的、是可行的,但其中牵涉甚多,不能一蹴而就,还需得跟木波平从长计议! 好个林浊,这一手即给了汉帝台阶下,又捧足了木波平面子。 果然,听了林浊这番话,木波平微微颔首,似乎也颇为满意。武月乐得借坡下驴,终于金口一开,说道:“林卿所言甚是,此事关系重大,朕初来乍到,对滇南风物尚不熟悉,得与舅舅细细商议。今朝只管畅饮,不谈国事。” 话音落后,一场风波终消弥于无形,又或者,只是暂藏于波涛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波之后 “林浊,今日这事你怎么看?”是夜,武月将林浊召到院中,商议起了今日之事。 此刻滇南王府的这座幽居小院,只有林浊、武月君臣二人。事到如今,除了林浊,武月也无人可以信赖! “圣上!依臣之见,北伐一事,滇南王确有他的难处,其原因有二。一来滇南百姓并非汉人,对中原未有故土之恋,动员他们北伐,着实不易;二来滇南地小民穷,即便倾尽全力,北伐也未必能成功,就算木王爷肯倾其所有,赔上全部身家性命,赌上这一把。只是不知,圣上又能给他许诺什么呢?” “那照你说,北伐之事难以成器?”林浊之言并非没有道理,听他说完,武月顿时面带颓色。 “也不尽然!这其中原因又有二,一来如若天下终归于金人,以其兵锋之盛,滇南恐怕难以独善其身。如此一来,木家地位或将不保,这一点木波平可不愿看到。这其二嘛……” “快说!支支吾吾什么?”听他语中闪躲,武月不由急斥道。 林浊只得又开腔道:“这第二嘛,就在这木天海身上!” “天海?” “不错,木天海乃木家嫡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王位的,所以也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从他一贯的立场以及今日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忠于圣上、支持北伐的,有他支持,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那照你这么说,现在应该要去找木天海?” “不,如若贸然私下相联,恐怕引起木波平不快,不可!” “那该怎么办?”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要等!” “等什么?” “等木波平开出他的筹码!” …… “父亲,您真的要听她的话准备北伐?” 滇南王府的议事厅内,木波平果然正召集两个儿子商议此事。此时的厅中空空荡荡,只有他父子三人。木天山依是语出不敬,直接挑起了话头。 “天山,那可是圣上,切莫再放狂言。”木天海有意维护心中所爱,是以出言劝道。 “哼!什么圣上,就那么两个人,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们木家!”哪知木天山冷哼一声,并无分半收敛,还是不依不饶地犟着嘴。 “够了!!再说这等忤逆之言,休怪我不客气!滚!!” 好家伙!这一声当如惊雷炸响! 木波平老则老矣,但余威仍在,一点须眉无风而起,当真气势逼人。 “父亲……” “滚!你现在就滚出去,好好反省反省!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我们木家都不能背叛汉皇,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见木天山还要纠缠,木波平又是一声厉喝,显然是动了真怒! 如此一来,木天山也不敢再言,只得悻悻退了出去。此刻诺大的议事厅中,只剩下了木波平、木天海二人。 “天海,你且说说你是个什么态度?”待木天山走后,木波平忽地语调一变,和声问道。 “父亲,儿臣以为,北伐势在必行!” “噢?你且说说看!” “父亲,现在中原大地乱成一团,各方势力互相征伐。从当今态势看,大致有盘踞川蜀的刘匪、重回西北的马贼,还有散落西北、江南、湖广等地的汉国余部。当然,最紧要的,还属当前兵锋正盛的金人。” “嗯,不错,继续说。” “刘匪、马匪虽看似强横,但都是些乌合之众,难改恶徒本色,不足为虑。汉国余部分据各地,互不统属、一盘散沙,也难一争长短。由此看来,最具气候的,恐怕还是来自辽东的金人,一来他们骁勇善战、兵多将广,二来他们精诚团结、气势正盛。” “不错,这点也正是我心中所虑。”木波平慈眉善目,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若真是金人笑到最后,以其兵锋之盛、野心之勃,势必是要席卷天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滇南恐难独善其身。或战或降,不可避免。若战,天下已趋于一统,我们以一隅之地顽抗,孤掌难鸣;若降,金人残暴成性、冷血嗜杀,又携泰山压顶之势,值此兵临城下,能否待余以优恐难作指望。与其如此,莫不如……” “莫不如什么?” “莫不如跨前一步、主动相搏,我们以汉帝为尊,整合汉国旧部挥师北上,也不是没有胜算。这不光是为汉国,也是为了我们滇南!” 木波平捋了捋花白胡子,笑道:“不错!说得不错,其实我也正有此意。我们滇南尽管是边陲穷困之地,但经过这些年养精蓄锐,尽起十万之兵我看是没什么问题。现在天下大乱,滇南还算一方净土,我们以此为基,借助圣上威望北伐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父王今日为何对北伐一事如此冷漠?” “圣上年轻,做事太过心急,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浇一盆冷水也是为了她好!她要北伐,动用的可是我滇南的全部家当,于情于理,都至少跟我这个当家人打个招呼。滇南之地,即便是圣上,又岂可随意做主!此外……” “此外什么?”听父亲言语有变,木天海不由急道。 “此事关系重大、牵涉甚广,弄得不好我木家千年基业就毁于一旦,我白族也因此蒙受灭顶之灾。我们既以全族之性命荣辱为注,那她自然要给我们一些承诺!” 承诺?武月现在孤身一人,所谓承诺不都是空口白话?木天海心中不解,问道:“父亲究竟想要怎样的承诺?” 哪知木波平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轻抚白须,嘿嘿一笑,道:“呵呵,我儿啊,你今年可是二十有六了吧?” “是,父亲……”木波平越是这么神秘莫测,木天海越是摸不着头脑,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木波平面目慈光,继续道:“有些事你即便不说,也是瞒不过为父的。你老实告诉我,你至今不肯谈婚娶,又处处维护当今圣上,是对她有些男女之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谋深算(上) “父王,您怎么说这些……”木天海没料到他父亲竟语出惊人,直点自己心中要处,顿时猝不及防,有些语塞起来。下意识间,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是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见状,木波平轻声一笑,继续说道:“男女之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大丈夫何须这样扭扭捏捏!你与圣上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如今一个貌美如花、一个丰神俊朗,互生爱意也正常得很。你别以为为父看不出来,今天席上你处处为她说话,处处维护着她,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且给我个实话,你究竟是不是喜欢上了圣上!” 木天海比武月要年长几岁,二人自幼一起长大,直到十几岁时才分离。而此时武月已亭亭玉立、青春动人,木天海早就对她情根深种,可他二人一个是未来的汉国天子、一个是未来的滇南王爷,天各一方,终究是有缘无份,他也只能将这份情意埋在心底! 这些年来,他拒绝了木波平为他安排的多桩婚事,就是因为此间情意未了,他本以为此生已无缘分,却不想世事无常,竟在曲州又遇到了她,此时的武月更是惊为天人! 在他心中,武月乃是天之骄女,不啻于仙女下凡,虽心生爱慕,又怎敢口出亵渎,是以诺诺道:“父亲……她乃是当今天子,风华气度更是远超常人,儿子怎么能配得上……” 哪知此言一出,立时迎来木波平迎头痛斥:“荒唐!她再是高贵,亦也是一女子,终要寻得夫婿。你乃滇南王世子,位高权重,又丰神俊朗、文武双全,哪里配不上她,休要妄自菲薄!我最后再问你,你是否钟情于她?” 木波平一番凌言厉语,好不老辣,瞬时将木天海的那点星星之火燎了起来。迎娶心中所爱,他又何尝不想,只是出于身份尊卑,一直将这份情意埋在心底,如今形势使然,或能得偿所愿,他不想错过,更不能错过! 终于,他迎着木波平威严的目光,郑重说道:“是,儿子喜欢她!” 见木天海意志坚定、掷地有声,木波平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终于舒缓开来,连道了几声:“好!”“好!”“好!” …… 次日,天刚蒙蒙亮,林浊房中鼾声如雷。 这几日他舟车劳顿,伤神又伤身,如今好不容易赶上一顿安稳觉,自然是要睡到自然醒。 可突然间,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响起。虽轻柔礼貌,可如雨点般连绵不绝,还是将沉睡中的林浊硬生生吵醒。 “谁呀?”一大早就被搅了清梦,林浊自然是满肚子怨气,是故颇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林大帅,王爷想邀您共进早膳,特让小的来请您!” 随即,门外传来一嗓子粗厚的男声,林浊一下就清醒过来!是了,自己还在人家王府做客呢。只是不知这一大早木波平喊自己过去干嘛? 无论如何,既然木王爷有请,林浊哪里敢不去,忙回了声:“知了,我洗漱好马上就出来。” “大帅,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说罢,那粗嗓子打了个响指,却见几个窈窕的身影便推门而入了。 这几人均是豆蔻年华的秀丽女子,虽谈不上美艳无双,但也还算清秀。这几人或端着鎏金水盆,或拿着华服鞋袜,或提着热气铜壶。好家伙!可是一应俱全。 饶是林浊见多识广,也不由一阵惊叹,心中暗道:“都说滇南乃穷困之地,我看木波平这日子可是过得比圣上还舒坦。” 一番洗漱之后,林浊便随着那粗嗓子的下人去了。 …… 一路软轿快行,终是一座小厅前停了下来。 “林大帅到!” 随着领队男子一声高喝,几个人影从厅堂内快步走了出来。 林浊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木波平、木天海、木天山父子三人。 “木王爷早!两位世子早!”见他们来迎,林浊赶忙先行礼打起了招呼,随即又故作惭愧道:“有劳王爷及两位世子亲自来迎,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素闻靖边元帅文韬武略,乃天选之人,昨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今日能赏脸前来,本王也是万分荣幸!”说罢,木波平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去厅堂内继续聊。 想不到威震八方、权倾一时的堂堂滇南王竟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倒当真让人惊异。不知是真的性子使然,还是背后有什么蹊跷?林浊一下也看不出个门道,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这厅堂已不是昨日宴会之时的厅堂,远较之来得精致奢华,房梁屋柱、桌椅板凳均是用整块整块的金丝楠木制成,幽香扑鼻、沁人心肺。 厅堂中间,还挂了一副雄伟墨画,足约有四五十平尺之大,而诺大画中却只有区区两人,并无其他景致。 其中一人长相俊朗、体态匀称,乃是个青年人模样;而另一人则一脸络腮胡子,高大威猛,似有了一定年纪。画中,这青年人单膝下跪,正朝着那中年人行礼。 林浊正自疑惑间,却听木波平已爽朗笑道:“哈哈哈!林大帅可能有所不知,这画中的青年人是我木家先祖,而中年人乃是汉国的开国始祖。” “噢,原来是始祖跟木家先王爷,失敬失敬!”林浊倒真是八面玲珑,不光嘴上客气,还对着那画像微微行了一礼。 木波平更是面露赞许,接着道:“这画上所说的,是当初始祖雄韬伟略、一统山河,我先祖为免生灵涂炭,顺应天命,主动臣服。自此后,我木家受封永镇滇南,誓死捍卫汉国的江山社稷,这一晃已是数百年。” “木家果然赤胆忠心!这份忠义绵延数百年,着实让人佩服!”见木波平说得志得意满,林浊恰到好处送来马屁一个。 两人又是一阵客套,木波平随即将林浊请了入座。席间,木波平问了一些他们南下的情况,言语中颇为关切,着实让人有亲近之感。木天海主要了解了一些金人的情况,对战事颇为关心。木天山则沉吟不语,似若有所思。 就在几人聊得火热之时,忽然听殿外一声高喝:“圣上驾到!” 林浊顿时心里一惊,好家伙,这木波平还把圣上给请来了,却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事已至此,也来不及再作思量,林浊只能赶紧随着他们一同将武月迎了进来。 …… “老臣有失远迎,还望圣上恕罪!”木波平的开场白似乎总是如此,平淡如水,谨慎却有些陈腐。 “舅舅无需如此多礼!”武月亲切回应着,在侍从指引下坐上了主位。甫一落座,便尽显帝王之姿。 木波平却还是立在位子边,没有坐下的意思,佝偻着背,肃然说道:“小儿昨日冒犯圣上,老臣深感惶恐、夜不能寐,恳请圣上撤去他昆州知府之职,以儆效尤!” 好家伙,这一来就是个大手笔!林浊心中暗道:“莫非这木波平搞这么大阵仗,就是来向武月请罪的?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武月善弄权柄,也是聪慧之人,以现今情势,怎会真的给木天山赐罪,因而只是大气说道:“木天山年轻气盛、满腔热血,这并非是什么坏事,且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朕既往不咎,舅舅也无需再介怀了!” 得了圣上谅解,木波平自是赶忙行礼谢恩,木天山也立时站了起来,朝着武月恭敬行礼,自惭其过。 局面看似已得缓解,可不知怎的,这一切看在林浊眼里,总觉得仍有些不大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木波平坐下后,继续恭敬说道:“其实今日请圣上前来,一来是为天海一事,更紧要的,乃是为北伐之事。自昨日圣上提出要兴师北伐后,老臣诚惶诚恐,生怕误了圣上的大事,是以连夜召集滇南的军事、民政、财税等各级官吏将佐,好好算一算这滇南的家底。” “噢,那究竟如何?”武月本来还想着怎么把话头引到北伐之事上,想不到木波平竟主动提起,一时来了兴致,赶忙出言问道。林浊也是竖耳恭听,生怕错漏了什么细节。 “老臣经过这一盘算,我滇南近些年深耕细作,倒也还积攒了一些家底,如拼尽全力,应可组织起近十万人的北伐之师,征集各类战马近万匹,粮草辎重足以供应大军一年之久。” “好!如此甚好!有此精锐之师,再由木天海等名将统帅,自然势如破竹,天下归期可望矣!朕甚欣慰,以茶代酒,先敬舅舅一杯!舅舅坐镇滇南,为国广积精锐,可谓居功至伟!”说罢,武月竟是激动得站了起来,举杯遥祝。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急于求成的性子虽已得磨练,但终究还是深入骨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谋深算(下) 木波平也赶忙起身回应,与武月共饮此茶。可刚一落座,却见他顿时眉头微皱,似有些忧心道:“圣上,于公来说,我木家先祖承蒙始祖垂信,受封于滇南,木家世代深受皇恩,自然是忠于汉国、忠于圣上的;于私来说,老臣的妹妹是圣上母后,老臣也算得上是圣上的舅舅,自然愿意倾其所有、全力辅佐。不过……” “不过什么?”听他话锋一转,似乎话里有话,武月不禁急问道。此刻林浊也渐渐听出些端倪,亦是看了过去。 木波平忽地又站起身来,对着武月作揖行了一礼,忐忑道:“圣上,臣等自然是追随您的,绝没有二心!可是……可是这滇南虽也是汉土,但毕竟都是白人。圣祖隆恩,眷顾滇南,此地白族臣服也已有百年,可说句真心话,皇恩虽然浩荡,人心毕竟难归。滇南地处偏僻、山高路远,与中原交流极少,白族百姓虽感念皇恩,但对中原毕竟没有牵挂,让他们舍家弃业、豁出性命去解救中原,恐也是不易。臣惶恐!” 好家伙,这刚刚表完忠心,就开始语露推脱。不止于此,木波平仍继续说道:“圣上,我木家虽为白族首领,也算薄有些威名,可民心难测。先前臣在调遣他们征讨盘踞川黔一带的刘贼时,也屡屡受挫,不是敷衍了事,就是有心懈怠!老臣担心,一旦强迫他们出滇北伐,恐生变故,到时候臣也不知能不能镇得住他们!”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里一声惊雷。武月顿时面色一沉,目光也黯淡起来,说道:“那多给他们一些封赏,多一些许诺呢?” “圣上,现今天下形势危矣!这些都只是空口白话,未必能使他们信服。”木波平还是不卑不亢,直接否了过去。 “圣上,臣想王爷心中已有计谋,不妨先听听王爷高见!” 武月还未回话,忽听一声抢先答道。众人循声望去,作声者正是林浊。 林浊早已听得明明白白,木波平一面说滇南有出兵的实力,另一面又说内部可能有种种问题,这不摆明了就是要讨价还价、提条件么?既然如此,那就索性给他搭个桥,省得在这儿浪费口舌! 武月也是聪慧之人,适才急火攻心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经林浊这一提点立刻领悟,示意木波平继续说道。 木波平略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浊一眼,呷下一口茶水,缓缓说道:“老臣以为,如要滇南人肯出死力,那就要将大汉与滇南紧紧捆绑起来!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尽管滇南是大汉属地,可滇南百姓未必知晓天都!这并非我木波平要搞什么国中之国,只是长此以往的隔阂所致。每每提到滇南,总是穷困蛮夷之地,说句真心话,汉族百姓又何曾看得起白人,可如今形势危矣,却要这些白人去救汉民于水火!” 说到最后,木波平竟是有些激动起来,气喘吁吁,语不能接。 “舅舅所言属实!朕此前对滇南也确有疏忽。”看木波平似还有些积郁难平,武月赶紧宽慰道。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不关圣上的事,老臣刚刚有些失态,望圣上见谅!”木波平神色稍缓,语音又回复了常态。 “无妨!舅舅且继续说说如何将大汉与滇南捆绑?” 不知怎的,听到此处,林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却不曾想,一个更大的风波即将开始! 木波平不急不慢,悠悠说道:“圣上!老臣以为,木家在滇南还算薄有些威名,白人对我木家也是颇为认可,如能将木家与圣上结合得更紧密些,那白人对圣上、对汉国的亲近感、认同感也就会更强烈一些。” 结合得更紧密?这木波平究竟想要说什么?武月不本来就有白人血统吗?他此言一出,武月与林浊都不免心下忐忑起来。 却听木波平继续说道:“本来圣上的生母即是木家子弟,圣上身上也有白人血脉,只是舍妹入宫时年纪尚幼,又一去多年,再未返滇,滇南百姓对她印象并不深刻,是以……” “舅舅,你要说什么但说无妨!”武月心中那种不安之感已经愈发强烈,听他还要再绕圈子,竟直接出声打断。 “好!既然圣上叫老臣一声舅舅,那今日老臣就倚老卖老,以舅舅的身份问一声圣上,犬子天海如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武月、林浊即便再傻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武月的脸色更是一下就僵下来,阴沉得有些吓人! 可木波平仿佛像没看到一般,丝毫不理会现场已然僵硬的气氛,继续娓娓说道:“犬子天海虽然不才,却也算仪表堂堂、略通文武,自投身行伍以来,大小征战不下百场,立下功勋无数,在滇南百姓中颇具威名。此外,老臣也有意将滇南王位传承于他!是以老臣以为,由他作为联系滇南与汉国的纽带再合适不过,就看圣上是否认可?” 木波平的话已经讲得十分明了,就看武月如何答复!想武月也是堂堂一国之君,竟会在此边陲蛮荒之地被逼婚,着实滑稽! 武月虽自幼与木天海一同长大,可一直将他视作哥哥一般,从未有过男女之想,更何况现如今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让她如何能应承。 此言落后,场面顿时微妙起来,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心里面却有着各自的算盘。 木波平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喜不怒,神色安然地等待着武月的回答;木天海表情略显僵硬,那张英俊的脸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显然是极为紧张;林浊虽看似镇定,但早已是心乱如麻,紧张、愤怒、不安、害怕,其中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将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武月,焦急地等待着答案;而反观之下,木天山还是一副冷漠神色,似乎木波平所言,与自己全无关系一般。 看着场上众人,武月心中百味陈杂,滇南木家借势逼人,自是想听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可他呢?他这么急切而紧张地看着自己,恐怕也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吧? 面此危局,她作为一国之君,逃避是绝无可能,即便再难,她终究要做出决定! 可一边是家国荣辱,一边是深情厚意,她该如何抉择? 就在武月鼓足勇气,就要轻启朱唇之际,木波平那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只是这次,那声音中多了一分长者的关爱与慈祥。 “圣上,您知道滇南白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么?” 紧要关头,木波平竟突出此言,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未待回音,他又继续道:“圣上,恕老臣妄言,他们虽然穷困,但也有几分骨气,他们缺的不是金银珠宝、柴米油盐,他们缺的是尊重!自古以来,中原一直都视此处为蛮荒之地,提起滇南、提到白人就嗤之以鼻。现如今中原沦落,就想到让滇南白人去搏命相救,您认为他们会甘心吗?他们会倾尽全力吗?” 许是说得过急,木波平又轻喘了数声,再继续道:“不是老臣有意卖老,木家在滇南传承上千年,也还算有些威望,在滇南人看来,圣上接纳了木家,就是认可了滇南。换言之,圣上是要与滇南融为一体,还是要驱使滇南为王权搏命,两者之间如何权衡还要看圣上的抉择。” 末了,木波平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忽然尽是慈态,眼神中充满了关切爱护之情,轻轻道了声,“圣上,您与天海一同长大,您的生母与我一同长大,做舅舅的又怎会害你。” 木波平说完,武月那本欲喷薄而出的话语生生止住。却见她面色忽然阴晴不定,似是在下着什么重大决心一般! 此刻场面更是紧张,直令人窒息。 “圣上!王爷!臣以为兹事体大,牵涉也甚广,需得从长计议,实在不宜当机立断,这样草率从事对各方都不好。莫不如先行搁置,后面再好好商议!”终于,林浊再也忍不住,开口插话道。 经他这一喝,武月也迅速冷静下来,紧张的神色渐渐舒缓,附和道:“林卿说得也有些道理,朕再考虑考虑。” 其实,木波平也没期望今日就能将此事定下来,既然圣上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好逼得太紧,只能连连称是。不过,他看向林浊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异样和复杂! …… 龙池荷叶碧连天,杨柳抚楼鸥鹭闲。春醉蓬莱三面翠,城中美玉尽新颜。 这些时日,武月闭门谢客,即便林浊也不得见,或许是怕他扰乱自己心绪。事情已经很明了,林浊也无法再为她参谋什么,再见也只是徒增伤情罢了。 这几日,木波平一家也表现得颇为淡定,既没有再游说过武月,也没有再找过林浊。当然,北伐之事也是再也没有提及。 林浊心中烦闷,无处排泄,只能寄情于这昆州的山水春色之中。 可这日,噩耗终于传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哀曲 “林大帅!有紧急军情!木王爷急邀您前去相商!” 这声音还是那么粗犷沙哑,可此刻却多了些慌张与急迫!林浊看着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强烈。 待跟着他七弯八转,来到了议事厅,林浊见武月以及木波平父子等人均已在此,只是个个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气氛颇为凝重。 “林帅,刚接到探子消息,金人已经攻下金州,复帝被擒,余部皆降。两湖、华南等地督抚也望风而降,已经交出汉室宗亲,递上降表了!”见林浊进来,木天海急切说道。一句话便将形势讲得明明白白! 想不到这么快半壁江山即已易主,所谓江淮天险真是如纸糊的一般!林浊心中不由一阵哀叹,随即又问道:“那目前整个江南、两湖、华南都没有抵抗力量了?” “就目前掌握情况来看的确如此,除有部分零星义军外,大部皆降。”说到此处,木天海也是悲愤异常,数十万大汉男儿,坐拥主场之利,竟不发一枪一矢,全部缚手就擒、引颈待戮,可悲!可悲! 论及此处,在场众人皆默然不语。他们皆是精英翘楚,形势危局自不消细说。只是,沉默又岂能解决问题。终于,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圣上!金人扫荡东南后,务必是要进军西北、西南的,这点毋庸置疑。究竟如何定夺,望圣上早下抉择!”木波平神色凝重,向武月请命道。他言语虽然和缓,但总隐隐给人以胁迫之意。 依现今之势,武月是决不能再坐困滇南。即便金人暂时不出兵西进,可一旦它整合了东南富庶之地,实力将更为强大,届时再谈光复中原无异痴人说梦。 时不我待矣!可她又能如何,木波平让她抉择的,恐怕不是这起兵之事,而是她与木天海的婚事。 “王爷,在下以为,做好出兵准备已是刻不容缓,在下与金人多有较量,也算知己知彼,愿辅佐天海将军出征。事有轻重,北伐之事急切,需投入一切精力,至于联姻之事可暂缓矣!”见木波平再提此事,林浊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以为武月解围。 “林元帅,本王不这么认为!联姻对北伐大有裨益,又怎算是可缓之事!值此国难之际,大婚仪式可以从简,但意义却非同一般!本王以为,可以先大婚,新任皇夫再领兵出征,如此一来,既可激励士气,又能收拢人心,岂不更好!”木波平坚持己见,分毫不让,声调还重上了几分! 好家伙!这尚未出兵,内部就先起了隔阂。林浊还欲再辩,却听那个清亮威仪的声音陡然响起。 “勿需再辩!天下苍生为重,朕决意与木天海完婚,有劳舅舅即刻准备,越快越好。” 此言一出,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林浊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懵在了那里。他震惊地扭过头去,悲愤地看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仿佛刚刚所说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只是她的眼眸中,却藏不住那抹淡淡的哀怨与忧伤。她双眸直视,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际,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林浊。也或许,是不敢留给他。 看着这样的武月,林浊心中的那丝愤怒早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万般心疼与无奈,他忍不住出声道:“圣上……” “林浊,别再说了……” 林浊话未出口,便被武月打断,林浊能听得出她语中的恳请与哀求!是啊,事已至此,即便他开口又能做些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或许,祝福是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天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是在为这桩婚事报喜一般。鸟儿啊鸟儿,你怎么全然不懂人世间的悲欢与无奈! …… 夜幕降临,明月升起,世间又归于了黑暗。 林浊在院中踱来踱去,纷乱的情绪非但没有丝毫平复,反而愈发纠缠,越来越理不干净。 往事历历在目!任凭他怎么努力,那个清丽的身影却始终挥之不去,一颦一笑反而愈加清晰,像是早已镌刻在他心里一般。那份深埋于心底的情感终于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此刻,他不想等,也不能再等。 是了!无论如何!自己要找她问个明白,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 武月的院子是在王府正中央,整个王府外紧内松,外围布置了大量兵力,这府中自然就轻松了许多。她虽贵为天子,但院子前也只有数个兵士把守着大门。 暗夜寂静,一个诡异的黑影悄悄摸上了院墙。却见他一个翻身鱼跃,轻巧地从院墙跳落,进入到了院内,全程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悄无声息。 此刻院中的那间小宅里,孤零零烛灯一盏,暗漆漆辉芒几许。烛火下,一个清丽的身影正落寞地坐在桌前,微微灯火将她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 “吱!” 一个细微的声音倏然响起,如投入死水的石子一般,打破了漫长的沉寂。 “谁!”武月猛地回头望去,警觉地呵斥起来! 弯弯的眉毛,贼溜的眼睛,还算秀气的面庞,那人自是再熟悉不过!只是此刻再见却恍如梦里! 许是这声呵斥闹出了动静,突然间,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不速之客赶紧闪身进屋,躲在房柱之后。 “圣上!可是有人闯入?”听到汉帝呼喊,护卫兵士们赶紧冲进院内。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武月轻轻打开房门,走出屋去,对着院内的一众兵士道:“适才老树摇动,朕看走了眼,没事了,你们都散了吧!” 原来如此,见圣上安然无恙,众兵士都松了口气,随即领命退去,不敢再作打扰。 眼见众人走后,院中空空如也,武月才返身回屋。 “你为什么要答应?” 她刚一进屋,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质问。她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这个带着些许怒气的倔强男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段奔波逃窜的岁月。 “你为什么还要来?”武月没有理会,淡淡说道。 “我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已经有了,只是你不愿相信而已。” 武月的回答总是清冷如水,淡漠得简直有些可怕。林浊的满腔热血像是打在了松软棉花上一般,有力却使不出。 终于,他近乎狂躁地低声嘶吼道:“跟我走,我们去西北,那里还有我的亲信,我们从那里重新开始,我一定帮你收复河山!” “你又何须再自欺欺人,吴天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再者,西北的势力太小了。”武月看着如孩童般歇斯底里的林浊,眼神中闪过一丝感动与不忍,可还是只能残酷地点醒他。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可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什么?林浊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一无所有!痛恨自己辽东之役的无能! 沉默,良久的沉默。终于,林浊从狂躁与焦虑中清醒过来,脸上的神色不再那么狰狞。只是,两个人相顾无言,唯有听时光静静走过。 林浊看着烛光灯火下的武月,那清丽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娇艳与美丽。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他们二人。 终于,他鼓足勇气,渴求说道:“武月,莫不如,莫不如跟我走吧!再也不管这凡尘琐事,找处清净地方好好安顿下来,快快乐乐过一生。现在就算兵戈再起,也难得完胜,莫不如早些放下吧……” 他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满是紧张地看着武月,眼神中带着殷切的期盼!他多想等到他要的答案!除了逃避,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可是,随即,那个清冷的声音倏然响起,击碎了一切的幻想。 “我是大汉国主,这本该就是我的命!如你想走,便走吧。”言语中多了一丝决绝,多了一丝哀默!或许,这也是她可以为心中所爱做的最后事件。 林浊素来聪慧,其实早就猜到了她的答案,只不过还想再做最后一次挣扎,想获得最后一丝奢望。不过,幻想终归于破灭,一切又终归于沉寂! 月色清冷,冷得有些瘆人! 林浊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该再说。 “你喜欢过我吗?” 终于,他说话了,这是他最后的倔强,明明不该问,却又偏偏说出了口。 没有回声,只是火烛轻燃、时光慢走,一切静悄悄。那个佳人就这么安然坐在那里,如老僧如定般,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或许,自己是该走了。 林浊满腔热血渐冷,也不忍再看她,转身便要离去,带着这个无言的结局。他终究是不能改变什么。 可就在转身之际,忽然间,他只觉后背一阵暖意,随即闻到阵阵香风,那竟是一具温暖的身躯紧紧贴了上来,搂住了他坚实的后背! 万籁俱寂,唯有彼此的心跳。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林谷(上) 这几日昆州都是凄风冷雨,一些好不容易刚冒出芽的鲜花嫩草都被这雨水强谢了去,连春光都成了一片凄惨景象。 自那夜一别后,林浊再没见过武月,只是将自己锁在房里,每日借酒消愁,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 “酒……酒……”这一日,林浊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喃喃自语,可那双手却依然颤巍巍地往杯中斟着酒。 小杯盈满,美酒早已溢了出来,一点一点洒在他的身上,可他却浑不在意,仿佛未从察觉。 忽然,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掌横空而来,一把握住了他那端着酒杯、正往嘴中送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异变陡生,林浊睁开朦胧醉眼,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却见此人面容俊朗、英姿勃发,只是眉间稍窄,颇有些凶戾之气。 “小世子,你来……来此处做甚?”林浊醉意上头,口齿不清,含糊说道。 “林兄,我是来陪你喝酒呀。”木天山也不客气,一声应后,径直坐了下去。 “陪……陪我喝酒?”林浊不以为意,继续嘟哝着。 “林兄何故日夜买醉?” “北伐有望,心里畅快,多……多喝了些。” 哪里此言落后,木天山忽地桀然一笑,刻意压低了嗓子,在林浊耳边轻声道:“有些事虽未曾点破,但外人已是瞧得真真切切,林兄何必要自欺欺人。” 好家伙!这话里有话,似乎饱含深意,林浊尚未反应过来,又听木天山继续说道:“林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正是为你而来!” “为我?” “确切地说,是为你和圣上而来!” 此言一出,林浊顿时猛然一惊,连醉意都去了大半! 却见木天山此刻似笑非笑,整个身子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显得颇为淡定从容,又透着些许神秘!要知圣上与木天海即将完婚,他这么说可是大逆之言! “林兄放心好了!闲杂人等都已被我支走,现如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木天山却似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小世子,说话要注意分寸,有些忤逆之言可是说不得的。”林浊难辨虚实,顿时神色肃穆,对着木天山冷冷喝道。 “呵呵,要真说不得我今日就不会来这里。”木天山却仍是一副桀骜与不屑之色,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见林浊脸色愈发难看,木天山忽地桀然一笑,轻轻吐出一句:“那夜的情况我全部知晓了。” 他说得虽轻描淡写、满不在意,可这一字一句都如千斤巨石般重重砸在林浊心里!林浊只觉如遭晴天霹雳,顿时懵在了那里! “很惊讶是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王府内没有什么是能逃过我的耳目的!”见林浊一脸的震惊,木天山颇有些得意,眉角更是不自觉微微翘了起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此刻,林浊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压低了嗓子,怒喝道!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又或者,是互相帮助。”见林浊还是一脸疑惑,木天山又接着说道:“父王准备将圣上与木天海的大婚定在三日后,届时他会在婚宴上宣布传位于木天海,而你的圣上也会名正言顺成为木天海的妻子。我的那个好大哥,江山美人全收,可真是春风得意呀!” 木天山说得云淡风轻,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看似浑不在意,可眼神中却分明多了一丝阴狠! “那你想怎么做?”林浊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他就已经知道木天山的来意。他隐忍多时,所图的恐怕就是这滇南王位,又或者,还有更大的野心! 想不到滇南木家,也只是表面平静,内部涌动,凶恶得很。 “林兄果然是个明白人!我们各取所需,你要你的女人,我要我的王位。事成之后,你带你的女人离开滇南,我就继续守着这块蛮荒之地,如何?” “我如何相信你?” “你没得选择!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圣上成亲的,我要的是滇南,不是汉国!” 林浊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容貌英俊却偏偏带着一丝邪气,嘴角含笑却透着一股阴鸷,怎么看都不像可信之人!可不知怎的,刚刚那句话,竟真的如甘露一般直击他心底。 “木天海势力强劲、手握兵权,你能成事?” “这个就无需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那你要我怎么做?”林浊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一刻,他已做出了选择。又或者,他已经没得选择。 “哈哈哈!想不到威名震天的林大帅也还是逃不出一个情字,当真英雄难过美人关!”见林浊就范,木天山不无得意,言语中颇有几分胜利者的调侃之音。 随即,他又收起浪荡之姿,正色道:“很简单!明日木天海会邀你商议婚礼筹备之事,你就跟他说,圣上喜欢清幽淡雅,不喜这宫苑深墙,最好能择一风景秀美之地举办婚事。听说风林谷不错,想先去那边看看!”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木天海一定会去?” “一定会去!” 林浊沉默了,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木天山想要做什么,亦知木天山此举定是精心筹划、周密部署,一击若成,或真能解开当前困局。可他毕竟不是歹毒之人,而木天海也并非恶人,故面对此等是非之举真的很难抉择! 木天山也没有催促,只是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酒杯,气定神闲! “我,答应……”终于,当那个清丽身影再度浮现在脑海时,他妥协了。 “好!那明日便等你的好消息!”木天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即起身离去。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林浊还是忍不住道:“你准备把木天海如何?” 话音刚落,他忽然一下怔在了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转过身,颇有深意地看向林浊,像是打趣一般,轻笑道:“你相信么?我并非为我,而为滇南。” 可不知怎的,林浊却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没有了之前的倨傲与厌嫌,更似多了一分苦涩。待回味过来,斯人已远,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 第二日一早,林浊尚未起来,就果然有侍从前来通传,称木天海邀他共商议婚宴之事。 依了昨日计划,林浊自是向来者表示,汉帝素喜清净之地,希望去风林谷考察一番。 此后,亦不多时,那侍从便再来通传,称木天海已备好车马,现在即可出发去。 看来,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 风林谷是昆州城外的一处秀丽之地。滇南多山,地势也较为崎岖,景色多以险峻奇著称,难见平野。可这风林谷下,偏偏有一片极大的草地,舒缓平坦,自然延伸到清水河畔,目之所及,秀雅清幽、景致玲珑,令人心旷神怡。加之此时春意盎然、翠色欲滴,更应是别添一番风采! 此处美则美矣,但由于太过偏僻,常常是只闻花鸟,不见人丁。但今日不知为何,偏偏有一队威武雄壮的骑士疾驰而来! …… “林兄,你是如何知道这风林谷的?”只见马队前首,一英气小将一边策马奔腾,一边扭头对着身旁的青年公子问道。 “大世子,我也是向一些下人打听,想让他们帮忙寻觅些空旷开阔的风景秀丽之地,他们便推荐了此处。” “哈哈!林兄,我都已经称呼你林兄了,你还叫我大世子,就叫我天海吧!” “那就天海兄!” “哈哈哈!” 二人边骑边聊,很快便到了风林谷下的草场。目之所及,美不胜收。 “天海兄,我看此处不错呀,视野开阔、景色别致,这场地也足够。”林浊看着这蓝天碧草、清涧流水,不由感叹道。此地美则美矣,不负了武月的倾城之姿,只是可惜那身侧之人却不是自己。 可他话音落后,竟是静悄悄一片,始终未等到回音。林浊心下生疑,侧头望去,好家伙!只见木天海正神色肃穆地看着自己,目光如炬! 却听他沉声问道:“你真这么想?” 见他这副冷峻神色,林浊心中陡然一惊!莫非……莫非连他也知道了?那他随我来到此处,难不成是想…… 好家伙!原来自己是着了木天海、木天山这两兄弟的道了。这也并非自己愚笨,一来自己确为情所困,做出不智之举;二来这木天山的演技也着实高超,让人难辨真假。 此刻异常安静,悄无声息。远处除了木天海带来的几个卫士外空无一人,林浊心中那种惶恐愈发强烈,弱声问道:“天海兄何出此言?” “哈哈哈!” 木天海忽然爽朗一笑,随即重重拍了拍林浊肩膀,喝道:“林兄,不过跟你打趣而已,不要紧张,哈哈哈!” 这厮!看着他忘乎所以的狂笑,林浊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可偏偏又无可奈何。这木天海、木天山一个狂放、一个阴沉,真他娘的可是亲兄弟! “走!我们二人去那边聊聊。”说罢,木天海猛地一鞭,朝河边疾驰而去。 见他背影渐远,林浊也只能长嘘一气,赶紧追了过去。身后众卫士则知趣地留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林谷(下) 话说这几日连连大雨,清水河水位猛涨,流势更加湍急! 林浊跟着木天海弃马步行,来到河边。二人并排而立,看这满江春水浩荡东去,沉吟不语。 林浊心中隐隐觉得木天海似有些异样,可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他刚刚那番话是真情还是假意?此刻也难辨真伪。见他静默而立,林浊只能有样学样,随他站在旁边。 “林兄,你是不是在想,这木天海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木天海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开腔就是调侃嘲讽之言。被他这么一说,林浊满是尴尬,不知如何回应,心中却在想:“这木家的人也忒地古怪,怎么都是这副德行!” 见林浊不答,木天海忽然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林浊,颇有些认真地说道:“林兄,你觉得圣上喜欢我吗?” 这木天海思维也太过跳跃,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句,也不带丝毫遮掩!不过既然谈到了武月,林浊一时怨气上涌,索性也就不管不顾,径直说道:“我觉得,不喜欢!” “林兄,你说话可真是够直接啊!也不怕我伤心么?” “天海兄,初次见你还觉得你这人老成持重,现在看来倒是活泼得紧。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也只能如实以告。” “哈哈!有趣有趣!说我老成,那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罢了,身为统军将帅、滇南王世子总不能太过放浪,只有到此处才是真我!” “那天海兄是信得过我咯?” “自然如此,虽与林兄相识不久,但觉得还是颇为投缘,可以深交。” “既然天海兄信得过我!那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何必处处语露机锋?” 木天海颇有深意地打量了林浊一眼,故作神秘道:“那我可真说了?” “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喜欢圣上?” 好家伙!这一声当真是石破天惊!林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小心脏又猛地跳得飞起,只觉是要提到嗓子眼一般! 这厮也忒不按常理出牌,林浊全然没有料到,他竟会有此一问,一时愣在了那里,有如石化般。 “我看,圣上看你的眼神也似乎略有不同!” 木天海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还继续嘚嘚道,岂知林浊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林兄,你且放宽心,我木天海绝不是个卑鄙小人!今日我约你出来,又把这话挑破,是真想好好跟你谈谈。” 事已至此,林浊避无可避,索性豁出去了!也不管木天海是真情还是假意,是故设疑云还是开诚布公,他终是壮起胆子,郑重应道:“是!我喜欢圣上!” “哈哈哈!好个林兄,果然有种!”木天海只是哈哈大笑几声,似也没有发怒。 却听他接着说道:“这几日圣上一直闷闷不乐,我知道她是为这门婚事而不开心!父王那边我也劝过几次,可他依然顽固得很。” “怎么……你想跟圣上解除婚事?”林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木天海虽算不得什么谦谦君子,可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强人所难之事我又怎会去做!更何况,是对她……我实在不愿意看她如这般难过……”说到最后,木天海的声音是越来越弱,竟是隐隐有些失落。 可突然,他音调又起:“我可不是说要放弃圣上!你可别得意太早,我只是不想用近乎胁迫之法去占有她。圣上之所以会对你有好感,不过是由于这千里迢迢一路相伴罢了!若是给我时日与圣上相处,一定能胜过你!”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林浊心中是感动又好笑,当然可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说道:“好!天海兄,那从今日起,我们就订下君子之约,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木天海略一思索,随即朗声道:“好!就公平竞争!”说罢,他大手一伸,喝道:“我们击掌为誓!” 林浊也不假思索,一掌就迎了上去! 啪! 君子之盟即从此始! “等等!你刚刚说王爷他是定计不肯的,你又如何作罢婚事?”忽然间,林浊猛地意识到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哈哈哈!林兄,我是早有计谋。”见林浊那副焦急样,木天海长笑几声,闭而不语,故作神秘。 “天海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就当小弟欠你个人情!”林浊可没他这般好心性,着实有些急了。毕竟关乎心中所爱,他哪能看得开。 “不瞒你说,这滇南军事一直都是由我管着,我在滇南军中也还算有一定威信。因此,我准备以父王名义,偷偷将队伍拉走,北出川黔,届时木已成舟,父王想不支持我也不行了!” “妙计!妙计!”闻言,林浊是欣喜若狂,只差没给他来个热烈熊抱。想不到木天海也是个情种,为了武月甘冒如此奇险。 “不过……” “不过什么?”刚刚高兴没几分,听到这声“不过”,林浊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不过你得跟我一起走!不能让你一个人再陪着圣上,说好了是要公平竞争的嘛!哈哈哈!” 林浊:“……” 既然心结已解,林浊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只觉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都一扫而光!想不到转折来得如此之快,来得如此之容易。 可忽然间,他似是猛地意识到什么,顿时面色一变,刹那间由喜转惊,直像换了个人一般,对着木天海急喝道:“走!走!我们快走!” 说罢,他竟然不管不顾,猛地拉起木天海手臂,朝马匹方向跑去! 木天海被他这顿操作弄得是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就被拉走,脑中更是一片茫然! 好家伙!可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林浊刚刚攀上木天海手臂之时,那湍急的清流河水忽然剧烈震荡起来!也正是这一瞬,几个黑色人影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从河中飞蹿而出! 电光火石间,那几人已稳稳落在林浊、木天海身侧,手中长刀嗡嗡作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宫变(上) 已是未时,太阳正在最高处,傲慢地凝视着大地! 木天山有午休的习惯,若在平日里,他此刻早已安心睡去。只是今日,却不知为何,他正斜坐在厅中的低矮叠席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庭院中的小桥流水,悠闲地品着前些日子新采的春茗,好不自在。 春光正好,可不能辜负。 说起木天山,也是个奇人,他乃是木波平次子,自幼就聪慧得很,尚自五六岁就能将诸子百家背得滚瓜烂熟,往往还能引经据典,将教书先生都驳得口不能言。 成年后,他更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就接掌了昆州知府之职,一时风头无俩。外人看来,他可谓春风得意,只是其中酸楚,又岂会尽知。他虽贵为世子,但一直不得木波平所喜,始终活在哥哥木天海的阴影之下,空有满腔报复,却不得伸。 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咚!” 只是这么轻微的一声。 一个窈窕的身影忽然从墙外轻盈地飘了进来,如同鬼魅一般!那身影未作停顿,竟是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内室。 木天山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仍是自顾自地喝着茶,看着风景,仿佛根本未有人来过。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打扮,脸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纱幔,让人看不真切。只是从这身形气段来看,应该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丽的女人! 此刻她手中正提着个圆圆的黑色包袱,看似有些沉甸。紧接着,只见她忽地轻舒琼臂,将那包袱掷了出去。 看似是随意一抛,可这力道角度把握得极好,稳稳地落到木天山前方的桌上,不差一分一毫!尚未待他打开,那人便转身离去,如鬼魅一般飞身而起,一跃消失于天际! 说来也巧,那包袱刚刚落到桌上时,包袱的系结便正好打开。 木天山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可眼神中却分明闪过一丝果决、一丝阴狠,又或许,还有一丝丝的感伤与无奈。 他忽然站起身来,喃喃说道:“起风了,是时候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刻清风骤起,将那黑色包袱吹得四散开来,两个圆滚滚的物事终于彻底暴露了出来!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圆滚滚的物事,分明是两颗血淋淋的脑袋! 一个五官笔挺、英气逼人,一个面目秀气、略带狡黠。可如今,都已沉寂在风中! …… 滇南王府位于昆州翠湖之侧,系木家第一代家主所建,后经历代白王、滇南王不断修缮巩固,始成今日之规模!王府气势之恢宏、建筑之奢华,较之天都皇城都不遑多让,素有西南第一府的美誉! 王府之侧,设有一处兵营,里面驻扎了上千精锐兵士,专门负责滇南王府的护卫之事。兵营主将白选乃是滇南白人,自祖上开始便归附木家,不知已有多少年。 或许,木家存续了多少年,他白家就跟随了多少年,白家儿郎披坚执锐、忠心事主,不少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可谓忠烈!白选本人亦是跟随木波平多年,多少次出生入死,始终未曾退缩,深受其器重!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夕阳斜下,将翠湖碧水染得金黄金黄,岸边垂柳上,还有一些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唱着,似乎是在为这天地落幕而欢鸣,一天又要过去了。 忽地,一阵激烈而急促的马蹄声猛然响起,将这个悠闲的景致踏得粉碎! 循声望去,竟是数百名身着黑色鳞甲的精壮汉子,个个手持长背弯刀,杀气腾腾!要知此处乃是昆州主城、王室重地,怎可有兵马行进! 可不知为何,滇南王府旁的兵营里依然静悄悄一片,仿佛是没听到一般,任由这股洪流驶过。 顷刻间,众骑已至王城之下! 滇南王府乃是经过精心设计,这府墙比昆州城墙还要高、府门比昆州城门还要坚固,没有专门的攻城器具,外人根本难以攻入其内!只是此刻,府门正大敞四开,似乎开门迎客一般! 黑色众骑一跃而入,很快便消失在深宫禁院之中,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 …… 滇南王府的升恩殿是王府中的一处议事大殿,布局摆设是仿造天都金銮殿而来,只是格局稍小一些。木波平近年来身体欠恙,因此较少出宫,一般都是在这升恩殿召见百官,商议滇南大小事务。 此刻,木波平正召集昆州府一众司仪官员商议婚宴细节。他已决定,要将这场盛世庆典放在两日后举行,定要让它空前华美、恢宏绝伦,永载于史册,给木家、给武家,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父王!儿臣有要事要奏!”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倏然响起,尖锐而急促,打断了兀自忙碌的木波平等人。 抬眼望去,小世子木天山竟已孑然站在殿外,手中还提着个黑色包袱! 按王府礼节,即便世子觐见也需要侍者通传,可如今木天山竟已直直站在了殿外,有恃无恐。 木波平久历风雨,已隐隐有些不良的预感。他把手一摆,让一众司仪官吏先行退去。 群臣去后,殿内空空荡荡,木天山未待恩允,便径直跨进了大殿,此刻诺大的殿中就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万籁俱寂,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你为何事来?”木波平不紧不慢,沉声问道。 哪知此声落后,木天山仿佛像没听到一般,并未有任何回应,而是突然弯下腰来,将手中包袱轻轻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系结打开,两个圆滚滚的物事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木波平微眯着老眼顺势看去,待看清包袱中的物事时,忽地目光一滞!紧接着,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一时竟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腿的老牛一般连连后退,瘫坐在后方的椅子上! 此刻,却见他胸闷气短、气枯力竭,脸色瞬时涨得通红,竟是急火攻心,喘不过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章 宫变(下) “父王!儿臣听说大哥还有靖边元帅林浊今晨被奸人袭杀,特来奏明父王!”木天山竟是毫不在意木波平生死,兀自娓娓说道,仿佛所说的这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 此言落后,尚未待木波平回应,他又继续淡然说道:“父王勿要担心,凶手已被儿臣擒获,处以了极刑,也算告慰大哥在天之灵!” 他就这么淡定地站在那里,兀自侃侃而谈,不慌不乱、不惊不乍,连托辞都说得这么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想木波平也不愧当世人杰,面对如此悲绝景象竟还是挺了过来,神色终于渐渐缓和,气息稍微匀称下来。却见他对着木天山怒目而视,颤声喝问道:“是你……你做的?” “不是儿臣,如果说真的是有谁!那儿臣以为,恐怕就是这滇南的百姓吧!” “好!好!好!你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连你亲大哥都不放过,真是畜牲啊!!” “不管您信与不信,杀大哥的并非儿臣,而是滇南的万千百姓。又或者,是他自己。” “呵呵,那下步呢?杀了我这个糟老头子,除掉最后一个障碍?” “父王,您可是我的父亲,儿臣怎会如此!只要您签了这份布告,儿臣保准您可在宫中好好颐养天年!”说罢,木天山从怀中掏出一张绸缎丝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端正小字。 木天山不卑不亢,恭敬递了上去。 木波平接过那丝布,轻撇一眼,随即便如草芥一般弃去,眼神中满是不屑! 那丝布所书自不是别的,无非就是大世子遇刺,滇南王不胜哀痛,欲让位于次子木天山云云。 “父王,您应该知道,事已至此,无论您签或不签,都无法再改变什么。您老了,是该让位了!” “圣上呢?你准备如何对她?” “礼送出境,自此滇南与汉国再无瓜葛!也与中原大地再也瓜葛!往后至于金人也好、汉国也罢,任他们打得稀巴烂,我只要护住滇南这一方天地即可!” “荒唐!滇南本就是天下一隅,何谈独善其身!我木家亦是世受汉皇恩典,怎能轻言背义!” “父王,我木家先祖投靠汉室,不过为形势所迫,不愿滇南百姓受苦,才忍辱负重。他既以武力相胁,又何谈忠义!千百年来,他以些许小恩小惠,笼络我为其戍守边陲,保障西南安稳,我滇南多少子民为之流血惨死,又换来了什么?又何谈恩典!如今,既然天下已乱,那就正好重新来过!” “如此大逆之举,竖子敢尔!!”木波平怒不可遏,一声喝道。 “父王!您还要执迷不悟么?白选是追随您多年的贴身心腹,如今都站在了儿臣这边,您还没有看明白么?北伐不得人心,已被滇南百姓所唾弃!再不悬崖勒马,只怕木家也要被滇南所抛弃!!” 好家伙!木天山亦是一声怒喝!他这一喝用尽了全身气力,直震得大殿都嗡嗡作响! 木波平愣住了,也不知是被他这一喝,还是被他言话中的深深寒意! 木天山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他如一堵墙一般,倔强地立在那里。可他真的已经老了,早已不复当年的威猛,须发皆白、满脸沧桑,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或许,是时候了。 “父亲,都结束了,给木家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吧!”木天山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疼惜与不忍,用如蚊蝇般的声音轻轻说道。 此刻木波平才真的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老了,当年那个在膝下承欢的幼子已然汹涌而起、咄咄相逼,而自己却无半分招架之力,连心爱的儿子都不能保住。 或许,是真的该结束了…… “都结束了?我看未必!!” 忽然间,一个雄浑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其声浩荡,有雷霆万钧之势,似乎将整个升恩殿都整得微微摇晃起来! 惊变陡生,殿中二人皆举头望去! 却见一熟悉的英气身影正步步走来! 来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自是一等一的青年俊杰!而他身后,赫然还跟着四人,两男两女!两名男子一个面容清秀、双目有神,一个大大咧咧、满面沟壑;两名女子一个清丽绝伦、雅致高贵,一个面若寒霜、清冷异常。 “哥哥,你还是来了。”见到他们,木天山虽是暗然一惊,可旋即又冷静下来。这番从容处态,不失大将之风。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怎么?让你失望了!”木天海直直迎着他阴狠的目光,朗声回道。其声本就高亢爽朗,此时更是铿锵有力。 “天海!你还活着!!”兄弟二人还在较着劲,木波平却已是老泪纵横。不过片刻光景,他就像从天上地狱走了一遭! “父王,我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今日便要扫清叛逆,还滇南一个朗朗乾坤!”木天海一字一句喝道。音如铁石,掷地有声。 “可惜啊可惜!堂堂第一杀手组织春风堂竟然会不守信用,倒打一耙!我只是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帮你?”木天山着实不明白,他给了春风堂这么多好处,而春风堂也应该与木天海并没有什么瓜葛,可他们为什么要帮木天海呢? “春风堂确实是个收人钱财、为主除忧的诚信商家。可确切的说,它是汉国的商家,是不会做有损于汉国的事。” 答话者并非木天海,而是他身后那个体态微胖的糟老头子。其声洪亮,似乎还别有一种磁性。 “是……是裕亲王吗?”听得这声音,木波平忽然一下激动起来,嘴中喃喃说道。想当初他在天都之时,与裕亲王性格相投,引为生死之交,对他的声音自是再熟悉不过了。 “老木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我啊!”那胖老头笑着应道。 一晃多年,想不到当初丰神俊秀的裕王子、木世子都已变成这般模样,真是岁月不饶人!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二人多年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情景!眼下,殿上的主角可不是这两个久别重逢的糟老头子! “哈哈哈!原来如此,是我自作聪明,不冤!不冤!”木天山忽地仰天大笑,声声凄厉。随即,他又将那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扫向林浊,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时知晓这个计划的?” “自你与春风堂接触后,他们便告知了我,想来应该是你来找我之前吧。”林浊不紧不慢,淡淡说道。 “好!好!好!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木天山忽地桀然一笑,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癫狂! “木天山,你袭杀王兄、欺君犯上,简直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这一声清冷俱厉,发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汉国的圣上武月。面对乱臣贼子,她终是要一槌定音。 随即,木天海跟武月身侧的那冷艳女子同时跃出,就要上前将之拿下。他们几人既然到了升恩殿,那白选等人自然是败了,木天山除了束手就擒,再无可望。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木天海二人上冲之际,木天山忽然猛地从怀中掏出把锋锐匕首,顺势往前一划,电光火石间,恰恰将木天海二人逼退。 木天山亦是后撤一步,淡淡应道:“我木家向来只有英雄豪杰,从未有叛徒余孽。从前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 已面此绝境,其声依然不卑不亢,如一只清冷孤傲的雄鹰。忽地,他回望了一眼在风中颤栗的木波平,眼神中透过最后一丝的眷念与不舍。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木波平似乎一下领悟了过来,大喝一声,如雄狮一般扑了过去!可他毕竟已经老了,腿脚早已不再利索,他用尽全身力气却还是晚了一步! 却见木天山猛地舞起那把寒光匕首,朝着自己喉咙狠狠一抹!霎时间血如泉涌,尽情喷洒在这暮气沉沉的升恩殿中。 “不!”木波平一把抱住抽搐着的木天山,悲愤地嘶吼着,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已是惨景一片!木天海也赶紧冲上前去,那毕竟是他的弟弟,他虽心有所怨,但实无杀意。 鲜血不住地从喉头流出,任凭木波平怎么努力也止不住!是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孤傲的人,即便是死,也没人能够阻挡! 木天山感觉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轻,生命似乎在一点一点流逝,他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用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我非为我……而是,而是为了木家……为了滇南……滇南人反对……反对……” 言未尽,人已亡! 可在场诸人又有谁不明白他话中深意呢!他能掩人耳目,布下今日之局,绝非一人所能为。他虽死了,但其间还有多少暗流涌动又有谁能说得明白。看来北伐之事,仍漫漫而道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远行 春风依旧和煦,似乎全然不懂人世间的悲欢,兀自摇晃着鲜花嫩草,好不自在。 眨眼间,二世子木天山的的葬礼已过去数日。他是突得重疾,暴病身亡,算得上英年早逝,真是可惜。而王府卫队总管白选也几乎在同一时期因病暴毙,真是祸不单行! 昆州城尽管对此议论纷纷,但终究不明所以,只需再多些时日,木天山、白选的名字将会彻底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 毕竟,他们都只是过客。 …… “武哥儿,多年不久,你也老了,只是为何模样如此大变?连我这个老友也认不出来了。”望着满园春色,木波平不由感叹道。此刻的他,面容更是沧桑、腰背更是弯驼,似乎又老上了几分。 “烂木头,你以后也不要叫我武哥儿了,我不姓武,跟皇室也没有半点关系,我现在姓陈,叫我老陈头或者老陈都行,只要不跟皇亲国戚沾上边就行!”老陈头倒是有兴趣,始终拿着木波平的姓氏开玩笑。只怕天下间,也只有他敢这么称呼显赫一时的滇南王吧。 “你要不想说就算了吧。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只是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你还能瞒得过我?当年的事,还是没有放下吧?”不管老陈头伪装得有多深,木波平却依然能感觉到他隐藏在这笑容下的深深执念。只是不知,他口中的前尘往事究竟是何事? 此言落后,老陈头竟忽地神色一滞,那张乐呵呵的笑脸倏然不见,眉宇间转透出一股淡淡的忧郁与感伤,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只听他轻轻说道:“老木头,有些人有些事是永远跟在你心里的,只要你不断气,就会始终想着它,不是吗?” 有些人死了,可他却永远活着,有些人活着,可他却已经死了。人世间的事纷繁复杂、实难预料,这两个糟老头子经历了太多太多!相顾无言,他们似乎又陷入了对往昔峥嵘岁月的回忆中。 良久,老陈头忽地缓缓问道:“老木头,你准备传位给木天海啦?” “我老了,实在撑不起这个位子了,不让给年轻人还能干嘛。” “那他与武月的婚事呢?” “他已将情况向我说明,我不会再逼他。年轻人,由得他去吧!” “那北伐之事呢?” “我看要暂缓。你应该也知道,天山能闹起这么大阵仗,背后肯定不止他跟白选两个人!他说得有一点是对的,确实有很多滇南人不愿意北伐,如果强逼下去恐怕适得其反。” “暂缓可不行,金人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要打过来了。一旦人家兵临城下,你们拿什么御敌?” “现在金人兵锋太甚,汉国顷刻间便丢了半壁江山,怎不令人骇然!如今滇南畏战情绪浓厚,谁也不想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我看这才是症结所在,下山摘桃可以,自我牺牲不行!” “世事不都是如此吗?你我老友,交情虽深,但这个事我不能胡来。” “那我就给你们滇南一点希望,到时你们也就没了借口!” “噢?你这糟老头子还有何良计?” “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要上路了!” …… 长亭外,古道边,自古离别总是少不了哀情怨景。此刻昆州城外的送友亭中,正上演着这一幕。 送行队伍呼呼啦啦,连绵不绝,只怕有好几百人。细看之下,昆州城的大小官佐皆在其中。而更为称奇的是,汉国圣上武月、滇南王世子亦是亲自出城相送,不知是谁得享如此殊荣。 而相形见绌的是,这边送行队伍规模宏大,那边的远行人却只有区区两人。其中一人面貌清秀、模样机灵,只是哭丧着脸,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而另一人花容月貌、冷若冰霜,看不出喜怒。 自然,这两名远行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浊与骆雪。 原来,昨夜老陈头拉着武月、林浊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整晚。这老陈头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二手情报,竟说盘踞川黔的刘贼王有心归附、共御金敌!然后又说必须要派一个能说会道、巧言善变,又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得力之人过去接洽游说! 他这话音刚落,林浊就心道不妙,正想赶快排摸几个合适的人选出来,怎料老陈头、武月竟是像约好了的一般齐齐看向自己。 尤其这武月,如此清丽脱俗的人儿,竟还破天荒地使起了美人计,说什么林元帅机敏聪慧、福泽深厚,定能当此大任,汉国兴废全赖林帅,自己将在滇南翘首以盼!说着说着,竟还差点抹出眼泪来。 老陈头这糟老头子也是一肚子坏水,跟在旁边煽风点火,一个劲儿的鼓吹煽动!林浊偏偏也是个情种,经不住美人的温言相求,竟是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下来,结果今日就被他们送行北上,着实像上了贼船! “林兄,我们可就送你到这儿了,沿途各州府我已经打好招呼,他们都会好生招待你的,可待你入了川蜀之境,可就要自求多福了。”木天海朗声说道,还不忘给林浊抱拳行了个礼。 他这话其实说得堂堂正正,可在林浊听来却总觉得有那么一股子得意劲!自己这番走了,他到时候就有机会跟武月好好套近关系了。是故林浊一脸的不情愿,只是碍于情面,懒懒地给他回了个礼。 木天海却不以为忤,一步上前,紧紧抱住林浊,看似真情流露,却在他耳边低声轻语道:“放心!圣上就交给我了,不要挂念!” 真他娘气不打一出来!这木天海当真人面兽心,已是离别之际,还要来刺激他,林浊简直就要抓狂起来! 可未待他发作,木天海忽地就抽出身来,像是未卜先知般快步离开,不给他丝毫机会。 “林帅,圣上请您过去。” 恰在这时,一清秀小厮快步走来,对着林浊轻轻说道。 “知了,劳烦带路吧。” …… 此时天色忽地晦暗,兼有狂风大作。武月贵为天子,自不会立于风雨中,而是在凉亭里面休憩。 那小厮将林浊带至凉亭便走了,此刻小小亭中只剩下了武月、林浊二人。 经过前些日子的风波,他二人的这层纸窗户其实已经彻底捅破,不过这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形势并也不允许,他们谁也没有勇气迈出新的一步,或许也不能再迈进,所以一切还只是暧昧与朦胧。 “这一路,你要小心。”眼下,只剩他们孤身二人,武月竟不自觉有些扭捏起来,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羞涩,直如一个送情郎的少女。 “放心好了!我一定带着好消息回来。”不知怎的,见她这副娇羞欲滴的模样,林浊心中的那点委屈顿时一扫而空,反而有些不自然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直视于她。真是一物降一物。 “嗯……”其声微如蚊蝇。 “你……在这里也要多保重,滇南形势虽面上平静,但暗流涌动,实则凶险万分。老陈头既答应会护你,你就要好好听话,不要任性胡来。”林浊心里放心不下,又反过来叮嘱道。 “嗯……”武月又是轻轻一声,不再多说。 相顾无言,暧昧的情愫在空气中渐渐发酵。只是春光虽好,但终究易逝,时辰已经不早。 忽然间,林浊轻咳一声,左右偷瞄一眼,趁着周遭无人关注,竟是一个箭步迈到武月跟前,羞答着脸,柔声说道:“我……我这就要走了,能不能再给我个拥抱?” 其声轻柔,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又将武月带回到那个夜晚,长情而温柔。 武月忽地一下羞赧起来,连粉颈都染上一层红晕。这厮当真好生泼皮,大庭广众,竟说出如此无赖之言。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是滋出丝丝蜜意,暗自叹道:“罢了罢了,就当故友远行,给他些许鼓励吧。” 正当她心中默许,开始打量周遭情势时,却无意间瞥见骆雪正在远处静静地候着,心中顿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苦涩、酸楚之味齐齐涌来,百般不是滋味! 想着这一路他二人要朝夕相处,历过万水千山,心中更是翻起阵阵醋意!却见她一把将林浊推开,娇斥道:“浪荡贼子!赶紧上路!” 这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含情脉脉,怎的一下就成了母夜叉?林浊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著头脑,可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想抱恐怕是抱不成了,不被打折半条腿都已是不错了,女人心海底针啊! 罢了罢了,林浊只得耸耸肩,恭敬行了一礼,接着转身离去。 “喂!” 这还未出得小亭,就听身后武月急切唤道。林浊顿时心中暗喜,欢欣思道:“莫非她回心转意啦?”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此音落后,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原来,她就是为了说这,林浊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终是走了出去。 …… 疾风骤起,白马嘶鸣,骆雪已骑在马上等着自己。林浊跟她打了个招呼,这就要翻身上马。 突然间,身后又传来那小厮的声音:“林帅!等一等!” “何事?”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浊不由疑问道。 那小厮也不停歇,一边跑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块黄色丝绢,递到林浊手中。 “这是圣上赐予您的。” 轻风拂过,将那丝绢吹了开来,里面竟是面古铜镜子。这镜子林浊识得,乃是武月欢喜之物,跋涉千里都不曾舍弃。 “圣上说,此物乃先皇所传,让您一直带在身边。”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吧。”林浊轻轻回了声,再摸上那古铜宝镜,只觉入手顺滑、坚韧十足,随即就收进了怀中。 这一路又是万水千山,她许是想让自己睹物思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二章 蜀中遇匪(上) 从昆州北上数百里,一直还都是滇南地界,林浊、骆雪二人还算顺利。这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达滇南与川蜀的交界处——昭州府。 林浊本想多带些兵士护卫,可老陈头却硬说这是去招安不宜带太多人,还一口咬定骆雪一人就能抵千军万马,坑友如此,无可复加!不过这样,自己与骆雪朝夕相处,也乐得自在。 这一路走来,林浊也从沿途官吏的口中,加强了对刘贼王的了解。原来这刘贼王名唤刘天虎,本是川蜀攀州府应田县的一名捕头,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在当地还小有名气! 只是前些年蜀地大荒,可县官还是要强征粮秣,弄得应田百姓个个鬻儿卖女、落荒逃难,刘天虎实在义愤不过,干脆杀了县官,开仓放粮。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是落草为寇,却不想这些年世道大乱,他借着仗义忠厚的名声,竟反倒越做越大,来投奔者不计其数!是以他干脆赶跑蜀地官军,直接据了这川蜀地界,号称刘天王,与朝廷分庭抗礼。 出了这昭州地界,可就是川蜀了,届时再无官府护佑,全靠自己了。是以这日在昭州府中,林浊、骆雪二人好一番大快朵颐,将美酒佳肴尝了个遍。酒到酣处,林浊还忍不住攀上了骆雪柔荑,可待进一步时,却被她生生止住。 次日一早,二人就启程了。林浊回望了一眼滇南的郁郁山水,终于将鞭子一扬,头也不回地策马北上,激起一路烟尘。 …… 转眼间,又是些许时日过去。 说来也怪,林浊、骆雪深入蜀地上百里,竟是满目荆棘、荒无人烟。莫说一些小的郡县,即便是一些大的州府也是城楼破败、十室九空。都说滇南荒蛮,恐怕也远比川蜀要来得热闹繁华! 林浊他们好不容易遇到一些逃难的百姓才打听到,原来这川蜀地界近年来灾祸连连、战乱不断,稍微有点力气的青壮年或外逃他乡、或入了盗匪、或参了官军。 这些年几番大战下来,整个川蜀被打得稀巴烂,官军是被赶走了,但刘天虎等众也不过是强盗心思,只顾据着成州、德州、资州、乐州等富庶之地贪图享乐,对于川蜀其他穷苦地界则不闻不问。 如此一来,这川蜀的众多州县便成了无主之地,匪盗横行,灾祸连连,是以更加的破败。只是这帮盗匪还往往打着刘天王的旗号,是以外界都认为是刘天虎占据了整个川蜀! 林浊心道:“这刘天虎能居一地而安,如此看来,也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乱世枭雄,只要给予一定高官厚禄,将他收归朝廷也未尝不可!只是此处离成州尚有数百里之遥,山高路险、匪祸横行,接下来的路恐怕是难走了!” 林浊偷瞄了一眼骆雪,却见她还是一副淡然神色,似乎全然不惧。林浊心中直叹道:“这世道可真是变了,竟然要女人保护男人。” 趁着天色未晚,二人继续策马前行,争取能在天黑前赶到贡州府。 …… 夕阳渐落,蜀中官道一片金黄,直如一条金子做的小径一般,直通向天际。微风拂过,路旁的丛林中枝叶摇动,竟隐隐现出几个鬼祟人影! 细细看去,原来是两三个衣衫破败、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正龟缩在这茂密丛林之中,个个浑身慵懒、百无聊赖,或倚着树干哼着小曲,或枕着花草呼呼大睡,总之是别误了这大好春光。 哒! 哒!哒! 哒!哒!哒! 忽然,一阵激烈而急促的马蹄声猛烈响起,踏碎了这长久的宁静! 那倚着树干的汉子像是突然闻见肉香的饿狼,噌地一下惊坐而起,那本还朦胧的睡眼瞬时亮了起来,放出一道贪婪而凶狠的光芒。 “快起来!快起来!买卖来了!”却见他一边低声嘶喊,一边手推脚踢,赶忙将几名已酣然入睡的同伙拉扯醒来,同时还朝着官道另一头的密林打着手势,想必其中还隐藏着其他同伙。 眼见天色愈加暗沉,林浊、骆雪又是一阵快马加鞭,争取能在天黑前进入贡州城。根据先前难民的指引,此地离贡州应该已经不远,再有个小半个时辰或许就能到达。想到这里,林浊心中还是宽慰不少,至少今日不用睡在这荒郊野外。 就在他们策马疾驰之际,林浊还欲回身朝骆雪交待几句。突然,只听骆雪一声惊喝:“小心!!” 林浊心头一震,猛地朝前看去。好家伙!只见前方路上竟突然猛地绷起一根粗壮藤绳,堪堪阻住去路! 这分明就是一根阻马绳! 林浊二人马速极快,一旦撞上非得人仰马翻不可,说不定还有性命之虞! 说时迟那时快,危急关头,林浊猛地一拉马缰,骏马吃痛不住,前腿拔然离地,硬生生急停下来!可这白马冲势极大,林浊又怎么能稳得住,还是随着惯性从马身上飞了出去。 完了!这一摔下来非得断胳膊断腿不可!林浊心中大叫不妙,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砰! 突然间,林浊像是落到一个什么柔软物事上面,非但没有任何疼痛之感,反而温温软软,还带着一丝沁人的香气。 睁眼一看,竟是投进了骆雪的怀中。 好个骆雪!武功着实了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足尖轻点,来了个乳燕投林,霎时间便飞了出去,堪堪地将林浊接住! 可就在此时,一众悍匪猛然冲了出来,个个手执兵刃,恶狠狠地盯着林浊、骆雪二人! 林浊见这六七个汉子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也不愿与他们冲突,故示弱道:“各位好汉!我们不过是路过贵地,愿将盘缠都交与给位爷,请勿伤我等性命!” 他的这番举动,倒是在众匪意料之中,区区两个后生,哪里敢反抗。 这帮劫匪本就是图财而来,见他这么知趣,也爽快起来,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喝道:“好!我们兄弟几个也就是求财,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自不会害了你们!” 说罢,这中年汉子朝身边一个矮个子使了个眼色,矮个子心领神会,扛着大刀,径直走了过来。 待到他二人身边,矮个子斜暼了一眼,倨傲地伸出手来。林浊心领神会,麻利地从怀中取出一袋子银两来,恭敬地递到他手上。林浊此行带的银两着实不少,光这一袋子可就有几十两,足够他们快活一阵。 果然,那矮子用手颠了颠银子的份量,随即一脸满意地朝中年汉子使了个眼色。 “好!这位小兄弟够爽快!我们也就不难为你们了,走吧!”中年汉子倒也信守承诺,连搜身都给免了,竟是准备直接放他们走。 得了允诺,林浊、骆雪立时上前查看马匹情况,所幸并无大碍,于是准备赶紧上马赶路。 “慢着!你们人可以走,马可得给我留下!”那中年汉子忽地又是一声喝道。 好家伙!劫匪竟是瞧上了这两匹白马。 可这万水千山的,要是没了马,他二人不得走到猴年马月!林浊自是不愿交出马匹,可正当他还在思量之际,忽听那矮个子尖声道:“呦呦呦!这白衣服的莫不还是个小娘子?” 此声一出,众匪顿时齐刷刷望了过去,目露淫光!骆雪虽是一身男儿打扮,但她体态健美、身形凹凸有致,加之没有刻意装饰,竟是被他们瞧了出来。 这伙人已经有数月没见过女人,现在连见了头母猪都会眼睛发光,莫说一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小娘子了。 果不其然,那隔得最近的小矮个已经抑制不住,发出阵阵淫笑,同时伸出那油腻的糙手,直向骆雪脸上摸去! 啾! 忽然间,只见一道寒光闪现! “啊!!!!”那矮个子忽然如杀猪般狂叫起来!声声凄厉! 好家伙!循声看去,只见他那粗糙油腻的左手竟被齐腕斩断,伤口平整得像被利刃切过的豆腐一般。 而另一头,却见骆雪正手持一把不知从何处抽出的玲珑软剑,表情冷漠、孑然而立,如一块万年寒冰! 霎时间,众匪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却听那中年汉子大喝一声:“杀!”,众人便各持兵刃朝着骆雪冲杀过来! 好个骆雪,面不改色,只是将手中软剑轻描淡写地挥舞一番,轻松得像在跳一支优雅的舞曲。只是一瞬,先前凶神恶煞的众匪便纷纷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了丝毫的生机! 林浊顿时被这场面震惊,原来杀人也可以这么有美感。 “走吧。”尚自惊异,林浊耳边忽然传来她淡淡的声音,轻飘飘、冷冰冰,若无其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浊不由心下一个激灵,赶紧跟了过去,心里直暗道:“看来杀手果然不好惹!以后可得注意着点……” 可就在二人远去,消失于天际之后。那堆冰冷的尸体里面,竟有个满是血污的汉子,手指微微动了动。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三章 蜀中遇匪(下) 贡州乃是蜀中大府,以盛产井盐闻名,人口稠密、商业发达,素有蜀中江南美誉。想不到今时今日,竟也成了一座死城。 却见它城墙早已坍塌风化,城内杂草丛生,屋舍大都有被烈火焚烧的痕迹,只剩下些断壁残垣、废砖弃瓦,想必此地也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林浊、骆雪二人在城中策马骑行,想看看何处可以落脚休息,可一路走来,竟是未见一人。 “前面好像有家客栈?”说罢,骆雪顺势往前一指。 林浊随之望去,前方果然有一高大木楼,楼门上挂着一副诺大牌匾,上书“来福客栈”四个大字。 只是这木楼想来也是荒废已久,都已蒙上厚厚一层灰土,上面蛛网密布,连“来福客栈”的牌匾都差点垮塌下来,显得破败不堪。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较之城中其他房舍,这楼至少还算完好,总算能有块遮风挡雨的地方。念及此,二人将马匹拴在楼外的木桩之上,快步走了进去。 许是许久没人居住,大堂内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还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林浊正欲抱怨,却突见后方一片光亮,回头望去,不知骆雪何时引燃了一根木棍,正好作火把之用。 借着火光,二人这才看清,客栈大堂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些腐朽残渣。无奈之下,只能摸到二楼,可寻来找去,也只有一间房还算勉强过得去。 说是过得去,其实也不过是有张床铺,霉味稍小些罢了。二人稍作收拾,便打算休息了。 “都说川蜀乃天府之地,想不到这越往北反而越寒酸。”这房中有床无被,二人只得将一些衣物铺在床上作为单被,看起来十分之窘迫,引得林浊一阵自嘲。 “我们杀手在外面风餐露宿惯了,此处已经很好了。”骆雪倒真的是一脸知足。 听到这话,林浊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想骆雪也不过是个正值青春的小姑娘,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苦楚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念及此,林浊顿生疼惜,激动说道:“雪儿,我会跟陈老头说,从今往后你就一直跟着我,我保证再也不让你受苦!” 骆雪看着慷慨激昂的林浊,知他是发自肺腑,心中亦是涌起一阵暖意。可她素来不知如何表达情感,只是稍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收拾,弄得林浊一阵尴尬。 夜间无事,二人吃过干粮,便早早上床睡去。此房中只有一间床铺,地上又污秽无比,因此二人只能同眠。林浊虽然心猿意马、求之不得,但骆雪毕竟还是姑娘家,是以尽管同睡一张床,可中间还是隔了小一段距离。 “雪,你冷吗?”林浊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出言轻声问道。 “不冷。”骆雪这回话依旧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多余。 “可是,我有点冷……”其实,林浊也不是瞎说,这夜间冰寒,两人所盖衣物又单薄,着实有些清冷。 “那把我这床也给你盖上吧。”骆雪面冷心热,始终心系林浊,一听说他冷,竟是要把自己这床也拿给他盖上。 “那怎么行,你也扛不住的。”骆雪其实也不过薄薄一身衣物,林浊又怎会同意。 “那怎么办?”骆雪不由低声问道。 “莫不如,莫不如你靠过来,我们隔的近些,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也能暖和一点。”林浊埋伏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他的图谋。 可骆雪那边顿时没了声响。 林浊心道:“罢了罢了,真是自作多情,骆雪虽钟情自己,但毕竟是个姑娘家,怎会同意!反倒会被她误认成登徒子!” 可正当他放弃所图,准备老实睡去之际,突然间,却感觉一个温软的身体轻轻靠了过来,还带着阵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美人投怀,林浊哪里肯放过,紧紧将她搂住,当真是温香软玉、幽香扑鼻! 少女怀春,这心思是谁也挡不了的,骆雪始终放心不下情郎,在矜持与爱意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美人在怀,那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胸前,淡淡的体香幽幽然沁入心脾,林浊竟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一双不安分的手开始慢慢爬上骆雪的后背。 “呦!”忽然,他只觉腰间一阵剧痛,不由得叫出声来!不用想,肯定是骆雪下的手,这手法可真是稳!准!狠! 林浊这才意识到自己怀中的可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杀手,要当真把她惹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他顿时心里一个激灵,手也赶忙缩了回去。 “雪儿,自扬子江一别后,你究竟去了哪儿呀?做了些什么呀?有没有受伤呀?”林浊话语连珠,一声比一声快,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睡觉。”哪知声声落后,竟只换来怀中佳人淡淡一句,随即便再也没有了回音。 林浊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将头靠在她那如丝秀发上,贪婪地吸闻着发,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当真美好! …… 已过丑时,万籁俱寂。 “噔!噔!噔!” 忽然间,传来一阵莫名的悉索声。尽管声音极为轻微,可还是在这暗夜中泛起了一点涟漪。 林浊、骆雪虽然睡了,但毕竟身处敌方险境,睡得仍是十分警觉,皆被这细微异响惊醒。 “不是我。”林浊怕骆雪怀疑自己耍什么花招,赶紧先自证清白。 忽的,骆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飞身而起,同时一把抽出腰间软剑,轻咤道:“快走!” 可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猛地一脚踹开,几个彪形大汉如山岳般从外面压了进来,震得地板都嗡嗡作响。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后方大汉源源不断涌了进来,足有七八人之多,小小房中顿时压抑和紧张起来! 借着房中的微微烛火,林浊见到,这伙人个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手中大刀、钢叉更是怒放寒光,似是要将他二人生吞活剥一般,极是骇人! “大哥!不会错,应该就是他们!”忽然,一个凶恶汉子首先开腔喝道! 原来,这伙人便是今日官道那些匪徒的同伙。他们从幸存的伙计口中得知线索,又循着马蹄足迹找到了贡州城,最后通过这楼下白马跟房中微光锁定了位置。 他们本是想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怎料他二人太过警觉,还是发现了动作。不过即便偷袭无法,可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是个中好手,强攻也是极有把握的。 事已明了,骆雪抢先动手,轻身一跃飞入敌阵,一柄寒光软剑如银蛇乱舞,神鬼莫测! 好家伙!这些人可都是寨子里精选的好手,有些人甚至还在江湖上闯出过名堂,可被骆雪这一阵突刺,竟是连连倒下几人,剩下几人也是东窜西跳、险象环生! 当时是,骆雪一人独挑凶恶群匪,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在敌阵飞舞穿梭,谈笑间便了结数人! 众匪哪知骆雪如此厉害,一时被逼得狼狈不堪、险象环生,只有逃遁躲闪的命,哪里还敢主动出击。 眼见场上形势已定,骆雪攻势更是凌厉,一招快过一招,一剑快过一剑,想要将这些人速速解决。 可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林浊只觉一道寒光向自己压迫而来! 原来,竟是外面有个高个悍匪突然破墙而入,猛地跃到林浊身旁,一柄鬼头大刀就要砍来! 这墙本就是木头所制,年久失修,所以竟是被这高个汉一举撞破。 好在林浊反应机敏,连退数步,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刀,可那高个悍匪又是几刀砍出,林浊只得狼狈地腾挪躲闪,险象环生! 惊变陡生! 骆雪也顾不得面前这帮恶匪,赶忙回身去救,一柄软剑又缠上了那高个悍匪的大刀!可她这一回身,后背大开,几名匪徒立时怒喝杀来,刀刀致命! 骆雪分身乏术,立时飞起一脚踹翻冲在前面的那名大汉,又猛地一拉软剑,将那高个悍匪荡翻在地! 骆雪软剑一刺,正准备了解那高个悍匪,但突然间,她只觉自己持剑的右臂猛地一震,随即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 回头望去,竟是个阴鸷匪徒使出了袖箭!骆雪强忍剧痛,还是挥起一剑,了结了那摔倒在地的高个悍匪,可再欲持剑杀回敌阵时,却只觉手臂一阵阵发麻,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看来这箭上有毒! 形势危矣! 林浊也看出了名堂,一个翻滚,拾起那高个悍匪的大刀就要冲去! “回来!”却听骆雪一声娇喝,一把将林浊拉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骆雪左手拉住林浊之时,秀腿用力一踢,一脚把身旁的厚木凳子踢飞开去,堪堪砸到墙窗之上,硬是把窗户砸出一个诺大的窟窿! 骆雪毫不含糊,左手提着林浊,足尖轻点,竟一下就跃出了窗外,这身轻功真让人叹为观止,着实有天外飞仙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死一生 脚尖着地,林浊尚来不及惊叹,却又见几道寒光袭来!原来,这悍匪在楼下也埋伏了人,就是为防他们外逃,定是要置其于死地! 好个林浊!危急关头也不含糊,手中大刀一挡,硬生生荡开那几柄钢刀! 正是这当口,骆雪又提着林浊几个飞跃,凌波微步般跃上一匹白马!林浊心领神会,配合得相彰得益,大刀一挥,猛地斩断系绳,骆雪一拉马缰,那马便如得令般撒腿狂奔,当真一骑绝尘! …… 白马飞跃,顷刻间出了贡州城! 眼见后方风物越来越远,最后倏然不见,林浊终于松了口气!可忽然间,他只觉胸前一震,竟是骆雪无力瘫靠了过来。林浊立马将缰绳一拉,马儿立时听话停了下来。 他一把抱起骆雪,足尖用力,飞身下马,随后几步小跑,将骆雪抱到一株参天古木旁。 “骆雪!骆雪!”林浊焦急地低声轻语,可骆雪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想来是陷入了昏迷。 林浊将她靠在树杆上,又折身从马匹的布袋里取出火折,借着一些散落地上的干木柴,迅速地生起了火。火光腾耀,驱散了阴寒,也照亮了月光下的这二人。 借着火光,林浊赶紧察看起了伤情,却见一支小小的铁箭正插在骆雪肩头,渗出阵阵黝黑血渍,将洁白的衣裳染得污秽不堪! 林浊也是知道些常理的,此箭有毒,需及时将箭头拔出,放出毒血,再迅速止血、高温消毒。 可知道归知道,真的做起来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下手。眼见骆雪已然昏迷,再耽误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林浊只能一咬牙,豁出去了。 干! 却见他轻轻拉下骆雪衣裳,顷刻间,那整个洁白香肩便暴露在外,可他此刻无心顾及。细看之下,铁箭虽正中肩头,但索性入没不深,没有贯体而过。 时不我待,林浊咽了口吐沫,双手哆嗦着摸上那个寒铁箭头。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却见他一手握住那箭头,一手倚住骆雪肩膀,双手同时发力! “噗!” 如拔萝卜般,那箭头被他一举拔出!可此刻骆雪的肩头却出现了诺大一个窟窿,浑黑的污血如泉水般止不住地往外涌!林浊想要用手捂住,可那黑血却是不断从他指缝中溢出! “快……待毒血放清就,就帮我用布带止血……”声音轻微虚弱,竟是骆雪所发出!原来,她刚刚已被这钻心的疼痛惊醒。 “噢……”林浊一边慌张回应,一边手忙脚乱地扯着衣物,织成布条。见污血渐渐不再流出,林浊也不迟疑,直接凑上嘴去,用力吸了起来!骆雪不由轻声嘤咛一声。 直到渗血殷红,林浊知道差不多了,就要拿起布条为她缠上。忽然,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疾走如风,赶忙将正放在烈火上炙烤的那柄大刀拿来,将烫得火红的那一头朝着骆雪伤口上紧紧贴了过去! 嗞! 一阵青烟冒起,林浊似乎都闻到了皮肉焦烈的气味!饶是骆雪,也忍不住叫出声来,额头冷汗阵阵涔下。 林浊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当下不再迟疑,赶忙抹上金疮药,又给她包扎起来。一番折腾之下,天际竟已是泛了白。 …… “雪儿,你伤得这么重,是不能再在马上颠簸了,以免伤口又震开。”看着仍是一脸虚弱的骆雪,林浊疼惜说道。 “不碍事,这伤口并不大,只要毒液清出来了就好。义父的金疮药可非凡品,只要数个时辰就无大碍了。”骆雪虽是虚弱,可也处之淡然,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 饶是如此,林浊也是一阵阵心疼。忽然间,他只听肚子咕咕作响,想来已是五六个时辰未进水粮。 二人奔逃匆忙,连干粮都没有来得及带,只能出去觅食。为防匪徒追击,他先是将骆雪藏在一处隐蔽木丛之中,再将白马系在远处,以防恶匪发觉。待一切安顿好,他便提着大刀,外出觅食。 可这一路沿着官道走了许久,却仍是空空荡荡、并无所获。也是,川蜀已成这副凋敝模样,路途又怎会有遗物。无法,他只能一头扎进旁边的密林里,看能否找到些野果野菜,如能打到些兔子飞鸟是更好不过。 不过幻想虽好,现实却很残酷,林浊平素里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哪能指望这热血一激,瞬间就成个捕猎高手。是以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仍一无所获。 眼见要空手而归,林浊心有不甘,更何况骆雪身子虚弱,确实需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他只得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可这一路仍是收获甚小,仅仅采摘了一些山果,尝之酸涩得很。就这点东西,恐怕连自己都难以果腹。 不过出来已久,他也不免有些担心起来,骆雪那边情况不明,别因小失大,出了什么岔子,恐怕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正当他要转身折返之际,忽闻水声潺潺,清幽灵动,难道是空谷幽泉? “用大刀打猎难,去小溪中捉几条鱼应该不难吧!”念及此,林浊顿时面色一喜,赶忙向着水声处跑去。 不过稍许时间,前方豁然开朗,果然是条清幽蜿蜒的小小溪流,泉水透亮、清澈见底,还能见得几尾小鱼自在游曳。 还真有鱼!林浊心中大喜,将野果大刀放于一边,把裤腿一卷,就扑通跳下水去。 这抓鱼说来简单,其实十分考验速度与眼力,林浊这赤手抓鱼更是难上加难。却见他折腾了小一会儿,还是两手空空,反倒是衣衫被溅得湿了个通透。 是了!应该折根树杆作鱼叉,不然这哪能抓得到鱼?林浊忽然灵光一动,似是一下发现了原因所在,这就准备转身上岸,整军再战! 咯吱!咯吱! 忽然间,他只觉身后传来阵阵异响,似是什么物事踩到了枝叶上一般! 莫非? 霎时间他心中陡然一惊,猛地回过头去。 好家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又入虎口 “兄弟!我真不是骗人,我是汉国靖边元帅,找你们刘天王有要事相商!快点向你们首领通传一下!”谁能料到,堂堂的汉国靖边元帅,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风云人物,此刻竟被五花大绑,狼狈地丢在草地上! 而他身旁,还站着四个手持大刀长矛的粗布汉子,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呸!看你这样就是个奸人!还他娘的什么元帅!”旁边一个瘦小个子却全然不顾林浊的苦苦诉求,义正言辞将他斥回,甚至还一脸鄙夷地轻啐了一口! 除他外,旁边另一个中年汉子更是打趣道:“你说你是元帅,可有什么凭证?难不成那把铁口大刀还是皇帝御赐?” 哈哈哈哈! 此言落后,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说来也是,堂堂元帅之尊,怎么会带着这么把破刀,当真滑稽。 “我现在跟你们说不明白,等带我见了你们首领,我会一一解释的。”落魄至此,林浊真是百口莫辩,只求他们能听进去一言二语,开个方便之门。 “得了吧,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样!”瘦矮个又讥讽道。 “什么贼眉鼠眼!喂!喂!喂!你说话注意着点!”堂堂大元帅竟被几个小匪一顿奚落,连一向引以为傲的容颜都被攻击,林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出声啐道。 “呦!还敢嘴硬!”一个粗糙汉子眼见不惯,竟是扬起手来就要开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林浊见势也只能服软,不再吭声。 “哥几个,你们说我们有必要把他带给将军吗?这人一看就是个杂碎,我们还把他带回去给将军审,别到时候没一点赏钱,反倒引得一顿骂!”中年汉子瞧了半天,突然发话道。 “哥哥说的是!我们把这样个货色捆回营去,还不被兄弟们给笑死!我看干脆就地解决了吧!”那粗糙汉子不仅人长得粗糙,做事更是粗糙!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可是义军,怎么能草菅人命!各位大哥,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家里可不能没了我啊!”听着他们几人的合计,林浊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赶紧放低姿态,连连求饶。 “嘿嘿,小子!你不说你是大元帅啦?”那粗糙汉子顿时眉飞色舞,像是破获了惊天大案一般。 “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要见你们首领了,还是放了我吧!”活生生一个元帅被逼成小瘪三,林浊心里那个憋屈! “好了,大壮,不要再跟他闹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人!”中年汉子一脸杀气,沉声说道。随即,他又对着身旁那小矮个儿唤道:“小球,你还没杀过人,这人就让你拿来练练手吧!” 听了中年汉子的话,粗糙男幸灾乐祸地白了林浊一眼,而小矮个儿却陡然紧张起来,表情都显得有些僵硬。原来,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加入这匪军也不过数月,莫说杀人,连只鸡都没杀过! 可命令毕竟是命令,在众匪注视下,他也只能拖着那把与自己身高极不相称的大刀,缓缓向林浊走去。 “他娘的!老子好歹也是英雄一世,难道要死在这个小巴辣子手里,还要死在这个荒郊野外无人烟的地方!这也忒地憋屈!”林浊心里止不住的怒骂,却偏偏无可奈何。 却见那小矮个已经哆哆嗦嗦走到林浊身前,略显紧张地盯着面前之人。可旋即,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有些害怕,他突然紧闭双眼,双手用力,准备抡起大刀向林浊砍去。 “等等!” 忽的!一声厉喝凭空响起!惊了众人,也让这小矮个瞬时就泄了气! “各位大哥!我家中还有财物若干,我带你们去取,就放过我吧!”眼见命将不保,林浊又急中生智,心生一计! 此言一出,众匪顿时都愣住了,他们出来为匪也不过是求财求生存而已,林浊这番话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 果然,那粗糙汉子忙道:“大哥,我看这小子穿的衣服料子可不错呀,敢情说不定家里还真有些银两呢。” “哼!你见过有钱人家会自己出来抓鱼采野果的么?”那中年眉毛一挑,不屑道。 “嗯,那倒是……”被他这么一说,粗糙汉子顿时如梦初醒,连连点头。 “大哥,尽管可能没什么钱,但说不定他家里有女人呀!咱哥几个也好久没开过荤了!”忽然,一个沉默良久的瘦高个开腔说道。却见他满目春光、举止轻浮,一看就是猥琐之人。 “是呀是呀!大哥,如果他真的骗了我们,我们再把他杀了也不迟呀!”粗糙汉子又像是悟到了什么,急吼吼插话道。 “他娘的!咱们现在是义军,不是匪了!杀人就杀人,你还要淫其妻女,还他娘的讲不讲一点道义!”见这群人刮躁个没完,中年汉子顿时来了火气,忽地怒斥道。 这一声吼后,众人皆不再言语,可气氛顿时诡异而紧张起来。这伙人别看是什么天王义军,但实则就是群恶匪而已,为了金银珠宝连亲娘都可以背弃,更何况所谓“兄弟”情意,一言不合就可拔刀相向。 这其中,小矮个年纪小、地位低,茫然不知所措;粗糙汉子虽仍有些不甘,但终归还是服帖;只有那高个子一脸的怨恨阴鸷,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在这行可是大忌。果不其然,那高个子手中钢刀已然紧握。 “他奶奶的!你们这帮憨货!让你们去取点水,等了这么久也不回来,是要渴死本将军吗?” 忽然,一个粗鲁而凶恶的大嗓门不期而至,瞬间便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林浊循声望去,前方黑云压城,却是个铁塔一般的汉子,苍髯如戟、面目狰狞,直如猛张飞! 可阳光下,那人又分明是那么的亲切温暖!温暖得林浊都要掉下泪来! 我的乖乖!你终于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救星 “哎哎!军师,你慢点,还有得吃!哎,哎,那个谁,再给我烤个兔子过来!” “半……半个就行了……”林浊一边不住地往嘴里塞肉,一边听着赵龙说话,嘟嘟哝哝回了一句。 紧接着,他又给身旁的骆雪夹了些菜,顺势抹了嘴油,说道:“赵兄,自那日别后,你怎么混成将军了?” “嘿嘿!听俺给你说啊,自打那天俺从苗人手里冲了出来,就一路向西,沿途又收了些喽喽,拉起一支队伍。就这么走呀走、走呀走,最后你猜怎么着?俺就真的到了成州地界!” “噢!那之后呢?”林浊一边胡吃海塞,一边追问道。 “俺就想呀,到了成州当然要去投靠刘天王了,于是俺就自报家门,主动找了过去。刘天王见俺有些力气,能力也不赖,就给俺封了个先锋将,实际也就管着千把来人。这次天王要南巡狩猎,俺就给他打头阵来的,把一些敌匪清剿干净。” 听他这么一说,林浊也是哈哈大笑,说道:“老赵你真是个福将,这些年尽管九死一生,凶险得很,但每每都能逢凶化吉,最后还能捞到个一官半职,佩服!!佩服啊!!” 可随即,林浊又似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正色说道:“好了,这家常谈完了,还是聊聊正经事吧。” 赵龙虽是个粗人,但并不傻,见他这副模样,一下就领悟了过来,忙打了个手势,将帐内的一众侍从都赶了出去。 随即,他又目光转向了骆雪,面带疑惑。 林浊赶紧解释道:“赵兄放心,这是我的至交好友,决计信得过。” 赵龙没有多言,只是嘿嘿一笑,打趣道:“军师当真厉害,身边好友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引得林浊一阵羞赧。 此时,帐中只剩下赵龙、林浊、骆雪三人。林浊轻咳几嗓,随即将话题引到正轨,先把两人分离后,自己在滇南的一番际遇大致讲了一下。 “军师啊,听你这说来,可真是惊心动魄来着。那个女子当真是汉国皇上?俺当时寻思是兄弟的女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想想,倒应该多看看,那可是天大的人物啊!”听得那小女子竟是当今圣上,赵龙懊恼得直拍大腿! “赵兄无需懊恼,今后还有机会。”林浊故作神秘道。 “噢?她还要来?”果然,赵龙被他这番话又勾起了兴趣。 “先不说这,先说说你们刘天王的情况!现如今金兵已夺取中原,西进只是时间问题,你们怎么看?”林浊突然话锋一转,打了个岔。 可这话音一落,赵龙忽地往左右谨慎一瞥,待确定无人后,才压低了嗓子,轻声道:“实不相瞒,这个话题在咱们那儿可是个禁忌。现在天王府分为几派,整日里吵吵个不停,天王也是为此烦闷不已,所以这才寻了个由头,出来狩猎散散心呢!” “噢?你且说说分哪几派?” “天王虽已值壮年,但膝下并无无子嗣,只收养了几个义子,其中最宠信的就是安北将军刘默、征东将军刘守信、平南将军刘广秀。几位将军平日里关系虽然不错,但对时局的态度却有些差异,近来是闹得不可开交。” “噢?此话怎讲?”林浊心下生疑,忙追问道。 别看赵龙是个粗人,此时倒是谨慎得很,有意将嗓子压得更低,细语道:“现如今,这安北将军刘默是觉着金人势大,不可力敌,主张在面上虚与委蛇,干脆递表称降,实则据川蜀自重;征东将军刘守信则不以为然,他觉着咱们堂堂汉人,怎可向异族妥协,主张集中力量杀出川蜀,收复中原、平定天下;平南将军刘广秀素来沉稳,他既不主张向金人投诚,也不主张主动出击,倒是觉着应该据险力守,维持现状。这几派各掌握了一定势力,现如今是争论不休,弄得天王头都大了。” “那刘天王是什么意思?” “天王还未作决断,俺也不好瞎说。但俺觉着天王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断不会向金人屈膝,可要让他主动杀出去,恐怕也难!” “那按你的意思,其实天王更倾向平南将军的想法?” “俺是这么觉着的!” “既然现在刘天王麾下的几位将军出现了纷争,那各派的实力如何呢?究竟孰强孰弱?” “军师,俺可跟你说,这几个都是人中龙凤,了不得的人物。这安北将军刘默精于算计、处事老成,全面负责成州、德州、资州、眉州等地的城防还有民政,可以说权势仅次于天王;征东将军刘守信素有谋略,在军中颇具威望,统帅的三万马步皆是天王精锐;平南将军刘广秀性情淡泊,但才智最为突出,在天王府中人缘极好,平素都坐镇成州,手里掌控着一万御前禁军,俺这先锋将就是受他节制的。” “看来这几人也是各有所长!赵兄,你也且说说你的想法。” “俺?俺就大老粗一个,天王让俺咋办就咋办,不过俺肯定不会去当汉奸!” “好!有骨气!有哥哥你这句话就够了!” 听得林浊这恰到好处的马屁,赵龙也是颇为受用,没来由嘿嘿一笑,露出排排泛黄大牙。 随即,却听林浊忽然说道:“哥哥,这天王府中可有人提出与汉廷联手或者归附汉廷,共御金敌的?” “这个倒没有,你想想,俺们跟朝廷打了这么多年,死的弟兄多了去了,可以说仇深似海,怎么可能说和解就和解呢?这底下有多少兄弟会不服!再说了,俺们可是一帮乱匪,朝廷又怎会信得过俺们!” 赵龙兀自在那儿嘟哝着,忽然,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眼扫向林浊,直愣愣问道:“你该不会是为这个来的吧?” 哪知林浊这个骚包,此刻竟是缓缓抬起头,面颊作微微上扬,再配合那饱经沧桑的眼神,还真有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 “我为天下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平南将军 青山碧翠,镜湖清幽。 蜀中风景向来秀奇,不负这大好春光! 小湖边,帐篷连连,一队队带甲兵士来回穿梭。其中一处诺大的主军帐内,正气氛凝重。 只见帐中正端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坐于主位,这人五官都还算端正,只是太过于玲珑紧凑,像是没长开一般,显得有些稚嫩;一人坐于侧席,面容清秀,自信从容,尤其那双眼睛,格外透出一股子机灵劲。 “你便是靖边元帅林浊?”稚嫩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这语气着实谈不上友好。 “正是!”林浊朗声答道,不卑不亢。 “呵呵,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外界把你这个天选之子传得神乎其神,我看也不过如此。”稚嫩男子噗嗤一笑,蔑然道。 “如果只看其外,再厉害的人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不是吗?平南将军。”林浊也不恼怒,淡然应道。 好家伙!帐中这小个子竟是刘天王麾下平南将军刘广秀。 原来,赵龙本就在刘广秀麾下做事,此番出来巡猎,清扫外围,也是受了刘广秀的意,是以林浊表明来意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将之引荐于刘广秀。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看你这张嘴倒是有点特别,怪不得朝廷要派你来!”林浊应后,刘广秀忽地哈哈大笑,随即又话锋一转,讥讽道:“听说你是来招降的?” “将军,我觉得可以换一种说法,如今大敌当前,汉人江山摇摇欲坠,我们是不是该抛却成见、联起手来,共御外侮!” “哼!巧舌如簧!”刘广秀眉头一挑,轻啐了一声。 林浊倒也没有愠怒,继续侃侃而道:“金人压境,将军以为如何?” “据川蜀天险,御敌于境外,有何不可?” “好!好!好!不过将军可知,所谓天险能守一时已是万幸,焉能守一世耶?川蜀地小民贫、势单力弱,一旦金人整合中原、江南等富庶之地,势必实力大增,届时以泰山压顶之势压来,天王又如何应对?他金人消耗得起,天王恐怕是消耗不起的!” “那依你之见,我们倒还要主动出击咯?” “天王实力如何?金人实力如何?我想将军不会不知。再者,以现今之势,天王恐怕还要防备南北官军夺取成州老巢,更是不能尽全力,如以劣势之兵贸然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闻言,刘广秀不觉微微颔首,引以为是,林浊所说的,句句正中要害!可他心中虽有所意,嘴上却还是丝毫不肯放松,继续轻喝道:“你大汉不是以正统自居,为何抗御金贼、驱除鞑虏的事不自己去做,要我们这些匪寇顶在前面?” “将军,大敌当前,如果我们还是一盘散沙,分什么官和匪,计较什么谁冲在前、谁顶在后,那未战就先败了!天下沦落至此,恐怕就是着了此道。” “哼哼!说得好听!不过是换个名头让我等送死罢了。” “谁先谁后也并非我所能定夺,但我可与将军断言,金人必先拿下川蜀,而后图滇南!” “噢?此言何意?” “一旦率先攻滇,则川蜀如芒在背;而若先取川蜀,则对滇南呈泰山压顶之势!金人狡诈,其间道理不会不明。所以,我并不是来求你们的,而是来帮你们的,或者,是来帮全天下的汉人!如我们再不戮力同心、精诚团结,那汉人江山就全完了!” 好家伙!林浊此刻慷慨激昂、声势浩大,只差要跳了起来,而刘广秀仍是不为所动,唯有眉头略微挑了挑。却听他继续道: “金人究竟先攻川蜀还是意图滇南,这你我说了都不算,我也不打算跟你纠缠!我且问你,你们既然自诩朝廷正统,为何不主动出击,收复河山!却还要巧舌如簧,逼着我们先跟金兵打一仗!这不是借刀杀人、铲除异己是什么!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如果你们主动出击金人,我们绝不会趁人之危,说不定还能提供些帮助,如何?” “哈哈哈!久闻平南将军乃刘天王麾下第一智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这番话,真是让我无言以对!不过在下仍然斗胆一问,有一点不知将军是否有考量?滇南兵士基本都是白人,你们汉人都自己内斗不休、贪生怕死,反而让白人豁出命去、为你们收复山河,这说得过去吗?” 林浊这番话虽语音平淡,但言简意赅、句句在理,弄得刘广秀无从反驳。是也,无论朝廷也好,刘天虎也罢,即便斗来斗去,但本身都是汉人。如今大敌当前,自己还在这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妄想让异族去卖命搏杀,天下岂有此理。 可即便如此,刘广秀还是继续纠缠道:“再不济我可向天王申请,咱们联合出兵,各攻一路,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呵呵!若是不能形成统一号令、统一领导,到时候两路人马心怀鬼胎、逡巡不前,不就明摆着要让金人各个击破么?”林浊仍是据理力争,严词拒绝。 刘广秀见讨不到便宜,索性把手一摊,直接回道:“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咱们干脆开门见山!首先,打金人我并不反对,但是我有两点,有言在先:第一,不能让我们的兄弟冲在前面去送死,你们坐享其成,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第二,你所说的归顺朝廷之事要从长计议,我天王据川蜀已成事实,这点绝不动摇,至于最终的意思还是要看天王定夺。” “既然将军敞开胸怀,那我也直言不讳!第一,同步出兵暂无法做到,一来圣上初到滇南,各方势力还需进步整合,未做好出兵准备;二来第一仗由你们主打,也是想看看诚意到底如何,但我可以保证,我们一定会出兵支援。第二,国不可有二主,你们必须要归顺朝廷,这是我来此的使命,绝非可以讨价还价之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过对于其中的细节我们可以再作计议,我也可以面陈刘天王!”林浊仍是针锋相对,在关键问题上毫不让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八章 街市遇险 见林浊油盐不进,刘广秀隐隐有些不悦起来!忽地横眉怒目、忿然作色,厉声喝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谈了!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咱本就是泥腿子出身,打不过大不了就跑,我看她堂堂一个汉国皇帝,能逃到哪里去!” 见争论不过,堂堂平南将军刘广秀竟然耍起无赖来,竟连要跑的话都摆上了台面。 林浊闻言也是毫不客气,噌地一下拔地而起,对着刘广秀怒目而视,疾声喝道:“值此国家兴亡、种族沦丧之际,却还为个中私利你争我夺、喋喋不休!汉人不亡天理难容!刘将军,我且问你一句!你还当不当自己是个汉人!还有没有一点汉人的血性!若非如此,那就当林某看错了人!” 这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犹如金石一般重重击在刘广秀心里!他如不是为了民族大义,又怎会与林浊在此唇枪舌战、纠缠不清,早早投了金人岂不更好!可真要让他牺牲自我、成全朝廷,为他人做嫁衣,又有些犹疑不定! 话音既落,激昂陈词者已拂袖而去,徒留一人沉思。 …… 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 话说成州乃川蜀首府、西南咽喉,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此地商贾云集、街市繁荣,江南烟花地都难有及此,加之风雨调和、物产丰盈,素有天府之国美誉。 自刘天王据了成州,也是作为天京来悉心经营,成为蜀中难得的一片净土。现如今川蜀凋敝、盗匪横行,不少商贾百姓纷纷涌入成州一带,是以此地非但繁华未减,还多了几分热闹。 成州中央,屹立着一座诺大宫阙,金瓦红墙、白玉石栏,极是恢宏!只是这宫殿内的一角,正有一登徒子贼眉鼠眼,左瞄右瞧,一副游手好闲的浪荡模样。只是细细看去,这人尽管吊儿郎当,可眉宇间还是隐隐有些英气。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靖边元帅林浊。那日与刘广秀争辩后,突然传来金兵西进的消息,是以刘天王未再巡狩,而是召集众人返回成州议事,林浊也因此跟着刘广秀到了成州。 此后,林浊、骆雪二人便被安排到了天王府的一处偏殿居住,以便随时准备天王召唤。只是这一住十来日,并无任何人等前来通传,只是每到时辰会固定有人过来送些吃食,更似被软禁了一般。 林浊每日浑浑噩噩、百无聊奈,先前的豪言壮志都快消磨殆尽。直到这日,林浊终是再也忍耐不住,乘着卫士换岗间隙,从僻静处越墙而出,想看看究竟。 由于他所处殿宇乃王府西北角落,离繁华市井仅一墙之隔,隐隐还能听得喧嚣声。不想这一跃之后,竟是到了府外…… 此刻正值日暮时分,夕阳斜照,美轮美奂。 …… 想不到,成州的街市较之他地还要热闹一些。虽已日头西下,但喧嚣依旧,莫非此处没有宵禁? 林浊一边瞧着,一边感叹:“天下当真是分崩离析。有的地方已成修罗地狱,有的地方却还是人间天堂。不知这些当权者是否知晓?” 游走间,林浊忽然闻得阵阵浓郁的辛香之气,醇厚悠长,引得腹中馋虫大作。循香望去,乃是一街边小肆,老板摆了个简陋摊点,旁边还放了几张桌椅板凳。 林浊为这香气所引,不自觉走了过去。 “店家,你这是卖的什么吃食?” 哪知此音落后,店老板竟像见了什么稀罕事一般,满是不解,反问道:“客官是外来人吧?这是蜀地最常见的麻辣小面,但我这家独具风味,赶紧坐下来尝尝。” 林浊眼见锅里面皆是些辣椒辛香料,还腾腾冒着热气,瞧着这火辣辣的架势,不由得食欲大开。也不多说,立时挑了个干净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红通通的麻辣小面就端了上来,店家还客气地解说一番,教他如何享用。林浊谢过,抽出筷子就要大快朵颐。 砰!!!! 不曾想,恰在此时,远处竟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差点将他手中的筷子都吓掉。 林浊心下大骇,忙地循声望去,却只见一架马车不知何故撞上了辆小贩的手推车。 马车尚没有大碍,只是马儿受惊,不断喘着鼻息。但那摊贩可就惨了,手推车本就是些糟烂木头制成,年久失修,一撞之下,顿时支离破碎,各式糖水点心撒了一地。而小贩本人,更是被撞飞老远,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再细瞧去,那马车精致奢华、富丽堂皇,几个犄角还隐隐用金饰包裹,一看就是显贵之家。而那小贩浑身粗布衣衫,破破烂烂,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甚是可怜。 周围一众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刚有几人缓过神来,准备上前帮忙。 却只听一声厉喝陡然响起: “他娘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竟他娘的挡老子的去路!这车里的可是安北将军的物件,要是出了闪失,你他娘的赔得起么?” 好家伙! 此音落后,喧嚣街面顿时鸦雀无声,先前几个欲施援手的人也立时止住,诺诺退了回去。一众看热闹的百姓赶忙各回各位,佯作忙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那小贩的呻吟声分明是那么刺耳! 此时,那凶狠咆哮的恶奴似乎还是有些不解气,拎着马鞭冲了下来,对着那躺倒在地的小贩好一阵鞭笞,引得哀嚎连连。 林浊心下不忍,欲上前帮忙,哪知麻辣面摊主顿时一个眼神,将他稳了下来,随即走到他身侧小心言道:“客官,你初来乍到,勿惹麻烦,勿惹麻烦,这人你惹不起。” 其实眼见满街漠然,林浊又何尝不知厉害,只是满腔热血未冷,一时激愤难耐。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一声声哀嚎断断续续,如蚊蝇般钻入耳中,怎么也止不住。而那恶仆好似没听见一般,反是愈加起劲,一鞭快过一鞭,一鞭重过一鞭,全然沉醉其中。 万籁俱寂,就只听鞭声阵阵,一记记抽在众人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征东将军 眼见那小贩已经气若游丝,林浊终于按耐不住心中怒火,拍案而起,大喝一声:“住手!!” 好家伙! 此声落后,又是鸦雀无声,街面静悄悄一片,令人窒息。连那恶仆也是一愣,他或许亦是没料到,竟还有人敢质疑安北将军的赫赫威名! 他果然止不住了鞭笞,可却拖着长鞭,一步步朝林浊走来,脸上还挂着阴鸷的笑意。 很久没有这么好玩了。 随着他步步紧逼,林浊心里愈发忐忑。店家老板更是避得老远,生怕受了牵连。 如此况势,如何是好?不知报出身份有没有用?可他又会相信吗? 林浊尚自左思右顾,那人忽地足尖飞点,竟是一跃冲了过来,手中长鞭更是高高扬起,作势便要打下! 好家伙! 这鞭势好生凶猛,尚隔迟许,林浊就已感到一股凌厉罡风,刮得面颊火辣辣的疼。 街市众人皆不敢视,静待劲鞭砸下! 砰!!!! 又是一声清脆,却见一人轰然倒地! 可待众人循声望去,林浊虽形单影只、柔柔弱弱,却好生生立在那里,反是那个疯狂叫嚣的恶仆不见了踪影。 再细瞧去,好家伙!那恶仆竟是被一飞来的酒壶砸倒在地,酒壶碎裂成瓣,他额头也开了花,殷红鲜血不住地淌了下来。 话说那恶仆也是体魄强健,虽受此重击,可不但没有命陨当场,反而强撑着身子,晃晃悠悠爬了起来,一双眼睛恶狠狠地扫向四周,似是要揪出犯事之人。 “谁!是谁!!” 咆哮声惊天动地,令人闻之丧胆,一众皆默不敢言。可偏在此时,却只听! 咚! 咚!咚!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倏然响起,不急不慢、轻松自在,像雨点一般,缓缓而来,似是全然不惧这份声色内荏。 “他娘……”恶仆立时循声恶骂,可待目光扫去,却顿如见了什么惊骇之物一般,吓得面色煞白、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形势陡变! 林浊心下大疑,不由偷瞄过去。好家伙!却见一座如山岳般的彪形大汉正从街边酒肆缓缓步出。 林浊也算阅人无数,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何人不曾识得?可待见到此人,却也是陡然一惊,一股无形之力向他隐隐压来,顿时只觉心绪不畅,差点喘不过气来。 却见这是个怎样的汉子!身高只怕约九尺有余,虽未必比花记客栈的王小虎高耸,但身形更是魁梧结实,臂膀粗壮有力,宛若苍劲老松!腰腹坚若磐石,好似百煅精钢! 更为之肃然的是,此人面色黝红、神色威严,一对剑眉高高拧起,两点星目怒放寒光,还正拖着一缕美髯长须,迎风而扬,当真威仪赫赫,有如天神下凡。 恶仆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全然不见先前的嚣张气焰,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喃喃自语。周遭一众也好似看出来人身份,纷纷跪倒在地。唯有林浊不明所以,傻愣愣矗在那里。 魁梧汉子一脸冷傲,面对众人大礼,好似没瞧见一般,全然不搭不理,就这么悠悠走了。唯独经过林浊身侧时,侧眼瞧了他一下,目光中似有些许深意,可终究未发一言。 待他身影走远,众人才缓缓起身,那恶仆也如释重负,终是不敢再恃强逞凶,慌忙驾着马车离去。 此时正好日头落下,众摊贩也随即纷纷拾掇起来,准备撤去。 “小哥,你可是好运道,安北将军府的人霸道得很,若是平日里惹上他们,不死也得扒层皮呐!”见危机已去,面摊老板这才凑了过来,对着林浊轻言道。 “噢!不知刚刚那个高大汉子又是谁,你们怎的如此惧他?” 哪知此言一出,店老板又面色一变,压低了嗓子,小心道:“嘘!小点声!那人可是征东将军。人虽不坏,但脾气也不小,咱们小老百姓的可是惹不起。” 原来如此! 想不到今日出宫一行,既见了安北将军的阵仗,又睹了征东将军的风采,也算不枉此行。只是这安北将军跋扈,征东将军似乎也有些性情古怪。说他路见不平、侠义热肠,可先前摊贩小厮被打得遍体鳞伤之时,也未见他出手相助;说他善喜逢迎、惧于威势,可偏偏又直掠其锋,不惜得罪安北将军府,硬生生救了自己,这又是为何? 怪人!真是怪人! 看来,刘天虎麾下三义子,恐怕都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这一行,难弄喽! …… 天色已暗,林浊又寻到王府边墙,准备找处好下手的地方,翻越过去。 说来也怪,堂堂天王府戒备居然稀松平常得很,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并没有兵士值守,林浊心里也是暗暗称奇,莫非这刘天王武功盖世,根本不惧宵小? 其实,天王府原是成州一商贾大家的庄园改建,不过拓宽了甚多,又加了些高墙,添了些楼宇院落,就精致华丽与恢宏大气而言,远不能与滇南王府相比,更遑论天都皇宫。至于戒备值守,也是草台班子乱唱戏,在些要害之处驻有重兵,其他外围也就蜻蜓点水,做做样子罢了。 林浊找了些石块、木头,草草搭起个小台,一跃翻上墙,再偷偷往宫内一瞧,这边亦是空空荡荡,于是赶忙倚着墙根。手脚并用,翻了过去。 哎呦! 好家伙! 方才瞧得不仔细,墙下竟有块顽石,正好膈在林浊脚上,将他绊了个狗吃屎,疼得眼冒金星。 “罢了罢了,还是快走,莫让骆雪等得急了,出什么岔子。”一念及此,林浊也顾不得疼痛,强撑着老腰,快步离去。 说来也怪,即便入了宫中,亦未见何巡逻兵士,林浊快步疾走,可待路经一僻静小院时,却忽闻阵阵酒肉香气扑鼻而来,香味浓郁,直勾得人馋虫大起。 不自觉间,他探头望去,却见月色之下,一中年汉子正煽火炖煮着什么物事,颇为悠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章 小楼春雨 林浊心下大奇,暗道:“嘿!这天王府也真是怪了,非但没有守备,反倒还有人堂而皇之在此搭起台子烤煮食物。既然它如此稀松平常,想来也不会顾到我那小院子去,莫不如先来此探个究竟。” 念及此,林浊顿时停下匆匆步履,不自觉转踏进了小院。那中年汉子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煽火去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浊见他约莫四十左右年纪,国字脸、络腮胡,面貌平平无奇,只是肤色有些黝黑,脸上还带了些许风霜沧桑,不似这宫中华贵之人,倒更像是一个饱经风雨的山野村夫。 林浊只当他是宫里的粗活杂役,正在此处躲懒觅食,当下也不客气,大咧咧坐到他身边。 不过小一会儿,陶罐中的物事已经翻滚开来,白雾不断从盖子中呜呜喷出,香气也更是浓郁。 却见那中年汉子不慌不忙,也不怕烫,直接伸手揭开盖儿,一股混杂着香料气息的浓醇肉味便四溢开来,只怕连九天上的神仙也要垂涎三尺。 …… “老兄,你这炖的是什么肉呀?怎的这么香,饶是一些名门酒楼恐怕也做不出你这味道。”林浊向来好吃,见如此珍馐,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搭了出来,于是赶忙拍起了马屁。 “哼哼,想吃呀?”那中年汉子轻哼一声,也不作答。 林浊道:“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兄你一人吃下也是无味,不如再喊个兄弟陪你把酒言欢、共享美食,岂不快哉!” “你这小子还算有趣。我这一锅用的是山间跑地野羊,再辅以二十多种草药香料慢慢炖煮,是以香气四溢、醇厚浓郁,有强身健体、驱寒祛湿之功效。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好极好极!果然是出自名家之手,既是如此,那就让小弟好好尝尝,体会体会个中滋味。”林浊不住拍手称快,可一双眼睛早已盯向了锅内。 中年汉子倒也知趣,不再继续说道,而是拿起一个瓷碗,夹了两块好肉放进去,又浇上一层红油、撒上一把葱末,当真是香气逼人、秀色可餐。 林浊赶忙接下,也顾不得红油滚烫,一口咬下。 好家伙!软嫩绵滑、回味悠长!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林浊也算是吃遍大江南北的资深食客,却从未见识过如此美味,当即又狠狠咬下几口。 “诶诶诶,不要吃得这么囫囵吞枣,白白糟蹋了我这美味。这吃羊肉要配黄酒,一口肉一口酒这才香哩!” 说罢,那中年汉子又从身旁拿起一个牛皮酒袋,接着说道:“酒袋我就只此一个,你要不嫌弃就对着喝吧。这里头可是好酒,是我托人从浙南绍州带过来的上好花雕,你小子可别乘机多喝啊!” 林浊一把接过酒袋,哪里理会他那么多,咕咚咕咚就往嘴里倒。此酒入口绵柔,回味甘甜,当真是精粮好酒! 那人似是怕被林浊喝完,赶紧抢了回来。林浊却突然说道:“老兄,你究竟是何人物?你说一般人等打条野羊吃吃倒不为过,只是这兵荒马乱的,你从哪里弄来这上好的佳酿?” “小子!人生得意须尽欢,有肉吃你就吃,有酒喝你就喝,管忒多干甚?白白自寻烦恼!”那汉子猛灌一口酒,咧咧说道。 见他不肯表露身份,林浊心中暗暗猜想,这人估摸在天王府有一定身份,或许是个侍卫头子什么的。 念及此,林浊接着说道:“老兄,你这话也对也不对,若是寻常人等,自然可以寻欢作乐、无所顾忌,可若是朝堂之人,自然要心系家国、关乎百姓,正所谓在其位需谋其职也!” 可中年汉子理也不理,只是轻哼一声,兀自在那儿喝酒。不过隐约间,眉头已多了一份愁绪。 林浊接着说道:“老兄,这金人大军压境,你们天王府可有什么对策没有?” “不知道,吾一个粗汉子,操那份闲心思干啥!”中年汉子嘟哝道。 “随便聊聊嘛,或者你说说你们天王是个啥样的人?”林浊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还能啥样的人,不过跟我一样,一双眼睛、一张嘴,难道还能三头六臂不成。”说罢,那汉子也不再理会,自顾自吃起了羊肉。 林浊见自讨没趣,也没再追问下去。两个人就这么肩并着肩,一起喝着酒,吃着热气腾腾的炖羊肉。不一会儿,锅就见了底。 见时候不早,林浊起身向那汉子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正走着,忽听身后那汉子悠悠说道:“小子,你的这些话留着给天王说吧,那才是正主!” 林浊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快步走了。 …… 夜色暗沉,借着依稀月光,林浊隐约辨明路向,在宫中快步疾走。所幸天王府并不甚大,外围也无太多兵将,是以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来到所住小院前。 甫一进去,猛见一素色身影扑面而来。好家伙,眼看即要撞上的当口,那身影忽地轻盈一动,堪堪停住。 “雪儿……” 不错,来人正是骆雪。此刻她穿戴干练、行色匆匆,似是赶着去做什么急事。 “你究竟去了哪儿?怎的才回来?”骆雪毫不客气,连番疾问,语气虽仍是清冷,可分明多了丝关切和焦虑。看来这活在云端的仙女也终是入了凡尘。 见她这副模样,林浊心下已猜到大概,她定是担心不过,想外出去寻自己。一念及此,顿时心中暖暖,调皮道:“这番出去,当然是有正事啦,快把眼睛闭上。” 骆雪当真好骗,林浊话锋一转,就熄了她心中怒火。或许,她本就没甚怒火,不过关心则乱而已。她虽不明所以,可还是乖巧地轻闭双眸。 月色轻盈洒下,衬她肌肤胜雪,仿佛天女下凡一般,圣洁而美丽,林浊都不由看得有些痴了。稍倾,方从怀中掏出一物,又牵起骆雪柔荑,轻轻为她戴了上去。 入手清凉,又带着丝温煦暖意,骆雪察觉手部异样,缓缓睁开了眼。寻之望去,竟是个碧绿手镯,舒体通透、溢彩流光。 “哈哈,我这番出去,当然是要给最最亲爱的雪儿带个礼物。以后我拿这个镯子圈住你,可就不许到处乱跑了。” 春意萌动,偏偏又听得那声甜言蜜语在耳旁轻轻抚过,酥酥麻麻,更搅得她心绪大乱,一颗芳心如小鹿般砰砰直跳,脸上亦布满红羞。 此情此景,林浊更是醉了,一时情难自已,对着那点樱桃小嘴就亲了上去。 良久,才缓缓分开。 口齿留香,回味悠长。 借着良辰美景,看着怀中佳人,他顿时真情流露,脱口而出:“雪儿,以后不要再跑了,陪着我好吗?” 怀中的人儿未经人事,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撩拨之下,已是烂如软泥。未有回音,只是轻轻将螓首点了一点。 林浊心领神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怀中人儿抱起,雄赳赳气昂昂向房中走去。 这一夜,自是百般风雨,不消细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一百九十一章 一槌定音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浊尚在温柔乡中,就忽听外面有卫士前来通传,着他觐见天王。 尽管百般不舍,可重任在前,林浊也只能忍痛割爱,轻轻点了点怀中娇人的素额,随即赶忙起身,穿戴梳洗好后,便随着那人走了。 一番七弯八拐,约莫小半个时辰,终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大宅子前。那卫士说道:“请吧,天王正在里面。” 林浊称手谢过,又仔细看了看这房子,不过是一幢低矮无漆木房,既谈不上精巧,也谈不上恢宏。堂堂天王为何会居于此处?看来当真是个怪人,林浊心下不由忐忑起来,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你来啦!” 忽然,一个粗嗓子远远传来。这声音谈不上有多威严洪亮,只是听着却有几分熟悉。林浊下意识抬头看去,忽然一声惊呼:“是你!” 好家伙!前方之人面色黝黑,爬了一脸的络腮胡子,还着一身粗布麻衫,还看上去如个山野村夫一般,正是昨日所见的那个中年汉子。 此刻,他正端坐在书桌后面,一边饮着茶水,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浊。 也就是一瞬间,林浊顿时反应过来,察觉自己失态,赶忙恭敬行礼道:“见过天王,请恕在下失礼了。” 刘天虎朗声笑道:“你这小子还谈什么失礼不失礼,昨天抢老子的肉吃,要说失礼,昨天就该把你拖出去斩了。” 林浊嘿嘿一笑,说道:“昨天面对的是刘大哥,今日面对的是刘天王,因此昨天算不得失礼。” 刘天虎哈哈一笑,也不跟他纠缠,爽朗说道:“不扯这些劳什子废话了,快快把你要说的话说了吧。” 林浊抱拳领命,正色道:“天王,在下此来主要是为招纳义军、共御金贼!其实不消我说,想必天王也知晓,如今金人自辽东而下,据我河山、戮我弟兄,堂堂神州大地就此沉沦。现在金人还不罢手,正欲举兵西进,誓要将我汉人彻底铲除!值此亡国灭种之际,在下希望普天下汉人能团结一致,共御金贼!” “说这么多废话干甚!不就是要合起伙来打金贼么?”刘天虎听得不耐烦,直接打断道。 “合伙是必然要合伙,就看如何合伙。在下认为,如天王与朝廷不能合而为一,则政令不得统一,猜疑仍会继续,那势必被金人各个击破。因此,在下希望天王义军能归顺朝廷,在朝廷领导下抗御金敌。”林浊仍是不卑不亢,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可话一出口,心里不免又打起了鼓。 果然,刘天虎闻言后,面色陡然一沉,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林浊,却又不发一言,似是陷入了沉思。 事已至此,林浊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天王,现如今天下纷争、战乱四起,金人也因此趁虚而入。若我们再不精诚团结,只怕神州沦陷,我们都要成为汉族的千古罪人!而如今只有汉帝才可以服众,引领群雄驱除鞑虏、复我中原!希望天王以大局为重!” 林浊说得慷慨激昂,可刘天虎仍是不为所动,林浊只道是怕他顾虑个人势力,因而道:“天王,您虎踞川蜀、拥兵甚众,这确已是事实。在下自会细细向圣上秉明,赐予适宜的权位殊荣,以不至怠慢了天王!” 哪怕此言一出,刘天虎两眼一翻,竟是勃然大怒,斥道:“我刘天虎是那样的人吗?你也忒瞧轻老子了吧!” 这一喝倒真是出乎林浊意料,一时不知如何回起。却听刘天虎继续喝道:“我刘天虎是个粗人,本来就当不了什么天王,是兄弟抬举,把老子捧上了这个位子!不过老子尽管没什么文化,可道义还是懂的,用不着你这小子来教。打金人,老子同意!不过,你说的劳什子招安,老子要好好合计合计。当不当这个天王,老子无所谓,可不能对不起弟兄!” 刘天虎一顿咆哮,把林浊轰得头晕脑胀,可心中却渐渐明了起来!看来这刘天虎还真是赵龙所说,重义轻利。既是如此,林浊问道:“不知天王有何要求?” 刘天虎人虽粗鲁,可心思却如明镜,却听他说道:“老子没什么旁的要求,第一,好好对老子的这帮兄弟,给足了封赏,让他们安心;第二,不能拿老子的兄弟当枪使,他们冲在前头,你们躲在后面;第三,老子这帮兄弟要都呆在一起,不能被你们东调一个西调一个,拆散打乱!至于其他的,我尚还没有想好。” 刘天虎简明扼要,就提了这三点。这三点可以说也算合情合理,都在林浊意料之内,可为讨价还价,他还是故作难色,扭扭捏捏方才一股脑儿应承下来。 想不到此行会如此顺利,本以为大事已定,林浊还准备拱手谢恩,就细节再做商议。 哪知刘天虎忽地虎目一翻,对外高喝一声,房门随即缓缓打开,三道人影终是踏了进来。 …… 林浊循声望去,却见是三个青年汉子。左首那人个子矮小、面容稚嫩,正是刘广秀;中间那人面色惨白,生得一对三角眼、黄薄眉,颇有些恹恹之色;右首那人身形魁梧,足有约莫九尺之高,如同塔山巨人一般,且燕颔虎须、气宇轩昂,显得极是威武,不是昨日见的征东将军又是谁! 此刻征东将军刘守信也已认出林浊,不过面色依旧肃然,瞧不出端倪。 “父亲,您莫不是答应他了?这贼子可没安好心,不过是想借刀杀人、坐收渔利而已,您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了!”中间的白面人甫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赶忙出声阻挠。 “哼!大哥,金人已经打过来了,照你这话,我们岂不是还要投靠金人。你要投便投,反正我刘守信就是战死也决计不向金人弯腰!”林浊还未开口辩解,那魁梧汉子刘守信忽地冷哼一声,蔑然说道。 “二弟,你……” “好了好了,大哥、二哥你们就不要吵了,父亲把我们召过来,自是有他的主意。”白面人还未说完,就被刘广秀一声打断。 林浊心中暗道:“原来这白面人就是安北将军刘默,看来坊间传的不错,他与征东将军刘守信因抵御金贼一事,已闹得势同水火。” 此刻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刘默、刘守信二人被刘广秀这一提点,方才反应过来。刘天虎若真有心听他们意见,那应是在见林浊前就与他们相商,议定好对策。现如今他既已与林浊谈得七七八八,再召他们进来,分明不是垂询他们,而是知会一声。 却见刘天虎把胡须一捋,一双虎目紧紧盯着众人,正色说道:“我刘天虎一不怕死、二不怕苦,最怕的就是做汉贼,让人家指着鼻子骂!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今后谁要是再敢提什么与金人为伍,就休怪老子不客气,听到了吗!” 刘天虎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端的是义正言辞!众人为之诺诺,尤是刘默,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却听刘天虎接着说道:“咱们当初高举义旗,那是因为朝廷昏聩、贪官横行,官府所逼不得不反,倒也不是咱们真有什么当皇帝的心思。如今是国难的当口,只要朝廷能自查自纠,铲除这些个贪官污吏,对百姓对大家伙儿都好点,咱们也不是不可以归顺。” 听他这么一说,林浊顿时心下大安,看来老陈头说得不错,刘天虎不过是形势所迫,方才逼上梁山,其实并无反意,与马铁骝之辈不可一慨而论。 可林浊尚未高兴许久,突然间,刘天虎又将目光狠狠扫向了他,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但是,老子刚刚提的这三点,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一落实了,敢诓骗于我,老子保证要把你剥皮抽筋,一锅煮咯!” 说到这里,刘天虎的牙关还磨得嚯嚯作响,听得林浊头皮发麻,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得他应允,刘天虎也不再纠缠,直接令道:“现如今金人已经迫近,守信你好生整顿整顿,领兵马去御敌,记住一定要好好打,让他们瞧瞧厉害;广秀你负责跟朝廷后续接洽,把该谈的事儿都谈妥;默儿,你即刻就准备起来,发动各州各府,要充分保证大军粮草物资的供给,值此大义时刻,我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说到刘默时,刘天虎还放缓了语速,刻意顿了顿,似是在点醒他,不要因个人恩怨而从中作梗。 刘天虎在众子中威信颇大,有他发话,谁还敢不从,刘默等人皆是抱拳领命,不再言语。 见势如此,林浊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想不到此前历经波折,到最后的谈判竟是来得如此容易,也算没辱没了使命。突然间,他的心里又浮现起那个清丽脱俗的绝美身影,这些时日不见,不知她是否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安北将军 接下来几日,林浊都在与刘广秀就招安一事作细致接洽。此事尽管大略已定,但个中细节错综复杂,尤其是涉及到刘天虎及其麾下将佐、部属的职位安排、势力划分,双方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据理力争。 这一日,林浊继续起了个大早,准备跟刘广秀再作纠缠。可尚自早膳间,就忽听外面有人传到: “恭请靖边元帅!” 这声来得突兀,只差没把林浊吓得给噎到。要按以往,总归是在辰时过后才有人来接驾,怎的今日如此之早? 可不满归不满,人既然都已经到了,自己也不好摆谱,只得匆匆塞了两口,就跟他们去了。 …… 这几日与刘广秀唇枪舌战,太过劳碌,是以上轿不久,林浊就睡倒过去。待醒来时,轿子已经停了下来,四周静悄悄一片。 “到啦?怎的不知会一声?”也不知是停了多久,林浊心下不安,一边急忙出轿,一边嗔怪道。 “哈哈哈!不怨他们,是我下的令。” 循声望去,一白面汉子已然立在轿前。 “刘将军……” 不错,前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天虎义子、安北将军刘默。 刘默盈盈笑道:“贸然将林帅请来,是在下唐突了,还望见谅。”说罢,还真的作揖行了一礼。 林浊赶忙回礼道:“哪里哪里,是林某这几日忙于公务,一直未能拜访,惭愧惭愧。” 客套过后,刘默又作了个手势,将林浊请进内屋。 甫一进去,就只闻阵阵异香扑鼻,清致典雅、沁人心脾。再望去,两方红漆案桌已端摆在屋中,桌上陈放着一个秀丽陶壶,几盘精致点心。 林浊心里不由嘀咕道:“看来这刘默是早有准备,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落座后,刘默又笑道:“林帅,知您起得仓促,特意准备了些点心物事,咱们边吃边聊。” 林浊看了看桌上的吃食,两盘点心一红、一白,红的捏成了娃娃状,白的制成了少女形,造型殊是别致,闻起来也清香扑鼻,但却从未见过,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刘默似是瞧出了端倪,笑道:“林帅,这红娃娃乃是以藏地红花为主料,辅以赤豆、芍药制成,口味浓郁、唇齿留香;这白娘子是以天山雪莲为主料,再加些冰糖熬制,入口爽嫩、回味甘甜。这两点心皆是府中厨子所作,外面应该没有,不妨尝尝。” 好家伙!这又是藏地红花,又是天山雪莲,分明都是些惊世骇俗之物,在他口中却如此稀松平常。怪不得那日恶仆口口声声说安北将军的货赔不起,敢情都是这些稀罕之物。 一口咬下,当真如他所言,别具风味,又斟了杯清茶饮下,瞬时只觉喉头滋润、肺腑涤荡。 “林帅,这茶如何?水是今早从龙虎山的碧幽泉中取来,应该还算新鲜。” 龙虎山?碧幽泉?要知此地离成州可有数十里之遥,他既清早取来,岂不要星夜出发。好家伙!这安北将军当真好大手笔! “承蒙将军热情款待,林某受宠若惊。” “诶,哪里的话,听闻林帅这几日可是操劳得很。刘某虽有心帮衬,却又插手不上,只是略表心意罢了。”刘默喝了口茶水,轻轻说道,语气甚是平淡。可这言语之中,分明别有意味。 林浊何许人也,顿时听出些弦外之音,可偏偏又不愿将话说透,只是含糊应道:“为国谋利、为天王谋福,辛劳也是应该的。” 听他语焉不详,刘默渐沉不住,又喝了口茶水,轻声问道:“可有何事需要刘某协调协调?在下虽然不才,可在义军之中,也还有些斤两,或许能说得上话。” 既已明他来意,林浊依然稳坐钓鱼台,客气应道:“林某先行谢过,眼下一切皆安稳得很,暂无需劳烦将军。” 好家伙!此言一出,刘默终是按耐不住,将手中晶莹玉杯猛置于桌,沉声喝道:“林帅,在下可是诚意满满,特邀阁下至此,又何必如此躲闪,莫非是信不过刘某?” 林浊八面玲珑,哪里会跟他针锋相对,也是笑道:“将军言重啦,您想知晓什么,但说无妨即是,弯来拐去林某实在是糊涂。” 话已至此,刘默也只能觍着脸,索性出声问道:“归顺之事,不知谈得如何?广秀心直口快,不会有什么刁难吧?” 林浊心里不由好笑:“这刘默当真是条大尾巴狼,明明挂念着功名利禄,却偏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抒胸臆,事到如今还扯上刘广秀。” 仅凭今日所见,林浊即已对刘默察了个透彻,此子精于算计、趋炎附势,偏偏还故作雅量,实在外强中干、难成大器。但此刻他既大权在握,也不好过于得罪,只得捡了好话说: “将军放心!天王义军归顺朝廷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如此一来,咱们才可以精诚团结、共御金贼。而天王所众俱是英雄豪杰,朝廷自不会亏待,是以……” “是以什么?”听他峰回路转,刘默不由急道。 “是以我已向朝廷请旨,拟对天王所部大加封赏,尤其安北、征东、平南三将军,忠肝义胆、智勇双全,乃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更要予以重用。” 刘默忽地面露赧色,忙客气道:“哪里哪里!有劳林帅仗义进言,刘某以茶代酒,敬林帅一杯!”说罢,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林浊也是知趣,待饮尽此杯后,忽地左右一顾,见周遭无人,方才小声道:“刘将军系天王麾下安北将军,深受宠渥,实乃三将军之首。将军放心,这点林某心中明白得很,归顺之后,自不会亏待了将军。” 好个林浊,轻轻一语就点破了刘默的那点花花心思。其实他今日暗中部署,特将林浊请来,所觊的就是日后殊荣。他知林浊与刘广秀关系匪浅,刘守信又在那日初会时曾帮着他说话,如此一来,自己岂不落了下乘。他素来善于钻营,怎会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此言落后,刘默已是心花怒放,可面上依然故作矜持,只是恭敬说道:“林帅客气了!在下山野俗人,不通朝堂规矩,今后还得有劳林帅了。” 说罢,他忽地打了个响指,随即,便有一人从外匆匆步入。 “是你!”循声望去,待看清入内之人时,林浊不由一声惊呼。 而那人亦是瞬时呆住,手中捧着的贵重礼盒都差点摔落下来。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鞭笞商贩的恶仆。 刘默瞧出端倪,忙问道:“怎的?林帅,你们此前见过?” 林浊还未发声,那恶仆已经扑通一声跪倒下来,口中慌忙喃道:“大人恕罪!!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罢,他还将手中礼盒轻置于地,一边惊慌请罪,一边自扇起耳光,掌掌到肉、声声作响。 林浊瞧他这副可怜模样,又念起那日里他欺压百姓的情形,当真好不讽刺,心中非但没生出丝毫怜悯,反而更显厌恶。 “噢,也没别的事,只是那日在市集,林某不懂规矩,不慎冲撞了这位小哥,差点挨了顿鞭子。” 好家伙!当真字字诛心! 赶着自己求人办事的当口,这不长眼的家伙竟惹出此等祸事!刘默顿时怒不可遏,一张白面阴晴不定,忽地飞起一脚,将那恶仆重重踹翻在地! 出乎林浊意料的是,这刘默看似文弱,实则功夫了得,招式狠辣无比。恶仆受此一击,竟是面色一变,直接咳出血来。 刘默仍不罢休,忽地一把揪住恶仆衣领,如拎小鸡般将之提了起来,狠狠说道:“林帅,您看究竟要怎么处置?” 林浊并非凶恶之人,见他已得惩治,不愿再行深究,只是淡淡说道:“他毕竟是将军府上的人,既得严惩,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混账东西!林帅大量,饶你一命,还不快谢恩!!”刘默对那恶仆狠狠哮道。 恶仆如蒙大赦,一边呜呜咽着嘴中血水,一边含糊不清、喃喃称是。 林浊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正准备起身告辞。好家伙!可说时迟那时快,正是这当口,刘默忽地猿臂轻舒,从怀中掏出个锋锐物事。 眼见寒光一闪,鲜血霎时飞溅! 再看去,那恶仆的右掌竟齐腕而断,当真可怖!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钻心嚎叫,声声凄厉! 血似飞泉,直溅到了林浊案桌之上,将清澈淡雅的茶汤都染得污浊不堪。或许,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刘默不顾满脸血污,兀自狰狞笑道:“林帅,这厮既是以此手不敬,我便将它切下来,权当给林帅赔个不是!” 此情此景,当真骇人! 林浊强忍心中不适,略一拱手回应,随即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事已至此,刘默不好强留,但依是将那别致礼盒交予林浊,嘱其切要带走。 回程路上,林浊将礼盒打开,里面流光溢彩,乃是诺大一块血红珊瑚。此珊瑚产自浩瀚东海,就体量而言,可谓稀世珍品。但不知怎的,见此奇宝,他非但没有丝毫兴奋,反是更觉心烦意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三章 硬碰硬 秋末冬初,天气愈发严寒,时不时还有雪点飘落,平添几分凄楚。而这山林之中,苦寒之气更胜平原沃野,时常有阴风阵阵,穿透幽谷、渗入肌理,让人寒彻心扉! 若是平日里,待到大雪封山之时,定已是人迹罕至,可偏偏这时节,却见一顶顶硕大军帐如一簇簇花白蘑菇,沿着山间的小小溪流一字排开,首尾相接,望不到尽头。 主军帐中,一青年将官正披着貂皮大氅,紧紧依偎在火炉旁,贪婪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而他的一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直愣愣望着这跃动的火苗,似是陷入了沉思。 这将官身形消瘦、面色煞白,活脱脱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不是吴天又会是谁。 话说当初金人南下,势如破竹,不到一月便直抵金州城下。想吴天何许人也,见抵挡不过,便与首辅胡佳沆瀣一气,索性献出复帝,降了金人,得了个金州将军的封号。 他本以为日子就此太平,哪曾想金人又逼着他率兵南下,逼降了当地汉军,夺得东南半壁江山。足跟未稳,又勒令他举兵西进,平定川蜀、滇南,最终一统汉人江山。 其实他心底也明白,金人驱之如虎豹,不过竭尽利用之事罢了。如今绵绵战事终是要到头了,可他的路,又何时是个头呢? “将军!主帅有请!” 忽然,帐外一声清喝陡然响起,打断了他的纷杂思绪,也将火苗晃得摇摇曳曳,漂浮不定。吴天缓缓站起身来,淡淡回了声:“知了。” …… 一路快马疾驰,不一会儿便到了中军营寨。吴天径直走进帅帐,却见西征主帅黑豹、羊州将军胡鼎力已然在内。 原来,金人的西征大军对外号称二十万,实际共计七万人马,其中吴天的原江南汉军为左翼,共三万人;胡鼎力的原华南汉军为右翼,也是三万人;西征主帅黑豹则带着五千蒙兵、五千金兵殿后。 三军呈一个倒品字形向西稳稳推进,只是这黔地多山,行动不便,加之地处荒凉,大军粮草全赖内地供应,因而行动迟缓,大军开拔数月才刚刚抵近川黔边境。 “吴将军,请坐。”见吴天进来,主帅黑豹客气说道。这黑豹乃是金军龙虎豹三杰之一,之前他督师南下,立下赫赫战功,此番由他领兵西征,也在情理之中。 吴天降将一名,哪里敢矫情,赶忙抱拳回礼、小心落座。 随即,黑豹又接着道:“眼下我们近临蜀地,刘匪已迫在眼前。大王已有密令,这刘天虎顽固不化,几次三番拒我大金国好意,实在不识抬举!入蜀地后,凡有不肯纳城出降者,除留些许工匠外,一律杀!杀!杀!至于城中女子财物就分给众兄弟。” 黑豹这话信口而来,说得云淡风轻、浑不在意,好似就在谈论些风月之事一般,可言语间却分明透着股森森寒意与杀气。吴天、胡鼎力不敢有异,只能诺诺称是。 见他二人这副表现,黑豹也颇为满意,道:“今日湘北又送来了一批粮食,其中有上好的猪肉,你们都各自运一些回去,好好开开荤,暖和暖和。天气严寒,可别亏待了自己。” 好家伙!原来,这左右二翼的粮草皆是通过后方的中军大寨补给。如此一来,金人也可以此为契,对前方这两支原汉军形成有效钳制。如有不从,立断其粮。 吴天、胡鼎力都是些媚骨头,眼见于此,又是一阵感恩戴德、溜须拍马。 黑豹大为受用,其后又说了些严明军纪及封赏许诺的话,眼见大战在即,他无非是想借此整训队伍、鼓足士气,并敲打敲打,让这些原汉军乖乖听话,死心塌地为金人卖命,一鼓作气拿下川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任他怎么说,吴天、胡鼎力都只是陪着笑脸连连称是。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这军情议事方才结束,吴天、胡鼎力二人最后千恩万谢返回营去,为明日行军作准备。 …… “吴将军,等等我!等等我!” 吴天正自风驰电掣,忽听后方呼声阵阵,不由循声望去,只见羊城将军胡鼎力正策马赶来。 说起这这胡鼎力,其实与吴天也颇为相似。他原是汉国粤桂总兵,驻于羊城。金人兵锋南下时,他摄于威势,不但未作丝毫抵抗,反是直接绑了羊城王,献城出降。其人品之低劣,连吴天亦为之不齿。 不过如今二人同为降将,吴天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是客气道:“胡将军所为何事?” 胡鼎力笑脸一张,呵道:“无他,就是想与将军走走聊聊。” 素闻胡鼎力笑里藏刀,心中城府深得很,吴天尽管不情不愿,但也不好太驳他面子。二人就这么在山间里缓缓驶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路到寂寥处,胡鼎力忽地贼眼一转,轻声问道:“吴将军,眼看就要入了蜀境,对于前路可有何见解?” 这厮心思狡诈,定是想来探探自己的底,也不知是受金人指使,还是别有打算。无论如何,吴天决计不会如实以告,只是客套道:“吴某乃一粗人,只知谨遵王命,其它一概不知,也不愿去想。” 许是没料到他这般答话,胡鼎力一双贼眼忽地又往四周瞄了一瞄,待确定无外人后,方小心说道:“老吴,这也没有外人,你给我托个实底,你觉不觉着金人这样把咱们赶在前头,就是想铲除异己,等咱们拼死耗光了,你说他们会不会……” 他话未说完,吴天忽地一声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已从了新主,吴某不敢再作它想,也望胡将军好自为之。” 说罢,吴天竟猛挥一鞭,绝尘而去,留得胡鼎力满脸惊愕。 “嘿!这厮!!” …… 是夜,清冷异常,月光如同寒霜一般,冷冰冰洒在寂静的营地上,平添了几许哀意。 夜已经深了,金军西征主帅黑豹在帐中酣然熟睡,身旁的火炉兀自烧个不停,带来些许暖意。可饶是如此,仍不时有阴风从帐篷的缝隙里徐徐钻入,清寒刺骨,但这西征主帅却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偶尔提提滑落的被衾,呼噜一声接着一声。或许在他看来,征服个把川蜀乱匪不过手到擒来,无需紧张。 不过不得不说,论起行军打仗,黑豹还是有些斤两,他将中军大寨筑于一面斜坡之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块难得的军家险地。 前方是一片开阔平野,风物景致一览无余,后方背靠悬崖峭壁,如刀劈斧凿,极是险峻。扎营至此,应可以无忧矣!何况寨中还有队队金兵来回巡视,严密戒备。 可世事就是如此,人算往往不如天算。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月黑风高之际,营寨背后的崖壁间却出现了些许异样。那些扎根于崖边的老树上,竟隐隐浮现出一团团诡异的黑影。 一个、两个、三个……一群、两群、三群……下方的巡逻兵士刚刚走过,那一团团黑影便如雨后春笋般,诡异地冒了出来! 噔! 噔!噔! 噔!噔!噔! 顷刻间,一个个黑影轻盈着陆,伸直了脊背,亮出了手中的弯刀,那竟是一个个精装的汉子。这群人甫一落地,便迅速散开,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仿佛一滴水,洒落在汪洋大海里。 …… 金人的营帐一片接着一片,如同漫山遍野的庄稼,一眼望不到尽头。 待巡夜兵士走过,一个黑影便如鬼魅般蹿了出来,矫捷地跑到帐旁,却也没有进去,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瓷瓶,轻轻揭开盖儿,又往里添了几粒药丸,那瓶子便忽地开始腾腾冒起绿烟。 黑影也不迟疑,忽地猿臂轻舒,迅速将瓶子掷于帐内。只是小一会儿,帐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便停了下来,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再看那黑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下,一道道黑影如幽灵般蹿动着,所到处,一个个帐篷也随之沉寂了下来。 “什么人!”忽然,一声惊喝陡然响起,如同一记惊雷响彻长空! 好家伙!原来是一队巡夜的兵士恰恰撞见了一行踪诡异的黑衣客,立时惊呼预警! 夜色清幽,本是安静无比,这一声喝下,兵营陡然骚动起来。 营中的预警箭楼听得情况有异,立时擂起了大鼓,鼓声隆隆,如一声声惊雷,震人心魄! 帐中兵士本就是和衣而睡,听到惊响顿时一跃而起,匆忙抓起兵刃就冲杀出来。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被发觉,金人兵士也终是反应过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不断。 可恰在此时,寨中忽地火光大作,狼烟升腾直上。其势迅猛,竟映红了半边天,周遭数十里都清晰可见! 西征主帅黑豹亦是察觉异象,猛地从帐中冲出,恰见火光冲天,顿时面色大变,厉声疾呼道:“快去救火!是粮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连破两营 话说这中军大寨喊杀一片、火光冲天,在夜间弄出了极大动静。相距不过数里的左右翼大营又怎会不知。 “吴将军!中军有异,快速出兵救援!”左翼军副将塔塔尔如疾风般,径直闯入一奢华大帐,尚未立闻,便急声喝道。 再看帐中,却是零一副景象。吴天早已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淡然喝着茶水,见塔塔尔来了,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慢条斯理说道:“塔塔尔将军无需着急。他们这招我知道得很,闹出这么大动静,无非就是想引我们去救,再在路上设伏。哼哼,也未免太小瞧我吴天了。” “吴将军!这事可不能托大,要是你判断错了,他们真要攻下了中军大寨,该当如何?” “塔塔尔将军放心好了,中军大寨可是由金蒙两族精锐驻守,战力彪悍、易守难攻,贼军哪有这么容易拿下,不过是虚张声势,引我们过去罢了。我们若真去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吴将军!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要引兵去援,大可路上小心一些。按我们金人的规矩,坐视主帅受险可是重罪,望吴将军慎重!” 这塔塔尔名义上是左翼军副将,可实则是金人派来的监军。见吴天仍不为所动,他忽地横眉怒对、声色俱厉,语气也渐渐重了起来,满是威胁之意。 若是平时,吴天是万万不敢得罪他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吴天却全然不顾、置若罔闻,仍是呵呵说道:“塔塔尔将军,稍安勿躁,我这就差人做好准备,待天色稍明就出发。” 好个吴天!以退为进,就是不从,塔塔尔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抛了几句狠话,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吴天仍是自顾自坐了下来,悠闲地哼着小调,喝起了茶水。 这厮时而卑尊屈膝,时而强硬异常,着实让人看不透。 …… 反观右翼军营寨,胡鼎力已经在副将图拉赫一再威逼催促下整装待发。他虽一千个不甘、一万个不愿,却还是屈从了。 图拉赫领一万兵士坐守大营,胡鼎力带两万马步前去救援,这算盘打得铛铛作响。 寨门缓缓打开,胡鼎力望着火光处一声长叹,领着一众兵马杀出营去,很快便消失在深沉的黑夜中。 …… 而这厢,中军大寨火光四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其实闯入营中的黑衣人并不太多,可他们却不正面迎敌,只是来回游走,四处生火作乱,有些还刻意换上了金人服饰,肆意从中破坏,弄得金兵防不胜防,寨中仍一片混乱! “右翼军胡鼎力来援!” 忽然,一声大喝猛然响起,贯彻云霄。 借着熊熊火光,中军寨门口的卫士们瞧见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正浩荡开来,为首之人正是胡鼎力!见是友军前来,守寨将官勒令不得放箭。 待胡鼎力大军抵进,那守寨将官喝道:“胡将军,不过是小股贼人来袭,我军自会将其扑灭。不过为防贼寇趁乱进犯,还请将军领兵驻于寨前,以防万一!” 听他这话,非但要防着自己进来,还准备将自己顶在前面当枪使,可胡鼎力也并未恼怒,只是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本将还是要进去面陈大帅,至于座下大军,就驻于寨前。” 胡鼎力好歹也是右翼军主将,既然他已同意将大军驻于前,再阻挠他入寨,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有鉴于此,那守寨将官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寨门终于被缓缓启开。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寨门刚刚打开之际,胡鼎力身边数十骑忽如闪电一般直突而入,手中长刀斩落,将几名寨门附近的金军以及那守寨将官一并砍杀。 事发突然,只在电光火石间! 金人尚来不及反应,余下汉军便一拥而入,如无尽飞蝗般源源不断涌入寨内,手中各式兵刃纷纷朝金人头上砍去,一时间喊杀声大作! 此刻黑豹正亲自带着一众卫士剿灭寨中乱匪,突闻远处一片混乱、喊杀声震天,立时驻足看去,只见寨门处已陷入一片汪洋火海,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大帅!大帅!不好了,胡鼎力、胡鼎力他反了!!”慌乱中,一面带血色的金人将官忽然狼狈冲至,大声嚷道! “他娘的!”黑豹将手中长鞭猛地一摔,忽从亲兵手中夺来他的青龙大刀,怒喝一声:“号令全军!给老子杀!”说罢,他立时一马当先,朝着寨门冲将下去! 可当时是,胡鼎力骤然发难,寨中顿时一片混乱,各营金兵、蒙兵被汉军、黑衣人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为战,传令兵又如何通传!几阵擂鼓、旗语下去,营内依然乱糟糟一片,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之下,几列传令兵士也只得收手,随着黑豹杀下山去。 却说黑豹好生威猛,一柄八十余斤的青龙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加之又从高处迅猛冲落,更是威势逼人,拦者无不人马俱碎、肢体横裂!见他浑身浴血,真如修罗战神一般! 在黑豹带领下,一队金兵自山腰直冲而下,势不可挡!其他散落各处的金兵、蒙兵见主帅亲自杀来,也是士气大振,纷纷聚作一团,大有反攻之势! “贼人休走!!” 突然间,一声厉喝凭空而起,响彻云霄! 循声望去,一身高八尺、如塔山般的汉子同样持一柄青龙大刀杀将而来! 这汉子面色赤红如火,身形魁梧有力,手中大刀更是粗壮,只怕有百来斤!他这一路杀来如地动山摇,加之放声长啸,闻者无不骇然! 黑豹也是沙场悍将,一见此人便知非同小可,可争强之心亦陡然激起,加之此刻避无可避,索性借地利之便,从高处俯冲而下,一柄大刀直朝那汉子头上砍去! “铛!” 两柄大刀猛地撞在一起,激起阵阵花火! 好一击,当如天崩地裂,一时间引得罡风阵阵、飞沙走石!二人被这气力一阵,均是退后一步,心下无不惊骇! 那赤脸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征东将军刘守信!刘守信自幼天赋异禀、气力惊人,又习得一身好武艺,乃刘天虎麾下第一猛将。一柄百来斤大刀轮转如飞,平素未逢敌手! 而黑豹亦是金族出了名的凶狠悍将,嗜血残暴、武艺超群,旁人见了他都是退避三舍,哪里敢举刀相向。 二人棋逢对手,虽都是一惊,可大敌当前,也容不得细想,又继续杀了上去。二人皆以大刀为器,大开大合、威猛无比,旁人无法近身,可他们亦是旗鼓相当。如此看来,非千百招难分胜负! 当时是!随着一声呼啸,一面木字大旗忽然拔地而起,却见一俊朗神武的青年骁将带着万千白甲将士直朝中军大寨杀来,直有雷霆万钧之势! “大帅!不可恋战,我等掩护你撤!”黑豹身旁一众亲卫倒甚是忠心,见事不可为,一边在前方杀出条血路,一边急声促道! 惊变陡生,黑豹又如何没有瞧见,只是如今被这赤脸汉子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却见他心乱如麻,手中大刀越舞越急。刀锋看似威猛,其实破绽越露越多,而那汉子却是从容应对,逐渐稳居上风!即便旁人亦可看出,黑豹是章法渐乱,不出百十招必要落败! 可突然间,那赤脸汉子居然虚晃一刀、轻撤一步,率先退出了战团。黑豹尚未反应过来,那汉子就已转身飘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纷飞战火中! 黑豹也来不及细想,赶忙随着一众亲卫向外杀去! 当时是,火光冲天!一片哀鸣! …… 及至黎明,喊杀声渐渐停歇,中军大寨的金蒙兵士除部分受伤被俘外,几乎被屠戮殆尽。 此刻,原中军主帐中正立着数人,一眼看去,正是新晋苗王图拉、滇南王世子木天海、靖边元帅林浊、天王府征东将军刘守信!个个气定神闲,一副胜者之姿。 木天海道:“刚刚前方来报,右翼军大营已经全部降了,金人副将图拉赫自刭身亡。” 林浊道:“是了,这些人本就是汉人,既然金人已经败亡,他们又何必白白送命,更何况还有他们的主将胡鼎力亲自前去招降。” 木天海哈哈一笑,接着道:“还是林大帅计谋过人,以金人大寨为饵,设伏于途,一举歼灭来援伪军,再借伪军之手攻破大寨。这一手妙哉!妙哉!” 林浊笑道:“林某只是出了小小主意,还是有赖苗族兄弟自悬崖而下,潜入军中、滋扰敌营;有赖刘将军暗夜设伏,逼降胡鼎力,攻破大寨;有赖木世子及时出手,一鼓作气、击溃金贼。这等功劳,林某可是不敢贪得!”说罢,林浊还朝着三人深鞠了一躬。 图拉自是赶紧冲前去拦,木天海嘻嘻哈哈、不以为意,刘守信不善言谈客套,只是抱拳回了一礼,未作它话。 此间事了,可重任却尚未完成,几人又开始商议起如何对付金人的左翼大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五章 虎头蛇尾 话说两头,却说黑豹在一众亲卫誓死护卫下,终于冲破包围,杀将出来,一头扎进了左翼军大营,可身边侍从也所剩无几,极是狼狈! “大帅!您一夜劳顿,还是先稍事休息,我们晚点再议。”主帅到来,吴天自是客气相迎,见黑豹满是血污、一脸狼狈,有心劝慰道。 “还休他娘个休息!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休息!我们先说正事!”哪知黑豹立时粗声一喝,一口将吴天打断,那威威赫势依然不改。 吴天唯唯称是,未作它言。 可陡然间,黑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地面色一变,似笑非笑,沉声问道:“吴将军,胡鼎力那畜牲猪狗不如,已经反了我大金国,不知你吴将军意下如何,不会绑了我等送出去邀功吧?”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紧张起来。众人皆凝神静气,等着他的答案。黑豹一众,甚至已将手悄悄摸到了刀柄之上。 听到这里,吴天不由噗嗤一笑,他可是有苦难言,据前方探子来报,此次是由川蜀刘匪与滇南王府联手发难,声势不可谓不浩大,说不定还能扭转乾坤。 怪只怪自己此前下手太狠,将月帝以及林浊彻底得罪,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还如何能降得了他们。 念及此,吴天只得朗声道:“大帅放心!我吴天忠心日月可鉴!决计要与那些乱军乱匪拼个你死我活!” “好!好!好!”黑豹见他神色激昂、不似有假,心下大定,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又示意他进帐商议。 眼下中军大寨被毁、右翼大军投敌,只剩左翼军独木而支,着实困难!更紧要的是,军中粮草都在中军大寨,左翼军中并无多少存粮,势必无法久持! 以眼下况势,突围再所难免。可汉军重重围困、水泄不通,又该如何突出去呢? 一念及此,众人皆一筹莫展。 …… 那边黑豹等众为突围愁眉不展,这厢林浊等人亦是为攻营费尽心思。 左翼军营寨乃是立于一溪河之边,这溪河本是不大,可前些日子天降暴雨,水位猛涨,莫难泅渡。而营寨的另外几侧均是占据天险之利,且防护牢固、戒备森严。 不得不说,论起行军打仗,这吴天真是有几分本事,只是可惜…… 林浊等人多次查探地形,见他营寨戒备森严、士卒井然有序,均是头痛不已,他此刻准备充足、戒备严密,若是强攻必定损失不小。 这时胡鼎力为巴结这些新附之主,献上一计,道出了吴天军中缺粮的实情,只要困以时日,大军不攻自破。 林浊等人闻之大喜,好好褒奖了这墙头草一番。于是也不攻它,干脆在吴天营外层层设防,将它死死围了起来。 可这一连数日过去,吴天军中仍是岿然不动,没有一点因缺粮而慌乱的情形。林浊等人狐疑不已,莫非吴天私下藏了若干粮草,可这营寨并不甚大,他又能藏多少粮草。念及此,林浊心下稍定,准备继续长围久困。 又过了两日。这日夜里,林浊正在帐中思索此战毕后、挥师中原的良策,忽听帐外有人喊道:“大帅!大帅!贼军……贼军他们跑了!” 什么!!! 林浊闻言猛地一惊,立时便冲了出去!却见一队兵士正押着几名吴军打扮的人立在帐外。林浊赶忙问道:“你们从何处擒获他们的?” 那领头兵士立时道:“禀大帅!我们是从河边将他们擒获。这几人乘着木筏随江漂流而下,不想撞到河岸搁浅,被我们兄弟发觉,因此擒了过来!” 木筏?顺流? 林浊顿时恍然大悟,立即喝问那几名被押的吴军兵士:“你们有多少人随江而下?吴天等人还在不在寨中?” 几名吴军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敢隐瞒,慌忙答道:“吴……吴将军令我们白天伐木,做成舟排,晚上便溯江而下。这每日晚上舟排接连不断,只怕大部已经走了。吴将军,跟黑豹大帅应是在第二日夜里走的。” 好家伙!千算万算,竟漏了这一遭! 吴军大营靠近山腰,多的是林木,他们竟然伐木成舟,趁着夜色偷偷跑了!念及此,林浊也不再犹豫,立时叫上木天海、刘守信等人,传令出兵! 吴军营寨没了主将坐镇,主力又全都撤走,余下众人也是饿了数日,因而稍作抵抗便作鸟兽散。 待林浊等人冲进营去,见左翼军副将塔塔尔已自刭而亡,余部或降或逃,待清点下来,已不足三千人。 “这吴天果真狡猾,竟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偷摸带着主力跑了,我这就去追击!”木天海见寨中情景,不由忿忿道。 林浊虽也心有不甘,但略经思虑,还是道:“吴天这人奸诈得很,既然让他逃去,定不是这么好追的,就由他去吧。咱们还是按计划挥师东进,趁金人新败、内地防务空虚,迅速攻占东南之地,谅他吴天也无处可逃!” 刘守信亦以为是,切不可因个人私怨,浪费大好局面。 东征之事,刘守信、木天海自然责无旁贷,不消多说,唯独对图拉,林浊又沉声道:“大哥,此番把你们苗人拉进战火,死伤这么多兄弟,小弟实在惭愧!这东进之战,你若不想参加,小弟绝不勉强!” 图拉朗声道:“眼下天下大乱,战火迟早要烧到苗地,我领兵出征一是为兄弟情义,其二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只盼到时天下大定,勿忘我苗人血汗便是!” “哥哥恩情,永不敢忘!” 得图拉承诺,汉人、白人、苗人三方义盟终始达成。 就在几人准备商议下步进军计划时,一只通体乌黑的鸽子却忽然飞来,绕着林浊头顶不停打转。 林浊伸出手来,那飞鸽便如同找到家一般,径直飞了上去。随即,他熟练地从鸽脚处取下一页信笺,便将之放飞了去。 轻展开来,那信笺上仅寥寥几笔:“已拥帝到蜀,速领刘军返蜀相商,木东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对手 待林浊、刘守信一行回到成州时,只见城中张灯结彩,一片洋洋喜气,好似迎着他们凯旋一般。 也是,自金兵南下以来,汉军节节败退、分崩离析,致使山河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直到黔西一役方才稳住阵脚,挫了金人锐气,怎不令人振奋! 可尚来不及欢庆,林浊等人就马不停蹄,直奔天王府而去。待到府前,却发现昔日的天王府牌匾已然撤下,换作川北王府。此刻府前卫士林立,见林浊等人赶到,便立即将他们迎了进去。 府中兜兜转转,景致依旧不变,只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许多。刘守信已然叹道:“天王最不喜排场阵仗,此番景象,想必新主子已经来了。” 待入得昔日的天王府议事厅,只见九龙王椅以及一些龙纹雕饰都已不见,厅内的装饰也甚是朴素。一眼望去,刘天虎、老陈头及刘默、刘广秀等人赫然坐在侧席,而主位上,正是那个魂牵梦绕的绝美身影。 刹时间,四目相对,百感交集,真恍若梦里一般。 “你来了。”声音还是那么清澈悦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 “参见圣上!”外人皆在,林浊强抑住心中激动,赶忙下跪行礼,不过被武月止住。 “林卿劳苦功高,无需多礼,请坐!” 待落座后,武月又道:“林卿,知你取得黔西大捷,朕甚欣慰,且先将前方况势介绍一二。” 林浊先是将东征战况简要说明,其间激烈战事自是大加渲染,最后又报称木天海、图拉正率六万滇南士卒、二万新附汉军、一万悍勇苗兵挥师东进,剑指东南腹地。此言一出,赢得满堂喝彩。 待他介绍完毕,老陈头又站了出来,告知他圣上已封刘天虎为川北王,辖川北六州七府,刘默、刘守信、刘广秀等天王府众将也被封为骠骑将军,至于其他人等便不一一赘述。汉帝为示宠信,还特意将銮驾设在了成州,就驻于原天王府内。 林浊听得头头是道,可心中却泛起了嘀咕,以老陈头的狡诈秉性,他特意把自己从前线召来,绝不是就为交代这些个破事儿,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图谋!可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林浊还正自思量,却听老陈头一声轻咳,恭敬道:“林元帅,这黔西一战您可是居功至伟!这一役说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是扭转乾坤之举。林帅天资聪颖、雄才伟略,真乃我大汉之福!” 好家伙!捧得可真够高的,即便林浊素来厚皮老脸,亦有些挂不住。只是这厮素来老不正经,忽然语出恭维,必有妖异!越是听他吹捧,林浊越是心里发毛,这厮不会又要给老子下套了吧? 果不其然,紧接着,老陈头忽地贼眉一挑,悠悠道:“不过值此危难之际,恐怕还有另一件更艰巨的任务要托于林元帅。” 好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当真说来就来! 林浊心下慌乱,又朝武月看去,见她此刻仍是面不改色、处之淡然,想必是早就串通好的。如此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接过话道:“亲王但说无妨,在下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林元帅果然赤胆忠心,不过我这糟老头子可不敢号令林大帅!”老陈头哈哈一笑,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武月,识趣地退了下去。 武月好似唱双簧一般,接过话道:“林卿,皇叔已收到线报,金王忽赤厉兵秣马,准备携二十万贼兵主力西犯陕甘,并以此为基南侵川蜀,覆我大汉!形势危急,故将你从前线调回,以御金贼!” 二十万金兵!!让我去抵挡?林浊心中陡然一惊,连冷汗都差点冒了出来!脑子也是一片浆糊,下意识回道:“既是如此,何不把木世子、图拉王子也召来,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抵御金兵,力量才更大呀!” 林浊也是想不明白,刘守信带来的不过三万人,再加上成州一带的守备总共不过五六万人,如何抵得过金人的二十万虎狼之师!为今之计,只有将东征大军悉数调回,或可勉强一战。 “非也!非也!林大帅,我们并非是要让你击败金贼,不过守住即可!金人黔西新败,东南防务空虚,正是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又怎可将木世子调回呢!”突然间,老陈头又不阴不阳冒出这么一句。 “他娘的,又不是让你去北上抵御,这风凉话你倒是说得痛快!”林浊心里不由愤懑难平,他知这肯定是老陈头的馊主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三万打二十万!闻所未闻!何况金人个个如狼似虎,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林浊脑子转得飞快,正思索如何把话头给驳回去。却听老陈头又是呵呵一声,道:“林元帅,这陕北、甘东可都是您的旧部,恐怕还是要劳烦您走一遭了!相信以大帅之智,定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老陈头似乎瞧出了林浊的花花肠子,搬出了陕北旧部一说,一句话就给他堵死。 偏在这时,久未作声的新晋川北王刘天虎也是出声道:“林元帅,我这义儿刘守信跟他麾下的三万健锐就交给你了!” 这一环扣一环,话语连珠,想必是早就串通好了的,真让林浊辩无可辩!再看向武月,却见她依旧面沉如水、波澜不惊,应是早得其应允。 霎时间,林浊只觉身处泥潭深沼,怎么也挣脱不出。偏偏这时,武月又投来哀怨目光,让人不忍拒绝。英雄难过美人关,事已至此,他只能无奈道:“既是如此,那下官还有个小小请求。” “林卿但说无妨!朕必竭尽所能!”武月也是鬼精得很,见事既已成,哀怨目光竟倏然不见,朗声回了起来。 “下官希望刘广秀将军能与我同去,刘将军文韬武略,定会大有助力!”林浊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就把刘广秀给拉下了水。 霎时间,只见刘广秀脸色剧变,先前还带着些许红光的脸儿,一下就惨白起来,心里估计也是骂个不停。 “准!” 至此,落寞的一人变成了两人,好一对苦命鸳鸯。 …… 话分两头,这厢计议初定,而那边,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都,已是银装素裹,一片妖娆。 天都郊外的谭山道旁,一片红枫绽放得无比旺盛,如一把野火,点燃了白茫茫天际! 这谭山道乃是天都入晋的必经之路,想当年,林浊便是由此西去晋陕,开启了一世征伐之旅。 只是数年过去,物是人非,连天都也易了主。如今这谭山道上,来客寥寥,只有几个锦衣少年立在道旁,享受着这最好的时光。 其中一人宽口阔鼻、横眉怒目,身形也颇为高大魁梧,如一颗苍松般扎在那里,隐隐给人以压迫之感。 这人年纪虽不大,却总是透出一股子血腥暴戾之气,似乎杀业颇重。他此刻面容沉肃,朗声道:“齐儿,你真的要走?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又何必掺合进去?” 原来,这汉子旁边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金王忽赤的妹妹忽齐儿。 此刻忽齐儿一身男装打扮,却依然掩盖不了那飒爽英姿。却听她回道:“帖帖尔,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我此行如能得法,定胜过你百万雄兵!” 帖帖尔虎头虎脑,粗声道:“我不懂那些个!我只知仍他多强,也强不过我这对铁锤!有我这对铁锤在,保准给你打个江山下来!你又何必再冒险呢!” 说罢,帖帖尔还特意将身子直了直,更显健壮。哪知忽齐儿仍不为所动,呛道:“帖帖尔,我知道你武功盖世,但夺天下不能光是靠打,要懂得因势导利、借力打力,如果只会打打杀杀,总会有打不动的那一天。” 帖帖尔似懂非懂,可见她态度坚决,只能幽幽叹道:“好吧,齐儿,道理我总是说不过你。不过你可要好生些回来,待天下初定,我就向金王殿下求亲咧!” 好家伙!这帖帖尔真是个虎犊子,连求亲一事也挂在了嘴边。只是他说的明明是绵绵情话,可经口一出,却显得生硬无比。 忽齐儿其实也颇感无奈,她怎会不知帖帖尔对自己的这番情意,可她早就心有所属,只是碍于当前金蒙联盟,不好妄生嫌隙,这才沉默以对。 “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忽然,旁边一书童打扮的明媚少年插口说道,为忽齐儿解了围。这少年明媚皓齿、面容精致,长得好生漂亮! 闻言,忽齐儿微微颔首,对那壮汉子抱拳道:“帖帖尔,时辰不早,那我们就先走了,就此别过!” 说罢,她迅速翻身上马,对一旁的书童喝道:“小柔,咱们走吧。” 忽齐儿一番举动做得极快,像是赶着要逃离一般,帖帖尔还欲再叮嘱几句,却见斯人已策马行远,扬起道道尘埃! 谭山道旁,唯有枫林如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乱斗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行进又岂是这么容易,待林浊、刘守信、刘广秀一行初抵西州时,已到盛夏时节,正值天干物燥、烈日炎炎。 他们这一行连日来衣不解带、快马疾行,早已是疲惫不堪,此刻见了西州城,终于如释重负,恨不得赶快褪衣卸甲,好好休整一番。所幸西北总督季英、陕北巡抚卫峥等人还算知趣,让他们先去休息,待晚间再相会醉仙楼。 …… 醉仙楼乃西州第一酒肆,想当初林浊刚到西州时,三省巡抚便设宴于此,一晃经年,物是人非矣!今日落座者也没有旁人,林浊、季英、卫峥、刘守信、刘广秀也。 “大帅!末将要向您请罪,想当初,是末将信誓旦旦说要保西北三省安定,可如今丧师失地,只剩下西州附近的两州三府,地少兵疲,末将实在惭愧!”尚未开席,季英忽地站起身来,向林浊抱拳请罪,那魁梧的身子压得老低,态度甚是诚恳。 原来,这马铁骝自天都西撤以后,一路窜犯蒙晋,最终回到了西北大本营。他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沿途又收了不少流寇,因而声势大振,号称兵将十万,硬是主动向西北官军发起攻击,妄图据了这西北三省之地。 季英尽管悍勇,却怎奈西北边军精华皆被抽走,自己势单力薄,又无朝廷援助,几番大战之下,渐渐不支,最终只保得这西州附近的几座坚城。 现如今,西北大部已被马铁骝占去,马匪甚至还以榆州为都,自立为昊天大王!当真猖狂! 其实这些林浊又何尝不知,只是微微一笑,宽慰道:“马匪势大,季总督能坚守西州已属不易,又何罪之有?我此行绝非兴师问罪,而是要与诸位同舟共济,力推光复大业。今日不谈过去之得失,只谋今后之行策。” 陕北巡抚卫峥、骠骑将军刘广秀等人也是接下话茬,连连称是,气氛终于渐渐缓和起来。 林浊本就是八面玲珑之人,最善活络气氛,加之刘广秀也深谙此道。在二人卖力调动下,余下众人也逐渐被带动起来,频频举杯畅饮,于觥筹交错间交流这西北军务。 待宴席散尽,经得酒精提振,众人皆满怀壮志,都嚷嚷着要收拾旧河山、打回天都去,即便连一向孤傲沉默的刘守信也豪情万丈,仿佛马匪、金人都不过蝼蚁一般。 看着意气风发的众人,林浊知道今晚宴会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心中的苦楚又能向谁明了呢? 这些人中,只有他真正跟金人打过交道,金人的凶悍勇猛也只有他深有体会。马铁骝虽一时强悍,可终归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算不得劲敌,而那些厉兵秣马、呼啸而来的金人才是心腹大患! 那可是整整二十万精兵强将啊! 今夜,恐怕又要无眠了! 不过林浊不知,正当他们把酒畅饮、商议西北军务之时,数百里外的榆州也是暗流涌动。 …… 今日的榆州昊天王府兵甲林立、戒备森严,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来来来!乌公子,不不不!忽公子,吃菜吃菜,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说话者肥头大耳、五短身材,一脸的憨态,好似某位富家财主,可那双眸子却隐隐透出股凶戾之气。 此人自不是别人,正是这王府的主人、昊天大王马铁骝! 马铁骝正坐主席,台下还坐着四人,分别是他的心腹爱将折魂、杀通天,还有自天都而来的忽齐儿、小柔。 忽齐儿、小柔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清爽干练又英气逼人。她们如今出现在此,即不难猜出,此行的目的不为旁事,正是要招降马铁骝。 “哈哈哈!我说这林浊怎么打得过?连身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他这怂样还做什么三军统帅!我呸!!”杀通天是个粗人,素来口无遮拦,忽见曾经日日陪在林浊身边的乌家堡公子、贴身丫鬟竟都是金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忍不住脱口骂道,言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闻言,忽齐儿、小柔俱是脸色一变,她二人虽与林浊立场相悖,但对其用情至深,一直对欺瞒一事心存愧疚。哪知这糙汉子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将往事重提,二人不由心中大怒,若不是事关重大,小柔只怕当场就要动起手来! 马铁骝乃心思活络之人,最善察言观色,这点微妙变化旁人或许不晓,他又岂会看不出,当即扯开话题,说道:“忽公子,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今日这里没有旁人,你也无需客套,直接开门见山了吧!” “好!马大王果然爽气!其实我来贵地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我大金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西进只是须臾之间,若有人自不量力,妄图螳臂当车,只能是自取灭亡。马大王是聪明人,自然该懂得如何抉择。”忽齐儿浅饮一杯水酒,朗声说道。 她虽没有明说,但言语中已尽是胁迫之意。杀通天忽地一拍桌子,喝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就不信,在西北这块地界上,有谁能都得过我们大王!!你说话给我掂量掂量点!!” 忽齐儿冷笑一声,未作它言,以她这等身份,又岂会与这糙汉子争执。 见状,马铁骝嘿嘿一笑,冷冷说道:“我马某与你们金人合作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先前大家既然约好各取所需,何以这转过头来就打我天都?你大金还有何信义可言?” 忽齐儿将杯子轻轻放下,不急不慢道:“汉人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马大王既然夺不了天下,又何以据了这天都。非我大金不讲信义,只是这天命所归,形势有异矣!现我大金以天都为基,席卷天下,非人力所能阻也!我劝马大王也能审时度势,早日襄助大业为盼!” “哈哈哈!好你个忽公子,这一张嘴果然是厉害,只是不知这次又给马某带来什么条件了?” “马大王天生贵像,乃是封侯拜相之人!我大金既承天命,又岂会怠慢。我大金希望马大王能高举义师,携麾下百战精锐,作我西征开路先锋,平定西北,征伐川黔、滇南之地!待天下大定,我大金将封马大王为滇南王,世袭交替、永镇边陲!” 听得忽齐儿口若悬河,马铁骝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金人好生歹毒,分明就是想拿老子当枪使,还说得这么情深义重! 马铁骝出身草莽,素来奉承有奶便是娘,要他拿着家底去拼命,自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也不敢得罪金人,只能是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连连问询。 忽齐儿也是聪明之人,岂会不知马铁骝的这点小算盘,二人虚情假意寒暄一番,算是初步探个底。 几经商议,两人渐渐摸清了虚实:一来马铁骝不会与金人为敌,且愿意归降,并愿尽所能为大金西征南伐效力;二来金人要许以高官厚禄及相应封赏,且绝不能拆散、削弱马部军卒。 既然谈判初见成效,忽齐儿也不指望一槌定音,毕竟个中细节还需再作磨合。她本就对马铁骝无甚好感,随即找了个由头,带着小柔先行告去。 待她二人走后,马铁骝又跟折魂、杀通天喝了许多些酒,就此事再作了一番商议。折魂、杀通天二人本就是粗人,论起打打杀杀还行,可说起这谋略根本一窍不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酒过三巡,马铁骝只觉对牛弹琴、索然无味,便散席走了。 …… 马铁骝素来好大喜功、贪图享乐,王府自是布置得恢宏大气、极度奢华。一到夜间,千灯齐明,更是璀璨夺目。 可就是在这靡靡王府之中,却偏偏有一处不起眼的暗房,孤灯一盏、冷冷清清。 房中正坐着一人,体态修长曼妙、身形婀罗有致,浑身散发出一股足以颠倒众生的媚态,尤其是那双烟雨朦胧桃花眼,似醉非醉、流转迷离,更是平添了几分风韵。只是此刻,美人俏脸略带愁容,似是有什么心事。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璐王妃琉璃。数年过去,却见她貌美依旧、风韵犹存,只是目光却多了几分哀怨,此刻正对着镜儿顾影自怜,一边看着,一边泪珠儿就滑落了下来。 轰! 房门被猛地一脚踹开,却见一个肥硕的身影跌跌撞撞压了进来。 “大王,您这是喝了许多呀,妾身快扶您上床休息。”琉璃似也是习以为常,瞬时便换上笑脸,赶忙起身将他扶住,一步步移向床榻。 肥硕男子浑身酒气,在女子搀扶下一屁股坐倒在床上,嘴里还喋喋不休,直嚷嚷要喝水。 琉璃连连称是,随即转身去给他斟茶倒水,嘴中轻声念道:“大王,过几日是菩萨生日,妾身想去娘娘庙好好拜拜,您说可好?” 话音已落,后方却无任何回音,琉璃正自思量:“莫非他睡着啦?”可突然间,她只觉一粗壮物事如钢筋铁骨一般紧紧箍住自己喉头,直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马铁骝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从后方将琉璃紧紧抱住,一手搂住她的细颈,一手攀上她的蛮腰。 却见他稍一用力,便将琉璃横抱起来,随即向后猛地一扔,狠狠砸到了软榻床上。 琉璃顿时吃痛不住,连声娇喝,而马铁骝却愈发癫狂,眼中邪光四射,如饿狼般猛地扑将上去,那肥硕的身躯又是将床榻压得轰隆作响。 这一夜自是疾风骤雨、海棠凋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再见故人 数日后,正是天朗气清、日光和煦,琉璃便在这日出了门,带着些随从丫鬟去了娘娘庙。 说起榆州娘娘庙,也是远近闻名。此庙始建于汉国元年,迄今已近千年,据闻甚是灵验,历来香火鼎盛、信徒不绝。如今的主持红叶老道更是得道高人,备受尊崇。 只是这庙里所求一来姻缘、二来子嗣,琉璃与这两项似乎全然不搭,不知她是作何想。或许纯粹是没了法子,出来喘口气罢了。 其实琉璃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就跟着父母做些脏活累活,后来更是被卖到大富人家做了丫鬟,所幸她长成后颇有姿色又心思活络,这才攀附上了来府中作客的璐王爷,此后更是步步心机,摇身一变成了璐王妃。 可惜好景不长,舒坦日子还没过几年,就被林浊这厮给搅和了,最终沦落如此地步。 平心而论,琉璃这人行事泼辣、工于心计,又生得国色天香、媚态十足,想要再择良木应也不难,可该巧不巧,偏偏遇到了这阴狠凶恶的马铁骝,硬是将她压得死死的,怎么也翻不了身。 真是冤也孽也! 罢了罢了,既入庙堂,就要摈弃杂念,琉璃也不再去想这纷扰之事,或许她的心已渐渐死了。此刻,她虔诚地跪倒在娘娘像前,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着什么。 忽然,一个小道童快步走了过来,轻声道:“施主!” 琉璃缓缓睁开眼,见是一稚嫩道童,不解道:“小道长何事?” 道童道:“施主,方才我们主持见您虔心祈福,觉得您颇具慧根,是个有缘之人,特让我请您到后堂一叙。” 琉璃也不是第一次到娘娘庙,可倒是头一遭受此邀请,因而不免心中疑惑,这中间不会有什么鬼祟吧?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到这份窘境,即便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倒不如去见识见识,说不定真能有什么际遇。”念及此,索性把心一横,随他去了。 小道童带着她绕过些许庭庭院院,不多时,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施主,就是这儿了。”小道童素手一指,向琉璃轻声说道。 “莫非他们主持就待在这平平无奇的小木屋里?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索性进去看看吧,指不定还真能有什么转机呢?”琉璃向那道童称了声谢,径直推门而入。 房内空空如也。 不对!就在她目光回撤之时,突然发现前方角落处还分明站着一身披道袍、头戴冠帽的道长。 只是他此刻背对着自己,面容瞧不真切,不过见其体态匀称结实、身姿挺拔有力,怎么看也不想个老者。 “不说是庙里的主持要寻自己么?怎的会是个青年道士?”琉璃心下诧异,尚未出声询问,那道长突然缓缓转过身来。 “是你!” 顺着琉璃目光望去,面前这人眉目清秀、负气含灵,颇有些英武之姿,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狡黠,甚至有些鸡贼。 好家伙!那根本不是什么道人,而是她的旧相识、靖边元帅林浊! “琉璃姑娘,好久不见。”若真论起年纪,琉璃可能比林浊还要大上几岁,且早已嫁作人妇,称作姑娘或是不妥,但林浊知她与马铁骝不合,迟早是要再择良偶的,便索性叫得年轻了些,以博得好感。 “都一老妇,还叫什么姑娘,可比不得大帅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琉璃对他仍是怨气未消,但不知怎的,这话说出来分明又有些醋意。 其实林浊不知,琉璃虽看着妖媚,但实际对男女情爱知之不深,所见识过的男子也不过区区数人,这其中,要说对那脓包璐王有多少真情实感那是假的,不过借势攀附罢了;对这凶残成性的马铁骝更是只有恨意,直欲除之而后快;可偏偏对天杀的林浊,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一来林浊大权在握、前途无量,又性格温润,是个极好的可托之人;二来此人少年英雄、胆识过人,又生得潇洒俊朗,比之璐王、马铁骝之流不知强了多少,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怎会不爱倜傥少年郎呢;这三来嘛,自那日马府色诱林浊失败后,她倒更觉着此人胸怀坦荡,不是酒色奸诈之徒,凭添了几分好感。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就在这不知不觉间,那个贼兮兮的身影已经赫然印在了她的心里。 见林浊一脸尴尬,琉璃仍是不依不挠,接着道:“林大帅当初说有困难便来找你,可真要找你时却不见了踪影,如今你来找我,莫非是要兑现当日之承诺?” 听她话语连珠,一阵讽刺一阵挖苦,林浊的老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这琉璃的口齿真是好生伶俐。 见林浊一副囧样,琉璃心中忽地阵阵欢喜,想不到堂堂靖边元帅竟会在她一小女子嘴下吃憋。不过闹归闹,她也是识得轻重之人,终是忍住玩弄,轻声乐道:“好了,不再说笑。琉璃也有自知之明,大帅事物繁忙,来寻我定不是叙旧情的,莫非有事相托?请说吧!” 林浊轻咳一声,整顿起精神,道:“姑娘说得不错,我找你确有些事,不过也是关系姑娘的大事。” “噢?关于我的?愿闻其详。”琉璃不明所以,疑道。 见鱼儿上钩,林浊轻声一笑,接着道:“其实不消我说,姑娘也知道,马铁骝乃是大凶大恶之人,绝非良偶佳婿。因而希望你我二人能放下芥蒂,互相帮衬,你向我通告内情,我助你脱离苦海!可否?” “林大帅这是想让我做内应?” “不错!据我所知,马铁骝已经与金人勾勾搭搭,意欲为虎作伥,此等民族败类、奸恶之人,谁不欲除之而后快!琉璃姑娘也是汉人,还是前汉室王妃,我想这等大义还是有的!” “林大帅太抬举我了,贱妾不过是乱世之中的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家国大义。我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罢了,哪管得了什么金人、汉人。” 林浊先前慷慨激昂,又是摆出家国、又是摆出大义,直以为琉璃会为此所激,一口允诺,哪知她反应冷淡、浑不在意,着实碰了个软钉子。 不过此时,琉璃又接着道:“虽然家国大义我不在乎,不过有一点大帅倒是说到我心坎里,马铁骝绝非可托之人。大帅既说要救我于苦海,那我敢问大帅,等我出了苦海之后,又该如何安置呢?不会被推进另一个火坑吧?” 这话倒把林浊说得一愣,他先前只是想着把琉璃从马铁骝身边救出来,可没想着如何安置她。再说,她还需要自己安置吗? 一时之间,林浊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可话已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大汉有多少好男儿,那我自会为你寻觅个如意郎君。” 闻言,琉璃默然不语,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林浊,直让他心里有些发麻。忽然,却见她轻启莲步,缓缓向林浊走去。 琉璃越走越近,林浊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愈发厉害。其实,林浊也并非未见世面之人,火凤凰、小柔、忽齐儿、骆雪以及武月,皆是各具风情的绝世美人,可细细想来,似乎又无人能有琉璃的这份媚态!当真荡人心魄! 终于,她在林浊身前停了下来,两人相隔咫尺,林浊似乎都能清晰闻到那如幽兰般的体香,感受到那极具魅惑的清浅呼吸,直让他有些飘飘然沉醉起来。 见林浊这份窘态,琉璃忽然抿嘴轻笑起来,梨涡浅笑,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笑意吟吟地看着林浊,忽然轻启朱唇,故作挑逗道:“林大帅,如果我说我的意中人是你,你会不会娶我?” 她这一语媚声媚态,足可颠倒众生,可偏偏又带着些许少女般的娇羞,惹人怜惜,恐怕任世间再是刚强男子也难以抵御。 不过林浊这些年在各式美人中摸爬打滚久矣,多少也有了些自制之力。琉璃这人心机颇重,又不知底细,他怎会轻易应答。况且她先跟璐王,后又随了马铁骝,林浊作为一男人,又怎会没有丝毫芥蒂? 是以他尴尬一笑,转言道:“姑娘国色天香,我长得丑,就怕高攀不上。” 琉璃乃何许人也,一下就瞧出林浊眼中的犹疑之色。却见她亦是扑哧笑道:“哈哈哈,我的林大帅,你倒还当真了,真是可爱!我这等残花败柳,又怎会配得上您呢,不过跟你说笑罢了,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林浊也赶紧哈哈赔笑,这才把尴尬给遮掩过去,终于跟她议起正事来。 二人都是聪慧,甚至狡黠之人,有些话一点就透,有些道理一说就明。是以没用多久,互相间就了解了大概。 琉璃毕竟行动受限,不宜久留,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去。 见她身影渐远,林浊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怅然若失…… 莫非? 唉!真该自扇个耳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异样 这半月来,琉璃隔三差五就来娘娘庙祈福,给马铁骝说来,就是灵窦初开,做起了俗门弟子。而马铁骝这边也忙着与忽齐儿接洽,准备迎金军入陕,根本没空管她,索性由着去了。 而实际上,琉璃自是与林浊在庙中私会,向他通告马铁骝军中部署、思想动态等等。林浊则会随即遣人向后方通传,步步安排。 这一日,秋雨霏霏,琉璃又坐着她那红道:“琉璃,我要娶你!” 此言一出,怀中之人忽地一阵颤栗,泪珠儿更是漱漱淌了下来。 或许万般委屈都融化在了泪珠之中。 …… 这日琉璃回到王府时,已到日暮时分,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 平日里她一般午间便会返回王府,今日晚了许多,是以这会儿蹑手蹑脚,生怕被人发觉,直到回了寝卧方才放下心来。 “爱妃,你回来啦!” 忽然,一个粗鄙之声从后方猛地响起。 琉璃回头看去,却见那个满脸横肉的矮壮汉子已然坐在了床上。对于此人,她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一颗芳心瞬时便沉到了谷底。 而那厢,马铁骝满脸含笑,好似颇为高兴。只是这笑意深沉,让人不寒而栗。 “大王,您来啦!今日听庙里道士讲经有些迷了,是以稍晚到了会儿。”琉璃怯怯说道。 “无妨无妨!爱妃向善也是好事,却不知爱妃是听哪位道长讲经呢?”马铁骝依旧笑意吟吟,追问道。 “哦,是道观的红叶道长。要说这道长已经七八十岁年纪,但确是矫健得很,又步步禅机,好似个活神仙。”琉璃回道。 “噢!那照爱妃这么说,此道长当真神奇,本王非得去见识见识不可了!” 马铁骝话音刚落,琉璃瞬时紧张起来!从未听说这马匪有向佛向道之心,此刻他竟主动提出参拜,不知是闹的哪一出?莫非他已发现异情? 见琉璃惊诧,马铁骝似是自说自话,又是在解释一般:“本王征战半生,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从不畏惧生死,也不信奉神佛,该吃吃该喝喝,畅畅快快享乐,哪怕有天死了也能捞个够本!” “唉!可不知怎的,自跟金人接触以来,本王心事重重、夜不能寐,也不知是老了,还是怕了?唉!”马铁骝一声长叹,好似英雄末路,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残忍暴虐,颇有几分凄凉之意。 见是如此,琉璃方才惊魂初定,柔声道:“既如此,过两日我带大王去庙里,让红叶道长好好为大王解解禅机!” 大出意料的是,马铁骝闻言竟眼角泛红,抱拳行礼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爱妃了!本王杀孽太重,到时我不带一兵一卒,轻车简行,跟着爱妃去了。” 说罢,马铁骝又补了一句,“时辰不早,爱妃劳顿,早些歇着吧,本王这就去了。” 随即,马铁骝缓缓站起身来,姗姗而行,孤零零踏出门去,很快就消失不见,只留得琉璃一人茫然而立。 …… 两日后,愁云惨淡、阴雨绵绵,凄风冷雨最是不易出行,尤其是去谒庙。琉璃本以为马铁骝会有所禁忌,择日再去,可这日一早,他便穿戴整齐,亲自过来接她。 马铁骝平日里以着甲胄、皮袄为主,这日却偏偏穿了件秀士布衫,好似附庸风雅,可衬上那凶恶脸庞,却更有些不伦不类。 琉璃随他来到府前,见车马已经备好,他倒守信,当真未带任何兵将,只是招了几个驱车的随从。 “爱妃,请吧!” …… 这一路,马铁骝都没有说话,闭目养神、若有所思。琉璃也难得清净,拉开帘布,望着车外的阵阵秋雨。 雨如蚕丝,粘粘稠稠、当断不断,着实让人心烦,可放下帘布,看着依然稳坐泰山的马铁骝,心中却渐渐不安起来。 这一切真的如此顺利吗? 罢了罢了,勿要庸人自扰,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 “大人!到了!” 随着侍从一声轻呼,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马铁骝终于睁开那紧闭的双眼,缓缓站了起来。 琉璃望去,只觉他目光中全然没了先前的祥和,反是透出一股杀伐之气,心里面渐渐不安起来。 马铁骝轻笑一声,冷冷说道:“爱妃,下车看看去吧!” 好家伙!琉璃即便再是愚钝,此刻也已察觉到不对,当即一把拉开轿帘,快步踏了出去。 却见旌旗招展!兵甲林立! 这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尽是些手持剑戟弓弩、身着厚重铠甲的精锐兵士。 这些人面色沉寒、目光凶悍,死死盯着面前这座小小娘娘庙,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爱妃!如何呀?这风景可还别致?” 突然,马铁骝那粗鲁的嗓音从后方狠狠传来,让琉璃瞬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大王!您这是何故?”琉璃强作镇定,弱弱问道。 “眼下时局不稳,自然要多带些人手,可别让汉国的奸细给钻了空子!这不,我把榆州亲卫营的兵马都调过来了,足足五千人呐!都是跟随本王南征北战的好兄弟。本王倒是想看看,这庙里头能藏得下多少人?”马铁骝巍然站在马车上,一副睥睨之色,似乎这小小的娘娘庙已成他囊中之物。 琉璃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马铁骝早就怀疑起她的行迹,先前说要来谒庙,不过是以自己为饵,想要借此将榆州城内的汉国势力一网打尽罢了! 他这一招着实狠辣,琉璃初知谒庙之事时,还心下大喜,通过飞鸽与林浊商议,勿要借此将之擒杀当场。此刻,估计他们已在庙中张网以待。只是不知,现在究竟谁才是网中之物? 一念及此,琉璃顿觉惶恐无措、如芒在背,顾及林浊安危,她也管不得许多,一时血气上涌,飞身跃下车马,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喝道:“大王,您这么做是亵渎神灵,是大不敬啊!!” 其声乃大,响彻云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两百章 搜庙 马铁骝却是微微一笑,淡然道:“爱妃,你喊得再大也没用!本王早已派人暗中围了庙,周围数里也派了精骑往返巡查,就算那些宵小在庙里挖了地道都插翅难飞!” 琉璃越是紧张,马铁骝反而越是得意,却见他大手一挥,厉声令下,数百带甲兵士顿时汹涌而入,而他则坐在案椅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不时调侃两句。 “爱妃,勿要紧张,就让他们进去搜吧,也花不了多少时辰。来来来,一起过来喝喝茶。” 见琉璃不为所动,他忽地冷哼一声,对左右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王妃身子不适,快扶一把呀。” 说罢,几个粗壮汉子立时气汹汹冲来,作势便要上手。见状,琉璃只能强抑住怒火,勉强坐在他身旁,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住庙门。 约莫半个时辰后,匪兵陆陆续续出来,还押着十几个道士。可一看清这些个道士模样,马铁骝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些伙人要么是十三四岁的稚童模样,要么是六七十岁的鹤发老叟,好不容易有三两个中年道士,可也都是骨瘦如柴,根本不像练家子。这伙人明眼一看便知,乃是货真价实的山中道士。 “就只有他们这些人?你们有没有好好再搜搜!庙内可有地道暗门等物?”马铁骝本是壮志满怀、意气风发,可见了这伙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对一众兵士吼道。 领头将佐乃榆州城防军首领,被马铁骝一吼也是胆战心惊,忙跪下回道:“禀大王!这破庙甚小,弟兄们已挖地三尺,里里外外都查了遍,除了他们外,真的没有旁人……” “那香客呢?这么个庙连个香客都没有?”马铁骝仍不罢休,继续喝道。 那头领一时也回不上来,只顾低头跪着,不敢作声。 马铁骝雷霆大怒,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甚是可怖,气氛也顿时凝固! 突然间,有人悠悠说道:“大王,前几日王妃便已着人通传本庙,说大王今日莅临,虔心拜神。为免滋扰,贫道早已知会各路香客,让其不要今日前来。现庙内只有道众十三人,却不知大王是要找谁?” 循声望去,竟是一白毛老道,虽生得鹤发鸡皮、瘦骨嶙峋,但身形硬挺、目放精光,一缕银须无风而扬,好一派仙风道骨。 “你是何人?”马铁骝一声怒喝。 “贫道是这庙里的主持,道号红叶。”老道士不卑不亢,淡然应道。原来,他便是娘娘庙的主持红叶道长。 “大王,红叶道长乃是得到高人,可不要……” 琉璃尚未说完,就被马铁骝一声打断,却听他道:“噢!你就是红叶道长,久闻大名,失敬失敬。都说为道者修身养性、超然物外,那定不会诓人。本王问问你,你这庙里除了道士外,还有没有旁人呀?” 红叶悠悠应道:“该在的都在这里,不知大王还要找谁?” “当真没有他人?” “当真!” 闻言,马铁骝森然一笑,那张恶脸愈发狰狞!却见他几步走到红叶身前,忽地轻蔑一瞥,狠狠道:“老道士,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不信神不信佛,和尚没少杀,道士也没少宰!今日你们要是不老实,就休怪老子不客气,这娘娘庙也他娘的从此消失!” 那老道着实是个得道之人,面对马铁骝的威吓之词,仍然面不改色,也不搭理,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见他这副德行,马铁骝更是恼怒,喝道:“本王再最后问你!这些日子以来,庙内除了你们,还有些什么人等?有没有汉国的奸细?速速招来!!” 红叶老道依旧处之泰然,不过终是淡然说道:“除了我们,便是一些香客,并无他人。若说有,也只有漫天诸神!”语毕,老道竟缓缓闭上了眼,不再说话。瞧那神色,也似乎不准备再搭理这凶神恶煞的马大王。 “你!!!”马铁骝直快要气炸了肺,想他堂堂一方霸主,在西北地界横行无忌,何曾受过这等憋。 而此时,不知是受老道感染还是怎的,其他道众亦默默闭起了眼,神色肃穆地矗立在那里,如一尊尊雕塑般。 “好啊!!你们这群贼道士!当真是要反了!!”马铁骝顿时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却听琉璃突然劝道:“大王,臣妾这些日子在庙内打坐修行,并未见其他闲杂人等,大王莫要多虑。” 马铁骝桀然一笑,喝道:“打坐修行?呵呵,当本王是傻子么?” “大王莫不是听了什么谗言?臣妾可与之当面对质,若有半句虚言,但凭大王处置。”琉璃倒是不卑不亢,神色坚毅,铿锵应道。 其实,马铁骝也并不确定琉璃究竟在庙内做了什么,只是他接到密报,林浊已率大军北上,而琉璃恰在此时频繁往来娘娘庙,这不得不引起他的猜忌!他戎马半生,见惯了阴谋诡计,嗅觉更是敏锐惊人,隐隐间觉得其中必有妖异。是以索性先下手为强,围住娘娘庙,仔细搜查了再说。 可如今见他们一副信誓旦旦模样,莫非真是自己想错了路子? 不会!决计不会! 见道众不语,马铁骝又心生一计,故作柔和,假惺惺道:“本王也并非嗜杀之人,尔等受贼人胁迫,必是事出无奈,只要将贼子交出,本王自会网开一面!” 随即,他又转身对琉璃道:“爱妃,对你也是如此,只要迷途知返,本王一定既往不咎、恩爱如常!” 话音已落,哪知道众仍是默然不语,权当没听见一般,而琉璃依旧一个劲喊冤,瞧那神色,当真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莫非真是冤枉他们了?马铁骝心中略起涟漪,可随即又立马否定。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不简单!林浊一北上,琉璃就开始频繁往返娘娘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是冤枉了又如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 念及此,马铁骝森然一笑,冷冷道:“既然众道长还是心有顾虑,那本王就帮大家一把!来人啊!给本王支起十三口大锅,把火烧得旺些,请诸位道长进去好生洗洗!道长们要是想明白了就说一声,要是想不明白那就去见无量天尊喽!” 好家伙!马铁骝也是好生歹毒,这哪里是什么架锅洗澡,分明是请君入瓮之法。这恶法传自前朝,相较于瞬间的皮肉之苦,更在于对内心的摧折。随着水温渐起,受刑人恐慌愈甚,慢慢致以情绪崩溃,最终败下阵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没有熬过这一关! 可奇的是,即便如此,众道长仍是面不改色,连几个仅弱冠之年的小道童也镇定自若。 马铁骝自顾自坐了下来,冷眼相看,不再说话。 不多时,十三口大锅就已支了起来,锅中倒满泉水,下方填满柴火,十三口大锅直如十三张血盆大口,甚是骇人! 马铁骝见众道仍不为所动,干脆一声令下,命兵士将道长们抬入锅中,下方再燃起熊熊大火。 随着火势渐甚,水温也愈来愈高,升腾起一股子雾气,萦绕在诸道长周围。道长们尽管仍是双目紧闭、神色庄重,可眉宇间也渐渐有了憋蹙之色,点点晶莹自头顶缓缓滑落,绵绵不绝,不知是雾气所致,还是热浪催生出的恶汗。 恰在此时,红叶道长忽然开口念道:“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其声袅袅,苍茫肃穆,众道士受其感召,也纷纷随之念了起来。一时间,诵经声朗朗而起,直上云霄!声虽不大,却彻人心扉。老天似乎也有所感召,万里晴空倏然不见,顿时阴霾密布! 异象陡生! 众人皆被眼前景象慑住,就连拾柴的兵士也忘了继续煽风点火,傻愣愣呆在那里。 “他娘的!老子今天就要煮了这几个贼老道,老天你能奈我何!”忽然,马铁骝一声怒斥,随即又猛地朝几名拾柴兵士连挥数鞭,喝道:“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继续给老子烧,烧慢了把你们也扔进去煮了!” 众兵士被这厉声一喝,不由胆战心惊,哆哆嗦嗦间,只能继续添柴加料、煽风助火。 水终于渐渐沸腾,诵经声也开始弱去,慢慢倏然不见。可叹雨儿终究没有下来,先前的异象也皆尽散去,甚至又有阳光再度洒落下来,一切归于了平静。 琉璃不忍再看,背过身去,眼泪不自觉淌了下来。马铁骝见这群道士冥顽不灵,甚是恼怒,向身边副将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娘娘庙火光四起、烈焰冲天,只是须臾间,这座榆州名庐便消失在尘埃中。 人已亡、庙已毁,马铁骝虽仍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能大喝一声,带着琉璃等众打道回府。 回程路上,天色沉下,苍茫茫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两百零一章 江山与美人 一入榆州城,榆州亲卫营及骑兵营的兵士们便各自散去,马铁骝带着百余名王府卫士回到天王府,此时已近日暮时分。 一路上,琉璃被反锁双手,扔在马车后厢里,路上跌跌撞撞,被震得是晕头转向,此刻陡然被卫士提拎出来,一时站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 马铁骝蔑然嘲道:“琉璃啊琉璃,本王待你不薄,你可要掂量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琉璃目光莹润、神色哀伤,真是我见犹怜。却听她毅然回道:“大王莫非是听信了何谗言,此心天地可鉴!” “哼哼!拉倒吧!本王可没这么好诓骗,自林浊北上以来,你就三番四次往庙里跑,去得也忒勤了些!别人不知,本王可是知道你们的这些个旧花头!”马铁骝随即又对卫士喝道:“把她带进府去,本王要好生拷问!” 随即,在一众侍从护卫下,马铁骝大摇大摆,率先入了府。而琉璃亦被一卫士用锁链扣着,拉扯进了府。 天王府其实就是原先的榆州知府衙门,坐落于榆州城正中,马铁骝虽大加修葺,添了些奢华用具,但构造并未有大的变动,因而规模有限,所容卫士也不多。 此次前往娘娘庙,马铁骝又带去百余人,此刻留在府中的不过几十卫士以及一些宫女侍从,显得有些空荡。 马铁骝心思急切,带着十几个卫士,押着琉璃直奔暗房而去。这暗房乃是他私设的用刑之所,里面各类械具齐全,其平日多会在此拷打些不听话的逆贼!对于诸般折磨人的手段,他实在了熟于心。 快步疾走之下,只觉沿途人丁稀少,冷冷清清,马铁骝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越往宫里去,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个宫女侍从较往日好像少了许多,且行色匆匆、面露惊恐,莫非是自己太过可怕?他素来机警,心里不免渐起波澜。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马铁骝忽地转身对几名卫士问道。 那几名卫士皆是一愣,不知他所言何意,相视一看,摇了摇头。 马铁骝只当是自己多疑,本欲不再纠缠,可突然间,他见暗处一宫女远远见了他,竟欲低头避走。他立即喝道:“他娘的!你别走!见了本王为何慌张!” 哪知这不说还好,一喝之下,那宫女仿佛见了鬼一般,撒腿就跑,蹿得比兔子还快。 好家伙!马铁骝何许人也,立时察出端倪,大喝一声:“快撤!!” 可说时迟那时快,众卫士尚未反应过来,一阵箭雨便疾射而来!瞬时便有两三卫士应声倒地。哀嚎骤起,众人乱作一团! 随即,只见约莫数十个王府卫士装扮的人健步如飞,从四面围了上来,这些人或持弩箭、或持长刀,杀气腾腾。 “你们是什么人!!”马铁骝持刀警戒,大声喝问。 “马铁骝,不用再作无谓的挣扎,这些人可都是春风堂的不出口。 马铁骝跑了还可以再追,可琉璃若是受了难,便芳魂永逝,再也寻觅不到。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那个如玫瑰般娇艳的女子,早已深深地扎根于他的心中! 终于,他缓缓吐出了那句话:“让开!” 号令虽出,可众武士仍心有不甘,把守宫门的那几名武士更是纹丝不动,林浊身旁的魁梧者还欲出言再劝。 “让开!”林浊忽地又是一声大喝,端的气势磅礴,震得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看来他是动了真怒! 林浊毕竟是一军统帅,又深得春风堂主老陈头的器重,众武士即便再有不满,也不敢忤逆,只得默默让出了通道。 好个马铁骝,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个卫士便上前一步,机警地拉开宫门!宫外的大好天地终于呈现眼前,清新而自由!最后一抹斜阳也乘机撒了进来,带来些许羸弱的暖意。 宫外正拴着十几匹枣红色御马,那是专门传旨用的。此刻马儿们正平静地看着这群紧张对峙的人儿,以为又要重任要传,不自觉轻磨马蹄、长嘶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二章 击破马军 马铁骝缓缓退出宫去,他一边紧张注视着林浊等人举动,一边对身边卫士喝道:“把多余的马先放掉!” 那卫士得令后赶紧行动,不多时便传来阵阵骏马奔腾之声。随即,他又将十一匹御马驱赶过来。 马铁骝桀然笑道:“林大帅,既已到宫门,那就不要再送了。你放心,本王绝对言而有信,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马铁骝忽地面色一狰,猛地一把提起琉璃,狠狠向林浊扔去!可他左手扔人,右手长刀也随之而出,直朝琉璃疾驰而去! 刀势又狠又准,带着烈烈破空之声,直透琉璃腰腹,一时间血花四溅!随着一声嘤咛惊呼,鲜血已然浸透她那洁白衣裳! 眼见心爱之人惨遭重创、生死不明,林浊忽然脑中一片空白,全世界都只剩她嘤咛娇喝之声。 马铁骝好是枭悍,就在林浊等人惊愕之际,他已带着众卫士翻身上马,向外疾驰而去! 春风堂武者们这才如梦初醒,赶忙疾射弩箭,可马蹄轻快,斯人已远。 …… 却说马铁骝等人一路策马狂奔,只是片刻间便赶到榆州亲卫营。 榆州守卫主要靠城内的亲卫营以及城外的骁勇营。其中亲卫营共五千人、骁勇营一万人,这一万五千人均是马铁骝的精锐嫡系,皆是百战之兵。骁勇营主将乃马铁骝心腹杀通天,亲卫营主将更是其堂弟马铁五! 马铁骝怒气未消,径直策马冲进军营,众兵士见其面色铁青,暴怒之情溢于言表,均未敢上前招呼。毕竟马矮子的凶名,可是响彻三军。 待到主军帐时,马铁骝仍未收紧缰绳,反而用力往马后挥了一鞭。骏马吃痛,一跃便飞入帐内! 好家伙!这不看倒罢,一看之下,马铁骝更是热血上涌、怒从中来,只差没气晕过去! 原来,这马铁五此刻醉眼朦胧、左右开弓,一手搂着个妖艳女子,一手捧着个白玉酒杯,兀自在那儿寻欢作乐,真是好不快活! 其实,马铁五本就是酒色之徒,仗着与马铁骝的这层关系,平日里在营中横行无忌,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好巧不巧,今日正正被这恶主给撞上。 “自己差点命丧黄泉,而这厮却还在寻欢作乐!”一念及此,马铁骝顿时气不打一处出,直接一鞭子挥下,竟将马铁五身前案桌直接崩裂,各式美酒美食撒了一地。 惊变陡生! 马铁五方才如梦初醒,待看到怒发冲冠的马铁骝后,心里暗暗叫苦!慌忙将怀中女子推开,不住磕头认错、自扇耳光,喃喃道:“大王,末将一时糊涂、一时糊涂,知……知错了,望……望恕罪……” 马铁骝尽管余怒未消,可如今形势紧迫,也没闲工夫跟他瞎扯,厉声喝道:“快点齐兵马,封锁城门,捉拿匪贼!!” “匪贼??在哪儿?”哪知此言一出,马铁五顿时云里雾里,竟一脸懵懂地喃喃问道。 “他娘的!在老子王府!!” …… 疾如风雷! 不多时,马铁骝便亲率上千兵士杀到天王府,只是此刻府内早已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大王,府……府里面没有人了……”马铁五见放跑了恶贼,顿时惶恐不已,赶忙跪下请示。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马铁骝并未勃然大怒,反是安然骑在马上,面露寒笑,神色不改,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原来,这马铁骝心思缜密又颇为歹毒,先前故意重创琉璃却又不取其性命,为的就是利用她拖住林浊。 如今林浊带着这个累赘,势必难以跑远,此刻定还在城中。榆州城可不是天都,方圆不过十数里,自己已差人关紧城门,只要挨家挨户搜查,必能将他找出,届时献给金人,可就大功一件! 一念及此,马铁骝不自觉又露出那标志性的瘆人笑意,对马铁五喝道:“快!组织人马,从一街一街开始,拉网式巡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林浊一伙给本王找出来!找不出来,就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好生厉害!! 马铁五听得脊背发凉、冷汗涔涔,赶忙抱拳得令,就去部署。可突然间,只听一阵马蹄急促,抬眼望去,却是一背插信旗的传令兵正飞驰而来! “大王!急报!!急报!!!骁勇营遇袭!汉军正大举杀来!!”那传令兵人还未到,声已先知,尚只是遥遥看到马铁骝,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骁勇营遇袭?汉军正大举杀来?他口中所传当真石破天惊,顿时人心惶惶! 马铁骝心里陡然一沉,暗自啐道:“看来琉璃这贱人打探到的消息还真他娘不少,自己才不过刚刚调兵西去,汉军就趁榆州空虚,偷偷围了上来,杀自己个措手不及!” “现在情况如何?”马铁骝怒声喝道。 “禀大王,杀将军正奋力搏杀,但敌众我寡,实难支撑!杀将军希望能领兵入城。” 领兵入城?马铁骝可不敢贸然决断,万一把汉军放进来就不得了,还是先去城头瞧瞧再说!念及此,马铁骝一面令马铁五带人搜查林浊,一面亲自组织上城防御。 可这边刚刚部署完毕,又是一阵骏马嘶鸣,却是另一背插黑色小旗的传令兵拍马赶到! 这黑色小旗乃是西进大军的旗号,莫非出了什么事故?这西进大军可是马军主力,马矮子的立足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眼见此旗,马铁骝陡然不安起来! “禀大王,西进大军……西进大军……”那传令兵似是受到了偌大惊吓样的,磕磕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事关自己心头肉,马铁骝可是气不打一处来,粗声喝道:“他娘的快说!再不说本王就先宰了你!” 被马铁骝一吓,传令兵才勉强抑住,哆哆嗦嗦回道:“禀大王……西进大军在鸡公山遇袭,折魂将军……折魂将军力战身死,大军覆没……” 西进大军覆没!! 他这一声虽然不大,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不光马铁骝,在场众人皆是胆散魂消、惊恐万状,有如丧家之犬! 马铁五更是颤声道:“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事已至此,莫不如……莫不如还是跑吧……大军没了,坐困孤城也不是办法,莫不如保存实力,另作他想。” 他娘的!到这关头还想着逃命,马铁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想一鞭子抽过去!可仔细想想,如今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若现在不突围,到时被汉军围住,只会是瓮中捉鳖,再逃可就难了。自己与林浊结下这般梁子,他定不会饶了自己。 马铁骝也无愧一世枭雄,迅速调整状态,从震愤中清醒过来,立时令道:“马铁五,快着令亲卫营集合,趁汉军立足未稳,赶紧从北门杀出去!” 随即,他又对那骁勇营传令兵道:“你回去告诉杀通天,要他拖住汉军,待夜间再向北突围,届时本王在蒙南等他!” 号令既毕,马铁骝将马背一夹,仓忙朝北门方向驰去,众将也立时跟上。 莫再回首,山河依旧,只是又换人间! …… 骁骑营也无愧马军精锐,在汉军主力猛攻之下,仍岿然不动。可他毕竟只有五千人马,连番激战后,渐难支撑。 杀通天见汉军势大,败亡不可避免,于是趁着夜色昏暗,悄摸摸牵出匹快马,一跃而上,朝北疾驰而去,将一众兵士撇得干干净净。 在他走后,马军兵士又是战了一阵,忽地发现主将已逃,遂军心大乱,或逃或降,作鸟兽散。刘守信一马当先,率汉军突入敌阵,终破骁勇营! 而此刻的榆州已是一座空城。 …… 这日深夜,昔日的昊天王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大帅,末将无能,还是让马铁骝跑了,请大帅责罚!”刘守信向来倨傲,原以为攻破马匪大寨不过须臾之间,却不想马军骁勇,硬生生拖住他数个时辰,以致马铁骝早早逃窜。 “无妨,马铁骝虽然跑了,但其主力已灰飞烟灭,现在的他也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成不了气候。刘将军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林浊无心再跟他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此刻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娇弱的人儿给牵走。 待支开刘守信后,却见他一个箭步冲到内屋。那个殷殷垂念之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禁闭、面色惨白。 琉璃之伤虽不致命,可也颇为严重,加之此前因仓促撤离耽误了时辰,血没及时止住,是以现在尽管遍请名医、施尽妙手,却仍是昏迷不醒,着实让人着急。 林浊一把握住琉璃的娇嫩小手,深情地看着她。想当初那个泼辣、娇媚的人儿如今却似一尊雕像般,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悲鸣,动情道:“琉璃,若你能醒来,先前之事我全都应你!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琉璃不语,只是一抹清泪缓缓滑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三章 一触即发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万千铁骑如震怒雷霆般踏碎陕北大地,所到处秋风劲起、寸草不生!而后漫漫车队、挑夫走卒、粮草辎重更是有如长龙般绵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直有气崩山河、颠倒日月之势! 而这行伍之中,一面“金”字大旗迎风而扬,分外凶桀! …… 而此刻的陕北首府、西州城内也是一片忙碌,总督府中,林浊正召集季英、刘守信、刘广秀、卫诤等人作最后部署。 “诸位将军,据探子最新来报,金人大军已进入陕北,前卫抵近延州,此时距西州应不过数百里,诸位可要做好准备了!”林浊对着堂中诸人一一扫过,朗声说道。 “请大帅放心!”季英、刘广秀、卫诤倒是异口同声、掷地有声。刘守信虽未说话,可也轻捋美髯,点了点头。 见状,林浊接着豪情道:“好!诸位均是忠义之士、国之栋梁,汉国兴废均在尔等!接下来咱们就按原定计划开始行动,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话音刚落,林浊目光即扫向刘守信,令道:“刘守信,你领两万精骑暗中插入晋西,截其粮道!记住,专挑小路、夜路走,多派侦骑,不求速度,但求稳妥,切不可暴露!” “刘守信得令!”刘守信跨前一步,抱拳得令道。 林浊微微颔首,随即又看向刘广秀,道:“刘广秀,你领两万精兵退入甘陕交界处,伺机潜伏,见机滋扰。记住,切莫与敌之主力硬拼,游走牵制即可,并随时待我号令,骤然出击!” “刘广秀得令!”刘广秀亦是抱拳得令道。 林浊最后又看向季英、卫诤,苦笑道:“季将军、卫大人,看来咱们又要好好搭档一把,死死守住这西州城了,人在城在、人亡城亦要在!” 西州乃是此次战役的成败得失之所,能担此重任,季英、卫诤不由血气上涌,齐声道:“承蒙大帅看重,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好!好!只要咱们戮力同心,必能重挫敌之锋芒,迎来最后凯歌!”说罢,林浊把手一挥,示意诸人先去准备。 待他们走后,林浊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潦草的西北军图呆呆发愣。兵行险招、无奈为之,这一役下去,却不知结果究竟如何,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为之命丧黄泉! 敌强我弱,林浊并无其他办法,只能尽力为之。现如今林浊手头总共有原西北汉军三万人、刘天虎部新附义军四万人,以及新吸纳招降的马铁骝部散兵游勇一万人,全部加起来不过八万人。 不但人数不及金人一半,战力更是远弱于金蒙铁骑,根本无法与之正面抗衡。有鉴于此,林浊只能收缩防线,据西州坚城以力守,再由刘守信、刘广秀分领两军外出周旋,寄望刘守信能截其粮道、刘广秀能缓解攻城压力,如能将金军长拖于西州城下,说不定会有转机! 但关键是,他究竟能不能守住西州? …… 林浊不知,就在其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之时,此刻百里之外的延州也是热闹非凡。 金国大王忽赤亲临延州,麾下猛将齐聚点将台,就连那败军之将马铁骝此刻亦在阵中! 君王亲征,场面自是非同小可,点将台下兵甲林立,诸将军虎踞两旁,忽赤一人稳坐高台! 却见忽赤眉角轻扬,朗声道:“本王此次提二十万之精锐御驾亲征,务必要荡灭穷寇,复我朗朗河山!还望诸将军休戚与共、戮力同心,遵按本王之部署,将汉国余孽一网打尽。一朝功成,本王必封侯拜相,不吝恩赏!” 御音刚落,台下众将皆是半跪行礼,齐声应道:“承蒙圣恩!万死无悔!” 眼见诸金蒙猛士、汉族降臣皆臣服于自己脚下,忽赤也是意气风发,忽地猛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好!诸将听令!帖帖尔!” “末将在!” “着你领五万蒙族精骑直取西州东面门户商州!事成后再取西州东南门户安州!” “得令!” “姜襄!” “末将在!” “着你领五万汉族壮士直取西州西面门户宝州!事成后再取西州西南门户汉州。你二将务要把西州死死围住!” “得令!” “烈西风!” “末将在!” “着你领五万精锐直扑西州城,不计死伤,不惜一切代价将西州拿下,一旦城破你就是首功!” “得令!” “黑虎,你便与本王坐镇延州,以策万全!至于马铁骝,本王另有安排。” “得令!” 一番布置下去,众将纷得令称是,但私下不免还是各怀心思。 帖帖尔乃蒙族王子,未来还要争夺大统之位,此次提数万蒙族精骑西征,为的就是想要建功立业!而忽赤却将其放在边路,虽是出于照顾考虑,但未必合他心意。 姜襄乃原汉国晋西总兵,金军西征时望风而降,此时刚附新主,还是想好好表现一番,但又不想损失太重,因而得此偏师差事倒也合乎心意,只求不出差错、尽善完成。 烈西风心中五味陈杂。他本是汉国辽东总督,位高权重、地位显赫,虽碌碌无为倒也还算过得去,怎奈一时不慎,被部下所陷,以致兵败被俘。起初他倒是想一死以谢天下,可耐不住金人软硬兼施,又以家人部下相胁迫,最后只得从了。 他这人品性不坏,只是优柔寡断、随波逐流,本想挂一闲职退隐,可金人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偏偏要把他推上前台,还让其作为一路主帅领兵西征,最后竟是将攻伐西州的重任交托于他!虽看似荣耀,实则就是牺牲品,西州城下还不知要出多少冤魂! 至于马铁骝,听到忽赤说另有他用也是心下忐忑,不知究竟会作何用处?自被林浊击溃以来,他北上蒙南收拢残兵,总共也就约莫万把人,且士气不高,恐难堪大任。 不管众人心思如何,西州之役至此也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四章 西州城下 汉月帝十二年,西州之役爆发! 前汉国辽东总督烈西风着雄兵五万进抵西州城下,大战一触即发! …… “大帅,原来您在这儿,末将还到处寻您呢。”西州城头,季英匆忙赶到,气喘吁吁。 而那厢,林浊怅然望着城外连绵不断的金军大寨,默然不语。 循他目光望去,季英见一面诺大“烈”字帅旗迎风而扬,好不招摇,心里顿时明白许多,不由叹道:“据闻城下的金军统帅乃是原辽东总督烈西风,大帅应与他是旧识吧。” 林浊亦是慨道:“自然,说起来,我与他还颇有些交情哩。此人并不算坏,只是太过刚愎,识人不明。造化弄人呐,再见竟已是敌手……” 随即,林浊目光一暗,又悠悠道:“城下的这些金军也是汉人吧?” “是呀,探子来报,城下这些人主要是辽东、冀北等地的降卒。金人将之置于城下,不过是消耗异己罢了。” 闻言,林浊默然不语,季英还欲再说。突然间,竟见敌营旌旗摇动、烟尘四起,又兼得蹄声如雷、人喧马啸,闹出了诺大动静! 季英乃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此刻又岂会看不明白,当即喝道:“大帅!贼军怕是要攻城了!为防意外,您莫不如在城内坐镇,城头有末将守着就行了!” 林浊亦是瞧出了端倪,却将手一挥,示意他无需再言,再望去,那面“烈”字大旗已然愈发近了。 …… 呜!呜!呜! 残阳如血!号角哀鸣! 随着一声声急促的号角战鼓声陡然响起!漫山遍野的金军如潮水般向西州城涌去!其势乃大,足有吞天食日! 与此同时,远处,一座座巍峨恢宏的投石机也开始发出阵阵怒吼,一个个巨大的石块如雨点般铺天盖向西州城砸去,惊天动地! “快!护住大帅!”想不到金人还动用了如此利器,眼见巨石砸落,季英忙喝住周遭盾牌兵士,以长盾、圆盾配合护住林浊。 其实,这巨石来势凶猛,足以毁天灭地,又岂是小小盾牌所能阻挡?不过徒添安慰罢了。 见这铺天盖地的阵势,林浊起初还有些心慌,但随即发现这巨石虽然凶猛,但并无准头,或砸入城内、或提前跌落,只有极少能砸上城墙,且几轮过后,巨石渐渐稀疏,想必也是石块有限,哑了火。 “杀!”“杀!”“杀!” 霎时间,城下喊杀声大起,震得天地都惊栗起来。望去,金军来如奔潮,已是愈来愈近,甚至连面孔都依稀可见!云梯、盾车等攻城器具也隆隆驶上! “放!” 随着城头一声怒吼,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带着凶恶的破空之声,如疾风骤雨般扑面而来!只是瞬间,先前还杀气腾腾的金军兵士顿如麦子般被成片成片割倒在地,只剩下不住的哀嚎! 这箭弩乃是林浊在张大山启发下,刻意改装过的,弩身巨大,需要两人协力才能拉动,威力也是十分惊人!若放在野战必是不便,可放在城头防御却是极佳。此箭射程远、威力大,一箭或可洞穿数人! 城下这些所谓金兵其实也不过是汉人子弟,自己人打自己人罢了。见杀伤甚重,林浊心中实在不忍,只得对季英道:“季将军,我看城头应无大碍,就先去城中坐镇调度去了。” 季英忙道:“大帅,此处有末将在即可,必力保城门不失!” 林浊微微点了点头,即带了几个亲兵下城去。他对季英的能力是放心,对烈西风的能力也心中有数。 …… 日头西落,天色渐渐暗了起来,逐渐目不能视物,需要借着熊熊火光才能前行。 可这暗夜中,火光一起,就成了活靶子。 一番大战下来,金军损失惨重,却无尺寸之功,有些悍勇兵士好不容易接近城墙,却又被城上滚落的巨石、木障砸得死伤枕藉! 而这一切惨相均被烈西风看在眼里。 此刻的他正在营中筑起的一座高台瞭望,眼见此等悲惨景象,他还是心中不忍,对左右道:“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等等!” 忽然,一声清喝猛地响起,干脆果决,将烈西风生生打断。 循声望去,来人圆胖黝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直如个跛脚的鸭子一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军中副将魏锋。 说起魏锋,本是烈西风心腹、辽东军参将,可被金人收买成谍,先前辽东之役时,极力撺掇烈西风仓促出征,促使其中计被俘!此后,烈西风还有所骨气,不肯为金人所用。而魏锋则是奸人本色,调转枪头就袭击了秦卫大营,终致使征辽一役大败。 金人西征以后,便着魏锋继续辅佐烈西风。可怜烈西风虽挂了个主将的名头,实际大权却握在魏锋这副将手中。 魏锋神色倨傲,朗声道:“烈将军!此刻万不可收兵!成败结果如何咱不好说,可这敢于牺牲之心咱必须要亮出来!今日初到西州就索性攻它一夜,不管结果如何咱至少已经尽力,大王必不会怪罪!” 这厮竟拿弟兄性命当垫脚石!烈西风虽心中愤懑,但也自知自己不过是个傀儡摆设,不愿开罪于他,也就罢了,嗯了一声未再言语。 这一夜,哀嚎遍地,直叫天地都叫得凄凉!又不知负了多少枕边人。 …… 一连几日,金军都兵挫西州城下,死伤枕藉、血流成河!可忽赤却似乎毫不在意,既不增兵也不调整,还是让烈西风他们按部就班地攻着,不慌不忙,不知他是在等着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帖帖尔、姜襄按既定方略,行动迅速,分取商州、安州、宝州、汉州,实现了对西州的四面合围。如此一来,西州已成为彻彻底底的一座孤城。 可面此危局,林浊似乎也不为所动,仍据守坚城,未有任何应对之举,却不知他又是在盘算些什么。 日子就这般反复拉锯中一天天过去,万众瞩目的陕北之战陷入了诡异的僵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五章 晋西中伏 晋西乡道,荒野之地,一支诺大的队伍赫然出现眼帘,如一字长蛇,浩荡西行。而这队伍前头,一如山岳般魁梧的汉子人跨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正是金族悍将昂山! 西北赤贫,先前又遭过大灾,加之林浊坚壁清野,将粮秣都收归西州,以致金人大军无法就地取粮,只能从齐鲁大地运去。粮草乃大军之根本,粮草不济则军心不稳,是以该此重任只能交于忽赤心腹、金族第一勇士昂山。 这可是数十万大军的粮秣,车队已分作几路,各自前行。饶是昂山这一路,便有大小马车上千辆,车夫、挑夫上万人! 此处已近晋陕边界,如无意外,今日傍晚或可抵达陕境,不出数日便可到达延州。念及重任将释,昂山那颗一路紧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却听他喝道:“传令下去,待过了这山岗再休息,今日一定要到达陕境!” “是!”周遭卫士一声应道,可号令尚未传递下去。忽然间,却只见一支急促响箭凭空而起、倏然炸开!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让人为之一震! 异变陡生! 昂山顿时面色大变,怒吼道:“有敌来袭!迎击!” 也只是须臾间,万马奔腾!地动山摇!抬眼望去,只见万千铁骑呼啸而来,足有排山倒海之势! 领头者,身高九尺,长脸美髯,一柄青龙大刀雄雄挥舞而来!不是刘守信又会是谁! 而那头,昂山一声令下,运粮车队竟迅速反应,组成了一个个秩序井然的车阵!一辆辆高大马车紧紧围城一圈,而那些挑夫马夫竟摇身一变,都拿起了弓弩、长枪、圆盾等各式兵刃。瞧这架势,竟似张网以待! 嗖! 嗖!嗖! 嗖!嗖!嗖! 汉军尚未杀到,护粮金军竟是抢先射了一轮箭雨!冲在前头的汉军骑士纷纷中箭落马! 刘守信心中有异,这寻常挑夫马夫怎可能如此弓马娴熟,莫非其中有诈?可此刻两军相距咫尺,也容不得他想,唯有拼死一搏! 却见刘守信身先士卒,大喝一声,怒跃而起,众兵士也深受鼓舞,纷纷迎着密集箭雨戮力前冲! 可待到车阵前,汉军才发现金军马车太高,战马根本无法跃过。而此刻,阵内金军却突然使用枪戟等长兵刃将围在阵外彷徨无措的汉军骑士挑落下马。此外,金军射手亦不停搭弓射箭,箭准且狠,汉军兵士不断应声落马! 眼见战局不利,刘守信却还是不退,怒吼道:“下马步战!”说罢,他忽地身子轻转,翻上坐骑,再蹬着马背高高跳起,一跃飞入金人车阵中! 而汉军众骑士亦是恍然大悟,纷纷效仿着跳入金人车阵内。金军未料汉人竟会从天而降,顿时猝不及防。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作一团,惨烈肉搏厮杀起来! 金军由于结成车阵,多是弓弩手与长刃兵,在狭小阵内厮杀反倒不如手持马刀的汉军方便,因而几番惨烈搏杀之下,战局渐渐向汉军倾斜,一个又一个车阵被汉军攻破! 话说汉军主将刘守信也甚是悍勇,一柄大刀被舞得如银蛇一般,在狭小空间内非凡没有不便,反而一刀下去就扫倒一片,无人能近其左右,直如修罗战神! 正自大开大合间,忽然,刘守信猛觉后方疾风劲起!想也不想,下意识挥刀斩去! 砰!! 霎时间,他只觉虎口猛烈一震,连大刀都险些震脱出来!来人这一记竟是如此势大力沉!当真世所罕见! 转身回望,却见雄风威壮,也是一个如铁塔般的壮汉正持刀而立! 刘守信本已是世间少有的高大男儿,而此人的身高体格竟不在刘守信之下,且手中大刀只怕亦是重逾百斤! 那壮汉自不是别人,正是金族第一勇士——昂山! 昂山也不多话,一柄大刀当即砍来!刘守信冷然一笑,亦是迎面而去。二人棋逢对手,当真火花四溅、惊险连连! 当时是!金汉两军杀得难解难分!直叫天地变色!日月新颜! ……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忽然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听这气势恐不下万人! 却不知又是何人? “杀!杀光汉军贼子!” 霎时间,只见一面色狰狞的矮个子握紧马缰,疯狂咆哮!而他身后,万千金兵装扮的铁骑亦朝着战场汹涌而去! 竟是马铁骝来援! 惊变陡生! 金汉双方本都已是强弩之末,靠着最后的意志缠斗在一起。而如今金兵来援,不仅在人数力量上压倒汉军,更是在心理上对汉军造成莫大打击!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到了。 刘守信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怎会不明白此间道理!可如今汉军弃马步战,想撤出恐怕不易,而自己亦被这金族猛士缠住,想脱身恐怕也是难于登天! 可随着马铁骝部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直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刘守信心知不能再拖,立即一声怒吼:“撤!快撤!” 汉军早已是人心惶惶,此刻得令更是不管不顾,仓惶寻觅战马,奔走逃窜。可金兵又岂是会易与,跟在后面不断砍杀,汉军终成一场溃败! 而刘守信此时无暇他顾,面前之敌凶狠异常,见援军前来,更是信心陡增,一刀狠过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刘守信一时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力,哪有脱身之功! 可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几个汉军兵士从斜刺里迅疾杀出,猛然扑向昂山! 这几人乃是刘守信亲卫,此刻见情势危急,赶忙飞身救主,其中一人更是力喝道:“将军快走!” 刘守信虽然忠义倨傲,但也并非愚笨之人,此时见事不可为,只得长叹一声,转身飞跃而去,用手中青龙大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却说那几个卫士虽然忠义果敢,可又怎会是昂山对手,只见他大刀几舞,那几人便支离破碎,化作纷飞血肉!但此时刘守信已挥刀走远,想追恐怕来不及。 好个昂山! 却听他怒喝一声,一把夺过周遭兵士的长弓,弦似满月、箭如流星,朝着刘守信疾驰而去! 砰! 霎时间,刘守信只觉右臂猛地一震,手中大刀竟是再也握不住,轰地一声掉落在地!循望去,一支利箭已然穿透了自己臂膀! 此箭势大力沉,箭身穿体而过,只留尾羽在臂膀处微微颤动!刘守信只觉痛入心骨、激愤异常!可此刻毕竟危急之时,他连大刀都无力去拾,连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来时气吞山河,去时惊如乱鸦。这一战,汉军刘守信部两万精骑几近全灭。刘守信负伤而逃、生死不知! …… 数日后,刘守信兵败晋西的消息已经传开,几乎朝野皆知!而此时东南半壁,木天海、图拉的十余万大军被金军黑豹、吴天所部堵在扬子江一线。木军、苗军都不善水战,只能隔江对峙、徒呼奈何! 汉国莫非真的气数已尽、无力回天? …… 这一日,阴冷异常,陕北大地更是飘起了蒙蒙白雪。 金军大王忽赤此刻正在延州的奢华府邸内烘着火炉。火苗腾耀,蔓延出的阵阵热浪将身子熏得暖洋洋,这恐怕是冬日最好的享受。 忽赤乃是出生辽东苦寒之地,按理说应不惧严冬,可不知怎的,他反而极是怕冷,无论到哪儿,都带着这炽热火炉。或许,他是早已习惯火炉的温煦,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了吧。正如这旖旎江山,他又怎会再回去呢? 要知道,辽东可是吃人的地方。他也是击败了好几个虎狼弟兄才继承大统。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是继承,而是自己亲手夺过来的,手上还沾满了所谓弟兄的鲜血。 天下纷扰久矣,一切也该结束了吧…… 忽赤还正自感怀,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纷杂思绪。抬眼望去,是一传令亲卫正小心翼翼,碎步走来。 忽赤性格深沉、行事狠辣,周遭卫士都极是惧他,因而那传令亲卫尽管到了,可也只是候在一边,不敢轻易开口。 忽赤继续烘着火,冷冷道:“说吧。” 得主许可,亲卫方才小心回道:“大王,信使来报,林浊得大王好心规劝后,仍是语出不恭,当真可恶至极……” “噢?他究竟是如何说的?”经他这一说,忽赤倒还来了兴致,追问道。 见亲卫面露难色,仍是不敢言语,忽赤冷哼一声,接着道:“你且说吧,本王不怪你。” 亲卫方才哆哆嗦嗦,细声道:“这林浊说……说要我大金让出天都、退回辽东,他才肯和我们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未说完,忽赤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那亲卫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祈求宽饶。 忽赤却再未理他,似是自言自语道:“林浊啊林浊,本王倒也小瞧了你,不过还有件礼物给你备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六章 巡防营惊变(上) 前线战局不利,后方必是军心不稳,此刻的成州阴云密布,凭添了几分郁懑。 自林浊北上以来,成州就宣布宵禁,一旦入夜,闲杂人等均不得在城中游荡,否则就以奸佞论处。如此一来,成州的夜总是空空荡荡。 可这日夜里,一架马车却在小巷中穿梭疾驰,不知是赶着什么急事,车轮飞转,只差要飞了起来。片刻后,马车终在川北王府前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人,三角眼、黄薄眉,一副病怏怏的神色。细细看去,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天虎义子、骠骑将军刘默。 刘默待下了马车,即左右一视,确定周遭无人后,方才匆匆进入府内。瞧他这般鬼祟,不知所为何事? …… “王爷,骠骑将军刘默求见。” 夜已深,刘天虎正准备更衣睡去,外面却传来侍从的一声通传。饶是他与刘默关系非凡,但也不免诧异,何故要深夜前来,莫非有要事相商? 念及此,刘天虎回道:“让他在前厅等着吧,本王速速就来。” …… 待刘天虎来到前厅时,刘默已等候了小一会儿。此刻他正在厅中回踱步,似有些惴惴不安。 刘天虎瞧出端倪,出声问道:“默儿,看你惶惶不安,究竟所谓何事?” 刘默见刘天虎来到,似见了主心骨一般,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待左右相顾确认无人后,才低声道:“义父,大事不好!城外巡防营出现骚动,默儿恐弹压不住,这才寻求义父出面!” “什么?”刘天虎闻言也是心中大惊,巡防营约莫有五千人马,乃是成州的主要布防力量,一旦其失控,成州恐怕危在旦夕! 刘默素来稳重,今日如此慌乱,想必情势已十分紧张!刘天虎急道:“你给我托句实底,现在情势究竟如何?如若事态危急,咱们得赶紧知会圣上,迅速避险!” “不可!” 哪知刘默竟是一声惊呼,随即似是意识到不妥,又压低了嗓子,轻声道:“不可啊!义父!咱们可是新附的义军。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后娘养的,圣上对咱们本就猜忌得很。如将此事告诉她,岂不更生祸端!” 刘默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刘天虎虽是个粗人,可个中微妙并非没有察觉。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若掖着藏着,届时真出了祸端,可如何是好? 见其犹疑,刘默继续进言道:“义父,您听我说,现如今形势并不太差,只是西州前线不稳,个别将佐出了牢骚,尚能弹压得住,不过恐怕得借助义父威势。” “既是如此!那快!咱们先到巡防营去!路上边走边说,切莫惊了圣驾!”待他说完,刘天虎心下稍定,可此事关系重大,刻不容缓,他当即低声促道,说罢就往外走。 要说这巡防营乃是刘天虎的老班底,主要将佐皆是其心腹,因而其自认还是有一定掌控能力,希望能跟这伙老弟兄好好说道说道,化危难于无形。 刘默忙道:“是!义父,默儿已经备好车马,咱们一块出行。此时已值深夜,不宜铺张,就我等轻车简行!” “好!依你!现在就走!” …… 马车一路颠簸。 刘默在车上向刘天虎简要报告了骚乱由来,原是晋西兵败、西州被围导致军心不稳,部分将佐力主向金人求和。知道此情后,刘天虎心下稍安,毕竟尚未兵锋相见,还有回旋余地。以自己之威信,应能弹压下去。 车马疾行,不多时,便已至巡防营营寨。 刘天虎跳下马车,可举目望去,不由顿生疑窦,只见处处兵甲林立、秩序森严,全然不像混乱之状,倒更似整装待发。可他们,要去哪里呢? “默儿,这……” 刘天虎的疑虑尚未发出,就被刘默一声打断:“义父,营中将佐均被孩儿请到了主军帐,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去吧。” 刘天虎虽仍有些不解,可见刘默面容急切、言之凿凿,当下不疑有它,跟着就去了。 待入得帐内,好家伙!竟是另一副天地!! 却见巡防营几名年轻副将赫然在立,似乎正等着自己一般,而自己的几个老伙计却不在其中。 刘天虎何等人物,一下就瞧出其中猫腻,可还未等他作出反应,一旁的刘默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是哀色地恳求道:“义父,孩儿今夜出此下策,也是事态紧迫、情非得已,请您原谅孩儿!” 刘天虎虎目一瞪,当即喝道:“你到底所为何事!!” 刘默仍屈膝跪地,朗朗说道:“义父,现如今金人势大,击败林浊、进军西南只是须臾之间,我等根本独木难支。现如今天意如此,我们何必要逆势而为呢?巡防营几名将佐誓死上报,要拨乱反正、弃暗投明,默儿也觉得着实有理,还望义父恩准!” 霎时间,那几名青年将佐亦齐齐跪下,高呼道:“望大王恩准!” 事已至此,刘天虎算是彻底明白,什么恩准不恩准,这分明就是兵谏!却见他冷笑一声,讥讽道:“默儿啊默儿,果然是好本事,连义父都被你骗了!” 刘默不恼不怒,沉声道:“义父,默儿一片赤胆忠心,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为的也是这群弟兄,望义父见谅!!” “哈!哈!哈!好呀好呀!巡防营主将李天山、副将董升呢?只怕已被你们除掉了吧?好手段!好手段!以前我只以为,你不过是贪图些享乐,本性倒不坏,却是不想你竟这般能干,我怎么就看不出呢?”巡防营正副主将李天山、董升正是刘天虎的老弟兄,此时无一人在列,他不免心下悲戚,连声喝问。 “义父!李统领他们我们已好生安置,您无须担心。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立即高举义旗,擒拿汉帝,只有这样才能立下不朽之功,保全西南之地!”事已至此,刘默不再掩饰,终于开宗明义。 “刘默,你也休再叫我义父!我没有你这等孩儿!你的兄弟正在前方与金人浴血厮杀,而你却在这里与金人勾勾搭搭,残害同袍!你真是枉自为人!”刘天虎顿时义愤填膺、怒不可遏,连毛发都微微竖起,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真好似天神下凡! 想不到这刘天虎当真忠义,危难关头,非但不委曲求全,反是大义禀然,怒斥逆流!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终于,一个声音倏然响起:“义父,你终归是老了。” 循声望去,那个跪在地上的消瘦身影已然立起,目露寒光、面色深沉。此时穷图匕见,他无需再掩藏,积攒多年的怨气终于喷薄而出:“义父,你当真以为你还是那个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刘天王么?自你龟缩川蜀,不肯踏出一步起,你就已经输了,弟兄们的心也都寒了。既然你失去了争夺天下的资格,何不择一根良木呢?” “荒谬!我等汉人,归于朝廷才是正途,何来其它出路!” 刘默自以为言辞恳切,哪知迎来的又是一声厉喝,当下亦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回呛道:“够了!简直妇人之仁!你如此作为,只会将我等带上绝路!我最后问你,愿不愿意随我高举义旗!!” 刘天虎面不改色,呵呵一笑,斥道:“我刘天虎一生光明磊落,站得正行得直,又怎会与尔等小人为伍!怪只怪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你!” 面对刘天虎的声声斥责,刘默怒火中烧,那张惨白的病脸都涨得有些通红。却见他此刻杏目圆瞪、双拳紧握,胸脯起伏不定,似是在极力克制一般! 而刘天虎面无惧色,依然滔滔不绝、呵斥连连,似要将此中情仇全部抒发出来! 突然间,刘默身形一动,竟飞跃而起,猛向刘天虎扑去!二人相隔极近,刘默又骤起发难,刘天虎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重重撞上! 霎时间,寒霜乍起,血光飞溅。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刘默已轻退一步,回到了原地,可此时刘天虎的胸口上,赫然多了把锋锐匕首! 刘天虎虎目大睁,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他万般宠信的默儿,竟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匕首扎进了他的胸膛! 刘默桀然一笑,又猛地上前将匕首抽出!顿时血如泉涌,喷洒他一脸,刘天虎的魁梧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悲矣!叹矣!一代枭雄竟命绝于此。 此时的刘默满脸血污、面色狰狞,直如个凶神恶鬼!在场诸人,虽均是沙场老将,但亦被这血腥场面震住,默然不敢做声,气氛一时凝滞! 终于,还是刘默淡然道:“传令下去!义父被汉帝派人刺杀!现提兵擒王,为义父报仇!” “是……是……那李天山、董升他们呢……” “就让他们一并去陪义父吧。” 语声平淡,不着喜怒。 这一夜,终是刀光血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七章 巡防营惊变(下) 巡防营五千之众挥师入城,如猛虎下山,呼啸而来。 守城兵士本就是归刘默所属,因此不但未加阻拦,反而立起反旗,加入了叛军队伍!一行五千余众在刘默带领下,浩浩荡荡杀向皇宫! 此时夜色暗沉,目难视物,刘默等众打起了火把,如一条火龙般直闯皇宫!其自忖行事周密,料定月帝此刻应还在酣睡,故除留部分人马守住皇城要道外,其亲率大军直向寝宫扑去! 所谓皇宫不过就是以前的天王府,刘默常来请示,自是再熟悉不过。待越过皇宫中央的跑马校场便是帝王寝居,汉帝似乎已近在眼前。 过了今晚,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将军,未免也太安静了些……”刘默正带队杀去,忽然旁边一小将出声提醒道。 闻言,刘默也是蓦地一惊。确实,这一路杀来几乎都没遇到什么抵抗,似乎也太过顺利了些。可转念一想,成州守卫本就由他负责,城中基本没有月帝亲属兵马,是以一路畅行也谈不上怪异。 念及此,刘默心下稍安,正欲出声斥责。可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只听厉声大作! 嗖! 嗖!嗖! 嗖!嗖!嗖! 阵阵凄厉的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刘默只觉耳边似有疾风扫过。紧接着,后方便传来阵阵哀嚎! 原来,竟是一阵冰寒箭雨急驰而来,凶猛地没入大军之中! 刘默抬眼望去,终于借着这熊熊火光依稀看到,四周墙头上赫然矗立着一个个黑色身影!他们如影子一般,完美地融入到黑夜中,又如同死神一样,娴熟地拉起劲弩,朝着己方疾射! 箭雨一阵快过一阵! 哀嚎一片接着一片! 他们事先根本没料到皇宫内会有如此守卫,因而行事仓促,未带盾牌弓弩!此刻的他们一个个举着火把站在空旷的校场上,就如同活靶子一般,任人射杀! “快!快把火把熄了!随我一起杀进去!”刘默急中生智,赶忙喝令熄灭火把,如此一来,他们就可借着夜色掩护杀进寝宫,形势或许可以扭转。 被他这一提醒,众兵士也是如梦初醒,赶忙手脚并用,将火把踩熄。今夜月光暗淡,伸手不见五指,待火把全熄灭后,便是黑漆漆一片,谁都瞧不真切! 不过天王府并不甚大,寝宫位置众人娴熟于胸,在刘默一声令下,叛军便四散开来,趁着苍茫夜色,直朝寝宫扑去。 果然,视线受阻,墙头弓弩手也没了方向,虽箭雨不停,但准头已小了很多,几番折腾之下,终于稀稀拉拉,全部停了下来。 可这边弓弩声刚停,刘默还来不及心中窃喜,顿时只闻飞踏之声四起,如雨点般轻盈落下。冲在前头的巡防营兵士忽觉疾风袭面,接着喉头一凉,鲜血便如泉涌般喷了出来。 如若有光便可瞧见,无数个黑衣人如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渗入到巡防营队伍。他们似乎不需要眼睛,又或者,黑夜就是他们的眼睛,他们如勤劳的老农一般,欢快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娴熟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人头。 刘默只觉四周惊呼声、哀嚎声、求饶声四起,却什么也瞧不见!他只能不停地挥舞着长刀,想让死神离自己更远一些。 可突然间,他只觉一阵劲风从面前吹过,待反应过来时,脖颈处的深深刺痛已清楚地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弑主叛逆的枭雄刘默就这么轰然倒下,只留下一个不甘的眼神。 不到一个时辰,数千兵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尽数收割。 校场上,血流成河! …… 日头初升,漫长的夜晚结束了。 一夜惊变! 刘默虽被老陈头带着春风堂铁血镇压,暂时稳住了局面。可刘天虎已死,余部军心不稳,如蠢蠢欲动的炽烈火山,指不定什么时候喷发。如此,西南危矣…… 待林浊得到成州之变的消息时,已是两日后。还是熟悉的飞鸽、还是熟悉的字迹,得知武月无恙,林浊方才心下稍安。可当今形势,他又真能安得下来么? 林浊将纸条揉作一团,一把扔入旁边的炭火中,火苗呼哧呼哧,瞬时就将纸团化作灰烬。 林浊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好了,你来我往,也该出手了……” …… 话说烈西风大军在西州城下强攻了半月有余,损失惨重却未见尺寸之功。面此僵局,忽赤一不派兵增援,二不将他们撤下休整,反而不管不顾,像是看热闹一般,仍由他们白白送死。烈西风逐渐心生不满,可敢怒不敢言。 相比之下,魏锋这厮只顾讨好新主子,全然不顾士卒死活,着实可恶。烈西风虽大为恼怒,可他性子软弱,不愿与魏锋硬顶,只能咬碎铜牙往肚子里吞。 这日夜间,烈西风依旧镇守营中,远远便瞧见魏锋又带着残兵败卒灰头土脸地撤了回来。自不消说,厮杀一日,死伤无计,仍无任何进展。 烈西风心中一叹,懒得跟他再打照面,自顾自回营歇息去了。魏锋兵败受辱,也不愿自讨没趣,耷拉个脑袋,返回了自己营帐。 又过了数个时辰,夜渐渐深沉,烈西风却始终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死伤枕藉的悲惨景象,一个个无力哀嚎的面孔,挥之不去。 与其这般折磨,莫不如饮些烈酒,消消愁绪。念及此,烈西风正准备起身,唤值守兵士取些酒来。可就是这一刹,忽然间,他只觉帐外竟猛地响起阵阵汹涌澎湃的轰鸣声,慢慢地,这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好似千军万马在滚滚而来! 烈西风陡然一惊,立时翻身而起,迅疾冲出帐外。好家伙!却见北面蹄声如雷、烟尘四起,似有千军万马正呼啸杀来! 他不由心下大骇,要说北面可是延州方向,金人之大本营,又何来这千军万马?更因如此,大军并未在北面设防,如此一来,岂不形势危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八章 攻破敌营 原来,烈西风大营的防御重点主要针对南面的西州,且在西州城下设立了层层岗哨,防止其暗夜偷袭。而对于北面,则自以为依托延州金军主力,而疏于防备! 想不到如今汉军正从北面杀来,一路摧枯拉朽,直刺大营要害! 其实,这也并非全然烈西风等人过失。忽赤自以为兵分数路、环环相扣,将西州围了个水泄不通,但他却没意识到,这几路大军相隔甚远,首尾不能相顾。 而林浊恰恰就看准了这一点,巧布奇兵,正从忽赤与姜襄大军的空隙处钻入,一举袭向师老兵疲、疏于防范的烈西风大军。 就在烈西风出营查看之时,魏锋也被这营外的动静惊醒,待他放眼望去,却见汉军铁骑已呼啸而至,在营中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事态危急,魏锋急忙翻身上马,赶到烈西风处,见烈西风还在那儿惊愕莫名,忙疾道:“烈将军,还不快上马迎战!若营寨不保,大王必饶不了我等!” 可此时,刘广秀已率大军直入军营腹地,四处点火、拼命砍杀!金军经数日激战,疲态久矣,此前尚在酣睡之中,现突遭惊变,仓忙而起,根本来不及抵抗! 更甚者!西州方向忽然传来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竟是西州守军打开城门,主动杀了出来,意图与刘广秀军南北夹攻,歼灭金军! 形势危矣!魏锋催促更甚,烈西风懵懂间翻身上马,随他去迎敌!可此时到处都是汉军的喊杀声,金军散落四方,建制全被打乱!烈西风、魏锋等人只能带着一队亲卫扛着帅旗四处奔走,希望稳定局面。 “同是汉人,投诚不杀!” “同是汉人,投诚不杀!” “同是汉人,投诚不杀!” 正自奔走间,忽然漫山遍野都响起了汉军的呐喊声!声声发自肺腑,响彻云霄!! 烈西风部本就是投敌的汉人,如今事不可为,何必还要再为金人卖命!经得这么一弄,大批金军无心恋战,纷纷放下手中兵刃,主动投诚。 眼见情势更加恶化,魏锋忽地一把夺过“烈”字帅旗,一边奋力挥舞,一边大声呼吼道:“帅旗在此!有违军令者!定斩不赦!!” 说罢,他竟屠刀一举,将几名放心兵刃、有心投诚的兵士砍倒在地。他这声声高喝,多少还是有些效果,既然帅旗未倒,那战果就未可知。摄于他威势,一些本已犹豫的兵士又握紧兵刃,准备顽抗到底。 当时是,季英亲率大军从西州城杀来,远远便瞧见了魏锋的招摇帅旗!擒贼先擒王,他顿时冷喝一声,领兵杀去! 靠着那面硕大帅旗,烈西风、魏锋身边聚拢了约莫有数千人,且有越聚越多之势!季英虽奋力搏杀,但想要立时突破却也不易!而那边,刘广秀也已瞧见了帅旗所在,正策马赶来! 金军越聚越多,汉军也越围越紧,双方惨烈厮杀,血流成河! 可汉军毕竟人多,士气正旺,南北夹攻之下包围圈是愈来愈小。魏锋见事态不妙,对烈西风喝道:“烈将军!咱们还是赶紧策马突围,反正咱们已经尽力了,料大王也不会怪罪我等!” 烈西风眼见双方兵士死伤枕藉,心中已是不忍,而如今魏锋竟准备抛下众多兵士,兀自逃命乞饶。他顿时怒不可遏,愤然道:“魏锋,都这个时候了,你他娘的还想着那点花花肠子,你这么做对得起兄弟么?” 一向唯唯诺诺的烈西风竟敢出言顶撞,魏锋一时惊愕,愣得说不出话来。可随即又反应过来,正准备出言斥回去。 好家伙!恰在此时,却见烈西风忽地长刀一起、迅猛斩来,魏锋尚未来得及开口,一颗大好头颅便兀自飞了出去,身子也随之跌落马下。 魏锋既死,那面“烈”字帅旗亦是缓缓倒下! 惊变陡生,在场诸人均不知所措,甚至忘记了搏杀…… “听我号令,放下兵刃,不要再杀了!” 其声隆隆,响彻云霄!! 金军顿时茫然无措,在一众“投诚不杀”的呼喊声中缴械投降,最后这股负隅顽抗的千余人马终于束手就擒。 季英亲眼目睹烈西风斩杀魏锋、高呼止戈的全程况势,此刻他一人快马,直朝烈西风奔去。 烈西风亦有所察觉,他在西州城下作战多日,自是知道来人便是西北总督季英。忽然间,烈西风嘴角轻咧,粲然一笑,又将手中长刀猛地挥起。 霎时间寒光骤起,血似飞泉。只是这次长刀所向并非他人,而是自己的脖颈…… “不!”季英全然没料到烈西风会作出如此举动,立时飞身下马,恰恰将从马上坠落的烈西风接住,颤声问道:“烈将军何故如此……” 烈西风去意已决,这一刀抹得极深,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此刻弥留之际,他终于释然,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却见他强撑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叛军之将,无颜苟活,又岂能一叛再叛……告诉林浊,欠他的,我……我拿命还了……”说罢,他头一歪,瘫倒在季英怀中。 烈西风这一生碌碌无为,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对辽东败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着实对不住家国百姓。可唯独这人生的最后一瞬,着实勇敢了一把! …… 一夜激战,西州城下,烈西风所部数万大军灰飞烟灭。 刘广秀在收拢近万降兵后悄悄然退出战场,不知去向了何处?季英也率兵撤回西州,坚守不出,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 不多时,骏马飞驰,逐日千里,消息很快就到了延州。传令校尉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之禀告给金族大王忽赤。 语音落后,忽赤仍面不改色,兀自烘烤着火炉,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眸子中,分明闪过丝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校尉诚惶诚恐,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左右为难间,忽听一声叹道: “终于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零九章 大战序曲 接下来数日,金军动作频频,忽赤亲自下令,着昂山、马铁骝兵分两路,率轻快铁骑追剿刘广秀。刘广秀虽尽力躲避,但还是被发现,双方于甘陕边境大战一场,刘广秀败退,损失惨重。更紧要的是,延州的五万金军主力蠢蠢欲动,大有一举南下之意。 当时是,金军帖帖尔部五万人驻于西州东面、东南面门户商州、安州,姜襄部五万人驻于西州西面、西南面门户宝州、汉州,延州五万金军主力徐徐出动、大举压进。 而反观汉军,刘守信部两万人马早已覆灭,刘广秀部三万大军也伤亡惨重,只能苟延残喘。而至于川蜀骚乱甫平、政局不稳,几乎难作指望。剩下的,只有西州这座孤城,以及城中的三万疲兵,形势不可谓不危矣! 这日,一只通体乌黑的鸽儿如期而至,飞进了西州的森严府邸…… 见窗外飞鸽盘旋,林浊顿时心中大喜,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忽地一个跃步冲了出去。 一招手,鸽儿乖巧地落了下来,林浊麻利地取下便笺,迫不及待看去。 “去你娘的!!” 一声喝骂倏然响起,连鸽儿都被吓了一跳,知趣地扑腾起翅膀,很快消失于天际。 只见那便笺上赫然写着:“东南战事不利,老头子亲赴指导。西州有赖大帅坚守,勿盼援兵……” “大帅!大帅!城外来了队人马,说是……” 人马?这天杀的金人竟这么快就攻过来啦?林浊心中一惊,立时蹿了出去。而那通传卫士还未反应过来,傻愣愣呆在原地。 …… 立上城头,见远处并无千军万马,林浊心生疑窦,正欲发问,那卫士恰好赶了上来,急道:“大帅,他们就在城下。” 城下? 循之望去,城下果真有一小队人马,恐怕也就百十号人,衣甲残破、浑身浴血,似是经过了一番恶战。 领队之人背负长弓、手握钢刀,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面容沉肃镇定,颇有大将之风。更让人奇的是,他右手不同于常人,竟只有四根指头。 “剑四!”林浊不由一声惊呼。 …… “林帅!那日淮州城破,义父以身殉城,嘱我等突围而出,辅佐圣上,框扶大汉。辗转间,听闻您在西州坚守,特带众兄弟前来。”总督府内,剑四面色不改,铿锵说道。 林浊闻言大是感慨,从江南水乡至西北高原,其间万里迢迢,又兼得金人层层封锁,他突围至此当是何等不易!动容道:“剑兄高义!众位弟兄也都赤胆忠心,当真英雄儿郎!林某无以为谢,请受一拜!” 说罢,林浊站起身来,对着剑四重重行了一礼。剑四识得轻重,赶忙去阻。他本就一介草民,地位低微,想不到堂堂靖边大帅竟会行如此重礼,顿时心生暖意、热血乍涌。只是他素来性子沉谨,没有表露出来。 落座后,林浊又感怀道:“我与剑知府虽相交不久,但亦感觉到他是个坦荡能臣,心系天下、大义禀然,可惜啊可惜!” “义父舍身成仁,虽然壮烈,可也算了却心愿,死得其所。只是有一事,他始终放不下。今日寻到林帅,或许可得一解答。” “噢?”其实林浊心中已隐隐猜到几分,却不愿伤疮重提,是以有此一问。 “敢问林帅,坊间传闻,反贼吴天以圣上系人伪扮为由,兴师谋逆,在金州城外紫金山大开杀戒。不知舍妹剑柔是否……”说到后面,剑四顿时神色一哀,无力再说下去。 这番言语,又勾起林浊千愁万绪,那个活泼身影终是再也回不来。当下,他亦是满面悲戚,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剑四早有准备,可真待尘埃落定时,仍不免心痛异常。他与剑柔虽非血亲,但自幼一起长大,关系甚是亲密,此刻得知她已不在人世,顿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无力之感。 林浊也不知如何安慰,二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仍时光点点流逝。 “大帅!大帅!城外又来一队人马!” 突然间,一兵士匆匆跑来、急声呼传,终是打破了沉默。林浊重振精神,与剑四别过,再赴城头。 这回,他心态放平许多,尚在行进间即问道:“这次又来了多少人?” “这次少得很,少得很……” 少得很?剑四已是只有百十人,还能有多少?林浊心下疑惑,却听道:“大帅,您看!” 巡之看去! 好家伙!确实少得很,一女三男,恰恰四个人! 为首那女子身着红衫,浓情似火,正对着自己媚然一笑,当真摄人心魄。 …… 接下几日,西州城内一片忙碌,为大战作着最后准备。 剑四那伙人皆是剑鸣悉心培育的精英射手,个个身怀绝技、箭无虚发,是以林浊人尽其才,让他们充当教头,好生训练城中的弓弩兵士。要知道,据坚城力守,最紧要的便是借着弓弩之利,射杀城下敌兵。 而至于老板娘带来的些许人等。大高个王小虎,精于毒物药理,是以派他带着伙人捣鼓治伤良药。打仗难免有死伤,能多治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小侏儒张大山最擅机关精巧,是以让他去改进、研发些防守器具,以增强城防实力。瘸老头健步走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以每日让他呆在城头高台,观察金军动向,随时预警。 至于娇艳老板娘,林浊可不敢指使她,连躲都来不及。不过总算弄清了她的芳名——花姐,也不知是真是假…… 对了,还有琉璃,她自大伤初愈后,便张罗着组织了一支妇女队,专门缝缝补补,为将士们做些衣甲鞋袜,同时还排练些舞曲,活跃活跃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这不,这日正午刚过,林浊又被请去参加慰军大会…… 林浊赶到会场时,演艺已经开始,密密麻麻约莫有数千兵士挤在里头认真看着戏。 抬眼望去,临时撘制的戏台上,七八个化着彩妆的戏衣女子正甩着水袖,吟吟浅唱,别有一番风味。尤其为首那人,身形娥罗有致、面容娇艳动人,端的是魅惑众生。 林浊听着这悠扬小曲,瞧着这曼妙舞姿,不由得有些痴了,开始跟着低声哼唱起来,全然沉醉其中。 “呦,我说呢,林大帅遍寻不见,敢情是跑到这儿风花雪月来了。” 忽然间,一声讥讽之音不期而至,让林浊颇为尴尬。可待看清来人,林浊即便再有不快,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当即赔笑道:“人家盛情相邀,与众兄弟同乐乐,不好不来,不好不来……” “噢?那敢情大帅至此,还是迫不得已咯?”好个老板娘,仍是不依不挠,步步紧逼。 林浊也不知怎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见了这老板娘,像化作了愣头青一般,被刷得团团转,当真一物克一物。 “花姐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大帅平日里军务繁忙,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可以看个舞听个曲歇一歇,如此劳逸结合岂不更好吗?” 正自林浊抓耳捞腮的当口,一个清灵之音倏然响起,恰恰解了围。循声望去,先前在台上翩翩起舞的琉璃,不知何时已到了此处。 老板娘噗嗤一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台上的舞娘子下来了,真是失敬失敬!” 好家伙,这老板娘的嘴当真凌厉,既不唤一声姐妹,也不称一嗓姑娘,偏偏叫她舞娘子,言语间尽是嘲讽之意。 果不其然,琉璃顿时面色微变,可随即又一闪而过,盈盈笑道:“是呀,妹妹年轻,尚能舞个几曲,就怕岁月不饶人,等到一把年纪了,就算想跳也大煞风景。” 说罢,她还有意无意将目光往老板娘身上扫去,生怕别人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似的。 其实,她这番话可是言不符实,老板娘虽比她大上几岁,但依旧身形火辣、玲珑有致,怎的没有吸引力呢?林浊怕是要第一个跳出来不服。 “是呀,是呀,比不得妹妹,还能扭上几下。等金人来了,要不妹妹也去城扭上几曲,看能不能把他们的魂给勾走,这样咱们不就不战自胜了吗?届时妹妹可是大功一件。” 好家伙!老板娘可不是服输认怂的主人,挖苦话一阵接着一阵。林浊见态势愈发紧张,生怕她们一言不合直接上手,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两位姑奶奶,还是你们厉害!估摸着有你们两位这张嘴,站城头上骂几天,金人早就望风而逃了,还打什么打呀……” “放屁!!!” 这回,两位火辣娇人倒是异口同声。 恰是这当口,忽然间,一传令兵士慌慌张张,快步猛冲过来,嘴中直嚷嚷道:“大帅!大帅!” 林浊这回找到了出气口,顿时如释重负,喝道:“慌什么!本帅怎么教你们的!大山崩于前岿然不动!” 那兵士惊魂甫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道:“大……大帅,不……不好了,金人到了!!” “什么!!” …… 当时是,西州城下,旌旗密布,遮天蔽日。一面硕大的烫金王旗无风而扬,吸睛夺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一十章 西州大战(上) 金人来势汹汹,驻于城下。这一夜,西州城内人心惶惶,无人能眠。唯有林浊强自镇定,指挥部众各司其职,巩固城防,锹声昼夜不停。 及至黎明,一切准备就绪,终于可以暂歇口气。此时日光将出未出,撒下点点斑斓,引得大地一片朦胧。 林浊立在城上,见远处旌旗招展、军帐林立,一眼望不到头,心中不由叹道:“果真好大手笔!” “金人攻城啦!!!” 猛然间,城头高塔竟传来一声惊天厉喝。 林浊不明所以,放眼望去,只见金营明明秩序井然、安静得很,哪有兵马奔走,莫非这健步走老眼昏花,给看错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说时迟那时快,恰是这一刹,只闻阵阵尖锐的呼啸声凭空而起,惊天动地!抬头望去,竟是一块块雄伟巨石,带着无穷之力汹涌袭来,漫布长空、连绵不绝,足有毁天灭地之势! “他娘……”这声怒喝尚未出腔,万千巨石就带着惊涛之力狠狠砸下,霎时间尘土飞扬、烟硝直上,哀嚎声不绝于耳,好一片人间炼狱! 上次烈西风攻城,虽也带了些投石车辆,但毕竟准备不足、数量有限,只是三两下便哑了火。可此次,金人所使的器具明显要更具威力,不仅石块更大、势力更猛,且连绵不绝,似乎无穷无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巨石骤雨方才渐渐停歇,只是不知下一轮又何时开启? “大帅!大帅!”烟硝未散,只听身侧有人焦急呼道。 林浊此时天旋地转,匆匆应了声,那人赶忙跑来,原来是季英。季英亦是灰头土脸,嘴角还挂着殷殷血迹,狼狈不堪。他急道:“大帅,你快去城中避避,金人来势凶猛,危险得很呐!” “避……能去哪里避?我去城里逃命了,将士们呢?老子哪里也不走,人在城在,人亡城不亡!”林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一声喝道。 季英还欲再劝,忽然间,只听隆声大作。好家伙!竟是巨石又起,漫天密布,呼啸而来! “护住大帅!!!” …… 咚!咚! 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巨石如雨点般砸向城中,连绵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渐渐奚落下来…… 林浊耳旁已是嗡声大作,只觉气血翻涌、五脏沸腾,连站也站不起来。 “大……大帅!大帅!!” 迷迷糊糊间,只听得阵阵惊呼。怎奈烟尘四起,就是看不真切。 “大帅!大帅!不好啦!” 那人由远及近,渐渐跑来,声音也愈发清晰。 林浊强舒展开身子,总算清醒些许,看清了来人,喝道:“季英,出什么事了?” “大帅!城墙塌了!” “什么!!” 恰在此时,烟尘散去,日头高悬,一切瞧得真真切切。只见此前巍峨雄壮的西州城墙,竟真的塌了一小块,约莫有丈许长。 “快!快着人去修啊!拿东西挡住!!”林浊急火攻心,连声厉喝! 可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忽地蹄声大作,远处烟尘四起、万马齐喑,竟是万千金军呼啸杀来!其势乃大,地动山摇! “迎敌!!” …… 黑虎一马当先,劲鞭挥舞不绝,坐骑如发了情的野马一般,只顾奋力向前,全然不顾飞矢如蝗。 他素来勇冠三军,多少大小恶战从不言惧,此次更是主动请缨,誓要立此不世奇功! 近了! 更近了! 此刻离城头不足十丈,他忽地大喝一声:“弟兄们!杀!!” 霎时间,万千铁骑势如潮涌,朝那坍塌缺口直扑而去。 …… “放箭!放箭!!”眼看金军愈近,连面上的凶恶神情都依稀可见,林浊心急如焚,连声高呼。 可先前金军阵阵巨石,砸得城头一片狼藉,兵士们死伤惨重,各类防城器具也破损严重,一时难以有力回击。 “季英!快把城中的预备队伍都调上来,一定要堵住缺口,决不能让金人进城!!” “大帅!已经去调人了,马上就到了!末将……” 季英话未说完,忽见寒光一闪,他头顶缨盔应声而落。 好家伙!竟是金军迫近,主动向城头守军张弓疾发。金人最擅骑射,此刻虽尚在策马奔驰,但仍能松开缰绳,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张之怒射,且颇具准头,城头汉军纷纷应声倒地。 形势危矣! …… 城头近在咫尺,黑虎忽地猛夹马腹,一提缰绳,战马顿时飞跃而起,一举冲上坍塌之处! 几个汉兵立时围上,作势便要刺来。 黑虎何许人也,面不改色,一柄钢枪荡过,几人顿时被扫倒在地。后方几名金兵随即跟上,长刀斩落,鲜血溅了一地。 金人先锋终于站上城头! “杀!” 霎时间,又是杀声大作! 黑虎放眼望去,只见一队汉兵亦汹涌而来,为首者银盔银甲、疾步如飞,使一把寒霜大刀,甚是威猛! 黑虎顿时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皆知,此刻城头之战乃胜负之所,不容后退半步! …… 眼见双方在坍塌处激战不止,斗得难解难分,林浊心急如焚。 虽然缺口不大,仅有丈许,暂时以人力堵住,但金军源源不断,凶猛扑来,汉兵势弱,恐渐不能支。 “大帅,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你看那金人,个个像吃了熊心虎胆样的,忒地凶悍,一个能打咱们好几个呢。”小侏儒张大山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在林浊耳边急道。 其实他所言,林浊又何尝不知,可此时此刻,除了拿人命去填,又还有何办法? “大帅,我有一计。先前我在造守城器具的时候,特意造了辆瞭望车,宽也有丈许,高有三四丈。咱们只要给这车加固夯实,全部封死,再从城头推到缺口处,应该正好可以堵住。” “你不早说!!” 张大山话音刚落,林浊顿时一声厉喝,倒把他吓了一跳,嘴上嘟哝道:“我也是刚刚想到的嘛……” “快去做!!” …… 大战愈演愈烈,残酷异常,双方兵士都杀红了眼,至死方休。 小小方寸之地,竟伏尸高起,只怕摞了有数尺,鲜血如泉水般淌个不停。 黑虎也算身经百战,却从未见过如此悲惨景象,眼前只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耳边但闻哀鸣四起、喊杀阵阵,直如修罗地狱。 他亦如杀红了眼的猛兽一般,只晓得持枪刺扫,不知其他。 忽然间,只听隆声大作,在这漫天嘶喊声中别起一番波澜…… 下意识,黑虎循声望去,只见城头上赫然出现一庞然大物,正向坍塌处缓缓移来。 他心思机敏,顿时明白了什么,心下大骇,赶忙放声高呼:“快!快!快爬上城墙!” 可此刻汉兵也似乎明白了意图所在,在季英带领下奋力反扑,寸步不让,双方更是杀得血肉横飞! …… “王小虎!加把劲!再加把劲!!”城头上,张大山手脚并用,连声嚷嚷,为大高个王小虎加油鼓劲。 话说这瞭望车虽加装了滚轮,但终究过于高大笨重,唯有王小虎这类巨汉方才勉强推得动。即便如此,他亦是累得咬牙切齿、大汗淋漓。 林浊在旁处远远瞧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王小虎等人戮力同心下,那高大瞭望车子缓缓移到了断墙边。只待推下,应该就可以堵住缺口。 “散开!”季英瞧出端倪,顿时一声厉喝,让众兵士让出位置。 事不可为,为免徒增伤亡,黑虎亦是命兵士们躲开。 随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高大瞭望塔车应声而落,不大不小,恰恰将缺口堵住,只留些许缝隙,一人难过。 见状,林浊终于长嘘一口气,此物虽比不得城墙坚固,但胜在高大结实,只要在周边辅以弓弩射手,金人想翻越进来恐怕也不易。 “不好!!” 哪知这边心头刚落,那边顿时传来一声惊呼! 循之望去!好家伙!许是刚刚从城头砸下时去势太猛,也许是张大山临时封上的木板加固不牢。此刻瞭望塔车的底部,正有块板子崩了开来,露出一尺许大洞,堪堪够人通过。 若金人由此而入,迅速把持局面,进而将塔车拆坏损毁,那岂不功亏一篑! 本来,若季英等人及时冲上,将这漏洞堵住也就罢了。可偏偏此刻塔车所在离金军近,距汉军远,季英是想冲也来不及。 果不其然,黑虎顿时瞧出异象,随即狂喝一声猛冲上去,身后金兵亦是奋勇跟随。 事已至此,只能徒呼奈何! 黑虎钢枪开路。疾步如飞,只要自己冲过塔车,汉兵就算想夺回也难,届时形势即可逆转。 真乃天助大金!一念及此,黑虎更是气血澎湃,脚下直如蹬上了火轮,只差要飞了起来。 轰隆! 当真人算不如天算,明明已近在咫尺,偏偏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惊天巨响,形势陡然异矣! 黑虎不由当场滞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十一章 西州大战(中) 当时是,王小虎从天而降,恰恰落在瞭望塔车前,将这尺许缺口死死护住。 而此刻,季英正率众疾驰而至,城头各处的弓弩手亦火速赶来,准备朝着金军居高怒发。 千钧一发! 黑虎当真是员虎将,面此危局,竟丝毫不乱,手中猛一发力,一柄钢枪怒刺过去。 王小虎虽尽力躲闪,但终究慢了半筹,银枪穿体而过! 一招得手,黑虎立时怒喝一声,准备借势将之挑开,可猛一发力,钢枪竟纹丝不动。 抬头望去,那魁梧巨汉此刻竟死死握住枪身,使尽全身力气,就是不肯挪动半分。 恰在此时,身后金兵亦飞身而至,刀枪剑戟直朝巨汉身上招呼,一时血肉横飞,可那汉子兀自纹丝不动…… “小虎!!”眼见此景,城头张大山顿时急火攻心、目眦欲裂,操起手中劲弩对着持枪汉子怒射急发,嘴中厉声咒道:“操你大爷!!” 哪知黑虎好生了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仅凭破空之声就判定弩箭所向,顿时身子一侧,堪堪躲了过去。 且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侧身闪躲的一瞬,忽地松开长枪,一手夺过身旁兵士利刃,朝劲弩所在猛掷过去! 这几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真疾如闪电。 “张大山!!”林浊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循之望去,只见小侏儒张大山此刻面色扭曲、青筋暴涨,满目皆是惊恐之色,嘴角还渗出殷殷血迹。 当时是,一柄锋锐尖枪穿体而过,正插在他胸口! 张大山不住颤栗着,嘴中还欲喃喃几语,可终究没能出口,顿时身子一歪,栽倒下去。 王小虎木愣,虽时常遭张大山讥讽调侃,但实则情深谊厚,此刻见他身死命陨,顿时悲从中来,使尽最后力气,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似要反杀过来。 见这巨汉明明已血肉模糊、行将就木,可蓦地怒目一睁、奋力反扑,当真如战神一般!众金兵均是心头大骇,可随即又反应过来,将手中利刃猛向前刺。一时之间,竟将王小虎死死钉在了塔车之上。 当时是,季英率众恰恰赶到,而城墙上的汉军弓弩手也已就位,对着下方金军就是一阵呼啸箭雨。 此刻,前路已被塔车死死堵住,想要翻越恐得迎着城头汉军的漫天箭雨,何之不易。 恰在此时,金军大营忽地鼓声大作,黑虎当机立断,怒喝一声:“收兵!” 来时疾风怒火,去时漫如潮涌…… 此番大战虽告结束,可金人借着攻城器械之利,只要暂作休整,即可卷土重来,西州城还能守多久呢? …… 是夜,月黑风紧,骤雨不歇,西州城中满是悲戚。 今日大战,汉兵死伤枕藉,哀嚎声不绝于耳。更紧要的是,此刻城中人心惶惶,均被金人的攻城利器吓破了胆,脑子里尽想着如何避走奔逃,哪里还敢站上城头。军心涣散,大抵如此。 尽管迎着漫天大雨,林浊依然不惜体力,在军中来回奔走,希望提振士气。但如今看来,仍是徒劳。是也,必败之局,又能奈何…… 大雨倾盆,愈发迅猛,林浊茫然立在其中,不知所措,只觉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无力。 突然间,一个声音隐隐传来。 “大帅,借一步说话。” 林浊看着那四指汉子,缓缓点了点头。 …… 夜色寂寥,二人黯然而立。 “大帅,金人坐拥如此利器,一旦整补完毕,随时可卷土重来,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他说的,林浊又何尝不知,只是事已至此,能奈何焉?当下愁眉不展,未有应答。 见状,剑四亦瞧出了端倪,悠悠叹道:“其实,在下倒是有个办法。” “你有办法??”他话音甫落,林浊顿时一声惊呼。 剑四点点头,接着道:“今夜大雨,月黑风紧,目难视物,或许是个机会。” 林浊何等聪慧,顿时明白他语中深意:“剑兄是说,派人潜入金营,毁坏投石机?可此物乃金人重器,必定戒备森严,即便天降大雨、夜色暗沉,只怕也难以接近。” “大帅,剑某及属下弟兄得蒙义父栽培,刻意研习过夜战之法,懂得掩藏身形,恰借这漫天大雨,金人烛火难明,或有一定把握。” “好,就算你们成功混了进去,可依日间所见,这投石机威力巨大,车身想必也高大结实得很,刀劈斧凿恐都难以奏效,时间紧迫,又如何将之立时损毁?” “大帅有所不知,小虎兄弟生前曾制出个物件,乃是由硝石等研磨配成,只要将之涂洒在物事上,再用火折引燃,顿时便会生起熊熊大火,就算雨水亦不能将之浇熄。” 听到这,林浊不由心中暗叹,想不到这王小虎好生厉害,不仅擅于毒理药物,还能制成此等精妙物事,当真奇人也,实在可惜!可惜! 可随即,他又似意识到什么,顿时眉头一紧,追问道:“如此虽然甚好,可是……可是届时投石机车一旦着火,金人势必察觉,你们又如何撤出呢?” 哪知此言一出,剑四蓦地微微一笑,未再多语。 这一刻,林浊也顿时明了。 相顾无言,唯有雨水止不住地倾泻着,似要将人世间的一切悲情愁绪冲刷得干干净净。 …… 今日虽未能破城,但离取胜不过一步之遥,只待巨型石块备好,届时呼啸而去,大局可定矣。 念及此,金王忽赤顿时一阵舒畅。在炙热炭火烘烤下,那张煞白冷峻的脸亦渐渐有了些血色。 这一天,金族等了太久太久…… 他缓缓起身,准备将帘儿垂下,就此歇去,可忽然间,瞧见帐外漫天大雨兀自下个不停,心里竟莫名生出丝异样,久久不能平静。 他忽对帐外喝道:“去!通传昂山,让他亲自带人去投石车处巡查,加强防备,不容有失。” …… 已过辰时,月色昏暗,大雨滴滴啦啦下个不停,金军大寨的雄雄篝火无法燃起,只能靠着帐内的点点火烛方能视物。 不过金军各帐紧紧相依,火烛交相辉映,加之兵士来往巡查不歇,要说够也是够了。只是这够乃相对寻常人等,至于某些奇人异士,则远远不及。 好巧不巧,剑四等众偏偏就是这群人…… 他们如鬼魅般在暗夜中穿行,步履轻柔,竟好似踩在棉花上,没有一点声响。 近了…… 更近了…… 待躲过重重岗哨、穿过层层关卡,一个个直上云霄的庞然大物终于现在眼前…… 或许,寻它本就不难,毕竟其高大巍峨、吸睛夺目。只是,以其雄伟之躯,又如何将之毁灭呢? 此刻观之,投石车约莫有近百台,整齐摆放在几座营帐中间的空地上。而它们两侧,正有两队岗哨,面色坚毅,昂然立在雨中。营寨距此处不远,只消一声呼喝,须臾可至。 没有言语,为首者只是轻轻做了个手势,身后一众黑衣武士便忽地动了,如鬼魅般悄无声息,一点点渗了过去。 霎时间,寒光未起、哀嚎未出,两队岗哨兵士便如烂泥般瘫倒下去,只是喉头处分明多了丝凌厉爪印。一切了无声息,唯有风声、雨声兀自响个不停。 投石车未经覆盖,赤裸裸暴露在雨中,此刻通体湿滑、入木三分,且雨水仍绵绵不绝,倾泻而下。王小虎所研制硝粉即便再是厉害,如无法涂抹、洒弄上去,也是白搭。 剑四等众亦未料到有此一遭,顿时当场呆住…… 恰在此时,只听一阵步履急促,气势汹汹,似有大队人马正火速赶来。 …… “什么人?” 昂山星夜得令,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时着本部兵马匆忙赶来。待到此处,竟真见一众黑色魅影鬼鬼祟祟!事态危急,不由一声怒喝。 他这一嗓好生响亮,周遭军帐都开始骚动起来,而他所部兵马,更是直扑了过去! 惊变陡生! 剑四顿时心如乱麻,眼见贼军将至,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忽听有人唤道:“四哥,快看,这投石车下面有个暗门。” 循之望去,好家伙!投石车下方竟真有个小门,一拉便开。 原来,这投石车威力巨大、势能强劲,如车子重量不够,必难承受,故在下方特意做了扇小门,待战事将起时,便由此往里面添些笨重物事,为车辆增重。 剑四反应甚快,立时喝道:“快!快进去!引燃它!” 说时迟那时快,他顿时一个箭步飞跃而起,奔向一投石机车,拉开门,蹿了进去。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效仿,蹿进各投石车内。 恰在此时,昂山带人杀至,见此情景,不由桀然一笑,厉喝道:“无胆鼠辈!还想躲起来么?快!把门拉开!给我杀!!” 可话音刚落,下一刻,他便直愣愣呆住,好似个石像一般,唯有眼中布满惊恐之色…… 眼前腾空而起的熊熊烈焰,如耀目烟火般磅礴绽放,入了里头的人儿也再也没有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十二章 西州大战(下) 剑四雨夜袭敌营,尽毁机车近百架,堪称悲壮! 那巨型投石车,乃是用千年老木以及大批能工巧匠耗费无数心血制成,再建又谈何容易,至少短期内,难作指望。 金人受此重击,不得不放缓攻势,连日里围而不攻,不作无谓牺牲。毕竟西州坚如磐石,守军上下一心,即便硬攻恐也难讨得半分好处。 不过虽说如此,但西州终归只是一座孤城,得不到任何粮草、兵源补给,想必难以久持。围而生变,这或许就是忽赤所望。 而城中的林浊亦是稳坐钓台,未有任何动作,不知又是在等待着什么?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隆冬已至。此间双方虽小有厮杀,但终归没有大的战事。便是在这般沉默中,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终于传来…… 汉国滇南王木波平骤然病逝昆州,世子木天海返滇奔丧,不料途中以带孝之身绕道北伐,一举击溃金军江淮防线。至此,汉国北伐大军长驱直入,攻占齐鲁、威震天都! …… 这日,大雪纷飞,将整个天际都渐渐隐去。忽赤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愣道:“已经是第几日啦?” 旁边侍从低声回道:“禀大王,已在陕北六十八天。” “噢!是时候了,该回去了。”忽赤悠悠一叹,不知是对旁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大王!此刻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这几月来我军虽未拿下西州,但激战几许,城内损失必然不小,如今隆冬已至,城中应更是难熬,或许决胜只是须臾之间!”说话者慷慨激昂,颇为动容,正是忽赤麾下大将黑虎。 而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昂山更是忿忿道:“大王,昂山愿为大王分忧,亲率死士趁夜攻城,若不破城,末将愿提头来见!” 二人信誓旦旦、义愤填膺,可忽赤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仍面无表情,只是自顾自地给炭炉加了块柴火,悠悠说道:“天真冷呐,都说这黎明前最是难熬,看来古人诚不欺我,现在恐怕就是这黎明前。黑虎,你素来以知兵著称,且说说这打仗最紧要的是什么?” 黑虎不明所以,立时抱拳回道:“禀大王,末将以为,这打仗最紧要的一是将士士气、二是粮草补给、三是指挥调度,三者缺一不可。” 忽赤不置可否,不知是认可还是不认可,接着说道:“昂山,你曾亲自押运粮草,且说说这粮草又是从何处来?” 昂山粗声粗气,立时答道:“禀大王,粮草是从齐鲁等地运来!” 此声落后,又没有了回响。也不知是冷还是怎的,忽赤再往炭炉中添了几块柴火,直到火光腾耀,方才慢悠悠说道:“久攻不下,士气渐衰;齐鲁既失,粮草不存。你们说,是不是该走了。” 听得忽赤这么一说,黑虎、昂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道。 忽赤也未再说话,眼前只有这盆熊熊炭火,而窗外雪花,兀自飘个不停…… 汉月帝十二年初,金王忽赤引兵东撤,西州之围始解。此后,汉月帝亲率文武百宫移驾西州,汉国之威势日盛! …… 硝烟远去,西州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各色摊贩、商贾都出来活动,大街上热闹了不少。 西州渭河边的观江楼也是贵客满盈,楼上的临江阁中,两名容貌秀丽的青年男子正点着锅儿,烫捞着吃食。 “呦,好了好了!公子快尝尝,这可是西州有名的烫馍馍,我可是连吃了好几个月。”却见一机灵小哥一边嘟哝着,一边手疾眼快给身旁的清丽公子夹了几块烫馍。 那公子轻笑道:“你这家伙,究竟是带我来吃东西呢,还是在向我诉苦呢?” 机灵小哥眉眼一翻,利索回道:“呦呦呦,我的武公子,吃馍馍算得了什么苦,真正的苦我还没跟你说呢?” 听他口气,对面的秀丽公子竟跟当今天子一个姓,要说普通人等可不敢跟皇族同姓,莫非?不错,此人自不是别人,正是堂堂大汉国主武月,而这机灵小哥亦不用猜,便是林浊。 二人劫后余生、久别重逢,似有诉不尽的衷肠,故私下出宫相会,共赏西州夜色。 听他这么一说,武月倒来了兴致,饮下一杯水酒,悠悠回道:“噢?那你且说说看,还有什么苦楚?莫不是兵临城下把你吓破了胆?嘿嘿!” 林浊故作正经,顿时将筷子一放,望着窗外的悠悠江水,怅然道:“佳人不在,甚是思念,这相思之苦可是人间至极呀,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好个林浊,当真泼皮无赖,说起浪荡话来竟无半分羞色。武月被他这一调侃,顿时小脸微红,呸道:“谁知道你思念谁,你在成州有个骆姑娘,听说在西州又识得个什么琉璃姑娘,还有那老板娘也千里迢迢来投奔你,是也不是?” 其实这些个事在武月心中埋藏许久,只是自矜身份一直不便相问,如今既被他引起,眼见四下无人,索性借着酒劲不吐不快! 林浊顿觉好笑,想不到起先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只知家国天下的堂堂圣上,此刻竟如个小姑娘般吃起醋来! 其实,武月虽是一国之君,可毕竟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家。先前未尝情爱时尚能心如古井、冷若冰霜,可如今心有所属,又怎能对情郎之事不闻不问呢? 林浊打了个哈哈,油嘴滑舌道:“我这人身无长物,却最恋旧情,骆雪、琉璃、老板娘予我有恩,能不记挂?可如今她们都在西州,我却独独约公子相会,此番心意还不相知吗?” 这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武月更是恼怒,这厮竟将自己与那些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可忿言未出,又听林浊悠悠道:“当然,她们自是不可与公子相比的,只待见了公子,世间万紫千红便都忘却,从此只恋一枝花。” 好家伙!这厮的一副厚皮老脸,堪称登峰造极。 武月立时呸了一声,以示不屑,可心中还是油然升出一股子蜜意,连嘴角都不经意微微扬起。 林浊何许人也,见状又殷勤地给武月夹菜斟酒。二人迎风赏月,边喝边聊,好不自在。 不自觉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二人都喝了不少水酒,微微有了些醉意,武月的小脸更是白里透红,甚是可爱,林浊看得有些醉了。 “公子,今夜月色朦胧,甚是清美,莫不如我们再走走,消消酒气?”林浊流连此刻,仍是不忍归去。 武月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那欲拒还休的风情便已胜却人间无数。 月色下,一对有情人在河边的街岸上悠然漫步,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又似乎拉得极近极近。 不自觉间,林浊的右手已经贼溜溜伸开,悄悄握住了武月柔荑,武月稍有反应便不再挣扎,仍由他这么握着。真是滑若凝脂、柔若无骨! 佳人在侧,月色撩人! 林浊许久没享受过这般宁静美好,一时情难自已,鬼使神差间,竟忽地伸出左臂,将武月轻轻揽入怀中,而后身子微倾,就要对着那点粉嫩朱唇亲去! 愈来愈近…… 暧昧的气息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可!” 紧要关头,武月忽地娇叱一声,一把将林浊推开。 林浊猝不及防,硬是被推出几步之遥。 武月见他这副狼狈样,不由咯咯笑道:“谁叫你不老实!” 笑若桃花、声如银铃,林浊着实是看得有些醉了,又恬不知耻地靠了过来,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这次武月倒没有拒绝,乖巧地将小脑袋靠了过来,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煦暖意。 “不知何时,才能一直这么抱着你,无忧无虑。”美人在怀,林浊不由感慨道。 “其实,女帝也是需要夫君的,莫不如……莫不如等天下太平了,我选你便是……”说到后面面,武月已是羞红了脸,声如蚊蝇…… 林浊顿时心神一颤,先是暗自欢欣,可随即又陷入了沉思。莫非今后要进入赘皇家?可火凤凰、骆雪、琉璃,乃至遥远的忽齐儿、小柔怎么办?自己的生世之谜又怎么办?真是苦恼啊! 一番话下来,武月在那儿兀自娇羞,林浊却没有半分反应!隐隐约约间,她似乎也察觉到些许异样,立时娇叱道:“为何不回我?莫不是忘不了那些莺莺燕燕?” 好个帝王家,果真是一针见血! 林浊尽管巧舌如簧,可陡然被戳穿心事,顿时如被现场捉脏一般,竟无言以对。 果真如此! 武月乃天之骄女,心气高傲得很,此刻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袒露心扉,想不到竟被人所拒。霎时间,她只觉如遭晴天霹雳,先前的娇羞、欢欣瞬时褪去,神色一下就冷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失望、幽怨、落寞、不甘与愤怒! 却见她绣拳紧握,似是在极力克制一般,可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眼角也隐现泪痕,真是我见犹怜! 林浊心知闯了大祸,立时出声道:“月儿,我……” “林帅请自重,今日晚了,朕要回宫了!”林浊话未说完,就被这清冷之声打断。 说罢,清丽佳人自顾自走了,徒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如此看来,今夜的月色,似乎并不美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十三章 东进之争(上) 待林浊回到府上时,已是深夜。 今日本是开开心心,想不到最后自己一着不慎,还是惹恼了武月,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好些了。可是,即便她气消了又能如何?问题真能就此解决吗?自己是否能舍弃心心念念的火凤凰、骆雪、琉璃以及似敌似友的忽齐儿、小柔? 一念及此,林浊顿时头痛欲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回房睡它一觉再说。 “回来啦!” 可甫一进门,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倏然响起,着实把林浊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一糟老头子正大咧咧坐在自己堂屋之内,桌上还摆放着沏好的茶水和点心。老头子一口一口地品着茶,时不时还抽抽自带的烟枪,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老陈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自然,这糟老头子便是一向神神叨叨的老陈头,只是此刻他如个幽灵般地出现在这里,直让林浊心里发怵。 “老头子早就来了,一直在等你呢。怎么?吵架啦?”老陈头不急不慢,徐徐说道。 “怎么?你派人监视我。”听他言下之意,竟是对先前的事清楚得很,林浊顿时心生不快,不由质问起来。 老陈头把胡子一吹,瞪眼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老头儿也曾年轻过,要是小两口吵架都看不出,这不是白混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林浊忽地贼珠子一转,不知起了什么心思,蹬蹬几步跳到老陈头身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却见他一边殷勤地给老陈头斟满茶水,一边问道:“您老人家见多识广,看看能不能给我这小后生出出主意?” 老陈头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就一口喝了,怪笑道:“你这家伙最善见风使舵,还有你摆不平的事?噢,让我猜猜,是情爱之事吧?” 老陈头也是坏得很,明明知道他所为何事,偏偏不点破,还在那儿胡吹调侃,诚心让他难堪。 奈何有求于人,即便再有忿忿也只能藏在心里,脸上依旧挂着如菊花般的盈盈笑意。 老陈头指了指杯子,林浊眼疾手快,赶忙斟满茶水。老陈头又是一饮而尽,这才接着悠悠道:“你这厮也是,堂堂汉国天子倾心于你,你却还不知足,招惹了好些姑娘!需知哪个姑娘会没有妒意,即便天子也不能免俗!我先问你,如若让你从这些姑娘中选择一人,你会选谁?” 老陈头这一问虽是随意,却是如一记闷棍,重重敲打在林浊心扉!他这一路纵意花间,与诸多女子纠缠不清,虽快活一时,却从未想过与何人共度一生! 火凤凰大气洒脱、小柔温柔贤淑、骆雪外冷内热、忽齐儿机灵活泼、武月清丽脱俗、琉璃成熟妩媚。这些女子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可越是如此,他更是难以抉择。隐隐中只觉得,无论少了谁,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快活。 见林浊沉默不语,目光闪烁难定,老陈头似是瞧出了端倪,悠悠叹道:“林浊啊林浊,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的有时候这般糊涂呢?为何别人让你选你就非得要选?人生苦短,你要听从你的心,怎么快活怎么来,如果实在难以选择莫不如不选了,一并要了不行吗?” “可是……”老陈头所说的,林浊又何尝不想,只是众女身份迥异,性子更是千差万别,又如何能遂了己愿呢? “欸,无需可是,事在人为!天子也好,美人也罢,如果有一天这些人都离不开你,都愿意为你舍弃所有,自然就不会逼你选择了。”老陈头语带禅机,故意摇头晃脑,装得高深莫测。 此言虽有些云山雾罩、模模糊糊,但却似大道真谛,一下将林浊点醒! 是也!何必苦恼,自己只需付出真心、主动作为,待情到深处、不能割舍时,一切困难也就迎刃而解。 林浊茅塞顿开,先前的苦闷一扫而空,连忙又给老陈头斟满茶水,一脸崇拜地说道:“陈老,您可真是我的人生导师啊!” 老陈头抹了抹那点稀疏的胡子,面色忽地深沉,嘚瑟道:“那是!马屁就甭拍了,还是来点实际的。小子,你可又欠我一个人情,今后可是要还的!” “行!您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也不差这一点两点了!”林浊嘟哝道。随即,他又像反应过来似的,猛然追问道:“欸,对了!你今晚找我到底是为何事?” 老陈头也恍然大悟,斥道:“差点被你这家伙给带跑偏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下步的动向,你且来听我说说!”说罢,老陈头左右看了一眼,待确定无人后,才故作神秘地对林浊轻声耳语一番。 “不可!”林浊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忽然激烈喝道! “有何不可?”老陈头还是不温不火,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金人本就善于野战,且骑兵众多。我们怎么能在冀北平原与之决战,这不是扬短避长么?”林浊毫不让步,据理力争,先前的温谦礼让全然抛却! 接着,林浊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轻敌冒进我不赞同,现在虽形势大好,但仍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须有绝对之把握与力量才能出击!” 老陈头只是笑笑,悠悠说道:“我知道你不赞同,朝中估计还有很多人不赞同,但我需要你说服他们!” “那你如何能说服我?”林浊觉得此事实在蹊跷,不由出声疑道。 此言一出,老陈头忽地晒然一笑,不知是调侃还是正经说道:“林浊,你信我吗?” 什么? 林浊闻言一愣,原以为他会长篇大论、旁征博引,全然没料到竟是冒出这么一句……难不成在开玩笑? 可眼见老陈头渐渐收起笑容,那张一贯没个正形的滑稽脸蛋,此刻竟是罕有地露出肃色! 却听他一字一句道:“若你信我,那便听我的话。决战之事由我筹划,你只需按计策行事便可!另外,此间事宜万分紧要,尚不能对人言,望你识得大局!” 好家伙!话语虽短,但字字铿锵、不容置疑。 在林浊印象中,老陈头素来都是一副悠悠雅雅、玩世不恭的和气样子,从未见他如此正儿八经说话行事!既然这般,那他定是已有韬略,难不成真是自己杞人忧天? 念及此,林浊又想到老陈头一路来的运筹帷幄、处置成州之变时的雷霆手段以及背后那张深不可测的谍网,心中更是笃定几分。想必他已有万全之策,却不便为人言!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逆流而动呢? 见林浊渐渐认可下来,老陈头接着说道:“明日我会向圣上奏明此事,如群臣有异,还需要你出面说服,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林浊虽仍有些疑虑,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见目的达到,老陈头这才松了口气,瞬时就恢复那般慵懒神色,待又喝了几杯茶水,便托辞夜色太晚,告辞离去。 …… 次日一早,林浊刚刚醒来,就听外面有人来请,说是圣上急召群臣商议军务。他顿时心如明镜,想必是老陈头搭的台。当下不疑有它,赶忙收拾一番,入了宫。 待到朝堂上,见刘广秀、刘守信、季英、卫诤乃至老陈头等人均在,还有其他一众大小官吏,看来阵仗不小。 不多时,武月亦来了,这回她倒不再拿腔拿调,让群臣免了礼节,直入正题。 老陈头也不知是事前跟她商定好了的还是怎的,一开口就提出了昨日的挥师东进之策,并恳请汉帝御驾亲征。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刘守信、刘广秀都与金人铁骑交过手,深知其威势,是以直言不可;季英亦熟通兵法,认为金人厉在骑射,切不可扬短避长、自废武功;即便连一介文人卫诤,也都是目露疑色,频频摇头。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众人皆将目光看向了林浊。毕竟他乃汉国靖边元帅,又与刘广秀、季英等人相交甚厚,在军中素有威信。 不光群臣,就连汉帝也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只是今日的汉帝神色异常严肃,不知是否还在为昨日之事气恼。 避无可避,林浊只得暗叹一气,站了出来:“圣上!臣以为,刘将军、季将军所言甚是,金人、蒙人均擅于骑射,而冀东鲁北千里沃野,正适合他们驰骋,如此出兵,恐大不利也!” 此言一出,群臣皆以为然,纷纷出声附和。可老陈头依旧处之泰然,未见半分喜怒。 “但是……” 顷刻间,又一声倏然响起。 “但是金人此番仓惶东去,为的乃是齐鲁粮饷之地。此刻滇南木王爷虽率十数万镇守齐鲁,可此地并无险处,易攻难守,一旦金军来犯,木王爷未必能守住!而木王爷之滇南大军乃我大汉主力,绝不容有失!如此一来,为稳妥起见,只能放弃齐鲁,退守淮江。可齐鲁乃粮饷重地,一旦拱手相让,岂不前功尽弃,再图之难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十四章 东进之争(下) 林浊善于言辩,这一番分析确实井井有条,众人虽仍有顾虑,但私下亦以为然。 见势如此,林浊心下稍定,接着道:“诸位以为,冀豫齐鲁乃平原地带,最利金人铁骑,这点确实不假。但诸位也要想想,冀豫齐鲁乃我汉国旧地,若金人赖着不走,难道我们就不收回故土、不收回天都了吗?我们与金人迟早一战,若说困难,金人失了粮草重地可能更是困难!若说形势,现在可攻可守,主动在我。可若一旦齐鲁失陷,则时局逆矣!” 说完这些,林浊长舒一口气,铿锵道:“故此,臣以为,既然大战避无可避,那索性迎难而上,分个高低!此时东进利大于弊!” 林浊素来多智,且声威显赫、权倾一世,此刻他言之凿凿、立主东进,群臣或为其所说服,或碍于其威势不敢表态。一时举座皆静,先前的异议者也不再作声。 见状,汉帝问道:“众卿是否还有异议?” 其实,汉帝虽有此一问,但心下已大定。她素来急功好利,恨不得争分夺秒,早日收复河山、告慰先祖,如今裕亲王、林浊都力主东征,她是再满意不过。 举目望去,刘广秀、刘守信、季英等一众骁勇武将都默然不语,不知是明哲保身,还是真的心悦诚服。 眼见大局已定,汉帝刚松口气,可突然间,一记清朗之声倏地响起,打破了沉静。 “圣上,臣还有话说!” 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陕北巡抚卫诤!此刻他一步踏出,昂然立在朝堂,消瘦的身躯亦显得高大许多。 他这番举动,着实出人意料,一来他乃一文官,不曾想竟会在东征议题上发话;二来他本是林浊一手提拔,算得上亲信嫡系,此刻竟公然与林浊唱反调! 汉帝虽也有些惊异,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卫诤双手作揖,朗声道:“微臣乃一文官,本不应妄议东征之事。可此事关系本朝兴废,臣不得不斗胆一言!依诸将军所言,我大军与金贼在平原相遇难有胜算。林帅刚刚所言虽极为在理,可并未提及如何击败金贼!如若不能胜,东征又有何用?” 好家伙!他这番话问来,竟是丝毫不给林浊面子。此言一出,朝下果然私议纷纷。一些人心中所虑但不敢言者,皆被这卫诤堂而皇之说了出来。 林浊心中暗道:“卫峥这人忠贞果敢,就是有些太过刚毅,竟是连自己这个老上级的面子也不给。依老陈头所言,决战之事由他全权负责,此刻是不是应该由他来说道说道?” 念及此,林浊不由把目光看向了兀自怡然的老陈头,想要寻些帮助。却不料这厮竟充耳不闻、故作不见,好似全然与己无关。 霎时间,林浊心下一沉,只觉怕上了贼船。可此刻话已放出,想收回来可就难咯…… 眼下众目睽睽,无论如何也要先应付过去,只得匆匆说道:“卫大人所言甚是,凡事三思而后定,绝不打无准备之仗。至于如何与金人相争,臣与裕亲王有过一番谋划。只是此情关系重大,如今还未置备妥当,尚不可对外言说,望圣上、诸位大人见谅。” 此话虽是信口胡诌,但他低位非同小可,当下无人有异,即便卫诤,也默然不语,不知是否真的听了进去。 林浊心下稍定,好不容易要松口气,却听又有一人忽然言道:“圣上,诸位大人,林帅足智多谋且赤胆忠心,老头子佩服得紧!汉国能有此栋梁,当真幸事!” 循声望去,老陈头这厮不知何时站了出来,兀自在那儿厚皮老脸一番吹捧。 林浊心道:“这老头子整得也忒地肉麻了些,不会用力过猛了吧?当真出戏!” “更让老头子佩服的是,林帅一身胆略更是无人能及,竟能不畏艰辛甘愿再入虎穴!这般人物,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不愧“天之子”也!林帅,请受老朽一礼!” 说罢,这厮竟还面容沉肃,正正经经给林浊行了一礼。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发突然,林浊顿时心如乱麻,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涌起…… 朝上众人,包括汉帝武月亦是不明所以,皆将目光看向了林浊,似等待着答案。 林浊有苦难言,不知从何处说起,老陈头又忽地悠悠叹道:“林帅谦和,至今不愿对人言,如今堂上君臣也不是外人,应该无妨。老头子就代林帅说了!” 直到这时,林浊终于反应过来,敢情又被这厮给卖了!! 老陈头将眼角莹光一抹,怆然道:“前方传来线报,如今塞北蒙族部分权贵不堪金人压榨,有意与我大汉谋和,林帅得此消息后便主动请缨,欲孤身犯险。无论成败如何,这份赤胆忠心当真可歌可泣!” 好呀!好呀!这老头子挖了好大个坑,就等着自己跳进来!!真是!!真是!!! 林浊直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不便表露出来,心里面顿有如万马奔腾,咒骂一声接着一声。 尚未待他出言辩解,汉帝已然说道:“林卿忠义,当真我大汉之幸。此行可还有何要求,朕一定尽力满足。” 汉帝贵为天子,金口玉言,既已公然着他北上议和,又如何能推脱!恰在此时,老陈头亦对着林浊挤眉弄眼、暗送秋波。虽不知具体所指,但终归是想让他应承下来。 林浊心中有气,置之不理。 老陈头忽又开腔道:“圣上放心,林帅北上之行,老头子已置备妥当,精选得力之士辅他同行,确保无虞。” 好呀!好呀!这厮连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这番阴谋不知筹划了许久! 汉帝遂道:“如此甚好,北上议和以及东征之事就这么定了,个中细节从后再议,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退朝!” …… 朝堂散后,林浊怒火万丈,直要找老陈头问个究竟。可这厮溜得极快,瞬时便不见了踪影。有鉴于此,他虽心中愤懑,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先行回府。 回程路上,林浊不断思索着今日朝堂之事,反复推敲着老陈头图谋所在。正自思索间,马车忽然慢慢停了下来。 莫不是老陈头? 林浊心生惊异,赶忙掀开帘布,却见一人正负手立在车前。这人个子矮小、面容清秀,虽谈不上有多神武,却也别有一番气度。 “刘广秀!” …… “大帅,请喝茶。” “刘广秀,都已经饭点了,你把我约到这茶楼作甚?”林浊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调侃道。 刘广秀微微一笑,说道:“茶楼不见得没有吃食,大帅想吃什么随意,我请!” “好了好了!也不跟你开玩笑,找我来所为何事?”林浊又是喝了一杯茶水,正经问道。 刘广秀也不答他,兀自闻了闻沏好的香茶,好好陶醉一番,方才悠悠说道:“今日朝堂之事,大帅跟裕亲王是有过商量的吧?” 这话倒真是戳到林浊心坎里,他算是与老陈头串通过吗?是,可也不是,自己分明就是被他宰了一刀…… 见林浊不语,刘广秀又道:“林帅不说,是信不过在下么?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事已至此,林浊只能哈哈一笑,应道:“广秀兄呀广秀兄,果然无愧川蜀第一智将的名号,这般明察秋毫的本事只怕世上难有人及,厉害!厉害!” 林浊此话也不全是吹捧客套,刘天虎麾下三义子,刘默以稳著称,精明能干、沉着老练,但心胸太过狭隘,格局不高,是以不得善终;刘守信以猛著称,忠义过人、武艺超群,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武夫;唯有这刘广秀以智著称,深谋远虑、行事机敏,不失为一人杰,林浊也最为佩服。 “今日朝堂之上,大帅与裕亲王就像说双簧一般,又怎会看不出呢。只是刘某隐隐觉得,此事仍有些不解之处,所以特约大帅相议。” “噢?但说无妨!” “大帅,有件事我倒是想请教下,东征之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事已至此,林浊不欲瞒他,直言道:““你我既以兄弟相称,那我也不瞒你,是裕亲王。” 闻言,刘广秀眉头微皱,继续问道:“那大帅所说的退敌良策究竟是什么?” 林浊道:“退敌良策乃我信口一说,不过裕亲王胸有成竹,应已有准备,无需多虑。” “那北上议和之事,亦是裕亲王主导?” “裕亲王乃谍网之王,手下耳目众多,只有他才能探得如此消息。” 此言一出,刘广秀的眉头拧得更是紧了,神色也愈发凝重,出声问道:“大帅,你就这么相信裕亲王么?” “此言何意?” “以上种种,皆是裕亲王一人所言,且对您心存瞒意,不肯据实以告,这究竟是为何?他不过空口一言,画了好大一个饼,您就以个人荣辱为注,甘愿替他作保,就不怕其中有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十五章 北上之策 瞧他这副紧张样,林浊却觉得有些可笑,毕竟刘广秀与老陈头交集不多,对他并不了解。若是对寻常人等,林浊自然会有所提防,可对老陈头,他虽偶有微词,但却是打心底里信赖的,即便这厮不住地坑蒙自己…… 或许,是他这一路帮自己太多,恩情深重;或许,是他背后的能量深不可测,令人折服;又或许,是与他气性相同吧。自己来此异世,相识相知者有之,可共鸣者寥寥无几,偏偏这老头子就是其中一人。 林浊拍了拍刘广秀肩膀,笑道:“广秀兄,你太紧张了。对别人我不敢说,对裕亲王我却是绝对相信的。他这人看似为老不尊,甚至有些荒诞不经。但实则超然物外,对时局之洞悉极准。倒是我们,看似缜密分析、步步推演,却往往后知后觉,落入窠臼。” “呵呵,裕亲王超然物外?我看也不尽然吧?先前在成州,他既广布谍网,知道刘默有所异动,却为何又不早早提醒我义父,致使他含冤惨死!而在事后,他以铲除刘默余党为名,大肆裁撤、诛杀原天王府人马,安置亲信、编练新军。如此一来,川蜀尽入囊中!!” 说到后面,刘广秀越来越激动,整个身子都不住微微颤动起来。又听他继续斥道:“除此之外,二哥兵败晋西,我又受金人重创,天王府这一系可谓是被连根拔起,你说这是不是好手段?” “够了!刘广秀,你派系成见太深!你以阴谋之论度人,自然处处是阴谋!依我来看,裕亲王尽管或有疏漏,但并未有不当之举!他虽身具雄才,可毕竟不是神仙,哪会事事能料!”林浊一直将老陈头视作恩师长辈,虽偶尔语出不恭,但内心却是尊崇无比,此刻见他被如此污蔑,是以怒不可遏,直接出声训斥! 哪知此言落后,刘广秀亦是毫不服软,针锋相对:“好!你说他不能事事预料,前面那事翻篇,权当我枉作小人。可滇南王病逝,他以战事吃紧为由,不让木天海奔丧,自己却千里迢迢跑到滇南!代为处理丧事也就罢了,他却借滇南王之名,插手滇南民政军事,这又作何解释?” 好家伙!看来刘广秀当真积怨已深,各种阴谋诡事张口就来。 见他冥顽不灵,还在那儿大放厥词,林浊不由得怒火中烧,直接拍案而起,大声斥道:“刘广秀啊刘广秀,我真是错看了你!想不到你私心竟如此之重!天下为公,本就不该有什么独立王国,裕亲王乃是圣上钦使,他如何插手不得!汉国之所以遭此大劫,就是你这等门户之见太盛!” 说罢,林浊竟是怒气一哼,径直拂袖而去! “林帅,你天资聪颖、睿智果敢,可人心险恶,望你好自为之。” 身后,刘广秀的声音倏然飘来,可林浊理也不理,摔门走了。 …… 待回到府上,林浊尚未更衣休整,即见仆从来传,说有贵客在厅堂等候。过去一看,好巧不巧,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招人嫌恶的糟老头子! “老陈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浊顿时一声怒喝,作势就要扑上去。 老陈头依然不慌不忙,兀自在那儿喝着茶水抽着烟,慢悠悠道:“回来啦。” “你不来我正还要去找你算账呢!”林浊气不打一处来,只差吹胡子瞪眼,把他扫地出门。 “大帅不要急嘛,听老头子细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又给老子挖个坑!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去了。” 老陈头敲了敲烟灰,忽地左右一顾,神秘念道:“这次可不一样,除离间金蒙外,此次北上之行还涉及个天大的秘密,你绝对会感兴趣。” “什么?”看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林浊虽仍心有忿忿,可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你的身世!” …… 老陈头走后,林浊身心俱疲,正准备闭门谢客,好好思忖北上之路。可突然间,自己的门童小何疾步如飞,匆匆跑了过来。 “小何子,你这么急着跑来干嘛,出了什么事?” 小何大汗淋漓,尚自喘着粗气,就急道:“大……大帅,花……花姑娘有封信要给你!” 噢!原来是老板娘!可不就是一封信么,何故如此慌张?林浊不明所以,可还未待发问,就只听门童又道:“花姑娘送完信,好似便准备走了,小的识得轻重,怕耽误不起,就匆匆赶来!” 什么!要走?莫非!! “她人在何处!!” “就在府门口……” 话音未落,就只见林浊足下生风、疾如闪电,瞬时就不见了踪影。 一路疾驰,不敢丝毫停歇,可待到府门口时,却只剩清风阵阵,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刚刚还在这儿的……”不知何时,门童小何亦赶了过来,怯生生私语道。 “你怎么不看住她!!”霎时间,林浊忽地悲从中来,没来由一声怒喝,吓得门童小脸煞白、噤若寒蝉,连身子都微微颤起。 只见他此刻怒发虚张、眉头深锁,如发狂的公牛一般,甚是骇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少顷,林浊终是冷静下来,随即暗叹一声,招呼门童退下,自己却一屁股坐在了门坎上,脸上满是颓色。 其实,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何以会如此失态。不知不觉间,这魅惑众生、亦正亦邪的老板娘竟在自己心中,占据了诺大位置。 如今张大山、王小虎都已成仁,难道她还要与那老头儿健步走浪迹天涯?又该去向何方?她为何不愿最后见我一面?是还在怪我么? 一时间千头万绪缠上心头,越想越纠结…… 罢了罢了,她终究与自己不是一路人,缘到有时自会有,缘到尽时莫强求,何必庸人自扰。 抬眼望去,此时正值晚霞大放,金灿灿的阳光好似给天地都镶上了一层温煦金边,如梦如幻。 是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十六章 出使塞上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北地风光即是如此,一望无际茫茫原野,千里难觅人烟。倒不是说真的无人居住在此,至少蒙族部落几十万众便栖息于大漠之上。不过他们素来游移不定,逐水草而居,直如茫茫大漠里的一汪清泉,实难寻觅。 这一日,已是林浊出使塞上的第十日,除了黄沙衰草,什么也寻不到。 陪他而来的,是老陈头精选的春风堂好手,共有二十多人,为首者名叫白鹤。人如其名,生得白白净净、俊朗无比,直将林浊的风头都给抢了去。弄得他心里直犯嘀咕,老陈头这厮不会是想使个美男计吧? “白鹤,停下!停下!我要方便一下。”林浊在马车中百无聊赖,忽地涌起一股尿意,忙出声唤道。 “大帅,这里地处荒僻,可别跑远了。” “知道了!知道了!” 话未说完,他已如个猴子般蹿了出去。毕竟身份显赫,于荒野中解决私事已属不雅,如让一众看到就更有损形象。是以他三两下跑出几许,寻了个无人见处,一把脱下裤子,就要放松放松。 可好巧不巧,恰在此时,突然间,只听一阵蹄声如雷,轰隆而起! 莫不是有强人!! 林浊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如今恰恰解了一半,该如何是好? 迟疑间,只见几骑策马驶来,为首那人头戴小帽,浓眉凤目、英姿飒爽,似是个女子。而她身后几人,皆是身着皮甲的魁梧汉子。 瞧这模样,来人衣着考究、面容精致,隐隐透出股高贵之气,应该不是强人。 林浊这才松了口气…… 等等!! 不对!! 突然间,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正要把裤子上拉,可那几骑已然跃至身前。 为首那英气女子将目光移来,顿时瞧了个干净。 霎时间,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凝滞…… 她身后几名汉子一下反应过来,顿时面色大变,磨拳擦掌,就要收拾了这无耻之徒。 “这位是长公主吧!” 忽然间,身后传来清雅之声悠悠传来。不消想,定是白鹤那小白脸。 等等! 长公主? 英气女子略一点头,应道:“你们就是汉国使节?” “正是!这位便是此行使团团长、我大汉靖边元帅林大帅!” 嗖~~ 霎时间,一阵冷风蓦地吹过。 …… 蒙族只有王庭所在,并未有切切实实的都城。说是王庭,其实也就是诸多诺大的帐篷围在了一起。外面是族人散居,核心地带则只许王公贵族居住,其间用篱笆围栏隔了开来。 蒙王所在,倒是专门修了座皇城,虽难以与汉国宫殿相比,可在这大漠之中,也算独一无二、出尽风头。 林浊作为外使秘密来访,自然不便居住于皇城,只是低调地在外搭了个帐篷,当临时居所。长公主将他们带至此处后就先行走了,连话语也没多说几句,也不知是不是与初见时的尴尬场面有关…… 那日跟老陈头密谈后才知,蒙王膝下二子二女,今日所见的即为长公主,除此外还有二公主、三王子、四王子。蒙族倒是有趣,公主、王子并称而立。 其中,长公主、三王子乃一母同胞,生母已经故去;二公主、四王子则另出一脉,生母乃是金人,亦是如今的蒙族王后。 这两子两女中,长公主英姿飒爽、能力出众,深得蒙王喜爱,予以了管理部众之权,只因是女儿身,难以继承王位;二公主生得娇媚、工于心计,远嫁了金王忽赤,如今不在王庭;三王子性子软弱,整日里写写画画,好似个文人,不得蒙王所喜;四王子天生神力、勇猛无比,只是头脑简单了些,此刻正率族中精锐南下征战。 如今蒙王年岁渐大,日趋昏聩,族中事务基本交由王后及长公主处理。二人一个希望扶持弟弟三王子继位、一个打算力挺亲儿四王子夺嫡,斗得是不亦乐乎! 王后摆明了是金人一系,主张蒙金结盟,共夺天下。而长公主则不以为然,以部众损失甚大、实难维持为由,力主退出金汉争霸,休养生息。蒙王是个没主意的庸人,夹在中间摇摆不定。 近来,金族攻伐不力、渐露颓势,长公主就以蒙族兴亡为由,屡屡痛陈利弊、声泪俱下,蒙王经不住这番软磨硬泡,终于松口。 由此,长公主便瞒着王后偷偷与汉国接洽,甚至直接将汉使请了进来,准备直陈蒙王、洽谈合约,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汉蒙争端! 只是不知,如今长公主见来的汉使竟是这副拉胯模样,是否有半分悔意…… …… “白鹤!这已经是第几日了!!” “大帅,正好第五日。” “怎的他们再不来了?你要不去联系联系?” “大帅,长公主说让咱们再等等,待到时机合适再知会我们。” “这得等到啥时候呀,直像坐牢一般!” 一晃,林浊一行被请到此处已经五日。由于行程机密,为防外泄,他们硬是连帐篷都不好出,每日浑浑噩噩,着实难受。再待下去,只怕真要疯了! 白鹤倒是性子沉稳,每日只见他喝喝茶、养养神,未有任何情绪波动,似乎还乐得其所,真是个怪人!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问道:“南使在吗?” “在!快进来!”终于有了人声,林浊仿佛抓住根救命稻草,急忙呼道。 随即,一着赤色袍子的大汉走了进来,见林浊后略微行礼,说道:“南使大人,长公主托我传话,今夜大王将在城中宴请你等,还望早些准备。” “如此甚好,我们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赴宴。”林浊急不可耐,真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来人呵呵一笑,道:“还得南使大人换身衣裳。” 说罢,他朝身后打了个响指,又有两名仆从走来,手中各端着个托盘,上面正是蒙族的花绿袍子。 看来,这一遭真是谨慎得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与虎谋皮(上) 说起面圣,林浊也不是头一遭,汉帝、苗王、滇南王,抑或是拉着大旗的马铁骝、刘天虎,各色王等,他都见了个遍。不知这身居漠北的蒙王又是个什么货色? “南使大人,到了。” 尚自思虑间,林浊被带到了皇城中的一间小殿前。略微回了一礼,便推门而入。 好家伙! 一眼望去,倒真是晃瞎了狗眼!林浊不由瞬时呆住了! 此前在皇城中行进,只觉楼宇陈设粗犷、略显毛糙,还以为是漠北苦寒穷困,不甚讲究。可待见到室内真容时,才发现自己错了,谬之千里! 只见殿中金灿灿一片,无论地砖、桌椅、柱梁都是金子打造,就连帷幔都镶了一层金边,当真好大手笔!都说蒙人乃逐水草而居,难不成这些物件一并搬走? 此刻殿内正摆放着三副桌椅,其中一个正居高位,不消想,自是蒙王。下方左右两边各设一个,应是自己与长公主了吧。 果不其然,随即便有一身着赤色袍服的宫女施施前来,引导自己在右边的椅子上就坐。 “林大帅到的还算早呀。” 还未坐下,一阵清朗之音就先传来。循声望去,来人着一身乳白紧致华袍、踏一双金丝镶边小靴,满头秀发轻轻盘在脑后,更显从容干练。 “长公主。”林浊随即起身,略微行了一礼。可先前的结还未解开,多少仍有些尴尬。 只是长公主似乎忘了这茬,轻启朱唇,说道:“无须多礼。父王那边我先前也说了个大概,对于蒙汉之争其实他也存有异议,只是耐不住一些小人饶舌。你这次来务必要好好说说,让他吃下定心丸,双方重修于好,互不侵犯。” “长公主说的是,林某一定竭尽所能、不辱使命,毕竟休兵谋和对两族都是有莫大好处。” “嗯……” 随即,两人未再言语,一时也找不到话题,颇有些尴尬。林浊趁机偷偷瞄去,见这长公主体态匀称、落落大方,生得也是极为标志,可以说既有大漠儿女的豪迈,又兼顾了江南女子的秀美,当真难得!也不知许了夫家没有…… 见他目光灼灼,长公主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甚妥当,正欲拾掇拾掇。偏在这时,身后骤然有人说道: “格儿,你们已经到了呀,哈哈哈!” 其声爽朗,又带着些粗犷。 林浊循声望去,见来者约莫五、六十岁年纪,面方口阔、气宇轩昂,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瞧他这副精壮模样,跟昏聩二字应该沾不上边,莫非老陈头情报有误? 来人目光一扫,又看到林浊,遂朗声道:“这位便是汉国使节吧,坐!都坐!” 林浊恭敬行了一礼,随即小心落座。屁股未稳,就道:“大王,林某此来……” 哪知话音未落,就被蒙王一把打断:“哎,不急不急,咱们先吃吃先喝喝,边喝边聊。来人呐,开席!” 随即,一众宫女鱼贯而至,手中皆捧着金灿灿的托盘,盘中肉香浓郁,不知是做的什么美味。 “林帅呀,来了咱们蒙族,就尝尝本地的特色,烤羊腿、炸墩子,再喝点马奶酒,快哉!快哉呀!”说罢,蒙王率先举起金碗,一饮而尽。 林浊自是不敢怠慢,赶忙喝了下去,顿时只觉醇厚润和、口齿留香,当真好酒! 见状,蒙王颇为满意,与他连干数碗。紧接着,他话匣一开,与林浊扯起了南国风物。 这不说不知道,一谈之下林浊当真吃了一惊。想不到蒙王偏居塞上,竟对南国物事了如指掌,无论戏曲、美食、杂耍把戏,都是如数家珍,说到兴起时,还不忘哼上两句,简直让林浊自惭形愧。 这哪里是个君王,活脱脱一顽主啊! 又聊了许久,林浊终于按耐不住,径直说道:“大王,南地多姿、风采斐然,如若今后两族交好,林某甘作向导,带大王尽领南国风略。” “好!甚好!” “此行,林某正是要与大王商讨两族休兵言和之事。林某观之,大王心地纯善、不喜暴戾,何以要伙同金人,兴兵南下、犯我汉土。” 林浊此问其实也是他内心所想。这蒙王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气吞山河的一代雄主,何以要吃力不讨好,跟金人纠缠在一起? 哪知此声落后,蒙王忽地面露难色,默然无语,再不见先前神采飞扬之色。 长公主顿时轻咳一声,冷冷道:“父王仁厚,怎愿见族众受苦,还不是有些人不安好心,终日里进献谗言。” “哎,格儿……” “父王,格儿有说错吗?现如今我族劳民伤财,付出了诺大代价,跟在金人后头流血牺牲,又得到了什么?人家不过把咱们当卖命的使唤!” 好个长公主,此言针针见血、字字铿锵,竟是毫不顾忌蒙王颜面。可那蒙王,竟颓然无语,像被家长训过的孩童般,没有丝毫反驳。真不知到底谁是主上、谁是儿臣! 林浊亦趁热打铁,接着道:“大王,金人妄图裹挟蒙族勇士,一统汉国江山,此前大王所寄只怕亦是如此。可如今形势逆矣,汉、苗、白三族已然结盟,实力空前强大,金人兵锋受挫、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冀辽,覆灭只在须臾之间。我帝仁厚,不愿徒增伤亡,是以特派林某出使塞上,希望汉、蒙两族摒弃前嫌,今后和平共处。” 林浊此言着实戳中蒙王心坎。他当初同意出兵就是看着金人势大,想跟在后面分一杯羹。可如今形势逆转,金人由攻转守,只怕是撑不住了,那他又何必玉石俱焚?是以这才起了和谈的念头。不过即便讲和,也得多要些筹码。 蒙王看了看兀自激动的林浊,笑道:“林帅说的是,本王要是没有和谈的诚意,自然也不会见你,只是有些事说得不免夸大了些。金人现在虽受小小挫折,但主力仍存,胜败尚难定论,绝不是你说的什么须臾之间。这点本王还是清楚的,勿要诓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与虎谋皮(下) 好个蒙王,着实奸商本色!林浊心道:“这厮一面说有和谈诚意,一面又说如今胜败难料,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敲诈一笔呀!不过这本就意料之中。” 念及此,林浊哈哈一笑,朗声道:“大王当真是大王,站得高看得远,一语中的。所谓成王败寇,自不消我说。如若金人未显颓势,汉国无反击之力,那大王定不会召我来谈。反之亦是,如若一切尘埃落定,我又何必来此?所谓和谈,自然是有商有量、各取所需,谋得最大好处,大王您说是吗?” “自然!自然!那咱们就不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开门见山。本王就直说了,此番我族勇士南下,所耗甚大,若不能得些好处,本王又怎么向族中老小交待呢?” 林浊心里冷笑一声:“这厮也忒地无耻,明明是你们主动来侵,我们不追究就已算不错。如今受了些损失,竟还要找受害者补回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想归想,嘴上也只能说道:“汉帝仁厚,林某此番北上,她对我作过交待,说塞上贫瘠,蒙族百姓生活不易,让我转告大王:其一,汉国欲在蒙南一带开设通商口岸,互通有无,今后汉国羊、马、奶、酒的采购多会取自蒙族;其二,鉴于此次纷争,蒙族亦死伤不少,汉国愿拨款黄金百万两,用以抚恤,助大王安抚民心;其三,如若此后蒙族遇到灾年,只要不纵兵南犯,汉国愿提供救济粮草,共克时艰。大王以为如何?” 林浊此言可以说诚意满满,塞上苦寒,所产无非就是羊、马、奶、酒等等,汉国愿一股脑儿收去,也算解决了大问题。此外,蒙人逐水草而居,靠天吃饭,遇到灾年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是纵兵劫掠,如若汉国有心救济,倒不失为一个良策。 不过蒙王虽心有所动,却仍作不满道:“这些嘛,其实大家也互惠互利,开商互市、共克时艰对汉国也是有莫大好处,谈不上什么恩惠。至于黄金百万两,虽能暂解一时之困,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再说,安境抚民不能一蹴而就嘛。” 这厮看着和气,实际花花肠子一大堆,真不是啥好鸟!不过事已至此,林浊只得应付道:“噢,那依大王之计,该当如何?” 蒙王捋了捋一捧美髯,笑道:“塞上确实苦了些,不然我族众也犯不着拼了性命去南地打秋风。为谋长远,本王觉着这黄金百万两,恐需每年都要接济。” 什么!! 好个蒙王!当真说得出口!汉国一年财赋才多少,敢情都给你卖命了呗! 饶林浊再是涵养到家,亦忍不住面露愠色。 见状,蒙王亦心下忐忑,知道恐怕宰得过狠了些,忙道:“林帅,稍安勿躁,还可以商量嘛。” 好在老陈头曾有所交待,林浊心里略有杆秤,应道:“好,既是如此,林某也托个实底。圣上许我,每年可援蒙族黄金十万两。” “十万?” “就十万!” “不行,我族众甚多,区区十万两哪里够分。” “这十万两也是我大汉子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行不行,再加点儿!” “好!那我再最后说一次!二十万两,如若大王还不认可,那林某这就打道回府,勿需再谈了。” “这……” “大王,那一次性援金提到一百二十万两,此后每年二十万两,如此已是底线!” 林浊也并非恫吓他,汉国君臣知此行免不了要厚禄相贿,所以早早定好了策略,离林浊所报相距不远矣。 可此言落后,蒙王顿时面色一变,目光游移不定,不知作何猜想,毕竟此番报价离他心中所望相去甚远。 就在形势僵滞之时,沉默已久的长公主忽然开腔道:“父王,我看林帅还是很有诚意,如今汉国战乱未休、百废待兴,一时恐怕也拿不出许多钱财,莫不如先这样应了,莫要为难,毕竟以和为贵!” 还是长公主明事理,不似这厮贪得无厌,林浊顿时心生感激,直想着今后该要好好报答。 蒙王略一沉思,可能也悟出其中门道,慨然道:“嗯,也是,咱们也不该强人所难。那每年援金就以五年为期,五年之后咱们再谈,可好?” 这厮……做起生意来当真是个奇才……不过他所言也并非不能接受,林浊当下点头允诺。 大事既定,林浊长吁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此行虽略有波折,但大体还算顺利。 可突然间,那蒙王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急喝道:“等等!本王还有个条件!” 此言一出,林浊那颗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悬了起来!这厮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蒙王忽地面色一赧,低声道:“本王刚刚不是跟你说了许多南地的吃食、歌舞、杂耍嘛,也给本王送些来,开开眼界!” 什么! 林浊只差要一头栽倒过去!还要给他弄些好吃的、好玩的过去,敢情当自己是龟公?不过此等小节,他自不会纠结,当即就允了下来。 蒙王顿时心花怒放,连脸上都泛起微微红晕,好似吃醉了酒一般。瞧他这副模样,竟是比刚刚谈妥黄金百万还要高兴。 蒙王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将手中金碗高举,朗声道:“来!咱们为两族交好,干!!本王这就下密令,让帖帖尔偷偷撤兵!” 撤兵! 好家伙!总算不辱使命!听到此言,林浊亦是心潮澎湃,立时起身就要与他共饮。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口,诺大的厚重宫门忽然轰地一下被打开。 一个端庄秀丽的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帘。 却见她身高五尺有余,长得是仙姿玉貌、倾国倾城,岁月非但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平添了一份风韵。 蒙王顿时面色煞白,直如石化了一般,喃喃道:“王……王后。” 来人嫣然一笑,顿时百媚生辉,当真人间绝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二十九章 高谈阔论 “怎的?大王,臣妾是否不该出现于此?是否应仍在萨满庙祈福,为了前线浴血的将士?是否就该等着大王抽兵撤离,让蒙金之盟分崩离析?大王,您说是还是不是?” 好个女子,口舌当真凌厉,顿时驳得蒙王哑口无言…… 未待蒙王回应,随即,她又将目光转向林浊,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汉国林大帅吧,久闻天之子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林浊正欲起身应对,却听她话语不歇,又对着蒙王道:“贵客临门,怎不知会一声,这可不是咱们蒙族的待客之道呀!” 此言虽说得情真意切,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深深嘲意,不过蒙王哪里敢忤逆,忙道:“来人呐,快给王后赐座。” “哎,不忙,还得再加个位子,我也带了个贵客。” 话音甫落,就只见后方又缓缓步入两人,体态婀娜、身姿挺拔,当真英气逼人! “是你!” …… 蒙族皇城芳华殿中,五张金灿灿的案椅依次排开,好不气派。只是案上诸人神色各异,颇有些诡异。 上席者,自然是蒙王与王后。而下方坐着的三位,除了林浊与长公主外,尚有一清爽干练的英气女子,背后还立着一柔柔弱弱的清秀丫鬟。 从林浊的那声惊呼来看,此人当然是个熟人,还是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大王,今日咱们把汉国的林浊元帅、金国的忽齐儿公主都请了过来,当真有幸。臣妾提议,咱们好好干一碗,以迎贵客!” 说罢,也不待蒙王应允,王后就率先起身,高举金碗,当真仪态万千。 林浊心里五味陈杂,虽知忽齐儿地位非凡,但想不到竟是金族公主,身份当真显赫。霎时间,失落、遗憾、纠结、怅然,各种烦愁别绪齐齐涌了上来。 也正是这一瞬,蒙王反应过来,立时起身,举起碗来,喝道:“王后说的是,咱们共饮此碗!来,干!” “干!” “干!” “干!” 甫落座,王后就盈盈笑道:“据闻林帅此来,是要与我族和谈。本后虽出身金族,但既作了蒙族王后,那就是蒙人,自要以蒙人利益为上,不可放松些许。敢问林帅,先前百十年都未有汉使踏入,此番为何骤然前来?” 林浊不明所以,直言道:“眼下汉金两族激战正酣,蒙、苗、白等亦卷入烽火,弄得生灵涂炭。林某此来,即是为了和平。” “噢,那即是说,是因为金人南下,弄得你们毫无办法,才想到北上求和的么?怪不得,我道是往年怎不见有汉使前来,为我们送金送银,原来是形势所迫呀。” 好个蒙后,着实针针见血,饶林浊口舌如簧,亦无言以对。 却听她又道:“只是不知这打来的和谈,一旦烽火熄了,我蒙族还剩几分斤两。大王,有道是唇亡齿寒,人家可不是真的眷顾我族,只是迫于无奈,心不甘情不愿的,如若一朝得志,到时不来找我们麻烦就是好的,还妄想什么优待。” 蒙王也似一下反应过来,喃喃道:“是……是也……” “大王,林某以为,王后所言尽管看似凿凿,但仍值得商榷。所谓秋后算账,实乃多虑,两族交好于汉、于蒙都是益事,何必再起干戈!此外,如今我汉国也并非形势所迫,有求于蒙族,只是不忍徒增杀戮,能和自是最好。如此而已,望王后莫要误了形势。” 霎时间,林浊昂然立起,铿锵应道。其势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他是想让蒙王明白,自己绝非来低声下气求他,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蒙王当真是个墙头草,被这气势一慑,又似若有所思,目光都开始犹疑起来。 忽然间,只听一声说道:“素闻林帅善辩,怪不得汉国要派您出使塞上,当真合适得紧。” 循声望去,忽齐儿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气定神闲、侃侃而谈。 “只是不知林帅的这份勇气究竟从何而来,莫非单单空口白话?前番大战,我金蒙联军虽暂退冀鲁,但主力未有丝毫损失,只是收缩防线,以一战定乾坤!敢问林帅,可有何把握,能在冀鲁胜了我等?” 冀鲁决战,其实也是林浊心中所苦,所以他费尽力气,想要将蒙人劝退。如今被忽齐儿反问,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言它:“金蒙两族虽有战马之利,便于在平原驰骋。但不要忘了,此番大战已不仅仅是金、蒙、汉,苗、白二族业已加入我方!我方人多力强,携天下之精华,必能碾压尔等,所谓精锐终将灰飞烟灭!” 好个林浊,言下之意,就算我打不过你,但我人多力量大,耗也能把你给耗死! 忽齐儿针锋相对:“林帅也说,贵方乃汉、苗、白三族结盟,关系庞杂,各有利益纠葛。一旦此战持久,苗、白二族损失加剧,胜利难作指望,又凭什么继续为你汉人搏命呢?你今日在堂上的这番说辞,我是否一样可以转给苗、白二族听!让他们熄于烽火,退守中立!” 忽齐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抓住症结所在,侃侃而谈。这般风采气度,着实让人叹服,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与她在马车上共处的情形。却不想,物是人非,这般伶牙俐齿,终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见林浊语塞,长公主欲出言回辩,哪知王后忽地一声喝道:“此事金、汉二使都各作阐释,实在无需再议,本后与大王自会定夺,且莫伤了和气。接下来,不如看看歌舞、喝喝酒,大王以为如何?” 王后面前,蒙王就如同个拨浪鼓一般,只知点头称是,连道:“好!好!好!” “来人呐!上舞曲!” …… 有道是寒光射目雪不如,草堂白昼惊飞电。蒙人彪悍,连舞曲都别出一致,竟是凌厉剑舞。 一行五个女子,均身着裙袍,手持短剑,翩然而舞,既轻盈柔美,又极富英姿,颇让人眼前一亮。 此舞美则美矣,可林浊却无心赏析。如今形势不利,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深思反转之法。 而与他同病相怜的,还有长公主殿下,亦是眉头紧锁,不知思索些什么。 “林帅,这舞不合你胃口么?怎的一直锁着个眉?” 忽然间,一声轻问陡然响起,林浊这才意识到,舞曲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林浊正欲起身回应,却听蒙王又道:“好了,献酒吧。” 一声话落,五个女子皆将短剑插于腰间,轻步迈来就要献酒。林浊面前的,乃一瓜子脸、曲浓眉的青年女子,身形矫健挺拔,看着就极是结实。不过也不知是常年运动所致,肤色略有些黝黑。 “林帅,请喝酒。” 顷刻间,那女子走到林浊身前,为他斟上满满一碗,端了过来。 佳人献酒,不可不从。 林浊略一点头,盈盈轻笑,就要去接。 可说时迟那时快,正是这一瞬,那女子忽将手中金碗猛地掷来! 林浊猝不及防,顿时只觉额头一震,连脑袋都有些晕晃起来。 惊变陡生! 众人均措手不及! 好个舞娘!又见她素手轻翻,疾如闪电,将腰间短剑迅猛拔出,直刺林浊! 而那边,林浊早就被先前的骤然一击砸得晕头转向、鲜血直流,又哪里能避得过这雷霆手段,当下愣在了那里。 眼看即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只见一条银蛇舞过,快若奔雷! 哐! 利刃跌落!那舞娘亦被震倒在地! 此时,众卫士亦反应过来,飞速扑来,将之制住。 尽管寒兵欺身,可那舞娘毫无惧色,对着林浊怒喝道:“贼人!你可知道我!!” 林浊心中一凛,寻思道:“自己此来也没得罪什么人呀?更何况是个女人。可见她这副血海深仇的模样,不似有假呀……”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本王殿上公然行刺!”林浊尚未说话,蒙王已忍不住哮道。出了这等丑事,他亦面上无光。 舞娘忽地森然一笑,状若癫狂,大声嚷道:“大王,您不认识我啦?我是您亲侄儿的女人啊!就是那个不成器的、被南蛮子所杀的侄儿啊!就是那个全蒙族的笑柄啊!哈哈哈!哈哈哈!” 好家伙!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明了。原来,此人便是那被林浊所杀的蒙族王室之妻。 真相既明,蒙王亦尴尬无比,连声喝道:“快!快!快!把这疯女人带下去!” 随即,他又转头看向林浊,关切道:“林帅,情况如何?要不要本王寻个医生替你看看。” “噢!无碍无碍,一点皮肉伤!倒是要多谢忽齐儿公主搭救。” 忽齐儿笑道:“林帅多礼了,是我这仆人眼疾手快,我可是没反应过来,要谢就谢她吧。” 原来,先前出手相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忽齐儿的贴身侍从小柔! 林浊顿时百感交集,思绪如潮水般乱涌,唯独那声“谢”字卡在喉头怎么也出不来。 还是王后说道:“今日招呼不周,被扫了雅兴,就先如此吧,大家回去好好歇息。” 说罢,她即站起了身,众人识趣,赶忙告辞离去,一场宴会终是匆匆落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章 生死角逐 出了皇城,林浊正寻思着怎的车马还未到。忽然间,一架挂着银色铃铛白帐马车从斜刺里冲出,在他身前堪堪停下。 “林大帅,上车。” 其声清脆,直如莺鸣。 “齐儿……” “怎的,不敢上来?” 霎时间,笑魇如花,如春风般绽放,怎让人拒绝。 …… 马车缓缓前行,铜铃铛铛作响,三人相顾无言,气氛颇为尴尬。 突然间,忽齐儿噗嗤一笑,喝道:“喂!我说林大帅,我这可是第二次救你了,怎的连点表示都没有!” 林浊目光一暼,哼道:“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因为你,我今日怎么可能遇险。说起来,还要你先给我道歉才是!” 面对忽齐儿,林浊是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可待目光扫向小柔时,却不免神色一缓,心头渐起波澜。许久不见,她还是那般温温润润,犹如块小家碧玉。 “哼,怎的,念起小柔妹子的好来啦?要么今日起便让她跟你回去?” 忽齐儿冷不丁一声,打断了林浊的纷杂思绪。这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颇为尴尬。 忽齐儿又是噗嗤一笑,道:“好啦!跟你聊正事,今日的情形你可都瞧见了哦。” “什么情形?”林浊忽地一声反问。 “哎!就是蒙王已被我们说服,不同意跟你们汉人和谈呀。” “他好像没这么说吧?” “还需要说得这么明了么?” “既然尘埃未落,就还有回旋余地,林某定会竭尽所能,努力争取。” “你这人怎的冥顽不灵,就不怕今日之事重演?” 此音落后,忽齐儿顿觉失言,赶紧屏住后话。而林浊何许人也,瞬时就察出端倪,冷冷道:“其实今日之事,我早就有所猜疑,只是待你说出罢了。无妨,你也无需紧张,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说罢,林浊唤停马车,轻轻跃了下去。 见他背影渐远,忽齐儿不由一声长叹。 …… 是夜,月朗星稀,塞上清寒异常,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唯有皇城深殿中,炭火温煦,满室春光。 “齐儿,你来啦。” 忽然间,清幽一声响起,打破了宁静。循之望去,来人英姿飒爽、气宇非凡,不是别人,正是金族公主忽齐儿。 “姑姑,您找我。” 姑姑?忽齐儿竟唤她姑姑?原来,殿中的另一女子正是今日在堂上呼风唤雨的蒙族王后。而她,亦是忽齐儿的亲姑姑、前任金王的妹妹。 “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齐儿以为,以今日态势观之,大王定是向着姑姑的。” “大王那边我倒不担心,只是这长公主,手握卫戍之权,指不定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姑姑说的是,齐儿也会着人多盯着点。” “不过也不碍事,毕竟大王康健,她不敢胡乱。倒是那林浊,看模样难缠得很,需要留意。对了,你与他有久?” “姑姑,这林浊乃是汉国征辽主帅,齐儿当初为侦探情势深入敌营,与他有些交集。” “噢!你今日为何要救他?” “齐儿以为,今日恐吓恐吓他便够了,只要让其知难而退即可。若真的闹出人命,长公主恐怕借题发挥,硬是要深挖主使,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此音落后,二人未再言语,气氛顿时僵在了那里,只闻火苗噼啪作响。良久,蒙后方才幽幽叹道:“齐儿,你可知我嫁到蒙族有多少年了?” 忽齐儿不明所以,讪讪应道:“应该……应该有十数年了吧。” “足足二十年呐。这二十年来,我虽身居塞上,可片刻不敢忘故土。当初临远行前,父王就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告诉我,咱们金族的儿女,都要为光复祖上荣光而奋斗,虽死无悔!你说是吗?齐儿。” “姑姑教诲,齐儿铭记在心!”蒙后此言虽轻柔和煦,但透出的家国情愫不容置疑,忽齐儿受其感染,顿时神色一紧,抱拳称是。 见此态势,蒙后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今日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姑姑,齐儿先行告退。”说罢,忽齐儿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她身形渐远。忽然间,蒙后蓦地神色一变,脸上那抹和煦笑意渐渐僵住,目光中分明闪过阵阵阴寒。却听她冷冷道:“后面的事便不要再知会她了。” 话音落后,殿中的阴影处似有些许异动,可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或许,只是恰巧有阵风吹过罢了。 …… 就在忽齐儿离去之际,另一个狡黠身影却偷摸摸溜进了皇城。 “林帅,就是这儿了。” 在一间造型考究的屋殿前,侍从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 林浊略微打量了一番,见四周没有异样,便径直推门而入。 “为何深夜寻我?” 人还未见,一声已落了下来。 循声望去,长公主正孑然立在屋中,略带愁容。 林浊应道:“深夜来访,自是有要事。” “何事?” “长公主殿下,不知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父王不是已说明了么?他自会考量,你就不要妄自揣测了。” 林浊呵呵一笑:“公主,这话您心里有底么?” 长公主眉头微蹙:“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林某不才,可也懂几分察言观色。就今日情势,似乎蒙后威权略重,大王不愿忤逆其意,蒙汉和谈悬之又悬矣。如若殿下再不果断行动,只怕不消几日,在下就该打包回去了,又或者,就此死在这儿了。” 此音落后,长公主眉头蹙得更紧,默然无语。 林浊趁热打铁,谏言道:“殿下,咱们汉人有句俗语,非常之时得用非常手段。如今形势危急,只有跳出窠臼、冒死一搏,或许还能有些希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放肆!”长公主何许人也,顿时听出他弦外之音,不由一声厉喝。 林浊不慌不忙,接着侃侃而谈:“殿下,您也是明白人,有些事不消我说您也清楚。此次蒙汉和谈,看似不过是场交易,谈崩了也就罢了。可于您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如今蒙后力主协金灭汉,让四王子掌握了绝对兵权。而您呢?只有王庭四周的一隅之地,且还要受蒙后钳制。如此一来,最终只剩一个结果。” 说到此处,林浊有意停了下来,可对面的人儿已然忍不住喝道:“说!” “如若金人胜了,蒙族有从龙之功,四王子势必声威大振,兼之得了金人支持,登上大宝不过时日而已;如若金人败了,呵呵,只要四王子不全军覆没,他大可以率余勇退回,届时您能挡得住吗?更何况,殿下都未必能等得到那一天。” “此言何意?” “殿下以为,蒙后今日为何能骤然闯入?会是巧合吗?呵呵,说明她早有耳目,一切尽在掌握,且能量之大,实属惊骇。如今殿下既私下与汉人议和,有了抗礼之举,她必不会容你!此番和谈罢后,或许就是动手之时。所谓敌暗我明,各般阴谋诡计齐齐使来,不知殿下能否扛得住?又或者,三王子能否扛得住?” 此话当真说到她心坎里,她虽是一女子,但性子坚定、行事机敏,无论刀山火海、万丈深渊,都全然不惧。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亲弟弟——三王子。 三王子与她一母同胞,关系甚笃。作为王室子弟,按理说应是深谙虞诈之法,练得一身本领。可偏偏他沉迷于南国的诗词歌赋,不可自拔,活脱脱成了塞上的小夫子,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长公主甘冒奇险、费尽心机,不都是为了他么…… 一语中的,长公主顿时面色微变,忍不住轻声言道:“你准备如何?” “殿下唯一可恃的,便是王庭禁卫!” 对面佳人不由一声苦笑:“虽说我执掌禁卫,但没有父王点头,调不动一兵一卒。禁卫只听命于王权,即便与我关系再密,也不会全然听候差遣。” 林浊狡黠一笑,轻声道:“无妨!既然听命于王权,那三王子不正是合适人选吗?” 见她面露疑色,林浊又接着道:“据闻蒙族继位,乃是以赤火石认主,三王子皇室血脉,自然无虞。如此一来,只需得以清君侧为由,强取圣石,由其认主,再振臂一呼,那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可圣石所在戒备森严,又岂是你说得这般容易!” 林浊微微笑道:“这个不劳殿下操心,我已备好人马,只要得悉方位,即可施行。” “你早有准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不过殿下放心,赤火石于蒙族来说是圣物,可对林某来说却无半分用处,在下是不会图谋它的。” 话虽如此,可此事毕竟关系重大,眼见林浊成竹在胸,似乎早有算计,长公主不由沉默了…… 林浊呵呵一笑,也不再说话,就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答案。他知道,路就此一条。 良久,那个声音终于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一章 火中取栗(上) 汉族缃土、金族黑水、蒙族赤火、苗族青木、白族素金,五族灵石乃天地至宝,人间圣物,供奉之所自然非同凡响。 蒙族赤火石即在皇城地底深处的赤火堂中,周遭烈焰环绕,终年不熄。入堂之路,仅靠一条幽深密道,而密道中布满机关精巧,如若不晓内情,只怕横死当场。且一旦机关启动,密道两端的巨大石闸将自动落下,将路死死封住,届时想进也进不去,想出也出不来,只能活活困死。 “着火啦!”“着火啦!!” 暗夜里,一声声惊呼嚎叫,震碎了长久的宁静。此刻,只见昔日里庄严肃穆的蒙族皇城竟腾起熊熊烈焰,直映红了半边天! 人群四散奔走,哀嚎疾呼,乱作一团。可偏是这乱象中,一群身着卫士服的诡异身影行色匆匆,反向走入了皇城大殿。 此刻殿中一片狼藉,人群只顾各自奔逃,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物件。昔日的珠玉卷丝幔帘、金漆狼纹椅凳如今都散落一地,任人践踏。 这都是些上好的宝贝,拿到市面上换间深宅大院都不足为奇。可那匆匆一行竟是瞧都不瞧,径直从上踏了过去。 “就在里面。”临到间涂着烈焰红漆的恢宏大殿前,忽地响起一声轻喝,一行终于停了下来。 听那音嗓,出声之人竟是个女子。再循之望去。好家伙!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蒙族长公主格格尔! 原来,她作为蒙族儿女,实在不忍圣物流转异族之手,是以打定主意,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跟着来冒此险。 一行共有八人,格格尔带了两人,林浊、白鹤还带了三人,无一不是机敏能干、武功卓绝之人。 格格尔语音落后,林浊即使了个眼色,身后立时飞起一人,一脚将门踢开! “何……” 霎时间,殿内响起一声惊喝!可话未说完,就只见阵阵寒光闪过,那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格格尔尚自惊疑间,林浊身后那人早已将暗器收回袖中,一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暴雨梨花,可知这一放便是三百六十针,针针致命,殿中恐难有活口。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刻容不得半分感伤,只能快步冲了进去。可入殿一看,好家伙!其中空空如也,除了七八具尸体外,哪里还有旁的东西。 “赤火石呢?在哪?”林浊不由一声惊喝! 格格尔神色自若,数着地上金砖步步前行,待到第十块时方才停了下来,接着伸出纤纤素手,小心翼翼将之揭开,里面竟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机关。 格格尔将机关按下,顿时只闻轰隆一响,殿中一块方寸之地竟缓缓裂开,露出条黑幽幽的森然石阶,直通地下。 想不到圣石所在竟如此隐蔽,若不是有格格尔带路,只怕把皇城翻了个遍,也摸不到边。 “别怪我没告诉你们,这条密道机关重重,连我也不知晓,不怕死的就下去吧。” 话音未落,一个轻盈身影就先跃了下去,倏然不见。 林浊暗道:“嘿!这白鹤也忒不尊重官长了,不打声招呼就自己跳了,好歹让自己先抖抖威风、露露脸嘛!真是!” 不过想归这么想,他可不敢多啰嗦,随即也跟着快步下去。 …… 密道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闻得脚步声叮咚作响,如空谷阴风,甚是骇人。 “大帅,赶巧呢,我正带了火折。”尚自走着,林浊身旁一矫健卫士陡然呼道。说罢,便立时将火折引燃,露出微微光亮。 “不可!” 恰在此时,一声厉喝陡然响起,可那话音未落,忽地只听! 嗖!嗖!嗖!嗖!嗖…… 阵阵凄厉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将暗夜都划出一抹耀眼银辉。乒乒乓乓的兵刃格挡之声几乎同时响起,激得火星四溅。 随即,那火折终于为之熄灭,世界又恢复了黑暗,暗得让人惊惧。 “都怎么样了?” 出声的,是林浊。 方才激烈的箭雨之中,他依靠身前的白鹤,侥幸没有受伤。 “我没事。” “无碍。” “没事。” “没啥。” “还撑得住。” 霎时间,有五个声音响了起来,可剩下的再也没有回应。 一轮暗箭,三死一伤。 “你们都别动,我先去前面探探。”这次说话的,是白鹤。 却见他身轻如燕,一下就跃了出去,好似在黑夜中长了双眼睛,没有任何迟滞。 前路凶险,余下众人皆乖乖听话,裹足不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林浊胆大,小心问道:“殿下,你不是来过此处么?怎的对这机巧一点不熟?” 少顷,方有人幽幽应道:“此处乃我族禁地,除父王外,其他人等皆不能擅闯。我之所以知晓此处,是因参加过狼神大典,但那时一切都已安顿妥当,沿途机巧早就停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虽屡次提及密道凶险,但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敢情连她亦被防得死死的。 接下来,众人便再无话语,静静等着白鹤归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浊只觉恐怕有一刻多之久,不免心生焦虑,毕竟如今舍身犯险,一旦蒙王等众反应过来,那可就大大不妙。 不光是他,长公主格格尔又何尝不是如此?虽说父王甚是爱宠自己,但此次所谋毕竟非同一般,若被发现当真不堪设想,更何况还有王后在一旁煽风点火,只怕届时连渣滓都不剩。 咚…… 就在众人疑虑之际,忽然间,只听一声细微轻响。 林浊尚未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陡然一亮,接着又传来阵阵温煦之感,祛褪万般寒意。 好家伙! 霎时间,密道两旁竟燃起簇簇绚烂焰火,如朵朵烈火莲花,甚是好看。 “对,就是如此,我上次来时,两旁就是靠这些焰火照明。”一旁的格格尔不由呼道。 恰在此时,白鹤亦飞掠而至,道:“林帅,长公主,前方机巧玄关都已处置妥当,快跟我走!” 瞧他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似乎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林浊不由暗暗吃惊,需知此处乃蒙族禁地,机关精巧自然非同凡响,他竟轻而易举就给破啦?老陈头手下当真都不容小觑! 不过此刻也不容多想,林浊等人赶紧跟在他身后,快步疾走。密道深邃幽长,也不知狂奔许久,终到一扇厚实朱红铁门前。门上还漆了两团烈焰纹章,殊是诡异。 “就是此门后了。”格格尔突然出声唤道。 白鹤眉头微蹙,苦笑一声:“此门我刚刚寻了遍,还是不知如何开启?不知公主殿下是否知悉?”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又将目光转到格格尔身上。可随即,只见她微微摇头,轻轻吐了声:“我不知晓。” 好家伙!难道众人就困死在这里? 霎时间,一人提议道:“莫不如咱们一起把门给砸开?” 白鹤暼了他一眼,双手一摊:“我可不敢保证这门没什么机关哦。” “那怎么办?砸也不是,候着也不行,总不能困死在这里吧?”那汉子还是不服气,嘟嘟囔囔。 “阿虎,不要争了。”还是长公主格格尔一声令下,将那汉子止住。却听她又道:“我记得这门是向外开的。” “向外开?”林浊亦是不由疑道。需知这门光滑无比,门板上也空空如也,如同镶在了框上一般,又如何能拉出来呢? “这门我好像见过。” 突然间,一声轻轻响起。其音嘶哑无比,好似许久没喝水又呛了口黄沙一般。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乃是五人当中唯一的伤者,亦是最年长者,老陈头为林浊精挑细选的“忠勇之士”。 白鹤亦面带疑色,问道:“你见过这种门?” 那中年汉子嘿然一笑,嘲道:“我唐拐子走南闯北,什么穴没进过,什么墓没探过。” 好家伙!原来这厮竟是个盗墓的!起先林浊还不明白,老陈头塞给自己的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习气秉性各异,且看起来互相之间也并不熟识,他还以为是老陈头懒了手脚,临时拼凑的,想不到个个都是能人异士! 那汉子缓了口气,接着道:“此门应源自上古,老子曾在一个蒙人先祖的墓中见过。” “那应该怎么开!你倒是先说啊!”见他仍慢条斯理,阿虎已是先沉不住气。 唐拐子一声冷笑,森然道:“哼哼,怎么开?胖子,这个门是活的你信不信?” 活的?? 见众人惊异,唐拐子又接着道:“想当年,老子刚出道时,曾跟着一伙子弟兄摸了个上古王穴,恰恰遇到此门。那时也跟你们一样,围着直打转,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还是行伍中一老法师瞧出些门道,赶紧把咱们支楞走了。可那扇门,老子始终忘不了。” “嘿!你说了这么多,敢情这门你当初就没打开呀!”粗汉子顿时不乐意了,直嚷嚷道。 唐拐子也不理他,兀自叹了口气,幽然说道:“后来老子知道了,这门是活的,想打开,得让它先吃饱咯。” “吃饱咯?吃什么呀?” “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火中取栗(下) 唐拐子森然一吐,便不再说话。可此言一出,林浊只觉空气瞬时凝固,连偶尔拂来的微风都阴冷异常…… “你……你怕不是唬人的吧!”阿虎兀自强撑,可言语中分明多了丝惊慌。 “不,他说的是真的。每次来到此殿,总会看到一人被抬着出去。当初还觉得怪异,如今想来或是此理。”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唯一出入过此殿的蒙族长公主格格尔。 每入一次,便献祭一人,这看似平淡的朱红大门当真如张血盆大口,吃人都不吐骨头。 可知晓了开门之法,又该当如何呢?有谁愿被献祭此门?一时间,众人皆默然不语…… 见状,唐拐子轻声一笑,蔑然道:“瞧瞧你们这帮出息,都让开吧!” 众人被他这气势震住,不自觉微微后撤。 唐拐子阔步走到门前,转身对白鹤道:“白鹤小子,你刀快,下手吧。把老子这两只手都给断咯,记得要快,莫让老子太受罪!” 随即,唐拐子面色坦然,将手中兵刃抛去,把双臂齐齐抬了起来。由于此前为暗器所伤,他的右臂已然挂了彩,正有殷殷鲜血不断渗出。但他仍面不改色,未吱一声,当真是条汉子。 白鹤尽管冷睿,但也并未遇到过这等状况,一时也是愣住,不知该不该下手。 倒是唐拐子,忽地眉头一锁,厉喝道:“磨蹭个什么!快!!” 霎时间,只见一道银光闪过,血如瀑泉飞溅长空! 唐拐子的双手竟齐生生断了,截面处平展得像面镜子,只是太过血淋。 好个汉子!此时此刻,唐拐子亦只是面色微狰,未有半分哀嚎。 忽然间,他猛一前冲,将一双断臂正对朱红大门上的两团妖异焰火。 霎时间,异象陡生,那两团妖异焰火似是活过来一般,色泽愈发红润,隐隐显出微微光泽。 而反观唐拐子,面色愈发狰狞,五官都快扭成了一团,似是承受着极大痛楚。 或许只有他才知道,自己体内的精血正极速流逝,最终不留分毫。猛然间,他忽地怒目一睁,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他娘的!回去告诉武老头,老子唐拐子不欠他的了!!” 余音未落,那个身子就轰然倒下,只剩一副轻飘飘的皮囊。而紧接着,那森然禁闭的朱红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众人朝着唐拐子默默鞠了一躬,终于踏了进去…… …… 赤火堂! 堂如其名,为烈火环绕,常年不熄。尚未入内,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灼人肺腑! “赤火石!”白鹤眼尖,一下就瞧见这赤火堂中间的石台上,隐约摆放着一晶莹菱石,正泛着幽幽红光,甚是诡异。 见得圣石,阿虎扑通一声就跪倒下去,格格尔亦是微微行礼。唯有外来人林浊与白鹤正思忖着怎么将这石头弄到手。 此刻赤火石正在殿堂正中,四周都被烈火环绕,足有丈余高,如何欺近其身呢? “殿下,这最后一关可怎么过?”林浊不由蹙眉问道。 哪知格格尔竟是应道:“不要问我,每次我来亦是在烈火外旁瞻,从未入内。” “什么!!这小妞竟没有进去过!!!”林浊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心里不住喝骂。 白鹤闻言也是一翻眼,开始自顾自找起机关来。 这殿堂并不甚大,横竖不过数丈,一眼看得到头。眼见并无所获,白鹤只能拿着手中长刀一顿敲敲弄弄,看能不能发现些隐藏的机巧。 霎时间,阿虎有些不满嘟哝道:“喂!喂!喂!那小子,你不要拿刀在这儿乱刻乱画,这可是我们蒙人的圣地!” 白鹤眼高于顶,哪里会理他,只是充耳不闻,继续捣鼓。 阿虎何许人也,别看样貌可憎,似个粗人,可实乃长公主格格尔麾下第一好手,否则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先前暗器来袭时,正是阿虎挺身而出,才护得格格尔一身周全。 阿虎平素也是骄纵惯了,见这南国小白脸竟敢不搭理自己,顿时怒从中来,这就要冲将过去,跟他好好比划比划。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大爷! 阿虎性子莽撞,说干就干,一柄大刀就挥了过来。当然他虽咋咋呼呼,但并不傻笨,是以刀速并不甚快,只想吓吓这小白脸罢了。 哪知白鹤头都不抬,将手中长刀随手一挥,恰恰打在阿虎来刃之上。霎时间,阿虎只觉一股磅礴之力汹涌而来,执刀的手竟再也拿握不住! 砰! 手中大刀直飞了出去,抛去好远好远…… 阿虎更是怒不可遏,自己不过虚晃一刀,他竟来真的,让自己颜面扫地!霎时间,这莽汉阿虎又是怒骂一声,就要冲来。 “住手!”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声轻喝陡然响起,随即又听到此声说道: “我有办法了!” …… 林浊何等聪慧,他说有办法,那就必是有办法。先前他看白鹤一刀将阿虎利刃劈飞,顿生灵感。 既然白鹤刀法如此精妙,能轻而易举将利刃劈飞老远,那为何不能将赤火石劈来呢? 有念于此,他立时将想法托盘而出,白鹤略作沉吟,随即点头应允。 接下来便好办了。只见白鹤单手执刀,昂然立起,双目微露精芒,死死盯住前方烈焰环绕中的赤火石。随即,他猿臂轻舒,手中长刀应声而出,划出一道诡异弧线。 众人均摒神静气,似乎连呼吸都止住了。 眼见那长刀呼啸,恰恰向赤火石下方飞去。霎时间,火星溅起,长刀生生从赤火石与石台间的缝隙中划了过去,又在空中盘旋几许,最终飞转回来。 “圣石!”待阿虎瞧得真切时,不住一声惊呼! 循之望去,好家伙!只见刀尖之上,一颗通体红润的菱形怪石赫然在位。 白鹤身形微展,一把接过长刀,正要去取那石头,忽然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抢了先。 格格尔手握赤火石,淡然道:“此乃我族圣物,不容旁人有染。” 白鹤处事随性,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把手一摊,耸了耸肩。 林浊忙道:“事不宜迟,既然圣石到手,那咱们就赶紧去军营吧。” “走!”格格尔亦是出声附和。 他们一行出来已有些时候,切莫误了大事。 当时是,白鹤飞掠在前,林浊、格格尔、阿虎狂奔在后,一行四人在幽暗密道中舍命疾驰。 终于,前方光芒渐起,应是到了出口处。四人终于长吁一口气,快步爬了上去。 可甫一出来,就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更伴着浓浓的烟焦味。 “怎的这里也起火啦?咱们不是只在偏殿放了火吗?”见此情景,阿虎大惑不解,不由一声问道。 只见此刻殿中火势正旺,连横梁木柱都已引燃,再迟恐怕就要坍倒下来。 “不多想了,咱们快冲出去!”话音未落,格格尔就一马当先,直往外跑去。 阿虎等人自是紧紧相随。 前方木门正被烈火焚灼,只剩个烧焦的框子,格格尔一脚便将之踹垮。 可就在她要奔出火海之际,隐约间,只闻声声凄厉,似是利刃破空! “快闪开!”霎时间,身后的白鹤一声厉喝。 好家伙! 原来前方竟是一阵箭雨袭来! 可此刻格格尔毫无防备,中门大开,又如何躲得过去!危急关头,她只觉身子猛地一震,被撞倒在地。 待睁眼时,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子昂然护在身前。 嗖! 嗖!嗖! 嗖嗖嗖…… 一支、两支、三支…… 整整七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好个汉子!却是巍然而立,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阿虎!!” 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顿时响起,其声悲愤异常,令人动容。 可那汉子只是微微一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霎时间,轰然倒地,如山岳般崩塌开来。 白鹤手疾,一把将他的庞大身躯拉了近来,可已然没有了气息。 格格尔哀从中来,看着他那悲壮面容,不由流出几行热泪。 “咱们怕是中了埋伏!这伙人恐怕早就在此等着我们。”此时此刻,只有林浊沉睿如水,还在分析个不停。 白鹤不解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冲进来,将咱们解决掉?” 林浊尚未回应,这时,一个清冷之音却陡然响起:“毕竟王族之女,若能借烈焰之手,又何必冒此风险。” 原来如此! 林浊循声望去,却发现长公主面色惨白、气息不匀,且似有鲜血正不断渗出,连那素色卫士袍都被染红。 “你中箭啦!”林浊不由一声呼道。 原来,刚刚阿虎虽然奋不顾身,为她挡住漫天箭雨,但终究还是慢了半分,一支强劲利箭恰恰穿透她那娇柔身躯。 格格尔却浑不在意,只是盯着白鹤,话音虚弱,说道:“白鹤义士,你轻功卓绝,我有一事相托。” 白鹤虽然散漫,可此刻也面色凝重,沉声道:“请讲!” “我恐怕是走不了了,希望你能突出去,将圣石交于我弟弟。”说罢,她素手轻动,从怀中掏出那块泛着幽幽光泽的艳彩赤火石,置于掌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南柯一梦 她这一言好似临终托孤,悲壮异常。 白鹤瞬时愣住,也不知该不该去接。 恰在此时,林浊忽然轻咳一声,说道:“白鹤,你快去快回,若处置得当,或还能救我们一命。” “你也不走?”白鹤不由疑道。 林浊心里顿时一阵苦笑,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还不清楚么?可不像白鹤有那么好的身手,这一出去不得被射成筛子?与其如此,莫不如固守待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装作一副大义禀然的样子,应道:“那是自然,你带着我也只是拖累。走吧!越快越好!你越是迟疑,我们就越多一分凶险!” 见状,白鹤终于不再犹豫,一把抓起格格尔手中的赤火石,忽地腾空而起,一跃就上了横梁。再几跃,竟然轻易打破了房吧。” 随即,白鹤不急不慢,将林浊昏迷后发生的诸般事宜一一诉来。他虽算不得口舌如簧,但叙事还算清楚,林浊顿时听了个大概。 原来,那日他昏迷后,便被蒙后部属擒获。而与此同时,白鹤虽然拼尽全力,但终究晚了一步,待赶到护军营时,蒙后已制住局面,将三王子一网成擒。 见事不可为,白鹤索性与蒙后做起了交易,以赤火石为筹码,将林浊换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疾驰南下,直到汉蒙边界,林浊方才醒来。 “那长公主呢?”冥冥之中,林浊还是忘不了那个身影。 白鹤耸耸肩,苦笑道:“那就不知道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能把你救出来已经是烧高香了。” 林浊心中一叹:“唉!是呀,乱世之中,谁又能顾得了谁。萍水相逢,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可突然间,他又意识到什么,追问道:“那现在呢?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恰在此时,白鹤猛地扬起一鞭,重重抽在马儿背上,搅得它吃痛不住、撒丫狂奔。 “晋西太州!” 这一声倏然响起,石破天惊,林浊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前路漫漫,何时是归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临阵脱逃 时光飞逝,待林浊赶到太州时,汉国东征大军业已开拔,行至晋冀交界的太王山。 林浊马不停蹄,连夜追赶,终于在这日午时追上了队伍,衣带未解,就匆匆向汉帝君臣汇报北上议和之事。可出他所料,汉帝一众并无半分惊异,只是客套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休息了。 反倒是林浊,心里仍有些不解。何以老陈头不待自己回来,就仓促出兵,还把武月给裹挟上,难不成就这么有把握?可既然如此有把握,又何必遣自己北上?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 林浊也算聪慧之人,可这般思来想去,仍没有头绪,只是徒增了许多烦忧。罢了!罢了!可能真是自己庸人自扰。与其在帐中胡思乱想,莫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话说这太王山南北绵延数百里,横亘在晋冀之间,以东为冀,以西为晋,是道天然的分界岭。汉国大军便于山脚下扎营休息,再翻过去,就到了冀鲁之地。 此刻明月高悬、小风正煦,林浊沿着条僻静小路,攀上一小小山岗。放眼望去,只见月色朦胧,洒遍苍茫大地,整个营寨都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 霎时间,又不由想起昔日在那无名山岗,自己与火凤凰月下相会的情景。哪知不过数年光景,竟已是物是人非! 凤凰啊凤凰,你在哪里?秦卫啊秦卫,你究竟还好吗? 清风无言,只是径自吹过,不知呜呜些什么…… 咯吱! 忽然,后方响起一阵轻微的枝叶悉索声! 是谁!! 林浊立时警觉望去,这些年生死考验,他也早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可惜,来者既不是杀手,也不是美人,而是一个身形猥琐的糟老头子。 “老陈头?你怎么来了?” “怎么?也没说只许才子佳人才能赏月,老人家就不能有此雅兴了吗?”见林浊毫无欢喜,老陈头似是不满地嘟哝道。 林浊立时回呛:“老头子就该早点休息,还出来凑什么热闹,等到了冀北,可是想休息都没得休息了。” 老陈头也不回他,提着个酒葫芦,一边喝着,一边慢悠悠朝着崖边走着。待走到一块巨石旁,扑通一声便坐了上去,说道:“怎么?有没有兴趣陪老人家赏赏月呢?” 林浊玩闹归玩闹,可心里如明镜似的,怕他有正事要说,于是也随之坐了下来。 这巨石角度正好,俯瞰山川草木、连绵营寨,颇有种睥睨天下之感。或是为这景色所惑,林浊陡然有些伤感起来,喃喃道:“江山虽美,可不知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呢?” 老陈头豪饮一口,将酒葫芦扔了过来,嘿道:“年轻人,哪有这么多伤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这就是他们的命。而你,也有你的命!” 天下大势,纷纷扰扰,又有谁能说得清呢?老陈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可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面前,又忒地残酷了些。 林浊默然不语,接过酒葫芦深焖一口,仍由那辛辣的烈酒自唇舌滑过,激荡肺腑。 老陈头忽然问道:“此次北上可有所获?” “没有,除了死人,什么也没有……” “你也无需自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间事要是这么好成,汉国江山也不会沦落至此。” 陡然间,林浊隐约感觉到些什么,压在心里的疑惑终于不吐不快:“你是不是早就料到结果?” 老陈头并未回他,只是将酒葫芦抢了过来,畅饮一口,悠悠说道:“事在人为,只要有一点微末希望,就不该放弃。” 不知为何,林浊见老陈头说这话时,眼角竟隐隐现出些许晶莹,莫非这老头儿,也有许多未了的心事? 随即,老陈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噢!对了,你先前拜托我帮你打听布索的下落,我找到了。” “找到布索啦!!”听到此言,林浊差点跳了起来。他这日思夜念的,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可随即老陈头冷冷一言,又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天都城破时,他就死了,据说是被几个马铁骝的乱匪劫财时杀的。” “死啦!!!”这次,林浊真的跳了起来。 “那有没有找到什么皇家典籍?” “没有。” 老陈头冷冷一应,全然不顾那厢林浊已状若癫狂,仍只是自顾自喝着酒,还惬意地打了个酒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浊不住喃喃自语,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眼中光芒倏然不见。 老陈头又喝了口酒,悠悠叹道:“你又何必找他呢?自寻烦恼。我说了这人不过是个江湖术士。” “可没有他,我怎么回去?我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难道我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林浊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心中苦闷这旁观者又怎会知晓,尽说些风凉话。 “就算弄明白了又如何?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做好你的天之子,活在当下、做好当下不就行了。难道当下就没有你值得珍惜眷念的人物?” 这一言,当如一记警钟,将林浊当头敲醒! 是呀,即便找到布索又如何?即便知晓了自己的来历又如何?自己已然卷入了这历史长河,肩上挑着的可是全天下的百姓,还有那一个个殷切的面容。大难关头,又怎能撇下一切、追寻私利? 想到这些,林浊也无言再说,只是夺过老陈头的酒葫芦,一口接着一口喝着,似要将万般愁绪都给生吞下去。 “哎!哎!哎!你可别给我喝完了,榆州府的陈年佳酿,可就剩这一点儿了!”老陈头一边急呵呵叨唠着,一边赶忙夺回他那宝贝葫芦,生怕被林浊多喝一点。 “你这老头儿好生无趣,喝你点酒都这么抠抠搜搜的,本大帅就不陪你这个老人家浪费时间了。”说罢,林浊还真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可偏在这时,老陈头那略显沙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 “小子,你可知山的那头是什么?” “山的那头?不就是冀北么?”林浊不明所以,直接回道。 老陈头喝了口老酒,故作深沉:“那头当然是冀北,可那头也是修罗场,帖帖尔的五万精骑正虎视眈眈,等着你来呢!” “哪又如何?反正你说决战之事由你筹划,我可不管!”见这老头儿话带玄机,似乎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林浊赶紧撇清关系。 老陈头却兀自嘟囔道:“最后一槌定音,力主东征的人可是林大帅你哦。我不过是个出出馊主意的糟老头儿,可管不了那么多!” 什么!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一说,林浊顿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想不到这老头竟是如此无耻,当初口口声声说决战之事靠他,现在竟准备撂担子不干! 林浊正欲发作,老陈头却又悠悠道:“安心安心,老人家跟你开个玩笑嘛,真是无趣!送你几个字,勇往直前、无坚不摧。” 这老家伙神神叨叨,竟然拿这种事开玩笑,林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大战在即,又偏偏不敢得罪于他,故而只能一脸谄媚道:“我就知道,您老人家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又怎轮得到我等小辈出手呢?” 老陈头捋了捋那点稀疏的山羊胡,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可又未作任何回应。 这下轮到林浊心下忐忑,眼见大战在即,这老陈头还是守口如瓶,不透露半分安排,也不知究竟是否靠得住! 林浊正还要请教,准备多套些话来,哪知老陈头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喃喃道:“天色不早,老头子要回去睡觉了。”说罢,就真的跳下了石头块,晃晃悠悠转身离去。 这老头儿,不打声招呼就来,莫名其妙就走,真是好生奇怪! 林浊正要喝住他问个究竟,却见老陈头忽地又停了下来。林浊心道:“这老头儿神鬼莫测,莫非还会读心术不成?” 可老陈头并未折转,只是轻悠悠吐出一句:“小子,记住我的话,来此世道是你的命,这命只有你自己能解!”说罢,却见他晃悠几步,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只留得林浊一脸茫然。 …… 次日,旭日初升,林浊满不情愿从睡梦中醒来,可刚刚坐起身,帐外便传来一声清音。 “大帅,裕亲王今晨离去,嘱咐小的待大帅醒来后将信件递上。” 什么! 老陈头这厮竟然真的临阵脱逃了! 林浊只觉五雷轰顶!先前残存的些许倦意早已惊得干干净净!却听他急喝道:“他走多久了?” 帐外回道:“已有约莫一个时辰,裕亲王骑的是汗血宝马,此刻恐怕已在百里之外。至于去向,裕亲王也未曾透露。” 这老陈头本就精于追踪潜行之术,他若真心想走,又有谁能寻得上!林浊赶忙让帐外之人将信件递来,可待拆开信件,里面歪歪曲曲仅有五个字:“直接跟他干” “干你大爷!” 一声发狂似的怒吼瞬时响彻营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战帖帖尔(上) 晓风和煦,阳光灿烂,正值初夏的冀北大地焕出勃勃生机,一片祥和景象。这等时节,最适合踏青远游、恣意山水。可太王山边的原野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却见兵甲林立、战马嘶鸣,成千上万个手执锋锐兵刃的精壮骑士正端坐马上,目光凌厉而狠辣,透出凛冽杀气! 放眼望去,这一片片原野上竟都是黑压压的甲胄骑士,一眼望不到尽头! 行伍中间,一身形壮硕的戎装汉子正席地而坐,有滋有味地翻烤着硕大羊腿。随着青烟升腾,香气也开始弥散开来! 壮汉举止粗糙,也不顾高温滚烫,径直用手撕下块肉来,一把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瞧那模样,不像是享用着美食,倒更似生啖敌酋血肉,甚是骇人。 他此番得晓王庭变故,自是意气风发,誓要借一场大胜,来壮声势。如此,蒙王之位唾手可得矣,而那娇人亦近在眼前。 “报!四王子,前方发现汉军踪迹!”忽然,一背插令旗的精骑飞驰而来,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话音未落,那戎装大汉已然拔地而起! 却见他忽地桀然一笑,怒喝一声:“杀!!!” 霎时间,万千铁骑便如惊涛飓浪般汹涌而去,其势撼天震地! …… 而在数十里之外的原野上,也是一骑飞至! “报!大帅,金人来袭!金人来袭!”尚还有数十步之遥,那骑士便用尽嗓门疾声禀报,生怕慢了半分! 此刻大军尚在行进途中,突闻金军来袭,林浊一下紧张起来,连声追问道:“金人相距多远?季英是否已知晓?” 那骑士倒真难得,方才已是一路狂奔,鼻息喘个不停,此刻面对林浊话语连连,仍能稳稳回道:“大帅,金人相距约莫数十里,季将军已经知晓,此刻正在布阵,特遣我来通知大帅!” 好!得此讯息,林浊心下稍安。 原来,这便是林浊的部署,以每隔两里为一层,在大军外围设置层层探哨,待最外围发现金军动向后,便以令箭为号层层传递,以最快速度报至中军! 此刻,季英正率三万西北边军作为开路先锋,自己则亲率六万主力随后,两军相距不过数里。既然他已作准备,则排兵布阵可从容无虞。 大战在即,林浊临危不乱,立时令道:“传令下去,刘守信带一万精骑绕到金军后方,务要将之缠住;刘广秀、赵龙各领一万步卒结阵前行,分从左右两翼杀出,支援季英;余部则护卫圣上,作为中军机动!” 一朝令下,麾下传令兵便飞奔而去。 林浊望向远处的苍茫大地,正是旭日初升、万物始醒,也不知这祥和之气还能维持多久? …… 季英作为西北军宿将,久经沙场、能征善战,麾下的三万西北军系乃西北边军最后血脉,也均是百战精锐,因而被林浊所倚重,担当先锋重任! 此刻的三万精锐已列成三个万人军阵,互为犄角,呈品字形迎敌!而季布正在最前方的箭头军阵坐镇,一面“季”字帅旗高高竖起。 自他入行伍以来,世道便已不再太平,匪患四起、狼烟遍地,他这十数载的军旅生涯大小征战不小百场,多少次命悬一线。不过这其中,与各方匪逆交战较多,倒是甚少对上塞外雄兵。但这一战,他是非胜不可! 据闻蒙军主帅,乃素有蒙族第一猛将之称的四王子帖帖尔,不知几多凶狠?霎时间,季英只觉心潮澎湃,一颗心肝如敲锣打鼓般乱跳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轰隆轰!轰隆轰!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如约而至! 季英终将杂绪收敛,望向那如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的万千铁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与坚毅,怒吼道:“杀!” 其声响遏行云,三个诺大军阵终于动了起来! …… “射!” 随着蒙族骁将的一声怒喝,铺天盖地的箭雨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若说到战斗意志、军纪严明,蒙人可能略逊于金人,可论起骑射,却不在金人之下。毕竟他们自幼生长在马背上,哪能忘得了看家本领。 也因此,蒙族精骑在数百米之外便开始搭弓射箭、迅猛疾发! 而汉军弓弩手的射力不过百米,因此只能甘冒死伤,抵进迎敌。可蒙人狡诈,偏偏仗着战马之利,每待汉军靠近,便引马回撤,始终与汉军保持数百米之距。 如此往复,饶是西北军阵法严明、攻守有序,可还是出现不少伤亡,士气渐渐低落起来,军中人心浮动,隐隐有溃散之虞。 季英也是员老将,如此危局岂会看不明白。他知道蒙人是铁了心要耗死他,此时虽能靠巨型盾阵勉力支撑,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届时阵法一破,恐怕就血流成河!一念及此,顿时心急如焚。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间,只听号角大作、蹄声如雷,又见远处烟尘四起、直上云霄,似有千军万马正席卷而来,竟连大地都剧烈颤动起来! 当时是,季英发现自己左右两翼开始出现汉军勇武军阵,军阵中各立一面大旗,分书“赵”“刘”二字,竟是赵龙、刘广秀来援! 而那呼啸而来的精骑,亦不是别人,正是刘守信部。却见万千精骑如霹雳旋风般,从后方直插蒙军阵中! 他所部骑兵乃是整合汉军各系马队,倾尽全力打造的绝对精锐,也是东征大军的坚强倚仗。此刻如猛虎扑食、凶恶无比,直接与蒙骑缠斗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季英也是杀伐果断,见此情形,立时号令兵士们散开大阵,每三五人结成长枪、盾牌、刀斧组合的小阵,飞速朝蒙军杀去,支援刘守信部。 而刘广秀、赵龙两军也迅疾如风,分从左右两翼,朝蒙军掩杀而去! 当时是,蒙军先锋两万余骑,被汉军六万众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了上来,双方喊杀震天、战作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战帖帖尔(中) 论起贴身近战,西北军乃百战之师,自然不遑多让,阵法配合极为娴熟,几是天衣无缝。却见他们三五人一队,盾牌手遮挡掩护,长枪手勾刺马上骑士,刀斧手则力斩落马兵士,一番行云流水,令人惊叹不已! 而与此同时,刘守信部也是骁勇,借战马之利,死死封住蒙军退路,让他撤之不得。其实论起马上功夫,也不见得强于蒙人多少,但纠缠不休倒是绰绰有余。 刘广秀、赵龙则见缝插针,从左右两翼结阵厮杀,封住蒙人左右出路,慢慢向中心挤压。 可怜两万蒙军虽然勇猛,但被汉军四面八方围上,长处是发挥不得半分,只能以血见血、以肉见肉,在狭小空间内与汉军拼命搏杀。 此等战法适宜于团队作战的汉军,却不利于擅长骑射的蒙军,加之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因而愈战愈弱、渐不能支! 此刻,四王子帖帖尔正在远处高地凝视,眼见战局不利,不由得眉头紧蹙,面目更是狰狞起来。 此人生性彪悍,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忽赤在此,定会斟酌是否该救、如何去救,可帖帖尔却全然不顾。他所信者,唯有手中一对铁锤!眼见形势危急,他顿时将巨锤高举,怒喝道:“杀!” 霎时间,三万铁骑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 呜!呜!呜! 顷刻间,号角声大作,雄浑而苍凉…… 原来,就在帖帖尔率众呼啸奔来之际,林浊亦在不远处观战,得侦骑报上蒙军动向,他立时号令麾下两万汉军迅速出击,阻截来援蒙军,而剩下的最后一万人则继续坐镇中军。 那两万汉军均是在川蜀招募的新兵,林浊先前还担心他们疏于战阵、怯于搏杀,可眼见这伙子新兵居然临危不乱、举止干练,顿时心下大定,喃喃道:“看来老陈头这家伙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当时是! 帖帖尔率三万蒙军如飞火流星般疾驰而来,两万汉军集结成前后两个战阵,堵在来援路途,严陈以待! 一方是最为锋锐之矛,无坚不摧;一方是最为厚重之盾,稳如泰山。二者互不相让,终是轰轰烈烈撞在了一起!霎时间火星四溅、激烈异常! 而在那边,正与汉军缠斗的蒙骑先锋队也已察觉到帖帖尔来援,顿时士气大振,一扫先前颓势,在主将带领下奋力反击,仗着战马冲击之利,在阵中奔驰疾走。汉军尽管人多,可一时也奈之莫何! 形势陡生变故,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 却说蒙军铁骑好生凶猛,面对汉军巍然而立的阻援军阵,竟是直接跃马而上! 而汉军此阵乃是老陈头亲授的拒马阵,在阵前安放了诸多拒马栏障,又在其间密密麻麻插了一排排三四丈长的锋锐长枪。这长枪一头斜埋土中,一头狠狠对准骑兵来袭方向,锋利无比,甚是骇人! 形势紧迫,蒙军精骑在帖帖尔率领下,却是不管不顾,径直呼啸而来,企图借战马冲击之势一举破阵! 可那战马毕竟灵识之物,眼见锋芒在前,竟是不自主地猛收马蹄,座上骑兵一时重心不稳,连身子都晃荡开来,只有勉力维持之功,哪有继续搏杀之力! 而拒马障后,汉军长枪兵则瞅准时机,对着兀自在马上慌乱的蒙军骑士就是一顿猛刺,将其挑落下马!而后方蒙骑仍源源不断、汹涌而来,待发现变故时,已来不及收势,重重踏了上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哀嚎遍地,当真惨绝人寰! 帖帖尔无愧蒙族第一悍将,眼见攻势不利,却丝毫没有怯懦之意,竟是高举双锤,怒喝道:“铁卫何在!跟我冲!!” 说罢,他一马当先,飞跃而去!身后约莫数百名绑着黄色丝带的亲身铁卫也是汹涌相随! 却见那帖帖尔飞驰般冲到阵前,双腿紧夹马肚,战马竟是随之飞了起来,径直跨过拒马栏,直入汉军阵中!帖帖尔一对巨锤挥舞,周围扫倒一片,当真如战神一般,无人能挡! 而那些悍勇铁卫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瞬时如法炮制,飞速突入汉军阵中,一下便将防线搅乱! 趁汉军混乱,阵外蒙军赶紧搬开拒马、拔掉立地长枪,蒙骑随之凶猛而入! 林浊看得是胆战心惊!想不到蒙军精锐如此骁勇,竟能直接越过马障,这点恐怕连老陈头亦始料未及! 而蒙骑一入阵中,借着战马之势,顿时横冲直撞、大开杀戒,这伙新兵小子虽然训练有素,但哪里见识过这般场面,一时支撑不住,几要溃败。 形势危矣! 见状,林浊赶忙传令,着后方的第二个军阵散开,结成盾牌、长枪、刀斧组成的小阵,飞速驰援前方军阵,一定要将蒙骑死死拖住。 再看季英这边,季英、刘广秀、赵龙、刘守信虽是合力围剿先锋蒙军,但蒙骑誓死反扑,又有战马之利,一时局面焦灼,难分胜负。 当时是,阻援之战愈发严峻,帖帖尔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带着数百铁卫横冲直撞,势不可挡!身后数万蒙骑亦是策马驰骋、反复冲杀,汉军血肉之躯又怎能抵挡! 不多时,汉军战阵已支离破碎,队伍离散一片、各自为战,哀嚎声、嘶吼声不绝于耳,即便十数里外依然清晰可闻。 形势危若累卵,崩溃或只在须臾之间。 林浊瞧在眼里,急在心里!蒙军若是突破阻拦、增援得逞,只怕不但围歼不了蒙部先锋,还会使整个汉军陷于溃败。而此番一败,东征之事就化为泡影,甚至连先前的大好局面都将付诸东流!!! “林浊,尽力一搏吧。” 恰在此时,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倏地响起,如同温煦的春风般,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 循声望去,佳人双眸似水、浅然含笑,给人以莫大安慰。那美丽而高贵的身影,亦如一朵圣杰的白莲,静静绽放在这混浊战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战帖帖尔(下) 原来,就在林浊焦虑万分之时,武月亦在阵中观悉着战场局势。她虽不知兵,但生性聪慧,对现在的危急情势又怎会看不出? “尽力一搏?”林浊喃喃道,似是询问着武月,又似是自言自语。 “把这最后的一万勇士也拿去吧,你们胜了,我才安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武月字字铿锵、不容置疑。 这最后的一万兵士是用来护卫圣驾的,其中有七千步卒、三千骑士,皆是个中翘楚,不过关系重大,林浊不敢轻易动用。可眼下已到生死存亡之紧急关头,恐怕也顾不得那么多。 林浊看向武月,那张绝美的脸庞依然清冷而淡然,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坚毅与果敢!他忽地双手抱拳,沉声应道:“圣上,那我去了!”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谈不上铿锵,也算不得热血,不像是战前的请愿,倒更似爱人间的告别。 武月面容微动,轻轻颔首,未再言语。 林浊深情凝视着面前之人,终是从她那淡然的双眸中捕捉到丝丝牵挂与柔情,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他转过身,疾驰而去。 却不知,身后那位佳人已轻声喃道:“我等你回来。” 其声微小,很快飘散在凛冽风中。 …… 汉国靖边元帅林浊亲率近万马步飞驰而来,“林”字战旗迎风招展。 林浊久经战阵,又顶着“天之子”的威名,在军中有如神一般的存在。如今他亲自领兵来援,更是给崩溃边缘的阻援兵团以莫大勇气! 却见这伙初上战场的新兵小子如疯了一般,操起刀枪剑戟,朝着蒙族精骑厮打砍杀,全然不顾生死!乍起之下,蒙军反倒被打懵! 帖帖尔也瞧见了林浊帅旗,顿时露出桀然一笑。 好家伙! 却见他猛提缰绳,朝着那帅旗所在疾驰而去!身边数百铁卫亦是紧紧相随! 帖帖尔一对巨锤舞得密不透风,敢有拦者无不人马俱碎!而他身边铁卫也均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护在其左右形成了强力屏障! 眼见汉军帅旗愈来愈近,帖帖尔越杀越起劲!他这人嗜血残暴、喜好杀戮,乃天生的悍勇之士,越是场面血腥,他愈是兴奋! 兀自冲杀间,忽然,他只觉前方隐约响起阵阵细微的破空之声。 “嗖!”嗖!””嗖!” 几乎同时,他疾如闪电,下意识侧身去躲,可还是慢了半拍,只觉胸前猛地一震,随即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袭来! 他低头望去,却是一支锋锐弩箭插入胸膛!所幸他身着护心宝甲,弩箭为宝甲所阻,插入不深,只是些皮外伤。而他身边的几个卫士却是应声倒下! 原来,林浊早已料到那骁勇敌将可能来袭,故而有意在身前布置了劲弩奇兵,专门候着他。 那帖帖尔好生凶猛,眼见胸前中箭,非但没有丝毫怯意,反而更激起一番兽性,全然不顾汉军弩兵埋伏,硬生生冲了上去!而那些铁卫也是赶紧护卫左右。 眼见箭矢如蝗,可那帖帖尔浑然不惧,巨锤左右挥舞,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一众弩箭扫偏荡飞。即便有些许漏网之鱼,也未能刺穿他宝甲! 而一众铁卫也是视死如归,全然不计伤亡,向汉军拼死杀来!反倒把汉军弩手吓得胆战心惊! 林浊也是心下大骇,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骁勇之人,恐怕连王人虎、刘守信都有所不及!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帖帖尔奋力搏杀之时,忽然间,一阵惊天动地的铁蹄声骤起! 循声望去,却见远处烟尘四起、势若奔雷,不知又是何方援兵? 林浊顿时心如死灰,眼前尚无招架之力,想不到金军还有后手来援!而帖帖尔也是猛地一愣,莫非汉军还有强援? 当时是,万千铁骑飞驰而来,一面烫金大旗上高书诺大一个“火”字!看这盔甲形式、战旗样式,应是汉人无疑! 林浊定睛看去,却见为首一人着一身火红软甲,持一根铁链长鞭,姿容秀丽、英气十足,竟是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凤凰!”林浊不禁喊道,一时间百感交集,竟连眼眶都湿润起来。 帖帖尔也终于瞧得真切,可仍毫无惧色,奋力舞起巨锤,想要抢先将林浊拿住! 他虽一往无前,但并非人人都能悍勇至此,尚自恶战的一众蒙骑见汉军雄兵来援,一时士气大落,乱了方寸。 帖帖尔倚仗天资勇武,以一对铁锤开道,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欺近汉军弓弩队前!弩手不能近战,只能作鸟兽散,帖帖尔便带着一众铁卫长驱直入,迫近林浊身前,眼见只有数十丈之遥! “快!护住大帅!快!!”林浊身边一众亲卫也是赶忙行动,仓促间组成数道防线,将林浊护在中间。 可帖帖尔悍勇异常,巨锤所到,万军皆靡!几道防线很快便被他冲得七零八落! 顷刻间,林浊已能清晰看到他那狰狞面容,满是血污,有如修罗! 当时是,形势危矣,林浊也不敢托大,赶忙在周遭卫士保护下准备转移。 可说时迟那时快,却听帖帖尔一声怒喝:“小子,纳命来!”随即,见他右臂急舞,竟是将巨锤奋力掷出! 帖帖尔天生神力,此番又是用尽全身力气,因而这锤掷得又狠又准,直朝林浊面门奔去! 惊变陡生! 林浊也是呆若当场,眼见巨锤加身,不由得身子一缩、双目一闭,心心念道:“我命休矣!” 铛! 忽然间,只听一声惊天巨响,顿觉凛冽疾风从面侧生生刮过,擦得火辣无比! 好家伙!那铁锤竟是擦面而去! 林浊赶忙睁眼开去,却是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恰恰策马赶到。 原来,刚刚是火凤凰奋力挥鞭,将这巨锤打偏了方向。可饶是如此,火凤凰也被那巨锤的霸道劲力震得虎口发麻,竟是连鞭子都要拿不住! “四王子,他们援兵到了,咱们不能继续纠缠,否则都会死在这里啊!”眼见汉军援兵已到,帖帖尔身侧一中年铁卫不由大声疾呼! 当时是,帖帖尔援军久久不至,蒙军先锋队力不能支,覆灭只是须臾之间!刘守信部骑兵正策马赶来,其余汉军待剿灭余众后也定会前来增援,若此时帖帖尔再不撤离,定当陷入汉军重围! 帖帖尔尽管热血冲动,可也并不呆傻,如此形势他又何尝不知!眼下见再诛林浊已是不能,故只得对着林浊所在怒目而视,狠狠喝道:“撤兵!!” 一声令下,令旗挥动,号角声四起,蒙族精骑终于如潮水般退却。而那陷入汉军重围之中的蒙军先锋队也开始奋力突围! 蒙军毕竟是马上儿郎,要攻时势若奔雷,要走时也轻疾如风,汉军以步卒为主,实难堵住。 林浊担心若无步卒策应,汉军骑兵可能吃亏,便未再号令追击。一番大战终是落下帷幕,此时日头西下,竟已到黄昏之境。 …… 此番大战,汉军着实伤亡不小,死伤约莫在两万人上下,而蒙族精骑亦折损相当。 夜间,汉帝武月大宴众将,封赏有功之臣。火凤凰火线救急,自是居功至伟,武月对她好一番夸赞。可不知怎的,林浊仍是能隐隐察觉到一丝异色,双方之间似有种若有若无的冷意,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嫉妒之心吧。 火凤凰不喜这类场合,稍作应酬便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林浊一直注视着她的举动,见状也立时以不胜酒力为由撤了出去。可他不知,这一切均被武月看在眼里。 “凤凰,等等我。” 火凤凰正兀自独行,突然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匆匆响起,虽是故作不理,但还是不由放慢了脚步。 林浊赶紧追上,几步便跑到火凤凰身前,一把堵住她的去路,手儿还不老实地扯住她的衣襟。 火凤凰一把拍掉林浊的贼手,冷言道:“怎么?林大帅好生神气,难道还记得我这个故人?” 火凤凰虽寒若冰霜、冷言冷语,可这眉宇间分明带着几分委屈与幽怨,不像是发怒,倒更似哭诉衷肠。 林浊见她那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多了几分心疼,柔声道:“凤凰,是我错了,没有及时去寻你。可辽东一别后,我也是一路坎坷,几乎九死一生,根本没有时间。你听我慢慢说来。” 听他说到九死一生,火凤凰登时心中一悸,可见他现在仍生龙活虎,遂才放下心来。不过饶是如此,还是作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似乎漠不关心。 林浊长话短说,将这一路的荆棘之旅娓娓道来,讲到惊险处还刻意渲染,引得火凤凰揪心连连。 见她面色稍缓,林浊借机道:“凤凰,我没有骗你吧,这一路实在不易,这才没来得及去寻你,可这一两年来我是时时刻刻不在想你。凤凰,你且说说你的情况吧,这两年是不是也吃了很多苦头。” 说着说着,林浊那双贼手已然悄悄握住了火凤凰的柔荑。火凤凰虽略有挣扎,可见挣脱不过,也便由着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继续东进 火凤凰还是把小脸一扳,嘟囔道:“自与你别后,我又不知你下落,只能回到倚马寨,盼你能来找我。可左等右等,始终等你不来。” 林浊顿时心疼道:“真是苦了你了,是我不该,是我不该。” 火凤凰也不理这登徒子,继续说道:“此后金兵入关,占据中原,于是我便重操旧业,又拉起了一支队伍,盼你知道风声后能来找我。可队伍是越拉越大,你却始终不来。终于在前些日子,有人来我这儿传信,说你大军已到冀北,盼我来援。我一打听确是如此,于是便按那人说的,今日出兵了。” 不消说,火凤凰所说的传信之人,应该就是老陈头的人了。如此看来,这老家伙还真心思缜密,连火凤凰都给联系上了,后面不知还有几多惊喜? 火凤凰虽说得轻描淡写,可林浊依然能感受到背后的惊心动魄。想她一女子,在这乱世中拉起一支队伍,还要与强大的金人对抗,又岂是如此容易的。 念及此,林浊更是生出一股怜爱之意,忽然张开双臂,将火凤凰拥入怀中。 火凤凰虽面色羞红,可还是乖巧地被他抱着,螓首轻轻依偎在他肩头,一颗芳心跳得飞快。 历经重重波折,一对有情人终是再次抱在了一起。月光轻轻洒向大地,虫儿们禁止了喧哗,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了下来,生怕惊扰了这对小情人。 “大……大帅,圣上……圣上召见……” 忽然,一个惊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林浊眉头微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兵士正怯懦懦站在那里,面色有些惨白。想他也是拎得轻重,知道不该此时横插一脚,但皇命难违,他能奈何。 林浊也不愿为难他,轻声嘟囔道:“知了。” 火凤凰倒反应机敏,兀自羞着脸,迅速从他怀中退出,说道:“快去吧。” 林浊满是柔情地点了点头,便随那兵士去了。 …… 待林浊进入帐内时,武月已端坐主位,还是那副清冷神色。他巡视一眼,见帐内还有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老陈头。 林浊忙行礼道:“臣林浊参见圣上!” 哪知武月却是冷冷回道:“怎么?许久不到,林卿这是月下相会去啦?” 好家伙!这言语中分明带着浓浓醋意,弄得林浊好不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武月似乎也觉得此言不妥,至少不该当着裕亲王的面说,是以没再纠缠下去,示意他先入座。 这时,老陈头方才说道:“圣上,老头子这几日东去,已打探到金军的确切部署,因而急来通报!” 武月道:“有劳皇叔,请讲。” 老陈头继续说道:“当前金族大王忽赤亲率十二万大军在齐鲁济州一线与木天海、图拉将军紧张对峙。金人虽兵多将广、战力强悍,但木王爷他们也有十余万人马,且依托山岳力守,暂时无忧矣。除此外,敌将黑龙率五万驻防天都,敌将吴天率两万驻防沧州,敌将帖帖尔应还有三万骑,去向暂且不明。” “好!好!皇叔所获果然细致周翔!”闻言,武月顿时神色一亮,连声嘉许。 林浊也是心下暗叹,想不到这老陈头的谍报网络竟是如此厉害,金人布防被他摸了个一清二楚。 武月又看向林浊,说道:“林卿,那你且说说下步如何吧?” 林浊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立时回道:“圣上,臣以为克敌乃为至上,至于攻城掠地可暂且放在一边。既然金军主力尚在济州一线,那我军就应抄其后路,会同木天海、图拉所部将金军一举歼灭!” 林浊话音刚落,老陈头就接着道:“圣上,臣也有此意。忽赤部虽有十二万之众,但其中金军五万、姜襄部叛军四万、马铁骝部匪军三万,统属不一、各怀心思,顺境时尚且能战,逆境时恐怕就土崩瓦解。我们若与木天海将军同心协力,突发奇兵,相信歼之不难!” 听他这么一说,林浊也更是起劲,赶忙说道:“是也,黑龙远在天都,救援不及;吴天兵少力弱,不足为惧。只是……只是这帖帖尔确是不知身在何处?不会对我大军有所牵制吧?” 林浊说着说着,声音一下低了下来。是呀,帖帖尔还不知究竟在何处?他所部可都是机动骑兵,如在紧要关头来个雷霆一击,恐怕就吃不消了。 老陈头忽然哈哈一笑,说道:“林帅果然深谋远虑,不过老臣却有一计,咱们东进之时,择一部招摇过市,引金军伏击,我等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这一部主将必须得骁勇善战、沉稳可靠才行,否则援兵未到,就自先崩溃了。” 月帝问道:“噢?皇叔可有人选?” 老陈头摸摸胡子,神秘笑道:“刘守信!” 其实,林浊也料到老陈头会说到他。毕竟诸将之中,以刘守信最为骁勇,且忠肝赤胆、义薄云天,定能死战不退。 可此计虽然精妙,林浊却始终觉得有些隐隐不安,但又不知问题所在,因而也未出声反驳。 计谋已定,大军又即要东去。 …… 待御前议定后,东征大军再度开拔。这次,刘守信带一万马步大张旗鼓走在前面,而林浊、老陈头分列左右两翼,只是与刘守信相距数十里。 林浊本是忧心相距太远,届时救援可能不及。而老陈头却宣称只有如此才能收到诱敌之效,刘守信也是信誓旦旦保证能坚守待援。因此林浊也未太过异议。 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老陈头一改往日的逃遁习性,偏偏说什么他来当主力,竟将季英、刘广秀、赵龙、火凤凰等人都归于麾下,统帅了五万精兵。而林浊这一路才不到两万新兵,但是老伙计白鹤投奔了过来。罢了罢了,既然有人愿担重任,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军跋涉多日,终到德州地界,此处离济州前线已是不远,大战恐怕就要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军中战神 话说这刘守信本是姓赵,乃富庶人家出身,自幼便身形健壮、气力惊人,因而被送去学习武艺,希望将来能考个武举人,光宗耀祖。 奈何天不如人愿,后来赵家家道中落,父母更是为奸人所害,刘守信报官无门,只得手刃贼人,落草为寇。后逢刘天虎作乱,便领军来投,并凭借累累战功青云直上,最后还认了刘天虎作义父。这一晃,已近十年。 只是不料,十年过后,他摇身一变,竟成了官军,还被封为大将军,也算遂了先人心愿。 “将军,前方两侧山势险峻、丛林密布,莫不如彻底搜山后再行前进。”行军途中,眼见到了峡谷之地,刘守信身边副将忽然出声提醒。 刘守信循之望去,眼见前方一侧高山,一侧低谷,正是条险道。按理说,应该细细搜索后再行前进。可此刻,他却是将手一摆,朗声说道:“无妨!咱们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吩咐下去,要弟兄们一边上山巡查,占据高地,一边作好准备,结阵前行。” 一番令下,汉军立时按他部署,以长盾阵戒备前行。待行到峡谷中处,一切都还相安无事。 刘守信望着这两侧高耸山崖,心中不无轻蔑,对着周遭副将笑道:“都说金人凶猛,我看也皆是些庸才,如此地势却不加以利用,看来败亡之日不远矣。” 副将们也是一阵赔笑。空谷传音,一片轻笑声在谷间漫荡开来。 “嗖!” “嗖!”“嗖!” “嗖!”“嗖!”“嗖!” 也正是这一刹,忽然间,猛地响起阵阵凄厉的破空之声,将这欢声笑声彻底淹没。 汉军兵士猝不及防,不少人立时中箭倒地,连刘守信身边副将都伤了数人。 循之望去,箭矢来向不是右侧山坳,竟是左边低谷。好个金贼,殊是狡诈,居然釜底抽薪、逆势而为。 “迎敌!”刘守信也无愧一代名将,立时怒声喝道。 其声本就高昂洪亮,此时更是响彻山涧! 汉军以盾为阵,周遭立以长盾,上空辅以圆盾,将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刘部之使命,乃固守待援,并非主动出击,是以祭出了这等防御阵法。金军则不管不顾,在箭雨掩护下,呼啸着从谷下杀来。 “杀!”“杀!”“杀!” 霎时间,喊杀声震天。细细看去,这伙敌军个个头结小辫、身着皮甲,身形高大、凶猛异常,可是实打实的金军精锐。 刘守信所部大多是原川蜀义军,虽也算身经百战,可较之金人,仍远远不敌。 只是一个照面,凶悍金兵就刀劈斧凿,突了进来,将汉军盾阵冲得七零八落。但所幸汉军也算训练有素,尽管大阵已破,但依然三五成群结成小阵,与金人厮杀周旋。 见状,刘守信也顾不了这么多,赶忙让卫士放了令箭,希望老陈头、林浊所部速速来援!自己则策马驰骋、奋力相搏,仗着悍勇之躯,一时也杀得风生水起! …… 行军路上,林浊一直关注着刘守信大军动向,并安排了专人通传情况。他始终觉得两军相距实在过远,一旦有所疏忽,救援恐难及时。 “咚!” 那支久违的令箭终于升起,凄厉而急促! “快!快!快去相救!”鉴于形势危急,林浊连声急促,生怕晚了半分! 可奇的是,这边林浊心急如焚,那边副将白鹤却处之淡然,未有所动。 林浊知白鹤乃淡泊性子,但应还算识得轻重,怎的今日如此反常,已是火烧眉毛还岿然不动。 不过白鹤虽挂名副将,但实际是这伙新兵的统领。没他号令,自己恐调不动一兵一卒。因而只能大声喝道:“白鹤,为何不动?” 白鹤却是不慌不忙,稳稳回道:“大帅,勿需急躁,裕亲王已有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我怎么不知道?”林浊立时疑道。 “裕亲王令我等待见令箭,便迅速调转北上,直取沧州。至于刘将军,自会有人去救,无需大帅操心。” 好啊!好啊!老陈头这手算盘打得真是好!把自己的一众嫡系全部抽走,留了些自己根本指挥不动的新军。还当他是良心发现,原来是早有图谋。只是不知,他这样做是何意? 霎时间,林浊又猛地想到,老陈头为何不肯事先告知,当中必然有异,莫非?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林浊脊背一凉,立时喝道:“本帅乃东征主帅,现号令去援,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哪知此言落后,白鹤仍不为所动,一众兵士也俱是默然。 忽然,白鹤没来由呵呵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怎的。 “你笑什么!”林浊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勃然大怒。 可他话音刚落,就只觉后颈一阵剧痛,眼前色彩倏地暗淡下来,意识也渐渐模糊。 冥冥中,他似乎听到白鹤说道:“大帅,得罪了。” …… 却说刘守信带着一众兵士拼死激战,渐有不支。可刘守信乃勇武重信之人,他既承诺坚守,自不会仓惶遁去,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他也要坚守于此! “将军,援兵迟迟不至,事已不可为,还是我等护着将军突围吧!”刘守信身边的一众卫士均是义军时的老兄弟,此刻见形势危急,愿舍身护他离开。 “敢尔!” 刘守信寥寥两字,铿锵有力!一骑又飞入敌中! 轰! 刘守信正杀得起性,忽然只觉面颊生风,猎猎作响,立时挥刀去挡! 铛! 霎时间,只闻一记兵刃重击之声,殊是惊骇。刘守信猝不及防,顿觉虎口一震,竟是连大刀都要飞了出去! 抬眼望去,只见来人高如山岳、雄壮有力,所持也是一柄百斤重的环首大刀,好不霸气!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守信的老对手、金族第一勇士昂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刘守信怒喝一声,提刀而去! 昂山毫不示弱,举刀来迎! 二人都是天生勇武、万人难敌,此刻正是棋逢对手、难解难分,直杀得天昏地暗。 哒! 哒!哒! 哒!哒!哒! 久违的马蹄声终于响起! 却见风雷激荡、铁蹄铮铮!万千骑士呼啸而来。 终于来了! 霎时间,刘守信如释重负,只觉心中烦郁一扫而光!汉军兵士也是倍受鼓舞,开始奋力反扑! 蹄声渐近,尘埃散去。 汹涌骑士终于如潮水般杀入战场。可此时此刻,刘守信等众却立时呆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却见这些骑士个个头戴三角尖帽、身着皮质软甲,一脸的络腮胡子更显狰狞,这哪里是援军,分明是蒙族骑兵! 趁着刘守信分神,昂山却是一刀劈来!守信虽尽力闪躲,但仍慢了半拍,左臂被利刃划过,顿时血流如注! 见状,几个老弟兄拼死杀来,想要将主将护走。 哪知刘守信竟放声一笑,似全然不顾。也是,他素来倨傲,从不言败,晋西之战时迫于形势,已逃过一次。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走! 却见他一把推开前来救援的数名卫士,举着那青龙大刀,策马奔去! 狂风呼啸,虽千万人,吾往矣! 昂山没料到他竟还敢杀来,立时举刀去砍! 好个刘守信,危急关头,竟不闪不避,直直迎了上去,那大刀正中他胸口! 这刀势大力沉,若是寻常人等,早已被砍落马下。可刘守信当真天赋异禀,却见他紧踏马蹬、力拉缰绳,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住了这一刀! 可刀势实在凶猛,深深砍进他体内,恐怕已重伤肺腑。 昂山也是一惊,他征战多年,刀下亡魂何止千百,可从未见过如此勇猛之人,敢直面锋芒!他待收回大刀,却见刘守信竟骇然一笑! 当时是,刘守信竟一把握住昂山大刀,将之死死按住,让他抽之不得! 昂山察觉端倪,立时准备弃刀奔走。可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青龙大刀已飞然而至! 噗! 霎时间,只见寒光飞过,人首分离,殷红的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将天际都染得通红。 想不到,威震天下的金族第一勇士竟在这无名山谷中陨落…… 而与此同时,那个魁梧的长髯公也轰然倒下…… 壮士许国,虽死无悔! 眼见主将阵亡,汉军余部非但没有四散奔逃,反倒悲愤异常,牟足全身气力拼死反杀,誓要为这军中战神复仇。 川蜀儿郎最重义气,一同出川便要一同归去。 只是奈何敌强我弱、人力难为,随着一对硕大铁锤杀至,汉军渐不能支。帖帖尔策马呼啸,怒喝一声:“杀光南蛮,不留活口!杀!!!” 其声乃大,在山谷中激荡回响,摄人心魄。随着他的加入,场面愈发血腥,哀嚎遍地、死伤枕藉,直如修罗地狱。 汉军退无可退,只能殊死一搏。所谓困兽犹斗,徒添悲情。 战至正午,喊杀声渐渐奚落,一切终于拉上帷幕。经此一役,川蜀义军的最后血脉,全部葬送在了冀北的山川大地上。 青山有幸,掩埋忠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章 又起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林浊终于从昏睡中缓缓醒来。他挣扎着睁开眼,只见一个熟悉的老者映入眼帘。 “老陈头!”林浊惊坐而起,厉声喝道!却不料一时用力过猛,后颈仍是牵扯得隐隐作痛。 老陈头却是云淡风轻,连头也不抬,低声说道:“醒来啦,没事了吧?” 林浊怒不可遏,忽然猛地跳下床来,一把揪住老陈头衣襟,连声喝问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我问你!刘守信呢?刘守信他人呢?” 面对声声质问,老陈头却是处之淡然,像是涤荡灰尘般,轻轻扫过林浊手掌。霎时间,林浊只觉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澎湃之力,立时被弹开。 老陈头毫不理会,接着道:“刘守信为国尽忠了,这是他的命,也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是他的命?这明明就是你给他安排的命!他为何要死,这都是你安排的!”看他仍毫无愧色,兀自在那儿侃侃而谈,好似万物主宰一般。林浊顿时满腔怒火,厉声喝道。 “小子,欲成大事,必要有牺牲。只有让他吸引金军注意,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兵临沧州城下。沧州乃粮草重地、华北枢纽,我们势在必得!拿下沧州,这棋就赢了一半。”老陈头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神色,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林浊不然,他是个重情重义、有血有肉之人,怎忍让他人充当棋子,立时便喝道:“好个必有牺牲!你为何牺牲他人,而不牺牲你自己!” “我?我早已牺牲,这也是我的命。”直到这时,老陈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才渐起涟漪,眼神中也多了些沧桑与感怀。他的目光深邃似海,不知藏下了多少秘密。 话不投机,老陈头似乎不愿久留,随即转身离去。可待到帐帘处,忽然停了下来,悠悠说道:“对了,白鹤已经惩戒过了,你也不用再去找他的麻烦。” “哼!惩戒?如何惩戒?”林浊满腹怨气,冷冷笑道。 “他已经死了,不听帅令、以下犯上,当斩。”老陈头毫不理会,就这么淡然说道。 他说得是云淡风轻,似乎所述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谈笑间夺人生死,大抵如此吧。 而一旁的林浊,却是听得阵阵恶寒。需知白鹤可是他的嫡系亲信,也是自己的一个故人,甚至往深了说,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难道,就这么死啦? 可老陈头也不待他回应,径直走了。看着那熟悉的佝偻背影,林浊却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这,还是那个亦师亦友的可敬之人吗? 待他走后,林浊始终心绪难平,想不到那个立马横刀、苍髯若戟的军中战神就这么去了,当真如噩梦一场。神伤之际,忽然猛觉一阵疾风扫过。抬眼望去,竟是刘广秀正怒目而来! “为何要害死我二哥!”人还未到,一声怒喝已然先至!其声悲怆高亢,似要将林浊生吞活剥一般! 几个卫士立时冲进帐来,以防突生变故。 林浊一摆手,让一干人等退下,刘广秀若真要杀他,早就动手了,何必要多此一问。 面对刘广秀声声质问,林浊竟无言以对。他虽与刘守信相交不久,但引以为知己。对于其骤然逝去,他何尝不是悲愤异常,但事已至此,能奈何焉?当下只能喃喃道:“我……我对不起他……” 其实,其中原委刘广秀清楚得很,白鹤之事他亦有所耳闻,是以谁该为二哥之死负责他心如明镜。之所以来质问林浊,实在是心中苦闷无处发泄,也怨他太过相信裕亲王。 “林浊,你不是素称机智的吗?你不是号称果敢的吗?你不是天之子吗?我早就告诉过你说,武老贼他不可信,你为何不理?你为何不防?都是你,是你连累死二哥!是你害死了一万义军兄弟!”刘广秀面色狰狞、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 这一字一句,如铁锤般重重敲打在林浊心头,留下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见林浊这副神色,刘广秀也不愿再说,忽地调转身来,愤然离去! 林浊担心他盛怒之下铸成大错,立时问道:“你要去哪里?” 刘广秀头也不回,嘿然冷笑道:“林大帅放心好了,我刘某还有点自知之明,既没那本事为二哥报仇,就不去自取其辱了。不过二哥的尸骨总是要有人收的。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说罢,他快步疾行、决然而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林浊想要喝住,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声长叹。 想不到连义军的最后旗帜——刘广秀,亦弃他而去。 …… 不消一日,汉军巧用奇谋、奔袭沧州的消息,便传到了金人耳中。 这日晚间,济州城外,营垒遍地,绵延不绝,在月光下愈显肃穆。 此时夜已深沉,天上繁星暗淡,似也陷入了沉睡。只是一处恢宏大帐内,仍是灯火通明。 帐内正坐着两人,一人贤身贵体、气势凌人,一人明眸皓齿、飒爽英姿。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忽赤与忽齐儿兄妹。 “齐儿,汉军北上沧州之事是否已知晓?”沉默良久,忽赤终于出声问道。 “大王,齐儿已经知道了。暗网未能提前侦悉动向,望大王恕罪!”忽齐儿低声回道,说罢,竟还准备起身请罪。 忽赤摆摆手,示意她无需介怀,继续说道:“齐儿,你我兄妹,没有旁人便不要再这般客套了。我倒也没有责怪之意,大金入主中原,你的暗网功不可没,可近来却为何频频失灵?其中可有隐情?” 随即,他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点醒,兀自喃喃道:“昔日你毕竟与林浊有旧,莫非?” 忽齐儿立时急道:“哥哥,齐儿对大金的忠贞之心天地可鉴!近来之所以不如人意,实因汉军有高人坐镇,齐儿一时无能,望大王恕罪!” “恕罪之事休要再提。你说的这个高人究竟是谁?” “汉国裕亲王。” 见忽赤似有疑惑,忽齐儿接着道:“这裕亲王明面上是个王爷,可实际乃春风堂之主!而这春风堂虽外称是个杀手组织,可实际上却干着谍报的勾当,裕亲王可说是这汉国的暗网之王!” 闻言,忽赤若有所思,略作停顿后方才说道:“既是如此,那便也罢。只要咱们拳头大过他,仍他如何奸狡也不过尔尔。” “齐儿当竭尽所能,辅佐哥哥!”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都知了。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听他这么一说,忽齐儿倒是一脸疑惑,除谍报网络,眼下还有何事须她去做? 忽赤接着道:“汉军北上沧州,虽看似是道妙招,可实际也是步险棋。沧州乃冀北枢纽、给养重地不假,汉军若夺了它,无异于釜底抽薪。可不知他是否料到,如今的沧州也是座固若金汤的坚城。这两年我把它修得跟铜墙铁壁一般,想攻可是不易。” “哥哥,恕小妹斗胆,沧州守将吴天可是汉人,麾下也都是汉军降兵,小妹担心……” 忽齐儿尚未说完,忽赤便出声打断:“这点你无需担心,吴天的过往我最清楚不过,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复投汉国。况且此人虽心思深沉些,但颇有谋略、胆识过人,将他安插在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过。” “还是哥哥远虑,齐儿愿听哥哥差遣!”既是如此,忽齐儿不再异议,立时表态支持。 见她这般忠贞模样,忽赤微微一笑,道:“既然汉军意在沧州,那我就将计就计,让他兵临沧州城下。等他打上一阵,待损兵折将、士气消磨,我再派兵突袭,与沧州守军内外夹攻,务必将汉军歼灭于城下!” 听到这儿,忽齐儿仍是有些疑惑,不知这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忽赤却是接着道:“但此次北上,务必要有一得力之人统军,我左思右想,还是你最合适。” “我?”忽齐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都是经营谍报暗网,虽也曾征战沙场,但作为统军大将却是从未有过。 “没错!眼下木天海在济州城内虎视眈眈,一旦我大军北上,他若尾随追击,届时不但灭不了汉军,反而可能自陷险境。因此我需要留驻此地,北上大军将以帖帖尔与马铁骝为主。至于这主帅人选,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哥哥,可我并无统军经验。”忽齐儿还是一脸不解。 “这个无妨!我自会派人助你。由你统军,最为合适。一来你乃金族王室,地位尊崇;二来你心思缜密、行事机敏;这三来嘛,帖帖尔对你的心思自勿需我赘言,而这马铁骝也与你是旧识,配合起来应是得心应手。” “既然哥哥说了,齐儿必当竭尽所能,不负众望!”事已至此,忽齐儿只得立时领命。 “好!这就去准备准备,大军即日出发。” “得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沧州大战(上) 这几日阴雨绵绵,时不时落下一些,时不时又歇上一阵,如同娃娃的小脸捉摸不透,断断续续惹人烦闷。 算起来,汉军已在沧州城下围攻多日,可徒有伤亡、未见寸功,奈何天公还不作美,细雨连绵,更是给攻城之战蒙上一层阴影。不经意间,一股悲观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 “他娘的!又是没攻上去!再搞下去人都他娘的耗死光了!”细雨之下,一个魁梧身影愤然走进营帐,一边走着,一边嘴上骂咧道。 “赵龙,休要无理!” 那魁梧身影才刚刚踏入帐内,一声呵斥便已传来。 赵龙抬眼望去,却是月帝、裕亲王、林浊、季英、火凤凰等人均在。回想到刚刚说的那番混账话,赵龙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跪下请罪:“圣上,俺是个粗人,刚刚说错话了,望圣上不要在意,就当是俺放屁了!” 此言一出,顿引得哄堂大笑,把先前的紧张气氛扫得干干净净。 武月也没跟他计较,宽慰道:“赵将军浴血杀敌,已是劳苦功高,朕又怎会怪你,且先入座吧。” “谢圣上!” 待赵龙入座,武月朝着众人巡视一圈,问道:“众卿家,我大军已强攻数日,折损无计,可沧州城仍固然金汤,不知众卿可有何妙计?” 哪知此声落后,顿时鸦雀无声,就连素来以多智擅谋著称的林浊亦沉默不语。 唯独老陈头自顾自地拎着他的酒葫芦一口一口嘬着,不时发出滋溜滋溜的响声,显得极是滑稽。 见众人沉默,武月还是只得将目光转向林浊,问道:“林卿,你可有何见地?” “奶奶的,武月这妮子,遇到难事就想到我!”林浊不由暗自腹诽道。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思忖过,可这沧州城里三层外三层,修得跟铁桶一般,加上外面还有条护城河,他又有何办法? 不过既然圣上垂问,他也不能不回。突然,他灵机一动,应道:“北上沧州乃是裕亲王的妙计,看裕亲王气定神闲,想必已心有谋略,林某就不敢妄言了。”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看向了尚自饮酒作乐的老陈头! 林浊竟肆无忌惮将锅甩给了他,老陈头顿时如遭棒喝,连刚刚嘬下的那口老酒都差点喷了出来! 众目睽睽,他强行将酒咽下,老脸已是涨得通红,囫囵回道:“圣上,老头子以为,既然现在攻不下,那就索性不要再攻了。今日军中饮酒作乐,好好休整,待养足精神了再战!” 饮酒作乐? 大敌当前居然饮酒作乐? 众人皆是愕然!莫不是裕亲王喝多了说的胡话吧? 见众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老陈头摇了摇葫芦里的那点老酒,接着说道:“是,饮酒作乐!酒,我都已经备好了,今天不醉不归!!” …… 这日夜里,汉军当真是在营寨内呼朋唤友、饮酒纵乐,即便数里之外都能听到喧嚣呼喝声。 可他们不知,黑夜中正有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可待月光再扫过时,这个黑色身影便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不曾来过。 …… “看清了?” “属下看清了,汉军确在营中饮酒作乐!” 林浊并非庸人,他又岂会此时在军中胡闹,莫非其中有诈?尽管探子据实来报,可忽齐儿依然犹疑不决。 忽然,她又似悟到了什么,银牙一咬,喝令道:“出兵!” 顷刻间,漫山遍野的黑影忽然缓缓蠕动起来,如同静谧深沉的暗潮,向那明光细雨中的飘摇营寨汹涌而去! …… 月光昏暗,难以视物。 在忽齐儿指挥下,蒙军兵士舍弃了战马,换上夜行甲衣,悄摸摸向汉军营寨靠近。一步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所幸暗夜庇护,蒙军先锋已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营寨边缘,抬眼望去,甚至能清晰看见汉军兵士的疲惫面容。 不消多想,劲弩如雨点般击出,汉军兵士尚未反应过来便应声倒地! 蒙军勇士趁机飞跃而上,一把拉开寨门栏障,静候久矣的大军瞬时蜂拥而入! 一时间,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蒙军兵士们如豺狼虎豹般,朝着营寨深处屠戮而去,一边冲杀,一边四处点火,想将尚在帐中酣睡的汉军将士活活烧死! 蒙军先锋统领铁突通全然没有料到,此次袭营竟会如此顺利,汉军营寨似全然不设防一般,孱弱不堪。霎时间,他似乎已隐约看到大捷后的庆功场景,美酒!美食!美人!美不胜收! 可随着逐渐深入,陡然间,他竟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偏偏又说不出来,莫非真是自己多心?待无意望向这熊熊烈焰时,忽然,一个惊天之念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是了! 是了!! 只见营帐火光四起,哀嚎声却稀疏得可怜,也甚少有汉军从帐中冲出,总不至于全然熏死在里面吧? 铁突通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瞬时明白过来,急忙高呼:“快!有……” 可话还未落,却听只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如鬼魅般袭来,恰恰穿过他胸膛! 铁突通顿时气血翻涌,想要出声,可鲜血却止不住地从口中喷出,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最终直挺挺从马上跌落。 也正是这一刹,万箭齐发、飞矢如蝗! 万千汉军从四面八方袭来,推着燃放干柴茅草的烈火战车,欲将蒙军围在当中。 当时是,主将陨落、汉军袭来,余下蒙军顿时大乱,如同无头苍蝇般惶然无措! “快!向南!” 危急时刻,不知是谁高喝一声,蒙军方如梦初醒,如潮水般朝南面杀去! 汉军刚刚围上,立足不稳,南部尚有较大缺口,一时防备不及,结果真被蒙军趁势冲破。 既出重围,蒙军再也顾不得其它,自是玩了命一般末路狂奔。 可说时迟那时快,营寨两侧如鬼魅般冲出两支精骑,势若惊雷,好一阵快马奔驰,朝着溃败的蒙军追杀而去,而余下汉军步卒亦是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当时是,蒙军兵败如山倒,汉军壮志震河川! …… 却说这两支汉军精骑,一为火凤凰麾下,一为季英所驭。二人所部风驰电掣,分从左右两翼包抄贼军。其中尤以季英去势较快,已迅速绕到蒙军前头。 只见季总督身先士卒,亲率众骑月下飞奔,如道道掠影浮光,一闪即逝!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定要截住蒙军去路,使其脱逃不得。 此时天刚蒙蒙亮,恰逢雾气骤起,漫天弥散,几不能视物!只依稀闻得喊杀声一片! 可就在此时,却只听! 隆! 隆!隆! 隆!隆!隆! 忽然,阵阵毁天灭地的沉闷巨响猛然传来!季英只觉一阵恍惚,竟是连天地都震颤起来! 此声虽然沉闷,却有如惊涛飓浪,一层层拍在众人心头,使之胆战心惊! 朦朦胧胧间,季英怒瞪双目,终是依稀看到前方的可怖景象! 却见数不清的金军重骑正排山倒海而来。这些骑士人马皆备重甲,只有眼睛处留出些许空白,目光凌厉,却是更显凶恶,直如嗜血修罗一般! 重骑虽速度不快,但精整有力、势不可挡,直向汉军碾压而来! “铁浮屠!是铁浮屠!!” 忽然间,不知是谁一声颤然惊呼!汉军顿时人心惶惶、未战先怯! 自辽东之役后,金人又是多次将铁浮屠用作开路先锋,无往而不利!其威名早已传之四海,就连吴天等猛将都是望风而降! 原来,这铁浮屠便是忽赤留给忽齐儿的一张王牌!忽齐儿假意袭营,实际是想借此将汉军引出,半路击之,杀他个措手不及!待汉军溃后,马铁骝及帖帖尔部轻骑则会乘势杀出,将汉军彻底歼灭! 铁浮屠既出,季英所部顿时军心大乱,一些意志薄弱者甚至开始暗暗散退!而这一退更是了不得,其余部众也士气大减,开始夺路而逃。 季英连声疾呼,却仍喝止不住,只能一声长叹,也愤然撤去! …… 铁浮屠步步紧逼,那些先前还在溃退的蒙军竟一改颓势,开始调转身来,与汉国追兵力搏。 而汉军一方,随着骑兵溃退,尚在后方追击的汉军步卒也大为恐慌,纷纷奔逃疾走,哪里还有半分雄姿。 形势陡然逆矣!! 却见蒙军冲杀在前,铁浮屠压阵在后,反向汉军扑来。而远处,马铁骝、帖帖尔部数万轻骑亦磨拳擦掌,随时可呼啸而来。 不过说来也怪,汉军在伏击时攻势凌厉、疾如闪电,这一溃败起来却是更快,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浓雾弥漫,金蒙两军只觉周遭汉军越来越少,喊杀声也渐渐稀疏。想要制敌,可偏偏雾气太大,瞧不真切,只能朝着汉军营寨方向猛冲猛打! 呜! 呜!呜! 恰在此时,远处竟是突然响起阵阵凄厉的号角声!为这惊天一战又平添了些悲凉与诡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沧州大战(中) “快!号角方向!!” 忽齐儿亲自在铁浮屠军中坐镇,此刻听得角声大作,立时明白汉军所在。 先锋蒙军亦是反应过来,可尚未行动,却忽然听到阵阵惊天动地的震踏之声。 “嘭!” “嘭!”“嘭!” “嘭!”“嘭!”“嘭!” 其声汹涌澎湃、摄人心魄,好似洪荒之怒,引得山河变色、天地易主! 忽齐儿为其声所扰,一时心神不稳,竟差点从马背上摔下。 依稀望去,远处竟是一个个参天巨兽,身形雄壮如山岳,叫人望而生畏! 紧接着,却听阵阵怒吼声响起,那巨兽竟似疯了一般汹涌而来! 金蒙两军哪见过这等架势,直以为汉军是驾着妖兽袭来。他们与人相搏尚有勇气,又哪里敢跟妖物抗争。霎时间,军心大乱、溃败不止! 蒙军都是步卒,早就撒丫子开跑,而金军皆是重骑,行动不便,根本无从逃起! 只是须臾间,那群巨兽便已冲到金军阵前!直到这时,忽齐儿方才看清它们模样。 却见这群巨兽长着山岳般的身躯、石柱般的粗腿、蒲扇似的大耳,还有一对让人望而生畏的锋锐獠牙!而巨兽身上,正稳稳架着一个木椅,椅上坐着一人,似是在指挥一般! 原来,这群巨兽并非他物,而是老陈头特意从滇南驯出的百头巨象!先前老陈头一直将其作为底牌死死藏住,今日铁浮屠既出,那巨象自是派上用场! 忽齐儿虽对滇南巨象有所耳闻,却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有人将之编练成军! 铁浮屠虽是凶悍无比、刀枪不入,可又怎敌得过这庞然大物!却见巨象雄鼻一扫,就是撂倒一片,柱腿一踢,便是踹翻一堆! 铁浮屠本就行动不便,被掀倒后更是连站起身来都十分困难,只能任由那巨象踩踏! 一时哀声四起、惨绝人寰! 百头巨象横冲直撞,金军阵中已然大乱,一向军纪森严的铁浮屠竟有溃败之象! “快!斩象腿!” 乱军之中,忽齐儿临危不惧,竭力高呼! 金军方才反应过来,一些悍勇猛士开始向巨象反击! 可谁知老陈头早有准备,在象腿处裹了厚厚一层甲胄,加之巨象反应奇快,凡有近者,皆被象鼻扫倒,偶有个把欺身者,一时刀砍不进,反被象腿一蹄踹翻,踏成肉酱! 这番反扑,不但未有丝毫成效,反倒激起巨象滔天怒意,一时嘶吼连连,更显凶猛狂躁! 巨象在阵中肆意践踏,金军却毫无招架之力!将士们尚能借坚韧之气勉强支撑,可那胯下战马却是畜牲本性,开始受惊乱蹿! 铁浮屠皆着重甲,本就操控不便,加上马群这一慌乱,不少骑士均是坐立不稳,纷纷跌落马来,被活活踩踏而死。 如此一来,金军终是大乱! 恰在此时,几队汉军轻骑借着雾色忽然杀出,直扑铁浮屠溃军!这些骑士皆手持铁锤等钝器,显然是有备而来! 铁浮屠重在阵势凶猛、配合无间,一旦落了单,未必是这些轻便骑士的对手,更何况此时的铁浮屠已是士气大乱、溃不成军,难复当年之勇! 却见这些汉军轻骑三两人一队,绕着铁浮屠游走,只要寻得间隙,便立时一锤砸下。铁浮屠虽甲具雄厚,但反应着实太慢,又怎敌得过如此战术! 而汉军也是狡黠,一旦得手,绝不恋战,立马又扑向下一人。可怜名震天下的铁浮屠,就被这么零打碎敲般逐个消灭! 忽齐儿生无可恋,有如一叶孤舟在乱军中飘摇,若不是小柔跟一帮卫士在旁拼死护卫,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恰在此时,又有数不清的汉军如潮水般迅猛涌来。他们目的明确、行动有序,迅速占据了外围要地,可围而不攻,只是将铁浮屠困在当中。看这架势,是要将之全歼于此。 时间一久,浓雾渐渐散去…… 在远处高地待命的帖帖尔、马铁骝终是将情势看了个真切。 他二人分列两处,本是准备在铁浮屠突破汉阵后,由他们来追击溃兵。可现如今,铁浮屠被破,忽齐儿自身难保…… “冲!” 忽然间,却听一声怒喝! 帖帖尔一马当先,竟是绝尘而去!他对忽齐儿用情极深,此刻见她身陷险境,再也顾不得其它! 余下两万蒙骑亦是呼啸而上! “大哥!咱们怎么办?”而在另一处高地上,马铁骝心腹杀通天不由出声问道。 马铁骝却是蔑然一笑,道:“愚不可及!汉军明显有备而来,还要去送死!咱们撤!” 这三万人乃是马铁骝安身立命之本,他又怎舍得拿去拼杀,几是不假思索,便下令撤军。 而马军部众早有此意,如今号令既出,立时撤得飞快,只是顷刻间便逃了个无影无踪。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不外如是。 …… 却说帖帖尔亲率两万蒙骑冒死来援。而汉军亦是摆好阵势,严陈以待。 汉军列出的,乃是专克骑兵的拒马阵,对付这类战阵,或可借弓弩之利游走,或可待松懈之时突击,却是万万不可直接冲撞。 本来帖帖尔已在此阵上吃过苦头,这些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忽齐儿危在旦夕,他无法再等,竟是全然不顾,带着大军呼啸而来! 上次大战之后,帖帖尔的精锐铁卫几是伤亡殆尽,故无法再如此前直掠战阵,但却是有些悍不畏死的勇士蒙上马目,一路快马加鞭,终成雷霆之势,直挺挺地撞向铁血寒枪! 栏障坚固、长枪锋锐,将汹涌而来的蒙军铁骑撞了个人仰马翻、戳了个千疮百孔,可依旧是有源源不断的蒙军骑士呼啸而来,前仆后继、未有惧者! 蒙军尽管死伤枕藉,可硬是凭着冲势之强,硬生生破开一道缺口,后方蒙骑便由此突进,终入阵中! 却说破阵艰难,入阵后应可大杀四方。可蒙军并未与汉兵纠缠,而是直扑铁浮屠乱军而去。 当时是,铁浮屠已溃不成军,被汉军分割成数块,围而歼之。忽齐儿周遭的一众亲卫虽拼死相护,但亦是死伤惨重、渐不能支。忽齐儿怒持利刃亲自上阵,险象环生。 “齐儿!” 待瞧清形势,帖帖尔一声怒喝,直接领兵杀去! 却见他双锤飞舞,势不可挡,如有拦者无不人马俱碎,当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硬是从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到忽齐儿身侧! 可蒙军既入阵中,汉军的缺口瞬时便补了起来!却见汉军调转枪头、紧密结阵,将入阵的蒙军也牢牢围住。汉军弓弩手、铁锤手、刀斧手、盾牌手、长枪手紧密配合、层层推进,一点点压缩空间。 而在阵内,汉军马步亦是在战象配合下奋勇杀敌,直如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金蒙残军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困兽犹斗、拼死一搏,但终归败局已定。 “帖帖尔,莫要管我,快杀出去!”形势已至绝境,忽齐儿对帖帖尔大声呼道。 尽管她对帖帖尔并无男女之情,可见他为了自己舍生忘死,又怎不动容! 帖帖尔循声回望,露出释然一笑。他素来粗鲁直莽,并不喜笑,这一笑虽用尽全力,却仍是略显狰狞,不过却不乏英雄豪气,还有股淡淡柔情。待回转头来,已是豹首环眼、目露凶光! 却见他高举双锤,一声怒喝:“儿郎们!护住主上,跟我冲!!!” 言毕,一人一马,直扑刀山火海而去! 好个帖帖尔,当真无愧举世无双!却见他纵马疾驰,手中双锤如两方翻天巨印,势不可挡,又如两条魅影灵蛇,神鬼莫测!欺近身者,无不殁于其铁锤之下,更有弱者,竟是被锤舞劲风所伤! 一时间,无人可阻也! “俺老赵来也!”赵龙也是汉军猛将,见他嚣张至此,竟是怒从中来,大喝一声,提枪而上! 帖帖尔正杀得性起,见一精壮汉将提枪冲来,想也不想,当下便是一锤! 铛! 只听一声惊天巨响! 赵龙顿觉手臂一阵发麻,竟是连长枪都差点拿捏不住,而虎口更是隐隐渗出血迹! 而那厢,帖帖尔亦是面露异色,想不到眼前这人竟能吃下他全力一击!不过越是如此,倒更是激起他好胜之心,却听他喝道:“再来吃我一锤!” 说罢,一锤便又抡了过去! 眼见这锤又疾又狠,赵龙心里暗暗叫苦,根本不敢硬接,只能左右闪避,另觅良机。 可帖帖尔又岂是善类,却见他一锤快过一锤、一锤重过一锤,根本不给赵龙喘息之机。 一时间险象环生! 见状,尚在远处恶战的季英、火凤凰立时拍马冲来。季英使一把金丝大环刀,火凤凰甩的是麒麟长铁鞭,二人一刀一鞭,配合得相彰得益,分从左右两翼朝帖帖尔掩杀而去! 忽齐儿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想要抽身去救,却被汉军所阻,只能徒呼奈何。 赵龙、季英、火凤凰皆是人中龙凤,随便拿出哪人都可独当一面,更何况三人齐聚,帖帖尔只怕危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沧州大战(下) 好个帖帖尔! 面对汹涌之势,他左右开弓、全然不怵,一锤荡开大刀,一锤击偏长鞭,顷刻间便化解了危机! 可谁曾想,赵龙却是突然发难,趁他中路大开之际,一杆铁血银枪迅猛刺来! 帖帖尔气力用老,不及收手回防,要看即要血溅当场! 可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他猛一后仰,几与马背平齐,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随即又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银枪之上。 银枪虽未脱手,但也偏出老远。 赵龙用尽全力的雷霆一击,非但未能取他性命,反倒差点银枪不保,显得极是狼狈! 可季英、火凤凰也不是凡类,立时又是刀鞭相加。帖帖尔浑然不惧,与之战成一团。 当时是,帖帖尔一人独战三杰,虽能略占上风,可若说取胜,却也是难之又难。 就在帖帖尔被三人死死缠住之时,蒙军反扑之势也终是被遏。汉军马步同进、战象齐鸣,向着金蒙军余部疯狂绞杀,誓要将之全歼于此! 金蒙残军尽管骁勇,可一来军心已乱,二来人数占劣,在汉军轮番猛攻之下,终是土崩瓦解、趋于覆灭。 不多时,汉军兵士便已欺近到忽齐儿身旁,似乎只消须臾便可将她拿下! 帖帖尔瞧在眼里,急在心里。江山他可不要,但此人一定要护住。他立时虚晃一锤,荡开刀枪,随即猛拉缰绳,朝着忽齐儿策马狂奔。 可说时迟那时快,帖帖尔虽是荡开刀枪,可火凤凰的铁鞭却是又狠又准,重重抽在他后背之上。 这一鞭力道雄浑、势如开山,若是寻常人等,早已是血肉横飞,直去了半条命。可帖帖尔只是闷哼一声,依旧策马奔去,不过嘴角却隐隐显出一丝血渍,想必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 周遭卫士皆尽倒下,终于只剩得忽齐儿、小柔二人,而汉军却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二人互为倚仗,死死支撑。汉军虽无心伤其性命,只是刀枪无眼,一时也是险象环生。 却见忽齐儿勉力格挡之际,一汉军兵士却偷摸着长刀袭来!这刀稳准且狠,径直对准她小腿肚,虽不至取其性命,但若挨得实了,恐怕也受伤不轻! “不!!”见状,正在远处观战的林浊已是一声惊喝! 忽齐儿也察觉异样,本欲回身闪避,可那刀来得甚快,角度更是刁钻,根本避无可避! 嘭! 忽然,只听一声巨响,忽齐儿尚且安然无恙,那持刀的汉兵早已不知何处! 原来,竟是帖帖尔一锤扔来,那兵士顿时飞了出去! 帖帖尔一锤脱手,却仍是骁勇无比,如惊涛骇浪般势不可挡,很快便突破汉军重围,再次回到忽齐儿身前。 可此时,只余下帖帖尔、忽齐儿、小柔三人而已…… 帖帖尔一人一马,立在忽齐儿身前,如同一座巍峨大山,难以逾越! 汉军兵士见他面色狰狞、横眉怒目,浑身皆是斑斑血迹,直如凶神恶煞一般,均是胆怯不已,一时逡巡不前! 见状,一些汉兵弩手欲弯弓放箭,却被林浊止住。如此勇士,岂能暗箭伤之! 林浊一人一马,缓缓骑来,沿途兵士皆是让开一条道。 待到忽齐儿等人近前,林浊终于停了下来。不过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此刻四目相对,百味陈杂,一切的喊杀声也都停了下来,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 “咈!” 忽然,却听一声战马嘶鸣,竟是帖帖尔猛拉缰绳,正欲策马冲来! 原来,他知来人乃汉军大将,准备拼死一搏,将此人擒住!可他方才启动,无数箭矢便已对准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 却听一声缓缓飘来: “帖帖尔,算了。” 话音方落,那刚烈如火的汉子竟真的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去,却见伊人温然一笑,犹如一朵洁白的莲花,在血色山河中绽放。 那一刻,铁锤落地,一切终于结束。 …… 大战自拂晓至午时方才结束,金军除马铁骝逃匿外,三万蒙兵、一万铁浮屠皆尽覆没,而汉军伤亡亦在万人之上。 经过此番苦战,汉军也急需调整,故未再强攻沧州。全军歇息一日,修葺兵甲、养足精神。 林浊随着武月等人在全营巡视一番,嘘寒问暖、鼓舞士气。营寨浩大,这一圈下来,竟已是日头西下,渐趋黄昏。临到末尾,武月还要去察看被俘的忽齐儿、帖帖尔等人,准备耀武扬威一番。 林浊心中不忍,不欲跟随,便寻了个由头,推辞不去。武月似有不悦,可老陈头却是瞧出了端倪,帮忙打着圆场将事情遮掩了过去。林浊才得以脱身。 可待分别之时,老陈头却神神叨叨探到林浊身前,说道:“小子,你若无事可到寨门口候着,老头子有个礼物要送你,莫谢!莫谢!” 其实自刘守信一事后,他与老陈头已起了芥蒂,虽未公开决裂,可关系大不如前。林浊觉得老陈头太过狠辣,与先前的温和老者形象相去甚远。可是,他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心计之深沉、思虑之缜密,自己恐怕是莫不能及。 也是如此,他尽管轻哼一声,以示不屑,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心使然,依旧去寨门口候着。 这一候便是大半个时辰,日头都已完全落下,四野却仍是空旷旷一片。 莫不是这贼老头存心诓我?那有有何意义呢?存心拿我打趣?林浊不明所以,只得摇了摇头,正欲转身离去。 恰在此时,却突闻蹄声隆隆、惊天动地,似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 林浊定睛望去,却见烟尘尽处,惊现万千骁勇骑士!而为首者,面色清朗、勇武有力,一缕苍髯更显威严。 待看清此人模样,霎时间,林浊手中物事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一双眼睛竟已微微泛红。 而与此同时,却听一声高亢呼喊陡然响起:“大哥!” 这一声,实在等了太久太久…… 那人似乎也认出林浊,顿时快马加鞭,飞驰而来!不多时,便已近到林浊身前。 此刻四目相对,感慨万分,两个刚强汉子竟都无语凝噎! 自然,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二弟秦卫! 相别不过两年,却已物是人非!当初那个丰神俊朗的花样男子终是不再。 此刻的秦卫,目光深邃、鬓发斑白,一缕如戟苍髯巍然矗立,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也多了些忧郁深沉。 林浊再望去,却见他身形依旧孔武,只是左臂……左臂竟空空如也! 林浊立时惊问道:“二弟,你的左臂呢?” 秦卫却是淡然一笑,轻言道:“那日袭营为奸人所害,自此便失了一臂。不过无妨,弟弟我早已习惯,一只手照样可以策马杀敌!”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可林浊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惊心动魄与艰辛不易!他以残躯之身,竟能突出重围,还拉起这样一支队伍,其中辛酸自不消于外人说! 秦卫见林浊黯然神伤,立时爽朗笑道:“大哥,看我给你带来什么礼物!” 礼物? 林浊尚自诧异,却听秦卫喝道:“将人带上来!” 紧接着,几名雄武卫士拖着个五短身材的胖贼子大步走来。只是遥遥一看,林浊便认出此人正是马铁骝! “跪下!”待到林浊等人身前,那几名卫士猛地将马铁骝踹倒在地,疾声喝道。 马铁骝好似丧家之犬,惶惶不安!待见了林浊,立时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林大帅饶命!林大帅饶命啊!小的只是一时糊涂,今后愿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秦卫一声冷笑,说道:“大哥,我听裕亲王号令,在这贼人退路设伏,一举将之击溃,其余匪众或死或降,而这贼子我就交由大哥处置了!” 林浊正自惊愕,秦卫忙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原来,辽东之役后,老陈头即派人赶赴关外,协助秦卫收拢残兵、征召汉民,拉起了一支一两万人的队伍。而这两年,秦卫一直据山为王、按兵不动,直到此时才突然入关,杀金人个措手不及! 老陈头这番布局当真长远。可不知怎的,林浊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林浊瞧着马铁骝这副怂包模样,一脸厌恶!马铁骝残暴狡黠、反复无常,他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料到他好歹也曾是一方霸主,竟会无耻至斯! 不过,他也无权处置了他,只得说道:“二弟,先把这厮押下去严加看管,你我兄弟重逢,自是要好好聚聚!” 秦卫立时慨然回道:“是呀,重逢不易,可惜三弟他……” 言语未毕,两人皆是沉默起来。那个开朗明亮的翩翩少年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林浊拍了拍秦卫仅存的右臂,叹道:“等此间事了,我们再去辽东,好好祭祭三弟,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尘终归于尘,土终归于土,一切都将会过去! …… 强敌被歼、新锐来援。 这一夜,汉军营中一片喜气。林浊与秦卫久别重逢,自是诉不完的衷肠、喝不尽的烈酒! 可无人发觉,就在众人觥筹交错之际,一只黑色羽鸽已悄然飞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明城之变(上) 只是数日,北进军团覆没的消息便传到济州前线,一时弄得金军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忽齐儿一去,抽调了军中最为精锐的铁浮屠,如今济州一线总共才八万余人,其中金人四万、归降汉人四万,而济州附近的汉军则有十二万之多!且一旦沧州失陷,届时北路汉军南下,他们这八万人恐就成了瓮中之鳖! 如此形势,就连一向冷静睿智的忽赤亦是躁动起来。他窃以为北上军团皆尽精锐骑士,且还动用了军中之王铁浮屠,即便不成也应能全身而退!可事与愿违,这一战,竟溃败如斯! 不过他毕竟三军主帅,自是慌乱不得,日子该过还得过,他只能强作镇定,安抚军心。这天夜里,他即在大明城的府邸中大宴众将,欢度今宵。 大明城本不过是济州城外的一座荒废土城,可金人南征济州后,一时久攻不下,形成僵局。而忽赤素来奢靡,又怎受得了日日风餐露宿,故将这大明城修葺一番,盖了些宫殿府邸,以作指挥营地。姜襄等汉将亦在城中设有居所。 “参见大王!” “参加大王!” “参加大王!” …… 随着一声声恭敬请安之声响起,黑虎、黑豹、姜襄等众终是都到齐了。 想当初,昂山、帖帖尔、烈西风等人亦是济济于此,自己还在天都誓师灭汉,一时风光无限,却不想不过半年光景,形势即已糜烂至此,真是徒增笑耳! 似是看出他感伤,黑虎忽地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朗声道:“大王!末将愿再领军北上,将汉军一举击溃,以解沧州之围!如若不能,甘愿军法处置!” 黑虎素来忠勇,他这番话倒也是发自肺腑,可现如今,汉军兵锋日盛,自己再零打碎敲不过是徒增伤亡,于事无补。 念及此,忽赤挥挥手,让他且先坐下,接着道:“黑虎,你的心意本王知了,可此番招你们前来,一来是久战艰辛、以示慰问;这二来嘛,也确是想跟你们好好唠唠。不过聊的并非寻常军务,而是这天下大势。” 忽赤说得和颜悦色、语重心长,颇有仁者之风,与他平日里动则斥骂的孤傲性子相去甚远,众人皆有些受宠若惊。 忽赤又继续说道:“诸位想必也知了,如今形势颇有些吃紧,外界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我族战败在即,汉皇势将重整河山,如此谣言纷纷扰扰,不一而是,不知诸位怎么看?” 忽赤言语中颇有所指,将金、汉之争点得透彻。而在坐之中,唯有姜襄一个汉人,故赶紧起身,立表忠心:“大王,末将以为,外界谣传乃庸人之言。若汉帝真得民心、秉承天意,又怎会失掉江山。如今不过借着些阴谋诡计,暂得一时之利,势难长久。末将既已将忠心献上,必定誓死追随大王!” 此言一出,黑虎、黑豹也立时起身,齐声喝道:“愿誓死追随大王!” 忽赤把手一摆,笑道:“诸位将军言重了,咱们共享富贵,休谈生死。今日,就跟你们好好谈谈这富贵之路。” 随即,他又悠然说道:“对于外界的这些传言,本王其实也不以为然。汉人连番苦战,损失颇为巨大,况且他们气力用老,后招都暴露得一清二楚,并无可惧。而反观我大金,不仅主力并未折损,且辽东、外蒙还有精锐陆续入关,都是些精于骑射的悍勇之士,汉军势难抵挡。无需太久,形势必然逆转!暂且让它先蹦哒蹦哒,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忽赤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如今汉军已将全副身家压上,拼死一搏,看似暂得了先机,可实际金人主力并未折损,且还留有后招,究竟鹿死谁手实未可知。 见众将面色沉滞,忽赤顿时一笑,朗声说道:“眼下,本王欲与众将军共克时艰,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番话看似言辞恳切,实则暗藏杀机! 果不其然,忽赤话音刚落,目光便有意无意地扫向场上众人,最后还是在姜襄身上停下。 姜襄毕竟汉人降将,虽然刚刚已表过忠心,但保不齐是见风使舵的虚妄之言。如今忽赤既已将形势挑明,那自然要再表一番态。 不过这对姜襄来说,不过信手拈来罢了,却见他立时起身,双手抱拳,一副肃然神色,朗声道:“大王!末将虽出身前朝旧臣,可附我大金绝非为个人私益,而是为明君明主、为天下苍生而来!想当年,汉国朝纲糜烂、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末将实不忍天下沉沦、黎民困苦,恰有明君从北方来,自然欢欣而投!现如今,汉国余孽不过逞一时之欢,末将又怎会有负初衷、明珠暗投呢!不管形势如何,末将必谁随到底,否则,有如此杯!!” 说罢,姜襄忽将桌上酒杯怒掷于地,顷刻间只听哐当一声,碎得稀烂。 这朗朗之言,配合这忧国忧民之神色,着实让人有些动容。 “好!好!好!”忽赤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方才悠悠道:“姜将军真是赤胆忠心,本王没有看错你!诸位皆是我大金肱骨之臣,待剿清余孽、一统河山之后,自是少不得要封侯拜相、重重赏赐的!” 他这一番恩威并施用得炉火纯青,众将又立时起身,纷纷一表衷肠、以谢圣恩。 忽赤微微颔首,这才接着道:“不过放眼当下,汉国余孽确在局部占优,故本王决意暂弃济州、立时北上,以解沧州之围,待外蒙、辽东精锐齐聚,再一鼓作气、荡平逆匪!” 好一番口舌如簧! 明明是怕在济州被包了饺子仓惶北撤,却说成有意为之。众人虽说是心知肚明,却不敢点破,只得诺诺称是。 见状,忽赤接着道:“不过此番北上,为防济州汉逆袭扰,非得一员猛将殿后不可!” 说到此处,忽赤未再言语,而是冷冷看向场上众人,似乎等待着答案。 众将皆知,这说是殿后,可实际是枚弃子,九死一生、凶险得很,非到万不得已不能为之。 霎时间,众人疑虑重重、各有算计,无人肯挺身而出,仿佛刚刚的豪言壮语都不过玩笑罢了,场面颇为尴尬。 倒是黑虎忠义,正欲起身揽战,可未及他动作,忽赤却缓缓说道:“本王思来想去,倒是物色出个上佳人选。” 好家伙!原来他早就心有所属,不过虚晃一枪罢了!此言一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堂上顿时安静无比,恐怕连跟针掉下来都清晰可闻。 “姜将军,你乃齐鲁人士是吧?” 话音刚落,姜襄顿时心中一凛,忽赤这话已经点得甚明!他只能诺诺回道:“回大王,正是。” 忽赤笑道:“姜将军即是齐鲁人士,麾下也多齐鲁将士,想必对此处人文地理最是熟悉。加之将军骁勇善战、忠贞可靠。本王以为,将军足以当此重任,不知意下如何?” 忽赤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此时不应承下来,只怕血溅当场!念及此,姜襄心中尽管万般不愿,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末将愿誓死捍卫大军北上!” 忽赤微微颔首,似是鼓励一般,又接着道:“将军可放宽心,本王会着黑豹留下来辅佐左右,再调拨精兵良将,定保将军无忧!” 好家伙!这弦外之音已甚明了。 忽赤此举,哪里是辅佐帮衬,分明是监视控制,只怕自己稍有异心,便会死于黑豹剑下!可形势比人强,此时此刻,姜襄还得感恩涕零道:“谢主隆恩!” 大事既定,接下来便是细枝末节,不再一一细表。今日忽赤似乎情绪不错,频频举杯,一顿欢饮至深夜。 …… 从忽赤府邸出来后,姜襄踉踉跄跄上了一辆黑色马车。 “走!” 随着姜襄一声轻喝,马车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在暗夜中飞驰起来,仿佛片刻都不想停留。 再看车上,不曾想,这小小车厢之中,竟还坐着好几名手持利剑的带甲武士,见他们个个身形矫健、精气饱满,一看便是个中好手。 “将军,给。”见姜襄进来,一武士立时递来一个盆盂。 哕~哕~哕~ 接过盆盂,姜襄竟以手抠喉,接着翻江倒海,大吐起来。 原来,姜襄此人素来多疑,对冷酷无情的忽赤更是戒备重重,故而一早就差人在外候着,以防有变。此外,对于他府上的吃食,自是不敢食用的,待回到车上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姜襄酒气渐渐下去,神志亦清醒许多,随即又擦了擦嘴、漱了漱口,方才消停下来。 忽然间,却听他出声问道:“人都到了吗?” 身旁一武士心领神会,立时回道:“将军,都到齐了。” 闻言,姜襄微微点头,身子往后靠了靠,枕在柔软蒲团上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月色清冷,马车儿摇摇晃晃,不知驶向了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明城之变(下) 却说马车一路疾驰,越走越远。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了下来。只是此处,偏僻荒凉,并非姜襄府邸。 “将军,到了。”车夫左右一顾,待确定无人后,方才掀开车帘,谨慎说道。 姜襄此刻仍自闭目养神,听得声响方才睁开眼来,只是不知为何,这眼神中陡然多了丝阴狠与决绝,一闪而过。 姜襄在左右护卫下,一步跃下马车,待周遭环视一眼才小心进入府内,而那几个武士便守在门前戒备,未再相随。 这院落残旧破败、遍地荒芜,横看竖看都不是个好的居所,不知姜襄为何深夜至此? 却见他熟门熟路,快步疾走,待来到一处小屋前,径直推门而入! 好家伙! 屋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只见这破屋里头,此刻灯火通明,七八个身着华服的壮年男子面色冷峻、正襟危坐,显得颇为肃穆!上方,一张檀木主位还孤零零空在那里,虚位以待! 姜襄甫一进来,众人便立时起身,恭敬行礼,喊道:“大哥!” 姜襄也不客气,微微嗯了一声,便直奔主位,待其坐下,众人方才落座。 姜襄冷眼扫过全场,见人已到齐,方才说道:“众位都是姜某军中心腹,今日将你们尽数招来,自是有大事要安排!不过我姜某人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外泄,我必诛他九族!” 想不到这姜襄在忽赤面前一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样子,私底下却是如此阴狠。 见众人无异,姜襄继续说道:“眼下形势,也不必我多说。北上军团即灭,沧州城破只是须臾之间。金人风雨飘摇,可笑那忽赤却还虚张声势,诓骗我等继续卖命!今日堂上,他竟是提出要我等为大军殿后,简直欺人太甚!” 好家伙!此言一出,屋内顿时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讥讽怒骂皆有之。 有人立时说道:“大哥,这忽赤最擅借刀杀人、铲除异己,他让我们殿后,分明就是想借此消耗我等,保全他金人主力!咱可不能上当啊!” 另有一人亦是附和道:“是啊!大哥!看看这烈西风,还有蒙人蛮子、马铁骝,哪个不是被他消耗殆尽,而他金人主力却是毫发无损!这不摆明了消耗杂牌、保全嫡系么!” 众人是越说越起劲,议论不止,说到兴起时,只差要问候忽赤八辈祖宗。 姜襄轻咳一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说的这些我又岂会不知,我姜襄还不至于傻成那样!” 立时又有人问道:“大哥,你可是已有计议?我等全听大哥差使!” 这伙人都已跟随姜襄十年朝上,乃是帮铁杆亲信,很多还与他沾亲带故、同宗同祠,关系自是非同一般。 姜襄会心一笑,故作神秘道:“裕亲王已与我飞鸽传信,只要咱们拨乱反正、高举义旗,圣上不但既往不咎,还会大加恩赏!” “可是大哥,这裕亲王不过是个王爷,说的话能否当真,可不要到时翻脸不认账啊?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 姜襄怒目一瞪,立时斥道:“真是人头猪脑!此信件有圣上亲笔御印,岂会儿戏!再者,若我率先呼应、首倡义旗,自是圣眷最隆、风光无限!别忘了,金军阵中的汉国旧臣为数不少,圣上还要做给天下人看呢!” 姜襄这老狐狸最是精明,分析得头头是道,哪里肯吃半点瞎亏。不过他所言并非虚匿,汉帝既有心驱贼,必然会聚拢一切可用之力,怎会干这种卸磨杀驴的事。 被他一鼓噪,屋内更是热闹起来,个个像打了鸡血般亢奋不已。众人原以为山穷水尽,却不想柳暗花明,且看似风光更胜从前,怎不可喜可贺。 姜襄亦是自鸣得意,他这人八面玲珑、鼠首两端,风往哪边吹,人就往哪边倒,趋炎附势至极!可他却有一点,凡事谨慎小心、留有余地,仍谁都不愿得罪透,因而不似马铁骝、吴天那般没了退路。 “哈!哈!哈!哈!” 忽然,就在众人沉醉之际,却听阵阵怪桀刺耳的笑声如鬼魅般响起!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竟有人掩藏此处,探得这惊天消息!姜襄顿时心神一紧,大声咆哮起来! 而屋内众人亦是惊慌失措、环首四顾! 砰! 却听一声巨响,那诺大木门轰然倒塌!一个高大魁梧的黑色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帘! “是你!”待看清此人,姜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疾声惊呼! 却见来人一身软猬黑甲,手持九环大刀,面目狰狞可怖,在夜色映衬下,足似个索命凶魔!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族龙虎豹三杰之一的黑豹!三杰之中,尤以黑豹最是残忍嗜杀、冷血无情。在他手上,生不如死!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随着姜襄一声怒喝,众人如梦初醒,立时不管不顾,猛扑上去!他们亦知道,此刻除了拼死一搏,绝无退路。 只是那黑豹面不改色,手中寒光舞动,顿时便见血肉横飞,听得哀嚎四起! 想那七八人,也均是行伍中人,其中不乏悍勇猛将,竟被黑豹这厮轻描淡写、一刀夺命! 不过须臾间,七八条好汉便倒在血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连呻吟声都倏然不见。 再看那黑豹,正拖着九环大刀,一步步朝业已失魂落魄的姜襄走来! 长刀及地,划过阵阵尖锐的嘶鸣声,让人不寒而栗! “莫杀我!莫杀我!大王留着我还有用,我还能帮忙控制住队伍,莫杀我!莫杀我!!”姜襄此刻哪里还有先前的大哥风范,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他这人素以计谋著称,不以武力见长,自己有几分斤两掂量得清清楚楚,赶紧跪地乞降。 黑豹冷冷地看着他,似是看着一个嗷嗷待宰的可怜牲畜。 一时间长刀隐现,一颗大好头颅已然不见,只听得阵阵尖锐暴桀的大笑声,久久回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狐将吴天(上) 老陈头当真厉害,所布谍网无所不在,不过次日便得到了姜襄被杀、金人即将北上的消息,故立时上禀武月,商议对策。 “圣上,老头子觉着,姜襄虽功败垂成、反遭诛灭,可他毕竟是汉军主将,金人贸然杀之,势必动摇军心。是以,这个时候正好可挥师南下,与木天海南北对进。” 老陈头这番话倒是说到了林浊心坎里,他亦以为,沧州尽管重要,可终究是座死城,并不急于一时,而围歼敌之主力才是当务之急。 念及此,他亦是附和道:“圣上,臣也以为然,两国交战,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歼敌主力方为上策。大军当即刻启程,挥师南下!” 怎料他这边话音刚落,老陈头却是说道:“非也非也,老头子的意思是,大军继续围困沧州,老臣领一兵马南下即可。” 领一兵马南下? 此言一出,不止是林浊,即便武月亦是大为惊异!金军尽管再是军心不稳、仓忙北撤,可毕竟也有七八万人马,且主力犹存,全军南下或可尽力周旋,他独领一偏师又怎会拦得住! 见他们这副神色,老陈头却是淡然自若,悠悠道:“圣上大可放心,老头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自是有把握。现我大军共七万人马,其中马队约万余。老头子愿领一万马队、两万步卒南下,足矣。” 林浊终是忍不住出声道:“裕亲王,此举是否有些过于托大?沧州城坚难摧,并不急在一时,而南下却是生死之战,孰轻孰重,亲王应有考量。” 老陈头亦是驳道:“林帅所言自是不虚,不过老头子也可与林帅打个赌,沧州城破指日可待,届时林帅再领军增援亦是不迟。” 沧州城即破? 林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兴师动众苦攻良久未有丝毫进展,何以马上告破?吴天此人凶狠狡黠,可偏偏又有几分本事,岂是这么好对付的? 老陈头捋了捋那抹雪白胡子,呵呵笑道:“大帅只需时刻准备,一旦城中有异,挥师直入即可!” 此言一出,林浊、武月皆是明白,终不再相争。 而就在他们军中密议之时,此刻的沧州城亦是暗流涌动。城中一僻静小院内,两道人影正在院内的高大树木下窃然而语。 “快去准备吧。” 却听一声轻言,其中一矫健身影便倏地一声飘然而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恰逢月色陡亮,稀疏的月光穿过树梢缝隙,隐隐打到那人身上。 却见此人乃一华服长者,唇薄嘴小、鹤发须眉,观之与寻常老者无异,只是那双耷拉着的三角眼,却是透出阵阵阴戾之气。 …… 这些日子以来,沧州城守将吴天夙兴夜寐、甲不离身,终日里在城头指挥调度、浴血搏杀,击退了汉军一次又一次进击。 忽赤的嘉勉信函几乎是每隔数日便会飞来一次,不外乎是要其戮力坚守、大军即会来援云云,同时许以高官厚禄、无尽荣华,竭尽拉拢之意。 吴天见之不由一阵苦笑,他乃一汉人,何必为金人如此卖命,只不过没有退路罢了。有时他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背弃月帝、没有斩杀其贴身亲信,此时的光景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世事已矣,容不得他再多乱想。自金人北进军团覆灭以来,军心多有动摇,所幸城中将佐多是其心腹,尚能勉强弹压得住。不过时间一长,可就难料了。 “将军,总督大人请您前去赴宴,有要事相商。” 忽然,一兵士匆匆步入,恭敬请示,打断了吴天的嘈杂思绪。 吴天抬眼看着他,这兵士正值志学的年纪,面容青涩稚嫩,眼神中还依稀有些紧张不安。 吴天轻然一笑,回了句:“知了。”便令他先且退下。 这兵士说的总督不是别人,正是前汉国首辅胡佳。自天都沦陷、月帝失联后,这胡佳便一路南下逃到金州,后与吴天一道拥立新帝,自己则继续担任首辅之职。 可风云变幻,不多时金人南下,小朝廷覆灭,胡佳又率先投诚,摇身一变成了金国江南总督。待及木天海誓师东征,金军抵挡不住,胡佳又无奈随之撤往冀鲁,被封作冀鲁总督。 现如今,他这冀鲁总督亲自坐镇沧州,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吴天尽管素来就瞧不起这只懂阿谀奉承、背后算计的胡佳,可他毕竟还是名义上的上级,他既有事相商,也不好不去。是以吴天在城头好生交代了一番,随即动身赴约。 …… 天色已晚,月光懒洋洋洒落,终给大地留下一方光亮。 金国冀鲁总督胡佳此刻正在堂中端坐。却见他目光直愣、眉头微蹙,似是有什么心事。 “末将吴天见过总督大人!” 一个清亮之声忽然响起,胡佳抬眼望去,却是吴天正稳稳走来。 胡佳立时起身相迎,含笑道:“吴将军,无须多礼,快请落座,快请落座!” 吴天余光一瞟,这诺大厅堂内除了胡佳外,只设了一个座位,不由狐疑道:“总督大人,莫非今夜只有末将一人赴约?不知是何等大事如此机密?” 胡佳哈哈一笑,说道:“吴将军莫要心急,此等要事你我二人商议即可,先且落座,先且落座。” 吴天不明所以,只能听其安排,坐了下来,只是心中仍隐隐有些不安。 怎料那胡佳也不谈正事,倒是呼喝一声,让下人先上了许多美酒佳肴,可吴天哪里敢动。 胡佳也瞧出了端倪,抹了抹那点稀疏胡子,故作调侃道:“怎么?吴将军为何不动呀?难道是怕胡某在酒菜里下毒?” 吴天却是面不改色,抱拳道:“实在抱歉,末将这几日来肠胃不适,吃不了这些酒菜。总督若是有话,不妨直言,军中杂务殊是繁忙。” 好个吴天,还是丝毫不给面子。 胡佳不慌不忙,畅饮一杯美酒,突然悠悠问道:“吴将军,你说这金汉之争,究竟孰强孰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狐将吴天(中) 这一言看似随性,但颇具玩味。不知是胡佳有意试探,还是蛊惑拉拢。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吴天不晓内情,自不敢乱回,只是朗声说道:“这孰强孰弱末将并不在意,末将之职,乃是守沧州一方平安,如是而已。若有宵小乱之,定斩不赦!” 胡佳呵呵一笑,宽慰道:“将军言重啦,胡某不过随口一问,勿要当真,勿要当真。” “不过……”忽然间,他又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形势紧迫,金主对我汉人的猜忌益重,传闻姜襄即是死于流言之下,不知将军可有耳闻?” 吴天面沉如水,正色道:“此事大王不是已有通传,姜襄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实在罪大恶极,因而才被处以极刑。至于那些小道消息,末将奉劝总督还是不要轻信为好。” 言者有心,听者知意,其实胡佳这时言语渐明,甚至开始谆谆引导,可偏偏吴天就是不接翎子,非但故作不懂,还反将一军,让他下不来台。 事已至此,胡佳忽地冷笑道:“吴将军,是非曲直胡某心中自有定数。只是将军可要看清形势,金主对汉将防范日重,将军乃一汉人,焉能幸免?” 吴天默然不语,未再搭话。 见状,胡佳眉头顿时蹙起,渐露不悦之色,终是厉声斥道:“吴天,胡某提醒你一句,你也是汉人。你以为如此卖命,金人就会高看你一眼?就会真的拿你当自己人?” 此言一出,其意自明。 图穷匕见,吴天终是不再沉默,朗声应道:“金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又怎能朝三暮四,为一小人耳!” 好家伙!他这话已是将矛头直指胡佳。可胡佳仍是面不改色,故作深沉,冷冷笑道:“那看来,吴将军是不欲与我等宵小同舟共济了?吴将军,你还真是铮铮铁骨。” 吴天亦是三姓家奴,左右逢源玩得风生水起,又怎会听不出他语中嘲意,于是慨然起身,道:“既无他事,末将就告辞了。今日之事,末将绝不对外言说,也望总督大人自重。” 话音刚落,胡佳忽地哈哈一笑,讥讽道:“吴天啊吴天,你不会这么幼稚吧?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说着说着,胡佳那对三角眼又不自觉眯了起来。相熟之人便会知道,他这双眼一眯,即是杀意已起。 吴天顿时轻啐一声,笑道:“怎么?总督大人,还要留下我性命不成?城中的两万将士只怕不会答应吧。” 胡佳阴阳怪气,抹了抹那点稀疏胡子,细声道:“怎敢怎敢,本总督怎会擅杀城中主将,只是这汉军细作可就不好说了。将军赴宴结束,回府途中遇汉军袭杀,壮烈身殒,着实让人悲痛!”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 “若无先手,又怎敢请动你吴大将军!你以为,你的卫士营可保你无忧?” “不然呢?就凭你那几十府兵?” 胡佳笑道:“吴将军,你莫非真以为我这一路走来全凭运气?从天都到金州可是千里迢迢,这兵荒马乱的,没几个信得过的死士又怎么能行?” 却听他话音刚落,几个如鬼魅般的影子倏然飘入。定睛一看,竟是几个身着黑色夜行服的矫健汉子,却见他们个个身形凌厉、目露凶光,手中长刀还衬出殷殷血色,殊是可怕! 胡佳道:“吴将军,听闻你武艺过人。这些个下作技痒难耐,想跟你交交手。” 吴天虽是武艺不错,可那几人一看便是豢养多年的死士,想必配合默契,杀人技更是一流。再者,胡佳此番定是有备而来,即便侥幸赢过眼前几人,也必有后招! 不过吴天却是面不改色,忽地仰天大笑,继而说道:“好!好!好!胡总督果然好手段!只是在下斗胆问一句,令公子是否安好?” 好家伙!此言一出,胡佳顿时如遭电击,直愣愣僵在那里! 想他泰州胡氏虽声名显赫,但始终人丁单薄,他胡佳更是三代单传!到他这里,亦是用尽灵丹妙药方才老来得子,因而对这独苗子嗣极为疼惜。此次为防事情有变,他还特意将之先行送出,好生保护。却不想,竟着了吴天的道! 胡佳也是人精,仍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吴天,你休要诓我!” “盛传胡总督乃是条老狐狸,对付老狐狸不多留几个心眼怎么行?贵公子已不在青湖别院,被我请去做客了。放心,这地方也是好得紧,不会亏待了公子,只是若我一个时辰内再不回去,贵公子只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青湖别院这四个字,字字铿锵,如巨石般重重击在胡佳心头!吴天既已说出这几个字,足以证明所言不虚! 七寸被捏,饶是胡佳这头老狐狸亦忍不住躁怒难耐,急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吴天气定神闲,不慌不忙道:“很简单,我吴某人愿亲自领着胡总督迎回贵公子。既然人各有志,届时胡总督带着贵公子出城去便是,我绝不阻拦!” 胡佳喝道:“我如何信你!” 吴天拍了拍身上尘土,淡然说道:“胡总督,信不信可是随你,只是贵公子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何况杀你二人,对我并无好处。” 爱子心切,胡佳已是方寸大乱,当下顾不了那么多,大声喝道:“那你对天起誓,绝不伤害我父子二人!” 其实,对于吴天这等枭雄而言,所谓誓言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怎会当真。胡佳也是慌不择路,疾病乱投医。 果然,吴天闻言蔑然一笑,随即举起右手,指天为誓:“我吴天向九重天起誓,绝不伤害胡佳总督父子二人!如有违者,天诛地灭!” 话音刚落,吴天笑意盈盈,又对胡佳说道:“胡总督,这已经戍时了,万一误了时辰。至于贵公子的安危,在下可就不敢保证了。” “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八章 狐将吴天(下) 因为宵禁,沧州城早已没了夜市,此刻的街落空空荡荡、未有一人,显得颇为落魄。 不过滑稽的是,尽管路上空空如也,但冀鲁总督胡佳此刻正带着几十个卫士在街上匆匆奔走,似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办一般。 细细看去,这队伍中分明还有一人,身形高瘦、肤色惨白,正是大将军吴天。不过此刻吴天正被三两名卫士驾着,颇为怪异。 一番疾走之后,待来到一处偏僻宅院前,吴天忽地停了下来,轻声说道:“胡总督,就是这儿了,还是我先进去吧,免得你们这些人骤然闯入,起了什么冲突,莫伤了贵公子。” 胡佳何许人也,又怎会听他胡诌,放他进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是以当即便冷哼一声,让卫士押着他一同冲进院去。 院子不大,入门后就见一满是荒草的小小空地,而空地后则是一间小木屋子,屋门大开,似有人影晃动。 为防有诈,胡佳一众小心翼翼,摸索前行,而吴天则被抵在最前头,充当肉盾。 院内静悄悄,昏昏暗暗,甚是诡异惊恐,众人尚自小心前行,忽然,竟见光芒骤起,瞬时便将这黑夜染成白昼一般。 原来,竟是院子四周,无数盏灯火齐齐燃了起来…… 有了灯火照映,只消远远一看,胡佳就发现自己那宝贝儿子此刻正在前方的小木屋中,与几个素衣武士玩得正欢,可那些个武士的腰间分明还挎着刀剑。 胡家公子不过五六岁年纪,天真活泼得很,陡见爹爹前来,立时大嚷一声:“爹爹!”便欲冲过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尚未启动,一只厚实的大手便将他死死按了下来。小公子抬眼望去,竟是先前的玩伴叔叔,只是此刻他竟像换了个人一般,满脸肃色,甚是骇人。 小公子素来养尊处优,哪见过这般阵势,顿时小脸一变,哭了起来。 其声刮躁,顿时搅得胡佳心乱如麻,立时喝人去救。 就在此时,忽然响起阵阵窸窣异响,循声望去,竟是有无数个弓弩手从墙间、从里屋、从户外、从各个隐蔽角落蹿了出来,弩箭所指,正是胡佳等人! 胡佳怒目一睁,厉声喝道:“吴天,你想干什么!” 吴天不慌不忙,淡淡回道:“胡总督,在下言而有信,你可以带着贵公子走。” 说罢,吴天对着那几个素衣武士使了个眼色,那武士随即松开了手,胡家小公子顿觉轻松,赶忙快跑过来。 而亦在此时,吴天轻轻推开格在自己脖间的长剑,慢慢朝那几个素衣武士走去。胡佳虽眉头一紧,但并未阻拦。 当时是,小公子满心欢喜向着爹爹跑去,吴天气定神闲朝着小屋走去,双方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互不相欠。 胡佳一把抱过宝贝儿子,见他身无异样,不由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胡佳赶忙将儿子交于随行武士,随即对吴天说道:“吴将军,今日实在是一场误会,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今后沧州由你全权统理,我不再过问。此外,我亦不求能出得城去,只愿找间僻静院子,了此残生。” 胡佳这头老狐狸何尝不知,他乃冀鲁总督,对沧州城务熟悉得很,吴天又岂会放他出城,故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性命要紧。 果然,吴天哈哈一笑,说道:“胡大人言重了,您乃冀鲁总督,又怎能找间僻静院子,还是速回总督府吧。夜间凄寒,莫凉了小公子。” 听他这么一说,胡佳渐渐放下心来,看来吴天也还算识趣。一场兵祸终是消弭于无形。只是自己杀他百多卫士,不知是否会追究,不过这都已是后话。 胡佳双手作揖,与吴天就此拜别,随即抱起幼子,带着一众卫士转身离去。 嗖! 嗖!嗖! 嗖!嗖!嗖! 忽然间,弩声大作,连绵急促,如骤雨不歇! 而箭头指向,正是胡佳所在! 一时间,血流成河!哀嚎连连! 胡佳被卫士们团团护住,虽一时无碍,可耐不住箭雨凶猛,身边卫士一个个倒下,胡佳亦已是险象环生! 而此刻的吴天一副淡然模样,气定神闲地看着兀自挣扎中的胡佳等人,似乎与自己全无关系一般。 “吴天,你竟言而无信!”胡佳不由怒火中烧,一声暴喝! 可那头,吴天似笑非笑,蔑然道:“胡大人,您可真是幼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都不懂吗?我是答应了不杀你们,不过我的这帮兄弟可没答应。” 说罢,他竟还轻叹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哀悼。 胡佳亦是一世枭雄,自己当年权倾天下之时,吴天不过是个小小的禁军统领,想不到今日竟会着了此等小人的道!一念及此,胡佳更是悲从中来,将怀中孩儿裹得更紧了些,发出阵阵凄厉狂笑! “哈哈哈!吴天!我就在下边等你!咱们马上就可以相聚了!!”知大限将至,胡佳面色狰狞、怒目圆睁,放声怒骂。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吴天挥挥手,顿时一阵箭雨倾泻,将他们彻底覆盖。终于,哀嚎声不见了,怒骂声不见了,连最后的呼吸声也都消寂了下来! 汉国前首辅、金国冀鲁总督胡佳竟丧命于此。悲矣!叹矣! 天地终是安静。 看着面前的惨烈景象,吴天仍一脸漠然,挥挥手,示意一众武士上前收拾。 想不到,曾经权倾朝野的汉国首辅竟如个卑贱畜牲般死在自己手里,兔死狐悲,即是吴天也颇有些感怀。眼下时局混乱,说不准何时,自己也会死在他人手里。 咚! 就在一众将胡佳尸首抬走时,忽然间,掉落一个什么物件,砸得青石地面叮咚作响。 吴天循声望去,见此物方方正正,似是什么令牌。 “把它拿来。”吴天心下生疑,立时令道。 可就在下作将此物递来时,霎时间,他竟猛地面色一滞,不知是悟到了什么,急喝道:“快!快!快!快去城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往事一叹 沧州乃冀中咽喉、战略要地,自是城池坚固、粮备充足。城高即有五丈、宽亦有四丈,可谓高耸入云、岿然而立。 自金人入关以来,更是将此地大加修葺,又新挖护城河一条,摆设锋锐栏障若干。也因是如此,任汉军百般攻伐,却还是无尺寸之功。 如今,沧州城共有四座吊桥木门,自围城以来,这四座木门早已收了起来,若不从里面打开机关,木门是断然放不下的。 这机关处虽是重地,但区位狭小,容不下太多守卫,只能安排十余个人。不过机关处的外面,却是设了层层卡哨,戒备森严。为防守卫懈怠,每隔一个时辰,还会派专人前来巡视。 这日夜里,十几个兵士在此轮班值守。长夜漫漫,站得久了,不由得有些疲乏起来。此时城内业已清空,并无闲杂百姓,加之外面还有层层关卡,因而护卫们也就待之平常,只要应付了巡查官长便是。 恰巧,这官长不久前来过,待下回进来,还得将近一个时辰,正好借此期间小憩一下。 可尚未躺下,突然间,却听一声窸窣轻响,似有什么异动。 几个兵士立时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正正来了两人,着一身鎏金软甲、挎一柄柳叶长刀,好不神气。 看这装扮,守卫们一下就认了出来,来人乃是冀鲁总督麾下亲兵,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做好事。 原来,除吴天军中的监察校尉外,冀鲁总督府亦承担了部分巡查之职。府上有一块腰牌,凭此牌可巡视城中任何角落,即便吴天将军府亦不例外。 为方便起见,胡佳将腰牌一分为二,一块挂在自己身上,以便随时应急;另一块则在敕令下属巡查时,交托给其,待巡查结束后再上交回来。而今日胡佳死时,身上恰恰只有半块腰牌。 守卫兵士乃吴天麾下,与这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府兵本就不对付,加之被扰了清梦,当下更是恼怒,有一老兵油子直讥讽道:“哎呦,这不是总督府的大爷嘛。这么晚了,不去钻你们的被窝,跑这儿来干嘛?这儿可没有姑娘哦。” 此言一出,顿引得哄堂笑。又有几人在旁煽风点火,大加嘲讽。 可那两人仍是面色不改,似乎不以为然,其中一人冷冷道:“你过来一下。” 那先前挑事的老兵油子又是一乐,笑道:“喊你大爷过去干嘛?难不成准备摸上一摸?” 他这一说,又引得几人在旁起哄。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呸了一声,迈开步子,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待相隔咫尺,那人又嗤道:“怎的,爷爷来了,怎……” 可话音未落,忽然间,只见寒光一闪,一个大好头颅便掉落下来! 惊变陡生! 众兵士当场呆住!他们全然没料到,众目睽睽,这两小厮竟敢拔刀杀人。 可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那两人出刀奇快,不过须臾间,十几个精猛汉子便直挺挺倒在血泊之中。 隆! 隆!隆! 隆!隆!隆! 只是片刻,沉闷的轰隆声骤然响起,随即,那诺大铁皮木门竟缓缓放下。 …… “不可!!” 尚在百丈开外,吴天即已听到声响,立时大声疾呼! 城防布置皆是他一手安排,这声音自是再熟悉不过。霎时间,只觉冷汗涔涔、惊恐万状,三魂都快去了七魄。想要阻止,可当时是,城外汉军似早有准备,木门甫一放下,便如潮水般冲了上去! 城头吴军猝不及防,虽放箭阻挡,可仓促之间,根本于事无补,瞬时便被淹没在熊熊人海中。 好个胡佳,竟是留了这么一手!无论是否救回爱子,他都已决心打开关卡,引汉军入城。这招当真狠辣。 “将军,沧州怕是保不住了,咱们还是撤吧!”眼见汉军汹涌而入,吴天身侧亲信急声唤道。 吴天又何尝不知,城内部属不过两万,且师老兵疲,不过是借坚城而力守。现如今汉军虎狼之师汹涌而入,城内势必军心大乱,要守已是不能! 吴天只得长叹一声,调转马头,朝南门疾驰而去! 汉军入城后,吴军已是大乱,或降或溃,根本无从抵抗。一路旦见散兵游勇,失魂落魄、奔走逃窜,将小小街道都阻塞得水泄不通。 吴天带着一众亲信策马疾驰,但见前路皆是人流涌动,堵塞不堪。众人尚自迟疑,吴天却是把心一横,直接策马踏了过去,而众骑也不得不随之而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不断! 待驰到南门,却见此处已然大门洞开,数不清汉军兵士正呼啸杀来!许是守城吴军欲开门奔去,却反被埋伏在外的汉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将军,汉军四面埋伏,这沧州城恐怕是出不去,咱们干脆找个僻静地方先躲起来!”吴天副将见情势危急,立时谏言道。 此言倒是提醒了吴天,为防有变,他还特意在那僻静别院挖了地下暗室,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立时喝道:“快!跟我走!”随即又调转马头,策马奔腾起来,很快就倏然不见。 …… 此刻城中已是乱作一团,喊杀声、求饶声交相叠织,狼烟战火亦四处升腾,活生生一副炼狱景象。 吴天身边本有亲信数十人,可路上不断被人潮冲散,或为汉军所阻,最后仅剩十余骑。 快到了!终于快到了! 一阵快马奔驰,吴天离他那安身小院不过数丈之遥。院内的暗室是他亲自主导挖掘,知者极少,且存有粮秣,能济一时之需。 嗖! 忽然间,却听一记破空之声倏地响起!竟是一支利箭擦着吴天脸颊飞过,射在别院门梁之上。箭势霸道,直没镝矢,尾羽还自微微摇晃! 吴天心下大骇,回身望去。 却见兵甲寒锐、火光如炬,竟有无数汉军从暗处涌了出来,似早就在此候着自己一般! 而身居前列者,面色清秀、形貌机敏,一双贼眼尤显灵动,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吴天放眼扫去,见自己的亲信副将此刻亦被擒阵中,面色慌乱、六神无主,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吴天,好久不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沉默良久,倒还是林浊先开的口。 吴天嘴角轻咧,一阵猖狂大笑,喝道:“林浊,何必惺惺作态,我知你恨不得剥我皮抽我筋,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像条狗一样过来求你!” 面对他声嘶力竭的咆哮,林浊不以为意,如同盯着一只垂死困兽般,蔑笑道:“不不不,我可没说要放过你。我只是说,你现在真的是一条狗,一条疯狗!” “哈哈哈哈哈哈!” 吴天忽地仰天长笑,其声苍茫雄浑,倒也显得几分英雄末路。却见他猛将钢刀一提、缰绳劲握,竟是策马杀来! 而他身后十数骑亦紧紧相随。 林浊挥挥手,几十上百名汉军兵士即呼啸杀出! 吴天尽管带着部众奋力搏杀,想要拼尽最后一丝微末希望,把林浊擒获。可一方是莹莹之火,一方是浩瀚江河,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顷刻间,他的最后希望就宣告破灭。吴天身侧那寥寥数骑或死或残,全然没了生气。而吴天亦是被围在军伍之中,困兽犹斗! 一柄钢刀如银蛇乱舞密不透风,欺近者无不毙于刀下。可这又能如何,架不住汉军人多势众,在他身侧奔走游击。一番激战之下,他亦渐渐不支。 好个吴天,此时倒也是条汉子。 此时,他麾下坐骑已然不见,单单孤身一人,立在漫天兵甲之中,浑身上下不知几多伤口,不断有鲜血从胸前、腿侧渗出,直如个血人一般。 他将手中钢刀及地,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却仍是一副横眉冷对、傲然无畏之色! 见状,林浊竟颇有些动容,想当初二人惺惺相惜,引以为知己,却不料会弄成这般光景。 其实吴天也不明白,金州城旧事仍历历在目,当初亲如兄弟,短短数年间,为何就势同水火?乱世之中,他无非是求自保,他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个抉择都只是顺应大势。禽择良木而栖,不应吗?究竟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吴天尽管已是强弩之末,可众兵士碍于其威势,仍不敢上前。 林浊亦是没有料到,这吴天虽心狠手辣、利欲熏天,却还有几分傲骨,这或许也是自己当初看中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此人的才能野心全然没有用到正途,反倒给汉国带来深重灾难! 念及此,林浊忽地夺来一把硬木长弓,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满弦,箭头直指那仍自挣扎的浴血困兽。 嗖! 利箭破空! 那勉力支撑的瘦高身影没有闪避,不知是不想还是不能。忽然,他竟嘴角轻咧,缓缓闭上眼,只听轰地一声,重重倒下! 前尘往事,犹如过眼云烟…… 霎时间,林浊仿佛看到一群紫色的曼妙身影正朝他莞尔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章 拳拳在念 战至丑时,喊杀声渐弱,沧州城终是要归于平静。战事即已进入尾声,林浊留下季英继续处理善后之事,自己就先回营歇息去了。 昨日老陈头领着秦卫、火凤凰等三万兵马南下,适才自己又带季英等三万人攻入城内,此时营中只有赵龙麾下的万余人马。 待回到营内,林浊本想先去上秉战情,可见武月行宫灯火暗淡,猜想许是已有人早作通传,她先且歇着了。 念及此,他不由摇了摇头,准备回去休息。激战一宿,也是累了。可突然间,却见一到后面,已是声如蚊蝇。 想当初林浊确还有些气恼,可时过境迁,他早已释怀。小柔虽有欺瞒之举,却未有害人之心,反而一直对他悉心照料,甚至紧要关头还舍身相救,怎不令他动容。 不过林浊尚未发话,忽齐儿便道:“小柔,你可是从未加害过他,反是百般照料,屡屡搭救。不似某些人,眼见我们身处险境,还置之不理,连看也不来看,生怕沾上了关系。” “齐儿,许久不见,你这张嘴倒是愈发厉害了。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们进这营中,我还能顾你们周全,算不得险地,有何需求也尽可提嘛。”林浊不由苦笑道。 “呦呦呦!难不成我们还要感谢林大帅不是!那齐儿准备给你行礼咯!”忽齐儿仍是面带讽意,轻啐道。 “感谢就不必了,若想以身相许,我还可考虑考虑。”几番言语之下,林浊顿觉心情舒畅许多,不经意又口花花起来。 忽齐儿做了个恶心神色,忽然又一本正经问道:“今日夜里,我听得沧州方向杀声大作,现如今又停了下来。瞧你这副得意之色,莫非是攻下沧州城啦?” 林浊也不瞒她,默默点了点头。 霎时间,忽齐儿神色一暗,不再言语。她乃金族王室,自然要以家国利益为重,虽私下对林浊倾心,可毕竟立场相悖,沧州失陷,她又怎不神伤。 却见她黯然道:“既然沧州城破,你们下步是否准备南下夹攻我皇兄?” 忽齐儿乃暗网首领,见识不凡,一下就说出了症结所在。不过林浊不欲与她透露太多,只是敷衍道:“既来之则安之,旁事都无需再管,你们安心在此,我定护你们周全。” “乱世浮萍,个人生死又何足道,却不知我的族人又会如何?”忽齐儿兀自神伤,哀哀叹道,先前的娇蛮神色已全然不见。 林浊我见犹怜,正欲好好安慰,忽齐儿却突然道:“林浊,你放我走好不好!即便是死,我也要与我的族人在一起!” 林浊没料到她竟会有此一说,本想出言拒绝,可见她面色肃穆、神态决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论公,忽齐儿乃金族王室、暗网首领,是如何也不能放的;可论私,忽齐儿当初曾放自己一马,且在王庭还救过自己一命,算得上恩情深重。此外,尽管二人立场相悖,但心意相通,自己是决不愿见她受难的。 正当林浊犹豫难决之际,忽然,他眼角余光无意瞥见那桌上的“林”字香囊,顿时只觉心中一颤,无限柔情涌了上来,竟是连话也说不出。 忽齐儿亦察觉异常,顿时小脸一红,赶忙将那香囊收起,轻声嘟哝道:“我……我瞎绣的。” 拳拳在念,他又岂会不知,一时间情难自已,不由脱口而出:“齐儿,我……” 可话音未落,忽然,帐外竟猛地响起阵阵激烈喊杀之声!有如山洪骤泄,惊天动地! 林浊陡然一惊!也顾不得其它,立时出帐去看! 好家伙! 却只见乱兵如潮!火光冲天! 四处都是喊杀之声! 林浊目瞪口呆,如遭当头棒喝!吴天所部不是皆尽被灭,沧州城业已攻下,又从哪里冒出这许多敌兵。 正当他惊愕之时,却有一队兵士正手持火炬、快步奔来。林浊定睛望去,为首之人乃是赵龙! “大帅!!金人来袭,快点去圣帐暂避!!”赵龙眼尖,亦是看见了林浊,于是扯开嗓子,大声嚷嚷道。 待他走近,林浊急忙问道:“怎么会冒出金兵?是从哪里杀过来的?” 赵龙也是一脸无辜,懵声道:“俺也不知,刚刚还一切安好,可突然间从沧州城方向传来许多杀声,紧接着就有金骑冲了进来。” “有多少人马?”林浊急切问道。 “俺也不清楚,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游走滋袭,现在营内是全乱了套,圣上特命俺除掉金人俘虏,怕是被劫。”赵龙不知林浊与忽齐儿、小柔的密切关系,因而直言不讳。 好家伙!原来赵龙竟是来杀人的! 形势危急,林浊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急喝道:“不消去了,我刚刚已手刃忽齐儿主仆二人!” 赵龙虽是粗莽,可人并不傻,林浊此言实在太过生疑,故还是支支吾吾道:“这……” 林浊怒目一瞪,当即喝道:“怎么!不信我么!你自去向圣上报说,凡事有我担着!” 赵龙素重情义,知林浊此举定是有难言之隐,再作坚持只怕会伤了兄弟情面。于是只得把心一横,对着身后卫士喝道:“金贼已被林大帅杀了,都听到了吗?” 一众卫士也俱是亲信,主将既已发话,哪里还敢有异议,齐声喝道:“是!” 不过此事毕竟关系重大,赵龙虽不管不顾、仗义相援,但仍不免心下忐忑,本欲再劝一劝,可目光扫过,见林浊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坚毅神色,只得暗叹一声,带着一众转身离去。 待赵龙走远,林浊赶忙折返帐中。 恰巧,忽齐儿此刻尚贴在帐帘后面偷听,林浊匆忙而入,正与她撞了个满怀。 “好啊,你竟然偷听!!”林浊故作怒意,质问道。 哪知忽齐儿压根不上当,忽地狡黠一笑,说道:“哈哈!林大帅金口玉言,说把我们除掉了,那我们自然要跑得远远的,不给您添乱才是。” 事态危急,林浊也没功夫跟她再开玩笑,赶紧正色道:“好了,好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送你们出去!”说罢,掀开帐帘就要带她们走。 可忽齐儿却突然道:“不行,我得带帖帖尔一起走。当初他舍命救我,我不能弃他不顾!” 好个忽齐儿,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义字当头。 林浊知她性子执拗得很,如若不从只怕真的不会随他离去,只得做了个苦脸,一把应承下来,带着二人去寻帖帖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飞龙猛将 此时营内已是一片混乱,金人铁骑冲锋不断、散兵游勇四散奔逃,而这熊熊火光,亦映红了半边天。 林浊带着稍作乔装的忽齐儿、小柔快步疾行,马上便要到关押帖帖尔之所。 “你们在这儿等我。”林浊担心此处可能仍有兵士值守,于是赶紧让忽齐儿、小柔留步,准备自己进去救人。 忽齐儿何等聪明,当即领会林浊心中所虑,轻点螓首,与小柔停在原地。 帖帖尔悍勇异常,关押处自是重兵守卫,不过此刻营中大乱,不知值守兵士是否临阵脱逃。又或者,他早已被赵龙等人处决了呢? 林浊一边疾走,一边盘算着形势,分析各种可能,如真的有士兵守卫,该如何骗开他们将人救走呢? 正自思虑间,忽然,只觉前方似有股罡风狠狠刮来。恰在此时,身后猛然响起小柔焦急呼喝! “快躲!!” 林浊顿时大骇,避着疾风来向,不自觉扑倒下去。 好家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却见一个诺大巨锤从他头是行宫,其实也不过是座大点的帐篷而已。 见此处兵甲林立、戒备有序,林浊方才放下心来。 “大帅!你可是回来了,圣上已经多次差人去寻你!”尚未进去,赵龙那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却率先响起。 林浊一脸尴尬,也不好多说,赶忙随他进去见驾。 行宫之内,武月正襟危坐,虽看上去镇定自若,可内心依然是波澜渐起。此刻形势紧张,林浊跟裕亲王两大支柱又都不在,她怎会不心生惶恐。 “圣上!” 忽然间,这熟悉的声音终是响起,驱退黑暗,给人以莫大温暖。 武月见了来人,先前的斥责与埋怨全然不见,一句“可还安好?”由然而出。 也是,眼前的林浊披头散发、一身泥泞,身上还隐隐沾染了些血迹,实在狼狈不堪。有情人看在眼里,又怎会不心生疼惜。 林浊稳稳回道:“禀圣上,一切安好!” 武月还没回话,赵龙倒是急不可耐,插话道:“大帅,现在俺们该怎么办?一起杀出去吧!” 林浊眉头微蹙,沉声道:“不忙,天色渐明,我们等天亮之后再杀出去也不迟。我看金人实际不多,否则早就压了上来,不过是借着暗夜突袭,使我军混乱罢了。咱们仓忙南撤,反而着了他们的道。” 随即,林浊又就防御部署、兵员情况等与赵龙作了沟通。 及至天色放明,先前纵横驰骋的金骑果然不见了踪迹,不断有汉军残兵向行营处靠拢。 待到辰时,季英亦是领着千余残兵来投。从他口中方才得知,原来昨夜他正清点俘虏、处置善后之时,忽有大量金骑从北面杀来。 而此时城门洞开、毫不设防,季英亦没料到竟还有金军反击,所部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些业已归降的吴军又复而反叛,终招致军心大乱、一溃如斯。而出城通道仅有几座浮桥,无数汉军被践踏、淹溺而死。季英仅带着千余部属来投。 听得他的消息,林浊大体可以断定,金人是早作埋伏、乘机偷袭,只怕蓄势已久。不过据此推断,其所部必然不多,因大部队难以隐藏。无论如何,金人这一仗可是好生漂亮,不仅火速收复沧州,还一举击溃围城汉军。如此谋略胆识,当真举世无双。 截至午时,汉军也不过收拢残兵万余。林浊担心金人援兵会持续赶到,于是立时下令南撤,与老陈头的南进兵团汇合,以保无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二章 蒙族之王(上) 却说老陈头领兵南下后,即在在鸦雀关设防,准备阻击忽赤。可忽赤尚未到,倒是先等来了武月、林浊等人。 听得他们消息,老陈头亦是意识到问题严重。金骑突袭沧州,很有可能是金军主力已从天都南下,若他们继续居留鸦雀关,非但阻不了忽赤,反而可能遭到金人的南北夹攻。 鉴于此,林浊、老陈头等人商议,索性放开一条路,让忽赤率军北上。自己则将大军撤至济州、沧州西面的德州,借坚城固守,待木天海军团北上后,两军合兵一处,再与金人决战!毕竟己方人多,士气也盛,胜算应是更大。 而此时,金王忽赤亦定下了后续策略。此前金军连连失利、士气萎靡,幸得“龙帅”以三千精骑夜袭汉营,收复沧州,才堪堪稳住阵脚。鉴于此,忽赤亦决定把握形势、迅速北上,拟在沧州与黑龙会师后,整顿士气、增调强援,再与汉军一决生死。 于是冀北大地出现了一片奇景,金、汉两军明明相距不远,却互不攻讦,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最终,金军会师于沧州,汉军会师于德州,二者遥相对应。 当时是,沧州计金军精锐九万、汉族降兵四万,共十三万人马;德州计秦卫、季英、火凤凰、赵龙等所部汉军五万,木天海滇南军八万,图拉苗军两万,共十五万人马。 一连月余,双方都没有大的动作,简直诡谧得可怕,不过这或也只是大战前的最后宁静罢了。流水潺处,往往碧波暗涌,一发即不可收拾。 果然,十月过后,正值寒霜乍起,秋色欲浓之时,凄厉的号角终是吹响。金、蒙两族数万铁骑率先发难,势不可挡、气吞山河,而汉、白、苗三族联军亦是迎头撞上、至死不休。一时间,绵延数百里的冀北大地满是刀光剑影,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失光! …… “黑虎,今日如何?” 沧州城内,金王忽赤正慵懒地坐在王榻上,一边饶有兴致地翻烤着吃食,一边随口问道。 肉物多脂,在烈火熏烤下,催生出股股浓郁热油,顺着惯性肆无忌惮滴落,直将下方的贵重绒毯弄得斑驳不堪。尽管如此,忽赤却浑不在意,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美物,似乎其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而此刻堂中,除了跪着的黑虎,还坐着黑豹、帖帖尔等一众将领,甚至还有暗网首领、金族公主忽齐儿,不过唯独未见那最是神秘的金族军神黑龙。 “禀大王,今日一战,我军死伤两千余人,敌贼死伤恐不下五千人。”黑虎朗声回道。 闻言,黑豹等人皆是松了口气。今日死伤已远少于先前几日,且汉军损失不小,应算得上一场胜仗。可众人皆沉在欣悦之中,没人注意到,忽齐儿已是眉头微蹙,似隐隐有些心事。 忽赤微微颔首,继续小心翻烤着吃食,生怕焦糊了一点,足似个痴迷于著作的匠人。 就在众人茫然无措之际,忽然,只听他淡然说道:“今日这肉烤的不错,就是少了些,就不留你们在这儿吃饭了。” 虽然言辞古怪,但众人还是听出了这语中的逐客之意,于是纷纷起身告退。偏在此时,忽赤似是想到了什么,忽道:“帖帖尔,你留下。” 众人相继走后,诺大的殿堂内随即空空荡荡,只余下心思迥异的两人。 自沧州兵败后,帖帖尔几乎就成了孤家寡人,手上几无一兵一卒,说好的族中后援也迟迟未至,地位好不尴尬。鉴于此,这段时日以来,忽赤一直未对他委以重任,此次特意将之留下,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 “帖帖尔,来,坐我身边来。”霎时间,忽赤竟是面露微笑,拍了拍身边的一张方凳。 帖帖尔顿时心下忐忑,都说这忽赤笑里藏刀、阴晴难定,不知究竟在盘算些什么?莫不会使什么诈子吧?尽管疑虑重重,却又不好忤逆其意,只得乖乖坐了过去。 “帖帖尔,无需如此拘谨,也莫要拿我当外人,我可是你姐夫。”忽赤蓦地爽朗轻笑,甚是热情。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分明有些瘆人。 蒙金两族素有姻亲之谊,帖帖尔的姐姐正是忽赤王后,这点倒也不假。只是面对他莫名来的温柔,帖帖尔有些云里雾里。 忽赤继续笑道:“怎么?搞得这么生分干嘛?听说你可是喜欢我妹子忽齐儿,这不假吧?” 提到忽齐儿,帖帖尔登时神色一赧,愣愣点了点头。 忽赤顿时哈哈笑道:“帖帖尔啊帖帖尔,你在沙场上是名虎将,可在情场上还是个雏鸟啊,怎的如此不痛快!” 被他这么一说,帖帖尔颇有些尴尬,倒不是他性子忸怩,但不知为何,一提到忽齐儿就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真可谓一物降一物。 不过话已到这当口,他再是拘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索性豁出脸面,直问道:“哥哥,帖帖尔对齐儿一片真心,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可以向狼神起誓!望哥哥成全!” 忽赤哈哈一笑,随即端起杯水酒一饮而尽,轻声说道:“你可知忽齐儿为什么不青睐于你?” “哥哥,您直说,帖帖尔笨得很,实在不懂。”帖帖尔倒也快人快语,一轱辘就说了出来。 “哈哈,好说好说。我这个妹妹啊,我可是了解得很,别看她成天舞刀弄枪的,可小女儿心性却是足得很。她自幼便喜欢叱刹风云的英雄义士、霸主豪强。而你嘛,自是英雄义士,可离霸主豪强嘛,却还是差点意思。”忽赤接着悠悠说道。 帖帖尔不由神色一暗。他虽是蒙族王子,地位尊崇,却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一直并不得父王欢喜。如今虽长姐骤逝、三哥遭禁,他看似木将成舟,可父王到底怎么想的,谁人能知?毕竟这爹爹风流成性,什么荒唐事做不出,外面还不知有多少私生子,反正坊间已是传得风生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三章 蒙族之王(下) 忽赤似也是看穿了他心思,在其肩膀轻拍两下,安慰道:“老弟你可别妄自菲薄,依为兄看呐,这蒙族大王之位非你莫属!”说罢,忽赤还亲自递来酒水一杯。 帖帖尔也不客气,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忿忿道:“哥哥可别取笑,弟弟虽然蠢笨,但父王对我的心思还是明白得很。冲锋陷阵自然是想到我了,至于这位子可就不好说。” 帖帖尔也是鲁莽,这王室秘辛本不该外传,可他竟如此直截了当对忽赤道了。 闻言,忽赤却是哈哈笑道:“老弟,为兄要是做不到的事也不会信口开河!为兄只问你,愿不愿意接过大王之位?愿不愿意取忽齐儿为后?” 见忽赤一脸正色,不似在开玩笑。帖帖尔顿时心潮乍起、思绪万千,如得了魔怔般呆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应。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怀,忽赤所言道哪个不是他心中所想!只是希望微茫,只能深埋于心底。如今一被点拨,终是如火山喷涌般一发不可收拾。 却见他突然拿起一坛老酒,连闷数口,直到脸色醉红、血脉喷张,方才厉声道:“干!” “好!好!好!这才是男儿本色!”忽赤连说数个好字,拍掌而道。说罢,他又端起酒来,与帖帖尔豪饮数碗。 忽赤突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好生准备,这几日便可以继位!” 这几日?继位? 帖帖尔直以为自己听错,抑或是忽赤酒后胡言。 哪知忽赤却是面色一沉,一本正经说道:“怎么?不相信为兄?蒙族巫神此刻已奉你蒙族圣物赤火石而来,只待灵石认主,你便可继位为蒙族大王!” “那父王跟我王兄呢?”帖帖尔立时问道。 忽赤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老弟,先前军务繁忙,有些事为兄没有跟你说,就是怕扰你心智。前些时日你王兄暗中勾结宵小发动内乱,将你父王暗害。所幸蒙后处置得当,快刀斩乱麻,迅速剿灭叛贼,主持大局。现内乱既平、贼首认诛,自是要推举新王。不消说,你觉得蒙后会推举谁?” 父兄已死!!! 这番话蕴意实在太深,帖帖尔一时接受不住,呆在了那里!他虽勇猛善战,但过于粗莽,并不得父王喜爱,与三哥更是离心离德、水火不容。但饶是如此,毕竟血浓如水,总归颇有触动。 他虽性子粗鲁,但隐隐亦觉得此事蹊跷。三哥素来优柔寡断、文弱不堪,如今没了大姐支持,怎可能串联起叛军队伍?还将父王刺杀?着实匪夷所思。 可恍惚间,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老弟,为兄可是为你好。你以为,若是你三哥继了位,会放过你吗?会放过你母后吗?你越是勇猛、越是善战,就越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生于帝王家,必然要承受非常之事,你也该长大了。” 这声音似有魔力一般,轻轻入耳,却重重烙在了帖帖尔心里。或许,是他的心里早有所欲,只是一直隐埋着罢了。 蒙族之王! 一个如梦如幻的声音,在他心中呐喊起来。 …… 忽赤寻得强援,不仅从中运作,让帖帖尔继承了蒙王之位,还着蒙族再派数万精锐前来,以壮实力。 而这边,汉、白、苗三族亦是没有闲着。御前会议上,老陈头竟是直接提出要滇南白族再出兵八万、黔贵苗族再出兵五万,川蜀、江南、两湖再编练新军十万,提供随军劳工三十万。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白族、苗族本就人寡势小,比不得汉人,先前已竭尽所能出兵出力,现在又要摊牌如此多兵力,几乎是要将族内男丁皆尽征发,怎会不引发木天海、图拉等人反弹。 果然,木天海已是面有愠色,而图拉则是青筋暴起,似乎马上要拍桌走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林浊亦是觉得有些不妥,可现今形势如此,能奈之何?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金、蒙两族既已倾尽全力,准备殊死一搏,而己方又怎能临阵退缩。毕竟此乃国运之战,更是赌上了各族身家性命,一旦败了可就万劫不复。 面对木天海、图拉的满面愠色,老陈头似早有准备,朗声说道:“诸位,请听老头子一言!此战乃国运之战,非胜不可,绝无退路!诸位好好想想,若是我们败了,你我族人又岂能躲过金人奴役!据老臣所知,金人已拉拢蒙族,共出兵二十万!若我等不竭力而战,焉能取胜?诸位需将眼光放长远些,此时不倾尽所有,只怕来日后悔莫及!” 老陈头这番话鞭辟入里,着实振聋发聩,虽然金蒙两族再出兵二十万有些耸人听闻,但若真砸锅卖铁、倾尽所有,也并非不可能。 此言落后,场上诸人皆是默然不语。诚然,其中道理他们又何尝不知,只是……只是这倾家荡产似的孤注一掷,似乎有些玩大了。可事到如今,他们已然被绑上战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汉人真的败了,金人又岂会放过他们! 见情势如此,武月终于发话道:“诸位,裕亲王所言不虚!值此危局,大家需同舟共济、共克时艰,若裹挟藏私,则临战必败,终招致亡族灭种之祸!孰轻孰重,大家可要掂量清楚。朕先此承诺,川蜀、江南、江湖、南粤编练新军二十万,提供劳役四十万!”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即便老陈头亦是面有异色。 要知道汉国久经战祸、人丁凋敝,早已大伤元气,莫说再行征召,只怕维持下去亦是艰难。如今还要凑出这六十万青壮,怕也是倾其所有、孤注一掷了。 既然武月言已至此,木天海、图拉等人亦不好再反驳,只能咬碎钢牙往肚子里吞。 …… 此后数月,双方激战不休,援兵亦相继开来。至汉月帝十三年初,各族大军云集冀北,计汉军二十五万、苗军七万、滇南军十五万、金军二十万、蒙军十万,再加随军劳役,在百万之上。 一时间,五族精华几尽聚于此,一前所未有的场惊天大战终是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惊现转机 天气回暖,生机始来,虽只是三月天,但夜色里已隐隐有些细虫鸣叫,平添了几抹亮色。 却说五族大军齐聚冀北,连连鏖战、厮杀数月,双方均是死伤惨重,几叫天地变色、血流成河。 这日夜间,林浊独自一人在营中酌饮。看那神色,似是郁郁不快。他久经疆场,见惯生死杀伐,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可如今死伤之重、景象之惨实出他意料! 他不禁怀疑,此次大战的目的究竟是为何?照此情景,无论哪方胜了,最后得到的,也不过坟土一堆、废墟一片,有何意义? 可如今,指挥事宜都由老陈头全权操办,他亦是插不上话。自大军东进以来,老陈头逢战必胜、料事如神,声望日渐隆盛,他这个过气的靖边元帅是不及也。不过他并非贪恋名利之人,对此倒不甚在意,只是隐隐觉得老陈头似有些变了,令人生畏。 冀北地域狭小,并无太多回旋空间,现如今敌我双方每日惨烈厮杀,均是硬碰硬、实打实的较量,没有战术之精妙、策略之讲究,似乎就是纯粹的生命消耗,看谁能扛到最后。 想到这些,林浊不由更是郁郁,水酒一杯接着一杯。 咚! 忽然间,却只听一声异响,似有什么东西飞入帐中。 林浊登时心中一惊,赶忙循声望去,只见一枚物事恰恰嵌入木梁之上。看来此人实不简单,不仅准头十足,力道亦把握得恰到好处。突施妙手,如片叶入海,没激起一丝波澜。 不过他应没有敌意,否则自己早就性命不保。 林浊将那物事取下,却见是一张裹着石子的布条。而布条上赫然写着寥寥几个娟秀小字。 待看清其中内容,林浊顿时神色一变,闪身而去。 …… 梵音谷正处德州郊外,乃是一处风景胜地,平日里来此游玩幽会的男女自是不少。只是此时战火连天,又还有谁有心玩赏呢? 不过这日夜里,偏偏有两名娇丽少女出现其间。其中一人坐在溪边,看流水汤汤,若有所思;而另一人立在她身旁,环顾山林,似是在戒备着什么。 莎、莎、莎…… 忽然间,只听阵阵窸窣声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清朗的明媚少年正信步走来。 月色下,那双贼溜的眼睛显得格外灵动。 …… “此言当真?你确定能做到?”不知忽齐儿对他说了什么,林浊忽然激动问道。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他这一嗓子,竟是吓出飞鸟一片,呜哇呜哇叫个不停。 “放心,我定全力去做!你呢?你以为如何?”忽齐儿面色坚毅,回问道。 “近来军中物事虽由老陈头主管,但我与白、苗两族族主相交甚笃,汉军一众将领也多是我亲信。不过难就难在,不知圣上她是何打算……”说起武月,林浊不由眉头微蹙,她这人虽品性淳良,但家国情怀极重,只怕不肯轻易妥协。 “那你有几分把握?”见他欲言又止,忽齐儿不由问道。 林浊忽地狡黠一下,回问道:“那你又有几成把握?” 他这一问,倒是把忽齐儿给整愣住,她先前脱口而出,并未有细思。于她而言,只是尽力而为,根本未曾想过有几分把握。也是,他二人都非主事之人,只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遑论几成把握又有何意义呢? 念及此,二人相视一笑,皆不再言。 月色清美、流水潺潺,如同一副美妙的画卷般。只消只言片语,三名年轻男女即在此商定了一件足以影响后世百年的大事。 可惜良辰美景不敢贪恋,眼见天将放明,三人终是依依分别。 忽齐儿、小柔系快马奔腾从沧州赶来,如今亦要返回城中。见她们跨上骏马、即要扬鞭,林浊不由感慨道:“齐儿,小柔,你说咱们再见时,是不是天下已定?” 忽齐儿盈盈笑道:“是不是天下已定我不知道,不过我打定主意,今后只做止戈之事,不再兴兵祸,你呢?” 话音落后,小柔亦是轻轻点了点头。 林浊心中感叹,初见忽齐儿时,她正为南下之战积极奔走,恨不得直接横刀立马、冲锋在前,如今竟成了反战者,或许这便是他们从此番厮杀中的唯一所得吧。 林浊轻笑道:“那这么说,咱们届时非敌是友,关系不就可更进一步啦?” 好个林浊,竟语带调侃,口花花起来。 小柔跟他本就有夫妻之实,霎时小脸绯红,不知是想到些什么。 忽齐儿亦是面带羞色,当即呸了一声,啐道:“登徒子!” 说罢,二人策马扬鞭,飞驰而去。见时辰不早,林浊亦赶紧起身折返。 只是他们不知,就在他们离去之际,这幽谷深林中,赫然多了好些具尸体,个个怒目圆睁、惨状莫名。 …… 待忽齐儿、小柔回到沧州时,已是旭日初升。忽齐儿未作丝毫停歇,直奔忽赤行宫而去。 “不行!公主殿下,大王还未起来呢!”见忽齐儿要硬闯寝宫,几名侍者慌忙阻拦。 “你们快去禀报,我有急事要见大王!”忽齐儿急不可耐,一边快速奔走,一边连声促道。 可忽赤性子阴狠、喜怒难测,他们这等下人又怎敢去惹他。若真触怒了他,只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让她进来吧。”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寝宫传来,众侍从方才如释重负。 忽齐儿也不客气,一把推开他们,径直进了屋去,却见忽赤已然坐在那里,似乎正是在等着她一般。 见忽齐儿这副模样,忽赤似面有异色,可随即一闪而过。 “大哥!我有急事要禀报!”忽齐儿倒真是急昏了头,竟连大王的称谓都忘了,直呼起了大哥。 可忽赤也浑不在意,淡然道:“齐儿,你乃金族王室,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先坐下来,慢慢说。” 忽齐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妥,可甫一落座,便又急切说道:“大哥,听闻明日又要指派大军出征?” 忽赤抿了口茶水,略一点头,应道:“是了,明日帖帖尔、黑虎、黑豹三路出击,制敌要害,定能打开局面。”忽然间,忽赤又似悟到了什么,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谍报?” 忽齐儿只得摇了摇头,回道:“大哥,现如今双方均是摆在那里,硬碰硬厮杀,哪还有什么谍报。只是大哥,你说这每日死伤枕藉,直如血肉磨坊一般,何时是个头啊?” 忽赤却嘿然一笑,反问道:“怎么?耐不住啦?” 可不待忽齐儿答话,忽赤又接着道:“咱们拼的就是这份耐力!他汉人不是自以为人多势众吗?可别忘了,他那点势力也是汉、苗、白三族倾其全力凑出来的,一旦伤亡超过其承载极限,必将离心离德、分崩离析!而我们不同,我族壮士自不消说,帖帖尔对你亦是痴心一片、死心塌地,蒙族精锐可尽为我所用,咱们是铁板一块!” “可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口口声声说要打到他们不可承受,那会不会他们还没倒下,我们就先撑不住了呢?”忽齐儿竟是直言不讳、语出惊人,说出这等大逆不之言。 霎时间,忽赤眼中寒光四起,隐隐已现怒色! 可忽齐儿却是不管不顾,继续说道:“现如今我族无分男女、不分老幼,皆尽南下,说得好听是毕其功于一役,说得难听,或有亡族灭种之灾!如今汉人强横,形势并不在我,何必要做无望之争?就算侥幸胜了,届时我族元气大伤,又有何余力统御这诺大山河!” 面对忽齐儿声泪控诉,忽赤未作它言,只是浅饮一口清茶,脸上怒意倏然不见。这手隐忍功夫当真了得!随即,只听他淡然道:“那你以为如何?” “大哥!我以为应趁着现在还有一战之力,即时休兵言和,退回辽东,保全我族血脉!待他日汉族落寞,我再挥师南下不迟!”忽齐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竟口出退兵之言。 这番话虽言之凿凿,却触犯了忽赤心中大忌,他终是按压不住,顿时青筋暴起、神色狰狞,全无先前的淡然模样,厉声喝道:“忽齐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若再口出狂言、扰乱军心,定斩不赦!” 南归中原是他金族的百年梦想,历代君王无不为之呕心沥血、奋斗一生!终于,在他忽赤手上,攻破天都、掠取江南、把控两湖、侵入晋陕,完成历代未有之伟业,离一统天下只差这区区一步! 只差这区区一步!难道要在此时放弃?不!绝不!! 在忽齐儿印象中,他的王兄无论身处何种险境,一直都是从容不迫、淡然处之,从未有过如此骄横模样。利令智昏,诚不欺也!看来,他已然疯狂。 忽齐儿还欲再劝。忽赤却是冷冷道:“你出去吧,方才之言我就当你从未说过,今后也勿再提起。” 事已至此,忽齐儿只得暗自叹了口气,深深行礼,悻悻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战神黑龙(上) 次日午间,忽赤在宫中大摆筵席,为明日出征的将士送行。宴会办得殊是浩大,将金、蒙两族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并请来,只是却独独不见忽齐儿。 忽赤与黑龙、黑虎、黑豹及帖帖尔等人坐在内庭,好一番觥筹交错。 众人之中,黑龙冷睿沉默、黑虎忠义厚道、黑豹狡黠油滑、帖帖尔粗莽豪迈,性子各不相同。而忽赤素来阴狠冷漠、傲气自负,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可今日却是放低了姿态,和气许多,频频举杯遥祝。 酒过三巡,忽赤开始提及明日出征之事,黑虎、黑豹、帖帖尔均信誓旦旦,好一番豪言壮语,恨不得当下就要把汉帝等人擒来。 忽赤深感欣慰,面露微微笑意,正欲嘉慰一番。 “此战不宜再打。” 忽然间,一个略带磁性的低沉之音不期而至。其声本来轻微从容、气态和缓,可所言字字诛心,不啻于平地里一声惊雷! 场上诸人瞬时惊住,不知如何回应,气氛骤然僵滞。 而忽赤更是面露愠色,直欲发作,可待看清说话之人,那刚刚腾起的火苗又不由得强压下去。 原来,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族战神黑龙! 论起这黑龙,倒也是个传奇人物,不过三十左右年纪,却已成为金族军中战神,先王亲封其为“龙帅”!此人虽沉默少言,但却胆略过人,其在辽东与汉军大小数百战,未有败绩!即便是“天之子”林浊亦屡挫于其锋下!可以说,金族能在辽东打出天地、而后挥师入关,与这神秘的战神龙帅脱不得干系。 鉴于黑龙声威太盛,自忽赤得势后,即开始有意对其打压。每逢大战,常是将之放于次席,美其名曰坐镇后方,实际是担心其风头太盛、功高震主!可这黑龙倒也是淡泊名利,并不跟他计较,加之其素来少言寡语,对于忽赤的一众安排并未有过异议。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是当众发难! 忽赤强压怒火,仍是装作一副尊敬神色,恭声说道:“既然龙帅有异,本王定会重视。不过明日之战已经定妥,那待战后再议也不迟。” “明日之战也可免了。” 这一声当真是石破天惊!众人均是没有料到,一向寡言少语的黑龙竟是丝毫不给金王面子,直接驳了回去。 忽赤顿时神色大变,目光愈发阴狠,可还是强自克制着,未发一言。 “龙帅!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明日我等三路齐出,定将南蛮杀个片甲不留,说不定形势就此逆转,一战定江山!”黑豹最擅逢迎,一时护主心切,忍不住出声说道。 “你赢不了。”怎料,黑龙竟是冷冷说道,毫不留情。 “你!”仗着有忽赤撑腰,黑豹直接拍案而起,对着黑龙厉声喝道! “够了!大敌当前,我们自己就先斗起来了么?此事从后再议!”忽赤终是忍不住斥道。 被他这一喝,众人皆未再作声,毕竟忽赤乃金族之王,惹恼了他,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怎料黑龙忽地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离去! 一场宴会终是不欢而散。 …… 不消半日,忽赤、黑龙失和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沧州城里议论纷纷。 “龙帅,如今我大哥不听劝阻,你打算如何?”龙帅府内,忽齐儿边喝着茶水,边轻声问道。 原来,自昨日在忽赤处吃瘪后,忽齐儿不假思索,扭头便来寻黑龙。其实,那黑龙素来性子寡淡、甚少交际,与忽齐儿也并不熟稔,可此刻除了他,又有谁能说上话呢?所幸二人倒是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今日堂上之言。 黑龙并未回她,只是饶有兴致把玩着屋内的盆栽物事,拿着一把破剪刀修修剪剪,似是怡然自乐,自顾自说道:“树儿长歪了,就该剪剪。不剪,可就要倒了。” 忽齐儿何其聪明,又怎听不出这语中禅机。黑龙毕竟军中之神,近来虽受忽赤排挤,但长久以来积累的威望哪会轻易动摇。他既口出此言,应是有几分把握。 忽齐儿正欲再要发问,门外忽然有人恭敬说道:“龙帅,大王请您去行宫商议要事。” 话音刚落,忽齐儿即压低了嗓子,轻声道:“龙帅,此行恐凶多吉少,万不可去!” 黑龙却是将食指放在唇前,作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对外说道:“知了,备好车马,我这就前去。” 随即,门外之人领命而去。 忽齐儿正欲再劝,黑龙却是先说道:“此行非去不可,再尽人事罢了。公主殿下且先去城外军中候着,届时再见。” 需知忽赤乃心狠手辣、反复无常之人,如届时真的下了毒手怎么办?一念及此,忽齐儿不由急道:“那要是……” 可话音未落,黑龙竟是理也不理,信步离去。 “这龙帅,唉!”见他背影渐远,忽齐儿不由轻叹一声,赶忙起身离去。 …… 待黑龙来到行宫时,已是日暮时分。说是行宫,也不过是先前胡佳之官邸,稍作装饰改造而已。 “龙帅,本王终于将你等来了。”金王忽赤竟亲自出宫相迎!以他这等高傲性子,着实前所未有。 而黑龙只是淡淡回了回礼,面露和意、宠辱不惊,随他入了宫去。 此时宫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甚是漂亮,路旁还有一众清丽宫女柔然而立,施施行礼,似是专门迎着他一般,这份尊宠当真羡煞旁人。 在忽赤亲自带领下,黑龙来到一座宴厅,厅内仅设两席,案桌上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香气弥漫、美酒醉人! “龙帅,坐!”忽赤自坐主位,随即示意黑龙坐下。 黑龙也不客套,略微回了一礼,便落席而坐。他这人淡泊惯了,即便见花团锦簇、盛世之礼,内心也没有丝毫波澜。 “龙帅,这些参茸野狍都是从辽地运来的,且先吃些喝些,若不合胃口御厨还有别的。”忽赤和颜悦色,柔声说道。瞧这亲切神色,似乎今日朝堂之事,已全然忘了。 “多谢大王,不过臣素来夜间禁食,只能枉费大王心意了。大王急唤臣过来,想是有事要宣吧。”黑龙倒是真敢说,面对忽赤拳拳盛意,竟是一口也不准备吃。也不知他是真的禁食,还是担心酒菜有毒。 忽赤呵呵笑道:“龙帅真是快人快语,本王也就开门见山。本王听闻近日族中有些许宵小四处传播休战议和之说,不知龙帅今日之言可是受其影响?” 黑龙淡淡回道:“今日所言皆是臣之所想,与旁人无关,为的也并非臣之私益,而是我族之生机。如今形势,休兵议和不失为一良策。” “哈哈哈!好!好!好!龙帅当真赤胆忠心!只是本王素闻,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我们艰难,南蛮更是不易。此等紧要关头,无非就是比拼毅力、耐力!若我们未战先怯,不就正中南蛮下怀?” 说到此处,忽赤略微顿了顿,又接着道:“是以本王以为,我大金兵勇将猛,蒙人亦死心塌地,只要咱们精诚合作、戮力同心,定是远胜过一帮南蛮,必能完成这不朽之功业!”忽赤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面露红光,全然沉醉其中。 “可是,大王,如果败了呢?” 忽然间,一个清淡寡泊之声响起,无异给亢奋中的忽赤当头泼了盆冷水。 从始至终,忽赤都只想过毕其功于一役,败这个字可是从未念起,亦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可偏偏这个人说了出来! 见忽赤不语,黑龙接着道:“为个人之伟业,赌上全族之荣辱,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如若败了,便是亡族灭种之祸。臣以为,汉人气数未尽,此战惟难取胜。” 好个黑龙,当真语出不逊,竟直指忽赤乃是为个人私欲,可谓不留情面、直揭逆鳞。 果不其然,忽赤终是再也忍压不住,当即怒斥道:“荒谬!若汉人气数未尽,我大金又如何能攻入关内,夺取天都,席卷残云般掠取河山!现如今不过遇到小小波折,就这般垂头丧气、畏敌如虎,还谈什么军中之神!!” 面对忽赤声色俱厉,黑龙依旧不紧不慢,淡淡回道:“大王言重了,黑龙只愿得我族安好,从未在意军神这等虚名,不要便不要了。诚然,我大金长驱直入,却因南国朝政腐败、军备松弛,汉人似是气数已尽。可一人出现,却改变了运势。” “你是说林浊?”忽赤疾问道。 黑龙沉吟不语,似是默认。 “哈哈哈!真是荒谬,区区一人,怎可改变一国之运势!”忽赤顿时仰天长笑,厉声一斥。 此时的忽赤,面色狰狞、形若癫狂,再无先前的雍容模样!黑龙所言句句攻心,都是他不愿面对或不敢面对的梦魇,他又如何再屏得住。 黑龙面沉如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金族大王,那双眸子如碧波流转,瞧不出喜怒,可分明流露出些许怜意。 忽赤亦猛然意识到失态,赶忙稍正神色,缓和道:“本王以为,国运之战既不可避免,与其现在退缩,莫不如勇往直前,反倒能打出一片天地,龙帅以为如何呢?” “大王,臣还是那句话,此战恐难取胜。”黑龙淡然回道,不卑不亢。 好个黑龙!忽赤已是一再强忍怒火、放低姿态,他却仍不依不挠,未有丝毫妥协。忽赤终是喝问道:“若本王执意要战呢?” 却见黑龙面不改色,立时起身,铿锵说道:“臣为一族而战,不为一人而战。” 这一字一句,如声声惊雷轰然炸响!黑龙此言几是与忽赤决裂! 说罢,黑龙面容沉肃,朝忽赤恭敬行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见他背影渐远,忽赤猛将手中银杯怒掷! 哗! 银杯碎落一地,映出他狰狞面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战神黑龙(下) 夜已渐深,忙碌了一天的黑虎才踏进御卫营,准备当日的值守。 原来,沧州狭小,金、蒙大军均驻扎城外,城中除了守城兵士外,只有忽赤的随身御卫营。全营统共才五千余人,自昂山死后,这营官便不常设,而是由军中诸将轮值,今夜恰好赶上黑虎。 “虎将军,寝榻已布置好,您可去歇息。”甫一进营,便有一小尉上来迎道。 黑虎点了点头,随他而去。 这一路上,他心事重重,未发一言。今日朝堂,大王与龙帅当众起了争执,绝非幸事。毕竟这一方乃金人之主,身系全族荣辱;而另一方,是军中之神,深受兵将爱戴。所谓将帅不和,兵之大忌也,尤其是这生死存亡的当口,该如何是好? 于黑虎而言,他本系忽赤一手提拔,说起来还隐隐有制衡黑龙之意,算得上忽赤心腹干将。可他这人性子敦厚,虽誓忠于金主,但对黑龙亦钦佩得紧,自是不愿二者有何冲突,不过如今…… 正自惆怅间,他眼角余光一瞥,竟猛然见到一些兵士衣不离甲、走动频繁,并无休寝之意。今夜之营房,似与往日有些不同。 黑虎略一沉眉,忽然间,似是猛地意识到什么,疾问道:“今日营中兵士为何少了许多?” 黑虎语出突然,又严厉异常,带路小尉顿时被吓了一跳,磕巴答道:“没……没有呀,虎将军,您许是看错了。” 黑虎何许人也,见他目光闪躲、言语恐慌,知其中定然有诈,当即抽出佩剑,一把架在他脖颈之上,厉声喝道:“再敢欺瞒,必取你狗命!” 小尉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说道:“小的……小的不敢,是……是大王调走了一队人马……” 值此深夜,城中并无异样,大王调走兵马作甚?黑虎不明所以,当即问道:“大王可说为何要调动兵马?” 小尉满脸委屈,惶恐道:“这个……这个小的也不知呀,大王旨意,小的不敢私下揣摩,何况……何况大王……” 霎时间,那小尉似是意识到什么,嘴边话语生生止住。 黑虎瞧出端倪,作势便将利剑往前递上一分,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 小尉迫于威势,只得细声说道:“大王说此事无需告知虎将军……” 调兵便罢,为何还要刻意瞒着我?大王究竟是想做什么?黑虎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个惊惧万分的念头如晴天霹雳般,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霎时间,黑虎再也顾不得其它,疯了般转身疾去! …… 月色如水、洒落沧州。自行宫归来后,黑龙的车队正是沉浸在这样的梦幻月色中,轻车快走。 城内静悄悄,只听得到,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的哒哒回响。 悠长而清灵,好似一曲悦耳的歌谣…… 可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奔腾声,踏碎了这惬意的时光。似有千军万马正席卷而来,连青石路面都微微颤动起来!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异变陡生。 黑龙的一众卫士立时抽出长刀,握紧矛戟,凝神戒备。他们均是金族战神的贴身侍从,忠勇自不消多说,武力亦是常人难及,虽只有寥寥二十余人,却巍然成阵,有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静!真静!忽然间,那呼啸而来的马蹄声居然停了下来,只剩一片诡异的沉寂。 月光虽然清幽,但毕竟朦朦胧胧,只能照亮面前几许,再远就看不真切。卫队长手握长刀,紧张地看着前方漫漫夜色,一声喝道:“来者何人?龙帅尊驾在此,休得放肆!” 嗖! 嗖!嗖! 嗖!嗖!嗖! 可惜迎接他的,只有漫天箭雨!声声凄厉! 众卫士虽刀剑齐舞,织成一张严密大网,但还是耐不住箭雨凌厉,顿时倒下不少。 恰在此时,无数身着黑衣、面缠黑纱的神秘武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也不废话,却见长刀舞动、寒光四起,这些神秘武士直接汹涌而上,目标直指那黑色马车。 可黑龙的一众卫士又岂是易与,在卫队长率领下奋力反扑,与来人厮杀在一起。 卫队尽管人数不多,但个个均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又配合得法,是以黑武士尽管人多,可一时也奈他们不何! 此刻,外界寒光舞动、喊杀震天,黑龙的马车却是岿然不动,有如一叶孤舟,孑然立在风雨狂潮之中。 正值焦灼间,突然,却见一身形矫健的黑衣男子一跃而入,手中钢刀轮转如飞。刀锋凌厉异常,瞬时便有几名卫士毙命其下。 这厮武艺好生了得,甫一入阵便势不可挡,只是谈笑间,就轻易击垮了卫队防线,场面顿时乱矣。 形势陡然生变! 卫队首领乃黑龙心腹,忠肝义胆、勇猛过人,眼见情势不妙,立时怒喝一声,朝那黑衣男子杀来。 可那人瞧也不瞧,一柄钢刀疾如闪电,直飞过去,随即便听哀嚎骤起,卫队首领应声倒地。 好家伙!这卫队长久历行伍,也算是骁勇之人,竟被黑衣汉子一刀毙命,足见其功力! 首领既亡,余众顿时大乱,一众黑衣武士迅疾跟进,很快将卫队尽数剿灭。 终于,刀光剑影兀自暗淡,喊杀声也渐渐稀疏,只剩下那辆孤零零的马车,还倔强地矗立着! 众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却没有立时冲上去!毕竟车中之人乃军中战神,他们虽奉命而来,但事到临头,总有些忐忑不安。 “住手!!” 就在徨然之际,忽然,却听一声怒喝猛地传来,有如震天惊雷,轰然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燕颔虎须的壮硕汉子正策马疾驰而来,其势威如猛虎、其声震如洪钟,让人望而生畏! 众武士乃御卫营兵将,又何尝不知,此人并非旁人,正是金军大将黑虎! 黑虎为人厚道、作战勇猛,在军中素有威望,此时更是御卫营主将,执掌护卫之职。众人慑于其势,皆不敢忤逆,当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黑虎冲到近前,厉声喝道:“刺杀龙帅乃是重罪!尔等还不散去!莫非想犯上作乱!” 其声雄浑有力,振聋发聩! 金族战神何许人也,其威势有如中天朗日,让人不敢直视,更遑论刀斧相加!众人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被他这一喝,更是胆魄全无。 一时间,人心浮动,暗潮渐涌! 呲! 可说时迟那时快,恰在此时,却只见一道寒光骤然闪过,直扑来人而去。 顷刻间,黑虎只觉心口一凉,再看过去,一柄锋锐利刃已然穿透胸膛!可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黑影飞身跃起,手中钢刀寒亮,直朝他头颅砍去! 为求轻快,黑虎此行并未携带兵刃,眼见长刀袭来,只得下意识伸手去挡! 一时间,血光四溅! 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径直飞了出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黑虎却用另一只手狠狠抓住那人衣领!一个翻身鱼跃,两人齐齐跌下马去! 黑虎以膝为轴,将那人狠狠抵在身下,一只手如闪电般握住他咽喉! 那人虽尽力挣扎,可气力不够,硬是被黑虎死死压住! 黑虎使足力气,正要将这恶徒惩毙,可不知为何,陡然间却觉此人神态似有些相熟。鬼使神差般,他竟猛地拉下那黑纱面罩! 随即,一个凶恶狠辣的面孔暴露在月色之下。 这面孔豹头环眼、须如刀戟,额上还印着一道长长刀疤,颇有些狰狞!而这面孔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引以为兄弟的黑豹! “是你!”黑虎顿时神情一滞,不由惊出声来!他万没料到,“好兄弟”黑豹竟会对他下此狠手,毫不留情! 可就是这一瞬,黑豹趁着他略一分神,忽然猛地击向他胸膛上的那柄锋锐刀刃! 其势疾如闪电,干净利落!黑虎猝不及防,被他一击得手,不由吃痛后仰! 可黑豹何许人也,哪里肯放过这等天赐良机,当即借势前探,一把握在那刀柄之上,用力一绞! 霎时间,黑虎只觉心中一阵剧痛,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胸膛涌出!他想说些什么,却是再也出不了声,一只血淋淋的手奋力前伸,想要拿住眼前之人,可颤巍巍伸了一半,终是无力垂了下去! 金族龙虎豹三杰之一的铁卫将军黑虎,终是命丧于此…… 黑豹面色冷峻,一把踢开眼前之人,桀然立在瑟瑟风中。 惊变陡生!在场诸人皆是愣住,他们本系奉命来诛杀逆贼黑龙,怎料黑豹杀得性起,竟连大将军黑虎也一并除了,这该如何收场? 黑豹亦是察出端倪,顿时一双豹目横扫四周,厉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 他此刻浑身浴血、面色狰狞,直如地狱修罗一般!众武士被他一喝,均是胆战心惊,无人敢忤逆其意,当下也顾不得其它,纷纷朝马车杀去! …… 空! 空空如也!! 狭小的车厢里竟是空落落好一个干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沧州惊变 明月悬空,万籁俱寂,只有鸟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鸣叫着,似是有说不完的心事。 此刻沧州城外的军营中,人影攒动、灯火通明。细看去,忽齐儿、帖帖尔以及金族诸多将领均在中军大帐,个个神色焦虑,隐隐不安。 原来,黑龙早在赴约前,即已作好安顿,暗中召集心腹旧部云集于此,共商大事。与此同时,忽齐儿亦是略施手段,将帖帖尔拉拢过来,更添了一份力量。 看帐中诸人,几乎囊括金军各路主要将佐,麾下兵马占金军主力十之六七,何况还有帖帖尔助阵,更保无虞。如今所欠缺的,唯有一人而已! “齐儿,龙帅怎的还不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夜色已深,再过个把时辰即要天明,帖帖尔终是沉不住气,不由出声问道。 忽齐儿又何尝不是满心焦虑,如今众将云集、异变已生,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去,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以无论他来或不来,举旗之变势在必行,只是届时这一众兵将是否会听自己调遣?局势能否如自己所望?她心里着实没底。 果不其然,此刻帐中已有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毕竟今夜之事关乎身家性命,怎能不慎重。 就在众人彷徨无定之际,忽然,一个修长的身影昂然走了进来。 却见此人剑眉星目、面沉如水,不是黑龙又是谁。 “龙帅!”众人立时起身相迎。 黑龙略一挥手,算是回应,接着目光一扫,见众人到齐,方朗声说道:“诸位,龙某看了一圈,该来的也都来了,这里先行谢过!”说罢,他先抱拳行了一礼。 众人哪里敢托大,亦是赶忙回礼。 接着他不再客套,直入正题:“当今形势如何,自不消龙某多说,诸位想必也清楚。但大事当前,总归要问上一句,今日诸位来此,是否已作好准备?” 他虽未挑明,但语中深意不言而喻。众人立时齐声回道:“愿誓死追随公主殿下、追随龙帅!” “好!话不多说!如今大王听信奸佞之言,置金蒙两族于水火险地。诸位皆是忠义之人,实不忍两族惨遭亡族灭种之祸!鉴于此,希望诸位随公主殿下清君侧、灭奸佞,重整朝纲!” 众人相聚于此,早就是心有所意,如今话既说开,顿时群情响应! 不多时,旌旗摇动、战马嘶鸣,一支浩荡大军从营中杀出,直奔沧州城去! …… 沧州城巍然而立、雄伟异常,如一头拦路猛虎横亘前方。此刻正值暗夜时分,守城将佐早已将城门紧闭,任你千军万马都难得进来。 沧州城守备忽朵朵乃忽赤亲信,说起来也是王氏血脉,只是忒地不争气了些,平日里只知吃喝嫖赌,有关军务都交由副将处理。 这日夜里,他依旧如往常般,在城头偏殿值守。按理说,此乃军中重地,容不得外人踏足,可此刻屋中除他外,分明还有一人,生得丰腴无比、媚态万千,当真人间尤物。 “好美人儿,已经这么晚了,玩也玩够了,接下来伺候爷好好歇息吧!”说着说着,忽朵朵一脸淫笑,慢慢朝那美人儿靠了过去。 可女子依然坐在桌前,素手轻动,喝下一杯酒水,娇滴滴道:“不嘛,不嘛,爷,咱们再喝几杯,喝得越多越尽兴嘛。” 此刻她水酒下肚,面色绯红、衣衫半露,碧波流转间,又平添了几分媚态。 忽朵朵看得是心花怒放,再也抑制不住,虎躯一动,竟是直扑了过去,誓要将这妮子压在身下,好生疼爱一番。 可偏在此时,屋外忽然猛地响起一阵慌乱之声,语音急促、惊恐万状! “将军!将军!!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忽朵朵正在兴头上,被此声一搅,顿时勃然大怒,斥道:“瞎嚷嚷什么!” 外面来人慌忙呼道:“将军!城外大军反了!要杀进来啦!” 什么!! 忽朵朵猛地一惊,先前的满面红光立时褪去,这就要起身去城头督战。毕竟城高堑深,只要自己坚守不出,他们也奈之不何。待挨过今晚,或许就有转机。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转身之际,一道寒光迅猛刺来。 霎时间,血光四溅! 忽朵朵尚未反应过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咽喉处赫然多了把锋锐匕首。 不!那不是匕首,而是支精美珠钗。 再看去,屋内女子不知何时已换了副神色,目光凌厉、冷峻异常。 而此时,屋外来人也忽然没了声响,天地终是安静下来。 忽朵朵既死,城头副将本就是黑龙旧部,见事不可为,索性大开城门,径直将大军放入。 一时间,火光骤起、寒兵摇动,上万大军鱼贯而入,直向忽赤行宫杀去! …… “大王!大王!黑龙……黑龙他们反了,现在已经杀进城,直奔行宫来了!”却见黑豹一路狂奔,疾声呼喊,连语气都有些不畅。 忽赤此时尚自独饮独酌,听得呼喊,手中酒杯终是一滞。其实自黑龙逃窜起,他即知此刻恐不再远,只是没料想竟如此之快。 “本王倒要看看,究竟谁敢造次!”忽赤将手中金杯怒掷于地,奋然起身,这就准备杀去。 黑豹立时劝道:“大王,他们可是蓄意谋反,早就顾不得什么纲常伦理,您这一去恐怕是自投罗网!万万使不得呀!” 闻言,忽赤不由面色一滞,先前的万丈豪情也消去大半!黑豹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既然黑龙等人有心造反,哪里还会顾及什么帝王身份!只怕这一去,不是死于兵乱,就是沦为笑柄。可他不甘心,难道就让这帮宵小得逞? 霎时间,忽赤只觉心如刀绞,仰天怒喝道:“大金是本王的!他们休想拿走!想都别想!!” 黑豹暗叹一声,赶忙劝道:“大王说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御卫营在前面顶着,咱们赶紧从密道撤出去,再不走恐就来不及了!” “青山……哪里还有青山……”忽赤不由一阵苦笑,枉自己经营多年,想不到满族精锐一朝尽反。在位时尚不能拉拢,待到落魄后,又去哪里寻得青山? “大王,您有圣石在手,只要他人不能继位,您就还是金族大王!臣再联络忠义之人,定可将局势反转!再不走,就连这等机会也没了!”黑豹急声促道。 黑水石! 对!黑水石!! 黑水石乃金族圣物,历代君王继位时,需将鲜血滴在黑水石上,使得灵石认主,方可继承王位。如今叛贼虽然势大,但没有圣石,终究无法取得正统,自己或还有翻盘之机。 “对……黑水石……黑水石……”忽赤不住喃喃自语,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疯了一般朝内室奔去! 见状,黑豹亦不假思索,赶忙跟去! …… 这一夜,沧州城里火光冲天,喊杀声及至天明方才渐渐稀落。兵锋过后,满是断壁残垣,就连金主行宫亦淹没于战火,唯有忽赤、黑豹二人以及金族圣物黑水石不知所踪。 忽齐儿那厢弄得惊天动地、喊打喊杀,林浊这边倒是顺利许多。 自那夜归来后,林浊反复思量,最终在次日御前会议上提出议和之说。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木天海、图拉早就心有戚戚,如今既然林浊肯挑头,那自是帮腔作势、赶忙附和,生怕晚了半分。瞧他们一副声泪俱下、滔滔不绝的样子,这点心思不知是隐埋了多久。 但不出所料,武月顿时勃然大怒,甚至直接出言训斥,直指林浊昏聩幼稚,中了金人奸计!众人虽心有所意,但碍于她强烈反对,形势一度僵滞。 见此情景,林浊以为此事恐怕难了,至少要多费一番周折。可不知为何,紧要关头,素来主张血战到底的老陈头居然站了出来,堂而皇之地力主议和! 这着实出乎林浊所料,他满以为老陈头这厮心狠手辣、淡漠生死,根本不会顾及人员死伤,何况当初还是他力主调来这许多兵马,成天嚷嚷着跟金人斗到底。 可谁成想,此刻他竟挺身而出,痛陈利弊,直言这仗不能再打下去,即便最终惨胜,恐也会民怨四起、江山易主! 他一反水,林浊、图拉、木天海,乃至火凤凰、秦卫、赵龙等人更是起劲,纷纷跟进附和。 武月尽管心有不甘,可奈何满朝文武无一人呼应,而白、苗两个强援亦是萌生退意,她再坚持下去,只怕离心离德,不好收场。鉴于此,她即便再是不愿,也只能勉强同意。不过那看向林浊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丝凛冽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林浊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暗暗叹道,今后定是要找个机会解开疙瘩,不然这一辈子恐怕都难有好果子吃。 大事既定,剩下的无非就是些细枝末节,由君臣众将细细商议,林浊全权负责。 由此,五族议和正式拉开帷幕,冀北大地终是难得宁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订立合约(上) 燕然原野好风光,风吹草低,只是没了牛羊…… 话说这燕然平原地处德州、沧州之间,恰是金、汉两方势力的前沿。先前两军在此大战数月,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如今停战伊始,原野上渐渐恢复些许生机。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茫茫荒野中,竟出现了一座精致木屋,式样新颖、用料考究,颇有几分风韵。 原来,这木屋乃是五族休兵和谈之用,届时五族族主在此订立合约,并向灵石起誓,不再妄兴兵戈。只是如今金族黑水石下落不明,不知该当何论? 木屋处于浩瀚原野之中,地势平坦、举目千里,有无伏兵一览无余,不失为和谈之良地。也唯有如此,各方方能放下心来。 不过有道是和谈和谈,你来我往、拉布扯皮自是不可避免,是以这些日子以来,林浊与忽齐儿反复拉锯,围绕个中细节吵得不可开交。但所幸两人对大势的见解趋同,均是要休养生息、不兴烽火,因而都稍作退让,终是将合约初步谈妥。这期间,双方偃旗息鼓,冀北大地难得平静。 双方约定,汉国将宁州等辽东腹地让于金族,另将山水关至宁州一线设为缓冲地带,开设商市,互不驻军。此外,汉、金、蒙、白、苗五族和平共处,二十年内不启战端!至于金、蒙以及汉、白、苗各盟友之间的一些内部承诺,便各自商议解决,不在此次和谈之内。 这份协议,金、蒙两族倒还算认可,毕竟尚有利可图,但武月却反应激烈、极为反对。割让辽东,让出山水关以北,这简直是卖地求和,殊为可耻!更何况,此前曾与白、苗两族协议,需要让白族自立,让苗族重返川黔沃野。 那如此一来,她汉国伤亡惨重、损失巨大,非但没有尺寸之功,反倒丧师失地、丧权辱国,成了这五族之战最大亦是唯一的输家! 武月素来争强好胜,以祖宗基业为纲,以捍卫汉国天下为己任,又岂能咽得下如此苦果! 念及此,武月立时勃然大怒,直接将林浊怒骂一通,甚至扬言要拒绝和谈,再兴兵戈。 危急关头,倒又是老陈头站了出来,仗义执言。他言道,现如今形势使然,汉族能重振河山、躲过亡族灭种之祸已属不易,还何谈有所寸进。再打下去,只怕战果不保、江山沦陷,汉族又将跌入万丈深渊! 而白、苗两族亦是不欲再战,纷纷出言附和。图拉甚至直接威胁道,如若汉帝不许,就独自和谈。 眼见各方势力咄咄逼人,武月孤掌难鸣。如今汉金争霸,对外靠的是白、苗两大强援,对内则全靠裕亲王、林浊撑着,若他们摞挑子不干,自己就只剩孤家寡人一个。 罢了罢了!此前山河沦陷,她亦是与林浊颠沛流离,吃尽苦头,甚至一度沉沦。如今至少能复我朝纲,结束这一场乱局。事已至此,只能先暂且应允,以后再图计议了。 一念及此,武月即便万般不愿,亦只能点头首肯。 大事已毕,签约之日便安排在明日——七夕佳节。 …… 七夕前夜,月朗星稀,小风怡人。 按理说,七夕时节,应已是夏日可畏,可今日夜里,却偏偏有些微寒。 汉军营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月下徜徉,孤影茕茕,我见犹怜。 “圣上,您一人在此,是赏月么?” 忽然间,一个清朗之声响起。 武月回眸望去,只见一面色清秀的素衣男子正信步走来。 见得来人,武月似心有怨气,立时秀眉微蹙,扭过头去,置身不理。 好个贼汉子,见四下无人,竟是快走几步,欺到武月身前,轻声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听他油腔滑调,全无先前的庄重模样。 武月冷哼一声,啐道:“怎敢跟林元帅置气,联合满朝文武、他族群雄一起欺侮我等!” 武月素来端庄威仪,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般,颇有些撒娇的意味。若是旁人见到,只怕要惊掉下巴。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与林浊独处时,有一种别样的惬意与放松。 “我的圣上,臣哪里敢呐!如今形势您也不是不知道,再打下去,只怕山河破碎、前途未卜。如今可以不战而收复天都,臣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林浊连忙喊冤。 他说的,武月又何尝不知,若是靠汉国一己之力就能收复河山,那自不必看他人眼色。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不过仍心有不甘罢了。 却听她继续驳道:“哼!最好的结果?利益难平、各有怨气,算得上什么合约,我看不过是把这一战推迟了二十年!” 林浊不由暗暗啐道:“这妮子,成天想着再战再战!要说怨气,恐怕也只有你的怨气才大哩!”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如实说,只是叹道:“圣上,这二十年便是臣给您争取的时间,来化解五族恩怨。为人帝王者,不光杀伐果断,更紧要的,是懂得施以仁政,如此一来,方可万民归心、天下太平。” “化解五族恩怨?”武月怔怔问道。这五族恩怨纠缠了上千年,牵扯甚多,她又如何化解。 林浊正色道:“不错,正是和谐共处,方为上策。木天海、图拉自不消多说,那都是亲善盟友,今后汉族与白族、苗族的关系定能日渐改善。至于如今金族的掌权者忽齐儿、黑龙,其实也并非暴虐嗜杀之人,只要相处得当,应该问题不大,而蒙族族主帖帖尔对金族言听计从、亦步亦趋,只要搞定了金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武月略一沉思,问道:“嗯,然后呢?” 林浊随即轻笑一声,接着道:“是以我觉得,以上种种,便是这千年未有之良机。五族本就出于一脉,只是各种缘由致使分崩离析、矛盾重重。如何重整五族,可是考验圣上之大智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订立合约(中) “嗨!你说了半天,也没个具体谋略,真是白费功夫!”武月不由嘟囔道。 说得也是,林浊此番侃侃而谈,看似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还是有如空中楼阁,没个实在方略。但他所言也并非诓骗,要使长治久安,定是要彻底解决五族纷争。但究竟要如何解决,他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他亦是叹道:“哎!二十年太久,不争朝夕,慢慢去想吧。只要广施仁政、互利共赢,我想也就不会轻启战端吧!如若横征暴敛、吏治腐败,其实不消异族,汉人内部便会倾覆。是以汉国之害,不在异族,而在自身。” 听得他这番言论,武月顿时恍然大悟。其实,此次汉国大劫,并非因外敌之强劲,其自身吏治腐败、民怨四起,才会被金人趁虚而入。以汉国之体量,只要百姓安居、国富民强,又有谁能奈何得了! 武月似是悟到了什么,喃喃道:“对!对!有这二十年励精图治,未来可期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十年我也等得起!!” 说着说着,她那双清澈眸子顿时放起光亮,不知是在憧憬着何等大好前景!其实,她素来争强好胜,林浊的话,便只听懂了一半。所想的,竟是趁这二十年厉兵秣马、奋发图强,届时再一雪前耻、收复辽东。 林浊着实哭笑不得,罢了罢了,还有二十年时间,或许慢慢她也就懂了。 可随即,武月忽地又眉头微蹙,似有些惴惴不安,喃喃说道:“不知为何,对于明日签约之事,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事似乎来得太过突然,有些不太真实。你说,不会是金人下的套吧?” 林浊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心里直啐道:“这妮子!你是觉得突然,可没想老子是花了多大的心血精力,人家忽齐儿更是直接兵刃相见、九死一生!即便下套,能花那么大的本钱?”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还是油腔滑调,故作附和:“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神不宁。” 武月立时警觉,连声追问:“是吧!是吧!你也有此感觉?” “是呀。我是想待到明日过后,天下就将太平了,你届时坐稳帝王位,回到天都去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林浊这话看似调侃,可实际也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难题。话分两说,这一来是不晓武月掌权后,复得高高在上,自己该如何与她相处;这二来,是不晓天下太平后,自己与那帮红颜知己们纠缠不清,该如何相处。 他对武月自是一片真心,可对火凤凰、骆雪、琉璃乃至忽齐儿、小柔她们,亦是一往情深、无法割舍,现如今战事危急,尚无法顾这男女之事,可一旦天下太平,他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武月未听出他语中深意,自以为是他担心自己始乱终弃、瞧他不上,当即俏脸一红,羞道:“也不碍事,你自跟着我便是……” 可这边含情脉脉,那厢却突然没了声响。武月不由偷偷瞄去,却见林浊此刻竟神色复杂,不知在犹豫些什么,终是不肯接话。 霎时间,她亦是明白了过来,又想起那日在西州城的夜话,顿时如闻惊天噩耗,神色倏地大变,连泪珠儿都快淌了下来。却见那绝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悲愤、一丝怨恨,或许还有一丝妒意与惶恐。 她自忖德才兼备、举世无双,不输于天底下任一女子。论美貌,乃倾国倾城、世间罕有之姿;论才识,也是受天下名师悉心培育,久居高位,见多识广;论地位,更是一国之君,权倾天下! 此等天之娇女,又怎肯与她人共侍一夫!更何况,她还是汉国国主!如此作为,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可不知怎的,她虽心高气傲、自负其能,却还是隐隐担心林浊会作出别样选择,不由方寸渐乱。 她不能失去他,不能!决不能! 眼见面前的人儿强自压抑,已在发作边缘,可这次林浊却不愿退缩,亦或许退无可退。该来的始终要来,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他没有逃避,亦没有敷衍推脱,而是选择直面迎上,深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姑娘、他心爱的姑娘,缓缓说道:“武月,对你,我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可对她们,我亦是欢喜得紧。无论失了谁,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活。你说我负心也好,滥情也罢,这即是我内心想法,不欲再欺瞒你。我真的喜欢你,喜欢得极深极深,连命都可以不要,可你高高在上、地位尊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武月性子冷傲,素来自负,她着实想不到,林浊竟会出此悖言,将自己与那些个女子相提并论。还……还说不知如何抉择! 霎时间,她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清冷矜持,屈辱与妒意似野火般在心中蔓延!却听她恨恨说道:“也不难!我将她们全部赐死,又或者,将你给赐死,这样就不需要再抉择了!” 平素里的武月虽有些冷傲任性,可从未出此恶言,想必是动了真怒,又或是伤心至极。林浊顿时不知所措,直愣愣呆在那里,场面颇为尴尬。 恰在此时,只听远处忽地响起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浊似寻得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循声望去,却见丰神俊朗的木天海正信步走来。这厮想必也是趁着战事和缓,来和武月套套近乎。 哪知武月怒气未消,见他来了,竟是理也不理,径直拂袖而去。 木天海不明所以,顿时目瞪口呆,直以为是自己鲁莽,惹怒了她。 林浊赶紧跑上前去,搭讪道:“木兄啊木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枉你这么英明神武,可惜可惜,圣上见着你就来气,莫不是八字不合吧?走走走!小弟请你喝酒去,咱俩好好叙叙旧,一醉解千愁。” 可怜风华绝代木天海,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林浊给忽悠走了,心里更是千愁万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章 订立合约(下) 次日,正是七夕佳节,选在此日签订合约倒也真是应景,和谐欢爱,情比金坚,希望此后再无纷争。 按照约定,除五族族主及林浊外,双方不得带他人随行。因此,老陈头率大军将武月、林浊、木天海、图拉四人送至木屋近处后,便驻足不前,在此戒备等待。 而那头,金、蒙两族也已按约抵达,只见一身形挺拔的黑甲将军亦在远处怡然而立,悠闲自得。 “这木屋造得还真是别致,以后可得好好保存起来,供后人瞻仰。”临到屋前,林浊见这木屋雕龙画凤、甚是精美,不由打趣道。 可武月却是理也不理,径直走了进去。其他几人亦是不好搭腔,赶忙跟进。 看来余怒未消也!林浊好不尴尬,不过也只能呵呵一笑,随她而入。 进到里头,只见忽齐儿、帖帖尔已然先到,正端坐在长桌一头。而另一头,则设了四个位子,显然是为林浊他们准备的。 忽齐儿、帖帖尔都是曾经的阶下囚,武月又如何不识,可这次见着他们,只是板着个脸,未有任何寒暄,径直坐了下去。 木天海、图拉倒是头次见他们,更是没有言语,也随武月坐下,个个面色冷峻、如临大敌。 见场面颇为尴尬,林浊赔笑道:“既然各位主上都已到齐,那亦不必赘言,先好生查看合约,若无异议即可对圣石起誓,愿天下就此太平!” 林浊说着,便将合约掏了出来,一式五份,递给各人查阅。其实,合约内容众人都已知晓,此刻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见众人无异,林浊接着道:“既然各位主上对合约并无异议,那就可以开始起誓了。请将各族灵石供放桌前,依次起誓。” 眼见大事将近,多年战乱终归于平和,林浊不免还有些紧张、激动起来,连话语都带着微微颤音。一切来得太不容易。 “慢些!” 忽然间,一个清灵之声倏地响起,打断了仪程。林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副小心肝跳得飞快! 惊变陡生,空气仿佛都瞬时凝滞!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不是别人,竟是汉国圣上武月。 只见她此刻面色清冷,淡淡说道:“这圣石我没带,白、苗两族我也知会他们不消带了,凭什么人家可以空口白条,而我们就要向灵石起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也是,按理说五族言和,应是一视同仁,可偏偏金族黑水石如今下落不明,难以践行誓约。 好在林浊机灵,当即应变道:“圣上所言也确有道理,既是如此,在下以为,大家有意缔和,心诚则好,况且有条文为证,那就取消圣石起誓这个环节,直接签订合约,各位看如何?” 忽齐儿还算大度,也毕竟理亏,于是点点头,算作应允。帖帖尔自不会有它异。 林浊暗自长吁口气,正要继续下去,忽然间,又听一声响起。 “慢着!” 循声望去,好家伙!还是武月! 却见她面沉如水,冷冷说道:“咱们各家都是族主亲自签约,可偏偏金族不来个主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威权性何在?谁能保证他们今后不背离合约呢?” 好家伙!武月此言竟是直指忽齐儿不够格。 可忽齐儿亦不是善茬,立时杏眼一翻,呛道:“此事我族并无隐瞒,难道汉族先前不知吗?还是昏聩过头,给忘了?” 忽齐儿这话挑衅意味虽浓,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她此前即已告知,族主忽赤携金族圣物黑水石下落不明,如今由她领行事务、订立合约,汉族对此并无异议。 这些武月又何尝不知,只是不知为何要将旧账重翻?只见她面不改色,仍是冷冷回道:“先前知晓又如何?此时不能再提吗?” “你在耍我们?”忽齐儿不由银牙一咬。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武月亦是分毫不让。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形势愈发紧张,林浊左右为难,正欲从中调和。 可忽然间,又听帖帖尔喝道:“他娘的!既然你们不想谈了,要打就是,何必浪费时间!老子难道还怕了你们!” 帖帖尔是个粗人,本就脾性暴躁,偏偏又爱忽齐儿极深,此刻见她被欺,不由怒从中来,作势要走。 他这一怒,气氛更是紧张起来! 林浊赶紧出来打圆场,诚恳说道:“既无诚意,我们也不会相聚于此!现如今大家敞开了谈并非坏事,如你等有何要求亦可提出。此份合约定是要尽求善美、合乎人心,如此才能真心尊崇!” 林浊说归说,可内心亦是忐忑不已,武月此举全未与他商量,不知还有没有后招,又会生出多少波折? 武月轻笑一声,道:“还是我们林元帅明白事理,不似某些人,虽顶着主上名号,但实则粗如蛮牛。” “你!”听她话里有话,帖帖尔顿时横眉怒对,拍案而起! 忽齐儿却一把将他拦住,稍作安抚,随即对武月说道:“那说来说去,你究竟意下如何?签还是不签?勿需再浪费口舌。” 此言一出,武月顿时收起先前揶揄之色,忽地双目凝神,满是肃穆看着忽齐儿,字字铿锵道:“我要你即时通传五族,继承金族大王之位,且二十年内不得退位!” 好家伙!武月竟是吐出这么一句,直接对金族内务说三道四,也忒地无理! 不过她虽看似咄咄逼人,但细细想来,也并非没有道理。既然金族拿不出黑水石,又推不出族主,那这份合约只算得忽齐儿等人私下承诺,届时如再立新君,会不会认账可是两说。 因而,武月力主要忽齐儿继承大统,且始终在位,才能确保合约稳固,这等要求并不算过份。 不过,五族之人皆知,族主继位需要有灵石神授,方得正统。如若罔顾神灵、妄自尊大,可能会引来神灵反噬,承受不祥之恶果。古往今来,此事并不鲜见。 果然,听得要她妄自继位,帖帖尔顿时怒不可遏,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素来心爱忽齐儿,为了她,即便江山亦可不顾,又怎在乎这小小合约! 却见他拍案而起,怒道:“这种合约不签也罢!齐儿,咱们走!要打就打!我就不信还真的怕了他们!我这就去调齐兵将!” 帖帖尔这一掌拍得也是真重,若不是此桌乃千年古木制成,只怕早就当场散了架! 话说帖帖尔乃五族一等一的悍将,长得也是狰狞无比。他这一怒,林浊等人立时紧张起来,生怕有什么大逆之举。木天海、图拉均凝神戒备、以防有变,只有武月依旧面不改色、淡然安坐。 林浊并非五族中人,对一些继位规矩并不清晓,但见得帖帖尔反应如此剧烈,也知其中必有难处! 他本欲从中言和,可忽然间,一个清雅之声终是响起。 “我同意。” 此言虽说得云淡风轻,却不啻于一声惊雷。帖帖尔顿时面容失色,惊道:“齐儿,你……”说罢,便要准备阻拦。 可忽齐儿轻轻拉了拉他衣襟,示意安然就坐,随即又道:“好!我同意了,签约吧。” 木天海、图拉面面相觑,显然难以置信。唯有武月一副稳坐钓台模样,似乎早就胸有成竹。 见帖帖尔还欲再劝,忽齐儿直接出声打断,斥道:“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好!好!好!忽齐儿公主不愧女中豪杰,既是如此,那就索性将此条一并写进合约吧!”武月蓦然一笑,立时回道,随即又将那双清澈眸子扫向了林浊。 而众人亦将目光看向林浊,等着他说话。 众目睽睽,林浊呆愣愣提着一支孤笔,不知如何是好。 武月、忽齐儿均是他心爱之人,如今二人势同水火、咄咄相逼,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恍惚间,他似忆起了,当初他与忽齐儿萍水相逢、生死患难,共书一段惊艳奇缘;忆起了辽东落败,那个飒爽英姿甘冒奇险,偷偷将之藏匿,并重塑新生;忆起了茫茫塞上,刀光剑影中,又是她挺身而出,救自己于危难。 可冥冥中,他又忆起了,山河落败,他与武月颠沛流离、相濡以沫,辗转山川大地,遍尝人间疾苦。无论花满楼上、淮州城中、紫金山下,还是武陵郊野、川蜀险途、滇南叠嶂,都有他们的足迹,苦涩而回甘。 往事种种,又岂会轻易忘却,愈久愈是弥新。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他兀自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可造化弄人,无论想与不想,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他,避无可避。 突然间,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的,林浊只觉脑袋越来越沉,神识亦渐渐迷离,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就连近在咫尺的众人都忽远忽近,看得不甚真切。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暗自用力掐了掐小腿,想要尽力凝神稳住,可妄自徒劳一番,终是眼前一黑,栽倒下去,再也没有了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水落石出(上) 山中不知日月,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林浊终于幽幽醒来,却仍是有些头疼欲裂,不啻于痛饮了几斤老酒,晕晕沉沉,站立不稳。 待略微凝神,举目望去,此处似是间封闭石室,室内除了一张石床、一!勿要这么多弯弯绕绕!” 老陈头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我将五族精锐皆聚于此,是希望相互消耗、磨尽生气,待他们都损耗殆尽、战无可战之时,我再出面,把他们都给收拾咯。这样一来,五族既没了武力,也无力抗拒一统,届时天下归一,不就没了纷争。林浊,你以为如何?” “哈哈!笑话!笑话!天下太平乃是为了黎民安乐!你杀尽天下人去追求太平,岂不是本末倒置、荒谬至极!”林浊没料到老陈头这厮竟是如此癫狂,不禁悲从中来,好一通嬉笑怒骂! 老陈头不以为忤,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串不起白、苗两族;若不是你,我也据不了川蜀、西北;若不是你,也不会有近日之议和!木天海、图拉早已是心生退意、逡巡不前,我正愁如何诱他们卖尽死力,你却偏偏提出个议和,真乃天助我也!正好将五族之主一网打尽,再乘此挑拨各族矛盾,使得大战又起,至死方休!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谢你!” 听他娓娓道来,林浊顿时怒不可遏,直欲扑将上来,厉声喝道:“好个贼子!原来一早便布下好大一盘棋,枉我还将你当作师长前辈!” 老陈头面色冷淡、沉吟不语,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忧伤。却听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头子是真的将你当作忘年知己,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你不得不死。” 林浊桀然笑道:“那是!行到此处,我留着还有什么用,自然该杀该刮,何必惺惺作态!” 老陈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亦未必为虚,若想知道真相,便跟我来吧。” 说罢,老陈头将葫芦别在腰上,转身离去,任后背大开,似全然不惧林浊偷袭。 也是,这厮看似老不正经,可实乃春风堂之主,昔年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侠,林浊这点自知之明倒还是有的,乖乖随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二章 水落石出(下) 沿途所见,只见怪石嶙峋、萤光点点,似是处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 这洞穴壁岩处有刀劈斧凿之痕,似是人工开凿出来。洞内也没有火烛,只是安了好些会发光的奇珍异宝,充作路引,殊为瑰丽。 如此浩瀚之工程,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林浊惊叹之余,亦不由暗暗盘算,这洞穴究竟是何时修建?又在于何处?念及此,他有意放慢脚步,偷摸摸细细观测起来。 老陈头尽管背对着他,可似乎还是一举猜透了那点小心思,娓娓说道:“小子,不必想了,也不必看,这洞乃是老头子年轻时雇人开凿的,里面机关重重、错综复杂,也算倾尽所学。就你这点能耐,可别想着溜出来啦,省得徒添冤魂!快跟紧点,莫走失了路。” 林浊喝道:“你这贼人,年轻时便不学好,钻研些旁门左道,还置下如此工程,看来是早有预谋!” 其声朗朗,在洞穴之中格外响亮,还引来回声阵阵! 可恰在此时,只见一点银光倏然闪现,催出阵阵嗡鸣。 好家伙!竟是支锋锐利箭,疾如闪电,朝着发声处怒射而来! 林浊心下大惊,想要侧身闪躲,可哪里还来得及,眼看即要血溅当场,直差呼出声来! 可说时迟那时快,危急关头,老陈头忽然身形微动,随手抛来一个石子。那石子看似轻飘,却偏偏又准又狠,堪堪将箭矢击落。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林浊长吁口气,忽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赶忙屏住呼吸,慢慢将气息吐出。随即声如蚊蝇,轻轻问道:“你这布的什么机关,连话都不能说的……” 老陈头也不理他,径直走了。 林浊赶忙跟在后面,小心翼翼、未发一言,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这洞弯弯曲曲,着实如九转回肠一般。若是没他带着,林浊只怕早已迷了路。只是这一路倒也没见太多守卫,不知是不是藏在了暗处,抑或是老陈头自信满满,不屑于再添人手。 终于,约莫一刻钟后,老陈头在一处石壁前停了下来。 这石壁看似平平无奇,难道还有什么深意? 林浊心生疑窦,正欲发问,却见老陈头忽然伸出右手,在石壁上寻得一处机关,用力摁了下去,那石门便倏然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不,确切地说,里面还有一座高台,巍然耸立。 老陈头缓缓走进,那背影却似乎多了些悲戚,显得沧老许多。 林浊不明所以,赶忙跟了进去。 入门后,老陈头便如着了魔一般,面色沉重、未发一言,径直走向中央高台。 见他这副模样,林浊不由暗自思忖,是不是此刻自己偷摸跑了,他也不得知晓。可这念头刚起,猛然间又忆起刚才险境,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断了念想。 老陈头步履迅捷,渐渐攀上高台,林浊亦快步疾走,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慢了半分。隐隐约约间,他似乎看见高台之上有一水晶物事,晶莹通透、绚丽夺目。 可待到完全上去之后,林浊才发现,这水晶物事不是旁的,竟是个水晶棺椁,而更令人惊骇的是,棺椁中还隐隐躺着一个人! 这棺椁内究竟是何人? 为何要藏在这深穴之中? 老陈头开凿此穴是否就是为棺中之人? 老陈头的计划是否与棺中之人有关? 无数个疑惑如雨点般袭来,砸得林浊头晕脑胀。目光寻去,只见老陈头已立在棺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棺中之人,目光迟滞、神色悲戚,似是陷入了无尽回忆。 至少从明面上来说,老陈头一贯爽朗洒脱、不拘小节,从未有过如此神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林浊不便打扰,一并循他目光渐渐看向棺中之人。 这是一个女子,着一身红色锦缎华服,脚踏金边绣鞋,身形玲珑、曼妙有致。可待目光往上,林浊又渐渐看清那修长的脖颈,以及……以及那惊为天人的面庞!! “武月!”林浊忽地惊出声来! 是也,只见棺中女子两片长蛾如柳叶、一点朱唇桃花殷,端的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不是武月又是谁? 此刻她正安静地躺在棺中,如同睡熟了般,一动也不动。 “你杀了武月!”林浊脑子如惊雷炸开,只剩荒落落一片空白,身形也立时颤颤巍巍,站立不稳。 “你!你!!” 悲痛、愤怒、哀伤以及死一般的绝望!林浊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见他面容扭曲、目眦欲裂,直如地狱修罗一般狰狞可怖! 无论面前的是凶神也好,是恶霸也罢,他再也顾不得其它!他要狠狠地扑上去,为武月报仇,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不是武月。” 可行将扑去,忽然,老陈头那淡淡的声音响起,林浊如听惊雷,不由地怔住了。他再看向棺中之人,这次他终于发现端倪,微之又微。 此女子虽也是绝代佳人,与武月面貌极为相似,可眉宇间却少了分高傲清冷,多了些妩媚柔和,嘴角、琼鼻也有些许的不同。只是感叹天工造物之精妙,世间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就连林浊也看走了眼。 只是看着看着,林浊忽然觉得此棺此景似曾相识,一个埋在心底的记忆正不断向他呼唤! 究竟是何时?究竟在何地?他看到过此情此景。只是他费尽心思努力回想,终是一无所获! “她叫阿离,是我的妻子。” 老陈头那淡淡的声音终是打断了林浊的纷乱思绪。林浊不由怔怔看着他,只见那素来狂放的糟老头子此刻面沉如水、神色凄伤,似是全然陷入了回忆之中。 接着,又听他语音哀淡,娓娓说道:“阿离不是五族中人,或者,她不是这世间人。她是上天派下的仙女,从第一眼见到,我就喜欢上了她,此生不渝……” 老陈头的声音沧桑悲怆,不自觉就将林浊带入了那个风谲云诡的年代。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衣公子(上) 江南绍州,自古便盛产黄酒,醇香幽郁、回味无穷,尤其绍州水谷山庄,其陈年佳酿美人醉更是一绝,堪称酒中极品,引得众人倾倒。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美人醉用料精细、做法考究,每年才酿出区区十坛,非达官贵人尝之不得也。而这其中,每逢正月初一出品的那一坛乃开春第一坛,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号称“江山沉醉”,当真千金难购、皇权莫赎。 只是今年不知怎的,素来神神秘秘的水谷山庄居然大张旗鼓,公开贴出告示,要将“江山沉醉”无偿赠予有缘人。 这一下,顿时引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更有无数才俊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 绍州千浪山上层峦叠嶂、祥云高涌,宛若人间仙境。可即便优雅至此,依然免不了沾些尘世俗气。如往常一般,猎户王老二在山野间穿梭奔走,希冀猎下些山野珍馐。可突然间,身后竟是有人爽朗说道: “这位小哥,请问水谷山庄怎么走?” 好家伙!这声音一起,正将瞄好的兔子给惊到,瞬时就蹿得不见了踪影。 王老二好生恼怒,正欲厉声呵斥,可回头望去。只见来人身高六尺有余,着一身素静长衫,生得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只怕比菩萨旁边的金童还要好看许多。 王老二尽管是个粗人,亦不由看得有些呆了,一时忘了怒意,只是喃喃道:“在……在山道:“公子,快下来吧。如此身手,老朽当真佩服,不过还有第二关哩。” 白衣公子暗啐:“这山庄也忒不爽快,不过喝你壶酒还弄得神神叨叨,真当自己是杂耍卖艺的了。” 不过想归想,念及绝世美酒,他还是强忍怨意,如小鸟般轻轻飞了下来。 这时,那老汉又一招手,随即只见几名光膀汉子费力拖着一板车缓缓驶来。而这板车上不是别的,竟是一诺大铜钟,造型古朴、质地敦实,只怕有数寸之厚,当真骇人。 老汉捋了捋花白胡子,笑道:“这位公子,刚刚已见识您卓绝功法,只是不知这劲道如何?恰好前些时日,有人给庄主送来洪钟一口,高五尺五寸,围一丈两尺,厚二寸五分。” 好家伙!此言一出,举众哗然,这哪里是洪钟,分明就是个庞然大物。 白衣公子摸不清他门道,只是静静瞧着,未发一言。 老汉接着道:“这钟上纹七彩麋鹿,祥云瑞气、大好风景。只是这美则美矣,我家主人却觉着,麋鹿乃神瑞之物,不同凡畜。眉心上应有白毫,方才匹配得上。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好家伙!原来他竟是想在这硕大洪钟上凸进一点,又谈何容易?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即便那白衣公子亦面色微变。 老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这钟也是稀罕之物,还望公子手下留情,切莫给弄坏了。是以我家庄主特备木剑一把,供公子驱使。” 好个老头!当真欺人太甚,既要在洪钟留印,就算不拿个大锥出来,也定是要些金石之物,区区一把木剑怎行? 果不其然,众人之中,已有些好汉开始打抱不平,直喝道:“嘿!你这劳什子山庄,不给就不给了,何必还要刁难人家!” “对!对!就是!我看呐!他不过是找了个噱头,压根儿就没打算拿出来!!” “就是!就是!” 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乱哄哄。老头也不去搭理,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那公子哥儿。 见此情景,白衣公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灿然一笑,朗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试试,要是弄坏了贵庄的宝贝,可不许找我赔哦。” 说罢,他一把拿过侍者手中的单薄木剑,徐徐朝那巨钟走去。 待到钟前,只见他眉头微蹙、神色稍紧,将右臂轻轻舒展,木剑亦随之荡起。 话说这白衣公子看着气度洒脱、轻狂不羁,似乎世间万物都信手拈来。此刻见他陡然神色肃穆,众人亦不由心下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只见一道锋芒疾如奔雷,一闪而过。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只听噔地一声。 木剑狠狠刺中铜钟,又迅疾抽回。一切如电光火石,仿佛根本未曾发生。 可再看去时,铜钟的七彩麋鹿上,竟赫然多了点眉心白毫!当真栩栩如生、浑然天成! “好!!!!” 也不知是起的头,忽然间,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热烈欢呼,响彻云霄! 是也!如此际遇真乃世所罕见!怎不为之庆幸! 那老汉亦微微颔首,似颇为认同,可就在众人皆以为尘埃落定之际,他却白眉一颤,悠悠说道:“这位公子当真武功卓绝、技艺超群,老朽佩服!佩服!不过,这接下来还有一关,望公子继续赐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衣公子(下) 在老汉引领下,白衣公子离开外场,真正进入到水谷山庄内地。 见此处花鸟繁茂、清幽雅致,兼得有阵阵浓郁酒香,他不由有些沉醉其间,更是暗自大口吸气,小心呼出,想多揣留些醇厚芬芳。心里亦是想着:“这山庄主人当真会享受,既有美景,又有美酒,每日里饮酒作乐、潇潇洒洒,就算换个至尊仙位恐怕也不屑得去。” 正自腹诽间,老汉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一小屋说道:“公子,最后一道考验就在屋中,老朽可就不陪着进去了。” 说罢,也不待公子回话,他便自顾自先走了。白衣公子摇摇头,还是信步而入。 小屋中,空空荡荡,只有五个陶坛依次摆放,不知盛放着什么物件。不过照着这浓郁醇香来看,应是老酒无疑。 白衣公子暗道:“摆五坛老酒算什么名堂,莫非是让我依次喝过去试试酒量?那可就不客气了。” 一念及此,他拿起左首那坛老酒就要往嘴里灌。可恰在此时,一个沧桑之音倏地响起。 “公子,且慢。” 白衣公子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形健硕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出声制止。 中年汉子面容沉肃,略微打量了眼前这白衣客,朗声说道:“公子,您猜得不错,此关确是要尝酒。不过不是一饮了之,而是要说出些门道。” “何解?” “这五坛酒产自神州各地,风味迥异,年份也互不相同,不知公子能否尝得出来?” 好呀,原来这关的奥秘竟是如此。 白衣公子也不回他,当即拿起老酒一股脑儿灌了下去。 哗! “爽!好爽!”烈酒入喉,辛辣无比,他不由得呼出声来,随即又滔滔说道:“这酒刚猛劲道,浓烈辣喉,一口下去,有如万马奔腾、战鼓齐鸣,当真爽哉!应是冀北烧刀子无疑。至于年份,应该不久,或是今年的新酒。”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果然爱酒之人,说得分毫不差,请继续。” 白衣公子随即又拿起第二坛酒,一口饮下,顿觉酣畅无比,于是说道:“这酒清香扑鼻,未喝先醉,入口更感细腻,软软绵绵,好似清风小调,颇具韵味,应是苏北宿州酒无疑。至于年份,瞧这厚劲,我猜应是十年陈酿。” 中年汉子并未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作认可。 白衣公子接着拿起第三坛酒,豪饮下去,随即长吁口气,悠悠说道:“嗯,这酒入口微甜,醇厚芬芳,尤其还带着些许山泉清冽,使人心旷神怡,我猜应是贵州山泉酒。这山泉酒素来讲究新鲜怡人,年份不会太久,或就在近日。”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算是认可。 白衣客随即拿起第四坛酒,略微闻了闻,又是一口喝下。 “好酒!好酒!清香雅致、干净利索,且回甘明显,入口绵,进而甜,宛如一股清流,滋润心田,应是晋西竹叶青无疑。至于年份,我也只能斗胆一试,从口感来看,或是三至五年。” “好!好!好!”说到这,中年汉子也不由得面色微动,拍掌称好,旋即说道:“公子果然厉害,不但文韬武略,于酒更是情有独钟,先前所猜的四种酒分毫不差,特色也都一一明了。不过这最后一种酒,可要好好尝尝了。” 说罢,那汉子居然自顾自启开酒坛,舀了一勺递给白衣客。 白衣公子接过酒勺,略微闻了闻,只觉气味寡薄,辨不出门道,一口下去更是惊异。 好家伙!原来此酒平淡青涩,除了些许凉意,以及丝丝若有若无的米甘,没有任何味道。 说它是酒,却丝毫没有醇厚绵长、辛辣浓烈之感;可说它是水,偏偏又多了些米粒谷物的味道。 一时间,白衣公子亦拿不定主意,不由愣在了那里。 见状,中年汉子也不饶他,笑道:“公子,咱们时辰有限,可不许迟疑太久。”随即,他竟将一小罐沙漏置于掌心,开始仍它流逝。 白衣客不免渐起涟漪,连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他素来心思坚定、处事果敢,多少生死波折都付诸谈笑,想不到竟在这僻远山庄中,被区区一坛水酒难住。 霎时间,他也不知是真想到了,还是赌气一说,径直喝道:“故弄玄虚作甚,不就是坛米水罢了!也就是刚刚撒进去的,还带着馊味呢!” 好家伙! 他竟大言不惭,说这是坛水,还是掺了米的水!要知道此处乃水谷山庄,酒中圣地,所酿琼浆就连神仙都垂涎三尺,岂会拿馊水来糊弄人。如此一说,只怕是连天下酒徒都得罪光了。 此言落后,他本以为中年汉子会恼羞成怒,大加斥责,是以干脆做好了准备,情况不对就逃之夭夭,再也不管什么“江山沉醉”。 静! 真静! 出乎所料,那中年汉子竟没有反应,也不知是惊住了,还是正盘算些什么。良久,他忽地放声一笑,啐道:“好个公子!胆子倒也不小。不过恭喜你,答对了!” “什么?真是坛水?” “是也,酒从何而来。无论烧刀子、竹叶青、山泉酒,抑或是本庄的醉美人、江山沉醉,功法口味虽然迥异,但说到底都同出一源。不过是粮食酿出,添加些浆露罢了。这第五坛,便是想让你尝尝酒的本源。” 白衣客心里顿时骂成一片:“这劳什子山庄也忒地端着,还弄什么酒的起源,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小爷不过来喝口酒罢了,絮絮叨叨好不干脆。” 见他不发一言,中年汉子以为其深得启发、正自揣摩,故又作深沉道:“公子闻道未晚,日后可细细体会。接下来便请进入内室,我家主人在里面候着。” 说罢,他身子微动,让出条道,又将手一抬,作了个请的姿势。 白衣公子这才注意,他身后还有扇小门,于是匆匆而入,迫不及待想见着梦寐佳酿。 可入了里头,却见室中空空如也,连桌椅板凳都不放,更遑论什么山庄主人。 白衣客颇感惊诧,连忙返身去看,准备找那中年汉子问个明白,可目之所及,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霎时间,他亦是隐隐察觉到什么,顿时神色一变,足尖轻点、疾步如飞,直朝屋外掠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转身之际,一柄寒光锐剑亦如鬼魅般,飘然而至。 好个白衣客! 虽未见锋芒,但隐觉后方有异,顿时身子一侧,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可来人又岂是易与,将手中利剑抡转如飞,却见银光舞动,漫天杀机。 白衣公子如临大敌,不想偏僻山野之中,竟藏着此等绝世剑客,一招一式有如行云流水,简直无懈可击。可他亦是个中好手,迅速便镇定下来,调整好步履气息,与之周旋不休。 直到这时,白衣客才发现,来人虽戴着银盔面罩,瞧不清面容,但从身法体态来看,应是个年轻人,恐与自己相差无几,且隐隐竟有几分熟悉。 来人又戮力攻了几招,可不知是周旋甚久、体力不支还是怎的,身法渐渐慢了下来。白衣客瞅准时机,忽地一招老鹤回翅,虚晃一枪闪出空间,随即化掌为刀,朝那人狠狠劈去。 两人相隔不过咫尺,他这招又疾如闪电、去势凶猛,蒙面人回撤不及,索性直愣愣呆在那里,不闪不避。 要看即要血溅当场,那人忽然素手轻动,将面罩缓缓摘下。 好家伙! 待看清眼前之人,白衣客顿时面色一滞,凌厉攻势硬生生刹住,嘴中不由呼出声来: “烂木头!!” …… “烂木头!你这厮怎的跑到水谷山庄来了,还混成了庄主?” “嘿嘿!我哪里是什么庄主,不过是朋友罢了。” “咦?不对呀?你这人素来不好酒色,怎的跟水谷山庄混的这么熟?” “煦哥儿,有你哥哥在,天底下谁不是我朋友?” 好家伙!这白衣客与蒙面男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似乎甚是娴熟。原来,他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逍遥王爷武煦与滇南王世子木波平。 忽然间,武煦好似意识到什么,连忙追问道:“你这般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寻我?” 木波平故作神秘,轻声道:“正是。天底下轻功最佳、功法最强,又最嗜酒如命之人非你莫属,不难找。” “你若只是找我,慢慢去寻便是,何必要大动干戈,莫非有什么急事?”武煦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由疑道。 木波平哈哈一笑,打趣道:“想听真话?” “当然!” “是你哥哥要找你。” “什么!!那定没什么好事,我不去!!”哪知木波平此言一出,武煦顿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满脸的不愿,甚至有些许怯意。 木波平接着笑道:“此事关系重大,非你莫属。圣上嘱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你带回,否则严惩不贷。可不要难为兄弟,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听他欲言又止,武煦不由急道。 “更何况那壶江山沉醉已快马加鞭,送到天都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祭礼(上) 时光悠悠轮转,天地日趋变幻。转眼间,已是离开天都的第六个年头,再踏足这片土地,武煦只觉星移斗转、物是人非,前尘往事如潮水般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天都于他,是温馨与快乐的。他自幼在父兄庇佑下长大,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也波澜不兴、静若止水。奈何他生性放浪,受不了这繁文缛节、耐不住那安逸时光,总想着挣脱囚笼,放归自然。 这一去,便是六年,期间本领愈发强健,在江湖上亦闯出了诺大名声。可无人知晓,举世无双的白衣剑客陆不平竟是皇家子弟,当今天子的亲弟弟。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呀。” 不知不觉间,已进了皇城内殿,木波平见他神情恍惚,连声催促。 武煦尴尬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再往深处走,武煦愈是感怀。原来,圣上的召见之地竟是他昔日的寝宫,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甚至分毫未变。 “王爷快进去吧,圣上在里面等着您呢。木世子还请留步。”临到内殿时,一直在前面引路的皇城总管忽然停下,对着二人恭敬说道。 木波平立时止住脚步,武煦则推门而入。 顿只觉香炉袅袅,芬芳四溢,一个熟悉的声音倏然而至。 “你回来啦。” 循声望去,只见屋中人正端坐在书案后,一手持笔,一手拿着奏报,不知在批注些什么,神情依然是那么威严肃穆,可好似又多了些柔情。 “嗯,皇兄,我……我回来了。”武煦百感交集,立时行礼请安。可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的,言语竟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在外他是威风赫赫的白衣剑客,而回到宫中,他始终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弟。或许,隐隐中,他是有些局促与惧意的。 “呵呵,皇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兄吗?一去这么多年,连声招呼也不打,要不是让木波平去寻,只怕还见不到呢?”听得他回话,圣上忽地停下朱批,一声斥道。 武煦深感威压,顿觉惶恐,忙准备请罪息怒。可话未出口,就听圣上悠悠说道: “罢了罢了,你的脾性哥哥我又怎会不知,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武煦这时才意识到,书案左侧还放了一桌一椅,似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桌子上还有一精致小碗,正冒着腾腾热气。 武煦不敢迟疑,连忙落座,端起碗来准备食用。可待见到里面的物件时,不由得又是神色一暖。 原来,小碗中盛放的不是别物,正是他最爱的西湖莲子羹。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看似威严的哥哥却始终没忘。 霎时间,他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道说不清辩不明的微妙情愫立时蔓延开来,滋润五脏六腑。 正自恍惚之际,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些年,过得如何?” “回皇兄,这些年小弟行走于江湖上,过得尚可。” “哼哼,尚可?白衣剑客陆不平,一剑光寒十九州,何等威风,还只是尚可吗?” 好家伙!圣上竟一声冷笑,直接报出了他江湖名号。皇室子弟,混迹江湖已是不雅,偏偏还如此高调,更是不该。 武煦顿时心下大乱,忙道:“皇兄,原来您……” 可话未说完,即被圣上打断。却见他此刻忽地面色一舒,爽朗笑道:“罢了罢了,不跟你玩笑了。你在江湖是爽快了,可家国大事都扔给哥哥一人了。你说,该不该罚?” 见此情景,武煦这才暗吁口气,神色稍稍轻缓,也是应道:“皇兄说的是,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弟弟没有二话!” “好!那哥哥就罚你共饮江山沉醉!” …… 酒过三巡,飘飘欲仙。 “江山沉醉”当真绝世佳酿,饮之忘却百般烦扰,只剩一丝轻惬,也随着酒气轻轻呼了出来。 醇香入喉,荡人心魄,渐渐地,二人也忘却君臣之礼,话语渐渐多了起来。毕竟血浓如水,这是骨子里的情感。 圣上向他了解民间喜乐、奇闻杂趣,他言无不尽、一一作答;他向圣上问些皇国新变、故人往事,圣上亦放下身段,细细数来。 酒越喝越烈,情越喝越浓。 终于,已到深夜子时,一坛酒也饮得见了底。武煦尚能维持一丝清明,轻声道:“皇兄,您明日还有早朝,当不得弟弟这般闲云野鹤,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圣上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准备就此离去。可一时间,足下不稳,摇摇晃晃,似要摔倒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还是武煦反应敏捷,一把将他扶住。可就在收手之际,圣上却忽然伸手将之按住。 武煦正自不解,那厢已然叹道:“武煦,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是皇室子弟,肩上担着的是汉国江山。有哥哥在,你尽可以恣意人生,但危难关头,必是要挺身而出!” 其声语带悲怆,似有说不完的惆怅。武煦也识得轻重,接话道:“皇兄,弟弟虽然任性,但家国大义还是有的。如今可是有何难处?弟弟愿一力承担!” 此音落后,圣上忽地神色一肃,在他肩头拍了几拍,一声长叹。 …… 荒原之野,十余骑策马奔驰,有如飞火流星,转瞬即逝。 “煦哥儿,圣上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这么火急火燎就要赶去蒙南荒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呀?” 武煦面容沉肃,不发一言,与先前的浪荡模样截然不同,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木波平无奈,只得快马一鞭,赶紧跟上。 原来,自那日皇城出来后,武煦即受命带着木波平等一众绝顶高手星夜疾驰,赶赴蒙南。此事机密,除武煦外,旁人皆不得知。 他们一行,俱是精挑细选的个中好手,虽只有十余众,可只怕当得千军万马。不过区区数日,即从天都赶到了蒙晋之交的一座荒城。 “今夜就在此歇息吧,不许生火、不许喧哗。还有,不许饮酒。” 武煦言辞冷冷,陡然一声令道。 眼见于此,木波平好生陌然,想他与武煦自幼一起长大,可谓相交甚笃,对煦哥儿之习性更是了如指掌,他素来放浪形骸、狂妄不羁,何时如此正经过。 念及此,他不由心生关切,可还未说出口,就只见武煦忽地苦然一笑,说道:“烂木头,不要担心,等此间事了,我就又回去了。” 此间事了?究竟是何事?为何如此隐密? 不过木波平也是识趣之人,见此事非比寻常,便不再多问。 此后两日,一行即在这荒城中度过。在武煦严令下,既不得生火做饭,也不能外出狩猎,只能吃着冷冰冰的干粮馒头,喝着快要发馊的陈水,再憋下去,只怕真是要疯了。 众人彷徨无措,只得私下商议,推举木波平前去游说,反映诉求,争得些利益。毕竟这度日如年的,何时是个头呀。 木波平性子宽厚,架不住人劝,加之他自己亦有些心思浮躁,是以干脆厚着脸皮,准备再去探探口风。 …… 这日夜里,小风拂荡、明月暗藏,一片静谧景象。 接连几日,武煦都精神紧绷、念念有神,有时还会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盘算些什么,今夜更是如此。 终于,木波平豁出老脸,硬生生凑了过去。 “煦哥儿,有个事……” 可话未说完,武煦忽然猛一转身,满是肃穆地看着他,铿锵道:“就是今夜!通知下去,即刻出击!” “出……出击?” …… 夜色撩人,一行十余众在月下纵马奔驰,有如道道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这回武煦终于透露个大概,蒙族欲在此地行不轨之事,他们须要戮力阻止,否则祸患无穷。至于具体何事,他始终未有明说。 策马疾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武煦忽然轻声喝道:“下马,小心前进。” 可待众人下马,他又立时令道:“马匹留不得,速速清除。” 好家伙!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荒郊野外,没了马儿,可怎么回去? 见状,他又铿锵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将马匹留在此处,万一不听使唤四处奔走,届时扰了贼人,岂不功亏一篑!” 说罢,只见他身子微动,随即一道寒光闪过,马儿轰然倒地,竟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见势如此,众人也只能照做。 在他带领下,一行又在月色下小心奔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隐约见得前方似有点点光亮,这下应是到了。 此刻,武煦更是紧张,让众人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手中兵刃也用厚布裹好,不发出丁点声响。 再往前,火光更显明亮,看得也更为真切。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火光腾耀、人马嘈杂。 十余名身着怪异服饰的蒙族萨满们围着一高耸祭台又蹦又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祷告些什么。 而他们身后,还有约莫百余名精干卫士,巍然而立,小心戒备。 眼见于此,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恰在此时,只听一声轻然言道:“动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祭礼(下) 一声令下,十余人顿时化作十余支离弦利箭,飞驰而去。恰在此时,天空忽地飘起鹅毛大雪,平添了几许凄意。 惊变陡生! 那厢,蒙人亦是反应过来,数十名精悍卫士立时持刀扑杀过去。 武煦一马当先,手中龙吟宝剑争鸣不停,仿佛化作了一条凶猛银蛇,在漫天风雪中飞舞起来。 他素以轻功剑道成名,江湖上罕逢敌手。面对呼啸而来的蒙族卫士,他自是丝毫不惧,满以为不过须臾间,便能轻易取胜。 可甫一交手,却发现大错特错。对方绝非寻常兵卒,而是精挑细选的悍勇之士,身法、手段皆是上乘,加之配合紧密、攻守得法,一时竟杀得难解难分! 武煦既陷入苦战,木波平等人亦强不了几许。这十余人虽都是一等一的绝道:“杀不得。” 木波平气急败坏,喝道:“你真是疯了!她是蒙人费尽心力召唤来的,定会对我汉国不利,你莫不是着了魔吧!” “她不是坏人。”武煦细细看着怀中这绝美女子,柔声说道。 木波平心急如焚,喝道:“我看你真是着了魔!你忘了此行的目的么?你忘了圣上怎么跟你交代的么?” “我自会去向哥哥说,他只交代了我,你急什么?”武煦依旧不管不顾,出声回斥。 可他这一驳,倒真弄得木波平哑口无言。此次行动关系重大,圣上确实只交代武煦一人,是以对于具体情势,他当真不知情。 不过即便如此,他亦能隐隐猜到些许,但如今武煦坚决不肯,甚至搬出了圣上,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一声长叹。 “好!你若执意如此,那就把她带到天都,交给圣上定夺。” 武煦未再说话,只听得晚风轻轻吹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七章 阿离(上) 从蒙南山城到天都,不过七八百里路程,说快数日之内就能赶到,可若说慢,则闲庭信步,遥不可及。 那日大战后,一行十余人中,只有武煦与木波平活了下来,且木波平亦是身受重伤,不能颠簸。借着这由头,武煦特意弄了辆推车,让木波平在上面躺着,弃马步行。 至于那位从天而降的姑娘,自是紧紧跟着他们。刚开始时,她每日昏昏沉沉,难有几分清醒,醒转时也总说些稀奇古怪、晦涩难懂的胡话。可几日过后,她精神虽逐渐好转,可对前尘往事却全然忘记,就连自己姓谁名谁也弄不清楚。无奈之下,武煦只得给她起了个名字,唤作阿离。 武煦对阿离一见钟情,日里总是用心呵护、关怀备至,生怕她受了半点委屈,且一路上,一直为她答疑解惑,吹侃江山风物。他素来走南闯北,见识极广,加之诙谐幽默、善于言谈,多引得哄笑连连。 阿离初来异世,又忘却了前尘记忆,初始时还有些惶恐不安,可渐渐地,与武、木二人相处日久,也就慢慢熟络起来。她性子温婉、淳善可人,又生得一手好厨艺,是以这一路的吃食起居全由她照料。 再看木波平,三人之中,他是唯一的伤者,终日里躺在车子上,由武煦卖力推着,由阿离悉心照料着。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受此恩惠,自是对二人感恩戴德。可皇命在身,是以对于阿离,他又不得不多了分防备,总是小心盯着,生怕出什么变故。 一行三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古古怪怪,相伴同行。 …… “阿离,前面就是延州了。”一行三人磨磨蹭蹭,折腾了小半个月,终到延州城下。延州离天都不过数十里路,朝夕可至。不知怎的,武煦陡然心生烦忧,蓦地感慨起来。 可阿离却丝毫不觉,反是莞尔笑道:“噢!这就是延州呀。之前听你说,延州的豆腐很有名,今天中午可要尝一尝。” 疾苦日久,终见这繁华市井,阿离满心欣喜,全然陶醉在新世界中,自顾自就先进了城,将武、木二人隐隐甩在身后。 “煦哥儿,眼看就要到天都了,你准备怎么跟她说?”见她背影渐远,木波平不由眉头一皱,对武煦轻声说道。 这几日,他的伤势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至少不用再卧车前行。眼看离天都愈近,他本应如释重负,可不知怎的,一颗心反而渐渐浮躁起来。 或许连他自己亦不知晓,经得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就对这活泼开朗、善良美丽的女子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且愈来愈浓、愈演愈烈,直搅得他昼夜难安。 武煦也不知如何回他,只得苦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他打定主意,不管明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要陪伴到底。 …… 这日午间,三人去了延州城中最负盛名的鸳鸯楼,点齐了好酒好菜,大快朵颐一番。 而到下午,三人也不急着赶路,而是继续在城中游览观赏,买些土物特产,后来又去了仙鹤楼享用晚膳。 直到戌时过后,华灯初上,三人才酒足饭饱,晃晃悠悠出了酒楼。 “哇!好美呀!” 一眼望去,延州街市千灯齐明,沿途小贩叫卖不断,确实热闹非凡。阿离自来到异世,一直都在荒野中度过,哪里见过此等景象,一时情不自禁,直呼了出来。 “你若喜欢,咱们就再去逛逛。”武煦爱她得紧,立时出声附和。 “不了,不了,已经晚了,明日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可阿离性子温婉、识得大体,不欲为一己之私耽误行程,是以立即回绝。 恰在此时,一旁的木波平居然出声道:“不打紧,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好好看看吧,我们也想见识见识。” 须知那木波平素来沉稳,并不喜闹,此刻竟会力主留下,当真匪夷所思。 阿离亦微有些诧异,可她心思单纯,不疑有他,只道是榆木开花、老树回春,不由噗嗤笑道:“既然木哥哥首肯了,那小女子就斗胆逛逛咯。” 夜色微凉,三人闲庭信步,徜徉在这繁华盛景中,甚是惬意。只是烟花虽美,终究易逝。不知这份惬意,又能持续多久? “哇!这个好漂亮!” “哇!这个真美!” “哇!这个好好吃!” 一路上,阿离被这些琳琅满目的精美物件、特色小吃所迷倒,不由惊呼连连,直如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引得路人侧目。武煦、木波平不由一阵苦笑,想不到堂堂汉国王爷、滇南王世子竟会被看作乡野村夫。 可阿离却不管不顾,拉着他们左瞄右瞧、上窜下跳,玩了个痛快。兴之所至,她忽然望着这繁华盛景发起了愣,悠悠问道:“你们两个都是天都来的,你们说,天都是不是更好玩呀?” 哪知此音落后,武、木二人竟蓦地面色一黯,不知如何回应。 “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我早就觉得不对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阿离察觉端倪,可又不知实情,只得不解问道。 武煦面色一黯,默然不语,见此情景,木波平赶忙解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快到天都了,心里有些忐忑。” “忐忑?哈哈!看你们两个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该不会是欠了谁的银子吧?又或者,招惹了谁家的姑娘?”阿离当真单纯,此刻仍浑然不觉,继续打趣说笑。 眼见面前之人笑语嫣然、坦坦荡荡,将一颗真心全然相托。而反观自己,满腹歪肠、意图不轨,行的皆是小人之事。一时间,武煦悲戚莫名,终是忍不住要将一切全盘托出:“阿……” 可说时迟那时快,当此之时,木波平忽地哎呦一声,叫苦道:“哎呦!不好!我的腰又疼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还是快些找家酒楼歇息吧,疼死我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都怪我不好。伤势不好不能乱逛的,咱们快点走吧。” 说罢,她小心扶住那痛楚莫名的木波平,缓缓往前走,只留得武煦呆呆愣在原地。 陡然间,她又意识到什么,秀首轻回,唤道:“煦哥儿,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呀。” 一时间,灯火辉映,暖若春光。 …… 这一路,他们皆是宿于荒野,是以相邻而卧也没什么不妥。可到了酒楼,就不便再住一起。 为稳妥起见,木波平特意开了相邻的三间房。阿离住在中间,他和武煦则分住两边。由于夜色已深,三人也未作过多寒暄,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今夜一番闹腾着实累了,不多时,阿离就沉沉睡去。 窗外北风呼呼的吹,打更人却不惧严寒,恪尽职守。 铛! 寅时过了,万籁俱寂。 按理说,此时此刻,劳碌了一天的人们都该好生歇去,为明日的辛勤耕耘打足精神。可恰在此时,偏偏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悄悄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推门而出。 吱! 一声轻响,细弱蚊蝇。 那黑影竟如贼子般,偷偷溜进了隔壁房间,小心翼翼朝床边移去。 床榻上,正躺着一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绝美的女人。 那黑影伸出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 女子本是在沉睡,可忽然被这动静惊醒,顿时明眸微睁,隐隐约约间,竟见一人赫然立在床头。 好家伙!一时花容失色、满目惊慌,直欲大声呼救。 可说时迟那时快,那黑影疾如闪电,一手将她樱唇捂住,一手朝她后颈切去。 不过电光火石间,女子尚未反应过来,就软塌塌倒了下去,没有了意识。 黑影不慌不忙,将她略一包裹,扛在肩头,接着将木窗推开,足尖一点便轻轻跃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此刻的隔壁厢房中,亦有一人正躺在床榻,虽双眸禁闭,好似睡着了一般,但眉头却分明微微蹙起。 …… “老陈头!我懂了,这个阿离如我一般,是被秘法召唤而来,那就是天之女咯?” 老陈头虽未回他,可也并未否认。 林浊接着道:“原来蒙族也懂得祭祀之法呀,不过按当今的情形,这天之女定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老陈头冷然一笑:“哼,天之子?天之女?都是骗人的把戏。阿离不过是个单纯的女子,哪里懂得家国大事,更遑论什么问鼎中原。可这天之女的名号,却终究还是将她害了。” “就是,我就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我也一窍不通,却为何偏偏被推作天之子,搞得一团糟。”林浊亦是感同身受,忍不住抱怨起来,可突然间,他又似意识到什么,赶忙问道:“咦?不对!你不是带着阿离跑了吗?后来又怎会如此?” 如果说,先前所述时,老陈头还面带红光、目光沉醉,好似追忆着青春往事。可听到林浊这一问,不由面色陡然转沉,话音沧桑悲戚,黯然说道:“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阿离(中) 山中不知岁月。 冀北大地的燕然山中,青翠常在、四季如春,宛若世外桃源。 山间小道上,一面貌清秀的青年男子正火急火燎,领着一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妇女快步疾走。见他神色紧张,似有什么急事。 “婆婆,快些!再快些!我娘子就要生啦!不行我背你如何?” 青年男子连声急促,那婆娘却是将眼一白,喝道:“急什么!婆婆我什么见过!你个大男人家的,慌什么!” 说罢,她仍是按着节奏,自顾自往前走。青年男子只得暗叹口气,赶紧跟上。 不多时,二人绕过逶迤小道,终是来到一座木房子前。此处虽然陈设简陋,但布置得颇具情调,周遭鲜花嫩叶、曲水流觞,好似人间仙境。 “婆婆,就是这儿了,我内人就在里面等着呢,快些快些!”先前他出来时,妻子还痛鸣不断,此刻竟然静悄悄一片,他不由心生惶恐,连连急促。 可话音刚落,突然间,那木屋的门居然徐徐打开,露出个魁梧的身影,面容沉肃、不怒自威。 “皇……皇兄!” 原来,这山野青年正是失踪许久的武煦,待产之人亦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之女”阿离。 “许久不见,你倒是清瘦许多。”屋中人不急不慢、不悲不喜,只是淡然说道,言语中全无责怪之意。 可武煦已是冷汗涔涔,忽地一头跪下,惶恐道:“皇兄,阿离她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弱女子,根本不懂家国大事,更不会危及汉国江山。更何况……更何况,臣弟也会一直看着她,求求皇兄开恩,放过她吧!” 说罢,他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求饶。 世人恐怕都不会料到,昔日威震天下的白衣剑客、铁骨铮铮的江湖儿郎竟会卑微至斯。 “武煦,天意弄人,不是你我能够左右。江山为大,有些东西,只有它不存于世,才能真正放心。” “皇兄……” “非我不近人情,家国天下、一己之私,究竟孰轻孰重,你身为皇子,更应掂量得清。此事无需再议,你随我走吧,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那阿离呢?” “她自有她的路数,你无需多问。”见他仍冥顽不灵,汉帝顿时面色一沉,冷冷应道。 直到此刻,武煦终是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卑微祈求,那高高在上的汉国天子都决计不会放过阿离。无论她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霎时间,满腔热血如跌宕狂潮般涌上心头,他终是抑制不住,发出那声压抑已久的怒吼。 “如果我说不呢?” “你且一试!” 这边惊涛已起,那厢却仍是坚如磐石、丝毫不让。事无回旋,终于,他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微动,如一支离弦的飞箭,直扑面前之人。 他素以疾行快剑扬名江湖,皇兄与他不过相隔咫尺,又如何逃脱得掉。只要劫持得手,一切危难也就迎刃而解。 足尖轻点、劲步如飞,皇兄的那点须眉都已清晰可见,可为何他仍丝毫不乱?蓦地,竟露出微微笑意。 不对!! 可说时迟那时快,武煦尚来不及反应,一股罡风便已疾袭而来。 霎时间,血如飞瀑,其痛诛心! 武煦右腿上,赫然多了把锋锐飞刀。 而出手的,不是别人,竟是那宛若山野农妇的稳婆。 好个皇兄!明着是来苦心相劝,原来早就计议妥当。武煦不由悲从中来,忽地怒喝一声,竟单足发力,飞跃而起,直朝汉帝扑去。 可恰在此时,屋中忽然刺出五把明晃晃的利剑,好似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他硬生生迫退。 再看去,五个矫健身影立时蹿了出来。 五人面貌相近、身高相仿,好似同胞兄弟一般,手中也均是持着寒光利剑。 武煦纵横江湖几多岁月,又怎会看不出,这五人定是心意相通。一旦成阵,势不可挡。 果不其然,他这厢还在思忖破敌之法,那五人已赫然杀至。稳婆则立在汉帝跟前,护卫左右。 五人剑势迅猛、步履灵动,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疾剑如雨,连绵不绝,直压得武煦喘不过气来。 他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若说单挑,自是远胜他们任何一人。可偏偏五人巍然成阵,且招招凌厉,直扑要害,似是专门克制他一般。而武煦偏偏又赤手空拳,满身功夫无从施展,竟是渐渐落了下风。 按说武煦轻功卓绝,即便难以速胜,可要摆脱应是不难,但怎奈一时不慎,腿部受了重创,脱身也成奢望。 念及阿离安危,武煦越斗越心急,忽地怒喝一声,竟是全然不顾生死,以拳开路,硬往前冲。 五人虽受得皇命,非万不得已,不能伤之。但如今他奋不顾身、豁命紧逼,五人也别无选择,只能利刃相向。 刀剑无眼,生死一搏。 见此情景,那兀自高高在上的汉帝终是缓缓闭上了眼。 可恰在此时,忽然间,屋中竟传来一声婴啼,清脆而响亮,宛如云雀长鸣,驱退黑暗,迎回光明。 随即,屋中又出来一人,面容沉肃、身姿挺拔,不是木波平又会是谁。只是此刻,他神色中分明多了分悲戚与哀怨。 待他出来,五人剑阵忽然立时止住,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小心戒备。霎时间,武煦似是明白了过来,疯了般朝屋中奔去。这次,汉帝未再阻拦。 甫一进屋,就见那心爱的人儿正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好似睡着了一般。 武煦拖着残腿,飞扑过去,在她身旁不住呼唤,却未有任何回应。 “她不会再醒来了。” 恰在此时,那个阴郁低沉的声音又倏地响起,浇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汉帝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武煦,言辞清冷、不显喜怒。 天底下最为悲戚之事恐怕也不过如此。想不到,伤自己至深之人,竟会是这个亲哥哥! 也罢也罢,是时候,来个了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六十九章 阿离(下) 武煦顿时戚然一笑,兀自踉跄着步子,直朝来人扑去。 他知道,这一去不过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可那又如何,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求一解脱尔。 果不其然,五人卫士已将锋刃立起,静候着这最后一击。 木波平欲飞身阻止,可怎奈相距太远,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寻死路,心急如焚。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那声婴啼又倏地响起,有如银铃落地,清脆异常。武煦不由神色一滞,微微怔住。 循声望去,见屋内竟还有一银发稳婆,稳婆怀中抱着一新生婴童,纯洁而可爱。 目光所至,那婴童居然停止了哭泣,抿嘴轻笑起来,那笑容有如阳光般和煦,驱散一切惊惶与哀伤。 终于,武煦停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 …… “那婴童莫非是武月?”这阿离与武月相貌如此相似,林浊早就心起疑窦,听到此处,更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老陈头未置可否,似是默认了一般。 林浊又忍不住呼道:“那她又是如何成了先皇后裔的?” “呵呵,大哥并无子嗣,而我更是无心圣位,亦不会再娶。可汉国需要传承,大哥这人冷酷无情,心中只有他的千秋功业,于是他将月儿带走,对外便称是自己与木皇后所生!而我那时,亦有更紧要的事要做,实在无力抚养月儿。这个秘密,当世之中,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知晓。” 林浊恍然大悟,怪不得老陈头让他们西去滇南,怪不得木波平愿倾尽全力相助,原来其中还有这段渊源! 林浊疾声问道:“你说的紧要之事,就是暗中布局,挑起五族纷争,实现你心中野望?” “纷争?五族本就纷争不断,又何需我来挑起!大哥虽帝王心术,可也并非残暴之人,他为何要逼死阿离,无非是因五族恩怨、汉国江山!所以,我花了十年时间,组建春风堂,就是要打破秩序、摧毁五族,建立一个真正平和、没有纷争的世界!” 好个武煦!当真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林浊厉声怒喝:“终于说出来了!原来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如今世间种种乱象,皆是因你而起!” “不错!是我暗中扶持金族,为之提供物资谍网方便,使其一步步做大,终成辽东大患!是我策动西南、西北乱局,使汉国混乱、元气大伤!是我召唤天之子,将你一步步推上巅峰,再兵败辽东、沦陷山河!又是我,借你名义串起苗、白两族,兴师北伐,终成今日局面!” 待听到召唤之事,林浊顿时忆起骆雪曾提及易容变形之事,不由一声惊问:“是你召唤我来的?你就是布索!!” 老陈头未置可否,点了点头。 好家伙!林浊顿觉毛骨悚然,想不到此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自己不过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什么天之子?什么靖边元帅?都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时间,他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厉声质问道:“你苦心布局十多年,全天下人都成了你的棋子!你真是疯了!” “不!错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是你们所有人!我是要还天下人一个真正的盛世!将这腐朽不堪的五族全部推倒,将所有的兵锋通通折断,五族归一,届时就再也没有了纷争,天下人都可以和和气气、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林浊喝道:“好!那依你之计,五族之主呢?全部除掉?” “要成就盛世,必要有牺牲!除月儿外,我会让其他人安静地睡去。”老陈头语音淡然、神色自若,像是拉着家常、聊着天一般,看不出半分杀气。 “那我呢?又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林浊冷哼一声,继续喝道。 此音落后,老陈头倒是双眸一滞,神色微起变化,沉声说道:“你是月儿心爱之人,也深得我欣赏。但很可惜,你不得不死。” 林浊此时身陷囹圄,老陈头根本无需相欺。听他此言,背后似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追问道:“为何我非死不可?是怕我阻你大业?” “笑话!大业既成,又有谁能阻挡!”老陈头胸有成竹,不屑一斥。 他说的确是实话,妄论自己如今身陷囚笼,就算好端端在外面,恐怕也远非他对手。 不过随即,他又幽幽一叹:“你可知我为何要用千年寒棺将阿离封住?” 林浊不明所以,回道:“莫不是难忘故人,希冀她容貌永存?” 老陈头慨然道:“这也算吧,不过这只是其一。当年我杀了蒙族巫祭,也从他身上寻得。原来,这祭坛每二十年可开启一次,即可再召唤一名天使过来。而前一任天使可通过献祭之法,吸纳后者的生命灵力,借以永生!” 林浊何许人也,顿时明白过来,不由一声冷笑:“原来如此,这便是你召我来的目的,那为何还不开坛祭祀,怕是在等什么东西吧?” “噢?你知道?”林浊似是果真猜中了什么,老陈头不由问道。 林浊冷言道:“你缺的,是五族灵石吧!先前我即已奇怪,为何当初我千里迢迢远赴蒙部,你不关心和谈成果,却时时提点这灵石之事,也未免太上心了些,不符你一贯脾性。而现在,你要等的,恐怕就是那颗业已失踪的黑水石!” 闻言,老陈头哈哈一笑,说道:“林浊阿林浊!你确实聪慧!不过,你说的,也对也不对。祭祀是需要五族灵石不假,可这五颗灵石业已在我手。你以为我布局这么久,还会差这一着么?未免也太小看老头子了。” 林浊还欲发问,老陈头却率先说道:“阿离素来淳善,见不得杀戮。我要将一切都做好了,再唤她起来,好好看看这崭新世界。我都等了二十多年,还在乎这么一会儿吗?”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又渐渐移向了冰棺,眼神中满是怜爱。 林浊还欲再抗辩几句,可突然间,只见老陈头素手轻扬,一阵劲风汹涌袭来,林浊只觉眼前一黑,立时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章 营救(上) 待林浊醒来时,四周已空无一人。环视周边,才发觉自己竟又回到了那个密闭石室之中。林浊甫一起身,便觉肋下一阵火辣辣的疼,同时传来阵阵锁链啷当之声。 林浊低头看去。好家伙!老陈头那厮竟用锁链将自己拷住! 却见林浊双脚、腰腹均被链条缠住,而锁链另一头也是深深陷进石壁之中,仍林浊怎么用力,也拉扯不出来! 他顿时头痛不已,自己只怕被擒来已有两三天,现在军中无主,不知又乱成何样!切莫战火再开,着了老陈头的奸计! 林浊又是挣扎一番,可锁链仍是纹丝未动,不得不放弃。老陈头心思缜密,又精通机巧,断然不会给自己留生路。 如今想来,那日和谈之时,他早就设下了机关暗道,先将自己一伙迷晕,再由暗道运了出去,如此就神不知鬼不觉。当真心思狡诈! 也罢也罢,既然无路逃生,那就索性好生休整,待这石门开启之时再想办法。 念及此,林浊情绪倒也陡然放松下来,只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乱叫。他连着对外大声嚷嚷,可根本无人理会,只能坐着干等。 不多时,竟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浊忽然被一阵隆隆声惊醒,于是睁着朦胧睡眼,循声望去。 好家伙!竟是那扇石门正缓缓开启。 而石门后面,正站着一蒙面素衣女子。却见她双手端着一面托盘,盘中放着各类吃食,似是来给自己送饭一般。 林浊见她身后无人,心中已有计议,故端坐在那里,等她送餐进来。 那女子身形曼妙,款款玉步,甚是恭敬地走到他身旁,准备将盘中物事放下。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身子微垂之际,林浊瞅准时机,突然暴起发难,化掌为刀,朝她玉颈狠狠劈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女子忽然嘤咛一声:“是我。” 这声音清灵似雪、悦耳异常,林浊又何尝不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冰美人骆雪! 却见她揭开餐盒,里面竟是件素色旧袍。骆雪低声道:“快穿上,跟我走。” 说罢,骆雪玉手轻动,从腰间抽出把银色软剑。瞬时寒光一闪,那锁链应声而断。 林浊立时明白过来,亦不多话,赶忙换好衣物,一样以黑纱遮面,随骆雪而出。 此刻门外仍无一人守卫,不知是老陈头托大,还是守卫已被骆雪调开。 骆雪带着林浊在这洞中疾走,绕过回肠九曲,躲过不少机关暗箭。林浊心中惊道,想不到此洞如此浩大复杂,若无骆雪带路,自己是决然出不来的。 眼见即到一处拐角,骆雪忽然停了下来。 林浊见她神色倏然紧张,正欲出声相问。霎时间,却听前方已然传来一阵阴桀之声。 “师妹,走得这么急干嘛?不来和师哥好好叙叙旧吗?” 林浊循声看去,只见一魁梧身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此人一身黑色劲装打扮,脸上拖着一道长长疤痕。虽面目含笑,却尤显狰狞。 林浊虽看着有些面熟,但一时间仍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 事已至此,骆雪也不多话,扯下脸上纱布,冷冷道:“黑豹,让开。” 好家伙!原来此人即是金人龙虎豹三杰之一的黑豹! 更出人意料的是,他这堂堂金国大将军竟也是春风堂的人!怪不得老陈头信誓旦旦说五族灵石已然到手,诚不欺我也! 骆雪话音刚落,顷刻间,黑豹身后竟陡然蹿出来许多黑衣武士,直如鬼魅一般。林浊略一扫过,约莫有十数人,想来刚刚自己一路畅通无阻,许是他早就埋伏于此。 黑豹桀然笑道:“许久不见,师妹还是一般清冷。莫以为换上身侍者服饰便可瞒天过海,这身形步伐又如何掩藏得住。如今人赃并获,看你如何跟师父交代。” 说罢,黑豹身形一动,率先出手,双掌凌厉如爪,朝骆雪狠狠抓来! 骆雪也毫不含糊,玉手微晃,一柄寒光软剑已现在手中。 “嘿!师妹,动真格的了!拿刀来!”却见黑豹身形不滞,嘿地一声喝道。后方武士便立时将一柄柳叶长刀迅猛掷来! 黑豹忽地高高跃起,一把接过长刀,朝着骆雪狠狠劈来! 这一势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刀势凶猛,直有开山劈石之力!骆雪不敢硬接,急忙侧身闪过,随即软剑轻扬,直朝黑豹面门而去。 黑豹长刀一送,立时荡开软剑,随即又是一刀,迅猛劈来。 却见二人一如凶猛野兽、一如灵巧蝴蝶,相互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千百招内恐决不出胜负。 而他们这边斗着,黑豹身后的众武士也不闲着,将手中钢刀紧握,气势汹汹朝林浊杀来。 林浊武艺稀松,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见有人来袭,立时侧身躲闪。可那几人又岂是庸手。却见一魁梧汉子不过猿臂一舒,一把便抓住了林浊肩头,将他捏得生疼。 骆雪虽与黑豹缠斗不休,可一颗芳心始终牵系着林浊。此刻见他受辱被擒,立时飞来一剑,将那汉子迫开。林浊反应倒快,立时蹿了出来。 可高手过招,又岂容分神。她这边软剑刚去,留下些许空隙,黑豹飞起便是一脚,重重踹在她小腹之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重愈千斤,骆雪虽勉力抵御,可还是被踢飞了出去,直如断了线的风筝,轻轻飘起,重重跌落。 惊变陡生! 林浊顿时神色一滞,足下生风,三两步跑到她身前。见她此刻气息紊乱、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殷殷血迹,林浊不禁悲从中来。 饶是如此,她仍对着林浊微微摇首,示意无碍。可林浊又何尝不知,这一脚踢得极重,她此刻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忽然间,听得后方脚步异响,林浊回转身来,双臂怒张,护在骆雪身前! 任前方刀山火海,他亦不会退却半分! 黑豹见得他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发笑。林浊有几分斤两,他又何尝不知,竟敢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他一脸傲色,刻意迈开步子,往前迫近几分,似存心挑衅一般。 身后便是心中所爱,林浊退无可退!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是不管不顾,忽地一声怒喝,直朝黑豹奋力杀去! 以拳为器,所向披靡! 刹那间,黑豹似是见了什么惊恐之物一般,忽然傻愣愣呆在原地,长刀结阵,奋力抵御。 林浊亦是心中生异,莫非自己当真天生神力,让他臣服于下?可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他冲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奋力前冲、即要与黑豹短兵相接之际,一个魁梧雄壮的身影却有如飞火流星般,从他头顶倏然跃过,直朝黑豹重重砸去! 那锤,不过是普通的金瓜锤,势小量轻,可在他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力,足以开山劈石、气荡寰宇! 因为,他是这五族之中第一勇士——帖帖尔! 黑豹虽已是勉力抵御,可又怎敌得过他这呼啸而来的惊天一锤,立时招架不住,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帖帖尔哪里肯放过他,一锤连着一锤,一锤快过一锤,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直到这时,林浊才发现帖帖尔竟强横至斯。要说黑豹也算是员悍将,可在他面前,只有勉力招架之功,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形势愈发严峻,落败恐也在须臾之间。 众武士眼见势不妙,立时准备上来帮手。可忽然间,又听步伐凌动,竟是数人呼啸杀至。 林浊定睛看去。好家伙!木天海、图拉、忽齐儿等人正齐齐杀来,而后方还有三人紧紧相随,一是许久未见的刘广秀,一是清冷秀丽的武月,还有一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一只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一条腿也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这人乱发拂面,看不清真颜,只是行止有些癫狂,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林浊暗自猜测,既然黑豹是春风堂的卧底,那此人恐怕就是金王忽赤。他这身伤,不消说,应是拜黑豹所赐。 木天海、图拉都是当世骁将,忽齐儿、刘广秀亦是个中好手,有他们四人联手,那帮武者虽然奋力抵挡,但终是不敌,不多时,便相继倒在血泊之中。 而那边,黑豹与帖帖尔好一阵周旋,险象环生。交手间,帖帖尔忽地瞅准时机,左手一锤猛抡过去。这锤势大力沉,黑豹不敢直缨其锋,立时撤步躲避。可怎料帖帖尔左手这锤是虚,右手的另一锤才是实招! 呼啸如风! 黑豹气力用老,闪避不及,被那铁锤重重砸在心间!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飞了出去! 一击得手,帖帖尔立时身随影动,一步跨来,又朝他头颅狠狠砸去!这一锤迅疾如风、势若奔雷,黑豹躺在地上避无可避!如若砸实,只怕颅脑俱裂! “住手!” 忽地,只听一声喝来! 帖帖尔顿时面色微怔,不由停下了动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营救(中) 循声望去,出声者不是别人,竟是被黑豹打伤在地的骆雪。此刻她兀自强撑着,勉然站立,但神色仍煞白无比,气息也起伏不定。 帖帖尔知她是施救之人,多少应给些面子,故而收住攻势,撤了回来。 可刚刚那锤已然砸断黑豹几根肋骨,且五脏六腑皆受重创,此刻他只能躺在地上自舐其伤,狰狞的面容上亦满是痛楚。 众人不知骆雪何意,皆茫然无措,只是静静地瞧着。 却见骆雪强撑着身子,缓缓走到黑豹近前,随即从腰间取出一颗赤色丹药递到他手中,说道:“这是义父熬制的护心丹,你先服下护住心脉,今后好自为之吧。” 原来,骆雪竟是念在同门之谊,准备放他一马。事已至此,众人见黑豹确实无力再阻,故也打算就此作罢。毕竟,为今之计,能逃出生天才是重中之重。 “好了,我速速带你们走吧!”见黑豹服下药丸,骆雪心神稍定,随即轻声说道。她虽也是第一次来这洞中,可对于老陈头的机关精巧、五行布阵自是通晓不少。有她带路,可无虞矣! 嚎! 忽然间,却听一声惊天怒吼,直如野兽一般! 好家伙! 那先前一直游离在后、靡靡不振的金王忽赤不知何时已蹿到骆雪身后,手中还拿着把明晃晃的长刀! 却听他一声嘶吼,骤起发难,将手中长刀反握,对准骆雪后背狠狠刺去!此刀迅猛果决、气势凌人,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若真刺实,定会贯穿而出,将黑豹也刺死在地上! 他这一路受尽凌辱折损,现已形同废人,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又怎承受得住!是以心神煎熬、性似癫狂,直如个行尸走肉。 可冥冥中,他似还残存了些许意识,待看清眼前之人,顿时如火山喷涌,一发不可收拾!直欲生啖其肉、怒饮其血!霎时间,他将满腔怒火、怨愤化在刀尖之上,定要将他毙于手中!其他万般,皆可不顾! 他这一刀来得突然,又迅猛决然,众人相距较远,根本无从反应!而骆雪更是背对于他,对身后险境茫然不知。更何况,她此刻身负重伤,想避也是不能。 “不!” 危急时刻,林浊一声撕心怒吼已然跃出喉头。 骆雪惊觉有异,欲回身去看,忽然间,只觉一股大力将他手臂狠狠挟住,待反应过来时,已直飞了出去。 也正是此时,长刀刺落,贯穿黑豹胸膛,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忽赤那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火山喷涌般爆发出来,脸上亦不自觉露出森然冷笑。却见他仍是奋力抵住刀柄,然后用力搅动! 剧痛如斯! 地上的黑豹兀自硬撑,虽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却仍是不露怯色,端的一条好汉! 忽然间,黑豹竟没来由轻笑起来,笑容满是玩味,或是嘲弄,或是可怜。 其音清脆朗朗,回荡洞中,甚是诡异。 忽赤虽已趋癫狂,但仍有避险本能,隐隐间察觉有异,欲疾身离去。可突然间,他只觉被一股巨力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原来,竟是黑豹猛地伸出右臂,使劲拽住他衣襟! 忽赤欲奋力挣扎,可就是这一刹!黑豹忽然猛一张嘴,一枚森冷之物迅疾飞出,直朝忽赤眉心而去,一闪即没! 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间…… 忽赤终是轰然倒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想不到,一代枭雄竟命丧于此僻野荒洞之中,着实引人唏嘘。 而此时此刻,黑豹亦是没了生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哥!!” 无论如何,忽赤始终是她大哥,眼见他下场凄凉、命丧于此,忽齐儿忍不住放声泣道。随即立时跑去,欲将他搀扶起来。 “齐儿……”林浊将她一把拦住,摇了摇头。 是也!此刻他们亦是在亡命途中,本就是命悬一线,如再加上一具尸首,恐就更难逃出生天。 而骆雪亦是走到黑豹身前,伸手将他那怒睁双目合上,随即轻喝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林浊一行不再耽搁,跟在骆雪身后快步疾走,沿途又躲过道道机巧,杀溃了几队守卫。 “看!有光!!”忽然间,忽齐儿神色一喜,出声叫道。 是也!却见前方愈发明朗,已不似洞中昏昏暗暗,全靠萤石之光。 终于到出口了! 众人均是如释重负,恍若隔世! 林浊立时道:“快!咱们快出去!“说罢,他下意识加快脚步,朝洞口跑去,此地他是片刻也不想逗留。 可惜乐极生悲,这厮只顾跑着,全然不注意脚下,一不小心竟绊到了小小顽石,摔了个底朝天! 他这一摔颇为滑稽,直如傻狗吃屎一般,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多日以来的烦郁、压抑顿时一扫而空! 林浊尚自恼怒,想自己堂堂靖边元帅,今日竟出了如此丑象,以后哪有脸见天下人!可恨这帮子家伙无一人来扶便罢了,还极尽嘲弄之能,当真无耻之尤! 可突然间,林浊只觉欢声笑语冷不丁戛然而止。不错!就是突然止住,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打断一般!空气仿佛忽然凝固起来,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林浊顿感有异,立时抬头去看。 好家伙!却见一白发老叟赫然立在洞口! 只见他面色苍老、身形微驼,无论横看竖看,都只是糟老头一个,可就这么孤零零矗在那里,便有种睥睨天下之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老陈头来了,就这么一个人!就这么一个人! 见得众人,他似乎并未十分惊讶,目光扫视一圈,终在骆雪身上停了下来。 “是你来救他们的?”这声音雄浑有力、沧桑莫名,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林浊只觉自己像听错了一般,老陈头何时霸道如斯? 骆雪不敢造次,似是被家长责罚的小小孩童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哼!老贼!是我让骆雪姑娘带路救人的!私挖地道、暗香迷魂、密洞藏人!莫以为那点伎俩能瞒过天下人!我刘广秀第一个不服!”忽然间,刘广秀怒目一瞪,厉声喝道。 原来,自那日负气出走后,刘广秀实际并未离开冀北,而是一直在暗处调查春风堂及老陈头。尤在林浊等人离奇失踪后,刘广秀再探木屋,终于发现地底暗道及迷迭沉香,再寻线追踪,通过车辙之痕、草木之异发现了这山中密洞。 但他生性谨慎,知道以一己之力绝难成功,于是赶忙寻找帮手。他知骆雪虽是春风堂中人,但本性淳良,又与林浊情深,是故暗中与她取得联系,果真一拍即合。此后二人即稍作谋划,一起潜入洞中。 此言一出,老陈头又将目光扫向刘广秀,轻轻说道:“人中智者,倒是轻看了你。” “啰嗦那么多干甚!还不杀了个球的!”忽然间,却听平空一声怒喝,帖帖尔竟已是按耐不住,直接提锤而上! 他本就身形魁梧、威势逼人,这一击又是用尽全力,更是有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 老陈头瘦瘦小小,孑然立在那里,在帖帖尔面前,有如一叶无根浮萍,似乎只需轻轻一吹,便会散荡开来,更遑论这雷霆一击。 林浊与老陈头毕竟相识一场,他不忍看这血腥一幕,直欲回过头去。而武月更是惊出声来! 可忽然间,老陈头动了! 却见他右臂轻扬,一掌凭空击出,帖帖尔顿时如遭山岳重击一般,那诺大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飘然后去,直到重重砸在石壁之上方才停了下来,而那石壁竟片片碎落! 这一击虽看似云淡风轻,但恐有千钧之力!帖帖尔已是瘫坐地上,再也直不起来!众人无不愕然! 想帖帖尔乃五族第一猛士,即便方才过于托大,没有凝神戒备;即便所持兵刃并不称手,未能发挥全力;即便尚未恢复过来,仍有些萎靡不振。可即便有再多理由,也不应一击即倒! 老陈头竟恐怖至斯!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见众人惊愕,刘广秀忽地一声怒喝!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木天海、图拉、刘广秀、忽齐儿,这四人立时手持兵刃,从各角度一齐攻上! 林浊、武月自知帮不上忙,便没有掺和。而骆雪此刻受伤不轻,加之她始终不能与义父对敌,故也没有上前。 算下来,木天海、图拉虽称不上当世最强,但亦算得上武功卓绝,足以让敌手胆寒;忽齐儿尽管不以武力见长,可灵巧机变,身手亦是不赖;至于刘广秀,更是精通各类暗器法门,有他在旁协助,事半功倍! 值此四人联手,当世应罕有敌手。 可只是一瞬!当真只是一瞬间! 只见老陈头身形微动,行云流水间,便堪堪躲过这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一击,随即真气急转、拳脚齐发,以肉眼难测之势迅猛击出。 霎时间,这四人竟已是七零八落,各自飞了出去。 四合之力,竟撑不过一个回合,惨败如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二章 营救(下) 林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他知老陈头武功卓绝、睥睨众生,可万万没想到,这几个当世好手,竟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一个回合! 这种力量,该是何等恐怖。 老陈头孑然而立,看着这些个残兵败将,嗔笑道:“就这点能耐啦?本想留着你们还有点用处,不过既然有心寻死,那就随了你们吧!” 说罢,却见他双拳紧握,忽地一声怒喝,那干瘪矮小的身形居然渐渐膨胀起来! 面色潮红、银发乱舞、目光凌厉如炬,身形更是凭空高大一尺有余,似隐隐还有股气流环绕! 当真天神下凡、不怒自威! “皇叔,非要如此吗?”忽然间,一个轻灵之音响起,武月终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在场之中,只有她与老陈头关系非同一般。毕竟血浓如水,希望他能念在同脉情分,悬崖勒马。 “月儿,你不是要江山永固么?我便替你做到!将这些祸首除去,今后再无纷争!”哪知老陈头不过桀然一笑,冷冷喝道。 “可我并非要屠尽天下人!为人君者,当以苍生为先!皇叔,你乃皇室中人,应该懂的。收手吧!”武月仍不管不顾,忽地大声唤道。 其声慷慨激昂,振聋发聩! 此言落后,气氛仿佛突然凝固,老陈头竟愣在了那里。 其实,即便连林浊亦是没有料到,武月会有此一言!他一直以为,武月议和只是迫于形势,并非真有此意。她爱的,只是大汉江山,对于民间疾苦,其实并不看重。 可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错了,武月的胸襟气度远超他所想。不过亦是林浊知道,想让老陈头收手,绝无可能。 果然,不过片刻,就只见老陈头呵呵一笑,满是慈爱地看着武月,柔声说道:“月儿,你长大了。这等戾气之事还是我先做了,再还你个朗朗江山吧!” 说罢,那慈爱之情已倏然不见。老陈头忽地一步欺到木天海身前,化掌为刀,准备狠狠切下! 他当真丧心病狂,那木天海乃至交之子,关系非同一般,可此刻竟不管不顾,不留半分情面!或许,他亦是想借此,来切断前尘种种! 木天海先前受创不轻,此刻仍在纳息调养,又怎躲得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陡然响起! “住手!” 老陈头循声望去,顿时面色一滞,连劈在半空的烈掌都瞬时僵住。 好家伙! 原来,林浊不知何时已将骆雪的寒光软剑握在手中,紧紧抵在自己咽喉之上! 剑芒锋锐,虽只是轻轻触碰,却已将肌理割开,渗出殷红血迹。 林浊冷笑道:“老陈头!千算万算是不是漏了一环!我若死了,你的祭坛便无法再开启!” 众人不明所以,但却见老陈头面色凝重,似是说到了痛处一般! “你若如何?”老陈头终是收住攻势,傲然而立。 “放他们走!我自当留下!否则!玉石俱焚!”林浊怒目一瞪,厉声喝道。 此言一出,老陈头顿时面色微变,先前的倨傲之气亦是消去大半。心中不由盘算到,若贸然放他们离去,那自己这二十年来的苦心布局岂不功亏一篑!恐怕还会成为众矢之的,永世不得安生!若真如此,即便阿离重生,他二人岂不又要过着颠沛流离、心惊胆颤的日子! 不可!绝对不可!自己要给阿离的,是一个煌煌盛世,而不是苟且一生! 念及此,老陈头心意已定。却见他屏气凝神,掌风微起,似要冒险一试。 “糟老头子!你已经错过了一回,难道还要再错吗?你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等,若我死了,你们恐怕就再无相见之日!江山,美人,你自己选吧!”林浊见势不妙,立时喝道。 诚然,老陈头神功盖世,若他骤然发难,自己究竟有没有自刎之机当真难说。但他知老陈头对阿离一往情深,超乎所有,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果不其然,只见这厮眉头微蹙、神色起伏,似是做着剧烈挣扎。良久,那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微微起势的双臂也自然垂落。 却见他忽地双眸闭起,徐徐叹道:“你们走吧……”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可以没有天下、可以忍受万般疾苦,可他不能没有阿离。 这一声沧桑沙哑,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激荡雄浑。此刻的他,倒更似一个垂垂老者。 “不!我不走!” 林浊尚未回应,忽然间,三个清脆女声竟是异口同声响起。 自然,发声者不是别人,正是武月、忽齐儿、骆雪。她三人性子迥异、立场相悖,可对于林浊的爱却是一样的深沉。 尤其这生死离别之际,又有什么好值得顾虑呢? 环视三女,林浊柔情一笑,轻言道:“得爱如此,夫复何求,何况还有三位,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不过,你们留下亦无甚用,天下苍生还等着你们,听话!” 武月等人尽管面有动容,但仍坚决不从,天下苍生固然重要,可面前之人同样不能割舍。而图拉、木天海、刘广秀亦是勉力站起,欲再作一搏。 见此情景,林浊心急如焚,忽地怒喝道:“走啊!你们都是族主国君、都是人中翘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只有你们走了,我才能活!你们是想我现在就死在这里吗?” 说罢,他又将软剑递上两分,顿时鲜血直流。 林浊这番话虽然言辞激烈,倒也确有道理。是也,他们如若再斗下去,恐怕只会皆殁于此,那届时全天下都会跟着陪葬。而他们走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那无辜的万千兵士能得以保全。 天下大势与一己之私,究竟孰轻孰重,他们不会不明白。 一念及此,最终还是忽齐儿忍痛喝道:“我们走!”说罢,故作洒脱,率先离去,可刚迈开步子,那点晶莹已然淌了下来。 帖帖尔亦是勉力撑起,踉跄着朝洞外走去。 见余下众人游移不决,还是刘广秀喝道:“若我们葬生于此,林帅必死无疑,若我们走,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你们游移不定,难道是要葬送天下苍生么?你们还算什么一族之主!” 刘广秀并非五族首领,可这番话足以让他们汗颜!终于,木天海、图拉亦不再坚持,朝着林浊深鞠一躬,随后面色沉重,缓缓步出。 这一次当真要生离死别了吗?武月尽管与林浊共患难久矣,可每次,他都对自己不离不弃,难道这次,自己要弃他而去了吗?突然间,万般悲痛、不舍、惊惧、留恋、悔恨、彷徨,各色滋味缠绕心头。 她怔怔地看着林浊,再无半点旁骛,仿佛诺大世间只剩下她二人。她这时才明白,原来林浊在她心中,早已超过了山河社稷、超过了这世上的一切一切!她可以没有天下,但不能没有林浊。 终于,她不管不顾,抛下了一切凡尘枷锁。玉足轻点,几步蹿到林浊身前。幽香袭来,那点温柔朱唇已然印上林浊唇齿。 良久,方才分开! 林浊亦是内心澎湃,连握剑的手都差点颤抖起来,可他强自镇定,想要厉喝武月。但见她那幽怨深情模样,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武月笃定主意,她不能再跟林浊分开。她深知皇叔的厉害,他既淡定放他们离去,那相救又岂是这么容易! 这一别,恐就真的永世难见了。 古往今来,深陷情网的女子往往难以琢磨,极可能做出石破天惊之举。武月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俱是家国荣耀,不曾有任何私欲。可如今,她居然为一男子,放下矜持、抛却一切! 她欲再诉衷肠,可忽然间,只觉后颈一阵剧痛,顿时眼前一黑,身子也不自觉软了下去,那个贼嘻嘻的面容终是模糊不见。 待武月倒下,身后的骆雪立时将她接住。却见她神色落寞,黯然道:“放心吧,我会带她走的。你交代的,我都会做。” 林浊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知她外刚内柔,明明心如刀割,却偏偏还要硬撑着,真是我见犹怜。 骆雪不敢再看他,更不敢似武月那般直抒胸臆,只能绣拳紧握,任凭秀长的指甲刺入肌理。终于,她掉转头,将武月扛在肩上,缓缓离去。 踽踽独行,背影看不尽的哀伤。 众人走去,刘广秀亦是向林浊作了一揖。 林浊向他微微颔首,说道:“广秀,先前是我对不住了。我们从何处来,便必会在何处见。” 刘广秀略微愣了一下,随即拜别离去。 只是须臾,先前热闹的山洞中只剩下了林浊与老陈头二人。 万籁俱寂,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还不放下?”还是老陈头率先打破沉默。 林浊笑道:“怎么啦?老家伙,是不是腿软站不住啦?” 老陈头默然不语。 林浊接着道:“先前你为何不将武月留下,她可是你女儿。” 老陈头眼睛一撇,应道:“现在我只要阿离,月儿只能放下。” “看来你对那位阿离姑娘真是一往情深,连故人之子都可肆意罔杀。不知以后阿离知道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老陈头不再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浊。而林浊也没有放下剑的意思,他知道,只要他坚持得越久,他们就多一分逃出的希望。 又是这么静静地僵持了一阵,林浊只觉手臂酸麻难忍,下意识想变换些姿态。 可这边臂膀微动,老陈头便已如鬼魅般欺来。却见他只是轻轻一掌,林浊便顿觉一股气浪打在手间,寒光软剑不自觉掉落在地。 他欲弯身去捡,却觉后颈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上祭台(上) 北国十月,草色渐衰,空气中也微微多了丝寒意。 此时的塞上荒漠,端的是寂静辽阔、人烟罕见。寻常这个时节,牧民们早就移居清净之地,围着火炉、喝着奶茶,哪里还会出来干活。可今日里,却偏偏有一支不大不小的商队驶来。 驼铃铛铛,自奏成章。 啊嚏!啊嚏! 忽然间,只见这商队的一只诺大木箱里,竟传出几声响亮的喷嚏声,当真滑稽! …… “老不死的!这是把大爷我带哪儿去了?也忒冷了点,再不济给我加几件衣物也好呀!否则冻坏了大爷我,到时候……”声声咒骂从箱内传出,喋喋不休,当真好大的怨气。 可话未说完,却见一白发老者忽然从马上跳下,用他那杆铜铸烟枪在箱子上随意敲了敲。力道虽看似不大,但那箱子竟瞬时抖上几抖,里面之人亦是不再言语。 那老汉远眺天边,只见天色已晚、前路迷蒙。荒原大漠可比不得内地,夜间疾行恐有饿狼出没。念及此,他遂喝令道:“今日就到这里,扎营休息吧。” 随即,他又瞥了瞥那口木箱,悠然道:“将他也放出来喘口气吧。” 几名壮汉随即打开铜锁、揭开厚重箱盖,一个机巧敏捷的身影瞬时便蹿了起来。 却见此人虽发容散乱、胡子拉碴,但隐隐能看出底子清秀,气度也还算不凡,尤其那双眼睛格外机敏。 他哈欠一声,伸了好大个懒腰,随即左右一顾,终于寻得那老者,顿时大声嚷嚷道:“老陈头,这是到哪儿了?我这把小骨头都要被你折腾散架了!我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换……” 可他言语未毕,那老汉竟是自顾自走了,却是好不给面子。 “嘿!我说你!” …… 大漠之夜,苍茫凄寒、万籁俱寂,颇有种悲凉之感,加之月朗星稀、小风席席,正适合烈酒当歌、高唱满怀。 老陈头提着酒葫芦,坐在高高的马车顶上,对着皎洁月色,一人独饮。小风掠过,荡起一缕银发,露出满是沟壑的沧桑面容。 岁月不饶人,二十多年了,昔日的翩翩少年竟是苍老如斯。月色温柔,轻抚在那沧桑面容上,似要为他抹平伤痛。 “老陈头,怎的一个人躲在此处喝酒,也不知我一声?” 忽然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静。 只见林浊动作矫捷,几步一登,便翻上车顶,并坐在老陈头身旁。 “快,叫我也吃上几口,暖暖身子,你这厮老是一人吃酒,好不地道!”说罢,林浊也不客气,竟是一把将酒葫芦夺过,咕噜咕噜往下灌! 呸!呸呸呸! “这什么酒?”哪知一口下去,林浊只觉一阵翻江倒海,辛烈无比,直要将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他赶忙大呛一口,斥喝道。 “烧刀子!”说罢,老陈头却是接过酒葫芦,一口一口往下灌,未有丝毫异样。 “也罢也罢,你本就是个怪人,不稀奇!不过今晚的你似跟往常有些不一样,我猜,应该快到了吧?”林浊故作轻松,悠然说道。 老陈头颇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亦是悠悠说道:“你也是个怪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不害怕?” “怕有用么?” “没用。” “那就是了。” “好吧,我尽量利索点。” “什么时候到?” “明天。” “会怎么弄?” “火祭。” “能先杀再烧么?” “不能。” “再把那烧……烧刀子拿来一下……”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又喝了许多些酒。林浊甚至怀疑这酒葫芦是不是什么法器,为何总喝不干净。 酒过三巡,二人皆有些微微醉意,至少林浊是真的醉了。 “嘿!老陈头,我说你这人吧,有时候淡泊、有时候温厚、有时候深沉、有时候阴狠。你说说,你以前到底是个啥样?”借着酒劲,林浊忽然喝问道。 话音已落,却无回声。 只见老陈头淡淡呡了口老酒,将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又依稀看到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曾几何时,他少年英雄,铮铮铁骨、浩然正气。想不到造化弄人,这二十年来,竟活成了自己当初最厌恶的模样。或许,这也是阿离最厌恶的模样。 他又深闷一口老酒,酒入愁肠,五脏翻腾。他非不知酒之辛烈,只是已经习惯,非烈酒不足以慰生平。 “明日你便要死了,可还有何心愿?”老陈头依是那副沧桑腔调。 林浊回道:“别无所求,只愿我若死了,你可找回真我,也不枉费我白死一遭。” 老陈头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未语,唯有清风席席。 ……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商队继续开拔。林浊仍旧在箱子中,摇摇晃晃,直弄得头晕脑胀。期间他虽多次抗议,但无尺寸之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林浊只觉口干舌燥、眼冒金星,直快要昏倒过去。 就在此时,那兀自禁闭的箱盖忽然猛地启开,一缕阳光洒落,世界顿时绚然。 林浊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不狼狈。待缓过神来,才小心翼翼扶着箱壁,慢慢站起身来。举目望去,已是黄昏时分。 落日孤沉、天色苍茫。 再细看去,原来,自己竟处于一座高崖之上。这高崖突兀地耸立在原野之中,周边景致,一览无余。 而这崖边已搭好两座一模一样的雄伟祭台,约莫有三四丈之高,祭台的栏杆上,刻满了各式符文,密密麻麻,好不瘆人! 仔细观之,可发现这两座祭台做工精巧、用料讲究,定不会是临时搭建。看来,这老陈头早有准备,心思好不深沉。 不消想,这两座祭台定是祭礼之用,或许也将是自己的葬身之所。他虽早有准备,但当真的亲眼目睹之时,亦不免百感交集。 是也,生死关头,又有几人能淡然处之。他惜命如金,不光是为自己,亦是为那一众割舍不得的莺莺燕燕。 正自惆怅间,却听一阵脚步缓缓踏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上祭台(下) “不消想了,此处便是蒙南山城,也是当初你来的地方。只是我把祭台移了数十里,搬到这孤崖之上。一来这里离天更近一些,二来此处地势险要,足以把控全局。” 林浊尚自思量,老陈头那沧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林浊回道:“你把祭台搬离,就不怕风物有损、阵法不灵?” 老陈头摇摇头,继续说道:“不会,此阵讲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指的是灵神法祭每次开启至少间隔二十年,待天地灵气储满;地利即指蒙南山城一带,因此处灵力充沛,最为适宜,至于是不是一定要固定某处,则没有讲究;人和自不消我说,祭祀之人需有莫大机缘,才能召唤出天之使者。据我所知,这千百年来,所成者似乎只有你与阿离。” “等等!你说的灵神法祭都是召唤天之使者。不过给天使者换命,你可没有做过,不会有错吧?” “不会!秘籍中亦有记载,只要集齐五族灵石之力,足以为阿离逆天改命。” 林浊心道:“看这厮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样子,定是钻研透了。”也是,这些年他第一紧要之事恐怕便在于此了。 “我本无心杀你,可今日却不得不为之。待子时一到,我会将你缚于祭台之上,下燃熊熊烈火,启动祭天灵阵。”老陈头忽地轻叹一声,幽幽说道。 事已至此,林浊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望着这巍峨祭台以及为之忙忙碌碌的黑衣众人,沉默不语。可他心中始终存有几分期许,武月等人会不会在最后时刻赶来?他会不会获救?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份期许也渐是遥不可及。山城地势平坦,仅有此孤崖一座,方圆数十里内风吹草动尽收眼底。眼见明月高悬,四周仍是寂静一片,想来是不会有援兵了! 也是,老陈头行事机警,不露半分马脚,众人又哪里寻觅得到,自己何故自作多情。 只是,自己莫非真的命丧于此么?还是他奶奶的活活烧死? “林浊,若真有来世,再报此恩。”眼见时辰将至,老陈头忽然神色一禀,开口说道。 说罢,他竟还恭恭敬敬,朝着林浊深鞠一躬。 林浊见他这副模样,倒还真生出种舍生取义、慨然赴死的壮士豪情,仿佛自己便是在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一般。 不过毕竟凡人,英雄气只是那么倏然一瞬,待冷静下来,不由还是一阵后怕,嘴中忽然喊道:“等等!” 老陈头不明所以,以为他还有何要事要交代,是以问道:“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我若能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呃……能不能商量下,你再召个天使者来烧,咱们关系这么好,是不是……” “诶!诶!老陈头,别走呀!咱们可以再谈谈!你看你这么年轻,再等个二十年又能咋地?” “老丈人!!我不骗你!!武月怀了我孩子,总不能让外孙子出来没爹吧!” “喂!喂!喂喂!!” 林浊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直将天地都叫得悲凉。可那厮居然视而不见,兀自走掉了。 随即,两名黑衣壮汉左右一架,便将他如小鸡一般给提拎走了。 却说这日夜里,月色清朗、凉风习习,林浊被缚于高台之上,俯瞰众生。 …… 阿嚏! 阿嚏! 阿嚏! 夜色寂静,本觉肃杀萧瑟,可这突如其来的几声喷嚏却忽地打破沉默,平添了几分滑稽。 “这天杀的老头子!也不知道给老子加几件衣服!夜里这么凉,只怕老子还没被烧死,就先被冻死了,到时我看你怎么办!”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林浊被冻得瑟瑟发抖,不由低声咒骂道。 却见他孤零零一人,被缚于高高祭台之上。祭台乃是五角形状,每个角上各有一晶莹玉盒,而每个玉盒内则置有各色灵石一颗。 这些个灵石或红、或黑、或白、或青、或金,虽色泽不一,却是一样的溢彩流光,且隐隐有股气流环绕,殊是神奇。 这五颗灵石自不是凡物,正是汉族缃土石、白族素金石、蒙族赤火石、苗族青木石、金族黑水石! 而另一座祭台上,赫然呈放着一樽水晶棺椁。不消去想,里面躺着的定是老陈头的挚爱阿离。 两座祭台相隔仅数丈,如两颗双子星一般遥相呼应,隐隐似有某种联系。 林浊看着空空如也的寂静原野,不由悲从中来! 娘的!看来这次真是死翘翘了!刘广秀这帮人就这么把老子放弃了!指不定已经在开庆功大会了呢。也是,自己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一粒尘埃而已,除了她们,又有谁会在意呢? 不行!死也要死得有尊严,至少不能当个冻死鬼! 一念及此,林浊正欲开嗓,让老陈头再添几件衣裳。可他话音未启,却见老陈头地做了个诡异手势,身旁一黑衣武士随即举着火把,信步走来! 好家伙!原来子时已到,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祭台下面铺满了松枝、干柴、茅草,只需丁点火星即可引燃,只要须臾片刻便可将整座祭台吞噬,自己绝无生还可能。 看着那汉子步步逼近,林浊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躲过重重劫难,想不到竟要交代在这里,还是被烈焰活活烧死,实在可悲可叹! 那汉子每走一步,林浊的心便被重重敲上一下,他心中已然默默祈祷,看有何奇迹发生。 可天不遂人愿,那汉子终是走到祭台底下,到这最后关头,林浊竟忽然平静下来,先前的紧张、烦闷、害怕都渐渐散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都说人死前都会回味一生,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此时此刻,林浊脑海中浮现出风姿绰约的各色女子,她们或温柔、或英挺,或热情、或清冷,或妩媚、或矜持,她们音容各异、性子相迥,却是一样的深情如斯。 武月、凤凰、雪儿、齐儿、琉璃、小柔,永别了! 看着那汉子手中的熊熊火把,林浊不由闭上了眼。 “点火!” 那一声终是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五人阵 见事不可为,林浊不由缓缓闭上了眼,希望双目不见,痛楚能小上半分。 那汉子面容沉肃,弯下腰,就要将干柴引燃。 嗖! 恰在此时,一记奇异的破空之声忽然响起。 那声虽只是轻微,可在这寂静夜色中仍显凄厉! 也正是这一瞬,那手持火把的黑衣汉子忽然应声倒下,一头栽进泥地里,再也起不来。 异变陡生! 林浊亦是察觉到异常,赶忙睁眼去看! 好家伙! 却陡见山石变幻、大地崩裂!竟有无数手持兵刃的精锐甲士从地底、从山石后翻跃出来,个个气势凶猛、彪悍异常! 而远处,黄沙滚滚、大地翻腾,亦是传来阵阵气踏山河的铁蹄声! “刘广秀!你奶奶的!非要到这时候才出来!”林浊不由热泪盈眶,一声喝骂! 原来,林浊知刘广秀机敏聪慧、心思缜密,故上次在山洞离别时,他特意强调来处再见,看来他终是悟得话里玄机,寻到了这蒙南山城! 却说那头,老陈头倒是颇有大将之风,面此惊变仍临危不乱,喝道:“勿慌!白狼领人守住上山栈道,其余人等随我诛杀乱军!” 原来,此崖地势险峻,仅有一条上山栈道,只要切断栈道,据险力守,任他千军万马亦休想上来!而崖上狭小,埋伏在此的援兵不过数百人,而老陈头亦有一两百人,双方人数相当,胜负尚未可知! 老陈头所领的,皆是春风堂的精锐死士,若是碰到寻常兵士,以一敌十自是不在话下。可偏偏刘广秀埋伏在此的,亦是各族中的精英好手,双方倒是旗鼓相当,惨烈厮杀起来! “老贼!纳命来!” 忽然,只听一声厉喝! 一个如山岳般的魁梧身影呼啸而来,其势惊天动地,有如泰山压顶。一手紫金霹雳锤当即当空砸落! 此时的帖帖尔早已不是先前洞中的疲软模样,此刻又有紫金霹雳锤在手,更是如虎添翼。老陈头虽面不改色,可也不得不小心应付。 偏在此时,一刀、一枪、一鞭、一剑又纷至袭来,竟是图拉、木天海、火凤凰、忽齐儿齐齐杀至! 他们五人步伐诡异、角度刁钻,配合得相彰得益,好似组成了某个奇妙阵法,将老陈头围困其中! 老陈头精通奇门遁法,可见得此阵也不由面色凝重!原来,这五人分处金木水火土五位,各持刀、枪、剑、锤、鞭五刃,互为补充、巧妙配合,形成一个威力巨大、变幻无穷的精妙阵法,被围之人若非有通天本领,实难匹敌! 五人徐徐推进、步步紧逼,不露半分破绽。看这娴熟模样,想必是磨合已久。他们心知,若论单打独斗,这世间恐无人是裕亲王对手,只能另辟蹊径、出此奇谋。 他们也不求速胜,只要能拖住即可。毕竟形势在优,若能拖住一定时辰,待大军杀到,胜负可定矣。 老陈头虽神功盖世,可见这阵法诡异,也不敢托大,只能步步为营,慢慢寻觅破绽,空有满腔劲力,却无处发使。 而那厢,五人见持斗愈久,仍不落下风,不免渐渐放宽心来,觉着这裕亲王亦不过如此。只要再坚持些许时光,只待援军一到,则大局可定。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众人心下大定之际,老陈头忽地冷笑一声,讥道:“好!好!好!此阵有趣!甚是有趣!不过老头子也玩够了!” 说罢,他竟陡然一声怒喝,紫金外袍立时炸裂开来,化作尘埃! 霎时间,却见他浑身肌肉迅疾膨胀、面色赤红通亮,一头银发亦是迎风乱舞,端的如天神下凡一般,好生威猛! “龙吟!”老陈头一声怒喝! 众人只觉空中似真的响起了阵阵龙吟,却见一道寒光如闪电般划过夜空! 待反应过来时,老陈头手中已赫然多了把寒光宝剑! 青锋三尺,刃如霜雪! “此剑龙吟,已十数年未露锋芒,今日你们得见,也当知足了!” “他奶奶个熊的!上啊!”帖帖尔当真是条汉子,就在众人惊惧之际,他已是怒喝一声,提锤而上! 余下众人方如梦方醒,刀、枪、剑、鞭齐发。 一时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 而此刻在祭台之上,却有一个黑影悄悄冒出。却见此人身形清瘦秀丽,步伐矫捷灵动,只是三两步功夫,便移到林浊身侧。 “你们终于来了,老子差点都要成烧鸡了!”见得此人,林浊只差热泪盈眶,却还不忘打趣道。 来人见得林浊这副模样,亦是心疼不已,嗖地一声抽出寒光软剑,即要为他斩断束缚! “敢尔!” 忽然,一记惊天动地的怒喝之声猛地响起,在山野中回荡不息! 林浊只觉一阵惊天气浪滚滚而来,顿时被迫得耳鸣目眩、五脏翻腾,脑子都似要炸裂开来。 而那面前之人亦是身形一晃,手中软剑都差点拿捏不住。但好在她功力不俗,稍微调息便渐渐稳定下来。 原来,刚刚竟是老陈头猛觉祭台有异,立时用尽全身真气,发出一记狮子吼! 趁着这一瞬,老陈头真气急转,将龙吟宝剑奋力击出,立时寒光乍起、威势逼人! 帖帖尔等众人心惊不已,不由后撤一步,勉力抵御。 好家伙! 先前众人还以为可凭阵法之利,与老陈头斗个旗鼓相当,如今看来简直痴人说梦。他这身修为,当真惊世骇俗,不过轻轻一剑,众人便已无法阻挡,更遑论全力一击。 但好在如今祭台事况紧急,老陈头无心念战,只是虚晃一剑,将众人迫开,随即借着这当口扶摇直上,朝着祭台掠去。 他这轻功好生了得,竟可不借助任何外力,一步跃上数丈之高的祭台,直如羽化飞升一般。若是寻常百姓看到,只怕早就跪下膜拜,高呼遇神。 嘭。 待双脚踏上,一声轻音已然响起。 “义……义父” 其声惊慌忐忑、卑微低下,似有些畏惧,但似又有些无法退让的坚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黑龙接力 原来,祭台之上的那个灵巧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老陈头的爱徒骆雪,此刻见他骤然而至,不由心虚意怯,连言语都有些结巴起来。 “老陈头,有什么你就冲我来!休要伤她!”倒是林浊先反应过来,急声喝道! 骆雪顿时如梦初醒!她的心之所系即在此处,若此时退缩,定是万劫不复、抱憾终生!她无路可退、亦无需再退!她终是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要与那个狡黠精怪的身影在一起。 一念及此,她竟是唇角轻绽,露出坦然一笑,先前的恐惧、惊悸、内疚、不安全然不见!只是将三尺青锋紧握,孑然立在林浊身前,娇小的身子顿如巍峨大山! 事已至此,何再言它!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好,是万丈深渊也罢。 且战! 老陈头神色漠然,将真气急速催转,龙吟宝剑发出阵阵低鸣。 “让开!”他顿时一声低喝,将剑锋缓缓推来! 剑身未至,可骆雪已然能感觉到那排山倒海般的磅礴之势,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也,她与老陈头之间,相距何止须臾,简直是涓涓细流对上了汪洋大海,哪有胜算可言,不过搏命而已。 “让开!”老陈头又是一声低喝!青锋再向前递了几分! 骆雪只觉惊涛骇浪扑面而来,身子已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可她仍咬紧银牙,忽地娇斥一声:“不!”随即,竟还迎着剑锋而去! 老陈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可终究还是奋力击去! 青锋之下,焉有活口,林浊顿时急得放声大呼! 可说时迟那时快,他这边青锋前刺,却陡觉后背似有微风异动、气浪起伏!老陈头想也不想,当即回身一掌! 砰! 只听一声惊天怒响!霎时间有如惊涛拍岸、狂风乱啸,一股澎湃之力竟是以二人为中心炸裂开来!骆雪亦是被这股无形气浪迫倒在地。 老陈头连退数步,面色惊异地看着眼前之人!他这一掌虽是仓促发出,可也用了八九成的功力,当世之中应是无人可挡!可此人不仅接下,还能将自己迫退,当真匪夷所思! “是你!”待看清来人,他不由一声呼道。 林浊循声望去,心中亦是一惊,只见来人一身黑衫黑甲,面色清峻异常,竟是金族龙帅——黑龙! 老陈头桀然笑道:“我道是谁,五族之中,恐怕也只有你有这份本事。不过老头子亦是没料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真是难得难得!” “怎么?后悔啦?” 后悔?林浊听得云里雾里,但亦是觉得二人关系并不简单,莫非是老相识? 老陈头顿时眼睛一眯,冷笑道:“你知道是我?” “年岁虽短,但日夜相授,怎会不知。你不过是想为金族培养个惊世之才,以便搅得天下大乱,实现你心中野望。但没想到,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哼,我教的,究竟有多少斤两岂会不知?”老陈头冷喝一声,就要提剑攻来。 可黑龙仍面不改色,淡然应道:“能与不能,试试便知。我杀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 诚然,如今优势在我,援兵正源源不断、纷沓而来,黑龙亦无需将他击败,只要拖住即可。而老陈头却是等之不得,务求速胜。 也不知他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虚晃一枪,以扰乱敌手心神。可无论如何,老陈头终是汹涌而来,蔑然喝道:“那且一试!” 霎时间,寒光四起、劲气纵横,祭台之上遍是致命杀机! 老陈头攻势凌厉、招招致命,可黑龙却亦是行云流水、游走其间,倒真是难分胜负! 只是苦了林浊、骆雪二人,祭台上剑气翻滚、杀意纵横,他二人皆是被压得动弹不得,若不是有骆雪在前护着,只怕林浊早已被震晕了过去。 老陈头越打越心惊,想不到这黑龙竟如此强劲,尤以这步伐格外诡异,自己虽不怵他,可短时间内恐奈他不何。 黑龙仍是不慌不忙,一边游走缠斗,一边还用言语相激,忽地低声说道:“你明明不过教了我些皮毛,知道我为什么能摸索得出么?” “哼?为何,莫非要说你天赋异禀?” “不,当然不。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何事?” “这天底下不止有一个天使者。” 好家伙! 此言一出,不啻于晴天霹雳。 先前还在疾风骤雨般猛烈强攻的老陈头顿时心神一震,手上动作亦不由滞了下来。 林浊、骆雪二人相距较远,又被劲气压迫,是以听得并不真切,直以为老陈头见强攻不下,受了何等刺激。 趁着这当口,黑龙忽地骤然发难,右臂疾如闪电,一拳砸向老陈头肋下! 老陈头为他所扰,一时神情恍惚,猝不及防,被击了个实实在在,整个身子都向后飞去,重重跌在地上。 一招得手,黑龙本还要趁势追击。可恰在此时,那老陈头居然不慌不忙,徐徐站了起来,面露轻笑,好似全然不受影响。 “我还道有多了不起,原来就这点能耐。虚言假意就不消说了,咱们见见真章吧。” 说罢,老陈头忽地轻喝一声,瞬时高高跃起,舞动龙吟宝剑奋力下刺! 此剑来势凶猛,黑龙不敢直撄其锋,忙后撤闪避。可说时迟那时快,黑龙刚刚躲过剑锋,老陈头竟忽然变刺为掷,竟是朝着黑龙退避方向戮力掷出! 原来,杀招竟是在此! 老陈头这一掷蓄力已久,用足了全身真气,且角度刁钻,直如一道霹雳雷霆向黑龙凶猛轰去! 好个黑龙! 生死关头,干脆不闪不避,竟直挺挺倒了下去!这剑锋堪堪从面上拂过,若晚了半分,只怕要身首异处! 飒! 忽然间,只听衣襟急掠,黑龙顿觉又有股劲风袭来,凶猛异常,避无可避! 原来,就在龙吟掷出的这一瞬,老陈头已化掌为刀,迅疾跟来。他的杀招并不在于龙吟宝剑,而在于自己这澎湃掌力! 当世间,恐无人能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广秀登场 黑龙刚刚躲过致命剑芒,招式已然用老,一下又如何反应得过来。当下只能仓促起势,迎着劲风袭来方向硬接一掌! 老陈头这一掌用尽了十成功力,黑龙尽管天纵奇才,可又怎能接得下!他只觉一股霸道劲力从掌间传来,直捣五脏六腑而去!所幸他习得卸力之法,当即因势导利、随身后撤!连连退出十数步,直到祭台边缘才堪堪停下。可饶是如此,亦是觉得五脏翻腾、血气上涌,当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可老陈头又怎会容他喘息,当即迅猛杀来!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 黑龙命悬一线…… 危急关头!忽然间,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整座孤崖都似乎微微晃动起来! 异变陡生,老陈头不由循声望去。好家伙!竟是这孤崖的栈道铁闸被冲开!各族兵士正源源不断涌来!原来,这孤崖险峻,仅有一座栈道入山,而栈道上设有铁闸一座,只要镇守于此,任他千军万马都休想上来,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想不到,刘广秀暗布奇兵,竟反其道而为之,令人从崖顶往下杀去,硬生生攻破了这道铁闸。至此,孤崖无险可守,落败也只是须臾!事已至此,老陈头退无可退!任自己有通天之能,亦不可能带着林浊、扛着寒冰玄棺、怀抱五族灵石全身而退!莫非天要亡我?不!我本就逆天而行!何惧天意!一念及此,老陈头竟是释然。他终是打定主意,这孤崖若不是得愿之处,便是葬身之所!忽然间,只见他指尖轻弹,朝着那祭台之下的干柴矛草发出一记磅礴劲力。那柴火遇得真气催动,瞬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迅猛,很快便蔓延到祭台附近!老陈头这一骤然发难,黑龙欲阻不及,喝道:“便是如此,你也休想得逞!”原来,老陈头竟是要反攻为守。他无需击败任何人,也无需蹿往何处,只要护住林浊不被人所救即可,直到被烈焰吞噬。霎时间,黑龙亦不顾内伤未愈,顿时强催真气,准备与他一决生死。危急关头,骆雪灵机一动,抢先下手,一点青锋直掠林浊缚身绳索。而老陈头似早有准备,右手指尖轻弹,骆雪便只觉一股澎湃劲力袭来,软剑立时拿捏不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她还欲拾起,可老陈头已是飞身跃至,一手狠狠捏住她肩头,随即用力一甩,竟是将她重重抛了出去。这一抛看似轻描淡写,可也用足了真气,只见骆雪整个身子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飞了出去。即便侥幸不死,怕是也伤得不轻。骆雪已除,便只剩下黑龙!老陈头冷冷地瞧着他,这金族龙帅、五族后起第一人!“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把你打死了扔下去?”老陈头神色清冷,傲然说道。黑龙性子沉稳,不被他言语所激,只是凝神戒备,等待时机。不过这火势愈发猛烈,已烧到祭台边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林浊没有真气护体,只觉热浪滚滚、浓烟呛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憋闷难受,似要窒息了一般。话说烟熏火燎最是难受,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再等下去,只怕真不消老陈头出手,自己就被活活祭了。冥冥之中,他竟是觉着火儿索性烧得快些罢了,好让自己少遭些罪。已是迷迷糊糊间,林浊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呐喊!有如晴天霹雳,将他陡然惊醒!“老贼!”这声振聋发聩、气贯山河,又带有一些沙哑亢奋,发声之人想必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扯着喉咙忘命嘶喊!林浊循声望去,透过浓浓黑烟,依稀看到一个灵动身影正立在对面祭台之上,紧靠水晶棺椁! 好家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浊一直心心念念的刘广秀。他终是发觉了这座祭台的奥秘,以此相胁!却见他一边大声呼喝,一边紧扶棺椁,欲作开棺之势。眼见此景,老陈头那清冷倨傲的眸子终是闪过一丝慌乱。可很快又镇定下来!需知那棺椁一旦被打开,阿离的身子便会烟消云散,而他的一切努力也将付诸东流。无论如何,他不能输!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老陈头忽地足尖轻点,竟是飞身跃起,朝着对面祭台轻扑而去。可就是此时!一直凝神戒备的黑龙忽然动了!只见他动若光影、形如闪电,以鬼魅之步飞蹿到老陈头后方,对着那空荡后背便是雷霆一掌!老陈头救人心切,将万般皆抛诸脑后,即便后背大开亦是不管不顾!而黑龙骤起发难,乃是牟足全身真气的奋力一击!一方势不可挡,一方避无可避。老陈头只能以佝偻之躯,硬接这势若山河的惊天一掌!黑龙性子冷静沉稳,要么就隐忍不发,要么就一击必胜!因而这掌是用足十成功力,对准后背最弱的脊中穴,若一掌拍实,必可折脊断骨,即便侥幸不死,恐怕也非残不可。轰!那一掌终是狠狠拍上!老陈头身子微微一震,可并未如预想般抛飞出去。黑龙略一惊奇,随即使足全身真气源源催动。可突然间,他只觉一股澎湃磅礴之力汹涌袭来!通过掌间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有如大河奔腾,一发不可收拾!这劲力霸道之极,入得自己体内后,便立时直扑五脏六腑,猛烈击袭,有如狂风席卷、惊涛拍岸,搅得不可安生! 黑龙终是承受不住,被猛地震飞出去,一口老血也随即喷了出来!他五脏六腑皆受重创,真气无法运转,顿时如坠山石,直挺挺跌落祭台。 可便是在这一刻,老陈头亦是不经意间咽下喉头腥甜。方才硬接这雷霆一击,他又怎会全然无恙,所受创伤实不在黑龙之下,不过仗着真气强劲,硬撑罢了。 五脏受损、真气不稳,若不及时调息,后患无穷!可老陈头已顾不了这么多,更是疯狂催转真气,只求更快一些! 无论如何,他不能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作别 两座祭台之间足有数丈之遥,他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飞了过去,直如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影!台下众人见到这奇妙景象,无不愕然失声,直如见到仙人一般。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陈头即要蹬踏上来的这一瞬!刘广秀忽然骤起发难,使足全身力气,以猛虎下山之势疯狂冲撞在那水晶棺椁之上!那棺椁受得重力,一下便向前飞了出去!竟是径直掠过祭台边缘,掉落当空!惊变陡生!老陈头亦来不及反应,只能更是急转真气,足尖轻点祭台边木,借着这股劲力改变方向,又折返当空!好个老陈头!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好是精彩!只见他将手一伸,竟是硬生生托起那水晶棺椁,飞在空中!啾!偏在此时,却听一记如蚊蝇般的细微之声倏然响起,若不细听,还以为是神经恍惚罢了。老陈头只觉后脊忽然一点刺痛,随即传来阵阵苏麻之感,只是瞬间,那诡异的苏麻之感便蔓延开来,流转全身,任他如何运力抵御亦无可奈何。莫非是噬魂针?一念及此,老陈头顿时心下大骇!这噬魂针乃是由无忧草、恶狼花等先天毒物淬炼而成,可谓真武修炼之人的克星!毒液会顺着真气流转而蔓延全身,继而使经络收缩、真气膨胀,最终爆体而亡!此针狠毒之极,真气越是强劲,则反噬越大!若是平日里,他自不会被此等伎俩所伤,可方才受黑龙重击,已致气血不畅,又急于救人,致使后路大开,这才让刘广秀有了可乘之机!果不其然,只是须臾,老陈头已顿感气息不稳、劲力乱行,体内真气如滔滔洪流般四处冲撞,全然不受控制,这已是走火入魔之征兆!若不尽力调息,轻则筋脉尽断、形同废人,重则真气反噬、爆体而亡!可如今,他又怎能逃遁而去!“赫!!”忽然间,却听老陈头一声惊天厉喝!其声响遏行云,似要震碎山河!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一声怒吼,他的身子竟是随之生变,那佝偻、矮小的身子竟渐渐拉长、变直,幻化成一个魁梧身影!而身子周边,还隐隐有股紫色气流环绕。而循林浊视线看去,则更是惊骇,只见老陈头不光身形变幻,连面目亦是大为不同,那沟壑纵横的沧老面容哪里还得见,竟成了个面色清冷似雪、轮廓深邃如峰,又带着些许孤傲忧伤的绝美男子!林浊不知,老陈头原有通天能耐,借着真气强劲收筋缩骨、改头换面,不露半分痕迹。可如今情势危急,他不得不强转真元,以致油尽灯枯、难以为继,终是露出本来面目! 他本就身负重伤,又染上噬魂剧毒,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非但不运功调息,反而强催真元,实在凶险至极!看来,他也是豁出命去。老陈头,不!或许此刻,他就是那个威震江湖的白衣剑客——汉国二皇子武煦。只见武煦用足全身劲力,竟是硬生生扛起那厚重的水晶棺椁,朝着林浊所在祭台飞掠而去!此刻祭台行将被大火吞噬,林浊眼冒金星,只差没被浓烟呛晕了过去。直到武煦扛着水晶棺椁重重砸到祭台,林浊才被这巨大的震动惊醒!火势蔓延,祭台已是凶险万分,武煦又何尝不知,只是他此刻油尽灯枯,实不宜再与他人动手,唯有这行将被烈火覆盖的祭台才是最后的安生之所。 无论如何,他要倾尽全力护住自己和阿离不被烈焰所伤,待祭法大成、阿离复苏,自己再带她冲杀出去!武煦的金罡真气早已是炉火纯青、收放自如,是以素来身轻如燕、潇洒写意,可此番他几乎是重重砸落在祭台之上,足以见真气之紊乱、伤势之严重。果不其然,这才甫一落下,一口老血便喷了出来,溅得那水晶棺椁血迹斑斑。“喂……老哥,你……你不要再挣扎了!咳咳!你这样……就算她复活了你们也走不掉,咳咳!莫不如……今日就罢了,下次再来……再来擒我!”林浊只觉浓烟滚滚、烈焰焚心,眼前景象都有些恍惚起来,意识竟也渐渐模糊,他已是用尽全身力气,竭力呼喊。却不想又吸进几口浓烟,被呛得差点晕了过去。 武煦已是破釜沉舟,又怎会听他来劝,立时扶住棺椁勉强立起,欲要急运真气,为自己及这水晶棺椁挡住滔滔烈焰!砰!忽然间,只听一记脆响!武煦,以及那恍恍惚惚瞧见情势的林浊,瞬时愣住! 好家伙! 只见那看似厚实的水晶棺椁竟起了个小小裂口!裂纹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只是片刻,那诺大的棺椁便整个碎裂,化作无数闪亮白晶。 里面躺着的那个绝美身影就这样倏然暴露在空气中……惊变陡生,气氛瞬时凝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静默! 此刻,祭台之上浓烟笼罩、烈火焚灼。林浊只觉胸短气闷、神情恍惚,似已是弥留之际。看来这条贱命即要终绝于此,可武煦不也白忙一场么?两人搅了个天翻地覆、斗得个你死我活,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造化弄人,可笑可笑!原来,先前刘广秀打出的,不是一枚,而是两枚噬魂针!一枚打入了武煦体内,而另一枚,则击中了水晶棺椁。这水晶棺椁乃是千年寒玉所制,坚固无比,噬魂针亦是穿透不得,被死死夹在了棺壁当中。本来这并无大碍,可先前武煦为防棺椁被烈焰所灼,强行运气护棺,这才致使细痕陡扩,整个棺椁都碎裂开来。 当真时也命也! 眼见自己容色已衰,可怀中佳人依旧如玉。武煦望着这令他魂牵梦绕、忘却世间所有的清丽女子,禁不住露出柔然一笑,似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再次抱住了他的阿离。两片长蛾如柳叶,一点朱唇桃花殷。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恬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从未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激荡辽东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结局 这一刻,外面的烈火焚灼声、狂风呼啸声以及武士们的打杀声已全然不闻,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他们二人,他就只想这么静静地抱着她,直到永远,永远。可天道无情,又岂能遂人愿。只见一阵微风吹过,那躺在武煦怀中的精致人儿竟化作无数晶辉,飘散在无尽的夜空中。一切都结束了……武煦似早已预料到这一结局,并未太过讶异,那抹柔情浅笑依然挂在嘴边。不要怕!阿离,我这就来陪你!武煦就这么呆呆地坐在祭台中央,既不运气抵御,也不凝神调息。 二十年南柯一梦,他终是心意已决。 而那厢,朦朦胧胧中,林浊只觉层层热浪不断翻滚而来,直压得自己无法喘息,连五脏六腑都似要炸裂开来。残存的些许神识也在这烟熏火燎中慢慢消散,终是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声响虽轻,但终是惊醒了沉浸中的武煦。 他淡然看向林浊所在,忽地扬起右臂,只是轻轻一挥,一股雄浑之力便激荡而出。霎时间,缚住林浊的那根粗壮原木应声折断。而他也似被一股磅礴之气护着一般,穿过熊熊火海,朝外飞去!故人已远,武煦的那只手终是无力垂下,他已耗尽最后一丝真气将林浊送走。今生今世,再不亏欠任何人。烈焰翻滚,武煦那张孤傲清瘦的面庞终是渐渐湮灭于火海。一代枭雄就此作别。 …… “不!”呼喊声撕心裂肺,引人垂怜。却见一面容清丽的绝美女子正对着被烈火覆盖的祭台痛声疾呼,那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素净脸庞如今满是凄凉。武月不擅武艺,又不通兵法,本可不必前来,可她又如何能不来?而于火凤凰、忽齐儿、小柔而言,更是满目悲愤,直欲冲将过去。“不可!”还是刘广秀清醒,将几人硬拦下来。“我等已尽人事,剩下的便交给天命,相信林兄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躲过此劫!”刘广秀面色沉毅,出声劝道。其实,他心里亦着实没底,但此刻祭台已被烈焰全然吞噬,她们根本无从攀爬,即使冲过去也于事无补。更何况,若稍有不慎便会葬身火海。 如今他们只能等待,等待奇迹的出现。又或者,等待最终的结果。武煦既亡,余众心无斗志,或归降,或自戕,作鸟兽散。孤崖上的战斗终是结束,整个天地都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苗嗞嗞作响,以及无数的人儿暗自祈祷。祭台处烈火正旺,浓烟滚滚而起,直上九重云霄,其间之人绝无生还可能!武月、忽齐儿、小柔、火凤凰以及伤重垂危的骆雪,早已面无人色。莫非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儿真就如此葬身火海? 一时间,众人皆眉头紧蹙、揪心不已。“看!快看!什么东西飞出来了!”忽然间,不知是猛地一声高喝!众人随之望去,朦朦胧胧中,只见一个黝黑黑的物事从火海中急速飞出。借着火光腾耀,众人这才看出竟是个人影!“是林浊!是他!是他!”还是骆雪眼尖,一眼便看出了林浊的衣着扮相,立时失声尖叫起来!众人亦是为之一振。却见林浊的身子似被一股柔和之力托着,一点点、一点点往下降,终是落到孤崖的一处平地之上。武月、忽齐儿等人立时涌了上去。可此时的林浊,面色焦黑污浊、衣衫褴褛不堪、双目沉沉紧闭、肢体直直僵硬,已全然没有了知觉。好不容易盼来爱郎,却是如此景象,武月等人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还是刘广秀冷静,快步跃到林浊身前,伸手在他鼻下一探!好家伙!竟是气息全无!刘广秀再捏起他脉搏,不禁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脉搏竟也是停止跳动!难道,终究是无力回天?可众目睽睽,无数双眼睛正满是期待地盯着他,那几个娇美人更是可怜楚楚地等待着答案。他只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后悔当初为何要抢先跑来。“林帅……林帅……他……”刘广秀言语嗫嚅、含糊不清,不知如何开口。见得这架势,众人顿时隐隐猜到几分,可又不敢相信,抑或是不愿相信,毕竟生离死别其哀大焉,叫人如何能接受。 见此情景,武月等人更是眼圈泛红,身子摇摇欲坠,只怕随时就要栽倒下去!“罢了罢了,无论如何,这话终归是要说的。与其为难别人,不如就让自己来顶这口锅吧!”刘广秀暗叹口气,终是下定决心,欲将结果公之于众。 该来的终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去……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言之将出的那一刹,天边忽然噌地一声巨响,凭空腾起五道耀眼虹光,如五条彩龙般直上云霄!刘广秀被这奇异景象慑住,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异变陡生,众人亦是随之望去,却只见黑、白、青、金、赤五道奇异光芒从祭台的五个边角腾射而起,在空中汇聚成一团彩色光云!原来,竟是这祭台五角的五族灵石被烈火焚化,成了这五道光芒!难道祭坛还要开启?光芒渐尽,这彩云反是越滚越大、越聚越浓,云谲波诡、溢彩流光,将茫茫暗夜都染得五光十色,好不震撼!孤崖上的众人多是凡夫俗子,哪见过此等奇景,直以为是见到了何等惊世祥瑞,忙不停叩首膜拜。就连见多识广的武月、忽齐儿等人,亦是被这旷世奇景所震撼。忽然间,彩云中竟猛然射出一道五色光芒,耀眼异常!这光芒似有灵性,不偏不倚,径直没入林浊体内,倏然不见。彩光过后,祥云亦顿时发出阵阵轰鸣,渐渐消散开来。天地间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卧槽!真尼玛,疼死老子了!!”孤崖上,竟是一声如无赖般的熟悉怒斥陡然响起,在万里旷野中久久飘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