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骑砍》 正文卷 第一章 建安二十四年春 建安二十四年二月末,荆城春寒未退,午后就有些清冷。 民屯据点外的荒地里已有一层浅绿,田信领着弟弟妹妹挖捡蒲公英,或一些冒尖能食用的鲜嫩野菜。 肚子里饿的咕咕叫,田信抱竹篮坐在路边休缓气力,四个弟弟妹妹也都坐地休息,个个皮包骨头衣衫褴褛,因瘦显得很大的眼睛四处打量,脸蛋冻的青红,但一个个目光灵慧。 “唉。” 一声长叹,只有十六岁的田信环视周围的小妹、族弟们倍感凄凉。 这支田氏源自扶风樗县,李傕郭汜作乱时躲入汉中,也就堪堪二十年的和平。随后建安二十年曹操进攻汉中,张鲁投降,于是开始大规模分批次迁移汉中人口。 从汉中迁往邺城,无异于破门灭家。 田氏宗族折损二十余人后不堪忍受,途径颍川郡陆浑县时就追随因频繁徭役聚众而起的孙狼迁移到荆州。 孙狼拿了关羽赐下的校尉官印又带人返回陆浑一带发展力量,随行百姓就安置在荆城周围的军屯、民屯据点。 田氏在汉中生聚二十年,自有盈余、财产,可一场迁移后什么都没了,钱粮成了汉中曹军的军需物资。 而现在勉强春耕,只能靠野菜充饥。 形势不容乐观,最为要命的是前年的那场遍及各地的大瘟疫余韵未退,荆州军不许北方逃难来的百姓往富庶的江陵迁移。那场大瘟疫里建安七子死了五个,司马朗、鲁肃、凌统也都染疫病亡。 限制行动,又因难民从北方逃来有奸细嫌疑,所以田氏宗族两个成年丁壮精熟案牍工作,依旧找不到可以糊口的文书类工作,也只能躬耕田亩之间。 就连十六岁的田信,因营养不足,只有六尺三寸身高,体型更是消瘦虚弱。 “唉。” 他又是一叹,穿越都穿越了,仔细认知、考究这个恐怖的现象,足以让他毛骨悚然不敢深究。 隐隐间有一种明悟,自己应该成了‘时空’病毒,可能会被时空的免疫系统清除掉,也可能会自行消融、崩解。 既然成了时空病毒,那自然会有一些不同之处,可未免有些太弱。如果有个红警基地、帝国时代的城镇大厅,或者干脆带个全面战争系统岂不是更美? 可惜自己身为病毒不能无中生有,纵然有一些病毒能力,也只是依托于自身。 忍耐饥饿集中精神,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就见一个面板。 田信,零级。 体质9,十点外每提高一点,综合素质提升系数1.1; 智力7,十点外每提高一点,记忆效率提升系数1.1; 魅力5,以目前影响力,十点魅力可蛊惑一名亲兵。 天赋一:一级铁骨,每级抗打击提升5%,健康、体力恢复提升5%; 天赋二:一级强击,每级提升近战攻速5%,攻击强度提升5%; 天赋三:一级铁壁,每级提升护甲韧性5%,盾牌防护效率5%; 天赋四;一级健步,每级提升步法速度5%,减缓体力消耗5%; 天赋五:一级疗伤,每级提升药剂效力5%,增加主体、随从、亲兵5%疾病抗性。 天赋点,无。 这是一个标准的步兵模版,体质可以通过训练提升,智力能通过学习,魅力能随着地位提升而提升。 体质、智力、魅力受限于先天、后天,有成长上限;抵达上限后可用天赋点数提升、强化,抵达上限前也可以用天赋点数,这有些浪费。这三样身体素质巅峰极限是六十四。 天赋上限就五个,这是额外的提升,不可通过训练提升,只能以天赋点数提升,满级十五。 满级的体质,配上满级的天赋,甩出一记手刀,兴许真能一刀斩开坦克。 天赋可以换,点数无损退还,天生五点,每级两点。 就这么一个简陋的强化系统,不能召唤士兵,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兵器铠甲。 他听到马蹄声,注意力转移,脑海里的面板就消散,睁开眼循声去看就见一名背插一杆赤旗的信使在据点门前勒马,右手高举一卷竹简正大声宣达什么,民屯据点的屯长薛戎仰头听着,慷慨应命。 他领着弟弟妹妹回到民屯据点,屯长薛戎已敲响梆子,声音急促,各家男丁自发集中到晒谷场,也是农闲时接受训练的校场。 薛戎二十余岁出头,身穿两裆铠头扎赤巾,脸上有两道明显却浅的疤痕,显得气质精悍。 他神情刻板,故作冷峻:“诸君多是近期从北方迁来,能逃离曹贼苛政,一赖荆州水师接应,二赖沿途义士庇护。如今,贼臣曹仁统兵五万攻破宛城,义士侯音、卫开及宛城吏民万余口人惨遭屠戮,宛城男女老幼不留余口!” “左将军于汉中阵斩贼臣征西将军夏侯渊,曹贼震怖,亲率爪牙前往长安,欲入汉中与左将军一战。这贼臣曹仁欺我荆州兵少,又不能得益州之援,故屠戮宛城激励士气,正欲提兵南下。” “荆州军若败,诸君家小安得太平?又岂能美满?” “故奉君侯之命征集辅兵,以助大军周转军资。” 人群中低声哗然,外围妇孺面有惊慌之色,一时间交头接耳。 田信双拳紧握,暗暗咬牙气愤不已,屠城……就这么发生在身边。 “肃静!” 薛戎厉声高喝一声,卷开竹简唱念:“我屯按例征集辅兵一屯,共需一百二十人。除百人辅兵外,另有二十人担任护兵,发放兵器战具。此战之后,护兵家眷亲族编为兵户,可迁居江陵!” “各家男丁皆有籍可查,凡十六以上,五十五以下,皆在征募之内。此次一户两丁抽一,一户五丁抽二,一户九丁者抽三!” “凡是应征者,月给家室麦一石;若选为护兵,每月米一石,麦一石。” 一石重一百二十汉斤,折合三十公斤。 当选护兵,每月家小能得到米麦六十公斤! 许多人一瞬间眼睛就绿了,饥饿是最大的动力! 田氏家族是个大户,各家不曾分居,依旧按照一户来算。 田氏长辈目光交流,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丁面露慨然之色,不想田信开口:“我要应征。” 祖父田维横目过来:“竖子,休要逞能!” “爷,我饿。” 田信双唇颤抖,眼睛蒙了水雾:“我想吃饱,还想杀曹贼!要为阿父阿母报仇!” 饥饿带来的委屈混合原主父母、兄长病死迁移途中的记忆,田信哀怒交加,口吻坚定:“我宁肯横死沙场暴尸荒野,也不想再忍受饥饿,也不想看阿弟阿妹他们受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不可莽撞 屯中各家俱是难眠,屯长薛戎夜里走访各家,确定服役人选,服役职务。 他带着两名荆州老兵,似乎也有防范屯中移民逃遁的用意。 田氏家族聚居的破落庭院里,田信如愿以偿拿到想要的服役名额,不是他想要的护兵,是普通的辅兵,每月只拨给家属一石麦做口粮的辅兵。 一石麦子一百二十斤,小妹怎么也能分到六十斤做口粮。 乱世磨难下,屯中各家虽有哀声,但总体情绪还算稳定,田信也在忐忑中入睡,清晨时饿醒。 醒来时,伯母等几个长辈正蒸煮杂粮菜团,捣碎的野菜混合石臼捣碎的麦粉揉成团,这已是家里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田信要应征,除了小妹田嫣不舍外,余下人从理智来看,这都是一个好选择。 有文化素养的成年男丁折损过半,家中所藏书籍尽数丢失,现在每一个成年男丁都是希望。 若都折损,田氏一族将会沦为真正的农民,难以再起。 五个拳头大的杂粮菜团淋了盐水,热滚滚的分到田信手里,沉甸甸也就一公斤重,大约四汉斤多一点点。 伯父田睿还送来两双新编的草鞋:“薛屯长使我留守屯中做书吏,你虽不能做护兵,也能分到一些闲散工作。多些眼力,薛屯长平日有许多跑腿的差事,别让别人占了。” “是,侄儿明白。” 田信郑重点头,田睿笑着摆手:“不要这么严肃,你性格不该沉闷。军里跑腿的人要胆大心细,还要乐观开怀。” 田信抱着草鞋、杂粮菜团回屋子,屋内两张低矮竹床,八岁的小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拍醒她,田信递出热滚滚杂粮团:“快吃。” 田嫣揉揉眼睛,还在犹豫,见田信已抓起一个吃了起来,田嫣双手捧着闻了闻,就是一口咬上。 表面淋了盐水的菜团,内心里吃着却清甜无比,田信吃下一个菜团后强忍着渴望,取来夜里浸泡的稻草,给自己搓编了一条新的草绳腰带。 多出的稻草编织细草绳,将自己芦苇絮填充的棉被打捆,连同两双草鞋一起背在背上,还编出草笼装了个菜团挂在腰间。 等田嫣细嚼慢咽将三个菜团吃完,田信才一言不发走出屋舍,金色阳光罩在脸上让他不由眯眼。 可见院门外许多应征辅兵正与家眷告别,细心嘱咐,恋恋不舍的样子。 田信牵着小妹到祖父面前:“爷,孙儿去了。” 田维用深深凝望这个孙儿,强忍着悲怆冷淡点头,嘱咐:“多听薛屯长号令行事,凡事不可莽撞。” “孙儿明白。” 不必说什么慷慨豪言,老人想要的只是儿孙平安而已。 日头渐高,屯中校场人员聚集,排成三个阵列。 田睿开始履行他的书吏职务,铺开竹简录写此次应征的辅兵籍贯、家室资料,一式三份。 一份留在屯里由他保管,一份随辅兵屯移动,一份会上交到荆城荡寇将军府,由主簿廖化负责落实后续的家眷口粮发放工作。 田信也得到了身份符节,是一枚悬挂在腰间的木牌,前后两面分别写着‘糜城前山屯’、‘左队辅兵田信’。 指认了什伍长,又给护兵发放长矛,这支辅兵就向着东边升起的太阳开拔。 土路两侧田野间麦苗浅浅一层,身后是驻步观望的家族妻小,队伍行进速度缓缓,不时有人回头,得到的却是什伍长的呵斥。 什伍长有资深服役经验,呵斥的同时,也有人用余光去看身后的人群。 田信目不斜视,隐约在遥遥呼喊声中听到小妹的嗓音,可还是没有回头。 约四个小时后,队伍行进三十里,抵达荆城外的军营,入驻其中得到两座营房。 虽是辅兵,但其中大多都是服役经验丰富的老兵,入住后先给田信这样的新兵再三重申日常中可能触及的军法。 例如白日里不准大声喧哗,不能胡乱走动,不能与其他屯、队的人攀谈;夜里大声长啸会砍头,出逃被抓住砍头之余还会牵连家小,不服军令会砍头。 另外还有患病不报、知情不报、偷盗、斗殴等等之类,都会受到严重的惩处。 中午时,大营拨发的口粮运抵,军粮官监督,由屯长薛戎发放。 辅兵一律每人一斗两升粟米,这是三日的口粮,每日四升,一月口粮一石两斗。 护兵是粟米、米对半,共有一斗五升,每日口粮五升,折合六斤。 除口粮外,每人还有盐一升,做十日之用。 整个下午,营地内弥漫熬煮粟米粥的糊香味,自到这个世界以来的十几天里,这还是第一次吃饱肚子。 久违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抚着微微臌胀的肚皮,田信隔着栅栏观看对面营地里操训的荆州军,研究他们的技击技巧。 自黄巾之乱以来已有三十余年,天下动荡,各处武学蓬勃发展。 军中武技都已成熟趋于圆满,田信暗暗计较彼此实力……以目前自己的体力、爆发,根本挡不住两名荆州老兵的合击。哪怕面对一个荆州老兵,同样的装备,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如果押解物资途中遇到曹军精锐袭击,还是不要莽撞为好。 想到曹军,田信眉头浅皱。 别说现在荆州军怀疑北方难民的忠诚,就是关羽把自己引为心腹,邀请自己磋商国家大事……自己也是个瞎子、哑巴。 就接下来的荆州军北伐战役来说,谁能打的比关羽更威风? 应该龟缩起来,吃军粮调养身体,尽量不要干扰这个世界,保证水淹七军能顺利达成。 水淹七军后,再想办法稳住荆州局面,那季汉阵营就稳了。 荆州不丢,关羽不死,张飞就不会暴死,刘备也不可能打夷陵之战,季汉阵营势头将持续高涨,曹操病死时,曹丕稳不住局面,那时候最差也能夺走陇西诸郡,获得陇右产马地、天水产粮地。 荆州方面也能夺回湘水以东的郡县,最好能恢复荆州全部版图,在江夏郡设立军事据点,堵死孙权西进荆州的野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向导官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微薄的进步。” “等级提升。” 阳春三月,夜色下前线军营中静谧一片,偶尔只有巡夜的猎犬吠叫两声。 迟迟未睡的田信躺在营房通铺最里面,通铺另一头靠近房门处的屯长薛戎鼾声震天。 鼾声干扰,田信闭目冥想精神专注,一个面板浮现在脑海。 田信,二级。 体质11; 智力9; 魅力7。 天赋一:三级铁骨; 天赋二:一级强击; 天赋三:一级铁壁; 天赋四;一级健步; 天赋五:一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二。 一个月时间里他体质从最初的九点提升为十一点,智力从七点自行扩展提升到九点,魅力从五点提升到七点。 就连身高也从六尺二寸迅猛提升到六尺五寸,勤奋训练之余,依旧显得精瘦。 两个天赋点分别加到健步之后,田信陷入沉睡。 天亮,田信正与本什伍袍泽一起熬煮粟米粥时,屯长薛戎手握调令回到营区:“我屯编入糜城别部,君侯遣赵岳为别部司马,某家充任左曲曲长。” 什长庞季起身拱手贺喜:“贺薛君右迁!” 薛戎摆手不以为意说:“午时各屯集结,将要押解一批器械向南行军。具体是哪里,我现在也不得而知。” “向南?” 庞季凝声,薛戎微微颔首,神色郑重:“是向南。” 东边有汉水,荆州水师强劲,汉水沿岸是荆州军的后花园,辅兵在沿岸装卸、搬运物资十分安全;而南边是长江,照理来说汉水通长江,水师部队能走汉水,能往南边江陵方向运输物资。 实际不然,汉水与长江的交汇点是江夏的汉口,这里是吴军的重要据点;而湘江汇入长江的交汇点巴丘也是吴军的重要据点,这里不仅堵住了荆州水师往长江下游的通道,还堵住了江陵与武陵沅江、零陵湘江的水上交通。 当年湘水之盟后,汉军与吴军以湘水-长江为界,但巴丘、江夏两座重要水寨卡住了荆州水师的咽喉。 表面上看荆州军拥有湘-江以西的领土,可水运大动脉被江夏、巴丘两个据点隔断,使得整体力量分散,难以聚合。平时两家和睦,运输人力、物力没问题,可隐蔽的军事举动,或重要器械运输,是不能通过水运的。 上午时,征集的七个屯陆续集合在一座后方营地,新的司马赵岳出示公文后,七个屯辅兵鱼贯而入,他却命令辅兵进行武装。 辅兵是抗拒穿戴盔甲的,穿戴盔甲意味着承担战斗责任,意味着更为严酷的军律,也意味着临战时逃跑会成累赘。 屯长薛戎虽升为曲长,手里不过多了一个屯,管的还是本屯。 他游走队列中再三保证:“此次只是运输铠甲、弓弩而已,铠甲在身节省车马,车马能运更多弓弩,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一个服役多年的老军犹豫表态:“屯长,就怕这甲衣有铁钩,穿上了这铁钩就挠到肉里,再脱不下。” “只是便于运输而已,尔等信不过薛某,难道还信不过君侯?” 薛戎拉长语气表达愤慨,辅兵们悻悻做笑,没有敢反驳的。 而田信已经出列,从车上扯下一领约三十斤重的两裆铠掂了掂,就穿在身上,自顾自打着绳结。 半身甲款式的两裆铠是侧开的,像斜领的棉袄。 见他动手,几个与田信一样的稚嫩青年上前搜寻合适的铠甲,这些都是崭新的铠甲,肩部、躯干缀饰鱼鳞铁札,防护虽不全面,但胜在灵活、制造方便。 何况军令已经下达,众辅军无奈,只能上前穿戴两裆铠,也只是有两裆铠和铁盔。其他如皮带、披巾、皮履这类战兵才有的详细配件并没有配发,才让辅兵们安心。 待到午后,七个屯临时编组的辅兵别部就开拔上路,约近千人,护卫着一百二十辆牛车、马车向南逶迤行进。 行进队伍中田信背负一面盾牌,腰悬佩刀、水壶、干粮袋,双手提着什长庞季的铁戟。 铁戟长九尺,是基层军吏标准配备,专司格斗之用,有别于枪矛。 行进途中,司马赵岳骑马与薛戎经过时,讨论军机。 田信隐隐听到‘宜都太守奉令’、‘克期’、‘汉中’、‘夹击’之类的词组。 这里已是襄阳城南百里处的宜城南郊,曹军以宜都县为据点,岘山、桃林塞为外围屏障据守,两军大小营地、据点交错分布,约有两三万之众。 天黑时,抵达一处傍水修建的据点过夜。 各屯集中用饭时,薛戎进入简陋营房,站着说明来意:“三天后我部押解器械将会移交给宜都太守孟府君所部,赵司马得知我屯有许多军士从汉中迁来,不知是走关中、洛阳迁移,还是走上庸、房陵迁移?” 几个勉强算田信老乡的辅兵相互看着没人先开口,田信略作回忆梳理关系,敛容回答:“曲长,原本汉中官吏是要将我等从关中经洛阳,走河内迁往邺城。后关中徭役充斥陈仓道,就改由上庸、房陵、走南阳经颍川去邺城。” 薛戎轻呼一口气,目光略过其他人,向田信递出一卷帛书说:“宜都太守孟府君奉左将军之令将从阆中入汉中参战,正缺向导。已移公文于荡寇将军府,意招揽熟悉道路的向导。我听闻孟府君是扶风眉县人,与田君系同郡人,想举荐田君于孟府君处。” 宜都太守孟达,东州系四大佬之一,左将军刘备正当红谋主法正的同县伙伴,至交好友。 田信环视左右,却见几个汉中逃难来的辅兵垂头不语,就起身接住薛戎递来的帛书,翻看阅读。 薛戎见他认真阅读,收起轻视之心,其他辅兵也多诧异不已。 去孟达麾下效力,然后去汉中参战? 他倒是挺期待,不敢在荆州军内部表现的太过活跃,免得影响‘水淹七军’,水淹七军才是荆州军的大局,其他都得靠边站。 况且现在荆州军只是跟曹仁对峙,并无大规模反击、交手的迹象,对抗的并不激烈。 平日的工作、简单训练对自己提升有限,唯有战斗、杀戮,才能迅速提升自己实力。 田信合拢帛书双手递回:“曲长,田某愿为左将军效死。” 薛戎面绽微笑:“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孟达 经过一场小范围考核后,最终三个向导官被举荐到孟达军中效力,再小的向导官那也是军吏,成功应聘怎么也有个百石年俸。 孟达的部曲督邓贤迎接三人,在偏房用饭,讲道:“三位也知府君将奉左将军之命进军汉中,然曹贼三月时亲率劲旅四万余入汉中欲与左将军决胜于一役。左将军扼控险要,不与其战,又遣精锐袭破陈仓栈道,故曹贼粮草转运艰难,急于求战。否则久留汉中,三千里转运粮秣,其地民疲物尽,其军懈怠萎靡难堪大战。” 邓贤二十岁出头,面白无须,打量举荐来的三名向导官,这是荡寇将军府麾下层层举荐,由主簿廖化选定的三人,十余人中脱颖而出,纵不是豪杰,也应有过人之处。 三个向导官中就田信年龄稚嫩,另外两个都是汉中豪强出身,正值壮年,胡须修剪精致,仪表气度不俗,一个叫杨怀,一个叫何坚。 邓贤见三人细细倾听,口风一转:“正因左将军、征虏将军改守势,故我军入阆中,与征虏将军合兵进击汉中一事作罢。故我部将整兵备战,若汉中亟需我部驰援,我部将星夜赶赴。三位先生精熟汉中地理,不若暂且等候。” 左将军刘备的益州军团,征虏将军张飞的巴中军团,荡寇将军关羽的荆州军团,是现在季汉最强的三支野战军团。 曹魏方面常备野战军也就二十几万,汉中一战夏侯渊战死,五万人规模的征西军团算是彻底打残了。 这一战中,益州军团也到了充足锻炼,得以成长。 邓贤话落,杨怀、何坚面露失望之情,田信面色如常。 待邓贤离去后,杨怀、何坚兴趣寥寥用餐,田信挽起袖子细嚼慢咽吃着。 这是分餐制,每人单独列席,低矮桌案上的菜品一模一样,计有三斤鱼一条,鱼汤熬煮的豆腐、时令鲜菜三碟,酱一碟,盐一碟,还有米饭随时供不限量。 一条鱼被田信吃的只剩下干净的鱼骨,米饭吃了整整四盘。 供应米饭的少年仆役往来奔走面色怪异,杨怀倍感不快多看了几眼田信,田信不以为然;杨怀又看何坚,何坚垂头丧气,似乎很不甘心这场际遇就此错过。 杨怀索性起身离席而去,还瞥一眼田信颇为不屑的样子,甩袖转身。 他一走,何坚左右看看也倍感无趣,起身走了。 “哈。” 田信呼一口气,神情惬意不已,这还是今年以来第一次见肉。 随即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浑然不管一大一小两名仆役的表情变化。 果然不多时邓贤步履轻快而来,拱手:“田先生故作异举,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田信从腰间取出一卷帛书递出:“此是廖主簿手书,还请转呈孟府君,事关机密。” 邓贤面露惊奇之色,双手接住帛书,声音也温和下来:“田先生稍后。” 田先生? 田信目送邓贤离去,内心只是摇摇头,也只是现在你们用得上而已,才呼唤一声‘先生’,用不上的话,依旧是苦苦挣扎的辅兵。 郡守府后边庭院里,孟达穿轻薄丝衣,侧躺在凉亭中手抓酒杯,闭目小憩。 而凉亭一侧的凉棚下,一班鼓吹正吹奏丝竹之乐,清雅安逸。 邓贤快步走来,直入凉亭:“舅舅,襄阳举荐来的向导中有名田信者,弱冠年纪,拿出一卷廖元俭手书。” “还有这等事?” 孟达起身放下酒杯拿起帛书扫一眼,抛给邓贤:“引他到正厅,我见见这个廖元俭口中的异才。” 正厅,田信落座不久,孟达就从客厅屏风后的侧门走进来,呵呵做笑:“颇多应酬冷落了先生,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府君谬赞,小子岂敢称先生?更不敢谈指教,只是有一点愚见。” 一听田信这个懂汉中地理的少年竟然是熟悉的关中乡音,孟达心里舒坦,随意抬手:“愿闻高论。” “田某年不及弱冠,论对汉中地理、人情风俗了解,远不及诸多长者。能说动廖主簿,原因有二。第一是田某善奔走,奔走山林如履平地;其次是田某及父老迁移途径房陵郡时,已有了攻破房陵的计策。” “房陵?” 孟达凝声,随即恍然做笑:“房陵地势群山遮蔽,远在南阳之侧,荡寇将军尚受阻于襄阳,更别说区区孟某。况且房陵县城三面环山,险峻异常。攻拔房陵,兵少不能成事,兵众则得不偿失。” 田信右手食指指在自己鼻尖:“孟府君所知,亦君侯、廖主簿所知。廖主簿举田某于此,正是因为田某有破房陵之策。只要锐士千余,即可拔取房陵。” 孟达敛笑:“可是奇袭之策?” “孟府君,仅仅奇袭是不够的。如府君所言,房陵虽非坚城,却形胜于险。若远道来攻,不能速胜,有覆军之险。” “那还需要什么?” 孟达所问,田信笑而不语,孟达也是做笑:“既然先生已有良策,待本官禀明左将军,若得左将军许可,再请教先生腹中良策。” 待田信退出大厅后,邓贤忍不住低估:“舅舅,这小子真有攻破房陵的计策?” “应该不假,不然廖元俭不会举荐一少年来我军前。” 孟达抬手抚须陷入沉吟,若现在攻下房陵,必然会遭到汉中曹操、南阳曹仁的联合夹击。 攻打房陵有风险,要避开敌军耳目,不然大军翻山越岭轻装行进抵达房陵,等待的可能是一个大口袋。 稍稍考虑,孟达嘱咐:“以上客之礼招待,平日不可怠慢,一应所需尽皆满足。但不可使其随意走动,与外人攀谈。待查清其底细后,再放宽限制。” 深夜,田信头一次洗了个热水澡,睡在干燥舒适的床榻上,盖着轻薄却温暖的蚕丝被,浑身舒爽,身心俱暖。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显著的进步。” “等级提升。” 大约子夜时,田信得到提示,等级顺利提升到三级,两点天赋想点在铁骨、健步,却无法达成。 再看体质还是十一点,估计体质十二点后才能开放体质相关的四级天赋。 保留两点天赋不做处置,他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却想起盖芦苇絮破旧杯子的小妹,顿时觉得不舒坦了。 索性注意力集中在面板,似乎日常训练能提高体质,累积经筵外,对外界施展影响也有额外的经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年俸 “晨间府中护卫操练时,田信在侧习练武艺,与诸位护卫并无言语交流。” “早餐后,田信询问仆僮后,从外甥处讨要竹盾、刀、短矛各一,随后在庭院中独自演练,十分勤勉。” 午后,孟达从军营中回家吃饭,邓贤详细叙述:“看田信坦荡模样,不像是曹贼所遣的死间。” “死间,自不会在脸上写出这两字。” 孟达语气沉着:“不许他离开夷陵城,你也可带他游玩市肆、街道,他终究是少年,喜好热闹繁华。再调拨一老仆照料起居,他若有意,你去寻我部曲家眷,看有无女子愿侍奉其左右。” “舅舅,未免对他太好,与他同来的杨怀、何坚今日用餐时已生出不满、怨言。” “不,他小小年纪途径房陵时,却能找到房陵破绽,可见心思慎密怀有异才,估计已经说服廖元俭。这样的人物我等不用,也应礼遇。” 何况田信祖籍扶风樗县,今后若光复关中,正是关中乡党精诚合作的时候,现在为何这么做……没必要跟南阳籍贯的外甥邓贤细说。 单独的小庭院里,田信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后大汗淋漓,饮用淡盐水补充水分。 铁骨天赋能增加体力恢复速度,这个恢复速度提升多少,那体内能量消耗速度也会提升。 这个天赋目前最大的优点是能保证自己进行高频率的锻炼,又是十六岁发育的高峰期,保证营养供应,那体能训练的成果自然喜人。 邓贤领着一老仆,一青年侍女来到庭院门口,田信听到脚步声就起身拿起泛白粗糙帛衣往身上穿。 他刚扎好腰带,邓贤就拱手:“田先生一人独居想必多有不便,府君特拨老仆、女侍一人供田先生驱使。” “孟府君关怀备至,田某宾至如归,感激不尽。” 田信也拱手还礼姿态淡然,不就两个仆从么?没必要表现的太过激动,不然会被轻视、嘲笑、看不起。 又不是送给他,只是调过来照顾他起居,可能还有监视的用意在。 等刘备进攻房陵郡的军令下达,自己若没有相应的表现,现在吃多少进去,到时候就得全吐出来。 邓贤挥手示意,老仆、侍女怀里抱着东西,都躬身施礼:“见过田君。” 邓贤又亲切询问:“田先生初来夷陵必有不适之处,不若随某游历城中权作消遣,见见夷陵风华?” 田信略作考虑就答应下来,锻炼体能也是分时间段的,结交邓贤多少也不是坏事。 他换了木履,就空手随邓贤走出郡守府。 没有士人应有的佩剑,也没有钱包,田信身上最体面的这套泛白粗糙丝衣还是廖化临行送他的。 邓贤看在眼里,又见田信双手负在背后不以为然的洒脱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他讲述道:“自府君治理宜都郡以来,抚和境内賓人小部,及溪蛮多部,故无土蛮作乱。又与吴军两不侵犯,故夷陵人口积聚日益繁荣,至今已有两万户,仅次江陵,还在公安城之上。” 公安城是刘备入蜀前的治所,现在与江陵互为犄角。 夷陵城远离战乱,不论荆南、荆北怎么打,也不管益州战事如何胶着,都没能波及这里。 这里是乱世中的宁静乐土,田信举目可见街道上有许多孩童在玩耍,不论男孩、女孩都剃着福娃一样的各式奇怪发型,大多面色红润,奔跑、呼喊充满活力。 想到自己四个连大声说话都没力气的弟弟妹妹,还有小妹,也不知她现在有没有挨饿。 听着邓贤夸赞孟达治理夷陵的功绩,田信深以为然:“待战事停歇,田某有意迁宗族至夷陵。” 孟达这个郡守几乎在民生、水利、军事方面没什么建树,可却做到了不扰民,接近无为而治,反倒这三四年时间里让夷陵得到快速发展。 他望着远处几个嬉戏的小女孩,边走边说:“田某父母父兄染疫而亡,仅有一胞妹寄养在祖父、伯父家中。邓部督,田某如今念念不忘的只有两件事情。” “愿闻其详。” “第一是复父兄之仇,第二是建功立业养护宗族亲眷。眼前,田某自知涉及机密,不愿多走动。只想问明白田某俸禄有多少,还想请托邓部督传家书给祖父,以免老人牵挂。” “此事易尔。” 邓贤沉默片刻,正容回答:“田先生系荡寇将军外借我部的向导,故田先生俸禄由荡寇将军府拨发。田先生在夷陵,那俸禄自会完整转交先生家小手中。按例,应与斗食俸,月给米粟十一石。田先生在夷陵是客,一应用度自然算做公费开支。” 田信闻言露出笑容,十一石月俸,就是三百三十公斤米粟,稻壳、粟米脱壳后,怎么也能有二百八十公斤,足够宗族食用,还能拿出粮食交还一些肉食、布匹。 兜里没钱,与邓贤逛街也就随意转了转,稍稍聊聊两家祖上出过的大人物,也就一同返回郡守府邸。 小庭院里田信回来时见侍女正坐在屋檐下低头缝制衣物,老仆则挑来两桶水,正给庭院正中的菜地浇水。 见田信回来,两人放下手里物件,屈身施礼。 田信有些不适应,摆手:“你二人自便。” 说完就回到客厅脱了泛白丝衣,又开始一轮体力锻炼。 约半个时辰后,侍女提来食盒,语气轻柔:“田君,该用餐了。” 她一袭淡蓝色裙衣,长发散披约束在背后,显得柔顺油亮。年纪约在二十以上,可能还不到二十岁,行走时摇摇摆摆体态婀娜,显然是个平日里颇为走红的侍女。 面容还算白净,只是有些瘦,但风韵远胜乡野、街道里的民妇。 在田信眼里也仅仅是如此罢了,连询问她名字的心思都没有。 自己又不准投靠孟达,没必要跟他的侍女太过亲近。 整个荆州的汉军将领里,实力最强是荡寇将军关羽,麾下荡寇军步骑五千,骁锐异常;其次势力最大的就是偏将军雷绪,宜都太守孟达。 赤壁战争后,庐江雷绪率部曲、家眷五万余口人投奔刘备,官封偏将军,麾下部曲四千;孟达在刘璋手下时就拥有千余人部曲,发展到现在也有四千部曲。 部曲四千,意味着有四五千户人依附他们。 他们只是将军官位,将军独掌一军,一军分前后左右中五部营,满编也就四千人。 名位限制了他们扩编部曲的触角,实际有四千部曲也足够立身。 所以雷绪的部众改编、安置后自留了四千,孟达也发展到四千部曲就停下,没必要继续再扩张了,再扩张得不偿失。 不用想也知道眼前这个侍女出自孟达麾下的部曲家庭,她的父兄亲族、姻亲,甚至可能存在的丈夫都是孟达麾下的部曲私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闻鸡起舞之人 田信沉入日复一日的训练,生活规律的接近枯燥。 面板数据的提升,自身力量的壮大,精力日益旺盛,洞察力也越发敏锐。 种种提升带来许多妙不可言的畅快,乐在其中。 郡守府里的仆役、护卫、官吏也渐渐得悉田信事迹,这却让邓贤有些难堪。 田信的自制力已成了榜样,这让邓贤有些相形见绌。 至四月底时,一直躲着田信的邓贤找到研究器械武技的田信,拿出一卷帛书:“吴侯孙权得闻曹贼所率主力羁縻汉中进退失据,欲发兵十万进击淮南。淮南都督夏侯惇已调邓城水师赶赴淮南参战,以遏制吴军水师。” 帛书是襄阳太守、荡寇将军府发来的战情通报。 田信扫视内容,荆州军与曹仁依旧对峙于宜城、岘山、桃林塞一带,双方保持克制,对峙范围没有扩大。而邓城曹军水师万余人出动,走汉水经汉口入长江,吴军江夏水师在淮南参战,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水师部队顺长江而下。 邓城在樊城北二十里处,城北有池,池水通汉水。赤壁之战后,曹军在邓城建造战船训练水师,水师规模日益膨胀,有万余人。 邓城水师东调,曹仁手中不仅仅少了一万人,更没了仅有的水师。 邓贤见田信迟疑深思,就问:“田先生可有见解?” “南阳水师东调,可见南阳之兵已不能走汉水西入汉中增援曹贼。” 没有水师封锁河道,仅靠水寨无法封锁,单纯的水寨面临水陆夹击显得脆弱。 没有南阳水师协助运输辎重、兵员,那曹仁的军队就不敢走房陵、上庸一线入援曹操。山区行军的道路几乎都在河谷地带,没有水师充当屏障,行军的部队极易遭受分割、封锁、夹击。 田信知道答案再分析现在的局势,自然能表现的多智而近妖:“若无曹贼许可,南阳水师如何能东调?可见曹贼已不需要南阳曹仁入援汉中,可见已有退军汉中之心。” “曹贼若自汉中退军,那左将军督兵沿汉水而下,荡寇将军挥兵北上,会师于襄樊。益州兵挟大胜之余威,荆州兵以逸待劳,夹击襄樊必能大破曹仁全取南阳之地。” “孟府君奇袭房陵之战机,近在眼前!” 邓贤面有豁然开朗之色,惊诧莫名,躬身长拜:“先生大才!” “邓部督何必如此,我只是善口才,不过夸夸之谈。” 田信搀起邓贤,不以为意说:“这不过你我浅薄之见,何足道哉?” 邓贤魂不守舍,聊了聊最近趣闻就起身告辞,径直找孟达汇报。 田信究竟是不是曹军奸细? 虽有祖父、胞妹,伯父、叔父等近二十人迁移到荆城,可田信父母、兄长却死难迁移途中。 万一没死,是扣在曹军手里的人质怎么办? 虽说廖化已亲自询问、调查过田氏宗族老幼,没发现可疑之处。 可跟着田信冒险的是自己和麾下东州兵四千部曲,不是荆州兵去冒险。 廖化一个小小疏忽,那自己四千人一头撞进曹军包围圈里,那就真的死定了。 孟达踌躇不已,可又觉得田信把自己想说的、想干的都说了出来,否决田信,岂不是否定自己,是违心之举? 邓贤小心翼翼进言:“舅舅,不若问出田信破房陵之策,举其为官,使留夷陵,或遣回襄阳。” 田信籍贯不在宜都郡,又非宜都郡经年老吏,又不是望族出身,也无重要官员背书,所以举孝廉这种入仕途径与其绝缘。 孟达斟酌片刻:“奈何彼有异才,此举犹如放鸟归林,我心不甘。” 邓贤又说:“舅舅,田信昼夜砥砺爪牙时时不曾懈怠,可谓闻鸡起舞。如今年少,就如此武勇雄壮,今后绝非常人所能制,甥以为当示好遣归襄阳。” “你忌惮他?” 孟达来回踱步,眉宇渐渐舒展:“此人在府中犹如一虎,惧其生变者非你一人。你今夜设宴相待,看他有无喜好,府中财物、器具你择其喜好相赠一二,不可使之生怨。” “另,夷兵营已集结在城外军营,可委他做个假营督。他若同意,明日就迁居营中,与夷兵同住。” 邓贤暗暗松一口气,田信虽孤身一人,但锐意凛凛,使人如锋芒在背。 虽每日训练体能研究武技没跟其他护卫切磋过,也没有什么战绩,看不出武勇如何。 可就是让他忌惮不已,暗暗思索,把原因归类于田信神勇。 夜,田信泛白衣袍赴宴,厅侧屏风后有鼓吹五人,俱是婀娜女子。 音律绕梁,邓贤自饮一杯:“田先生胸怀异才,留在夷陵未免委屈。今日我将先生之言转告府君,府君亦深以为然。有感襄阳正是用人之际,府君愿举荐先生至关君侯麾下效力。” 田信愕然,自己回襄阳效力,万一影响到主线,岂不是要后悔死? 邓贤又说:“宜都郡有一营夷兵效力于荡寇将军麾下,下月初正值新旧两营交替。依惯例,夷兵一营有营督,督下两曲长、七屯长皆汉官。府君壮田先生气力,夷兵亦崇尚气力,故府君有意举先生为夷兵营假营督。” 炮灰,典型的炮灰部队。 辅兵再弱,也是汉人组成的辅兵,荆州方面会斟酌调派;而夷兵就是强征来的,试探火力、陷阱这种工作都归夷兵。 这是一份大礼,很大很重的厚礼,足以砸死自己。 跟着孟达去打房陵郡,战后也不一定能统兵一营;现在一个营的兵权就摆到了面前。 虽然自己没钱拉拢夷兵,也没充足人手渗透、掌控夷兵营,可机会难得。 邓贤紧张注视下,田信端着清淡米酒轻轻摇晃,仰头饮下:“孟府君简拔之恩,田某该当面道谢。” “田先生有所不知,关君侯治军严谨。每回派去的夷兵,关君侯都会考核军吏,能任用者留,不能任用者革退。所以……府君也只是随手施为,成与不成皆在先生。” 邓贤有些底气不足,自己与田信相处都如芒在背,估计舅舅也是这个原因不愿见田信。 这个人太过凶险,整日习武、吃饭之余不近女色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做到一言不发。 想来古之专诸、聂政、荆轲之流大概也是这样的克制、专注,与这样的人同饮,生怕对方突然掀桌子。 田信一听还要经过关羽考核后才能真正得到这一营兵权,见邓贤推阻模样也就作罢,另说:“田某若归荡寇将军麾下,那房陵之事便无法亲历亲行。带我回去书写在册,还请邓部督转呈孟府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夷营督 田信,四级。 体质12; 智力10; 魅力8。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三级强击; 天赋三:一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一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无。 天色麻亮时,田信却没有闻鸡起舞,检查完自己现在的属性栏后,又检查留给孟达的竹简。 一卷竹简能写五百个字,他只寥寥书写百余字,将房陵郡最大的弱点、破绽写的明明白白。 这个破绽不是别的,正是郡守蒯祺,诸葛亮的大姐夫。 竹简内容无误,没有错别字需要修正,田信也就放置一旁。 文字发展过程中是以简化为趋势的,草书功不可没。出现一些新的简体字也不存在阅读障碍,说不好这种手头‘别字’能加速文字简化速度。 最后他用一匹丝帛裹缠蚕丝被,这是他昨晚拒绝邓贤礼物,唯一索取的东西;邓贤也不争执,只是临睡前又给田信送来三匹质地粗糙的丝帛,以方便田信打点行装。 鸡鸣声渐多,郡守府各处弥漫炊烟时老仆与侍女一起走来,侍女怀抱一坛江米,老仆肩上搭着锄头,进门见田信没有习武,俱是一愣。 田信的许多拉伸筋骨的健身动作也不瞒两人,两人多少偷学了一些。 战乱三十年里武学蓬勃发展不假,可发展的是打法、杀法,是技击法;像田信这样成体系的健身套路则属于武学中的练法,属于武学根本。 懂练法,再怀有杀心,不难琢磨出实用的技击法。 见田信看着他们,两人放下锄头、米坛上前施礼:“田君。” “这一月已来承蒙你二人照料起居,田某实在感激,无以为谢,就拿此聊表心意。” 田信说着将多出的两匹粗帛分出递出,每匹粗帛能裁制两套半衣服,价值虽不算多高,可这俩仆役出自孟达部曲……平日也就管吃住,没有工资,偶尔有些奖赏。 当即两人就眼睛红了,侍女更是泪水哗啦膝盖一软跪坐在地,抬头盼望:“田君欲往何处?” “回襄阳,去与曹贼厮杀。” 田信仰头去看清晨雾腾腾的天际,及山势轮廓:“巫山多雨,且自珍重。” 侍女哭的更无助了,老仆劝了几声才止住哭声,依旧垂泪:“田君何时走?妾这就烧火,再服侍田君一回。” 田信有些难以理解她的心态,微微颔首,老仆也不执着于搭理那两洼菜地,帮着烧火。 邓贤很快就来到庭院,米饭恰好出锅热气腾腾,田信邀邓贤一同用餐。 白米饭,米是侍女昨夜回家新舂的,菜是干炒的韭菜,一清二白。 邓贤有些吃不下,却见田信吃的极快,似乎很是香甜,仿佛吃醪糟一样。 强作笑容,邓贤细嚼慢咽吃着。 “邓部督,其实田某颇知美食奥妙。待邓部督到襄阳时,田某必款待邓部督。” 田信一本正经说着,这个没有植物油,调料只有酱、醋、盐、蜂蜜、葱姜韭的时代,再丰盛的宴席,在他看来也就那样。 邓贤做笑:“邓某十分期待。” 樗县田氏近代百年内没出过一个两千石大员,也敢夸口‘会吃’? 邓贤心中不以为然,随后故作热情主动帮田信拿行囊,一同走出庭院。 没走十几步,田信就见一个侍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遮了脸,脸上还有淤青痕迹,正快步低头啜泣从另一栋庭院里走出。 邓贤熟视无睹,田信经过那栋庭院时余光一瞥,见何坚、杨怀和其他几个寄居的士人、豪强正欢声畅聊,各自怀里强拥个侍女。 孟达治理宜都郡是无为而治很少干涉民生,各县接近自治;郡守府里也弥漫着这类名士散漫情绪。 田信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乱世浮沉三十余年,现在的青壮年早已不知大汉风华、盛世秩序为何物了。 盛世到了极致会弥漫享乐风潮,乱世之中这种享乐风潮更是贯彻人心。 两人步行抵达城外临近江边的军营,这座军营远不如城中军营牢固,营区规划也显得散乱,不怎么齐整。 邓贤召集夷兵营部众,当众宣达郡守孟达的任命,正式授予田信印绶,一众军吏、夷兵皆不以为然。 反正关羽治军严格,别说一个假营督,就是实授的真营督,不合关羽心意也会被刷下去,灰溜溜跑回来。 为此大族、豪强没少诽议,实在是太过苛刻,不近人情。 丢官事小只在一时,为此丢脸事大,会影响终身。 经邓贤介绍,田信也知道这些军吏只是各县的文吏,只负责统率自己征集来的夷兵,并把夷兵完完整整送到荆城大营,之后很少有留在襄阳任职的,绝大多数会返回宜都郡。 宜都郡虽然多蛮族,可一直处于战争后方,十分安宁。 而征来的夷兵,普遍是熟夷,是仰慕汉化,会农耕,懂纺织的蛮族,也就发型、服装上明显有别于汉人,同时还保持部族聚集而居的风俗。 这些夷兵是以兵役抵充赋税,有的是单独征来的,有的是部族邑落分摊兵役后自己推举出来的。 普遍披发,或短发,穿对襟短衣,绝多数人赤足站立,或懒散盘坐在地。 田信面无表情环视、细细打量这些夷兵,夷兵也多冷眼看他,绝不会因田信穿着泛白粗糙帛衣而有亲切感,崇尚血脉、贵族传统的他们更喜欢追随衣着华贵者。 邓贤见气氛有些微妙,田信给他一种斗鸡的感觉,仿佛随时可能炸毛。 这种感觉一直有,现在格外强烈。 “某姓田名信,字孝先,年十六,自诩有一番勇力。听闻五溪诸夷多有勇士,可有愿与田某一较高下者?” 田信语气昂扬目光来回打量两个蛮人,两人皆体型雄健,开襟的短衣可见腹肌轮廓,身边各簇拥二三十人,是典型的夷人头目。 蛮夷崇尚气力,聚集在一起就会起争斗,非要争个高下不可,自会形成大小不一的群落,各自选出能打的头目来,又会进行更彻底的兼并。 如果没有军吏弹压,把这七百多夷人圈在军营里,没几天自能角逐出一个首领,和诸多头领。 体型最壮的夷人见许多人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下巴一扬:“田营督是想比拳脚,还是器械?” 田信展臂邀请:“勇士如何称呼?” “我名柯竹,喜欢刀盾!” 柯竹摩拳擦掌缓步走来,赤脚:“田营督欲要比试,可有赌注?” “你打赢我,我任你处置。你想要这官印,我也尽力促成。” 田信说着看一眼邓贤,邓贤见柯竹生的雄壮,也好奇这场比斗,先示意营内军吏去取木制兵器,并对柯竹说:“你若打赢田营督,邓某向府君举荐你做个汉军队率!” 夷兵营督,哪里比得上汉军队率? 柯竹眼睛一亮,精神顿时亢奋起来,上下打量田信,也就近七尺高,比自己还低七八寸,体型清瘦估计是个步法灵活的人,应该擅长游斗、持久战。 等兵器的时间里,田信也在打量柯竹,估计柯竹的体质最少应该在十四点,最高应该在十六。 从数学上来看,十五点体质以后就会有明显提升,所以柯竹体质应该在十四、十五之间。 若是十六的话,哪怕出身低微,也能混成邑落酋帅、重要打手,不至于来夷兵营效力。 自己十二点体质,经过三级强击增幅,与体质十四相差接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文字 不多时搬来许多木制兵器,田信、柯竹挑挑拣拣,毕竟是演武用的兵器,形制相仿,但有许多瑕疵。 典型的缺点就是木制兵器的配重问题,非常影响手感。 这座军营里驻扎着孟达一营部曲,番号前部,前部督李辅也旁观这场技击。 前部营是孟达部曲中的先锋单位,故驻屯城外占地广阔的军营以便于操训、拉练。 李辅正值壮年,见田信挑挑拣拣找了一支五尺余短棍,又随手抄起一面圆盾,不由觉得奇怪:“真是那闻鸡起舞之人?该不会是哗众取宠之辈吧?” 邓贤也狐疑:“我也不知,且先看他如何应对。” 先秦之时,流行剑盾、矛盾格斗法,入汉以来灵活、凶险、高效杀伤的剑盾取代矛盾,环首刀全面列装后,低技术、低训练成本的刀盾又取代剑盾。步战技击法或者是矛戟长杆,又或者是刀盾,再要么传承悠久的剑法。 而矛盾技击法几乎失传,这是金属冶炼锻造技艺落后时代才有的东西,现在已被更好的兵器淘汰,技击法自然也就濒临失传。 这种技击法自然没有失传,汉锻造技艺淘汰了功能单一的短矛,可周围还有许多部族锻造技艺较为原始,依旧使用制造简易的短矛,自然流传这种技击法,比如羌部。 田信左手挽盾,短棍在右手中旋转,以适应短棍的尺寸、配重,同时活动步法,原地不时轻跳。 矛盾技击法发展本意是狩猎,以灵活的步法保持与敌人的最佳距离,以单纯的刺击为攻击手段。 剑盾是近距离刺杀,刀盾是贴身挥砍气势取胜,那矛盾的核心就是控制。 柯竹也活动身体,不时侧头打量田信。 短暂热身后两人走向校场正中,许多坐在阴凉处的夷兵、孟达部曲也都起身为了上来。 田信身体前倾侧立持盾护在身前,持短棍的右臂被遮蔽大半,令柯竹看不清楚,无法判断田信的出力姿势。 柯竹也不例外,摆出汉军刀盾搏杀的姿势,也是抬盾护在胸前并遮盖大半张脸,只在盾牌边角露出一只眼观察情况,而右手抓着木剑搭在盾上。 两人缓缓靠近到十步时,田信开口:“你要当心,我攻速极快。” 柯竹露出的一只眼没有波动:“来战!” “好!” 田信当即直冲柯竹,柯竹也趋步前移,眼睛盯着田信踩在地上的脚步。 待接近时,柯竹判断田信落脚点猛地提速推盾前搡,本以为田信刚刚落地无处借力会被他推翻,或狼狈躲避。 不想田信步法更快,他盾推来时田信左脚已经落地,右脚蹬地以左脚为轴瞬间挪移身体,身体挪过后,柯竹的盾击打到残影。 摆在田信面前的是刚大力出招空洞大开的柯竹侧面,他手中短棍刺探而出,正中柯竹推盾而出的左臂。 田信一击即退,柯竹原地愣了愣,懊恼丧气双臂持着剑盾下垂:“我输了。” 若实战,刚才那一击会刺在在头颅耳郭一带,或脖颈。 邓贤远远见了,不由感到有些脖子疼,田信日常规律的生活,像极了他想象中的刺客。 不怎么会说话,专注于目标,能舍弃各种生活中的乐趣,日复一日砥砺自己的爪牙……然后为达目的牺牲生命。 李辅却皱眉不已,轻叹一声:“可惜主公已差遣田营督回襄阳,不然留在营中,正好教导士卒技击。” 邓贤干笑两声:“彼志不在此。” 李辅却说:“技击法殊途同归,皆以杀敌为上。如今主公麾下各营或精熟枪矛战阵,或精熟刀盾混战。枪矛本就是我东州兵看家技艺,如今差就差在刀盾。曹贼占据中原、河北,麾下兵马铠甲充足,刀盾混战厮杀时,杀伤低微。” 刀盾训练成本低,军用刀比军用剑制造成本低……另一个淘汰剑盾的主要原因是匈奴、诸羌、百越、东胡基本上是轻甲单位。 人口日益宝贵的现在,曹军的铠甲也日益精良,大面积列装。难破甲的刀盾,其地位日益尴尬。 剑盾破甲,刀盾难破甲,这就是区别。 刀盾是抗线的,剑盾能以点带线发挥突破作用。 剑盾、矛盾技击原理一样,追求的是刺击;矛盾更多了个控制敌我间距的要求。 邓贤不语,难道要告诉李辅,田信跟刺客一样难以捉摸性格,也看不到明显的喜好、弱点,自己舅舅有些忌惮? 李辅见此也不复多言,凝神专注观察下一场技击。 这回登场的是一个矮壮夷人,吸取柯竹的教训,手持剑盾打的十分谨慎。 可田信步法轻快,手中短棍迅疾而准,一个错身之际递出短棍击中夷人腰腹,这夷人也爽快认输。 校场技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很快又有一个夷人登场,手持一丈五尺长棍。 这个下场的更快,田信投掷短棍正中他脚板,在伙伴哄笑中一瘸一拐下场。 一连击败五个夷人再无人挑战,田信洋溢笑容,对远近夷人招手,大大小小的夷人团伙聚集到他面前。 “今日我等初见,尔等要记住的只有三点。” 田信伸出食指,面容刻板让夷兵忽视了他的年级:“第一,我叫田信,字孝先,是尔等假营督;第二,尔等要服从军令,我依法治军,不问汉夷出身,凡军职考核当能者上,不能者下;第三,自明日四更时起操,我与尔等同食同宿同操训。” 就这乱世来说,十六岁已经不小了。 他见近半夷兵一脸茫然,听不懂他关中口音,也可能听不明白太长的汉语词组。 田信目光落到柯竹脸上:“我熟悉文字,稍后采伐竹简,我会教授尔等汉字!你汉话精熟,把我的话给诸位将士转述一遍,务必要让人人明白。” 仅仅一瞬间的沉默,不仅仅是夷兵,远处旁观看热闹的前部营私兵也是哗然。 夷兵营的军吏们却愕然不已,邓贤笑容苦涩,对神情不自然的李辅说:“李营督,现在可知此人志向了吧?” 李辅察觉自己麾下部曲情绪波动渐大,隐约又听到田信说:“我教授文字,先会让尔等学会书写自己的姓名,半年后,聪明好学的能书写简单公文、家信,资质寻常的能读懂公文、书信。” 柯竹每大声翻译、讲述一句,就引发夷兵一阵欢呼。 他们相信文字、符号是有神奇力量的,用文字书写自己的名字……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田信坦然接受他们的欢呼,自己不可能从辅兵开始干,就因为自己识字。 又是真心实意想要教授夷兵文字,言语神态真诚不伪。 夷兵营的军心,就此凝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局势 仅仅七日后阳光明媚,孟达来城外军营巡视。 他的前部营早有准备,堪称戎装鼎盛军容壮丽。 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孟达更好奇夷兵营的变化,亲眼见了才松一口气。 沐猴而冠,这是邓贤对夷兵学习汉字的评价。 绝大多数夷兵仅仅只想学会自己名字的书写,对更多的文字虽然心里热切,可学一个忘一个,也没耐心静坐写字,气馁之余也就放弃。 孟达来时,每个夷兵脖子上都栓了一块两寸长木牌,上面是田信书写的夷兵名字,绝大多数夷兵没有姓氏,名字还是音译的。 音译时,田信又遴选读音接近寓意美好的文字作为夷兵的名字,而夷兵还不喜欢结构复杂的字。 对夷兵来说有这块身份木牌就够了,动不动拿出来观看,用手指头画画一样描绘自己的名字……这也是会写了,也会认,这就真够了。 七百多名夷兵,若能有七个人愿意追随深入学习,那就值得。 田信不以为意,操训之余就按着计划教授文字,每天教授五个字。 孟达来时,见只有三十多个夷兵围坐在田信面前,其中竟然还有一名黑服军吏,不由惊异。 遂侧头询问:“那是何人?” “枝江县兵曹佐史罗琼,充夷兵营军正。” 邓贤和声回答:“罗琼推崇田信讲学方式,故不耻下问。” 邓贤瞥一眼一侧沉默的李辅,继续说:“前部营许多军吏粗通文墨,亦有心听讲。只是田信讲解浅白,军吏还用不上。等课业深入后,前部营军吏也会来听。” 孟达是名士姿派,俊朗有威仪。 听闻后抚须沉吟:“田孝先有教无类,化夷入汉功莫大焉。” 自知自家事,自己部曲中的军吏要么是招纳部曲前本就有一定文化素养,再要么就是自己长随、亲兵护卫出身,经自己言传身教掌握基本的军政技巧。如田信这样不计成本讲学,他想都没想过。 自始至终田信也没停顿,见到孟达在侧旁观依旧继续自己的讲学。 孟达不打断,自己主动停止讲学去迎接孟达,反倒会被人轻视。 孟达官位再高,高的过文字? 田信身边立着立牌,上面正写着眉,目,口,耳,鼻五个字,除了罗琼外,余下夷人手拿竹条在地上跟随田信的手势一笔一划书写,黄土地面上划出痕迹。 五字写完,田信又多写一个舌字说:“这就是舌头的舌,人的面容五官是眉目口鼻耳,那舌头是不是五官之一?” 夷兵们一脸茫然,罗琼做思考之色,就听田信自言自语说:“眉是毛发,伤之不损血肉。而余下口鼻耳目舌皆是血肉所成,血液相连,与肺腑机理相呼应。故医家看来人之五官是口鼻耳目舌,因能察五官而辨肺腑病理。” “今日五官六字,各书写三十字,还要劳烦罗军正监督。明日一早,默写这五官六字。明日讲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之典故,典故后教授手掌五指名字。” 田信结束讲课,上前与孟达见礼:“拜见府君。” 孟达展臂邀请,一同沿着校场走向营房:“无需多礼,先生接掌夷兵营以来可有为难之处?” “确实有一些,夷兵营中并无军医,也无常见药材储备,如今入夏,营中一无避暑药剂,二无各类温养身体的药剂;其次是服色杂乱无章,若有三百匹粗帛,应能解决此事。” 田信实话实话:“最后是口粮,虽粟米供应充足未有短缺。但军乃国之爪牙,岂能终日食素?” “府君,夷兵善山林奔走,亦长于渔猎。田某想择精干之人入山采药调制药剂以备不时之需,并修竹筏在江中捕鱼以飨士卒。” 两人落座,孟达摇头:“非是本官不知军中疾苦,亦有许多无奈之处还望先生体谅。” 他逐一反驳:“近年来各地瘟疫流毒,医士多留居城邑中,以便遏制疫情;就军中药剂来说,夷兵营……到荆城大营后,自会配发相关应急药剂。军中服色也是如此,在荆城大营换防后,自会拨发新布帛制作军服,旗号、鼓吹之类也会配备。” “夷陵城与夷兵营中将士乡土临近,将士在营虽思念乡土,却不敢犯禁出逃。若是离营外出采药,一入山林就如鱼入江河,如何能再找?先生若执意采药,本官愿借调可信部曲,以免夷兵出逃,坏关君侯法度。” 孟达又一转态度说:“军中将士造竹筏捕鱼亦不算大事,军营临江而设,本就有便利营士渔猎就食之意。” 距离夷兵营开拔荆城轮换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兵员都是符合关羽要求的兵员,不管体格、健康都没问题。 档案都已送到荆城大营,若走丢一个,要牵连一茬人。 关羽不好惹,孟达不想跟关羽起纠纷。 田信离去后,孟达翻阅夷兵营的军书,是田信这七天时间里重新整理的文档。 军吏档案、军士名录、每日粮秣消耗、日常记录应有尽有,还有一些相关药材的申请文书。 他越看就越烦闷,邓贤端来蜂蜜水:“舅舅,可是田信惹得舅舅闷闷不乐?” “与他无关,我所虑在关君侯。” 孟达端起蜜水小饮一口没有深说,邓贤也清楚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关羽以汉寿亭侯、襄阳太守、荡寇将军的职务压在各郡太守、将军头上,压的大家喘不过气来。 去年十月宛城侯音举事时,关羽点起兵马正要打南阳、襄阳接应侯音;万万没想到这个关键的时候囤积在江陵城,准备船运到汉水的攻城器械突然失火尽数焚毁。 因这件事情,关羽苛责于江陵太守糜芳,弄的糜芳灰头土脸颜面无存。 等再制好相关的攻城器械,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侯音也只坚持了三个月,就被曹仁攻破。追随侯音的三四千吏民、守兵及城中家眷尽数被曹仁屠戮,曹仁前后集结近五万大军,随时有南下的可能。 关羽失信于侯音,令许多想要效仿侯音的人望而却步,关羽之恼怒可想而知。 现在邓城水师东调,曹仁麾下依旧有四万人,关羽及整个荆州守军也就三万出头。 曹仁背后、两侧都是友军,四万大军可以拉出来三万打野战;荆州军能挤出多少兵力发起野战? 关羽执意要打,现在跟曹仁对峙于宜城、岘山一线,孟达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关羽又是个不听劝的人,自马良调入益州后,已没人能劝动关羽。 曹魏荆州刺史傅群征发的主簿杨仪在前年背离傅群,投奔到关羽麾下担任功曹,这也是个能给关羽说进话的人。可关羽委托杨仪给刘备送信时,刘备很欣赏杨仪,很干脆的留在身边听用。 现在关羽的主簿廖化虽然有才干,可唯关羽是从,哪里会做规劝关羽的事情? 还有荆州水师都督赵累,比廖化还要盲从。 这让孟达很是惆怅,万一汉中之战再陷入胶着,关羽又在襄樊败绩,那如今大好局面就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宜都郡尉 端午之后,夷兵营正式开拔向荆城大营行军。 全营七百六十二人,没有车马,除了军吏佩剑外,连同田信都是徒手行军,只背负了三日军粮。 很明显,夷兵营不受信任,单独行军时不准武装,就连竹枪这种简陋装备也不给配备,似乎非常担心夷兵聚众作乱。 五月初九日,熟悉的荆城大营。 田信望着辕门上飘扬的‘汉寿亭侯关’战旗只是一叹,绕来绕去还是没跳出,依旧回到了这里。 夷兵自辕门鱼贯而入,主簿廖化,兵曹从事夏侯平并肩而立,两人身旁还站着几名军医,仔细观察夷兵的面容气色,若有体虚、患病的则挑出另行安置。 比战争还要恐怖的是瘟疫,这两年疫气弥漫,防疫如防虎。 夷兵营顺利入驻大营,田信及军正罗琼各抱着一盘竹简向夏侯平汇报工作。 这个夏侯平跟前线与曹军对峙的裨将军夏侯兰没关系,跟谯郡夏侯氏也没关系,他是关羽抚养长大的袍泽子弟。 其父夏侯博,徐州之战时刘备败绩,夏侯博与关羽一同被曹操俘获并暂时归降。在那个特殊时期,给汉天子效力就是给曹操效力,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楚。夏侯博听闻刘备死亡消息就自杀殉死,夏侯平被刘备、关羽养在军中,颠沛流离始终追随。 随着刘备彻底站稳西南,如夏侯平这样的早年旧部子弟也纷纷潜逃来归,大多留在荆州效力。 将校议事大厅里,廖化翻阅夷兵营军书竹简:“孝先善走,某还以为孝先会一去不返。” 田信回以苦笑:“主簿,下官也想搏杀一番功名再回襄阳,奈何形势多变,并无下官用武之地。” 他说服廖化的手段就两个,一个是绕荆城大营跑了三圈,一个是讲述了房陵太守蒯祺的性格缺陷,这才让廖化看重,举荐给孟达。 蒯祺虽然是诸葛亮大姐夫,廖化是襄阳冠族,可彼此不是一拨人。 刘表死亡荆州动荡时,蔡、蒯家族因跟曹操有旧,很干脆的跳槽;而廖化是追随刘备南迁的那十万百姓中的一员。 襄阳的产业、地位说抛就抛,这就是刘备的号召力。 廖化笑笑,军中文书格式规整,一目十行扫着,见同行而来的三十二名军吏名录里田信都添加了标注,只有五个人标的是‘可用’,余下的军吏标注缺陷,如胆怯、懒散、嗜酒之类。 他卷起这册军书放在另一侧,让打算伸手接住阅览的夏侯平一愣,但也不以为意,廖化又拿起一卷军资用度的军书研读起来。 夷兵营再是炮灰,那也是战兵,待遇优厚。故每月军费支出数额也算庞大,反正比田信的俸禄高很多很多。 论贪污,搞民政、工程,实际贪不了多少;军费才是这年月里的大头,紧抓的也是军费审计、落实。 田信做的军费账表也是一板一眼,反正夷兵营没有马匹,只计算士兵的口粮,军吏的口粮、肉菜钱补贴可以了。 廖化见数字与预计的符合,只是田信在里面列了一份物资清单,需要额外补充。他转手给夏侯平阅览,又拿起一卷翻阅,说:“孝先需要三百匹粗帛,还要麻线两千斤,这是为何?” “主簿,下官见夷兵善奔走,想以粗帛三百匹浸染草汁染色,制成军服。这样夷兵奔窜、潜伏山林中时,敌众难察。两千斤麻线打算编织渔网,套索,有利于战阵搏杀。” 廖化点着头,又问:“那要绿豆何用?夷兵营又无牛马,要绿豆难不成是真要食用?” “是,绿豆炖汤能消解暑气。减少半成粟米,改为等重,或等价的绿豆就可。” 田信说完就见廖化直勾勾望自己,斟酌询问:“田孝先,绿豆真能消解暑气?” “夏日炎炎,主簿食用绿豆自能理解其药性。” 田信口吻如常没有波动,绿豆消暑是他的常识,对许多士人来说却是足以传家的秘法、底蕴。 廖化伸手取来毛笔,挽袖在一枚竹简上书写‘绿豆消暑’四字,又问:“孝先终究是弱冠之年,也无战阵经验。统合夷兵营恐有疏忽,不知孝先是想等候君侯一试,还是想另谋一职?” 似乎担心田信当场拒绝要搏一搏领兵的机会,廖化又说一句:“兹事体大,孝先阔别亲族已两月有余,不若先休沐三日细细计较,再来与本官汇报。” “主簿,田某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田信回答的口吻依旧是平静的,夷兵营有再多的缺点,这也是独立的一个编制营,常常承担的战术任务也有别于荆州汉军。所以打出战功后相对就显得耀眼一些。 他的话引得罗琼侧目不已,夏侯平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嗯,既如此,孝先可持本官手令回糜城前山屯视亲,十三日午前归营。本月十五君侯会检阅营伍,届时孝先是做百夫长,还是做营督,就那那日检阅。” 廖化出具早已备好的一枚竹简,田信起身拿了,也就干脆走出议事大厅。 没通过关羽考核前,自己的职务是临时的,还非常短暂,自然没必要协定自己的俸禄。 不过屯长秩比二百石,月俸二十七石,也足够缓解族中饥馑。 夷兵营的军侯曲长官秩比六百石,月俸五十石;营督是季汉新设的军制体系,照字面意思来解释,是没有独立指挥权的,权威远不及校尉、别部司马,也不如主持一营日常工作的司马。 所以营督官秩六百石,月俸七十石。 营督之上,有司马、别部司马官秩比千石,将军司马、部曲督官秩千石;校尉秩比两千石,中郎将官秩两千石。 大概升到校尉一级,就能保留一定人数的部曲,你会经营就能养的多些,不会经营财政乏力,就养的少一些。 收拾了行囊,背着给小妹准备的蚕丝被,田信提了一葫芦清水就走向辕门。 不想辕门卫士检查出营令简时,一个儒雅中年人穿戴绯红官服,头戴鹖羽冠,对田信拱手:“足下可是闻鸡起舞田孝先?” “正是田某,先生是?” “哦,敝人长沙樊友,官宜都郡尉,督率一营夷兵听效于荡寇将军麾下。” 樊友人近中年,说话间有些底气不足:“听营中军吏说田营督擅抚夷兵,敝人恰逢左将军传令相征,将往汉中一行。而荡寇将军又要留两营夷兵一同效力,如今营中哀怨,想请田营督代敝人坐镇些时日。” 说话间,还双手捧着个沉甸甸锦囊,看锦囊绶带就知道是两千石郡尉才有的银印。 田信干咽一口唾沫,这哪里是官印,分明是毒饵。 关羽延长本该换防,本该回家的另一营夷兵,刘备又召见你,你可能会升官,就这么干脆的把官印、责任推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以夷制夷 面对樊友这种为难人的请托,田信稍作考虑勉强答应。 遂转身跟樊友返回另一营夷兵的驻屯营区,营区内夷兵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没有喧哗闹事的,一副不合作、不反抗的模样。 关羽治军严肃,谁敢在荆城大营里搞煽动?搞哗变? 见状,田信疑惑:“樊郡尉,何不委任营中长吏?” 这营的军吏是关羽委派的,跟夷兵长期相处,比自己更有威信,也得关羽信赖。 樊友不委托这些人,却来找自己,有一种南辕北辙、舍近求远的意思。 樊友笑容苦涩:“荡寇将军麾下有六营夷兵,来源百蛮各部。计有零陵郡两营,武陵郡三营,及宜都郡一营。零陵、武陵二郡境内蛮夷邑落众多,颇为顺服,故这五营夷兵往来更替军心平稳。而我宜都郡境内蛮夷邑落地处偏远,又人口狭小,兵役难征,且应征者寥寥。” 他叹一口气:“原本四月时就该轮替,孟郡守筹集新兵缓慢,以至于一拖再拖,我等军吏也是再三失信于军众。如今新兵营抵达,可战况日益紧促,荡寇将军又留老旧两营夷兵一同效力,这已让营中将士不满。” “如今营中军众已不信我等,我等亦无颜面见营中将士。还望田营督劝慰营中将士,免得事端扩大,影响大军士气。” 樊友唉声叹息,田信也是头大,主将、军吏的信用破产,自己能起什么作用? 难道拿江陵、襄阳一带的荒芜土地诱惑这些熟夷? 不可能,现在襄阳、江陵是交战区,这里的土地再肥沃,也缺乏吸引力。 许多蛮夷、百越部落里本就混合了许多北方逃难的百姓,这些蛮夷、汉人宁愿待在山里过苦日子,也不想全家老小时刻都担惊受怕。 夷兵是没有军饷的,夷兵提拔途径也存在打压现象,干的又是危险的活,夷兵心怀不满也算由来已久。 荆州军团就这么大辖区,生产力就那么点,紧巴巴养了三万出头的兵力,哪里还有多余的财力打赏夷兵? 所以授田、拨发军饷、犒赏这三个途径是没用的,那就剩下一个了,放开晋升通道,提拔一批蛮夷出身的军吏。 能提拔为军吏的夷兵必然有一定威望,他们担任军吏,自然在意这支军队的稳定性。 田信大感头疼,为难说:“樊郡尉,下官常听夷兵说立功有赏,却难升任军吏。故夷兵中身负异才者,多离心而懈怠。” 樊友打量田信,微微摇头:“凡为军吏,必精熟军律,能以身作则。夷兵生性散漫,如何能以身作则?且又不熟文字,不通军令,如何能做军吏?” 合情合理的解释。 田信看一眼营中盘坐的夷兵:“郡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唯有提拔夷人军吏能振奋军心,此以夷制夷也。待战事停歇,可另行安置。” 樊友依旧双手举着官印:“若田营督愿代樊某总督两营夷兵,简拔夷兵充为头目皆在权柄之内。” 见樊友神色焦虑、哀愁,田信也知他的无奈。 刘备虽召见他,他也可能很快升迁,可刘备太远,关羽就在面前。 关羽镇守荆州以来,也就湘水之盟前夕被吴军背刺吃了个亏,其他时间就没吃过亏,以如今两郡半的领土养战兵三万余,四面强敌环绕,境内却百蛮顺服,已经非常厉害了,让陆逊、吕蒙忌惮不已。 荆州士民、百蛮安堵,物资能高效率投入到军事上,原因就在于关羽的强势。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才有了荆州士民两不相害,上下秩序井然的局面。 现在关羽要留这支夷兵继续效力,樊友就是急的抹脖子,也得把这营夷兵处理妥当,不然别想跑回去见刘备。 太守、将军们尚且不敢忤逆关羽的意志,他一个郡尉有什么底气? 可能是察觉到田信的动摇,樊友高举印信屈身再拜:“恳请田营督以大局为重!” “唉,樊郡尉,正所谓无欲则刚。田某锐意复仇,贪图兵权之意日夜缠绕心田,郡尉所托,田某应下就是。” 田信也是屈身一拜,才郑重从樊友手里接住沉甸甸印信,双手捧着,倍感沉重。 算一算职权,自己是宜都郡守孟达委任的夷兵营假营督,算起来勉强是郡尉樊友的直属。刘备召见樊友,樊友暂时把官印、职责委托给自己,恰好也在律法之内。 以假营督来行宜都郡尉权柄?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从白身升迁到两千石郡尉? 当然不是,这一切都是假、行,都是暂时署理。 干得好是资历,干得不好直接掉脑袋。 樊友注视下,田信进入这片营地,三十几名黑服军吏围在营门前,这些人多数垂着头让开一条路。 这些军吏在夷兵营里信用破产,唯一能做的就是堵住营门,将不满的夷兵限制在营区内,夷兵也算保持了克制,以沉默表达不满。 营区内有三尺高木台,田信阔步而入站在高台上,双手捧着白灿灿的银印,对望来的夷兵高声说:“某扶风田信,原是宜都郡新征夷兵假营督,今日率新征夷兵入驻荆城大营。郡尉樊公承蒙左将军召见,临行,故委印信于我。” 他说的缓慢,一口气就说一句话,努力让周围夷兵听明白:“换言之,我若让尔等回乡,尔等就能回乡。然关君侯治军严谨,田某这项上人头难保。” “我也不与尔等说什么国家大义,就说说曹贼治下百姓生计何等艰难。” “曹贼日益年老,故喜好奢靡,并大兴土木。又连年征战,百姓苦于兵役、徭役,可谓饿殍遍野,处处哀鸿!” “为充实其国都邺城,汉中百姓四十万,曹贼要迁十二万人去邺城。” “我家本求存于汉中,就在迁移之列。还未过黄河,我父母、兄长就染疫而亡,同行者死亡近半,这才逃窜荆州以求存活性命于乱世。” “尔等或许会想,家在荆南穷山恶水中,曹贼即便攻略荆州,也难奈何尔等。” “如此做想,那就错了。” “武都郡羌氐、汉中巴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曹贼迁武都氐人五万户于天水、关中!” “如今天下,人口为重!” “曹贼破幽州乌桓,亦迁其民于中原、河北之地。曹贼若得荆州,必迁荆南夷民充实河北,此去三千里,十人同去,九死一生!” “早年曹贼欲北迁淮南十余万户,淮南吏民星夜泅渡长江依附江东者十万口人!” “吴侯孙权,这些年来放任诸将抄掠山越,掳掠人口充为部曲奴仆,得兵七八万,为江东豪强仆役者数不尽数!” “再看关君侯治理荆州,士民不相为害,不拘汉夷百姓安堵。虽强敌在侧,可内无盗匪百姓安居,这皆赖荆州军御敌于外!” “若无关君侯,若无荆州军,尔等家户必为曹贼迁往河北,或被吴侯部将掳掠为部曲,妻女为奴役!” 田信声音含怒,他喘着气席地而坐,将银印摆在自己面前:“愿御敌于外,保家小亲族安宁者,回营房休整。若执意回乡,那就坐在原地,田某与尔同坐。若视我荆州军为仇敌者,可上前挟持田某,闯禁离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将相本无种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巨大的进步。” “等级提升。” 子夜,营区内田信依旧盘坐在三尺高木台上,背上几乎能作弊的背囊也主动解下放在面前,只穿里外两层泛白粗帛衣。 他面前不断有承受不住的夷兵起身回返营地,也有想通的夷兵结伴而来,将顽固的伙伴拖拉回营房。 夜风清凉,田信面前只剩下十几个顽固异常的夷兵还在坚持。 营区门两侧各点燃火盆,廖化、夏侯平结伴而来,隐约能见田信白服轮廓。 两人见残存夷兵寥寥,绝大多数已经屈服,大大松一口气,结伴回到议事大厅。 偏厅里,廖化端茶小饮,略有感慨:“如今天下,人口为重。不想田孝先年纪虽幼,却有如此精辟认知。北方多俊杰呀,曹贼失道,英才不为所用,大汉之幸也。” 夏侯平正提笔抄录军书,稍稍一停:“元俭兄,我所虑还在君侯。宜都郡夷民寡薄,如今尚能多凑一营听效军前。就怕君侯会传令武陵、零陵二郡,令各增一营夷兵。” 江陵周围有军屯人口,荆州周围有北方逃难来的百姓,前者是军屯的产粮大头,后者是民屯的试行点,人口只能在农闲时征集做辅兵,不能让这些人披甲作战。 不然折损事小,引发百姓惶恐大规模逃亡事大。 所以现在维持荆州欣欣向荣的局面之余,能额外征兵的群体就剩下荆南诸夷。 夏侯平所虑,廖化默然以对。 现在西线汉中、东线淮南正在交兵,中线的曹仁、关羽都有牵制对方的意图,生怕对方分兵支援其他战场。 于情于理,中线的荆州军团都要北上打一场,一是给曹军施加压力,二是激励孙吴,表示自己正跟曹军交战不会撕毁湘水之盟,让他们放心在淮南作战,以牵制更多曹军。 曹仁现在有四万兵马,防守的话是完整的四万;而荆州军能北伐的野战部队加上水师也就两万出头。 看一看官渡、赤壁,都是纠集大军以众击寡,但都是惨败而归。 可见进攻的战役并不好打,更别说以寡击众,敌人还有坚城。 这个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决战的时期里,多一个营的兵力,就多那么一点点胜率。 维持荆州的局面很困难,关羽为此得罪了太多的官吏、豪族。 正是遏制了官吏、豪族作恶的爪牙,才百姓安堵,汉夷之民出现了短暂的和平。 再给零陵、武陵郡施压征兵,符合要求的兵员能征来,可又会得罪这二郡的官吏、豪族。 谁能劝住关羽? 廖化想都没想怎么劝,只觉得继续征兵没有什么错。 现在本就是官吏上下一心同甘共苦之时,多幸苦一些没有什么错。 只要打赢接下来的战役,荆州豪族能收获的更多。 看一看追随刘备入益州的荆州将领、官吏,再看看现在益州的那么多郡守、县令,绝大多数都是荆州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夷兵军营里,田信打了个哆嗦,闭着安静保持专注,若隐若现的面板渐渐清晰。 升到五级,田信加点天赋之余,见也多了一些变化。 田信,五级。 体质12; 智力11; 魅力10;以目前影响力八点魅力可蛊惑亲兵一人,亲兵可授天赋一道,资质优异者自有天赋。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二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一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无。 他睁眼,看一眼面前月光下折射光辉的银印,地位的提升能有效增加名望的传播,名望影响魅力提升;地位的提升,也让魅力含金量提升,能以更低的消耗蛊惑亲兵。 蛊惑阿猫阿狗也能做亲兵,也能传授对方一个天赋;蛊惑名将、骁将、猛士也能做亲兵,依旧会给一个天赋,如果这些人自带天赋也会开启。 如果自己是时空病毒,现在就是感染新的病毒下线,对方的资质越好,那新的病毒综合能力也就越强。 正思索间,夜风渐大,未及多久只见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虽听不见雷声,可荆城大营一带也淅淅沥沥开始落雨。 仅有的十几个夷兵能坚持到现在,自然不会被雨水吓退。 但很快他们被一涌而出的其他夷兵拖拽回营房,田信也收好印信,掖夹蚕丝被来到最近的一座营房。 这是夜间本营区唯一有烛火的营房,也是军中长吏过宿的营房。 田信进来时,留守的几个军吏起身相迎,拱手:“见过田营督。” “适才多赖诸位出力,不然非僵持淋雨伤了和气。” 田信拱手还礼,跟着坐到刚点燃的火塘边,他接住一名青年军吏递来的黑陶碗热茶,双手捧着茶碗暖手就听这一营的军正董恢询问:“待明日,田营督可有安抚手段?” “别无良策,只有简拔夷人为屯将、军侯一途。” 田信小口饮茶,茶香浓郁:“如今我军与曹贼对峙于桃林塞、岘山,就已兵力不足,亟需征发夷兵。若此战破曹仁定襄阳,今后北伐中原,那更缺夷兵。故应大力提拔任用夷兵,使之汉化。多数名出身蛮夷的将军,也就能多出数万夷兵。” 荆州不是没有多余的兵源,只是这部分人口从事生产关系长远,能不动还是不要动为好。 见屋内五名军吏沉默,田信也知他们放不下隔阂:“汉夷之别,怎及的上光复汉室之大业?若我军败绩,荆南诸夷必为曹贼、孙吴所用,反为我害。不若早早接纳,化为助力。” 董恢轻叹:“某也明白这番道理,可诸夷无有深明事理者。聪慧者贪利不义,豪勇者蛮横无知,彼无英雄,何益时势?” 说到底还是看不上,不认为夷兵中有值得提拔、培养的种子。 对此田信稍稍沉默以示认同,又说:“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再者,王侯将相本无种,尸山血海中,总能站起几个豪杰人物,能充国家羽翼也不枉我等用心栽培。” “为今之计,别无良策。” 董恢长叹一声拱手:“愿听田营督驱策。” 见这些留守军吏同意,田信也不耽误,当即让这些军吏取来军书,翻阅营中夷兵档案。 总有那么一些夷兵日常表现突出,会被记录在册作为奖赏凭据。 夷兵是没军饷的,激励他们士气的只有额外的嘉奖,这只是一笔小钱罢了。 一个营除去军吏,军士会有七百出头,分左中右三个曲,或左右两曲、前后两曲,一曲兵力二三百人之间,并无固定的建制。 唯一固定的建制就两个,一个是一营七百人,一个是将军五部营,营以下的建制就相对灵活一些。 编制两个曲,那就是大曲三百人;编制三个曲,那就是小曲二百人;另一个屯一百人是营部,功能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画龙不点睛 第二日清晨,大营中晨鼓擂响,田信带着连夜书写的编制名录寻找宜都郡尉樊友,希望他能过目签字。 结果相关军吏告诉他,昨日辕门封闭前樊友就领着护卫出发了,彻底丢下了这个包袱。 田信无奈,只好来议事大厅寻找廖化,陈禀这份计划。 廖化翻动编制名录,见田信将新旧两营夷兵混编,并编了七个曲,选了七个夷人做军侯曲长,另有十四个夷人屯将,同时申请调拨资历深厚,最好出身荆南的什伍长补充为夷兵营里的队官。 曲长、屯将、什伍长都可以委任表现突出的夷兵,可队官这个承上启下的关键职位要选经验丰富的荆州军骨干。 “为何要编七个曲?” “夷兵好虚名,又能力有限,授兵过多恐其无能节制。下官看来,七匹狼,好过三头虎豹。” 这份名录若通过,七个曲长,十四个屯将,每月就要额外拨发七百多石俸米。不过也不用尽数拨给本人,也不用从荆城大营拨发,由夷兵本郡就地拨发给家室即可。 说到底,夷兵不是关羽直属部队,也不是荆州直属部队,是各郡奉关羽之令派来的援军,属于郡兵,隶属关系还在各郡。 “就本心来说,孝先所制名录是可行的。具体如何,本官还要禀报君侯。” 廖化晃了晃手里的军书竹简:“此物是机密,不可告知夷兵。否则现在夷兵欢喜,若君侯那里不许,孝先失信于部伍事小,使夷兵失望事大。君侯如今在汉津检阅水师,今日我会赶赴汉津拜谒君侯陈述此事,成与不成明日自有回信。” “是,下官深知事大,不敢莽撞。” 田信眨眨眼,递出昨日廖化给的出营令简:“主簿,这几日下官会在营中与军士同食宿,恐无空闲休沐视亲。不知近日有无去糜城公干的同僚,下官想托寄些零碎物件给家人。” 廖化接住令简扫一眼,拿出一边的毛笔将上面末尾的日期勾掉,另书写日期:“回乡视亲关系全军士气,夷兵营再乱,也不敢闯禁。待我自汉津归来,营中安堵后,孝先就回乡视亲。” 田信微微颔首,拿回令简,见日期改在了十五、十六、十七三天,十五午后离营,限期十八日午前归营。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信合并新旧两营夷兵,打通营区通道,每日训练之余就给这些夷兵讲授文字。 从军队相关的公文用字中选取,以方便夷兵能迅速掌握。 以至于五月十五日上午时,营区内处处悬挂木牌,牌上书写文字。 门上挂门字,栅栏上挂栅栏二字,杂乱无章的夷兵也得到统一番号,人人悬挂身份木牌,什伍长佩戴负章。 这日早操后田信按时讲解文字,讲解文字前例行讲解昨日文字相关的典故。 许多夷兵不喜欢学习太多的字,但喜欢听田信讲典故,说故事。 今日典故讲的是叶公好龙,三百多人夷兵凑在木台前密密麻麻坐着,一个老夷兵营的功勋夷兵举臂发问:“田营督,龙究竟是什么样的?” “龙啊,这是给你们说不清楚的东西,我倒是可以绘画给你们看看。” 田信随和笑着,伸手拿毛笔,索性将漆木餐盘翻过来,在平整背部描绘。 两名军正罗琼、董恢诧异不已,夷兵也探头张望,有想站起来的,也被身边人扯在地上。 只是简笔画,田信勾勒出一条腾空浮游的龙,定睛细细审视,持笔迟迟没有画眼睛。 身边罗琼年轻活泼,起身来看面露惊异之色,不由低呼一声:“嚯!” 引得另一个军吏董恢来看,董恢也是瞪圆眼睛吃惊不已,已被龙的气势震慑,回神:“营督何不画目?” 夷兵更是好奇,自诩见爱、受用于田信的夷兵已站起来看,罗琼抬臂示意下压,这些夷兵才不情不愿座下。 就听田信说:“我所绘之龙,有真龙之形却无真龙之神意。这画龙点睛之一笔,若不加还好,加上则有画虎不成反类犬之嫌。” “怎会无神?” 董恢强忍着颤音:“田营督所绘之龙,姿态翩跹威风八面,华贵如日月脱尘,怎会无神?” “就是无神,我曾见无神之龙,也是如此形态,可谓此生难忘。” 田信放下笔,做回忆状:“当时我也问画龙之人为何不点画龙目,他说点之龙有神意,岂会困居墙壁?我不信,他便提笔点画龙目,顷刻间风雷大作,天雷击毁墙壁。待我回神,绘画之人已不知去向。” “所以呀,我只会绘画无目之龙。” 田信说着举起墨迹还未干透的餐盘,背面面对面前夷兵,缓缓左右转动,对之前那功勋夷兵摩崇笑说:“这就是龙之形表。” 摩崇手脚并用爬到木台前仰头观望:“龙?这就是龙?” “这还有假!” 身边袍泽拥挤,争相观望,以至于闲散各处休息的夷兵闻讯而来,拥挤在木台前千余人黑压压一片。 这让瞭望塔上的军吏见了当即脸色大变,急忙挥动红旗,指着夷兵营所在方位。 今日关羽已抵达荆城大营,正巡视武库储备,拿着账簿一一核对。 军需物资由兵曹从事夏侯平负责,夏侯平也是提心吊胆。 若军需出问题,他这位仲父处置他会比处置别人更狠。 关羽的部曲督周仓阔步而来,瓮声:“君侯,夷兵营有变。” “哼。” 关羽鎏金明光铠,将账簿递给夏侯平:“先到这里,稍后再来细查。” 他伸手从关平手里接过同样鎏金的战盔戴在头上,关平十八岁,器宇轩昂腰悬宝剑,手提关羽的斩马剑。 关羽阔步在前,关平侧头去看廖化、夏侯平,廖化二人神态平稳,关平才敛容肃色一丝不苟。 夷兵营唯一的出入甬道,已有许多黑服军吏正三五成群往夷兵营赶。 见了金光闪闪的关羽,急忙立在原地,十几人凑在一起施礼:“拜见君侯。” 关羽长髯轻摆,右臂抬起隔着栅栏指着营中欢呼的夷兵,语气缓和下来:“此营中何故?” “回君侯,营督田信绘画真龙,十分神异!” 回话的军吏目中有光,笑容洋溢:“下官也见了,心神澎湃不已,故邀同僚入夷兵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不见黄龙 “真龙?” 关羽身形九尺有余,又金光闪闪威风凛凛十分有辨识度,短短说话间,营中夷兵就已停止欢呼站在原地,分成几队争抢田信餐盘的各营军吏也都自发集结到营区甬道,或整理服饰,或平复心情。 营区通道中,田信被有意无意推到前排,与一众军吏百余人施礼:“拜见君侯。” “嗯。” 关羽上下打量一身泛白粗帛衣物的田信:“既是一营长吏,何故白衣?” “回君侯,下官以假营督行宜都郡尉事,官秩未定,又家贫,无玄黑吏服。” 关羽这才轻轻颔首,抚须:“你闻鸡起舞之名,吾亦有所闻。只是营中禁喧哗,你为一营长吏不能禁,又牵涉其中,可认得吾之军法?” “甘受军法!” 田信很干脆的单膝跪地,别跟关羽讲道理,这是常识。 身后军吏个个垂首,果然关羽也没放过他们:“尔等或为一营长吏,或佐贰吏,亦干犯军法岂能轻饶?然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田信杖三十,余吏杖二十。” 当即周仓领着部曲上前,里面绝大部分军吏都是关羽荡寇将军五部营里的军吏,一个个老老实实沿着栅栏站成一排,主动脱了上衣露出肩背,十组行刑军士轮番上前。 田信双手抓在栅栏努力站稳,免得一棍打到背上出丑。 也是苦笑不已,这回玩砸了。 两名行刑军士站到他两侧时,夷兵摩崇突然跪倒在关羽面前引人注目:“君侯,罪在小人,不在田营督。” “田营督讲述叶公好龙的故事,小人不知龙模样,田营督这才画龙,引发喧闹触及军法。” 关羽垂目看着摩崇,不想又有夷兵跟着下跪,叩首:“小人亦知罪,不该乘机喧闹。” 随即接二连三的夷兵营军士下跪请罪,廖化见下跪者多是老营夷兵,不由脸色微变。 这哪里是给田信求情,分明是借机表达不满。 关羽见越来越多的夷兵被裹挟,大片跪倒在面前,黑压压一片,随他而来的治州从事潘濬神色动容:“君侯,军心可用呀。如今正值交锋之际,不可挫伤骁将锐气。不若暂且记着,战后一并结算?” 原来的治州从事是马良,是刘备在荆州的全权代表;马良入益州后,以潘濬为治州从事。 关羽眯眼,周边静悄悄,温声询问:“田信,服刑否?” “服刑!” “我与曹贼誓不共存,岂会因皮肉伤折损锐气?” 田信说罢紧咬牙关,潘濬神色有些不自然,关羽不言语,周仓示意,行刑军士高举长棍破风呼啸打在田信背上。 打的田信两腿轻颤还是站稳不动,紧接着又是一棍打落。 其他军吏止不住痛嚎,有的口衔木枚,有的嘴里咬个布团闷哼不已。 更多的军吏聚集在这里,关羽见田信肩背瘦的能见肩骨轮廓,几棍下去就打破背皮鲜血淋漓,有些懊恼皱眉。 周仓察言观色,给那两个行刑军士传递眼神,随后落棍让开田信外凸、皮肉模糊的肩胛,稍稍往下落,打的响归响,也皮肉肿胀青红淤肿,却无破皮流血。 田信施刑完毕,与其他军吏一样排队到关羽面前验刑,关羽也只是轻描淡写瞄一眼。 军医已经备好止血药粉,每一个军吏都是宝贵的,得到的救护也更全面。 而绝大多数军吏、军士每日摄入热量约在五千大卡,战时能提升到八千大卡,故身上脂肪层、肌肉层结实,能有效缓冲棍杖打击,普遍轻伤。 不像田信,体内难贮存多余的热量,皮肉单薄缺乏缓冲,瞬间见血。 施刑完毕,关羽踏足夷兵营营区,坦然坐在三尺高木台上,见周围还有毛笔、田信写字的漆木餐盘,漆木餐盘是好东西,写字后用水一洗就干净如初。 见餐盘上写着车、军,轨、阵、轸几个与车有关的字,周仓捧着找来的无眼睛真龙画像到关羽面前。 关羽拿起放到面前细细观摩:“为何真龙无目?” 田信穿好衣服,回答:“下官见人画时就无目,说真龙形体本就有灵,若点画龙目,龙有神自会脱困而出。下官不信,那人点画龙目,雷电破壁。待下官回神时,那人已不知所踪,下官也只记得无目真龙形表。” 关羽久久不言,说:“你且画上。” 田信上前,关平找来砚台,田信捉笔虚描几下,又看一眼关羽神态,才小心翼翼落笔,点画龙目。 关羽捧着餐盘细细端详,觉得盘中龙一双眼睛也在看他,炯炯有神似是活的。 “确有神韵在其中。” 点评一句,关羽转手将餐盘递给关平,对田信说:“营士倾心,岂能轻浮行事?统军一营,一身所系非一人生死,乃千余家生死。元俭所逞名录,吾以为可行。宜都郡营士,卿自决之。” “下官遵令。” 等关羽走后,营区里的夷兵才起身,拥簇到田信身边,田信与本营十二个受刑军吏相视苦笑不已。 廖化去而复返,靠近田信略责怪口吻,又含着激动:“孝先既然有幸见过真龙形态,何不早言?” “主簿,此神异之事岂可乱言?今日也是一时失态,险些引发大祸。” 田信苦笑,暗暗警惕,今后要远离神棍这类人设、事迹。 廖化又说:“孝先虽从壁画中见真龙形态,亦是天下祥瑞,不若作画呈送左将军处?” 田信想了想,反正也不能拒绝,似乎自己手腕控制力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强化,仿佛见过的,有印象的东西都能丝毫不差的描绘下来。 稍稍迟疑,就说:“那主簿要多准备一些颜料,我曾见过青龙、黑龙、白龙、赤龙画像。” 廖化及周围军吏俱是惊异,廖化干咽唾沫:“何不见黄龙?” 随即觉得失态,干咳两声嘱咐熟稔的董恢:“近日多为孝先分摊军务,好让孝先修养。” 董恢郑重应下,廖化这才脚步轻颤离去。 另一边,关平、夏侯平一同打量漆木餐盘,夏侯平皱眉不已,瞧出一些端倪:“此龙高傲,有睥睨之意。” 关平只觉得这龙神态亲切、熟悉,听夏侯平这样说,也微微颔首:“确如兄长所言。” 夏侯平只是暗叹一声,又细细观摩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龙。 另一边,关羽脱了金甲,一身赤袍正梳理髯须,口吻平静:“既有四龙,尽数画出就是。元俭,可觉得田孝先神似一人?” 廖化摇头,就听关羽说:“锐气类同文长,倨傲之情如出一辙,当年文长也是如此年纪追随左将军。那时正值官渡大战,吾等在汝南起兵,文长、叔至那时一同投在左将军麾下。如今恰好二十年,今见田孝先,颇思翼德、文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夏收前 十八日清晨,田信一袭崭新黑袍头戴板冠走在前往糜城前山屯的土路上,他脚踩一双皮靴,左腰悬汉剑,右腰挂两颗印信,一颗是宜都郡尉两千石银印青绶三彩,一颗是宜都营督印,官秩比千石,铜印黑绶。 他身后跟了两人,一个是关羽选派给他的书吏耿颌,年十九,算是刘备部曲子弟出身。耿颌佩剑而行,目光不时远眺土路两边金色麦田。 另一个是田信从夷兵营……宜都营中选出的亲兵,真正的亲兵。叫做罗珠,因出自林邑,经田信提议,罗珠以林为姓氏,在军书名册中改名为林罗珠。 他穿两裆铠,踩一双皮履,腰悬环首刀,肩上挑着扁担,装载了营中军吏与田信互换的礼物,除几口匕首、铜质器皿外,余下多给的是布帛。 田信帮他们画龙,他们给田信给一点小礼物道谢,就这么简单。 糜城是江陵太守糜芳所筑,那时候关羽驻屯江陵,修筑江陵新城,糜芳也跟着修筑新城,作为江陵西北角的外围据点。 这里正东是荆城,北边是临沮,而沮水西岸有一座军屯据点,叫做麦城,麦城夹在沮水、漳水之间。 湘水之盟前夕,孙吴欺负荆州关羽留守兵力只有一万,背盟强行发兵索要荆州。关羽兵少不能动,刘备自益州提兵五万前来,即将爆发决战时,曹操进军汉中,于是刘备退军,将当年分批次入蜀的荆州兵留给关羽,计有两万。 当年随时可能交战,刘备以马超镇守临沮,防止南阳曹军威胁侧翼。 关羽至今没有去过益州,而马超已经来过荆州一回。 得两万荆州老兵后,关羽北移到荆城,以这里为军事据点,把周围曹军驱逐一空。 前山屯的辅兵都已解散归来,田信远远就见屯外荒野里男女正收割荒草,晾晒后是冬日的燃料。 一处临近前山屯的破败庄园只留下残缺墙垣,里面有果林,传出小孩打闹、喝骂声音。 屯里田氏寄居的庭院已得到修缮,外围扎起篱笆,两只母鸡各引一群小鸡在篱笆内翻找砂石。 他来时祖父田维、小妹等四个弟妹正围坐在一起揉搓草籽,人能吃,鸡也能吃。 “阿爷,孙儿回来了。” 田信施礼,田嫣丢了草束就一头扑到他怀里哇哇大哭,紧紧抱他两腿。 自迁移途中子孙接连夭折后,田维许久没有露出的笑容这一刻浮现,抿唇颔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也长高了……” 田维见田信眉目越发与早亡夭折的次子、三孙酷似,眼睛湿润起来:“关君侯既简拔重用于你,就该效死相报。” “是,孙儿这回休沐视亲只为一事。” 田信抱着小妹坐到田维身侧,其他弟妹则坐到田维身后,用一种陌生、敬畏的眼神打量他。 田信说着侧头去看林罗珠,林罗珠小心翼翼从篮筐里取出一盒糖酥点心递来,田信翻开盒盖:“这是吴侯孙权遣人赠予君侯,君侯世子又转送给孙儿的,听说是广州进献于吴侯的贡物。” 孙权为了安心攻打淮南,最近隔三差五给关羽送东西,从江东丝织品,再到各种生活中常用的精美器具。 不过因为南阳邓城水师东调,吴军没有像过去几次那样直接渡江,还在等待战机。也可能是之前被张辽暴揍有了心理阴影,见张辽这回有一万多水师助战,不敢轻易浪战。 之前曹军淮南战场没水师,长江水域就是吴军的后花园,想来就来。 如果逍遥津之战时,张辽手里再有五千水师,那孙权十万大军就交待在淮南了。 众人洗手后,小心翼翼拿着红糖点心品尝,田信手里拿一枚不吃:“现在孙儿是营督,官秩比千石,又行宜都郡尉事。因而编入吏籍,家室亲族照例是要迁入江陵城中定居。” 田维年轻时见识过雒阳风华,区区糖酥还不放在眼里,架不住这糖酥来历精彩。 他细嚼慢咽,询问:“即官千石,又督一营,不知能有多少部曲?” 从汉中逃来的老乡多安置在糜城周边,正是聚拢乡党,一起富贵的时候。 田信只是笑笑,已经没有先发优势了,招养部曲哪有那么简单? 例如裨将军夏侯兰,统率荆南五营夷兵,部曲私兵不足百人。 就说:“孙儿月俸八十石,也就能蓄养壮士二十人。” 月俸三石,足以召集到敢战的丁壮。 田信说着将手里糖酥点心递给小妹,又说:“孙儿此来,亦有募集部曲之意。” 廖化已经暗示过这个事情,夷兵营里只有寥寥十几名军吏是汉人,余下军士、军吏多是荆南蛮夷,有必要加强田信典肃军纪、刑法的执行力。 田维缓缓点着头,目光环视庭院周边:“部曲一事好说,待你伯父、叔父回来,我就让他们前往各屯召集壮士。可我已不想再做迁移,今大战将起,留在屯中如路边荒草,不难保全性命。” 田信闻言内心松一口气,谁都知道糜芳镇守江陵,守护全军家眷的用意是什么。 谁也不会想到糜芳这样的人物会叛变,这几乎是违背常理的事情。 也理解祖父的担忧,路边野草时时被收割,却没人会来刨根,谁来了给谁交税、交租。 稍作沉吟,田信询问:“廖主簿已在江陵城中调拨了宅院,阿爷不舍田园,那孙儿只好带小妹去江陵。孙儿身在军旅不便照料小妹,求情将小妹寄养在君侯府上可好?” “也好,若不能成,就让田纪夫妇随你。” 田纪算起来是田信的族兄,不多的旁系庶流。 一侧耿颌见这对话,已听明白了,田氏这是分家了,田氏族亲不愿去江陵城中冒险。 迁移到江陵城外的军屯、民屯据点是一回事,迁移到江陵城中又是另一回事。 大城如牢,战事激烈时,跑都没地方跑。 当夜,前山屯屯长薛戎设宴接待田信,田信没想到的是薛戎与耿颌相熟,三人围坐炭火前边吃边说。 炭火上悬吊铁锅,里面鱼汤沸腾,涮煮蔬菜。 谈话间田信才明白,薛戎是豫州沛国名士薛兰的侄孙,八骏之一的薛兰依附吕布担任别驾被曹操击败斩杀,薛兰亲族后来依附刘备到处流浪;耿颌更厉害,是涿郡人,与简雍同族,父祖皆是刘备部曲。 薛戎端黑陶碗饮用滚热鲜美鱼汤,洋溢笑容:“现在曹仁在等夏收,我军也在等夏收。夏收完结,某也将调回荆城大营。” 耿颌缓缓点头:“听闻孟达已得到左将军调令,孟达一动,我荆州军亦不远了。” 薛戎询问:“巴丘吴军近来如何?” “其都督吕蒙患病,应是染疫。” 耿颌口吻确定:“君侯已再三探查,吕蒙病况不伪。” 薛戎抬手轻抹脸上痕迹浅淡的伤疤,冷笑轻哼:“巴丘不是好地方,前有都督周瑜染病暴死,再有都督鲁肃染疫,皆壮年早亡。吕蒙也是都督,看来也不远了。” 湘水入口的巴丘仿佛一把插在荆州军腰椎骨里的剑刃,再加上吴军汉口驻军,彻底将荆南、荆北搅的支离破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后顾无忧 次日一早鸡鸣时,田信就收拾行囊,背了小妹领着耿颌、林罗珠步行前往江陵。 牛马驴子都是重要的农耕、运输畜力,除了传达军令的骑士外,绝大多数军吏出行都是靠两条腿。 哪怕你遇上了顺路的运输车队,哪怕是回程的空车,你也不能碰,这会消耗畜力。 也是防微杜渐,今日能搭乘顺路的车马,那明日是不是就能让车马跟你顺路,后日会不会直接把车马驾驭到家里? 有耿颌,有官印,也有公文,日暮时抵达江陵城,径直拜访汉寿亭侯府。 侯府中管事的是关羽夫人赵氏,这位赵氏与赵云无关,是关羽到荆州后新娶的妻子,也是关平,关银屏、关兴的生母,系房陵赵氏,赵王迁的后裔;水师都督赵累是涿郡赵氏,也是赵王迁后裔。 赵王迁另一个繁盛的支族后裔是颍川赵氏,大体上是赵王迁流放房陵在此繁衍,有分支颍川赵氏,颍川赵氏又分衍涿郡赵氏。 而关平的妻子赵氏,则是赵累的女儿。 田信有过一面之缘的别部司马赵岳是南阳赵氏,系天水赵氏支族,这两支赵氏是赵王迁的兄弟代王嘉的后裔。 现在刘备麾下有涿郡赵氏、常山赵氏、蜀郡赵氏、南阳赵氏四个谱系,少的部曲千人,多的三千余人,不能因为姓赵就当成一伙人。 田信早有准备,递上从关平处求来的一封帛书。 江陵城中不安全,只有把小妹寄养在关羽家里才安全,哪怕兵败,孙权要杀的也只是对荆州军有深厚影响力的关羽、关平,不会杀年幼的关兴。 除了免遭动乱外,还能避开疫疾。 关羽的家宅,应不会出现感染瘟疫、疾病的人。 赵氏是个性格温和的妇人,不做考虑就应下这件事,并安排仆役领田信去别院视察今后田嫣居住的环境。 天色还没黑,一位女管事就捧着厚厚一叠颜色多彩的衣衫来访:“田营督,这是我家小姐旧时衣物,勉强能用,还望不要嫌弃。” “漂泊寄旅之人,能得寸帛遮丑已是大恩,岂敢嫌弃?” 田信郑重接下,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面巴掌大铜镜双手递上:“今后舍妹寄居府上,还要多麻烦大姐照料。” 女管事从容收下,脸上笑容多了些:“依我家夫人之意,今后田小姐会充作我家小姐伴读,田营督意下如何?” “夫人仁德。” 田信对主院方向拱手:“若如此,田某无后顾之忧矣。” 傍晚时,亲兵林罗珠在庭院里蒸煮晚饭,沐浴后的田嫣穿一件略显宽大的刺绣暗花新绿宽袖锦衣乖巧站在田信面前,洗濯干净的面庞翘着嘴角,田信正为她扎发辫。 “明日见了关小姐,你要乖巧一些,不要惹她生气。她如果欺负你,打骂你,你不要反抗,你打不过她,也不要与她争吵。” “我和她兄长算是朋友,等我回来你说给我,我找她兄长给你出气。” “你也别担心,我看夫人宽和仁厚,君侯又有侠气,关家门风高洁,是不屑于欺辱弱者的。想来关小姐哪怕性格贪玩,也不会欺负你。” 田嫣门牙脱落,说话漏风:“什么是侠气?” “除暴安良,为国为民,锄强扶弱就是侠气。” 安顿好田嫣,田信次日傍晚又回到前山屯,风尘仆仆。 周围各屯的北迁青壮聚集三十余人,给乡党充当部曲的风俗也算由来已久。 田信筛除有养老责任的独子后,选了二十二人为部曲。 荆州发给他的月俸,会经过祖父田维之手转交给这些部曲的家眷;而这些部曲随田信在军中效力,铠甲、衣食皆不用担心,随营就食而已。 夏收,就是战争的号角。 军中伙食配给已有明显提高,如果平时操训热量摄入是五千大卡的话,那现在已经提升到一千;战时能达到八千。 一场持续月余的战争里,哪怕军粮补给充足,哪怕仅仅是对峙,巨大心理压力和日常驻守任务交织下,军士体能会迅速下滑。 吃的膘肥体壮,这才是战争准备期里军士最大的底气;生力军之所以可怕,就在于体能储备充足。 五月末,随着曹操狼狈撤离汉中,刘备的益州军团、张飞的巴州军团开始休整,同时后方的宜都太守孟达得到刘备命令,乘船沿江而上于秭归登陆,,随即走香溪河谷轻装行进,穿越崇山峻岭避开人烟、曹军耳目,直趋汉水掐断房陵郡与南阳郡、南乡郡的联系。 紧接着又走粉水河谷直达房陵县城西郊,此城险峻难攻,孟达依田信所授的计策,先驱策山民盗匪抄掠城外村落。郡守蒯祺亲率千余部众出城剿匪,不想孟达的主力从粉水上游杀出,阵斩蒯祺于粉水河畔。 同时副军中郎将刘封率军五千沿汉水而下,与孟达夹攻上庸太守申耽,申耽投降送家眷、宗族于成都为质,被刘备继续任命为上庸太守,又以孟达为房陵太守,升刘封为副军将军,监上庸、房陵、西城三郡。 孟达空缺的宜都郡守,则以原宜都郡尉樊友升迁补充,他寄存在田信这里的郡尉官印也派人讨回。 整个六月,随着夏收完结,荆州军团与曹仁的征南军团冲突日益激烈,已开始出现斥候绞杀现象。 而炎炎六月里暑气逼人不利于交战,荆州与益州互动密切,但田信迟迟等不来群臣劝进刘备为汉中王的消息。 难道水淹七军之后,才有刘备自称汉中王? 不称汉中王,那关羽的前将军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田信越不敢轻举妄动,整日待在军营中操训士兵。 麾下夷兵如今多攀附汉姓,被他分为七个曲,七个曲都是花队编制,既每曲中有弓弩、刀盾、矛戟,完全是混战编制;不是利于战阵的纯队,纯队是一水的刀盾、枪阵之类的编制。 夷兵善私斗,也适应、擅长花队编制和战斗方式。 花队对军吏、军士的素质要求不高,也是目前最适合夷兵的编制方案。 这个编制下,除了混战、抗线外,这支军队似乎就没有什么明显特点、优点。 七月十九日的后半夜里,天气凉爽,田信正与另一名零陵郡夷兵新营督习宏巡夜,甲叶哗啦作响,气氛沉肃。 月初时,大营中将士拨发铠甲、战具,严申军令。 临近四更天色伏晓时,田信才与习宏一起回议事大厅上缴巡夜令牌,这时候晨鼓响彻,营中将士穿戴铠甲,全副武装在营中开始早操,也只是队列性质的早操,以加强军纪意识,不再进行体能相关的强化训练。 廖化留下田信,问:“孝先常说尔部善走,精于山林奔战?” 田信打了个激灵:“正是。” 廖化拿出一卷帛书放在桌上,铺展,并出具虎符:“今日尔部北调东二营,暂归夏侯将军节制。” 这是一份书写好的军令状,军令内容是三天内袭取岘山曹军据点。 军令状跟生死状一样,赌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家属的命。 这两月时间里田信身体拔高到七尺二寸,勉强达到了军中最低线,脸上也有了一些肉。 田信注视军令状内容,接笔签名,不解:“主簿,我是新将,营中也无宿将,君侯却让我率部攻拔岘山……恐怕是先手佯攻吧?” 廖化将军令状封入木匣中,面无表情:“此君侯所令,你我不宜猜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试刀石 早餐后,田信持虎符率所部轻装开拔,所领不过五日军粮而已。 额外配备了二十余骑协助侦查、传信,实际战力不能指望。 一千五百人分成七队,沿着土路逶迤向北。 七个曲队,分别持日、月、金、木、水、火、土文字战旗,田信身边一杆‘宜都营督田’战旗紧随。 所部将士披甲行军,虽无多余辎重,但也不得不在正午时歇息,烧火熬煮绿豆粥水。 六月左右是不适合作战的,炎热天气对重装部队十分不友好,中暑减员可能比战斗减员还要严重。 入秋以来天气凉爽,又粮草充足,利于打仗,也利于缴获、就食于敌。 生力军精神饱满,体力充沛。 天色临近傍晚成功抵达东二营地,这里是二线据点,东一营地驻军是裨将军夏侯兰率领的五营夷兵。 安顿部伍后,田信又驱马赶往十里外的东一营向夏侯兰汇报。 夏侯兰胡须已被染白,面目清瘦体型单薄,与田信在营帐里独处议事。 营帐里摆着一座简陋沙盘,上面城郭、山势都以泥搓成,汉水、淯水则是墨色勾勒。 可见从西而来的汉水穿过固城、襄阳后与淯水汇流,并急转向南,襄阳就在汉水之南的拐弯边角上,而岘山与汉水相依,是四周百里内的制高点。荆州水师若有举动,隔着二三十里就能被岘山守军察觉。 刺眼的是岘山有七八处曹军据点,少的百余人,多的三五百人。 最重要的是,田信若进攻岘山,就要从曹军控制的宜城侧翼进军,宜城县已被关羽攻克,现在的宜城是新修筑的襄阳南部都尉驻地,南部都尉叫做李绪,是李通长子;同时还驻屯南乡太守傅方一军,而宜城、襄阳之间秦巴古道上还有荆州刺史胡修一军,襄阳城有平狄将军吕常一军。 夏侯兰拿起一枚泥捏的关隘摆在岘山与汉水之间的狭窄丘陵、通道上,语气漠然:“此是南山关,昔年孙坚丧命之处。你若攻拔此关,宜城守军自会动摇,担忧后路断绝。” “你进军南山关时,务必大张旗鼓,老夫亦会率军后继,为你压阵。宜城曹军虽众,然李绪果决不如其父,傅方迟钝多虑,无曹仁明令,自不敢轻出。即便出城,老夫亦能击走,保你后路安全。” 田信看着微微颔首:“将军,我先拔南山,再居高临下,破其关。” 从简陋沙盘中可见,从这里去襄阳就两条路,一条是破开宜城,从岘山西的秦巴古道入抵襄阳;另一条是岘山与汉水之间的丘陵道路,这里有南关、檀溪、襄口诸多营寨、据点。 两处借岘山之险,可若岘山失陷,反倒会成为破绽。 岘山不是孤峰,也非一座山,而是襄阳西南的群山统称,大略上能分北岘首山、南山、万山这三座主要山。 “对。” 夏侯兰稍稍迟疑说:“立义将军庞德所部已从叶县开拔,曹仁已得到曹操指使,即将南攻。如今曹军将校自以为兵众,有轻敌之心。你北击岘山……呵呵,尽管放心去打。” 难道还有别的后手? 自己只是一系列组合拳里的引子,不论成败不影响大局? 田信看着沙盘陷入沉思,现在荆州军有关羽荡寇军步骑五千,偏将军雷绪四千,裨将军夏侯兰夷兵近四千,水师都督赵累驻扎汉津有兵八千,江陵太守糜芳五千驻屯江陵,将军傅士仁部三千人驻屯公安城,与北岸糜芳相呼应。 孟达带着四千部曲从宜都郡翻山越岭攻占房陵,已经归入刘封节制,脱离关羽节制。 所以自己到来后,关羽的荆州军团实际上也就多征了三营夷兵,合计两千人。 那么眼前这场围绕襄阳展开的战役,关羽参战兵力也就两万三千人;预备兵力是糜芳、傅士仁的八千,总兵力三万一千。 军帐内一时无语,田信目光落在汉水上游的房陵,刘封、孟达合兵嫡系老兵就有九千,算上东三郡申耽、申仪大小豪强的部曲,轻易能凑出一支万人级别的军队参战。 夏侯兰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田信思索,就听田信斟酌:“将军,若副军将军率万余人顺汉水而下,赵都督领水师劲旅八千出汉津北上,襄阳曹军可一网成擒。末将驽钝之姿也能看到这些,曹仁屡历战事三十年,应有所防备。” “你也不必从老夫这里探查口风,老夫也不怕你知晓。我军逆势北击,乃君侯临阵决断也,非左将军授令。此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夏侯兰拿起田信的虎符细细揣摩质感,轻放桌上推给田信:“无左将军授令,副军将军自不敢听从君侯节制。左将军不曾授令,我军却先手逆击,曹军焉能有备?你且放心施为,不必多虑。” “是,末将明白。” 田信拱手,双手接走虎符,见夏侯兰再无安排,就辞别返营。 东二营,他回来时军士都已安歇,七名曲长,左右军正还在等他。 左军正董恢先向他报告物资补充情况,所需的军帐、车辆都已按照数量补齐。 营房里田信也铺开一张简陋地图,对围坐在周围的军吏说:“曹仁已得曹操授令即将进犯荆州,其立义将军庞德日前已从叶县开拔,待他与曹仁汇合南渡汉水,应在五日之后。如今汉南、襄阳曹军有轻视我军之心,万万想不到我军会在此刻逆击北伐。” 他抬手指着南山一带轻点:“明日四更拔营向北而行,日月二曲为左翼,金木二曲为前驱,我率土曲居中,水火押运军帐、弓弩器械。” 七名曲长起身应命,田信环视他们:“我虽未得到更多的军情通报,可以我对君侯的了解,这一战必是倾尽全力的大战。我军势水陆并进,待曹仁反应过来时,或许我军已破李绪、胡修、傅方三军,合围襄阳吕常!” 董恢、罗琼以及旁听的耿颌以异样眼神看待田信。 田信目光主要落在七名曲长脸上,目光相触:“近来我多听人说我田信虚名在外,言过其实。但君侯却选我为先手,既是给我的机会,也是给尔等的机会。明日不论攻拔南山,还是先打南关,我都将身先士卒。我退,诸君斩我首;诸君若退,屯将斩诸君首级,屯将退,队官斩其首,代其职。若队官退,二位军正就地斩之。我之言语,诸君赞成者举左臂。” 他说完举起左臂,营房内举起十一条臂膀。 田信,七级。 体质13;智力12;魅力12;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四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三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先登 汉水西岸,晨间弥漫寡淡雾气。 五名曹军斥候远远望见服色灰暗,旗帜不甚鲜明的一支军队渐渐压来,当即一分为二两个向宜城疾驰,三个继续靠近观察更详细的军情。 这是一支他们没见过的军队,荆州军团是汉军,曹军的征南军团也是汉军,故服色尚赤,只是配色有些不同。 而眼前这支军队军服青黑,隔着雾气看不清楚具体,时隐时现的。 在田信拔营后,夏侯兰、雷绪几乎同时离营出击,夏侯兰部立在宜城东,雷绪所部在宜城西南,宜城城头鼓声大作,岘山之上狼烟群起。 午前,田信抵达南关两里外,七个曲分出四个曲就近砍伐青竹,准备扎立简陋营地。 南关、南山之上狼烟更浓,田信观察地势,见南山距离南关有些距离,对身边跟随的耿颌说:“南山虽高,却无益于攻拔南关。破南关后,南山守军孤立,自破矣。” 宜城,见狼烟群起,荆州刺史胡修率军驰援宜城。 此刻胡修、傅方、李绪见岘山狼烟滚滚,是战是守,增援与否没个定论。 自湘水之盟以来,关羽以荆城为据点,西击临沮,东打汉津,战线逼近襄阳外围,仿佛无人能制。 三人麾下兵员多来自南阳、襄阳、南乡三郡,曹仁屠宛的后遗症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故三郡军士士气低迷,军吏普遍有厌战情绪,他们想打,也不见的敢打。 待午后,田信饱餐后,率休整、警戒的金木土三曲靠近南关,不想南关有使者爬着绳索下墙,来到阵前举起双臂高呼:“某南阳安众宗公宗子卿也,征虏将军主簿乃我族兄!” 田信身边董恢脸色不好看,对田信说:“宗预随新亭侯入益州,如今确在阆中效力。不过宗子卿为小节而失大义,宜诛杀以谢民怨。” 宗子卿待走近了,见到田信身侧的董恢,急忙拱手:“弟拜见兄长。” 董恢深吸一口气,瞥一眼宗子卿,继续对田信说:“侯音率吏民响应君侯时,擒南阳郡守东里衮。宗子卿见信于侯音,规劝侯音释放东里衮,并说愿与侯音同举大事。不想此人半夜逃出城,与东里衮合乡兵围宛城,以至于南阳各县俊杰难以策动,待曹仁军至,宛城吏民家小万余人尽为所戮,皆因宗子卿!” 见左右甲兵白刃围来,宗子卿大骇,忙说:“大兄休要说笑了,南关愿降!” 董恢讥讽:“可是要放你回去劝说归降?营督,还请速杀此人以震慑守军!” 不想耿颌迟疑开口:“营督,宗子卿虽因一己私名害宛城万人丧命。然彼为使者,杀之不义。不若遣还南关,再破而杀之。” 如今整个天下才有多人口? 田信怒意涛涛,颔首:“善。” 董恢张张口想劝,却见宗子卿已经快步后退,至二十步外转身就跑。 三曲将士列队上前,左侧是险峻密林成荫的南山,右侧是汹涌汉水。 行至一半,田信留木曲在此驻守,预防林中伏兵,余下两曲在鼓点声中缓缓压近南关。 见关城墙高不过一丈五尺,田信提剑在手面对两曲将士:“金曲压阵,土曲随我破关!” 他看一眼董恢,董恢对他微微颔首,田信才一挥剑:“擂鼓,进军!” 攻坚战时,队形间距齐整,持盾缓行,绝不可能发起冲锋。 果不其然,南关守军纷纷张弓射箭,箭矢哚哚钉在田信手中蒙皮大盾。 不时有腿部、脚掌中箭的军士闷哼倒地,皆蹲伏不动持盾遮护躯干、头部,左右袍泽绕过他们,不行救助。 作战时没有主将命令,谁敢抱着伤员、阵亡者往后撤,那妥妥的是‘扶伤举死,因托归还’行为,罪犯七禁令五十四斩中的背军之罪,军正就地执行军法即可。 进攻时扰乱行军队列,也是典型的死罪,可就地斩杀。 七禁令五十四斩是军吏基本的常识,也是军中时常考核军士的内容。 不想被军法就地处决,再大的痛苦也得忍耐。 田信走在前列,顿时感觉盾上传来一股特大力道,左臂一颤才重新稳定,却见一枚弩箭扎破盾牌,探出两寸长铁簇。 南关简陋土墙,宗子卿指着田信所在,继续尖声大叫:“那人便是敌将!快,射杀敌将赏钱十万!” 他身边七八个弩兵持蹶张弩,轮次发射,几番命中田信大盾,皆不能破盾伤人。 田信从隙缝中见距离关墙不足二十步,爆喝一声:“左右!立阵!” 身侧亲兵林罗珠、部曲乡党们齐声呼喝:“立!” 田信大盾磕在地上,当即后面一名部曲持盾靠近把盾遮在田信身前,两翼军士纷纷立盾,结成盾墙。 盾墙临近关墙,墙上曹军弩弓齐发,盾墙哚哚作响如竹筒中摇晃的铜豆。 这时候压阵的左军正董恢才一挥手,一名军吏领着十几个军士上前救护中箭的军士,将他们拖回后方。 盾阵立稳,盾后军士也开始还击。 花队编制下,擅长用弩的用弩平射,擅长用弓的则抛射,关墙上传来几声惨呼,守军箭雨攻势受阻。 田信从盾阵隙缝观察墙上,先认出宗子卿,通过宗子卿又迅速找到守将嫌疑人。 守将穿戴与寻常军吏一样,你从正面是分不清守将、和周围军吏主从身份;因为汉军流行负章,是在背后挂一块四四方方的皮质装饰物,负章四周悬挂绶带,上面有番号、职位、姓名。 大军交战时,将领身后的军吏能从其身后的负章识别本段区域的指挥官。 关墙厚不过七八尺,上面守军左右移动都不敢快步移动,更没有多余的守备器械,田信大松一口气:“罗珠,随我强攻。” 林罗珠大口喘气,略有口干,将腰上挂着的恶鬼铁面具挂到脸上:“愿与营督共死!” 周围二十个选拔的突击锐士纷纷佩戴护面,耿颌拿出旗帜对着董恢挥动,董恢当即将手中一曲压上来,依旧队列齐整行进。 盾阵后,田信左臂挽盾护在身前,右掖夹长竹,身后四名乡党部曲握在长竹另一端,都戴着木面甲,看不出表情。 不时有流矢落在他们身边,一人中箭,立马就有人上来接替。 “敌将欲何为?” 宗子卿不解,就见墙外盾阵突然破出缺口,二十二人从缺口奔出,一手持盾,另一侧夹着长竹,身后还跟着三四个甲兵。 不,是三四个甲兵奋力推动长竹,关墙上守军愕然、迟疑。 他们多持弓弩,矛戟散乱在地,刀剑大多在鞘。 于是眼睁睁看着田信一马当先脚踩土墙借力,几乎瞬间身体飞到一丈四尺高墙上,刚落地手中盾牌朝一弩兵砸去,抬脚一勾探手抓住身前一杆战戟就朝前刺击阔步而进,戟刃侧枝划破一人脖颈血液喷涌,田信亢奋大呼:“先登者!扶风田信!” 他身后一守军捡起长矛正要来刺,林罗珠也突然登墙,亢奋怪叫一声张开双臂扑倒持矛守军,一起滚到关墙里侧。 因为紧张,也因为南关关墙太薄,十五六个锐士越墙坠入关墙内侧,翻身而起聚成一团狂呼邀战,守军瞬间炸毛,除部分军吏、老兵自发前去围剿,绝大多数守军攻防秩序已乱,不知所措。 田信阔步前进,手中一杆战戟刺中一人后奋力前推。 七八尺宽的关墙上能站立几人? 董恢见田信如耕牛犁地一样,推搡之下守军接二连三坠落城墙,不由驻步:“这是何等勇力!” 很快,田信的部曲借助长竹成为第二批登上关墙的人,董恢还未抵达城墙前,就见田信一人已突杀到守军旗帜前,一戟当胸搠死守将,拔剑挥砍,守将竭力守护的战旗在双方军士眼中飘落:“此时不降,更待何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再进冖车 随着守将首级被长矛挑起,南关守军投降。 有南关做据点,罗琼也率领休整的另四曲入驻南关,他来时俘虏正打扫战场。 “营督,南山守军溃逃!” 田信正检阅首级,心中多少有些不适应,不想耿颌疾步来报,跟着去看,见驻屯南山观战的曹军都已不见,就剩几面旗帜还在吹风。 回来见罗琼,就说:“右军正,你选锐士百人探查南山,务必谨慎。若守军溃逃,树立我军战旗!” 罗琼面露惊喜,亢奋低呼,抱拳:“得令!” 身为一营主将,田信没资格干预军功评定,这是军正、监军、护军的职务。 田信唯一的责任就是旁观,并排除割取袍泽头颅冒功这类极度恶劣现象发生,若有争抢首级军功出现诉讼,那就会同军正官一同断案。基本上当场就能查明是非曲直,冒功者普遍下场是就地斩首整肃军纪。 战斗时间短,战斗范围集中,宜都营勉强有常备营兵的气氛,所以军功迅速评议完成,同时也将原始功勋军书写好。 田信审阅见无误后,提笔签字由军正留档,开始誊抄副本向后方报功。 这一战里他的整体功勋是先登、破关、斩将、斩旗、俘斩二百三十二人;还有个人武勋,即斩军吏三级,甲首四级,首六级,合斩将首级一共斩首十四级。 个人斩首军功除了他本人之外,他部曲私兵斩获也算在他头上。 而己方轻重伤不计,只计算阵亡的七人,那他的俘斩数据是二百三十二减去七人,盈获二百二十五。 七名阵亡士兵造册后,安排专人负责就地焚烧骨灰装坛,而阵亡守军挖大坑掩埋,他们的首级则装车运往后方以供廖化查验。 忙完这些事情,田信才用餐休息。 他铠甲不离身,饮水吃炒黄豆,功勋军书摆在面前细细研读,计算自己的升职缺额。 宜都营说到底是一支隶属于宜都郡的郡兵,兵员出身蛮夷,也就目前战争紧张,关羽力排众议才征召、动员的军队。 一旦局势平稳,这类夷兵性质的军队极有可能遣散,或大幅度缩编。 防备蛮夷学习汉军军制、战法,是许多人有意识、无意识中都在做的事情。 雇佣夷兵做仆从军是由来已久的传统,把蛮夷征入汉军体系中,则是另一种情况。 自己身为中级军吏,如今统兵一千五,俘斩盈获积累满三分之一,升一级。 甲士首级、军吏首级、将首、先登、军令达成、斩旗、缴获物资又有不同的折算‘积分’,大约再打下一座南关,就能攒够升职功勋。 这也算自己初战,现在营中军吏、军士看待自己的眼神明显不同以往。 是见好就收巩固战果,还是再追击一程? 毕竟荆城大营里还有零陵郡、武陵郡新征来的两营夷兵。 犹豫之际,耿颌来报:“营督,右军正已进占南山。” 田信手里抓一把炒黄豆,走出凉棚果然见荆州军战旗飘扬在南山山:“曹仁屠宛虽能震慑世人,却大失荆州士民之心。” 隔着襄口营寨,已经能看到襄阳城西郊那广袤的泥沙余悸平原,绿油油大片的白菜是那么的美丽、迷人。 董恢也是目光留恋,提议:“营督,襄口守军动摇,攻拔后不如乘坐竹筏返回南关?” 田信点头,一笑:“君侯料定守军战意懈怠,我倒有些丧气。” 董恢只是干干一笑,他也没想到田信勇悍的远超常人,这样的勇力,虽不及君侯、新亭侯壮年之时,但也不差赵云、魏延、陈到等人。 曹军阵营里的荆州人战意低靡是一个原因,田信迅速攻拔南关,岘山一带曹军据点迟迟不见援军也是一个原因。 不想被俘也不想送死,故襄口守军主动撤退,并焚毁河口聚集的竹筏、火船,浮桥断裂。 竹筏、火船被襄水推入汉水,向南漂流。 “营督,岘首山上曹军营寨窜起烟火,守军恐怕业已逃遁。” 耿颌观察力细致,指着西北岘首山所在的上空,隔着山林隐约能见大团的烟雾在那里弥漫,而几面荆州军旗帜出现在那里。 田信意兴阑珊:“刚还想亲率百余锐士夺取岘首,看来只好退军回南关休整了。” 董恢瞥一眼耿颌,耿颌回以苦笑,拱手道谢:“营督连战连捷,破关寨二,迫敌逃遁再三,实属大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夜中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巨大的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八级。 体质13;智力12;魅力13;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四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四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一。 南关,夜中营火劈啪作响,田信盘坐营火前抱着四面汉剑细细观察,见剑身整体光洁仿佛经历过整体抛光,而剑刃几处自己有印象的细碎豁口也都不见。 第一仗打南关时没有得到强化,第二仗攻拔檀溪营寨时却有强化,难道是随机的? 不是百分百一定会强化?又或者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攒够了一定能量,会强化? 可惜看不到剑的属性,别说剑,就连亲兵林罗珠的具体属性、天赋级别也看不到。只能估算林罗珠的体质,能感应到林罗珠自带健步天赋,自己又给了他一个铁骨天赋;若林罗珠自己能领悟统御天赋,那就能提升为随从。 随从、亲兵之间的区别只有一个,亲兵跟随在自己左右时,自己分享出去的天赋才能生效;随从则是固化天赋,可以远离自己时生效。 虽是子夜,但襄樊之间两军正紧锣密鼓调动。 汝南太守、行征南将军府参军的满宠正率本部三千汝南兵在襄阳西三十里处泅渡汉水,汉水这一截水面宽阔而浅缓,最适合大军迅速过河。 故这里南岸固城,北岸平鲁城控扼河段。 汝南兵本协防汉水上游,预防刘封、孟达居高顺水来攻,也是目前距离襄阳最近的一支机动、受曹仁信任的军队。 满宠乘坐小船渡河,刚一上岸就接到襄阳守将吕常的急报,身边军吏十数人待命,他恼恨道:“荆人怠战,傅方、胡修、李绪三人以关云长攻势迅烈、岘山失陷为由退军,宜城已落入夏侯兰之手。” “岘山失陷?” “荆州水师北上了?” 满宠身高八尺,他不语目光沉肃,哗然的军吏情绪渐渐平息,满宠才将公文递给主簿:“荆州水师尚在汉津,关云长本部今日午前依旧在荆城。攻岘山者督率宜都夷兵,自号扶风田信,系汉中逃民。” “府君,那我军?” “立寨休整,胡修三军退依襄阳城下,三军合吕常之军足有万余人,足以自守。” 樊城,五十余岁的曹仁迟迟未睡,领着亲信部将牛金在马厩里喂马。 一匹通体洁白毫无杂色的神骏白马被曹仁捋着鬃毛,显得惬意舒适,还蹭蹭曹仁脸颊,曹仁脸上也多了笑意。 “与关云长一战,就在明后两日而已。” “荆人怀怨心,此战必不肯效力。” 曹仁双手负在背后,牛金挑着白纱灯笼缓步跟随,仿佛少年时一样,静静聆听:“不能逼迫荆人死战,逼则反。现在不知庞德、赵俨二军能否及时参战。若不能,此战胜败皆系于卿。” “主公安心,臣必死战突阵。” “嗯,关云长兵力不足,多募集夷兵。夷兵见利而进,不耐苦战。彼易溃,这便是取胜之径。” 曹仁说着抬头看漫天星辰,星河灿烂,却在想赵俨、庞德二军。 赵俨是与陈群齐名的颍川四大名士之一,出自颍川赵氏,不管是护张辽、乐进、于禁三军调解宿将恩怨,还是后来典于禁、张辽、李典等七军,都能使将领和睦,军法严明。之后调任关中护军(都督)接管关中投降的凉州兵,屡屡平叛恩威并用,才稳定吸收了马超、韩遂、关中诸多叛将的降兵。 现在赵俨率领的就是一支从关中开拔来的关中军,多系当年降军,有五千人。 立义将军庞德是马腾、马超旧将,其麾下足有七千之众,由马超留在汉中的部分残军,及张鲁汉中降军糅合改编而来。 所以这两支军队多骑兵,而关羽典型的骑兵劣势,野战时非常吃亏。 再加上汝南、南阳、南乡、荆州刺史、襄阳、襄阳南部都尉这六支军队两万人,自己本部八千人,野战军队就有四万,且有绝对的骑兵优势,打野战并不怕。 可惜,关羽不会给自己汇合庞德所部机会的。 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关羽在汉水南岸围歼襄阳。 可惜李典、乐进、李通已亡,不然关羽哪敢这么放肆? 襄阳的决战,已不可避免。 曹仁预判战局发展变化时,赵俨、庞德先后得到曹仁调兵急令。 赵俨是以议郎督关中军来南阳协助曹仁南征关羽的,与满宠一样是征南将军府里的参军。 故赵俨当即拔营,督促关中军舍弃军帐,只携带战具火速南下。 庞德所部立义军是隶属于曹操丞相府的中军,由新任的中领军曹休节制,有别于中护军监督的外军;曹仁的征南将军所部是典型的外军,两人不存在直接隶属关系,只是战时配属关系。 面对曹仁加急调令,庞德硬顶了回去。 身为降将本就敏感,何况统率的又是降兵? 再说,曹仁的地位太高了,高的不适合他亲近。 同样的夜色下,荆城大营中灯火通明,荡寇军五千步骑正在清凉夜风下鱼贯拔营,朝汉津行进。 关羽闭目养神,关平领着人搬运周围的书简、书册或帛书,重要的通信载体是帛书,越是机密、重要的公文都是帛书。 廖化抱着一盘竹简来到议事大厅:“君侯,军书已整理完备。” 关羽拿起最上一卷竹简铺开,廖化贴心的将烛台端近些。 “宗子卿被田信斩杀?” 关羽眼半睁,扫一眼大致数据,见田信俘斩盈获二百八十四级,本部阵亡十二人,阵亡人数还不如田信本人斩首数据。 不由微微颔首:“发急递给田信,他既然缴获许多竹筏、小船,正好配合詹晏攻拔沙洲。沙洲一下,我水师畅通无阻,随时可分隔襄樊,曹子孝避无可避。” 他露思考状,廖化静心等待:“明言告知,明日午前夺得沙洲关系襄阳决战。他若能成此功勋,迁宜都南部都尉。” 宜都郡没有军事戍守的都尉辖区,荆南地区只有一个零陵北部都尉,是防备吴军而设立的戍守区。 廖化略有激动:“君侯,荆北之军不堪一击,可见人心向汉。” 打下襄阳,他也算衣锦还乡。 随着二十一日的战情通报,荆州军士气全面高涨。 新筑的宜城乃是襄阳外围最重要的据点,不仅牢固还储备了许多器械占据,胡修、傅方放弃时装模作样放一把火拖延夏侯兰、雷绪追击,城池及大部分物资落入夏侯兰、雷绪手中,两人也相对配合,专心灭火抢救物资,没有分兵追击。 岘山是襄阳西南重要屏障,被田信一个新人带着不入流夷兵横扫……田信都能横扫,那自己也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攻沙洲 二十二日,约四更伏晓时。 田信留罗琼率三个曲守卫南关、南山照料伤员,看押俘虏,他则与董恢领四个曲来到晨雾弥漫的汉水河畔。 与昨日不同,今日上到田信、董恢,下到鼓吏、夷兵,都只穿单衣、短裤。 晨间清冷,田信赤巾裹头,只穿一条自己缝制的四角裤持盾上竹筏,身后林罗珠、部曲私兵纷纷紧随。 见东边旭日一点橘红,迟迟等不来荆州水师前锋詹晏,田信右手横举铁戟:“进军!” 河风湿冷,水雾遮蔽视线,五十余竹筏、小船缓缓行驶到汉水中,以田信为箭头,组成锥型船队。 船上军士持盾、撑船外,每船各有两名军士持四五丈长的长竹,都警惕观察上游涌动的雾气。 这支船队后,还有三十余竹筏,铠甲、衣装、弓弩由这些竹筏运输;仅有的一艘小船上董恢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己方船队,精神高度集中,他身后立着一架战鼓,两名鼓吏持锤等候。 约两刻钟后,田信见前方有舟船划动的轮廓,不到两个呼吸就听船上大喊:“敌军!快示警!吹号!” 顿时一声短促号角声响起,立刻三四艘小船一同示警,号声也显得悠长:“呜~!” “哚!” 一枚流矢划破雾气钉在田信手中大盾,田信大喝:“注意避箭!船速不变!” 上游的船顺水而下,来不及悬停、调头就朝汉水东岸划去,还不忘持弓弩射击,战斗意志顽强显然不同于荆北之军。 又不到一刻钟,雾气渐散,能见度也就堪堪十余丈时,上游开始有火船、竹筏漂浮而下。 烈焰燃烧烟火弥漫,雾气被驱逐。 田信见竹筏、火船都是星散漂来,心中松一口气,不需要他指挥,自有军士持长竹拨开火船,使之向两岸偏离。 呛人烟火中,田信脸颊熏黑已感觉不到寒冷,热血沸腾死死盯着沙洲岛轮廓,那里曹军正集结布防,一杆‘文’字战旗飘扬。 他持盾横戟:“距敌百五十步!” “距敌百步!” “五十步!” “不要乱,船加速!” “注意避箭!” 随着他一声话落,一轮箭羽嗖嗖落在身侧左右,哚哚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撑船的军士遮蔽不足而中箭,三三两两有中箭落水的军士。 第三轮箭雨越过田信头顶朝后方落下,这时候竹筏一顿撞在沙滩,田信一跃登岸前冲十步:“立阵!” 身后不断有登岸的军士赤足奔跑,持盾加入补齐两翼,盾阵渐宽。 田信大口呼吸回头看身后,不由眦目,仅仅七八个呼吸,约三轮箭雨打击下就有十几个夷兵中箭倒在沙滩,或持盾自守,或朝盾阵这里移动,而竹筏上许多军士登岸奔跑时中箭,多落在冰冷汉水,顷刻间汉水染红一片。 不想这时候水寨陆门开启,百余曹军披甲持矛戟阔步奔杀而来。 田信从隙缝见了,呼喊:“敌军欺我无甲,盾阵不可离散,左队锐士随我死战破他!” 水寨中,守将文厚缓缓抬起手,左右弓手二百余人半张弓蓄势待发,抬高射角,静静等候。 只要陷入混战,三轮抛射,足以杀伤无甲者大半。 纵然有误伤,也是值得的。 就在文厚注视下,盾阵突然让开五个缺口,各奔出五六人持小型剑盾、双手长戟奔杀而出。 其中头扎红巾的田信尤为显目,赤足踩在沙滩上速度极快,他冲奔在前,目光中只剩下当面曹军军吏那颗露出在盾牌豁口的眼睛。 几乎瞬间,长戟携带冲奔急速刺击,紧贴着盾牌边缘贯入曹军军吏眼眶,并戳裂头颅,爆开大团血液。 一击得手,田信持戟回勾时侧枝挂在一曹军盾牌边缘,很顺利的把这曹军盾牌勾动,曹军甲士自然用力稳住盾牌往回拉扯,就在这瞬间田信不拉反刺,戟刃擦着甲士脖颈而过,突出的侧枝顺利切开甲士半个脖子。 瞬间见血,曹军甲士下意识避开。 田信持戟大呼:“扶风田信在此,谁与我一战!” 他环视一圈见四五个曹军甲士似乎达成默契持矛朝他刺来,他步法更快反迎着最近一人跨步扭腰持戟险险避开笔直扎来的长枪,手中铁戟扎中对方喉咙,看也不看抽戟。 当他猛回头去看时,两名持矛曹军甲士迟疑裹足,另一人无所察,依旧持矛攒刺。 田信依旧仗着身法轻快避开,一戟破开对方胸前铁札甲。 眨眼间连斩四名甲士,余下曹军甲士躲避的更远,以至于队形被田信一人分割。 后队曹军迟疑,前队甲士担忧身后田信反杀,无法专注厮杀,被裸衣赤足的剑盾、长戟夷兵压着打。 田信见后队曹军四十余人自发集结,端平长矛企图一举刺死他。 这时候身后董恢下令擂鼓,两名鼓吏奋力擂鼓,鼓声隆隆作响。 田信热血澎湃,脑海空灵,眼中只剩下十三个持矛扎刺而来的曹军:“扶风田信在此,何人共决死!” 曹军持矛甲兵怒吼着朝他扎刺而来,并无应战者。 田信步法轻快横跳避开枪丛扎刺,这些持矛甲兵堪堪停止步伐,再冲四五步就冲到曹军前队甲兵背上了。 这时候又有一名曹军军吏持盾挥剑来杀,田信从容一戟斜刺,回勾破开盾牌,又是一刺,侧枝轻易划开军吏脖颈。戟,最大的特性就是控制,控制敌人的器械。 阵中连斩五人,田信却没沾染多少血,回头扫视那扎堆的持矛甲兵,甲兵仓惶后退。 水寨守将文厚见此,指着田信所在:“射杀敌将!” 二百余弓手又微微抬高射角,不分先后松弦放箭,弓弦嗡嗡作响,箭矢破空直窜天际。 田信眼皮上翻看到箭雨冲天的残影轮廓,当即抬腿持戟追砍后退、阵型散乱的曹军甲兵,他这一追,曹军甲兵转身就朝水寨大门奔跑,长兵、盾牌寥寥无几的旗帜丢弃,不顾一切奔跑。 抛射,箭矢会越飞越慢,到达顶点后力量衰竭会坠落,会渐渐加速。 一轮抛射,从箭矢射出到落地,大概有最短十秒的滞空时间。 当抛射箭雨落下时,田信已追奔十步外,与曹军溃逃甲兵厮杀在一起。 四级健步天赋带来的两成移速加成,此刻又无甲衣累赘,曹军甲兵如何跑得过他? 水寨陆门敞开,田信却见二三十名弩兵持弩搭在栅栏上,顿时汗毛炸起,抄起地上一名还没死透的曹兵就往后退。 弩兵射击,他提在手里的甲兵连中四五箭,见弩兵上弦,田信哪里还敢托大,丢弃甲兵,长戟斜指文厚扬着下巴目光轻蔑,却快步后退。 文厚面色阴沉,看着伯父派给自己的骁勇亲卫将被后退的田信斩杀,余下二十几名甲兵退无可退弃械投降,不由痛苦闭上眼睛。 这些甲兵,可都是文氏家族的部曲私兵。 “经历一场战斗。” “随身一样物品品质得到提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无法避免 水寨中,文厚见下游荆州水师后继部队如墙压来,周围军吏、守军面如土色。 他召集军吏,当众说道:“征南将军调我部水军协防襄阳,今城寨简陋无险可依,我等又挫败敌军袭营前哨,可谓小胜一阵。不若就此退军,存得有用之身,他日也好再报效国家。” 一名军吏小心翼翼问:“司马欲退往何处?” 文厚面无表情:“东津水寨兵力寡薄,正好与之合军,共拒敌军。” 一众军吏齐齐舒一口长气,纷纷躬身施礼:“愿随司马。” 这么仓促丢失沙洲水寨,谁敢回襄樊地界? 别说位高权重杀伐果断的曹仁,就是襄阳太守吕常也敢杀了这些军吏典肃军纪。 文厚是文聘侄儿,是荆州大族,吕常不敢杀文厚,杀这些军吏不存在障碍。 沙滩边,竹排已被拉到岸上侧立堆成大片的防箭工事,田信正披甲,就见沙洲水寨水门大开,守军丢弃铠甲驾驶小船、竹排向东岸一座曹军水寨划去。小船拥挤,一些守军泅渡跟随撤离。 被俘的甲兵见状嚎啕大哭,他们被抛弃了。 董恢急忙提醒,指着水寨中升起的烟火:“营督,救火要紧。” 说话间他还回头看一眼下游,那里水师前哨还有三四里的距离,心中松一口气。 这么远的距离,水师是没法争功的。 水师前部督詹晏一袭涂漆皮甲,他左手紧紧抓在楼船护栏,身后是两架重弩和鼓台。 楼船战舰周围还有许多走舸、小船,不时从水中捞起溺水的夷兵、伤兵进行救治。 詹晏见沙洲水寨守军出逃,侧头:“传令,不做停留,直取敌东津水寨。” 东津水寨,文厚一跃下船,踩着及膝的冰冷汉水上岸,对出寨迎接他的堂弟文休说:“敌将田信骁勇,裸衣杀透文峰所阵,险些单骑突入寨中。文峰勇悍,也被田信阵斩。我看此人豪勇不亚甘兴霸,我江夏军无援,不若早退。” 文休是文聘养子,迟疑:“军败失利事小,损父亲威名事大。” 文厚抬手搭在文休肩上,右臂展开指着仓惶登岸的部下:“没了部曲,我文家将什么都不是。不若早早焚毁水寨,以提醒襄阳。” 襄樊之间,曹仁征集来的千余水军已搭好三道浮桥,他已在浮桥南岸渡口处设立本阵,赤幔帷幕旌旗招展,千余甲士列阵环卫,甲光耀人。 此刻正在设宴与胡修、傅方同饮,襄阳南部都尉李绪驻地是宜城,未战丢失宜城这重要屏障太过影响士气,已被曹仁收押,派人押解许昌听候处置,连军前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给。 胡修、傅方胆战心惊,好在有李绪背负罪责,他们两人只是来襄阳助战的援军。 饮酒间,最新战报从襄阳送来。 曹仁脸色微变:“小儿坏国家大计!” 他扭头看东边,那里天际的确有浅淡、消散的烟火迹象,本以为是战事焦灼引发的,不曾想江夏别部司马文厚竟然败退的如此快。 一座焚毁的水寨对詹晏毫无意义,遥遥看见襄樊之间的浮桥,詹晏立刻调转船头溯流而上。 于是曹军汉水北岸的淯水水寨只能释放火船,阻挠荆州水师西进。 荆州水师出现在下游,曹仁所部加速渡河。 为掩护浮桥,曹仁在汉水南岸布置弓弩手,以期压制荆州水师。 至中午时,关羽率主力抵达沙洲岛,过而不住,直接在襄阳城西南的平坦田野下寨,田信也得到调令率部前往集结。 此时岘首山已被夏侯兰抢在吕常、曹仁之前进据,雷绪率本部扼守宜城,夏侯兰所部夷兵分守群山险要处,襄阳战场最高点已落入荆州军掌控。 曹军部属、方位一览无余。 田信抵达新的营寨时,关羽正研究曹军布防图。 泥捏的沙盘立在帷幕中,关羽抚须审视,周围无人敢大声喧哗。 田信一路走来,所见军士、军吏个个士气高涨,步法都显得轻飘飘的,以至于田信看悬停岸边的楼船战舰都是轻飘飘一晃一晃的。 帷帐外,廖化领着军吏检验田信进献的甲士首级后,取出一卷帛书念:“宜都郡营督田信俘斩盈获功满,擢一级,假宜都南部都尉。仍领所部,益武陵、零陵各一营兵。” 念完帛书,议曹王甫端木盘到田信面前,笑说:“田都尉,接印。” 军权神圣而高贵,田信站的笔直,肃容伸手接住盘中新刻的银印。 廖化将帛书转递给书吏,对田信说:“孝先所部番号是南部军,有别于零陵北部都尉习珍之北部军。经我等草拟,以左军正董恢为护军,零陵夷兵营营督习宏为南部军司马。” 护军,护即监护之意。 原零陵郡夷兵新营营督习宏,武陵郡夷兵新营营督陈凤慷慨出列,对田信行军礼:“末将拜见都尉。” 习宏是零陵郡北部都尉、行裨将军的习珍亲弟,乃襄阳大族。 长坂坡时,廖化能舍弃基业、地位追随刘备南渡,习珍兄弟也抛弃地产,领着宗族部曲随刘备南渡。 初步确立南部军的结构后,田信、董恢、习宏随廖化、王甫进入帷幕参赞军机。 三人坐在一起,就听关平正汇报最新军情:“牛金三攻岘首山,皆无功而返。夏侯将军来报,说所部战意旺盛,无需援军。” 关羽垂目盯着沙盘,得益于情报优势,双方兵力几乎摆在台上。 这时候又有新的军情送到,关平念:“已确认,襄阳南部都尉李绪已被曹仁解职,囚车送往许都。李绪所部千余江夏兵,已转交其弟李基。” 李绪、李基的父亲李通勇悍非常,赤壁之战后周瑜率军围攻曹仁,关羽率别部绕道北上斩断曹仁的补给线,正是李通舍命救援才打开缺口。也是因为这一战,李通染病而亡。 关羽沉吟不语,又不久一道军情送来,关平语腔略略激动:“原关中护军赵俨已率五千抵达樊城,所部人马疲倦,正渡汉水。庞德所部尚在宛城,今夜宿营涅阳。” 哪怕庞德现在开始急行军,也赶不上明日的决战。 关羽看向王甫:“向曹子孝下战书。” 田信目光盯着沙盘,这场决战是无法规避的。 曹仁必须打,只有野战击败荆州步兵,才能确保襄阳稳固;他若率主力缩在汉水北岸,荆州水师封锁汉水,那曹仁只能眼睁睁看着襄阳被围攻。 襄阳被破,南乡郡、南阳郡会动荡不安,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 曹仁必须打,荆州军团也必须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待发 关羽以南部军连日大战又仓促组建为由,将南部军编为预备队后就打发田信三人外出察看襄阳周围的地形,以方便明日作战。 绝大部分的荆州军将校、军吏都非常熟悉襄阳周围的地势、水势,田信并不算熟悉。 习宏指着一片土墙残痕、废墟:“都尉,那便是我家庄园。十一年了,总算身临父祖旧地。” “我家在扶风樗县。” 田信扫视周围远近,庄园、村落、废墟比比皆是:“我自汉中出生,不知关中模样,也不知父祖旧地模样,想来也应是这等光景。等光复西京,我也就能载誉回乡,为父兄立下衣冠冢。” “襄阳、南阳、南乡收复,那就能自武关道西进,一举斩断关中与雒阳的联系。左将军再出兵陈仓,关中如瓮中捉鳖,自然手到擒来。” 田信描述一个战略蓝图,习宏面露神往之色。 也没必要细看周围地形,除了岘首山、檀溪一带有丘陵起伏外,余下皆平坦旷野,其中掺杂纵横的河渠,或点缀村庄废墟。 天色渐暗,即将决战的两军已完成原始阵图。 篝火噼啪,关羽召集将校面授机宜,田信、董恢、习宏一同来听,这样可以保证军令的完整执行,不会因为某人叛变、阵亡引发混乱。 白天已经决定南部军做预备队,现在就不会有更改。 先是关平站在沙盘边,大致讲述明日的布阵:“明日西线左翼由雷绪、夏侯兰构成,出秦巴古道进占汉水南岸,阻断曹仁与固城的联系。东线右翼是八千水师,会走汉水分隔襄樊,使曹仁之军归途断绝,亦能阻隔庞德增援。” 左翼八千人,右翼八千人,中军七千人? 田信狐疑不语,关平仍旧讲述:“明日南部军驻屯襄阳与岘首山之间,防备吕常抄袭即可。五千荡寇军会列堂堂之阵,与曹仁本部一决生死。田都尉,可有疑虑?” “有。” 田信抓起木雕的战船模型摸了摸:“明日东线水师阻隔汉水,若是被拖延,不能按期抵达,那我两千之人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吕常本部侵攻,更要面对夹击。水师按期抵达,曹仁会分兵守其后,不敢全力来攻……末将以为,曹仁可能会舍弃后路,全力侵攻君侯本阵。” 荆州水师八千之众,可不都是划船的、射箭的,这是水师陆战队。 他所疑惑的,关平笑了笑:“如此正好,可灭曹仁主力于一役。” 田信微微颔首,心中暗暗自嘲一笑,神色了然拱手:“世子,末将遵命。” 关羽始终不语,似乎是为了锻炼关平,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关平处理。 田信离去后,关羽将周仓传唤到面前:“田孝先离去时,是何神态?” “行举如常。” 未及多久,南部军护军董恢被传到关羽面前,关羽问:“田孝先归营后,可商议了什么?” 董恢略有尴尬:“田都尉询问明日一战南部军俘斩盈获多少才能升官一级;下官回答盈获九百级就能升一级。田都尉又问升官一级,君侯会委任何职;下官依常理回答,说可领校尉一职。” “他这校尉之职,不该由我来授。” 关羽如此说一句,董恢自知失言说错话连忙躬身。 另一边田信迟迟难睡,思索襄阳太守吕常,吕常身上的职务很复杂。 他是南阳博望人,年近六旬,官声清廉,官居章陵太守,卢亭侯、平狄将军;章陵郡已经并入南阳郡,章陵郡就在襄阳郡东边,所以章陵太守、襄阳太守没区别。 襄阳郡就剩一个襄阳据点,宜城县也早早被关羽攻拔,现在新筑的宜城只是襄阳南部都尉的驻地、充当襄阳外围据点。 吕常的资历很深,荆北地区有很高名望,麾下的平狄军属于外军之一,比傅方、胡修这些人手下的郡国兵要精锐、善战。 平狄军是地方驻军,因属于中护军所管的外军体系,所以军吏选拔、晋升是跟许都、邺城存在密切交流。 换言之,平狄军里的荆州籍贯士兵厌战,可军吏阶层来自许都、邺城,这些人战意较高,因为他们家属就扣留在许都、邺城。 吕常不好对付,其麾下平狄军不能当做厌战、士气低迷的荆州军对待。 还有赵俨这个前世自己听都没听过的人,现在已经带着五千关中步骑一路急行军参战。 骑兵,赵俨手里最少有两千骑。 自己一个疏忽,可能就会被赵俨打的全军覆没。 倒是大名鼎鼎的庞德居然不卖曹仁的面子,慢吞吞行军,似乎不管曹仁死活。 至于明天的决战,田信想了想,应该是一场大胜才对,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不知曹仁会怎么打襄阳之战,曹仁承担不起襄阳失陷的连锁责任。 随着进入后半夜,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军队都开始移动,天色稍稍露出一点光亮,荆州水师就率先开拔,去上游封锁汉水,会择机加入战场。 夏侯兰、雷绪充任的左翼兵也分前后两阵,走秦巴古道,往汉水南岸行军。只要他们在这里站稳根脚,切断曹仁与固城的联系,那曹仁所部就无法泅渡汉水。 曹仁并未如田信猜测的那样发动夜袭,随着天色放亮,占据岘首山的荆州军洞悉曹军一应调度,迅速通报全军。 晨雾渐渐散去,关平驰马来到田信营中,摆开地图讲述:“曹仁入彀,本以为他会壮士断腕连夜遁走。” “这是固城,汝南太守满宠镇守,此系襄樊曹军唯一通道,此处水浅,我水师无力封锁、隔断。” “这里是固城东十五里,左右两阵分别是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正处于夏侯兰、雷绪当面。如今尚未交战,满宠已堵住胡修、傅方退路,容不得二人懈怠。” 满宠以酷吏起家,战场上极有可能违背执法原则,越级斩杀畏战的胡修、傅方。 关平拿起一块石头晃了晃:“这是曹仁本阵,他要向西侧击夏侯兰、雷绪,夏侯兰已在岘首山下加固营垒。赵俨部关中兵,及李基一部约六千人堵在我军与左翼之间,意在阻塞我军救援左翼。” 他把石头摆到地图最核心的位置:“左翼若溃,短期内我军无力再发起攻势。等庞德七千人抵达襄阳,这一战就更难打。所以,孝先你我合力顶住赵俨、李基,由我父背击曹仁。” 田信看一眼远处青黑色的襄阳城墙:“吕常出城来战,我军可无援助战。” 关平笑笑:“凡事哪能苛求万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彩 二十三日早上,大约十点左右。 关羽亲率荡寇军步骑四千向西与左翼汇合,关平率荡寇军步骑一千与田信同行,与西北方向的关中军相向而行。 左翼雷绪立阵不动,与胡修、傅方二军对峙;夏侯兰阵脚立在岘首山山脚下,岘首山上王甫观战,以旗号传递曹军各部变动信息。 战斗一开始就围绕夏侯兰部展开,他若被破,岘首山失陷,情报优势荡然无存,左翼雷绪也会被夹击。 鼓声如雷,牛金亲率重甲步兵冲击夏侯兰阵脚,围绕着三重栅栏、堑壕,双方亡命搏杀,寸土必争。 曹仁骑乘白马,身侧千骑候命,就坦然列阵在牛金阵后,正面对着自东而来的关羽本部。 曹仁东侧,是持大橹结成盾墙前进的五千关中军雄厚战线,关中军东侧是李基率领的千余江夏兵。 关羽东侧是田信的两千南部军,田信东侧是关平率领的步骑千人。 曹仁本阵不动,骑士皆下马修缓气力,要做那雷霆一击。 田信遥遥观察关中军的大橹,这是攻城巨盾,比人还高! 这是马超凉州军团的战术,以大橹结成盾墙提供远程防护,然后以超长的枪阵等敌人自己撞上来,另多配备短矛,既能投掷也能充当格斗兵器。 负面特性也很明显,这样的军队最怕侧翼暴露,更别说腹背受敌;同时远程攻击薄弱,缺乏机动性;最为明显的缺点是关中兵几乎没有装备像样的盔甲,多是轻装步兵。 步兵是轻装的,骑兵也是轻装的。 “都尉,水师已冲毁曹军浮桥!” 岘首山上挥舞大旗传达信号,董恢眺望一里外列阵不动的关中军:“最迟一个半时辰,水师就能登陆、结阵夹击我当面之敌。” 田信看着面前那宽两里的凉州军战线,曹操都撞得鼻青脸肿,自己没必要一头撞上去。 着急的应该是关中军才对,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耐性。 只要等到水师夹击,关中军就完了。 可左翼夏侯兰能撑到水师迂回夹击? 自己、关平三千人拖住赵俨、李基六千人,不算亏。 赵俨关中军有两千轻骑,自己阵势若乱,这两千轻骑绝对能一波冲锋击溃自己。 步兵阵势不动则不乱,田信观察左右战场,左翼关羽本部在三里外驻步,荡寇将军、汉寿亭侯战旗飘扬,这是对夏侯兰所部夷兵最大的激励。 估计夏侯兰本阵依旧稳固,还没到救援的时候。 而右翼两里外关平也驻军不动,一副守侧翼拖时间的姿态。 夏侯兰本阵稳如磐石,曹仁急不急? 肯定急。 田信依旧左右观察,将战局大概看明白了,战斗关键的部队就那么几支,其他都在划水。 比如傅方、胡修的军队,明显的怠战,曹仁却没有逼迫他们上前与近在咫尺的雷绪厮杀;不厮杀还好,起码七八千大军站在那里,能牵扯雷绪;若是上前厮杀败绩,会引发曹军西线溃败。 也因傅方、胡修怠战,雷绪见好就收没有上前交战,所以他占据汉水南岸通道,斩断曹仁与固城联系的任务迟迟无法达成。 换言之,现在若击败曹仁主力,傅方、胡修能迅速逃遁撤离战场,曹仁手下的骑兵也能逃走。 襄阳城中的吕常所部也不用担心,自己之前是白担心了。 只有胜利在望,吕常才会出兵扩大战果;否则绝不会出兵,他、曹仁承担不起丢失襄阳的后果。 将局势渐渐看明白后,而牛金又是仰攻借助山脉余势扎营的夏侯兰,哪是一时半会能攻下的? 田信侧头说:“军司马习宏代我守阵,我去挑战关中勇士。彼远道而来,又素来不服曹贼,若与我决战失利,吏士必然战心消解。” 董恢张张口想要制止,可想到田信之前的战绩,也就闭口不言。 不反对,也不支持。 习宏面露向往之色:“久闻都尉神勇,恨不能一见。” 周围军吏人人雀跃,田信环视诸人:“我若取胜,还请诸君竭力喝彩。” “敢不从命。” 军吏施礼答应,田信遂腰悬四面汉剑,右手横举战戟纵马出列,身后林罗珠持一杆‘田’字战旗阔步跟进,‘南部都尉田’旌旗依旧留在阵中,由习宏看护。 “我乃扶风田信,可有愿与我一战者?” “我乃扶风田信,可有关中豪杰与我一决生死?” “渭水一战,难道我关中男儿就此死绝?” 相隔一箭之地,田信高声嘶喝,关中军盾墙不动如山。 田信持戟斜指关中军战旗所在:“田某官居都尉,今送富贵而来,怎就无人敢取?” 战旗下,赵俨止不住咳嗽几声,环视左右军吏:“小儿猖狂,何人斩之?” 说话间,田信已主动下马,取出干粮、竹筒,席地而坐用餐,呈挑衅姿态。 曹操汉中无功而返,灰溜溜撤军回长安,看来对关中诸军士气有很大的影响。 田信思索间,就见关中军大橹让开一条通道,一骑驰出,穿鱼鳞铁札盆领铠,手持一杆锥枪斜指田信:“某天水李亮,特来取你首级!” 田信放下竹筒,抄起铁戟也不取马,侧身步行十几步,持戟而立:“来吧!” 李亮看看田信那匹低头吃草的马,也不啰嗦当即驱马冲锋,一箭之地须臾之间就能抵达,手中锥枪斜举,直瞄田信胸口。 一箭之地,提速能多快? 田信目光只来得及扫一眼李亮的马鞍两侧,见骑兵发达的关陇地区也是单边马镫后心中微微安定。 李亮冲锋速度远远没有达到极限,大约提速到时速二十时,就与田信错身而过。 不,是李亮的马跑过去了,李亮诡异落马,摔倒在田信面前草甸,一落地就口鼻出血,头晕目眩。 距离最近的林罗珠什么都没看清,更别说更远的两军将士。 那一瞬间,田信双手持戟斜直刺击,戟刃侧枝拨开锥枪,戟刃贯穿李亮肩窝,李亮被一戟挑落马。 不等李亮睁开眼,田信来到他身边,提戟扎刺,戟刃没入泥土。 拔剑斩下首级,田信横戟,转身看自己的南部军,露笑举起战戟。 南部军齐呼:“彩!” 田信横戟振臂再举,南部军又是一声齐呼:“彩!” 他再三振臂,南部军以更大的声音呼喝:“彩!” 呼声震天,直达云霄。 关中军大橹盾墙动摇,关羽、曹仁视线被吸引过来,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他们关注重点依旧在牛金、夏侯兰之间的攻防战。 岘首山,王甫见关中军阵后骑兵上马,当即指挥旗手传令。 他传令间,田信就见关中轻骑兵绕阵后向东,几乎情报里的两千轻骑尽出,浮尘弥漫,绕东经过李基所部千余人后,紧贴襄阳城护城河向南迂回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襄阳之战 “关中军外强内干不足为虑。” 田信回到本阵,目光看着正迂回绕到李基阵后的关中轻骑,对左右说:“关中军士战意懈怠,我再三搦战,无人应战便是明证。赵俨担心士气大泄,这才尽出轻骑,迂回侧击我军之后。这是化被动为主动,可见彼势穷矣。” 言语里贬低敌军,是目前最有效稳固士气的手段。 说话间,李基所部千余江夏兵已被草屑、扬尘遮蔽,却也有鼓声传来,李基所部进军了,与关中轻骑连携,步骑同步而进。 东线,曹仁一拳砸在甲裙上哗啦作响:“可恨!” 恨荆北之军怠战,恨关羽在侧不能整饬荆北之军;也恨孙权进击淮南,淮南集结二十六军备战,导致荆北空虚、中原空虚;也恨庞德自矜,若有庞德七千大军参战,而至于如此被动? 胡修、傅方的两支荆北军就差临阵易帜了,若庞德所部参战,这两支荆北军再怎么离心离德,也得冲上去真刀真枪干一架。 哪像现在,摆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两千关中轻骑向东迂回抄击,直接后果就是关羽立刻擂鼓向西进军。 部曲督周仓督率三千人堂堂之阵朝牛金侧翼压来,关羽只率百余骑士,一营步卒原地不动,邀战之意很明显了,你曹仁有千骑,你打不打? 关中轻骑迂回出击,那李基、赵俨两支步军也将发起进攻,不然轻骑迂回没有步兵策应,是冲不动步军阵列的。 而且随意撤回轻骑,消耗体力、马力不可挽回,更会损耗士气、威望。 轻骑迂回而出,不管是曹仁还是赵俨,都将丧失对军队的控制权,除非放弃两千轻骑,任由自行作战。 “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 江夏兵中,李基持戟厉声高喝,带着千余步卒撞在关平的步兵营战阵上,平原之上立刻惨烈厮杀。 关平自率三百骑,已开始与关中轻骑厮杀。 赵俨也督率三千关中步兵行进一里,与南部军前部营、后部营纠缠绞杀在一起;习宏率左部营列阵防备关中轻骑夹击,右部营归护军董恢节制,充当预备队。 混战中,田信迅速打开缺口,身后左右两队锐士紧随,朝着赵俨战旗所在突杀。 林罗珠持一杆田字战旗仿佛绿叶丛中的一朵红花,前后左右都是曹军旗帜,耿颌提戟护卫田信侧翼,不敢靠近田信背后,接连大呼才引起田信注意,田信持戟后退就听耿颌大喊:“都尉!前营受阻,没能跟上,我等已被曹军截断!” 田信的部曲督、老乡严钟也是大声:“主公,贼军生畏惧之心,今当奋勇前突斩将夺旗才有生路。若退,我等纵然能回到本阵,也将折损过半!” 田信喘着气,强忍住将属性点加到体力的冲动,环视一圈盯住赵俨战旗所在:“左右,随我杀敌!” 指挥戎车上,赵俨看着百步外朝这里突击的田信,左右看一眼倍感无奈。 之前的阵前搦战,许多关中兵已见识到田信的武勇,这一刻没有军吏带人主动来围剿田信,反倒是能避则避。 这种时候哪能怜惜老本? 赵俨的部曲督当即领着二百余甲士前去布防,五千之众的关中军,算上赵俨的二百部曲亲兵甲士,披戴铠甲者堪堪五百人。 没有铠甲护身的军士,怎可能放开手脚去搏杀? 当田信看到赵俨二百部曲甲士阻挡在面前时,莫名愤怒,挑拨质问:“尔有护甲,我关中人怎就无甲?我就知道,尔关东人恨不得我关中人死绝!” “杀!” 不由分说,赵俨的部曲督挥剑大喝,田信盯着此人不顾一切驰突,身上铠甲连中七八刀,依旧没能阻住田信,田信手中铁戟仅仅一个照面就刺死赵俨的部曲督,这部曲督背后还插着一杆紫色负旗,人倒旗落。 混战中,耿颌混迹人群中,身后跟着七八个勉强能步行的伤兵,他手里提着弓箭,待冲到指挥戎车二十步时,耿颌突然举起弓箭拉的满满,瞄着赵俨一箭射出,赵俨肩窝中箭从戎车栽落。 赵俨部曲、军吏将赵俨扶上马时,田信已登上戎车,拔剑一击斩断赵俨战旗,浑身如血洗。 他转身去看南边,横举战戟对着那里高举,一振,围绕戎车的锐士、部曲嘶喊:“彩!” 田信横戟再振臂,南部军方向传来层次不齐的呐喊:“彩!” 他再三振臂,喝彩之声如同山呼,关中兵轰然崩溃,丢弃大橹、兵器转身就逃。 田信目光远眺,却见水师已经打开局面,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两军已在水师、雷绪夹击下溃败,下饺子一样扑入汉水,泅渡北岸。 右翼水师根本就没有分兵来支援中路,而是集中全力去打靠近岸边西线左翼敌军。 他回头再看东边,关平所部骑兵已经退回步军军阵中休缓马力,关平似乎也朝他这里望来。 是关平骗了自己,还是说关羽的战前布置计划,也把关平一起骗了? 又或者说,没有欺骗,是都督赵累临阵决策,以绝对优势击溃战意不高的胡修、傅方,封死曹仁的退路? 这恐怕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弄明白的秘密。 田信横戟在手,对着关平方向振臂示意,关平提着一杆斩马剑也是横举回礼。 在这里把曹仁聚歼? 又或者把曹仁驱赶到襄阳城里,连同吕常一起围歼? 战场范围越大,参战兵力越多,军队崩溃就越发不可收拾。 几乎同时从两个节点开始溃败,这已经不是曹仁能喝止的,很干脆的引着千余骑向固城撤退。 守卫固城的满宠也带着汝南兵来接应曹仁,战场中心偏移。 容不得多考虑,田信一跃跳下戎车:“传令全军,曹仁已逃,降者免死。” 这种时候不需要激励,全军将士会竭力追逐溃败残敌。 首级军功和俘虏军功是一致的,现在只要跑的快,就能抢到更多的俘虏。 南部军的建制几乎一哄而散,一屯百人亡命追奔。 屯将想要晋升,捕斩盈获三十三级就能积满功勋;若参加战斗,屯将俘斩盈获不足一级,或倒数,那么在打胜仗的情况下……会被严惩。 田信已经没力气去追了,连骑马追逐的力气都无。 他坐在戎车车架上,拿起一壶清水饮用,左手扣着脸上一层血痂,身边已有奔来的军医给伤兵包扎,几百名附近的关中兵跑都没跑就弃械降了。 午后的日光灼人,田信仰头看苍穹,耳际除了自己心脏咚咚急速跳动的声音外,还有远处那排山倒海、震慑人心的追杀呼啸声。 也不知没有自己干预的襄阳一战关羽俘斩多少? “经历一场酣畅大胜。” “随身一样武器品质得到提升。” 随着曹仁骑乘白马渡过汉水,南岸的战斗终于落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战后 至日暮时,战场还未打扫干净。 田信甲衣破损,身上受了七道伤,捆扎绷带前往关羽新营地。 新军营在汉水南岸,襄阳西十里处,帷幔三重,已点燃许多篝火,帷幔外是成堆的死尸、俘虏,以及零散的首级、无首尸体。 田信进入帷幕时,夏侯兰对他招手,遂坐到夏侯兰身边:“老将军,今日俘斩几何?” 夏侯兰伸出手掌晃了晃:“我左翼俘斩五千七百,获甲首一千三百六十级。南部军俘斩几何?” “俘斩一千八百余级,其中甲首三百四十余级,盈获约一千四百有余。” 田信面容强笑,摇头自嘲:“之前恨曹仁屠宛男女老幼万余人丧命,今日我却参与一场斩获万人的大战,还真是世事难料。” 董恢正提着一桶米酒前来给田信酌酒:“都尉这话就差了,今日俘斩何止一万?尤其是曹仁本部,几乎全灭。” 田信接住爽口米酒小饮一口,询问:“老将军,我军接下来是攻拔襄阳?” 夏侯兰回答:“先休整一日,明后两日驱使俘虏开挖堑壕、铺埋栅栏,最少要立两重栅栏才能围住襄阳。围住后,应挥兵攻拔固城、平鲁城,斩断曹军渡河通道。” 见田信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模样,夏侯兰问:“孝先可是有别的计较?” “有一些,就是不知能否可行。” 田信拢了拢肩上披着的披风:“今日我俘虏关中兵约有九百余人,原来都是分屯关中各地的离散之军。曹贼军力吃紧,才使赵俨统合这仓促之军来增援曹仁。这些俘虏中有二三百人孤寡无亲,稍加整饬不难成军。我听闻庞德所部皆汉中降兵及凉州残兵,不若请调平西将军督军助战襄樊,或许可策反庞德。” 董恢接过话题:“平西将军、征虏将军北击武都失利,军旅劳顿,恐难入援襄樊。” 田信重申:“庞德乃凉州勇将,我在汉中时曾听闻庞德助战河东时,阵斩钟繇外甥郭援。如此骁勇之将,实乃国之爪牙,理应以大义、情理动之,使之归汉。” 雷绪这时候抬起帷幕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田信,口吻略不满:“今日皆说孝先勇冠三军,怎么反倒助长汉贼气焰?” 他人近中年,青年时也以勇力闻名,与陈兰各拥部曲数万家,纵横九江、庐江之间。赤壁之战后,雷绪率部曲依附刘备;陈兰则被夏侯渊、张辽、臧霸等合力剿灭。 雷绪从董恢手中接住一碗米酒饮一口,抬手抹胡须上酒水:“听说孝先今日突杀到赵俨戎车前,却功亏一篑?” “那时我已强弩之末,赵俨若死战不退,我也是生死难料。” 田信知道他什么意思,反问:“今日雷将军可有斩获?” 雷绪恼怒瞪一眼他,他击溃胡修、傅方二军后,也分军两队,一队阻击西边满宠,一队企图阻拦曹仁,结果两队兵马不分先后被满宠、曹仁夹击、打穿。以至于建制散乱无力再战,只能看着满宠从容退回固城,曹仁及所部骑士渡河逃脱。 夏侯兰冷眼旁观,统率夷兵五营的他只是荆州军二线将领;拥有部曲私兵的雷绪、孟达、糜芳,独掌水师的都督赵累才是仅次于关羽的一线将领。 未及多久,帷幕被拉起,关羽、赵累、王甫三人几乎不分前后走来,身后跟着廖化、夏侯平、关平三人。 田信等人起身相迎,关羽落座主位,待诸人坐定后他看一眼廖化,廖化:“今日我军大胜,此役俘斩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二级,获甲首四千二百四十三级。曹仁本部精锐只有千余骑逃离,余众或俘或斩,其主力已灭。” 他面容庄肃:“一应功勋、盈获都已记录在册,业已飞骑通报左将军。” 都尉、校尉以上的功勋评定、封赏只有刘备才能决定。 廖化落座,关羽又看一眼关平,关平起身阐述:“今满宠率三千汝南兵退守固城,李基率江夏残兵、关中轻骑约千余人退入襄阳城中,襄阳守军约在四五千之间。曹仁本部、关中军宣告破灭。汉水以北,就剩庞德七千,南乡傅方、刺史胡修三军一万余众。另南阳郡兵不敢轻动,无需顾虑。” “若无意外,满宠会撤离南岸。固城小而无险,储粮不丰又无援军,守之无益。” “我军虽是大胜,减员也在两千,亟需休整、补充。” 宛城被屠,南阳郡兵分驻各县,监督本地豪强、吏民,预防他们叛变。 关羽这时候说:“明日休整,放任满宠撤离。待其撤离固城后,雷将军督兵西进,入驻固城,并分兵扼守岘首山、宜城,意在扼控秦巴古道。” 雷绪起身,重重抱拳,昂声:“末将领命。” 关羽目光落在田信身上:“田都尉负伤,三天后率领伤员看押俘虏撤往荆城大营休整。今日夏侯将军所部折损颇多,调南部军补全夏侯将军缺额。” 田信稍稍愕然,起身拱手:“君侯,末将愿提领百人随君侯冲杀曹军。” 战后夏侯兰这样老资历的麾下夷兵都会遣散、缩编,南部军被缩编、遣散、拆解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将南部军编入夏侯兰所部,充实战力,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关羽面有不快:“田都尉是关中人,正好以大义、乡谊说动关中降兵,引为己用。这是方面大事,岂可儿戏论之?” 廖化急忙打眼色,田信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君侯,末将还想再战一场。就收纳降兵一事,荆城大营能做,此处也能做的。” 赵累这时候也劝:“君侯,田都尉勇名流传于敌我各军,若撤往后方,不知情者或许会以为田都尉重伤不能战。若留田都尉在阵前效力,即可振奋将士,亦能损敌战意。” 田信放低态度:“末将也知君侯体恤,实乃家仇旦夕不能忘。” 关羽抬手抚须,这时候关平进言:“父帅,孩儿亦以为然。” 这下关羽点着头:“既然诸人为你说情,那就留在襄阳。就由你协助议曹王甫处理俘虏、降军安置一事。” “谢君侯体谅。” 田信拱手施礼后落座,平稳心绪,扭头去看一眼关平,关平对他回以微笑,田信也是轻轻颔首。 赵累则抬手抚须打量帷幕中诸将,除了廖化、董恢年轻外,余下最年轻的雷绪也有四十岁了。 王甫看到关平、田信之间的小动作,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什么波澜。 关羽继续下达相关指令,以夏侯兰封锁襄阳,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庞德七千立义军元气满满,那威慑力十足,许多事情就没法去做。 只有打残立义军,汉水北岸的许多事情就好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平鲁城 夜中子时。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巨大的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九级。 体质14;智力12;魅力15;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四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四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三。 田信正在军帐中捉笔书写家信,心有所感停下笔,观察数据面板,见魅力进展极大,受伤后反而体质提升一点,难道还真有‘基因锁’之类的东西? 可能打完水淹七军,自己也就勉强升到十级。 即将与庞德交手,要不要用天赋点提升体质? 越到后期,等级越难提升,每一点天赋都是很宝贵的。 现在用天赋点提升体质,有益于眼前战斗,损耗的却是自己今后长远的发展。 连续战斗,遭遇敌手中体质最强的大概有十七点左右,接近常人两倍的体质;天赋异禀者,体质极限可能是二十一、二十二,甚至人类的极限会是二十四。 田信看着面板属性,现在可支配天赋点一共有二十三,如果全都点到体质上,那就是三十七点体质。二十七点体质时,身体素质是常人、十点体质的五倍。到三十七点体质时,身体素质是常人十点体质的多少倍? 这或许是掀桌子的唯一手段,会引发很严重的问题。 按下心头的杂念,忍住强化体质的冲动,田信拿毛笔蘸墨,继续在竹简上书写。 一些没印象的繁体字不会写就用简体代替,古籍里的那么多别字、异体字就是这么来的,是文字传播中形体发生了改变。为什么改变,传播文字的那个人记错了、写错了。 这是写给祖父田维的家书,今日部曲战死三人,必须要给战死者家属一个说法。 每月俸米三石虽然丰厚,可现在人死了,又是相互扶助的乡党,哪能不管不问? 如果关羽战死,荆州军体系完蛋,自己或许可以逃入益州归附刘备军团,可阵亡部曲就真白死了。 怎么补偿阵亡部曲家属? 俸禄减半支发,养其家眷两三年?还是给一笔钱一举结清? 手里没钱,田信只能选择前者,先用自己的俸禄顶上。 家书写好,他拿着找到护军董恢,董恢正处理军书,南部军阵亡、重伤减员四百二十余人,这都是要造册记录的。 余下的兵员还要选拔精锐补充给夏侯兰,等到明日,南部军就名存实亡。 “都尉,依君侯之意要改编吸纳降军,此事利在眼前又关系长远。可惜不能与都尉共事,恢甚憾。” 董恢将田信的家书封存,谈论今后工作调动,今天夏侯兰顶住牛金的猛攻,代价可谓惨重,阵亡七百余人,司马负伤,护军战死。董恢将带着南部军改编的精锐到夏侯兰麾下担任护军,同去的还有司马习宏。 南部军,就是荆州军眼里的补充团,就是拿来拆解、补员的。 这一顿拆解后,留给田信的也就千余人规模。 “降军岂是好吸纳的?” 田信想到自己现况不由自嘲一笑,谁最适合收编降军? 关羽、关平、王甫都适合,关羽父子有临阵处断权,能给降兵最好的待遇,或最严酷的惩罚;王甫代表的是刘备,能给降兵争取到更好的待遇、地位,自己能给降兵什么? 这三个人可以从被俘的军吏身上着手,收降一名军吏,就能收纳一堆降军;自己拿不出能让被俘军吏满意的条件,自己似乎只能争取普通降兵的认同。而且,自己也只适合收纳关中降兵。 见田信态度隐晦不明,董恢自知理亏也闭口不语,铺开一卷竹简对照阵亡军士的姓名,这些夷兵已按着籍贯分组。把这份名单发给阵亡军士籍贯所在的县寺,以便为家属提供税租方面的减免。 他当然理亏,南部军的设立,让他凑巧赶上东风一举跻身护军之列,哪怕是三流护军,那也是护军。 夏侯兰率领夷兵挡住猛将牛金冲击,意味着夏侯兰所部已是荆州一流,他转任夏侯兰的护军,自然是升职。这仗打完,以护军职位、军功来说,他足以转迁一郡守、尉,或进入刘备的左将军府历练。 田信回到自己营帐里久久难眠,明知道夏侯兰所部夷兵是备胎,自己的南部军是备胎的备胎,可现在这么被拆解,心中还是有些郁气。 仿佛有一种被故意打压的感觉,似乎关羽担心自己再立大功。 自己的上司关羽是一个活人,他要考虑自己的得失、理想、关平的发展;不是那个形象固定为义薄云天的关帝君。 正所谓盖棺定论,人活着就是变数。 刘备已临近六十岁了,关羽岁数比刘备能小几岁? 不止是刘备、关羽,就连张飞、赵云也是在荆州站稳脚后才有了稳定家庭,岁数最大的关平才十八岁。 父子之间年龄相差四十岁、三十岁,这就是季汉中高级将领要面对的难堪问题。 父辈打下的江山,也不知子辈能不能握的住。 兴许这个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比讨灭汉贼曹操、匡扶汉室的优先度更高。 隐隐间,田信有一种恍然、明悟,可能襄樊之战背后发生的故事更复杂、阴暗。 后半夜,秋日汉水弥漫雾气遮掩下,满宠领着所部汝南兵泅渡汉水,抵达平鲁城。 曹仁亲自迎接,满宠询问:“荆北之军心中不安,将军可曾安抚?” “亦好言相说,也不知此二人能听进多少。” 曹仁神色颓败:“关云长势必乘势而进,荆北吏士不体谅国家艰难,苦徭役频繁,今见关云长兵势强盛,故军心动摇。败退平鲁城后,胡修、傅方二人勉强能节制所部,却不能指望更多。” 满宠又问:“听闻赵伯然负伤?” “皮肉之伤,赵伯然已星夜北上面见庞德,好陈说利害,使庞德提兵来援。” 曹仁神色不甘,讲述布置:“今已失汉水之利,关云长可从容攻拔襄阳。此公高傲,未得汉南,必展望汉北,有存南争北之心。我料此公必攻平鲁城,以得汉水全利,还请伯宁镇守平鲁城。而樊城匮粮,由我亲守。” 满宠沉眉:“胡修、傅方二军如何布置?” “荆人善水,这二军折损微不可察。今已提兵退到平鲁城西北十里之外,有作壁上观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奉义校尉 白日,荆州军驱使俘虏开挖堑壕、铺设栅栏、鹿角包围襄阳。 也有部分俘虏开挖大坑用来埋葬曹军阵亡者,荆州军阵亡将士多数焚烧尸体,力求将骨灰送回家乡安葬。 对远征的士兵而言,土葬、火葬并无区别,区别只在暴尸荒野,还是能入土为安,最好能埋葬乡梓。 田信正巡视伤兵营,敌我重伤员已残留不多,如今多是轻伤员。 三十多年的混战经验,军中也有相对成熟的伤兵收容、救治编制。 虽有伤兵救治单位,也有积累的经验,可在田信眼里有许多改进之处。 典型的如伤、病员混居,还有糟糕的卫生环境。 他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就领着林罗珠前往关羽的中军大帐走去,不想半路上被罗琼追上。 罗琼面有难色:“都尉,董护军被夷兵刁难,亟需都尉解围。” “夷兵怎会刁难董护军?” “是因军吏配属一事。”罗琼边走边说:“夏侯将军所部历经苦战,所部军吏虽有折损,可余者多提一级、或晋升两级。因而夏侯将军所部只缺兵员,不缺军吏。我南部军跟随都尉也立有殊功,上下将士多能提升一级。” “董护军要筛选一千二百余兵员,却不要南部军中军吏,军吏心生不满,军士也多仓促不愿随董护军并入夏侯将军麾下。” 罗琼苦笑:“昨日一战夏侯将军麾下伤亡过半,如今夷兵吏士多不敢追随。” 夏侯兰所部伤亡率太高,吓住了夷兵。 田信回到营地时,被选出来的夷兵背负行囊、生活器皿站列还算齐整,只是百余名军吏神色忿忿围着董恢讨要说法。他们军功已经结算,虽然是原职领兵,可官秩都已得到相应提升。 原职领兵是常态,可现在却抽调手下士兵,这就不是正常情况。 别说喜欢抱团的夷兵,就是汉兵也有乡党情绪,基本上都是乡党抱团选拔有威望、才能的担任什伍长,或队官。 见田信回来,军吏们让开一条路,几个领头的先后表态,有的是不愿跟乡党部伍分离,有的是不想跟田信分离,各有说法。 “护军,司马,如此做就不对了。” 田信脸上没什么表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如今与曹军决斗未分生死,君侯析我南部军以补夏侯将军,本意就是为增强战力,聚五指成拳。故,我南部军应选最强的两营前往夏侯将军麾下效力。所以出调吏士,务必兵将相知。” 他说着拿起桌案上的新编军书名册,翻阅编制名单,见被选一千二百人将会以十二个百人屯队为单位补充到夏侯兰麾下,成气候的军吏就十二个屯长,并无军侯曲长、营督、军正这三类中级军吏。 “南部军出两个满编的营,以陈凤、摩崇为营督,文布、邓凯为军正。” 田信提笔书写,扭头去看一直看热闹的几个中高级军吏,文布、邓凯是原宜都郡夷兵营军吏。 除了陈凤略有迟疑外,文布、邓凯、摩崇当即答应,随即田信又点选六名骁勇的曲长及十四名汉夷对半的屯长,被点的人先后答应。只要答应,昨日战斗减员会当场得到补充。 见董恢情绪不高,田信勉强和声劝说:“护军若觉得不妥,不妨去问问夏侯将军是何心意。若是答应,就劳烦护军再誊抄一份军书。” 董恢是闷闷不乐,习宏可谓喜笑颜开。 按着董恢不得罪人的补充方式,董恢是讨好了夏侯兰麾下军吏,可习宏就成了空架子。 现在带着南部军精华构成的两个满编营过去,他这个军司马说话的底气自然不一样。 田信也理解董恢,夏侯兰麾下的军吏是追随刘备、关羽转战十数年的老人,能不得罪最好别得罪。说不好某个你看起来粗苯的军吏就有个给刘备、关羽当亲兵的子侄。 董恢也不想得罪自己,始终没碰南部军里那些积极围在自己身边听讲的汉、夷军吏。 也没必要为难董恢,田信快刀斩乱麻处理了这件事情,就回到自己营帐前书写伤兵管理建议,不想被一阵马嘶声干扰。 扭头去看,就见关平矫健翻身下马,今日他只穿了一套无肩袖褐色贴身漆皮半身甲,青巾裹头,显得干练、飒踏。 “孝先,快来,我为孝先带来一桩好事!” 关平举着一页帛书阔步而入,声音拉高:“孝先遇仙人而进献四龙图,左将军已遣使者进献许都天子!” 他直直将帛书塞给田信,探头去看田信书写的内容,嘴说依旧在说:“南阳陈孝起已途径南乡县北上,并未来襄樊之间。陈孝起可能还不知我军在襄阳大破曹军一役,此行入许会有一些波折。” 田信翻开帛书,是左将军、益州牧刘备对他的任命,因他遇到祥瑞并进献四龙图,所以授官奉义校尉。 看落款,宣达使者是左将军府从事陈震。 或许刘备进献许都四龙图时,会描述为麾下校尉田信遇仙人,见四龙真迹才有此图。 关平拿起田信写了大半的伤兵营建议竹简晃了晃:“孝先今日招纳降兵一事进展如何?” “正欲从伤兵处着手,降兵听夏侯老将军调遣,我不便上前干扰。不若尽心照料伤员,以输仁义,再行招降一事可事半功倍。” 见连个配套的印信、青绶也没有,田信也就随意将帛书折叠:“南部军本有四营近三千人,连番交战减员五百,今日又调拨一千五百人去夏侯老将军麾下,能用者止有千人。而夷兵凶顽,我若招纳降兵那只能另立一营,不然夷兵恃功欺凌降军,会激发降军怨气。” “这这一营亦不能尽数委派降军,故,还想从君侯处借调三百余荆州老兵,如此可编出两营降军。” 关平听了摸下巴:“孝先之意,昨日收纳八千降军,能为我所用者止有千余人?” “对,许多降兵家眷受制于曹贼,纵然心怀汉室,亦不敢轻举妄动。” 田信略有苦恼:“现在看管约束近万降军就已捉襟见肘,若再有一万降军,我军还如何作战?” “一万降军?” 关平摇头做笑:“不会的,明后两日攻拔平鲁城后,我军也就能逼降襄阳吕常一军。打完襄阳,隔汉水以拒敌,自可从容吸纳降兵。” 他口风随即一转询问:“庞德所部行军井然有序,并未受曹仁兵败影响。故,大约后日会在北岸平鲁城、樊城之间与庞德、满宠交战。孝先可愿率所部千余人为我副将,我率骑士,孝先率步军为我压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白马将冖车 七月二十五,清晨时刻。 田信挎剑拄戟站立在一艘楼船战舰指挥塔上,此时烟波细雾渐渐消散,呈现在荆州军团面前的是曹军布防后的平鲁城。 他身边熟悉周围地理的罗琼抬手指着平鲁城、樊城之间大面积平洼地势说道:“这是古汉水河道,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列阵。” 果然,立义将军庞德所部为中军七千步骑,列堂堂之阵,其西线是傅方、胡修麾下状态低靡的五千荆北军;其东线是满宠所部三千汝南兵,另有千余健骑由骁将牛金统率。 曹军立阵距离河岸约有两里地,有足够的场地供荆州军登陆、列阵。 曹军参战兵力大概有一万八千余,这是曹军荆州方面的全部机动兵力;除了这些,就剩下司职镇压的南阳郡郡,和守卫襄阳郡的吕常平狄军。 这场决战主动权在荆州军团,曹军是被动应战。 另一艘楼船战舰,水师都督赵累意气风发:“曹子孝不得不战,他若避战示弱,荆北郡县顷刻间就会易帜。” 关羽另有看法:“不然,此前曹子孝襄阳失利,盖因庞德进援迟缓,这才使曹子孝汉南大军败绩。庞德降将出身,其兄尚在益州效力,此战曹仁即便有心规避,庞德也要与我一战以证清白。” 听他如此说,赵累就知策反庞德失利。 关羽环视战场,这不是一个理想的战场,从没什么真正理想的战场,总的来说不是很糟糕。交战区域距离河岸最少一里,水军战舰上的重弩、床弩难以支援战斗,而低洼地形也不利于北军健骑驰骋。 可庞德不得不打,他需要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曹仁是不想打,碍于荆北形势也要打一场,不能示弱。 自己则是必须打,只有夺下平鲁城,才能与南岸固城一起封死汉水,才能成为围攻襄阳的西北藩篱。 庞德骑乘一匹雄健白马,眺望持续登陆、汇聚、列阵的荆州军各阵番号,他召集两名将军董衡、杨昂传达军令:“樊城诸将猜疑我等,然我身受国恩,义在效死。我欲亲身自击关羽,今年我不杀他,他亦必杀我。” 杨昂统率的是汉中旧兵,董衡统率的是凉州旧兵,两人家小与庞德家小都在邺城为质。 庞德指着左右友军分配战斗任务:“荆北之军不足信,亦不堪用。满宠所部及牛金所将千骑亦不可引为助力,此意在防备我军,而非助战。故,我将率健骑直往关羽本阵,他若想阵前问答,正好集合众人之力一举射杀。” “你二人分领所部为我左右两翼,缓步列阵而行,以接应我退还本阵。若我射伤关羽,便与我合力夹攻,破敌军于岸北。” 庞德做详细布置后,就听董衡询问:“我二人接应将军退回本阵,那平鲁城该当如何?” “平鲁小城而已,无险可依,弃之不足惜。若为固守此城,非折损数千精锐不可。樊城诸将自能见解明白,只是关羽在侧,不愿口出示弱之语。” 庞德口吻淡然,询问:“还有何疑问?” 董衡、杨昂拱手:“再无。” 荆州军西线阵地,田信穿一套缴获、紧急修复的全身鱼鳞铁札盆领铠,头戴铁盔,仅这一身护甲就重近一百汉斤,四面汉剑悬挂在腰,右臂拄戟立身在阵前,身后三杆战旗飘扬:平贼中郎将关、南部都尉田、奉义校尉田。 东线阵地由赵累所督水师陆战队负责,中路是关羽本部三千余人。 几乎是同时,也可能是关羽、庞德互不示弱,见对方进军,也传令本方前进。 曹军西线头阵,由南乡太守傅方负责,他一身鎏银鱼鳞札甲,斥候飞骑来报:“府君,南部都尉田孝先在我军阵前;并有田姓奉义校尉一部战旗,不知此部来源。” “减缓进军,接敌前立稳阵脚,不可先攻敌阵。待其来攻,以坚阵挫其锐势!” 傅方扭头环视两侧军吏,尖声厉喝:“违令者斩!” 他整顿行军阵列放缓速度,导致庞德自行分配的中军西线杨昂所部两千余人反而后发先至,超越南乡郡兵。 见荆北之军果然懈怠,意料之中的事情,庞德、杨昂也不以为意。 远处樊城,曹仁观战。 见庞德亲率千余骑如洪流一样直冲关羽本阵,他按握剑柄的左手时而紧握,时而舒展。 “哚。” 一枚流矢撞在关羽鎏金明光大铠的胸甲上,流矢被轻易弹开,关羽面无表情。 他视线中,双方弓弩互射,庞德所率千余骑吃了大亏,处处可见人仰马翻,约有近百骑被步用弓弩射落。 庞德在骁锐亲骑簇拥下冲奔到关羽阵前向东调头,两腿夹马,一张弓拉满,瞄着关羽面门一箭射出,看也不看就驱马疾驰。 他松弦瞬间关羽额头猛地后仰,在亲兵簇拥下重新站稳,只见他头盔中箭,箭簇没入盔顶簪缨处。 因关羽中箭,中路吏士动摇。 关羽站稳后,抬手自己拔箭,却没拔下,用大力折断箭矢,随手撇到脚下:“散开,务必让全军将士知我无恙!” 田信远远侧目旁观,也是大松一口气。 这个时候,距离杨昂所部只有百余步,田信见杨昂所部军士都用白粉涂面,显得诡异。 相关记忆告诉他,这是汉中兵团的特色:鬼卒。 即从信奉天师道的人户家征集、摊派的民兵、地方兵,就自号鬼卒;其军吏,叫做鬼吏。 果然,在鬼卒阵列中见到一些持类似哭丧棒,戴黑白无常那类尖长冠帽的鬼吏。同样,这些鬼吏也面涂白粉,看不出五官、表情。 关平这时候大声说:“孝先,庞德率骑士向东,彼西线无骑。我欲率骑士迂回侧击杨昂,还请孝先择机参战,与我夹击杨昂!” “喏!” 田信持戟高举,关平轻踹马腹调头向西绕阵后走,列阵两翼、阵后的骑士纷纷调转马头,随关平从阵后向东轻驰,又从杨昂所部东侧行进,几乎同时田信领着一千八百余步卒冲到杨昂阵前。 杨昂只能接战,眼睁睁看着关平所督七百余骑从他身侧穿插,从容在他阵后重组阵列,随即发动冲锋。 步骑夹击,一边田信率领锐士直突杨昂战旗所在,另一边关平手中斩马剑挥舞,也领着一队骁骑驰突杨昂战旗所在。 见荆州军打的骁勇,近在咫尺的傅方眼睁睁看着杨昂陷入苦战,又眼睁睁看着杨昂战旗被斩落。 他隐隐间听到‘斩将者扶风田信’,随即就是荆州军齐声喝彩声,呼声如雷动。 傅方正犹豫是否退军,不想阵后哗啦啦一片,他扭头去看就见自己后阵兵卒后撤,仿佛崩塌的积木,很快他的亲卫将也牵着他的马往后跑,生怕关平的骑兵调头来追杀他们。 傅方一阵未战先逃,傅方后方的荆州刺史胡修面露犹豫之色,驰马出阵大呼:“左将军仁德,人皆思归如百川入海!我欲举兵以应大势,诸君以为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八月大雨 荆州刺史胡修临阵反戈,南阳太守傅方紧随其后易帜,敌我攻防形势大易。 满宠、牛金退回樊城固守,庞德领着丢了西线杨昂一部的立义军撤离战场,平鲁城守军也开城投降。 战况之顺利,让田信心绪沉重。 他提着杨昂首级来报功,廖化正讲述最新军情:“君侯,庞德已退往樊北郾城。” 可能是田信地位显著提升,廖化也不避讳,拿起另一封军情念:“许都来报,曹操遣其子曹植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欲率驻屯洛阳、许都诸军助战襄樊。” 帷幔之中,关羽坐在胡床上把玩断箭,遗憾之色溢于言表:“惜哉,如此勇毅之士不能为国出力,却明珠暗投。” 见了田信,关羽才敛容:“孝先可知所斩杨昂何人哉?” “回君侯,末将在汉中时听闻过杨昂、杨任之名,乃汉中大将。” 关羽瞥一眼盘中血染花白胡须的杨昂首级,又看看自己不复浓密、青黑的长髯:“孝先斩将之功,非我能赏赐。然左将军表奏孝先为奉义校尉,不若前往胡修、傅方二军中各募七百营士?合之前夷兵、降兵,先成一军以便听用?” “是,末将领命。” 田信施礼,却站在原地不动,关羽询问:“可是有事要说?” “君侯,末将无事。” 田信后退几步,廖化已将书写好的两枚竹简递给他,这是田信前往傅方、胡修二人军中抽调兵力的凭证,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傅方、胡修二人临阵反戈的仓促,以至于没有妥善的安置措施,只好选任南阳籍贯的军吏前往二军协助管理,并派人前往南乡县接掌南乡郡的政务。 这两人的军队都属于地方郡兵,有别于中军、外军,军吏源自郡吏、县吏,军士源自南乡郡民众,军士与军吏之间并无复杂的隶属关系,只是单纯因为军令、律法才有了上下级关系。 田信与夷兵也是这种单纯的指挥关系,不存在部曲、乡党、雇佣之类的其他关系。 所以关羽能随意拆解南部军,也能优先补充夏侯兰所部缺额;而雷绪所部是自家部曲私兵,有了战损自己想办法补充,关羽是不会管的,也不会随意拆解、抽调、分离雷绪麾下的军队。 田信抵达平鲁城时,这里关平正带着亲兵搜罗兵员、军吏。 关平之前本职骑都尉,襄阳大胜后,关羽给关平加官‘行平贼中郎将’,关平所部番号就是平贼军;田信得到刘备表奏的奉义校尉一职,所部番号奉义军。 上一个奉义校尉是孙策专门给孙权设立的,刘备现在抛出这个与孙吴有交叠的职务给田信,恐怕不仅仅是田信‘尊奉大义献四龙真迹图’这么简单。 田信自不会去跟关平抢优质兵员,抢来也没意义,交由罗琼负责这事后,他与关平在一旁用餐。 他劝道:“今日庞德骁勇,军中皆以白马将军相称。若请调平西将军来援襄樊,庞德见旧主,即便不能为我军所用,也能离间庞德、曹仁。” 关平微微摇头,目光朗朗远眺汉水河畔悬停的如墙战舰:“孝先此议,我已和父亲谈过,父亲以为不可。平西将军昔日也是一方诸侯,如今屈就左将军麾下,本就令许多老人不安。若再得庞德之军,并新立功勋,恐难以节制。” “既然平西将军不合适,那请调平西将军麾下宿将可好?不需多少人马,有千余人便足用。” 见田信坚持,关平颔首应下:“此事我会向父亲提及。” 看关平为难模样,田信只是微微一叹:“此千载难逢之际,若因门户之见而自弊,岂不遗憾?” 关平不语,低头翻弄铁锅中的鱼汤。 近在咫尺的房陵郡太守孟达连续拒绝关羽抵达征调,始终不愿出兵来襄樊助战,就连借调物资的命令也持否定态度。 见孟达连续拒绝了两回,关羽已拒绝第三次下达借调公文。 孟达态度如此果决,那与孟达联合的刘封不用想,也知道不愿意发兵助战。 再三发送公文请调援兵、物资之类的事情,关羽不屑于干,估计孟达、刘封已经上了关羽的黑名单。 跟孟达交恶,就是跟法正、李严交恶;跟刘封交恶,就是跟荆州人交恶。 马超残兵不过三五千而已,现在也反复提防,不愿意和马超发生合作关系,怕被马超牵连,还是怕被刘备猜忌? 连续的军事胜利,似乎让关羽的地位越发孤立。 似乎越孤立,跟周围同僚关系越差,关羽就越满足。 难道这样的孤臣,就能得到刘备的全面信任? 仗打到现在,随着地位提高,田信越发觉得关羽的荆州军团是个无根之木。 最糟糕的是持续不断的胜利,助长了关羽的脾气,更不会去做求援之类的事情。 这件事情缠绕在心头,田信难以释怀。 特别是胡修、傅方二人的反戈,让关羽这一战的目标已不限于拔取襄阳,似乎还想包围樊城,摘下曹仁的脑袋。 曹仁才是曹操宗室第一将领,是能担当方面的大将。 年初斩夏侯渊,年末斩曹仁,那曹操最强的亲藩战剑、战盾就没了。 可能水淹七军后,关羽会生出如蒙神助,凭荆州军团克复中原的雄心壮志来。 谁能劝关羽? 平鲁城一战后,关羽又试探性进攻樊城,曹仁、庞德皆坚守不出,只能作罢。 没过多久,中秋前后阴雨连绵,因曹植醉酒误事,曹操派遣左将军于禁统合中、外七军三万余人陆续抵达樊城周围。 持续雨水天气,关羽、于禁始终等不到合适决战的晴朗天气。 后雨势越发密集,荆州军从地势低洼的北岸撤到南岸、沙洲岛;于禁、庞德也率领军队撤离汉水北岸低洼地带,撤到汉水古道的河堤周围重新扎营,并多准备小船,以应对洪水暴发后的运输问题。 进入深秋以来,汉水流域雨水旺盛,或上游降水充沛。 八月十六日,田信视察越发汹涌的汉水,似乎随时可能没过北岸河堤,灌入汉水古河道。 已经到了八月中旬,始终没有刘备自称汉中王的消息。 难道是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现在荆州军团连续胜利后士气旺盛,精神状态都不错,可消耗的体能是能看出来的。 准备的后勤供应是以三万人为准,现在傅方、胡修二军反戈后,再加上七千余俘虏,后勤压力倍增。 水淹七军的战役随时可能爆发,这场史诗大胜后,谁还能劝动关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争论 夜中大雨滂沱,突然暴涨的汉水漫过南岸,停泊在沙洲水寨、东津水寨的荆州水师战船更是水涨船高。 黑暗中不能视物,汉水又上涨迅猛,谁也不知北岸变成了什么模样。 于禁大营,此刻暴涨的汉水冲出河堤,灌入汉水古道,并迅速蔓延于禁、庞德各军大营。 曹军储备小船勉强派上用场,但更多无船的军吏、军士丢弃铠甲、兵器向古堤岸游去,拥挤在堤岸上避水。 整个樊城南北成为一片汪洋,大水几乎与樊城城头持平,城内屋舍、库房也难逃水淹。 自天亮时,既没有在上游修筑堤坝,也没有故意开凿河堤放水的荆州水师察觉北岸变故,于是一场泼天大功就这么落在头上。 如蒙神助。 这就是唯一的解释了,全军士气高涨,摩拳擦掌。 待到午前大雨停止,荆州军乘大船进击。 于禁以左将军督率七军,他与护军浩周、军司马、原南阳太守东里衮一起登高观望,皆面无血色。 仅仅水师大船的弓弩就不是于禁所部能规避、防御的,缺乏军械困阻于堤岸上躲水,哪有防御力可言? 犹豫再三,于禁下令投降。 所部七军奉命投降,唯独庞德一军拒绝。 荆州水师收纳降军,分兵前往攻击庞德。 水师战舰四面合围,以弓弩射击庞德所部,庞德所部死伤狼藉,血液染红堤岸。 田信领三艘战舰靠近呼喊:“庞德!今势穷矣,你为一己之忠,欲害多少关陇儿郎性命?” 庞德不语,只是张弓朝田信射箭,一连三箭都被田信手中蒙皮大盾遮蔽,田信心中震动不已。 越来越多的战船抵达这里,弓弩齐发,不多时庞德麾下就折损过半。 庞德麾下将军董衡、部曲将董超哭声哀求,反倒被庞德斩杀在面前:“再有言降者,以此二人为例!” 不多时关羽抵达,已带来从于禁处收罗来的小船,传告各船欲生擒庞德。 田信并未出战,只是站立在船头望着庞德督促麾下疲惫军士备战的情景,陷入沉思。 水淹七军就此发生,不值得惊喜。 或许有一天自己陷入庞德这样的绝地,为一些理念,为保护亲人,也为证明一些东西,也会这样负隅顽抗。 “校尉,我部是否出战?” 新任的护军罗琼询问,田信只是轻轻摇头:“君侯要生擒庞德,我只会杀人。庞德是西州猛将,我与他斗如两虎相搏,必全力以赴不敢留有余力。若存生擒之心,我难全身而退;若杀之,有违军令。” 未战多久,庞德箭矢用尽,荆州兵乘坐小船登上堤岸短兵相接,庞德麾下吏士成片投降,庞德对督将成何说:“我闻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今日,我死之日也。” 搏杀中,庞德夺一条小船,成何及两个伍长追随他登船往樊城方向突围,两个伍长先后中箭落水。 庞德挥舞刀盾遮蔽箭矢,成何去撑船,不想被关羽一箭射杀跌落洪水中。 不会划船的庞德站在船上原地打转转,俄而水急船翻,庞德只能抱在船上,不多时就被合围、捆绑,押解南岸荆州军大营。 南岸大营,关羽劝降失败,也不多言,将庞德斩杀。 庞德有四个儿子为质,出征时又带着棺材,他投降的成本太高。 虽惋惜,但也只是惋惜罢了。 历经乱世三十多年,关羽见多了这类值得惋惜的事情。 比如牵招、田豫,是刘备少年时的伙伴,到现在还不是阵营敌对? 三万余降军集中安置在南岸,襄阳守军震怖。 田信进言:“君侯,末将请击襄阳,可一鼓而下。” 大帐中燃烧木炭,关羽坐在胡床上,抬手揉着左臂,虽有刮骨疗伤,可病根哪有那么好根除? 于禁、东里衮、浩周、胡修、傅方等降将另坐一排,大多神色木然,或羞愧低头。 参与议事的夏侯兰开口:“今水漫樊城,正该乘大船直攻樊城。一战擒斩曹仁,则襄阳传檄可定。” 雷绪也开口,兴高采烈:“大水灌溉樊城,城中器械、储粮淹没,吏士避居城墙,饥馑仓惶之军,如何是我军敌手?君侯,末将以为当乘胜进军,一战定樊城。” 田信寸步不让,大胜之余冷着脸,毫无喜色,跟曹军降将类似:“若拔樊城,曹贼必全力争夺。我军能战者不过三万,前后降军却有四万余。试问诸君,曹贼发五万、十万之军前来,如何作战?” “或许我军会吸引曹贼亲至,能集结曹军十余万。如此左将军可挥兵出陈仓,据陇右,得关中;孙吴亦能进占淮南,展望青徐、中原之地。可若左将军进据关陇失利,而我却遭灭顶之灾,那就该如何?” 关羽轻咳两声:“依孝先之意,可是见好就收?” “正是,欲速则不达。末将常思官渡、赤壁之事,前后两战主攻者集结重兵,皆欲一战决胜天下。却败绩而归,在末将看来是人心思乱。如今思乱之人未死,若想一战平定天下,实乃镜花水月之事。” 田信拱手:“末将恳请君侯,使末将率本部强攻襄阳。襄阳若能攻下,即便樊城失利,我军亦能全据汉水之利,不惧曹贼反攻。” 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多是讽笑的,极有少数是另类的。 雷绪开口:“襄阳坚城,非猝然能下。孝先若一战失利,那曹军欢欣鼓舞,襄樊二城何时能下?今天命在汉,使汉水淹没于禁、庞德之军。我等自当奉应天命,乘汉水之利,进击樊城!” “雷将军!岂不知骄兵必败!” 田信口吻咄咄:“再说天命,若真有天命,曹贼等乱臣贼子早就让天雷劈死,庶民万众何至于有今日之苦?依我看,天命就是人心,人心在刘,那刘汉自能三兴!如今思乱之人未绝,如何能光复汉室?” 关羽用劲揉左臂旧伤处:“那孝先觉得思乱之人是谁?” “欲篡汉室基业者,皆是思乱之人。” 田信说着拱手:“君侯于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愿以死相报。只求君侯能拨夏侯将军协助末将,末将愿战死襄阳城头。” 帐中寂静,关羽也有踌躇,片刻后决然说:“破樊城擒杀曹仁,此一战平定天下之转机所在。而我已是老朽之人,当奋力一搏。我知孝先心意,也知天下庶民苦楚。若一战能平天下,某虽死无憾。” 田信展臂指向于禁:“君侯,于将军乃是天下名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妨问问于将军,我军该攻拔襄阳以保万全,还是投注于一役?” 帐中三十余人目光落到于禁脸上,甚至于禁感觉庞德的首级也在用斜眼看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贪 帐中于禁受田信所指,面上有羞赧之色:“田校尉,败军之将不言勇。” “于将军,我知将军今日迫于形势投降,心中仍有回归曹营之意,此人之常情。然将军如今在汉营为客,可否秉持公正之心解析眼前局势?若是将军统率我荆州汉军,此刻是冒险贪功进击樊城,还是乘襄阳守军惶惶未定之际攻拔襄阳?” 于禁不语,田信又说:“将军家眷应在邺城为质,将军若看好我荆州汉军,理应说服麾下七军,易帜归汉才是。如此破襄樊易如反掌,再直趋许都拱卫天子,河北之地传檄可定。将军家眷亦可无恙,将军也有匡扶社稷之功。” “如今将军不发一言,是思念曹贼旧恩,还是不敢与我等同伍并列?” 田信问完见于禁垂头不语默默垂泪,一副可怜模样。 作为天下名将,五子良将首席,带着三万余精锐大军投降,浑浑噩噩的于禁精神状况本就濒临崩溃。 整个曹操麾下,野战部队即中军、外军,加起来也就二十万出头,这是常备。于禁带来的三万大军,有中军序列,有外军序列,都属于常备。 算上汉中夏侯渊、曹操、曹仁襄阳之战战损的中军、外军,仅仅今年最少有三万余常备战损;于禁现在也搭进去三万,若再算上庞德所部。 建安二十四年九月前,曹营野战常备部队折损最少也在七万,三分之一没了。 大帐内寂静一片,有的只是于禁悔恨哭泣声音。 他的哭声、眼泪,也让荆州将校冷静了一些。 保守一些去打襄阳,还是奔放的去打樊城,一战打掉曹操一条臂膀。 打樊城不仅仅有地利,还能俘斩曹仁。 俘斩曹仁,连同夏侯渊被阵战、于禁投降一事,将严重冲击曹军的士气,让曹操阵营内的人心浮躁起来,达到‘人心归汉’,天下无人不向汉的局面。 曹仁比樊城重要,曹仁本身就有战略意义。 比如关羽,江陵重要还是关羽重要? 若给刘备一个选择题,他会选江陵,还是选关羽? 不是襄阳不重要,实在是曹仁加樊城这个组合太过有吸引力。 夜中,田信闷闷不乐坐在篝火前,手中四面汉剑挑着一块胡饼隔火炙烤。 脚步声传来,他扭头去看是林罗珠,林罗珠引着一人前来:“校尉,营督耿颌有事求见。” 襄阳之战时,耿颌以田信的书吏身份参战,一箭射伤赵俨,造成赵俨提前撤离战场,他的行为有争功嫌疑。 许多人认为若没有耿颌那一箭,以田信的勇武,说不好能阵斩赵俨。 嫌疑终究是嫌疑,很难洗清,又算不得罪过。 战后耿颌升任营督调入关羽本部,自觉有愧田信,躲着不见。 耿颌拱手施礼,应田信手势,坐到篝火前直说:“校尉今日帐中所言,下官深以为然。只是攻拔樊城正是用人之际,亟需集结重兵,力求一战攻克。而校尉勇冠三军,不可缺少。” “我明白,是我眼界不足,鼠目寸光。” 田信自嘲笑笑:“放心,明日我会率部先攻,若攻拔樊城有一线机会,我也会努力拼搏。樊城破,擒杀曹仁,实乃快意之事。我只是顾虑今后,不想我军落得于禁那般下场。” 耿颌一时无语,随即莞尔一笑:“皆以为如校尉这等豪勇之人必然强项,未曾想校尉如此明大局,识时务。” “呵呵,季先,我自认也是强项、顽固之人。只是比起君侯,不过小巫见大巫。君侯所指,即便不愿,也得努力呀。” 田信感慨一声,对耿颌正色说:“季先,你今夜来见我,我亦知君侯、世子之意,我自会用力。另,襄阳一战你射伤赵俨,此事我并不在意,勿要听信人言诽议。” 耿颌郑重点头,拱手:“是某小觑了孝先,待战后,再与孝先满饮、赔罪。” 田信微笑着,扭头看火焰:“明日呀……” 他摇摇头不语,耿颌则起身告辞,田信头也不回。 田信注视着火焰,神情专注,属性面板浮现。 田信,九级。 体质14;智力13;魅力16;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四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四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三。 大半月来,智力、魅力各有提升,体质却无大的进展。 可惜水淹七军并无大战,自己没能突破十级,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晋升十级时,体质会得到轻微的强化,达到十五点。 十级时会有五个空闲天赋点,正好所有天赋都升一级,自己实力会有一个小幅度的质变。 也不知樊城之战,能否突破十级。 关羽、荆州将校贪天之功,自己何尝不贪? 关羽大营,耿颌详细汇报后,廖化沉吟:“小巫见大巫,这是陈琳在邺城时所言,夸张昭、张纮文采而自谦之语。此语流传并不广泛,田孝先从何得知?” 耿颌解释:“兴许是从俘虏军吏中得知。” 耿颌退下后,关平开口:“元俭,孝先为人机敏,或许有所洞察。攻拔樊城,收获甚大,凶险亦大。可惜,时不我待。” 廖化也是轻轻颔首不言语,攻下樊城擒斩曹仁,整个天下形势就会因此而扭转。 没人能拒绝。 廖化退到一侧翻阅军书档案,关平踌躇难眠。 约近四更时,关羽突然惊醒,引得关平一骨碌翻身而起:“父亲?” 关羽挽袖擦拭额头汗水,眯眼思虑:“我梦见中原克定,正挥兵渡河欲返解县。却有一猪咬我鞋履,不使我渡河,此掣肘之兆耶?” “昨日大胜,左右上下皆言可攻拔樊城擒斩曹仁,以此扭转天下大势。唯独孝先持反论,我心实在不快。” 关平苦笑:“父亲,孝先怎会是掣肘之人?恐怕,应兆者另有其人。” “是呀,孝先只是生性谨慎,又特立独行与众人不同。” 关羽抬手抚须,随后低头一看手里多了一撮脱落的长须,若无其事任胡须落地:“孝先曾遇仙人见过真龙形迹,想来也会解梦之术。” 关平迟疑,就听关羽说:“陈震奉主公之命往许都进献四龙真迹图之外,还有一项使命,意在查访仙人李意。李意云游秦、巴、荆三山之中,或许孝先当日所见仙人乃是李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塔 又是一日天明,樊城守军饥肠辘辘,在城墙、屋:“今日乘船若不能攻下樊城,那就得等。等洪水消退,等地面干燥,再开挖堑壕,铺设鹿角、栅栏,做数重之围。耗日持久,非旬月间不可,旬月间曹贼援军必至。我最担忧的是樊城洪水消退后,守军会从城中搜得浸水粮食、器械、柴木等等之类。守军有了生活器具,自会助长抵抗意志。” 陈雷年近三旬,歪头想了想:“田校尉,战舰不容有失。若沉船在此,陈某罪责难逃。” 他的军正这时候开口解释:“田校尉,水军根基在船,凡造战船非三年不可成。沉船之罪,罪在轻军。” “我会向君侯呈报此事,相应罪责我一力承担,不会牵连你二人。” 田信说着侧头看护军罗琼:“取笔墨来,你我立字据。” 陈雷松一口气,询问:“田校尉是想沉船后作为攻城之阶?” “对,运气好能撞塌城墙,运气不好沉没在城墙前,明后几日搬运土石堆积船上,可速垒成土山。有土山为台阶,我军轮番进攻,樊城守军不足五千,如何是我对手?” 田信抬手又指画城墙两边说:“拿出一半大船冲撞城墙,另一半悬停城墙外二十丈处。等洪水退落,船停在烂泥地上,高四丈余,我弓弩手可登船与墙上守军昼夜对射,此疲敌之术。” 樊城城墙高不过三丈,也就二层楼高低,在田信眼中也就那样,远不如关羽重修的江陵城高峻、雄厚。 他这里在做准备,用来冲城的战船排列在前,船中器械、多余水军、步军撤往小船待命。 并派人去岘山采集青竹,或制成竹筏牵引到这里,或带着青竹来这里就地加工。 樊城南面关平,东面夏侯兰已开始擂鼓进攻,与守军弓弩对射,小船运输军士前往登城,竹梯就如竹筏一样被拖在小船后。 可架设竹梯过程困难,往往刚架好就被守军推倒,始终无法登城短兵相接。 曹仁左臂挽盾巡视城墙各处,嘴唇泛白开裂,来到东城询问守卫此处的将军许成:“东城敌军为何不攻?” 许成躲在一页门扇后,同样嘴唇泛白:“将军,贼将田信恐怕是要冲撞城墙。” “樊城虽小,坚固不逊色襄阳,让他冲就是。” 曹仁说着又看了看城外水面上游弋的大小战船,转身朝城南去。 从昨日到现在,城中虽打捞出一些浸水粮食,可没有多少干柴可用。 现在城内屋舍房顶正在晾晒柴木,没有燃料,就没有温热、干净的食物,也就没有干净的热水喝。 至于到处都是的洪水,守军宁可渴死,也不想喝这些浸泡过城中溺亡人畜、粪便的洪水。 曹仁阔步走着,抬头见湛蓝苍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气候转晴,这可能是最好的消息了。 若是继续瓢泼大雨,不需要几天,再有一天这样的霖雨天气,守军会在饥饿、寒冷、伤病折磨下崩溃。 现在天色晴朗,阳光明媚,反倒让城中守军得到了喘息之机。 南岸,关羽与王甫登高观战,见东面陆续有十五艘战舰撞沉在城墙边缘,王甫夸赞一声:“君侯,田孝先有急智。” 关羽做笑:“他这是在做长远打算。” 樊城东面,从岘山砍伐、制作的大量竹筏被拖曳到田信军中,在守军木然目光下,这些竹筏拼凑为更大的竹筏。 守军器械、物资被水淹没,就连箭矢也非常宝贵,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竹筏抵近沉船区域,竹筏与沉船用绳索相连。而后方,依旧有小船不断往这里拖曳成捆的青竹。 至日中时,洪水又消退近两尺。 但曹仁不得不亲自来东城坐镇,他缩在一面门板后面细细观察,眼前十丈外,荆州军已经用青竹连接沉船,并搭建出三层平台,俱有护栏,形成一座他眼中木制的‘汉阙’。 这种东西在田信眼里,叫做塔。 守军节省箭矢箭雨稀疏,大多射空,或被荆州军盾牌、青竹围墙、护栏遮蔽,只有寥寥无几的箭矢能射中作业的军士。 而十五艘战舰上的床弩不时发射,其他弓弩一律保持沉默。 射过去的箭,近半会飞入城中悬浮在水面,反而会被守军打捞,再次使用。 田信这里就没射过箭,发现这个情况的关平、夏侯兰也都停止射箭。 午后,田信穿戴铁札盆领铠提戟登上这座临时构筑在沉船之上的竹塔,第一层是沉船原有的甲板,第二层悬在甲板之上的竹筏,第三层正以青竹搭建。西面朝樊城方向,已捆绑、固定一层竹筏,或三层竹束。 竹筏或两层竹子,或是三层竹子,横立起来就是很好的防御工事。 “继续采伐岘山青竹,在天黑前加固两翼,以防备守军夜袭。并告知廖主簿,就说青竹越多越好,等洪水消退,我军铺设青竹为路,随时可调兵攻拔樊城。” “另,发公文请关中郎将调拨战舰十五艘。我要在东北、东南方向各悬停十五艘战舰。如今我是曹仁眼中钉肉中刺,他不拔我,就寝食难安。故,今夜他要么遁走,要么遣人来袭拆毁塔楼。到时两翼战舰放箭射杀敌兵就是,管教他有来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猪 至日暮时,洪水已退到樊城墙脚,估计城内建筑也都退水。 塔楼两翼的战舰也先后搁浅,甲板上都已加固竹筏为护板,每船可驻屯军士二百余人。 塔楼周边大片相连的竹筏也搁浅落地,夜中入夜篝火照映下,还有军士往来划船铺设新的竹筏。塔楼与樊城之间十丈间距并无竹筏,是一片烂泥地。 洪水退去的速度超出预料,田信在篝火前来回踱步,易地而处,自己是曹仁,该怎么破解现在的塔楼。 等到明天,荆州汉军就会居塔楼之高,近距离压制城墙守军;同时会采挖泥土,在塔楼和城墙之间堆积土山。 土山修好之日,就是破樊城之时。 如今城中洪水才退,曹仁就算想火攻,也找不到充足的引火柴木、油脂,而战船、青竹不易燃,暴晒三五天后才会干燥、易燃。 数人簇拥下,关平踩着竹筏铺彻的道路来到塔楼下,见左右两侧也生着火堆,还各有数名牵着猎犬的士兵在值守,十分警惕。 他落座在田信身边:“孝先选东城,可是早有计划?” “世子如此说未免偏颇不实,我哪能料到一昼夜间洪水能退下七八尺,今日更是退下近丈深。我也想乘大船破樊城擒曹仁,奈何良机已过,悔之晚矣。” 田信说话间打开关平带来的食盒,反问:“世子为何如此问?” “只是觉得有些巧合,我与夏侯将军久战而无功,倒是孝先这里人尽其用物尽其利,以十五艘战舰沉在城墙近侧,就让曹仁如鲠在喉……这绝非临时设计。” 关平说着伸手接住田信递来的蒸饼,饼中间已被田信用匕首划开,关平自己往饼中夹菜,这种田信发明的吃法,已迅速在军中流行。 他咬一口,嚼着:“父亲夸赞孝先有急智,我却觉得这是孝先有意为之。孝先素来机敏,不知可会解梦?近来我做一梦,十分费解。梦中我欲随父亲渡黄河回解县,却有猪咬腿脚,不知寓意为何。” 田信扭头审视关平,就拿匕首在红漆食盒上刻画一个‘豕’:“此梦若灵验,这猪,可能征兆吕蒙的蒙字,寓意吕蒙会为害我军;也可能是家有变,家中有人舍弃冠帽,那就是猪。或许这猪另有隐喻,比如有人欲背信弃义,行那禽兽之事。” 关平见他信口就说,笑着吃夹菜饼:“休要诓我,我又不是你治下的军士,才不信你这番言语。” 对此,田信只能笑笑,说的太多,今后怎么圆谎是个问题,自己的形象也会诡异起来,不利于发展。 汉人喜欢占卜,巫术、道术流传广泛。 可没人喜欢一个占卜高手做将军、做郡守。 樊北地区地势较高,洪水未淹,已被雷绪所部占据,现在雷绪驻屯樊北郾城,截断樊城与南阳的联系。 樊城西边的南乡郡已易帜归附,南乡太守傅方虽卸职,正引领新的南乡太守郭睦前往联系蛮夷首领梅敷。 诸蛮种类繁多言语不一,都依山谷而居,遍布秦、巴、荆三山周边。 梅敷兄弟三人,各有部众万余家,就居住在襄阳、房陵之间的山谷、山地里。 若能拉拢梅敷入伙,顷刻间就能得夷兵万余助战。 所以目前樊城曹仁想要突围,只有东面一条生路。 关平不仅仅是来请田信吃顿饭,他还带来一营荡寇军步军,就近在战船中过夜。 田信夜中不准备睡觉,站在塔楼二层,手中提一张铜胎铁脊弓,右手戴上铁指环才敢拉弦,这是他锻炼臂力的器械。 闲来无事,他持弓搭上重箭,瞄着十二三丈外的漆黑樊城城墙射击。 虽然弓术稀烂,可隐约也能记住城墙轮廓,故每射五支箭休息时,总有两三支箭射在墙上门板,重箭往往能洞穿门板。 墙上曹军不敢生火,背依垛口盘坐在地,或躺在盾牌上过夜。 曹仁也不例外,身下垫着一块圆盾,依靠在女墙上,身上裹着披风御寒,与牛金低声商议。 仗打到现在,曹仁已无力破局,能做的就是钉死在樊城,樊城一日不破,守卫襄阳的吕常就有底气督促吏士坚守待援;若樊城被破,那吕常自无法压制部下,被裹挟着投降也就成了必然。 他们商议时,于禁所督七军,及庞德所部被关羽全歼的消息由飞骑传入长安。 曹操五月时从汉中退军,目前依旧在长安休整部队恢复元气,防备刘备乘势进攻关陇。他在七月中旬册封曹丕生母卞氏为王后,奠定曹丕、曹植、曹彰的嫡子地位。 襄樊战役军情传来,曹操难以置信追随自己三十余年的于禁会临阵投降,还带着三万余精锐大军一起投降! 试看曹营诸将,外姓将领中除了于禁能督率数万大军之外,还有谁? 连续的军情急递送来,由不得他不信。 他便开始布置关中留守策略,以养子曹真为征蜀都护,并派曹真率军前往武都接应曹洪退守陈仓,又派徐晃督关中新募之军五千余从宛城开拔支援襄樊战场。 原关中都护赵俨受伤驻屯宛城,正担任徐晃的护军,使赵俨发挥他在关中地区的影响力,积极动员更多的军队支援徐晃。 曹操也分批动员麾下大军,力所能及增援徐晃所部战力,并准备向洛阳移动。 他的主力大军不能轻动,务必准备万全才能动。 于禁三万多人都被关羽打没了,率领五千新募军的徐晃又如何能独挑大梁? 曹操又下令解除合肥之防,聚集这里的中、外二十六军足有十三四万人,由都督夏侯惇总管。集结在东线的大军,完全可以分出五六万入援襄樊,于是夏侯惇、张辽作为于禁、徐晃之后的第三波援军。 待做好这一切,曹操等到曹洪、曹真、曹休撤军回到陈仓,曹休担任他的中领军后,才率领大军向洛阳移动。 这种万万不能乱阵脚的时候,曹操却提出迁都河北以避关羽锋锐,一番讨论后被丞相府主簿蒋济,东曹掾兼军司马司马懿劝说,才得以中止。而如此机密的谈话,却流露出来,向许都、邺城扩散。 为什么能流传出来? 因为丞相府的西曹掾叫做魏讽,是钟繇举荐的名士,留守邺城丞相府,辅佐副丞相曹丕理政。 又几日,八月二十一,庚子日时,季汉群臣进表推刘备为汉中王,刘备封赏群臣。 以其子刘禅为太子,以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黄忠为后将军。 刘备称王后却率主力返回成(呃)都,以牙门将军魏延为镇北将军、领汉中太守,镇守汉中。 这日刘备在汉中立坛称王,而陈震作为使者,这日也在襄樊战场通知此事,并封赏关羽以下将校。 赵累、王甫、雷绪、夏侯兰皆有赏赐、晋升,战争中涌现的杰出军吏为校尉、中郎将。 而关羽、关平、田信却无封赏,这要等专人来封。 自己似乎卷入了刘备、关羽之间的派系斗争,田信有些闷闷不乐,简单酒宴后返回战场。 随着刘备称王的消息传达全军,全军士气高涨,旺盛。 得益于田信、关平的严防死守,以及驱使降军为劳力,这时候樊城东面已修筑好土山。 作为防备,曹仁则将东面城墙临时增高四尺,但墙厚不过两尺,也就能抵挡弩弓箭矢而已,不耐冲撞。 田信登木楼观察城头曹军,曹仁也躲在门板后面观察全军欢欣鼓舞的荆州汉军。 相隔十二三丈,两人大眼瞪小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攻 八月二十二日,樊城周围洪水浸泡的土壤依旧湿软。 但荆州汉军已集结在城东土山,土山宽约十二丈,可容五十人并排突进。 土山后的塔楼、停泊在泥土中的三十艘战舰站满弓弩手,蓄势待发。 关羽在南岸留守,北岸这场战斗交给关平负责指挥。 关平才十八岁,却是二代中年龄最大的,他生来就肩负着许多使命。 他以牛酒犒赏各营选拔来的突阵猛士,三百余重甲步卒围坐在一起,田信当首盘膝而坐,盾牌横在膝上,一条炖煮绵软的牛腿、三斤重牛肉,一碟盐,一碟酱,一碟醋摆在盾牌上。 因他不饮酒,从他奉义军选来的百余突阵猛士也都谢绝酒水。 以匕首削切肉片,或撒盐,或蘸酱,或蘸醋食用。 他依旧穿铁札盆领铠,只是背上负章是一个大大的白底红色‘田’字,为掩护他,另有七名选拔出来的突击队官都穿铁札盆领铠,区别只是背后的负章不同。 于禁投降后,荆州军最直接的战利品就是近两万套铁甲,可惜的是大多数牛马被洪水冲走、淹死。 以他现在的影响力,攻城时表露身份,必然遭到守军格外关注。 他们饱餐之际,前后约两千余弓弩手开始压制城墙守军,近百架床弩安置在塔楼,或土山近距离攒射城墙堆砌的障碍物,守军处处狼藉。 约上午十一点左右,田信领着一队突阵猛士登上土山,从这里可以俯视城墙,约高过城墙一丈,可洞悉城墙残破障碍后的守军动态。 陈凤引百余突阵猛士列阵压向城墙,守军反击薄弱,对重甲、持盾的突阵猛士并无杀伤。 陈凤这百余人抵达城墙处,挥舞长戈刨勾墙上障碍,为后续登城做准备。 清理障碍后,陈凤领人后退,如今已日上三竿。 田信与习宏互看一眼,同时举起手中战戟,各率百人沿土山而下,轻易登上守军退让的城墙,田信向南,习宏向北。 城内屋舍房顶,守军搭建简易工事,大约零零散散五百余弓弩手密集攒射。 田信左手持盾,但箭雨从右来,不利于遮蔽,顿时十几人中箭,箭伤不深,随即持盾立在墙边抵挡城内平射来的箭矢。 “杀敌!” 守将许成提剑挥动,二百余甲士持盾密集冲来,几乎瞬间与田信这里纠缠在一起。 双方杀喊声一片,声音嘈杂,几乎丧失听觉。 田信左臂挽盾,低头咬牙,右手提着四面汉剑不断的从盾牌隙缝中扎刺,不论是盔甲、盾牌,都被他的四面汉剑扎穿,他面前倒下一名名的守军甲兵,倒下的甲兵随即被拉锯的双方踩踏,或者干脆人死了,却被敌我盾牌顶着、夹着,左右摇摆。 城墙宽不过一丈半,并排拥挤十余人而已,算上二排、三排的矛戟攒刺,同时也就三十余人能参与战斗。 双方此刻都是重甲为前排,前排撞在一起几乎盾牌顶着盾牌,彼此额头贴着额头,除了身后两排能协助攻击外,身后更多的人则奋力推搡。 越来越多的荆州甲兵顺着土山登上城墙,四十丈长的城墙上不多时就拥挤千余荆州甲兵。 甲兵越多,队形越乱,承受着来自城内弓弩手的杀伤。 此刻田信已顾不上许多,不断重复捅刺动作,脚下已被血水、尸体铺满。 踩踏着不知敌我的尸体,他艰难前进。 守将许成见这这一路荆州军攻势强劲,再看北面那一路荆州军已被阻隔在城楼前,当即领着自己部曲私兵投入战斗。 守军一支战戟钩在田信头盔上,并使劲往后拉扯,仿佛要把头盔扯走,顺便还要扯断田信的脖子。 田信吃痛,更是持剑疯狂捅刺。 突然一股鲜血喷到他早已被血液染红的头盔上,他头盔上的战戟被一刀斩断,持刀的林罗珠右臂手肘被另一杆长戟勾破划伤。 林罗珠手中战刀脱手,整个人缩在盾牌后呜呀呼喊着,奋力推动盾牌。 又感觉自己腿上火辣辣疼,他低头见一个守军伤兵正趴在地上挥舞短匕。 这守军迅速被另一个趴在地上的突阵猛士一刀刺中面门死透,田信两侧各有一名部曲私兵蹲伏滚地,挥舞短刀保护他下盘。 敌我伤亡迅速攀升,随着耿颌率一营荡寇军登上城墙,大量的甲兵在他指挥下用竹梯滑入城内,战斗范围迅速扩大,屋顶上的守军弓弩手被分割,各自为战,无法专心压制城墙,伤亡剧增。 斗牛。 此刻田信眼中浮现的是血淋淋的斗牛,自己、周围敌我甲士,与斗牛有什么区别? 刘备的仁德、诸葛亮的智慧、关羽的器重、关平的友谊,此刻是那么的遥远,就像斗牛士手中的红布。 此刻身边太多的人呼喊、嘶喊,没人听得清他们发出的最后呐喊,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为原主父母、兄长复仇而战斗? 还是为了汉室复兴而战斗? 不,此刻只为了活着! 要活着,要弄明白自己的极限! 还要照顾那个依赖自己的妹妹,还要让追随自己的士兵活的更好! 田信目光漠然,右手持剑不断捅刺,以至于面前突然一空,已没有守军敢往他面前凑,越来越多的守军避开他,往后退,或被挤下城墙。 见面前露出空档,田信持盾踏步上前,身后甲士紧随冲奔,守军甲兵狼狈逃窜,守将许成不能禁止,反被溃兵裹挟向后逃窜。 田信一路追到樊城东南角的敌楼,一剑斩断这里的曹军战旗,登上敌楼大口喘气,环视战场。 见夏侯兰的战旗已立在塔楼上,城内战斗已由经验丰富的夏侯兰接手指挥,许多自己熟悉的战旗分布在东城墙,或城内。 城墙上己方伤兵已由专人开始收容往城外运输,说明战斗主动权已落入荆州汉军手中。 他环视左右,见只有三十余名突阵猛士还立在身边,其他甲兵多是生面孔,虽用崇敬的目光仰望他。 再看城外,土山下还有八个列阵齐整的营兵待命,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他看到自己的奉义军旗帜,那里的军吏、军士也都在仰望他。 田信举起血淋淋的四面汉剑,对着他们振臂,迎接他们的欢呼。 护军罗琼双目绽光仰望田信身姿,振臂高呼:“彩!” 全军呐喊,北岸呐喊,南岸留守水师、荡寇军也跟着齐呼,三万余俘虏不知所措。 于禁等降将面如土色,樊城若破,曹仁身死,那中原形势将会大改,甚至淮南二十六军会哗变、逃遁,使得孙权兵不血刃进军豫州、徐州、青州之地。 襄阳城,平狄将军吕常长叹一声,当众引剑自刎,身体从城楼跌落。 他还睁着眼,见襄阳城门嘎吱开启,李基等军吏垂头从门中走出,他的故吏扑在他的身体周围哭泣。 荆州汉军狂呼声中,突然一阵密集箭雨从城中射向东南敌楼,三四箭命中田信后背,箭矢力量将田信从敌楼射的踉跄两步,跌落到城墙外的烂泥地里。 摔的头晕目眩,田信看着湛蓝苍穹,长舒一口浊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乌头 奉义军阵地,军医为田信清理创口,四支箭都是皮肉伤,堪堪射破铁甲而已。 只是军医拿着一枚箭头沉默不语,周围军吏也都死死盯着这枚箭头。 田信的部曲督严钟左臂受伤包扎后垂挂在胸前,他接过箭头细细审视,颤音:“主公,此乌头箭也。” 田信使不出力气,手颤抖着接住箭簇,果然箭簇上钻有埋药的细孔。 罗琼恨声:“樊城大水浸泡两昼夜,即便存有毒箭,水泡之后也无药性。校尉屡立殊功,全军景仰。如今看来,襄樊实乃是非之地。” 邓凯、文布、摩崇也都赶来看望田信,摩崇说:“夷兵鏖战数月,昨日大赏全军,夷兵所得又不如汉军丰厚,皆有怨言。” 文布、邓凯是秭归豪族,两人各拥部曲,在宜都郡夷兵中颇有威望、人脉,文布也说:“北方之人骄横,素来不恤荆南土民、汉民。今襄樊接连大胜,彼辈志气骄横,愈是轻鄙我等荆蛮。” 他自嘲荆蛮,邓凯只是笑笑,脸上亦是阴翳愤懑。 “不可妄言,此间之事亦不可流传。若军心动摇,君侯必会惩治。” 田信将乌头箭握在手里,闭上眼睛声音虚弱:“战况如何了?” 文布哂笑回答:“校尉中箭栽落城外,敌军重夺敌楼,若非习宏、陈凤死战,恐怕千余将士都将为敌军俘获。倒是襄阳听闻我军欢呼,误以为我军攻拔樊城,守将吕常殉死,李基率众而降。” 邓凯则是讽笑:“若无这乌头箭,此刻我等已在城中观赏征南将军大印。” “既然已得襄阳,此战我军已立于不败之地。” 田信睁眼看罗琼:“请向君侯传令,就说我身中毒箭,恐不能领兵效力,恳请君侯另遣良将代我。” 罗琼却说:“校尉,下官随校尉一路征伐,如今实在寒心。校尉若去,下官亦当追随。” 田信只是一叹,这个战乱三十余年的时代里,自己再努力锻炼体能,体质增长仍然比不上魅力增速,原因太多、太多。 简单来说,自己还保持着一个现代人的行为准则,却在他们眼中成了仁德。 不为害不相侵略是仁,秉持公正是为德。 说话间习宏、陈凤二人赶来,都包扎了伤口,两人抵达后盘坐在地负气不语。 越来越多的负伤突阵猛士聚集到这里,夏侯兰麾下夷兵也多鼓噪,仿佛哗变在即。 关平布置防务后来到奉义军阵地,见这里军吏神色沉肃,大多看他时眉目躲闪,不由心中一沉。 他看向护军罗琼,罗琼扭头旁视。 军医上前附耳低语,引着关平到田信身边,揭开田信背上的白布,可见几道伤疤,还有四处敷药的箭疮,其中一处周围淤肿一大片,青红凸起。 “孝先?孝先?” 关平蹲在榻边摇了摇田信,田信睁眼见是关平,将手中乌头箭簇塞到关平手中:“世子,夷兵怠战,留在襄樊无益。降军近四万,几两倍于我,留在襄樊于战无益,反倒要分兵看守,更添辎重负担。请劝说君侯,使水师运夷兵及降军到江陵。” “某省的,孝先还有何事一并说来?” “克定中原匡扶汉室事大,个人荣辱事小,恳请世子劝说君侯,发公文请大王遣东三郡之兵援助襄樊。” 顿了顿,田信又说:“我是新附之人,也知副军将军艰难。我麾下罗琼乃是副军将军亲族,世子不妨去信劝副军将军归回本姓,以寇氏子继罗侯之位。如此,东三郡畅通矣。” 关平只是点头,他自然清楚刘封现在有多痛苦。 当年刘备在荆州立足,但中年无子后继无人,急需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正好罗侯寇氏家族在荆州影响力巨大,寇封母亲又来自长沙刘氏,这支宗室与光武帝刘秀同脉,从血脉来说引寇封为嗣子,并不辱没刘备这个中山靖王之后。 入蜀时,刘封担任副军中郎将,隐隐有军事继承人的气势。 汉中之战后,曹操在五月份退军,六月份刘备派刘封率军沿汉水进攻上庸,随后升为副军将军。 上庸、房陵山谷之地,仿佛一座囚牢,将性格刚猛作战武勇的刘封软禁其中。 刘备自立汉中王,以吴氏为王后,那伤的就是糜竺、糜芳、糜夫人及儿子刘永的心;后面以刘禅为王太子,最伤的是刘封的心,其次是糜氏家族。 至于借刘封拉拢的荆州士人……他们现在应该更喜欢年幼、无威望的刘禅,而非成年,刚猛,有兵权的刘封。 其中的破事情太多,没必要细细掰扯,就如今天攻破樊城在即时,田信中箭一样。 送走关平,田信昏昏欲睡颇感乏力,对周围凑上来的军吏说:“护军,整饬军书,将南乡、南阳籍贯吏士另行造册。若君侯传令来,将这二郡吏士交予君侯处置。若君侯使夏侯将军所部夷兵归我军建制,习宏为军司马。陈凤、文布、邓凯、摩崇、林罗珠为营督,军正官由护军选任。” 今天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军队必须退回南岸重新编组、整顿。 日暮时分,荆州军从北岸撤离,关羽已入驻襄阳。 他握着乌头箭簇,恨不得一把捏碎,还要捏碎那个放箭的小人。 王甫、廖化都列席其中,俱是沉默不开口。 襄樊战役以来田信异军突起,对荆州人来说没什么影响,最能打的那批荆州士人、豪强追随刘备入蜀,在一系列入蜀战役中已得到洗练、筛选,又经历汉中大战,已成为关羽、张飞、赵云、魏延之下的后起之秀,是如今益州军团、巴州军团的核心骨干,是未来的中坚将领。 荆州武将不缺田信占据的一军兵权,缺兵权的是北方旧人,尤其是旧人子弟。 襄樊战役本就是一个很好的舞台,他们还未展露爪牙,光彩就让田信夺去。 平日里田信无愧闻鸡起舞之名,即便下雨,也会在营房里锻炼体能,这种枯燥、单调的军旅生活可谓独树一帜。 要知道,大军远征作战,是有军市相随的,商人兜售更为精良的铠甲、武器或马匹,低价收购军士手里的战利品,再提供各项服务赚取军士手里的钱币。 特别是荆州军并无随军军妓,这部分营业就落在军市。 从始至终,田信就没去过军市一趟,也不争抢战利品,就连唯一缴获铁札盆领铠还是手下部曲扒下后给他送来的。 一个对财物、女色、美酒、美丽服饰缺乏兴趣的青年猛将,让太多的同龄人感到不自在。 攻克樊城之际,仿佛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终于有人对田信射出了冷箭。 却不想他们可以让田信栽落城下,却挡不住曹仁、牛金的决死反扑,被尽数赶出樊城。 若不是习宏、陈凤二人死战保住缺口,进入城中巷战的荆州兵保准跑不出一个。 终于关羽放下手中乌头箭,说道:“田孝先负伤,其所献之策我以为可行。我欲遣夷兵去江陵休整,到明年开春农忙时,孝先伤势痊愈,夷兵亦士气充沛,正好调来使用。襄樊缺兵,我有意从公安、江陵抽五千军士北上助战。” 王甫本要劝谏防备孙吴偷袭,可想到田信会带着夷兵回江陵,就问:“君侯,田校尉伤势如何?” 关羽瞥一眼儿子,关平肃容回答:“毒入气血需要静养,约有百日,其毒自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关陇 如何升赏田信是一个令关羽头疼的事情,不仅他头疼,刘备也有些头疼。 对刘备来说,第一次听闻田信之名,只是一个宜都郡夷兵营假营督,出格的是这个假营督代行宜都郡尉事务;随后就是关羽送上田信所绘的《四龙真迹图》,正好缺祥瑞的刘备就随手给了田信一个‘奉义校尉’意思意思。 空头的校尉只是闲置,能说是超擢任用,但又没有给于相应兵权,这个任命不上不下。 期间田信参与襄阳一系列战斗,积功升为行宜都南部都尉,手握兵权,接住奉义校尉任命后,一举蜕变为荆州军中高级军吏。 按着当前晋升流程,刘备称王时,田信这样的杂号校尉有功勋者晋升为杂号中郎将,功勋浅薄者给于钱币、粮食、布匹之类的赏赐。 但与庞德立义军交战时,田信又阵斩汉中名将杨昂。 本想压着这件事,将田信传唤到面前给于升赏,可襄樊战事离不开田信,这种时候抽走关羽手下得力干将,会惹来诽议。 约三天后,刘备还未返回蜀郡,就得到关羽最新的奏报,沉吟不语。 法正细细阅读这份详细奏报,也是默然,关羽已在惜字如金的公文中说出‘乌头毒箭’,以洪水浸泡两昼夜的樊城储备来说,再多的乌头毒箭也会失效,这乌头箭来源不言而喻。 “孝直,此子再三劝谏云长请求援兵,难道曹孟德会举倾国之兵?” 刘备面有红光精神旺盛,如今正是他志得意满之际:“孙权举大军威胁淮南,曹孟德若举倾国之兵来攻云长,那我军就不该退回蜀郡,可展望关陇。” “王上,自汉中之战以来,益州男当战女当运,如今粮秣空乏民力疲敝,实难供应大军在汉中驻留。大军返回益州就近食粮,军民生息之举也。以今益州储备,难供大军远征。” 法正没有细说,整个汉中战役期间,固然打崩征西将军夏侯渊所部五万余人,可益州军团、巴州军团在汉中、武都、阆中的战事中,伤亡数据也在三万。残酷的战争锤炼了益州军团,可也让太多的青壮人口死亡,消耗了后方太多的资源。 益州军、巴州军随时都可以外出作战,可粮秣问题如何解决? 没有大半年休养、积蓄,现在益州军、巴州军无法外出作战。 荆州方面关羽自己军粮就很紧张,北上攻掠关陇,曹真势必会坚壁清野,无法就食于敌。 不是刘备不想威胁关陇牵制曹操主力,实在是没有军粮支撑他打出去;也不是不想派遣大军增援荆州,是真的缺乏军粮。 缺到了大军驻屯汉中都无法维持补给,只能在称王后率军返回益州休整。 法正看着关羽的奏报,分析其中一项调马超麾下战将入援荆州,方便吸纳关陇降兵的提议,不由心动。 自武都下辨之战马超、张飞失利以来,马超越发的沉闷,仿佛傀儡木偶,精神状态很不好,终日死气沉沉。 若贸然抽调马超麾下将领,马超会不会产生额外的心理负担? 马超的心结是无法解开的,越是去解释,马超就越是忧惧,除非给马超一颗定心丸。 法正分析这个问题时,刘备问:“孝直,田孝先系卿乡里人也。今功勋卓著,临阵负伤将回江陵休养,卿以为当如何封赏才能使壮士归心,内外称颂?” 法正做笑:“王上,臣与田孝先不曾相识,如何能知其心意?倒是从孟子度书信中知其闻鸡起舞之名,想来是勇毅之人。孟子度儒雅好谈,两番宴请田孝先及宾客,田孝先列席时一意进食,不与人言。子度以其无礼,又遣回荆州归关君侯麾下。” “后子度听闻田孝先在襄樊屡立殊功,来信于臣,自语有目无珠。臣以为,田孝先乃勇毅、自矜之人,可与关君侯、镇北将军类比。” 刘备听着缓缓点头,他面白无须,笑容展露。 关羽喜欢魏延,魏延崇拜关羽,而这两个人又是刘备最喜欢的将军。 法正一席话语别无他意,别看自己、孟达、田信是扶风人,自己跟田信没见过面,孟达跟田信相处的不愉快,这就够了。 刘备遂说:“他日北伐关陇之地,再调孝先参战不迟。” 法正又进言:“王上,孟起将军曾随王上赴援荆州。今襄樊多有关陇降军,以孟起将军威名,哪怕只身前往,亦可得兵万余。待明年粮秣充足时,关君侯镇守荆州出宛城,孟起将军、田孝先走武关道,王上再率大军出陈仓,可一战定关陇。” 既希望马超能发挥他在凉州、关中的影响力,又不愿意马超回到凉州。 那干脆让马超换个方向参战,让马超走武关道,总不可能一口气打穿关中,回到凉州吧? 刘备微微颔首,语气坚定:“善,此策甚妙。孝直,有孟起、孝先为孤偏军,明年必得关陇之地!” 等到明年,他就六十岁了。 打关中、陇西,还得靠关中人、陇西人。 法正心中有底,之前能打的关中将领来回就一个孟达,现在又多出一个年纪轻轻的田信,马超若到襄樊招抚关陇籍贯降军,又能引领、锻炼出来一批关中籍贯的军吏、将校来。 不用深想,也知道马超去荆州只能拿走凉州籍贯的降军,关中籍贯的降兵自然归田信,以此遏制马超。 定下明年攻势的大致方略,为服务这个方略,田信个人的升赏已成了小事。 打下关陇,据有天下之西,完全恢复秦末高祖时期的版图,天下人自会明白什么叫做大势。 比起关陇之地来说,田信、马超的封赏可以格外优厚一些。 于是遣益州别驾从事李恢前往马超处,行安抚之事,娉马超之女为刘备三子刘理的正妻。 刘禅、刘永都未定亲,刘禅的妻子人选很复杂,而刘永有糜氏家族为后盾,妻子人选更敏感。 让刘永当马超的女婿,以现在马超的精神状态,可能会活活忧虑而死。 襄樊战场,驱使降军开挖渠道,将三十艘战舰推入宣池水,顺流回到汉水后,荆州军终于开始往江陵运输降军。 籍贯是南阳、南乡二郡的降军大多被补充到夏侯兰、关平麾下,两人建制几乎补满;往江陵运输的降兵主要来自陇西、汉中、关中、雒阳、兖州、豫州,还有李基麾下千余江夏兵,总额三万三千余人。 所有的夷兵归入田信的奉义军,出战前九个营近七千夷兵,如今能上船回江陵休整的只有六个满编营,折损三分之一。 一艘战舰运兵二百余人,另有许多小船、竹筏协助运输,称得上浩浩荡荡。 降军、奉义军、水军加起来四万余人,仿佛夸耀战功一样出现在汉口吴军视线内。 楼船指挥塔上,田信裹着一领鹿皮斗篷问身边于禁:“老将军,你说曹操会不会离间孙权,使吴军袭我荆州?” 于禁神色呆滞,仿佛没听到这话。 田信眺望远方吴军汉口水寨旗帜:“大王所部历经汉中大战后,已然乏粮。我荆州养三万余降军,兵粮也有不足。我若是君侯,则驱降兵入樊城。” 小小樊城涌入三万多张口,不说十倍速度的军粮消耗,光是人口拥挤产生的疾病就能击垮守军。 任由田信如何说,于禁不言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吕蒙 水师船队过陆口时,驻屯此处的吴军都督、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带病前来慰问,还特意登船前来看望田信病况。 田信背上毒箭青肿一片,勉强落座与吕蒙吃茶,交流战争看法。 “非是我军善战,实在是曹贼大发徭役不得民心,曹仁屠宛以来,荆北士民怏怏不乐,盼我军如盼甘霖,这才连战连捷。又有天公作美,水淹于禁七军,得以斩杀庞德。” 田信看得出来,面前的吕蒙是真的病了,吕蒙也没有化妆掩饰病情:“不知吴侯何时进军合肥?” “今曹公以夏侯惇为都督,督中外二十六军于两淮,又集结水师两万余人与我军争长江之利。水战胜负未分前,我军不便北伐。” 吕蒙一副敦厚长者气派,主动询问:“荆州俘获降军四万,不知粮秣可充足?我军东线难有进展,故荆州屯粮未动,可调拨二三以供应关君侯北伐。他日若破樊城擒曹仁,曹军必全线震动,我军也好乘势而进。” 田信眨眼看吕蒙,笑说:“都督灼见,竟知我军缺粮。若能得贵军相助,可解燃眉之急。不过这军粮要说明白,是贵军支付我军,使我军北伐牵制敌军,以利贵军北伐两淮之用。” “你我两家永结盟好,说这些就见外了。” 吕蒙抿抿嘴唇:“曹子孝乃曹公臂膀,必遣大军解救樊城。若关君侯兵力不足,某可遣别部二三驰往襄樊助战。早日攻拔樊城,我军也好乘势而进攻两淮。不然拖到明年春耕,大军不得不散,着实可惜了眼前战机。” “此事非我能定,都督不妨去信君侯处,看君侯如何处置。倒是军粮,还望都督早日拨付。” 田信格外重申:“水师至江陵而返,归期紧促,都督需早做准备,以免贻误北伐大业。” 军粮的确紧张,关羽也有相关交待。 吕蒙呵呵做笑:“先期八万石,再拨十二万石,前后二十万石军粮如何?” 二十万石军粮可够襄樊战场三月用度,吕蒙不给,关羽也要强行索要。 军粮一事谈妥,最重要的公事完成,田信与吕蒙烹煮河鱼用餐。 两人都是穷苦落魄寒门士人出身,吕蒙好学有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梦中学习等典故,田信也有闻鸡起舞的美名。 简陋用餐结束,分别时田信询问:“军中多拿我与甘兴霸类比,然甘兴霸老矣,不知甘兴霸之后,何人能与我并论?” 甘宁也在今年染病,田信不清楚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吕蒙回答:“兴霸之勇名震中原,我军继兴霸之后能称勇将又与田校尉年龄相近者,有庐江丁奉。丁奉乃兴霸军中骁将,得兴霸器重,今统领兴霸部众,归右护军陆伯言节制。” “丁奉?” 田信转身取来自己的名刺,这是他闲暇时自己用槐木雕刻的名片,他脚步迟缓来到吕蒙面前,郑重双手递出自己名刺:“都督夸赞丁奉,想来必是与甘兴霸同等的勇将。田某喜好结交勇猛之人,恳请都督中介。他日若两军进伐中原,我当与丁奉一较高下。” 送走吕蒙,水师船队沿着长江溯游而上。 部曲督严钟领着军医来为田信清理背后创口,见吕蒙前,田信又在伤口处洒了乌头药粉。 并讲述停泊陆口时发生的一些恶劣事情,如吴军登船欺辱降军,让田信对吴军的看法又下降了一个层次。 不多时护军罗琼也从其他船转移到田信这里,询问:“校尉,吕子明可曾答应借调军粮?” “他已然应下,对我军可谓极尽讨好。” 田信已重新包扎伤口,乌头毒有麻痹、致幻的效果,能让人敏感,受不得剧烈情绪波动。 体质不好的撑不住前期,心态不好的人撑不住后期。 田信问:“我听说吕蒙与甘宁交好,吕蒙染病不似作伪,甘宁呢?” “也应不假。” 罗琼回忆相关的见闻,说:“自逍遥津一战后,甘宁鲜有战绩,应是当时落下重症。” 吴军是将领部曲制度,将领在,那部众就在,目前没有无故剥夺部众的说法。 吕蒙接替鲁肃镇守陆口时,两位交好的将军染疫病故,因子嗣年幼无法统军,孙权要合并这两支部曲给吕蒙,吕蒙婉辞,拒绝兼并旧友部众。并举荐旧友的儿子,扶持他们。 孙权恨不得兼并所有将军的部曲,可每一位将军又希望自己的部曲能子子孙孙流传下去。 以吕蒙、孙权之间的感情尚且拒绝兼并他人部众,更别说其他将军。 将领部曲制度,是吴军目前的基本盘,孙权再眼馋,也只能干瞪眼。 甘宁主动把部曲交给右护军陆逊节制,说明甘宁可能在伤病煎熬下已不准备在军中效力,也不准备让两个儿子接手兵权。 打了一辈子仗,当了一辈子斗将,到头来把部曲交给陆逊,就是交还给孙权,这是要给子孙换一张稳定饭票。 分析完甘宁患病真假后,田信有些遗憾,感觉甘宁是一个很大的经验包,再老、再衰弱,那也是一个很大的经验包。 舱内并无外人,他就说:“于禁迫于形势而降,我几番试探,此公装聋作哑含糊应付,毫无诚意可言。到江陵安置降军时,不可让郡守糜府君接触于禁等将校、军吏。” 罗琼不解询问:“校尉,防备糜府君是何道理?” “于禁从曹操征讨天下三十余年,乃当世名将。糜府君雅而有礼,必引于禁为上宾,呼朋引伴聊以自夸。江陵又是我军肺腑所在,必有吴军、曹军奸细,我怕于禁乘机泄密,败坏国家大事。” 田信找了个借口搪塞,又问:“今日过陆口时,吴军军吏可有上船与我军攀谈者?” 不作考虑罗琼回答:“此类事颇多,多是仰慕我军神威,好奇钦慕前来询问。” 田信点着头:“此事难以禁绝,务必禁止吴军与降军交流。明日过巴丘时,若有吴军军吏想要看望降军,万不可因虚荣使之得逞。尤其今日,我听闻屡有吴军羞辱降军。” 襄樊之战到现在,曹军折损已接近七万,战果比汉中之战还要灿烂,再看看吴军寡淡乏味的东线战场,再想想东线战场当年张辽威震逍遥津。 也就不难理解沿途吴军对曹军俘虏的好奇,不仅仅是好奇,更多的吴军军吏登船是为了羞辱曹军俘虏,谩骂只是小事,多有登船后乘机殴打、逞凶的事迹。 仿佛羞辱、殴打一顿降军,他们被张辽打断的士气就能重振。 见罗琼迟疑,田信就说:“严令传告各营、各船,降军是我荆州的降军,要打要杀要放由我荆州军说了算,岂能由吴军狐假虎威?明日过巴丘,若再有吴军欺辱降军之事,斩领船长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自谋前路 陆口,吕蒙汇聚部下军吏打探来的资料,不由加深对田信的重视。 田信麾下的军吏自然对田信各种夸赞,以至于信誓坦坦的宣称襄樊前后一系列战斗中,仅田信本人斩首就超过二百级,说的煞有其事,听得孙吴军吏一愣一愣。 斩首二百级,包含了田信的私人部曲,田信本人斩首军功还不到百级,却也足以傲视全军。 猛将的名声很大程度上是宣传出来的,人又普遍盲从,以至于田信一觉睡醒,发现自己魅力竟然又涨了一点。 水师舰队途径巴丘时,果然受到这里吴军热情招待,受限于田信军令,这些吴军只能在小船上仰望甲板上晒太阳的降军。 湘水之盟的那一年,吴军士气在东线战场被张辽打崩,今后几年吴军也没占过便宜,以至于现在形成了一种汉军克制曹军,曹军克制吴军的局面。 田信裹着素锦披风站在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举目眺望,可见吴军大小军吏、军士划动小船游弋在水师战舰群中,仿佛逛动物园的小朋友一样,指着船上降军交头接耳,嘻哈说笑。 降军不耐其烦,多躲回沉闷的船舱。 可以明显察觉水师汉军、乘船的夷兵趾高气昂,甚至出现几处吴军军吏企图登船反被守船军士呵斥的现象。 田信看在眼里,也不准备干预什么。 现在就是这样的共识:曹操的军队打不过刘备、关羽的军队,孙权的军队打不过曹操的东线留守军队。 这种情况下,荆州军怎可能用正眼看待吴军? 再说当年湘水之盟,年初时关羽手里就一万多人,被乐进、文聘牵制,不能轻动,才眼睁睁看着吴军背盟袭击。后得到刘备留下的两万军队,关羽立刻向北推进,连年作战,以至于汉水南岸曹军就剩一座坚城襄阳,以及寥寥无几的支城据点。 结果那一年年末,孙权志得意满率领十万大军征讨合肥,曹军主力随曹操在汉中,结果孙权差点被张辽砍掉脑袋。 也从那年开始,刘备在汉中牵着曹军鼻子打,关羽在荆州剪除襄阳外围曹军,几乎两线开花;而东线吴军自逍遥津惨败后,境内人心动摇,多有曹军煽动叛乱,陆逊就是靠平叛才在这三四年里升迁到右护军。 襄樊战役以来,荆州军出兵不足三万,至今已经歼灭曹军有生力量六万余。 现在荆州军上上下下,怎可能正眼看吴军? 别说荆州军,田信也看不上吴军。 孙权几乎已经放弃进军中原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如何生存、苟全性命才是孙权要考虑的事情。 在这个季汉、曹魏力量对比即将发生颠倒的关键时刻,孙权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惧怕汉军压垮曹军。 孙权的背刺,几乎无法避免,尤其是西线战场、中线战场汉军连战连捷的情况下,孙权更恐惧汉军力量壮大。 人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其次才是理想。 田信立在甲板眺望上游湘水、长江,再看看巴丘城外的吴军营地、水寨,鼎盛时这里曾驻扎过三万余人。 吴军若再一次背盟,这里就是吴军的前军集结地,能长驱直入直捣江陵、夷陵、公安,还能一举斩断武陵、零陵二郡与江陵的联系,整个荆州战场会被吴军分割的支零破碎。 汉军比曹军强,曹军比吴军强,这已是各方公认的事实。 吴军背盟,为取得胜利,必定是倾巢出动,规模可能超过十万。 田信思虑及此,不由长叹一口气,谁敢相信孙权会二次背盟?带着天下人眼中最弱的军队,袭击最强、巅峰状态的汉军? 他眺望江陵方向,思索吴军背盟后,自己的前路。 除非现在刘备亲率三五万大军到荆州来,否则没有办法阻止孙权背盟,这已成定局。 公安守将傅士仁,江陵守将糜芳的叛乱,是一个关键。 傅士仁投降的最干脆,也是公安丢失后,江陵失去外围屏障,糜芳手中兵力稀薄,加上傅士仁劝说,糜芳才投降。 所以吴军背刺时,自己无力救援、抢夺长江南岸的公安城,自己只能守护江陵,将全军家眷保护住,不使落入孙权手中。 可保住江陵,江陵城中到底是糜芳拿主意,还是自己拿主意? 思索及此,田信感觉背上的箭伤有些痒痒。 又有个问题,刘备是个恩怨分明的性格,如同一个侠客。 如果自己装死,坐看糜芳出城投降,又夺回江陵……难免有让刘备出丑的嫌疑,也有乘机报复北方人的嫌疑,以刘备的性格一定会记仇。刘备报仇不像孙权能隐忍十几年,刘备是不隔夜的。 所以自己不能看着糜芳自寻死路,还得救糜芳,要维护刘备的面子,要维护大局。 至于关羽、张飞未死,刘备死后军权归谁的问题以后再掰扯。 诸葛亮这帮荆州人应该能等,毕竟关羽、张飞岁数最长也不过十年左右。 问题来了,诸葛亮又能活多久?荆州人能不能忍到关羽、张飞寿终就寝? 似乎关羽、张飞不死,刘备死后,诸葛亮即便当了丞相,也很难统筹全局。就像现在的尚书令法正,是一个没有尚书台的尚书令,纯粹是个荣誉职位。 尚书台是发布政令的机构,没有尚书台,政令由刘备亲自签发。 关羽若活着,诸葛亮这个丞相,可能就是没有丞相公府的丞相。 所以说,自己的存在已经极大的干扰了三国局势。 一路思索,水师抵达江陵,江陵郡守糜芳率吏民万余人旁观,一次俘获三万余曹军,这是刘备历史上第一次。 关羽早有安置降军的布置,如今不过是将降军引到江陵旧城改造的军营里罢了,并由治州从事潘濬负责降军的日常补给,田信只负责看守、镇压降军作乱。 田信带伤巡视营地,这座军营内荒草遍地,是湘水之盟前关羽所部的驻地,如今荒废已有三年,许多房屋茅草都已掉光。 降军分批迁移到军营中,田信只能先命令麾下夷兵去采割城外芦苇、茅草,方便降军过夜。 如今已是深秋,夜里寒冷。 潘濬、糜芳只修复了部分营房,勉强能够让夷兵拥挤过夜,绝大部分降军只能夜宿在荒地,连个遮风、避雨的草庐都没有。 “糜府君能带万人瞻仰降军风采,却不能出千人修复营房、壁垒,心无国事呀。” 田信折一节芦花捧在手里搓了搓,搓成一团芦花絮,对军司马习宏说:“江陵储有许多柴木,我许你率一营将士,驱五千降军前往城中背柴。告知降军,此柴为他们过夜驱寒所用,宁多勿少。” 习宏复问:“校尉,驱五千人背柴?” “对,取一次是得罪,取两次是得罪,不若一次取够五日所需。五日后,我军应能修复营房、壁垒,降军也能有避寒、存身之地。我等是人,降军也是人,不可懈怠。” “是,末将这就去办。” 远处于禁打着哆嗦,见田信负伤站在风中,对身边一人说:“此子自恃强健不恤体能,必受天谴。” 身边将校从军二三十载,见多了一病不起的勇士、猛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糜芳 建安二十四年从七月时,整个天下都在关注荆州战场。 西线关中、关陇一带随着曹操从长安撤军迁往雒阳,刘备称王后从汉中撤归益州,西线无战事,没什么关注点。 东线曹军集结中外二十六军防备吴军,吴军又迟迟不肯渡江决战,所以东线无战事。 唯一的战争就在荆州,关羽荆州军团不足三万人北伐,横扫襄樊,几乎全歼曹仁的征南军团,随即又水淹迫降于禁七军,全歼庞德的立义军。前前后后大约近七万军队被打掉,其中荆北籍贯的降军迅速被关羽吸纳、改编,关羽麾下兵力反倒有所增长。 仗打到这一步,谁不惊奇? 就连后方的糜芳都有些云里雾里,难以置信。 以至于第二日天刚亮,糜芳的仆从就送来拜帖,邀请田信去江陵新城赴宴,讲述襄樊战争前后经历,以满足城中将校家属、子弟的好奇心和荣誉感。 田信正在用饭,问这仆从:“昨日下午我遣军司马率人前往搬运柴木,似乎帐下夷兵骄横,冒犯了糜府君麾下健儿?” “军卒多粗鄙之辈,言语冲突乃常有之事,田校尉不必挂怀。我家主人听了,也必一笑了之。” “请问糜府君宴席能否延后几天?非我不敬糜府君,实乃君侯有命,使我妥善安置降军。降军中多有当年官渡之役、白马之围时老卒,系君侯旧人,不可懈怠。待我重修营垒,使降军衣食住宿温饱无虞后,才敢分心私事。” 糜家老仆露笑回答:“关君侯治军严谨,自然该公事为先。不知田校尉几时能有空闲?” “大约四天后,九月初六日可好?那日田某休沐,平旦离营,至日中时皆可随糜府君方便。日中后,我妹寄养君侯府上,还要抽身前往探望。” 田信说着抬抬手,部曲督严钟转身去土屋里取东西,糜家老仆面露了然之色,微笑亲切许多。 不想严钟端出一盘竹简,田信拿起一卷竹简铺开看一眼又合拢放回盘里:“此我奉义军功勋名册,照例十月时每军发一匹粗帛为冬衣料,合我军吏士功勋赏赐,共需布帛九千八百六十二匹。应君侯令,这些布帛由江陵出具,限期九月十五前。” 糜家老仆看着这些竹简:“田校尉,可有关君侯公文?” “君侯应已发行文至江陵,我今拿功勋名册,只是便于糜府君核实。我军吏士从戎几近一载,甚是思念乡土。故九月十五后,我军吏士会轮番回乡视亲,还望糜府君多多担待。” 送走糜家老仆不久,水师校尉胡班前来辞别,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语气不满:“孝先,糜府君推说府库空虚,恐无力犒赏襄樊大军。昨日任我说破嘴皮,糜府君堪堪支发布帛两万六千匹。这连冬衣都不够,我如何向君侯交待?” 田信接住竹简翻开,是廖化的字迹,见关羽那里需要布帛五万两千匹。 除去全军吏士一人一匹的冬衣料外,余下的都是定好的赏赐。 现在襄樊战场的荆州军在吸纳荆北二郡降兵后,计有关羽本部荡寇军五千,关平平贼军四千,雷绪、夏侯兰各四千,新任南乡太守郭睦三千,水师八千,总兵力两万八千人。 这回胡班北上,还要抽走江陵、公安守军五千人,发放冬衣布料时,关羽那里最少需要三万三千匹。 所以冬衣布料三万三千匹是定死的,容不得拖延。 胡班又说:“君侯要五万两千匹,糜府君却只给两万六千匹,我看是分明在为难我等,使君侯难堪。” 田信依旧在审视这份廖化开具的物资清单,除了布匹、药材、箭矢等军用消耗品外,其他零零碎碎有许多,唯独没有要钱。 不是钱没用,而是刘备发行的‘直百五铢钱’已经信用崩溃,到了民间难以流通的地步。 攻占益州前,大军在益州艰苦奋战数年,刘备许诺成功后自己分文不要,所得缴获皆分予将士。攻占益州后大赏全军,仅关羽等为首四人就共得了价值两亿钱的赏赐。 若不是赵云劝谏,刘备差点将成都内外的屋舍、庄园、田地赏给有功将士。 大赏赐固然痛快,随后刘备就陷入无钱可用的窘迫地步。 于是施行直百五铢,既一枚十克重的直百五铢价值一百枚蜀五铢,蜀五铢每枚重三克左右,是当世流通、信誉最好的货币。汉中之战持续数年,直百五铢钱在官市上强买物资,勉强供应了汉中之战。 但就在去年,铸币中心之一的犍为郡有豪强高家、马家不堪忍受聚众叛乱,从者数万人,被犍为太守李严击破。 就因这场叛乱,留守后方的诸葛亮才询问杨洪要不要全力支援汉中,杨洪是犍为人,是李严的从事,对犍为、南中的情况更为了解。 到了现在,刘备铸造的直百五铢钱重量已经与蜀五铢一样重了,但面值百倍,等于货币贬值百倍。 所以这年头当兵,已不看重军饷钱不钱的,视钱财如粪土,大家喜欢的是粮食、布帛。 曹操、孙权治下更差劲,甚至连勉强流通的钱币都没了……没办法,谁让益州、南中地区还产铜呢? 田信还不知道,自己在樊城东城大手笔沉掉的十五艘战舰,以现在益州萧条经济、惆敝民力来说,短期内无法制造。 他捧着铺开的竹简,扭头询问:“伯序兄,其余物资呢?” “皆不齐整,多者给八成额度,少者如布匹只给五成额度。糜府君麾下诸人再三说情,说某下回来江陵,必能补齐缺额。” 胡班哀愁:“君侯已然许诺早早拨发冬衣,今某无能,君侯将失信于军众。” 见此田信还能说什么? 糜芳摆明了给关羽上眼药,难道自己现在跑到糜芳面前讲述一番北伐的大道理,糜芳就能幡然醒悟把物资补齐? 人家敢给关羽上眼药,又那里会正眼看自己? 自己算什么东西? 可能在人家糜国舅眼里,自己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是个稀奇。 田信将竹简卷起,问:“伯序兄可是初四日按期启程?” 见胡班点头,田信就说:“我有密信要送往君侯处,伯序兄持此密信呈送君侯,君侯自会体谅伯序兄难处。糜府君这里是借机发难,事不由你我,你我与之讲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多说无益。” 胡班喟然长叹,心情复杂。 田信新附之人也知道糜芳这个时候捣乱的原因,身为关羽亲信,胡班自然更清楚。 此前糜芳为江陵守将,隐隐有监军的使命在。 随着刘备进位汉中王,以吴懿妹妹为王后,立甘夫人之子刘禅为王太子后,糜家的地位迅速被吴家挤占,以至于糜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汉中王劝进表》中!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要知道刚攻取益州时,糜竺的地位十分超然。 荆州方面更是拜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规格等同于刘备亲征。即上到将军、郡守,下到庶民军士,干犯军法者,关羽都可持节斩杀。 没错,糜家正处于被淘汰的边缘地带。 前期举家相投的巨额人力、物力投入,宗族追随流浪天下二十余年的投入,此刻都打水漂了。 刘备为了讨好东州系,娶了吴懿那个寡妇妹妹做王后,还立丧母的刘禅为王子,彻底无视了糜夫人、刘永的存在! 刘备百年之后,吴氏家族岂会放过糜家? 糜芳心里不痛快,自不可能让关羽痛快,甚至也不想让刘备痛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私心 东州系是很强大的,远不是糜家可以对抗的。 现在东州系的首领叫做射援,扶风人,是皇甫嵩的女婿,是北地诸谢的同族;东州系另一个山头是吴懿、吴班这对来自陈留的堂兄弟,吴班父亲吴匡是何进部将,何进被杀时,吴匡袭杀何苗,导致雒阳禁军群龙无首,被袁隗、董卓捡了便宜。 法正、孟达是东州系一个山头,李严这个荆州人也是东州系的第四个山头。 刘璋父子依靠东州系压制益州豪强,连甘宁这样的豪强都被东州系驱赶到荆州混日子,可想而知东州系之强。 本就是东州系不满刘璋,他们想压榨、侵夺更多益州豪强的资源,刘璋不许,才彼此设计迎接刘备入蜀。 现在只要攻下关陇地区,刘备的这盘大棋就会彻底盘活。 为了天下,刘备在妥协中选择牺牲糜家的利益。 于是乎,糜芳的心态炸了。 他这里选择给关羽上眼药,直接后果就是公安守将傅士仁的心态紧跟着炸了。 算上之前的孟达,大家跟关羽关系都不好,你糜芳现在招惹关羽,关羽有假节钺大权,砍了大家就真的白砍了。 看在你糜家鞍前马后的辛苦上,关羽不太可能杀糜芳,这是你糜芳有恃无恐的底气所在,你敢捋虎须。 孟达早早跑到东三郡去了,可我呢? 关羽不杀你,总要杀一个立威,左右数来数去,似乎就我傅士仁体格、资历能吃这一刀。 看着胡班率领水师启程在即,傅士仁叫苦不迭又无所应对时,田信在篝火光亮前捉笔书写密信:“君侯亲启,末将归时见我军吏士骄纵,亦见君侯所立烽火台,细观守军勤勉,依旧面有骄色。” “途径陆口时,彼左护军都督吕蒙以病容相见,言辞谦卑宛若妇人,观其体格强健与常人无异,其有诈也。” “闻湘水之盟时,吕蒙曾以矫言诓骗零陵郡守郝普。此人因狡猾获利,必依赖狡猾手段而逞能。” “与吕蒙谈论时,得知甘兴霸麾下部曲及骁将丁奉皆转隶于右护军陆逊。丁奉勇武不在末将之下,所部骁锐当谨慎对待。” “沿途偶得趣闻,言我军可以一敌二,敌军亦可以一敌二。末将听闻,颇有伐吴全据荆州之心。不知此言流入吴侯耳中,又该是何做想。” “抵江陵后,观糜府君行事颇多敷衍,左右同僚皆言糜府君顽疾在心,药石难救。” “君侯虎威令群小丧胆,今大军集结襄樊后路空虚,糜府君坐镇江陵怀有心疾难经摧折,恳请君侯好言安抚。” “江陵夜中寂静,难闻鼓号之声,末将食肉无味。” “今天气渐寒,祈望君侯早日擒斩曹仁,凯旋归来。” 田信想了想还是没将怀疑吴军背盟的信息写在上面,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可能现在孙权、吕蒙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这是个艰难决定,决定背盟,就是决定放弃进军中原,放弃争霸天下,是选择了苟延残喘,选择了相对体面却有失荣耀的生存方式。 吴军动手前一定会在江陵采取一些事前准备,有心算无心,自己足以拿到充足证据警告关羽。 中线战场只要襄阳握在手里,就能全据汉水之利,抵御曹军侵攻。 换言之,汉中、襄阳在手,已具备东征伐吴的优势。 曹操应该会在明年身死,到时候曹丕那里不敢轻举妄动,或许可以引诱孙权背盟,然后东征,顺长江而下,一口气砍掉孙权的脑袋。 这是一卷有标点符号的竹简,田信装入粗帛筒袋内,袋口用松脂封印,待将要凝固时盖上自己‘奉义校尉’银印。 天亮时他来到江边,水师船队已升起炊烟,胡班早已在岸边等候,来回踱步。 田信上前双手递出密信:“伯序兄,此信务必亲手交予君侯。” 年近四十的胡班也是双手接住,询问:“孝先所部何时能回归襄樊参战?若待明年春耕,空养夷兵五月余,恐有诽议。” “十月末,应能返回襄樊参战。君侯问及此事,伯序兄可如此回答。” 送走水师,田信顾盼江面待红日升起时,才长叹一声。 孙权如果决定背盟,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将东线战场的军队隐秘运动到江夏、长沙二郡。 换言之,关羽围攻樊城还有最少一个月的安全时间。 从季汉发展角度来说,应该尽快返回襄樊战场帮助关羽擒杀曹仁,斩断曹军南面的双壁之一。 现在曹操的主力部队应该运动到南阳、颍川之间,堵住了关羽北伐进攻许都的道路。曹操、曹仁目前最重要的反而不是击败关羽,而是让曹仁从樊城突围。 曹仁已经完成了拖住关羽主力北伐中原的任务,也相当于赎罪完成。 话说回来,擒杀曹仁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如果三年内平定天下,战事越顺利,雪球滚起来后,哪里还有自己上升的余地? 换个阿猫阿狗都能领兵席卷战意崩溃的曹军,刘备、关羽会用北人子弟,诸葛亮会用荆州人,谁会给自己立功机会? 若是让季汉中枢产生打磨自己的想法,故意派一个猪一样的上司,自己怎么办? 是打磨自己努力变成季汉中枢想要的模样,还是……反他娘的? 眺望东流江水,田信目光渐渐迷离。 现在已能吃饱,又威名在外,若安分守己,余生自能富贵。 可掌控一个帝国的机会似乎就在面前,稍纵即逝。 自己的年龄是巨大优势,关羽、张飞他们太老了,嫡系二代中关平才十八岁,中间有四十年的空档。这是诸葛亮、荆州人的机会,诸葛亮之后呢? 难道由姜维执掌征伐兵权?或者是关平、张苞这批二代?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自己需要军功,需要长期的战争,唯有战争,才能形成一个相对公平的晋升环境。 所以,曹仁不能死。 或许这才是自己急流勇退的根本原因,不仅仅是受伤、心灰意冷,是自己潜意识认为曹仁不该死,曹军还得撑一段时间。 右手抬起轻抚心脏,田信抬眉眯眼正视初升的太阳。 若为季汉三兴,此刻就该积极北上,擒斩曹仁,打崩曹军的士气。 若为自己,应促成孙权背盟。 孙十万可是个传说级别的经验包,张八百、满数十、文睡觉、臧传说、刘亡灵、陈一千、张忽悠、公孙负两千这些绰号可谓鼎鼎有名,凭什么不能有自己一席之地? 话又说回来,襄樊战场已得襄阳,樊城已成绝地。 恐怕没有自己,关羽也能在徐晃发起攻击前攻破樊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委屈 九月初六日,天色启明时,江陵旧城军营中已有鼓声响彻。 五营夷兵穿戴铠甲,手握长短兵器监督降军列队,一同享用早饭,饭后会驱使降军去城外砍伐草木以修葺居舍,或作为燃料。 管理三万余人的起居,田信深深感到事务繁琐。 除了粮食、水源外,还要考虑生活垃圾排放,更要考虑冬日燃料的采集。 这日一早他自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引着六名部曲私兵前往江陵新城拜见糜芳。 “田校尉请,我家主人正接待益州来使,稍后就来会晤校尉。” 糜家老仆引着田信到别院等待,庭院里满是秋日萧索,两棵橘树挂满了金灿灿拳头大的橘子。 田信的一名鼻子很灵的部曲、乡党王直疑惑说:“主公,郡府内并无烹饪烟火气息,着实奇怪。” 部曲督严钟在庭院门口左右张望,回来也说:“府内寂静,亦无仆从往来。” 田信坐在廊檐下看两树橘黄:“难道糜府君邀我前来,特意冷落只为羞辱?” 六名部曲左右互看不知如何回答,田信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大约三个小时后,临近午时,终于有郡府仆役从这处庭院前经过,都端着菜肴、肉食,还有搬运乐器的人。 这些仆役仅仅只是经过,并未停留。 严钟走入房内单膝跪地,面容阴沉:“主公,糜府君怀有恶意。接待益州使者是真,有折辱激怒主公之意。” “你去告知郡府仆役,我正午时要走。” 田信不做犹豫,大概也清楚糜芳的手段,无非就是把自己晾在这里,冷落一阵。等糜芳那边吃的残羹剩饭后,才会把自己喊过去见一面,再见见那位从益州来的刘备使者。 严钟离去,不多时糜家老仆小跑着赔笑躬身站在走廊下:“我家主人正与益州使者商议要事,恳请校尉再担待一些。” 田信起身来到门口,面无表情:“那日你带糜府君请帖来邀我,我已明言只做客半日。半日时间已尽,糜府君既不肯屈身相见,那便不见就是。告辞。” “校尉何不近人情耶?” 糜家老仆面容愁苦:“我家主人是真脱不开身,绝非有意怠慢。” 田信只是冷哼一声,迈步到廊檐下,穿上皮履稍稍整理素黑色吏服,迈步走了。 严钟右臂探出拎起糜家老仆衣领:“休要作色愚弄我等!” 老仆只是一副哀愁模样,跟在后面想劝又不敢劝的委屈模样。 不想田信阔步而行时突然一拐,没有走郡府侧门,而是来到正门正对着府衙,衙内诸多功曹、从事各有司职,令史、佐史等文书佐吏搬运竹简公文往来奔走,显得有些忙碌。 有几个交接物资时与田信有一面之缘的功曹、从事起身,不想田信只是打量片刻衙署布局,对这些人只是远远拱拱手,转身从正门而出。 走出正门时,田信越觉得好笑,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一甩双袖左手按腰间剑柄,右臂负在身后阔步走了。 笑的一众人不明所以,六个部曲彼此相视。 糜家老仆只好急匆匆返身去给糜芳通报,糜芳正招待使者黄权。 糜芳拉着黄权叙旧,谈论起江夏黄氏昔年鼎盛,糜芳不胜感慨:“昔年黄氏煌煌大宗,时天下西有弘农杨氏,东有汝南袁氏,而南有江夏黄氏。如今二袁军败后汝南袁氏破败,天子东迁许都以来杨氏衰落,黄氏经历党锢之祸也枝叶分离各为其主。想我糜氏低门小户,这三十年来也起起落落浮沉不定,实不知前路如何。” 刘备称王后,任命黄权为益州治州从事,地位等同于荆州的治州从事潘濬,算是内部的‘州刺史’。 只是益州有诸葛亮主政,荆州有关羽督管军政,这两位治州从事职务更接近从事,而非治州。 江夏黄氏的确是个大宗,哪怕黄祖这一脉消亡后,依旧有黄盖、黄忠、黄权、黄承彦这些人活跃于各方势力之间。黄承彦以字行于世,不用本名,是因为名叫宗,与黄忠谐音。 黄承彦娶荆州名士蔡讽长女,次女嫁给刘表;诸葛亮娶黄承彦女儿,诸葛亮两个姐姐分别嫁给庞家、蒯家。 打来打去,荆州集团还是这么一帮亲戚在打。 糜芳有所感慨,当年江夏黄氏迫于党锢分家,最惨的是黄盖这一脉,迁移到零陵惨遭瘟疫,就黄盖一个人活下来了。孤儿黄盖也能被公府征辟为掾属以高踏入仕途,就因同宗豫州牧黄琬出力。 黄权则口吻温和安抚糜芳:“糜将军何忧前程?汉王乃念旧之人,今不过是暂做周转,以笼络新附之人尔。” 黄权、董和、李严都是汉末时从荆州迁往益州的,能算是东州系荆州派。 他语态诚恳:“汉王欲得关陇效高祖伟业,今天时已晚,地利又在敌手,汉王仅有人和。唯有人尽其力,万众一心才可进据关陇匡扶汉室。将军追随汉王已有二十五载,自知创业艰难。值此天下将变之际,将军更需忍耐。” 糜芳听了沉吟迟迟不给准话,这忍耐忍到了糜家全部投资打水漂。难道还要忍,忍到刘禅暴毙,让自己外甥当王太子? 这时候糜家老仆从侧门趋步而入,施礼后,在糜芳耳际低语,糜芳听了轻轻摇头语气低落:“黄先生,今某邀奉义校尉田孝先做客,在此间接待先生稍稍冷落这人片刻,彼便愤然作色离席而去。此人以蛮勇而得汉王器重,虽有虚名,然年不过十七,终究黄口孺子也。糜某枉活五十二年,竟让这黄口小儿此般轻辱!” “噫!” 糜芳握拳重重砸在地板,眦目哽咽:“糜某一腔委屈,何人能知?何人能解?” 黄权忽的起身,挽起宽大袖子施礼:“将军勿恼,容某追回田孝先,使其向将军致歉。” 糜芳还没张口说话就见黄权疾步走出客厅,边走边穿鞋,几名随从紧跟着离席而去。 他刚伸出的手无力落下,面容松垮眯眼环视,鼓吹乐手纷纷起身抱着乐器从竹席隔间后撤离,厅内只剩下心腹之人,糜芳痴痴仰望梁柱,语气幽幽:“大江广阔,怎及汪洋浩瀚?” “今受其罪却不敢言其事,此等委屈,平生未有也!” 随从、部曲皆默然无语,糜芳心态炸了,他们这些糜氏部曲、亲党又怎可能心平气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关姬 江陵城中,市集。 市集是官市,在几处入口设立栅栏,只有清晨市正敲钟后才能开市交易,过申时傍晚后,这里会闭市。 官市上流通的主要货币是黄金、白银,直百钱,严禁铜器皿以物易物。 江陵贸易大头是蜀锦,这里是蜀锦的主要销售中心,不管是江东还是中原,又或者河北,凡是达官贵人就没有不喜欢蜀锦的,就连鲜卑、乌桓人都喜欢蜀锦。 蜀锦交易以金银为主,田信可没钱买蜀锦,他领着六名部曲个个披甲挎刀,其中一个体力充沛的部曲更提着田信的铁戟,摆明了是军中将校做派。 此处市正一本正经查验田信的官印,并说:“校尉自襄樊凯旋,不知可有铜器?司金中郎将官署收购铜器,军中将校可得高价。” 田信拿出一枚巴掌大双凤花纹的铜镜:“这么大铜镜能换多少钱?” 市正伸手接住掂了掂,又还给田信:“此重约一斤十二两,一两铜给钱二百,这铜镜值四千二百钱。” 四千二百钱,自然不是四千二百个五铢钱,或同数量蜀五铢,而是四十二个直百钱,重量也就在二十一两,扣掉锡,铜含量应该是铜镜重量的一半。 出乎市正的预料,田信反将铜镜递给他:“换钱吧,这里可有饴糖、蜂蜜?” 田信是真没钱,在市正这里登记铜镜入库信息后,他才拿到属于他的四十二个直百钱,重量也就等同于七十个刘璋时期铸造的蜀五铢,面值却是整整六十倍。 为了凑集铜器铸造更多的直百钱,刘备连挂帐篷的铜钩都融了。 这里是官市,直百钱就值一百个五铢钱,你敢不认? 所以物价早已飞涨,且很多东西不会出现在官市,大多以物易物消耗掉了。 没有商业环境,就谈不上手工业发展。 以至于田信现在拿着四十二个直百钱发现没东西可买,奢侈品买不起,手工艺品寥寥无几,就连粮食、布匹这样的硬通货也没有贩卖的。 也没有卖麦芽糖的,蜂蜜也过了时节,田信找到一处卖红糖的交州商人摊点。 粘稠的红糖用竹筒盛装,一筒糖约在两斤,价值一千五百钱。 很自然的,田信用四千二百钱买了三桶红糖,笑问:“我喜好吃糖,每月要五千斤糖,你可能供应?” 商人赔笑:“将军莫要拿小人说笑,小人今年储运前后也就五百斤。” 田信敛笑:“我岂是说笑之人?我麾下儿郎手中颇有金银、铜器,一斤铜换你五斤糖,你若愿意就来旧城军营来寻我。你有多少糖,我都能接下。” 绕开官市交易,这商人自然不用交税。 又是以物易物,金曹、市正再厉害,税也收不到这类游商头上。 也知商人有顾虑,哪怕刘备军纪再好,总有那么一些让商人恐惧的事情发生。 田信给商人一枚通行竹简就由他自己思量去,想挣钱就来谈,不敢挣这个钱就算了。 走出官市,田信感慨道:“我听闻当年世道平靖时,雒阳一石米价值二三百钱。如今乱世之人,还不如当年雒阳太平之犬。” 严钟笑说:“主公这话……仆不知如何说,现今能活一日是一日。” 谈话间黄权已立在道路中间,暗花黑锦衣袍头戴进贤冠,微微拱手朗声询问:“足下可是奉义校尉扶风田孝先?” “正是田某,未敢请教先生何人?” “某阆中黄权,领治中从事,奉王上诏令来荆州公干。” 黄权说话间侧头示意,他的一名随从已从木匣中取出锦绣帛书,帛书由另一名随从双手捧着,黄权就说:“田校尉城中宅院何在?” “末将驻留军营中,止有一妹寄养君侯府上,城中并无产业。” 田信左右看看,见旁边有街巷清净,试探问:“不知事急事缓?” “不急一时。” 黄权朝后摆手,他的随从又将帛书收入匣中,黄权询问:“田校尉现在是要返回营垒,还是要去他处?” “正要去关君侯府上探视我妹,申时前回营。” “实在巧合,黄某也要往君侯府上去,不若同行?” 两人同行,黄权细细打量田信,见面无骄横之色,笑说:“孝先勇名已传遍益州各军,皆以为勇而直率,竟不想是含蓄谦逊之人。” “先生以礼相待,我自该同等回报。” 田信笑容自然显得随意:“先生此前可在糜府君处做客?田某辰时入城,在郡府偏院等待许久,迟迟不见糜府君身影,亦无餐饮招待,这才不告而别。某自知有失礼之处,不过回敬糜府君之举。先生可有劝田某向糜府君致歉之意?” “怎会?糜子方大失所望怀幽怨之心,岂是言语所能动?” 黄权笑容爽朗:“今见孝先,某一眼就知孝先腹有韬略,非寻常战将。区区糜子方,庸人也。” 田信迟疑之际,黄权举起手指指着自己双眼说:“孝先目光锐利,却有厚重之意。黄某浮沉天下四十余载,自诩有识人之明。” 见此,田信咧嘴做笑:“正好田某也有一些想法,若今夜先生有空,不若畅谈一番?也好教先生看明白田某器量。” 黄权郑重:“此来荆州,正为商议大事而来。” 约好这事,黄权询问襄樊战场,田信略作沉吟回答:“此处不便与先生谈论,我若说机密,恐为外人听去。若说虚言,是对先生不敬,也无益大事。” 黄权也是敛容,微微颔首。 于是剩下半截路两人沉默,在关羽府邸前辞别,黄权走正门,田信则走侧门去后院。 他到后院演武场时,明媚阳光下大约四五十个半大少年、女子在玩耍,少年大到十二三,小的七八岁,背后扎一领绿锦披风,少女们也是差不多年纪,背后扎鲜红披风。 走近了细看,哪里是什么披风,分明是上好的蜀锦,被粗略裁剪,一个个仿佛把床单绑在脖子上一样。 或拿着竹剑、竹盾组成步兵战线对抗,或左手抓着竹马右手提木棍充当骑兵,游走在两翼往来冲杀。 关家女仆有些尴尬,讪笑:“让校尉见笑了。” 田信笑着摆手,在人群中找到小妹,脖子上也扎着一领鲜红蜀锦料子充当披风,小脸蛋也红扑扑的,紧张观望战局,两手拿着竹剑、盾牌跟其他几个差不多高的小女童簇拥着一名少女,少女体型高窕,持一杆赤幔旗子站在戎车上连连呵斥。 她指挥下,少女们压着半大少年殴打,不多时就一路追杀,将另一辆戎车上的关兴扯下来。 “庞德,汝兄在蜀中效力,何不早降同扶汉室?” “哼,大丈夫宁死不降!” “左右,退出去斩了!” 少女扯着披风一角挥臂一扬,甩手转身姿态飒踏,还扬着下巴正好与田信对视,关兴发出一声惨叫。 紧接着少女也发出一声惨叫,跳下戎车转身就往后院跑,田嫣和一帮少女、女童嘴里喊着‘关将军’跟着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临沮 不多时田嫣就恋恋不舍的被另两个女童从后院推出来了,然后又小跑着扑到田信怀里。 “变胖了,阿妹重了二十斤呀。” 单臂抱着恢复健康的小妹来到演武场内的凉亭下,田信笑问:“看来你和他们玩的很好,想不想阿爷?” “想大兄,不想阿爷。” 田嫣坐在田信腿上,伸手接住田信递来的竹筒,左手抱竹筒在怀里,右手接住田信递给她的木勺挖一勺红糖浆吃一口,又挖满满一勺塞给田信说:“伯父也来过,送来两套冬衣,还有一双兔绒皮履,穿着暖和。” 她自然不想田维,饥饿时,仅有的食物都是给孙子的,几个孙女只能挨饿。 田信含着红糖浆,说:“你想阿爷、虎头的话,过几日就带你去看看。” “大兄想去看阿爷,那你得背我去。” “好。” 田信刚应下,就听她说:“大兄能不能带三姐、四姐、五姐她们去?她们都说要嫁给大兄……” 说着还抬手把头上的发钗抽出七八根,田信才注意到小妹挽成的团子头发里插着许多小发钗,不是金的就是银的。 田嫣指着手里小发钗一一指明赠送的小姑娘姓名,还说着对她好不好,对方长得好不好看。 估计很多都是父母授意送给小妹的,来关羽府邸玩耍的孩童多是前线军吏的子弟,又或者是抚养的袍泽旧部遗孤。 田信询问她日常点滴,听还能跟着一起听关夫人讲学,也就放心了。 这时候关家后院,关夫人与儿媳正商议一事,有些犯难。 儿媳赵氏抱着厚厚一叠锦绣冬衣:“母亲,此夫君信中交待,再三说田孝先廉勇,在军中不蓄钱货,让妾取去岁冬衣相赠。” 关夫人拿着关平的家书翻阅,内容无非是嘱咐赵氏孝敬母亲多操持家务,多出来一事就是给田信送冬衣的。 关姬、关兴两个正在后堂面壁跪立,昨天益州使者抵达,从今早开始就往关羽府邸搬运各项丰厚赏赐,金银钱是没多少,可架不住蜀地特产多。关姬、关兴带着伙伴帮忙搬运,搬呢搬呢就把十匹蜀锦搬到演武场了。 “既然为难就先放着,稍后老身前去见见田孝先。君侯、定国既引孝先为臂膀,实不该当做外人。” 关夫人定下基调,先吃饭,吃饭时看田信是怎样的人,合适的话就送衣服。 不多时田信就受邀用餐,席间遇到黄权。 算是私宴,黄权主动将几案搬到田信面前,与田信并案用餐,田嫣就跑到屏风后与关姬用餐。 黄权看一眼大厅门两侧侍立的随行武士,说:“此间无外人,孝先可说说襄樊内情。” 一旁吃鱼的关兴耳朵竖起,就听田信说:“今襄樊形势,我军已立于不败之地。樊城外垒有土山,攻拔樊城易如反掌。君侯悬而不拔,意在调动曹军。” 田信拿起碟里的橘子,剥皮:“如今已是九月,邺城魏讽举事遭擒,受牵连诛杀者千余家,已失中原、河北内应。擒斩曹仁虽能震慑敌众,可我军已无进军中原之契机。不如以曹仁为诱饵,引曹军舍命来援,再重创其生力军。如此,明年夏收前,汉水北岸之曹军,自不敢轻举妄动。” 黄权轻呼一口气:“某也是如此做想,听孝先明言,这才心中踏实许多。” 他眨眨眼睛,面有微笑:“孝先可知王上已遣左将军马孟起即将率部抵达江陵?” 田信眼睛一亮直问:“左将军麾下多少兵马?” 目前四方将军里,前将军关羽假节钺,左将军马超假节、右将军张飞假节,后将军黄忠无节。 汉中有镇北将军魏延,巴郡有张飞,黄忠随刘备中军移动,反倒是马超无处安置显得尴尬。 “左将军麾下有部曲五千余人,此番入荆,应率三千骑。” 黄权朝西边益州方向拱拱手:“王上欲使左将军为主,孝先为副将,明年出武关道进伐关中。” 田信在厅堂内扭头看北边,又转眼去看东边:“左将军移镇江陵,可有通告吴侯?今我势强,吴军势弱,彼有背盟攻夺三郡之恶迹,就怕吴人做贼心虚,反倒与曹贼合纵攻我荆州。” 益州对马超来说就是监牢,这回带着三千骑兵来荆州,如猛虎出牢,亲射虎的孙权还怎么敢睡觉? 田信所问,黄权微笑反问:“孝先可知是何人定策,使左将军移镇荆州?” 马超就是一头猛虎,孤身来荆州,孙权那里都会发表抗议、谴责。 诸葛亮是主张联吴伐魏的,这是田信很清楚的事情。 可另一个能为刘备规划天下的法正是关中人,难道法正能放着打回关中、载誉回乡的荣耀不顾,却组织一场伐吴战役? 收复关陇,法正身后会有很多关陇籍贯的新附文武做班底,足以跟诸葛亮身后的荆州人掰手腕。 所以,法正没道理在这个时候组织伐吴战役,难道马超来荆州仅仅只是为了威慑、警告孙权,让他这段时间老实点? 见田信思衡无什么头绪,黄权就说:“是尚书令法孝直所定之策,此策意在借左将军威风收纳关陇降军,陇西之军归左将军节制,关中降军归孝先节制。亦有虎视下游,使吴侯忌惮之意。” 襄阳,田信此刻想到了襄阳。 拿下坚城襄阳,才是刘备敢放出马超这头猛虎的底气所在。 襄阳如果没攻下,刘备想把马超放到荆州,也会担心刺激孙权,引发不可预料的风险。 现在襄阳在手,已经不在乎你孙权怎么想,别说马超,甚至还敢把黄忠也摆到荆州来。管你孙权怎么想,大不了打一架。 湘水之盟被关羽引为耻辱,刘备又怎会忘记? 恍然大悟,法正谋略的目标是明年攻伐关陇,这是真的;但暂停一年北伐,把孙权打一顿给刘备出口气,也可能是真的。 襄阳,这就是襄阳的重要性。 田信端起茶小饮一口:“先生觉得吴侯可是软弱、忍辱之人?” 黄权也端起茶碗,垂眉看碗中茶叶:“这就是黄某毛遂自荐,来荆州的缘由所在。” 关兴在旁边听不明白,屏风后关夫人、赵氏、关姬俱是面色严肃。 田信与黄权相视一笑,田信大感轻松如释重负,两肩一松:“今有先生来荆,荆州固若金汤。我今所虑者降军也,江陵周边柴木缺乏,我有意上报君侯,请调降军至糜城安置。先生,左将军至荆州,会驻屯何处?” “糜府君久镇江陵不宜更替,荆城又是关君侯驻屯地,不若驻屯临沮,此左将军驻屯旧地,有漳水、沮水,利于军屯、放牧。” 黄权也是暗暗松一口气,半日相处下来,田信这样的斗将还是很好相处的。 如何调解田信与马超之间的矛盾,才是他今后的主要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千鸟 次日一早,田信在军中清理场地,领上下军吏百余人接受刘备的正式封赏。 黄权捧着诏书,田信穿铁札盆领铠勉强单膝跪地,跪的不是很标准。 就听黄权念:“奉义校尉信随前将军北伐,为大军先,凡战皆克屡有先登,勇冠三军将士称颂。并叙献《四龙真迹图》功,拜虎牙将军,为左军副将。” 超擢任用,直接跨过了中郎将、裨将军偏将军一级。 田信双手接住诏书,面有激动之色:“臣领诏。” 黄权搀田信起身,笑问:“孝先可知王上赐军号虎牙之意?” “末将虽幼,也知京兆有虎牙营。” 田信郑重将诏书交给自己的护军罗琼,从罗琼手中接住奉义校尉银印交还黄权,并从黄权手中领取虎牙将军银印,及虎牙军左虎符。 奉义校尉银印是关羽临时刻给他用的,就一个普通的四四方方鼻钮印,银印背面有一个栓绳子的鼻状桥环。 虎牙将军银印则是精雕制成,不是简陋鼻钮,是昂首龟钮。 汉末时大汉常备军的军号也就二十几支,除了禁军、边军常设的军号外,还有渔阳营、黎阳营、虎牙营等腹地常备。虎牙营驻地京兆长安,由虎牙都尉统率,是关中地区唯一的常备。 虎牙军这个番号,对关中人更有影响力一些。 还有特意铸造的虎牙军虎符,说明今后虎牙军将是一支常备营伍。 稍后简单休息,田信就领着黄权视察营垒,检查降军状态。 有些不理解自己的超擢升赏,本以为会在刘备当面晋升为杂号将军。 但也能理解一部分,马超是假节的左将军,给马超当副将,要有一定份量才行。 隐隐也能察觉这个虎牙将军任命的不同意义,关羽、张飞或其他杂号将军,他们手里有虎符,但虎符更偏向于出征时的装饰品,而非调兵信物。 其他将军的兵,听的依旧是自己将军的号令,与虎符是否持有没有多大关系。 似乎这次会在马超的左军搭建出新的军制体系,方便中枢节制的一种新体系。 以此为榜样,今后在关羽的前军,张飞的右军里推广。 马超的左军,已搭建好指挥框架,就看兵力、物资能否补齐。 主将左将军、都亭侯马超,副将虎牙将军田信;左护军黄权,左军司马董种,牙门将马岱。 新的左军体系里没有别的军头,如何搭建、组织军制,左护军黄权有很大的权力。 新的领兵体系正在酝酿,可能会随着关羽、张飞等老一辈影响力巨大的将领死亡,军队会被纳入正在构建的五军体系内,逐步消化。 田信对成型的季汉五军体系有大致印象记得不是很清楚,现在有自己参与,也不知道五军体系会怎么发展。 黄权视察降军状态,当众对田信说:“气候渐寒,江陵周边草木不丰,的确该往糜城迁移。此举劳师动众,将军需先制定详细计划。否则等到十月、冬月,天冷酷寒,若为柴草迁营,徒增伤亡。” 随着他抵达江陵宣布诏书,降军隶属已从关羽的前军转移到左军。 三万多俘虏安置在江陵,实在是太危险。 江陵储有军粮,能就近供养降军节省虚耗;也有驻军能节省看押降军的军力支出,。 一旦吴军解放这三万降军,稍稍进行武装,其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降军有纪律约束,迁移时田信要做的就是规划好路线、场地,和后续补给。 降军也不敢跑,现在天寒地冻跑出去,又手无寸铁,根本活不了几天。 领兵打仗,很多工作其实就是数学工作,是个统筹、计算工作。 当日天黑前,田信就拿着迁移计划来找黄权,同时还带来夷兵的功勋赏赐名册,希望黄权能从糜芳那里讨要应该拨发的冬衣料、赏赐布匹。 黄权翻阅这份计划,颇感惊奇:“善,此举甚妙。” 这不是简单的人力调动方案,田信提议益州水师运输马超本部至江陵后,将降军军吏尽数装船运往益州。 益州水师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承担运输任务。 反正回去船空着,不如把降军中的不稳定因素统统运输到后方,既算是献俘,也交给刘备去感化。 军吏投降、改编的成本太高,这都是有根有底的人。 但普通降军就没那么多顾虑,与原来的军吏分隔三千里,降军的顾虑会更少。 除了原来的军吏知道他们是谁外,谁还能证明他们是他们自己? 将近两千的军吏,在益州闲置三五年,绝大多数人也会重新娶妻,有新的羁绊,开始新的生活。 身为曹操中军、外军的军吏,这些人普遍素质优秀。 三万降军的人力固然宝贵,其实最宝贵、作用最长久的还是这两千军吏。 等他们在益州生根发芽,会成为新一批北伐积极者。 黄权细细审视这份计划,有些不理解问:“为何不许于禁、浩周、东里衮等将校入蜀?” “护军,此类人功成名就,与敌牵扯过深。” 田信斟酌语气说:“欲引吴军入彀,还需借于禁之手。” 土房内没有第三人,黄权起身来回踱步:“汉贼不两立,乃是我等共识。若引吴军背盟,恐有诽议。” 黄权是益州人,更是荆州人,可他最认同江夏黄氏这个身份,这是父祖荣耀所在,世族身份来源所在。 吴军连年攻打江夏,后破江夏杀黄祖,多少黄氏族人死在战争中? 黄盖是吴军元勋将领,攻打江夏时黄盖始终在后方担任民政工作,打完黄祖,黄盖才重新掌握兵权。 见黄权事到临头开始重申荆州人‘东和孙吴’的底线,田信也知道这个底线意味着什么。 现在西线有汉中缓冲,中线有襄阳做缓冲,跟孙权讨回江夏三郡的形势已经形成。 可一旦再次和吴军交战,那荆州就会沦为前线。 关中混战、中原混战的惨景历历在目,荆州人宁肯暂时屈服于孙权,也不让荆州成为三方拉锯的战场,成为第二个中原、第三个关中。 现在刘备、法正应该是顶着治下荆州人不满,让马超率军移镇荆州。 黄权担任左护军,估计就是妥协让步,避免马超求战,故意激化与吴军的矛盾。 引发战争,对马超来说似乎是一种天生特长。 可黄权更想振兴江夏黄氏这个招牌,不打回江夏安陆县,他凭什么振兴黄氏? 再次回到荆州,黄权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劝马超克制? 田信不信,说:“护军,我闻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为王上虑,为三兴汉室虑,东征伐吴势在必行。季汉天命应在大王,吴军有何面目与汉为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婚事 三天后,田信穿素黑吏服外罩一领鹿皮斗篷正在糜城规划降军驻屯屋舍。 许多院墙需要拆除,也有很多院墙可以重新利用搭建新的屋舍,还要在城中设立栅栏,分隔降军。 “这里还是做两道栅栏,中间留两丈宽,做我军往来出入的甬道。” 随他所指,当即有军吏带人上去打钉木桩以作后续施工的标记。 护军罗琼右手戴着鹿皮手套,抓木炭在糜城布防图上勾画这一道栅栏通道,问:“将军,昨日听人说左护军欲上表王上更易护军官名?” “有此事,上下俱称护军,有尊卑不分之嫌。若无意外,今后只有五位护军,护军之下有监军,监军之下是典军,典军之下则是参军、督军。” “督军、参军者,乃别部司马、领军校尉加官也。” “原一军护军,改为典军,以示区别。” “而监军作为护军替补,数军集结,设监军督之。” 田信笑说:“若王上许可,左护军会为伯雄新刻‘虎牙典军印’一枚。” 听了这话罗琼才松一口气,田信的官印换了,他和军司马习宏的官印还没换。 新的军制融合旧的军制,会有阶梯交叠现象,根据与黄权的讨论,营督以下没变化。营督以上就开始细分,按权位来分依次是军司马、督军、领军校尉;再高就是参军、典军、将军;再高是护军。 监军作为护军的补充,不是常设职务,是分兵偏师时需要临时设立的。 护军之上就是四方将军,四方将军各对应一个重号将军。 五军体系完善后,会有更密集的相互对调,以增强中枢对军队的掌控力。 刘备称王,大家有了一个合法效忠的对象,刘禅也有了继承部众的法统。 可乱世发展来的兵权哪里是好收拾的,今后一边打仗,一边捯饬内部的兵权才是刘备的工作重心。 把兵权理顺,政局也就跟着顺了。 反正清理兵权的过程中,田信背景干净,不在清理之列,反而是受益者。 “将军,平贼中郎将途径糜城欲见将军,已遣人来报。” 闻讯后田信出城迎接,关平已领着十余骑抵达城门处,刚翻身下马,手里提着一个锦囊包袱随身携带,笑说:“孝先倒是官运亨通,后来居上呀!” “世子说笑了,快到屋内烤火取暖。” 引关平入城内,此刻街道各处都在施工,关平四处看一眼,举起手里锦囊包袱笑问:“孝先可知此物为何?” “我猜应该是千金不换之物。” 说话间两人进入最近的院落,院内夷兵正在铁匠指引下搭建锻造台,绕开这些进入一间门窗都已不见的屋子,关平见门窗都是新扒掉的,将锦囊包袱递给田信,上前烤火问:“糜城怎会如此破落?” “城中多是糜府君部曲,昨日迁走时恨不得一把火烧毁糜城。” 田信将锦囊包袱层层打开,见一面是一枚拳头大玉玺,一愣:“此物何来?” “襄阳张嘉、王休所献,不过是灵帝诸多玉玺之一,非传国玉玺。” 关平口吻随意,烤着火歪头看一眼自己的亲卫将,亲卫将郑重施礼后退,田信也看一眼守在门外的部曲亲兵王直,王直也后退离去,在外围警戒。 他的部曲督严钟正在四周募集关中、汉中移民中的壮士,这回将募集百人规模的部曲亲兵。 关平搓手烤火,见田信来到身边,才长叹说:“孝先,我家有一桩难事。” “世子请言。” “与太子婚事有关。” 关平张张口想继续说,感觉这事儿压力有些大,有些说不出口。 田信起身到门前给王直打了个左右张望的警戒手势,王直当即呼喊十几名夷兵过来,三人一组分立在屋舍外围四角。 见警戒完成,田信返回火塘便,轻声询问:“可是关姬不合汉王心意?” “唉……孝先也看出来了,许多人都在旁观此事。” 关平犹豫迟疑:“大王视我等为己出,自是喜爱我兄妹的。我妹长太子两岁,亦是小事。就是父亲骄纵,我妹胆气豪烈。而太子自幼仁厚,常为我妹所欺,故太子对她敬畏有加,时有规避。” “这桩婚事上到大王、太子,再到父亲、我妹,皆以为不妥。只是众望如此,实难拒绝。” 太多的人想要促成这一桩婚事,那刘备百年之后,关羽就能以汉家外戚辅政的传统担任大将军,摄尚书台事。 也有太多的人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却又不敢跳出来反对。 不提别的,就关羽的性格,真有几个重量级人物跳出来反对、干预,关羽反倒会和你卯上。 田信想到那天演武场所见,关姬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太多能用的人,愿意为她所用的人。 别人家的女儿哪怕性格恶劣,嫁给刘禅,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过日子。 可若是关姬,带着如此丰厚的嫁妆,与汉初吕后有何区别? 以汉家后宫干政的传统来说,真让关姬当上皇后,能指挥的军队、人才甚至比关平还多。 这是个刘备、关羽都解不开的死结,甚至连张飞也会认同这桩婚事,元勋旧人都支持这桩婚事。 谁敢破坏? 众望,人心也。 值此天下将变之际,谁敢背离人心? 刘备已选择牺牲糜家,若再拒绝刘禅与关姬的婚事,那北方元从老人该如何做想? 谁现在敢破坏这桩婚事,就是和整个元从老人为敌! 见田信始终不语,关平稍稍敛容,换了个话题问:“孝先何不着冬衣?” “营中军士尚以夏衣御寒,我怎能独穿冬衣?世子所赠冬衣锦绣袍服,我甚是喜爱。” 田信也转而言他:“糜府君日益癫狂,治中潘承明,左护军黄公衡反复请调物资,糜府君皆做推脱,隐隐有玉石俱焚之意。左护军已上奏,弹劾此事。” 只是不痛不痒的弹劾,糜芳又不是不给东西,只是耍脾气挤牙膏一点一点的给你。 人家糜芳连关羽的前线物资都敢扣发一半,更别说区区潘濬、黄权这两个新附之人。 以糜芳资历,除了那么寥寥十几人,其他人几乎都是资历浅的新人。 刘备目前理亏,更不会处置糜芳,那么多北方老人看着,人家糜国舅受点委屈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 若再逮着不放,就要往死里整,那就太让人寒心了。 要么不弄,要么弄死,刘备没有折中的选择。 估计也就发公文呵斥几句,再派心腹近臣来说说好话,糜芳心里也就舒坦了。 只是糜芳跳得欢,傅士仁欲哭无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惊醒 九月二十四日时,黄权终于从糜芳手里讨来粗帛、麻布各五千匹。 之所以强调粗帛,是因布帛成为硬通货后,新织造的布帛有日渐轻薄发展的趋势,就跟官铸、私铸钱币越来越薄一个道理。 一匹布帛长四丈,宽两尺五寸,足以缝制两套半衣裳, 田信与罗琼一同监督左营布帛发放工作,营督摩崇略有忐忑,不时扭头张望。 左营发放冬衣、赏赐后,就会遣散回乡视亲,谁也不知这一千九十人撒出去后能聚拢回来多少。 全营将士兴高采烈,除了寥寥无几犯错误的夷兵只抱了一匹帛,绝大多数都是两匹帛,或三四匹。没有五匹以上的,他们的功勋已用官职赏赐,不需要额外用帛酬功。 即将解散离营,他们早已解除武备,只带了随身器具,田信额外允许他们携带军中配发的战刀回乡。 荆州军的军中战刀,在这些夷人部落、乡邑中来说堪称神兵利刃。 受冶炼技术限制,吴军战刀长三尺六寸,益州能造五尺二寸战刀。 荆州军装备的环首刀普遍在四尺以上,比吴军精良许多。 不过这些夷兵带回去的环首刀来自降军,质量也比吴军的好一些。 这一营夷兵籍贯武陵郡,大小军吏二十余人站在田信面前,就听田信说:“君侯北伐以来,攻掠襄樊多赖诸君勠力死战。此功已刻碑标示以告后人,不需赘言。今有营士千人,诸君分率以回乡里视亲。我深知营士苦兵役,故今与诸君明言。” “我将于十月十五前率部北归襄樊助战,左营千余营士,诸君能聚五成归营,无罪;能聚七成归营,赏帛一匹。” “若有营士执意返乡,亦不可为难、欺凌,任其自去。” 田信格外嘱咐摩崇:“左营吏士,亦君乡党也,当怀宽厚之心。” 宜都郡跟武陵郡接壤,摩崇是武陵蛮,却在宜都郡应募……属于正常现象。 摩崇抱拳:“将军,纵我营吏士崩散,末将亦归将军麾下领罪。” 田信微微颔首,后退几步露出笑容,看着摩崇指挥军吏,各军吏领着一队队或三四十,或七八十人一队的营士从城门走出。 迁移糜城中的万余降军站在栅栏后眼巴巴看着千余夷兵解散回乡,一些降兵忍不住啜泣哽咽,半城哀鸿。 襄樊战役前,武陵郡有三个营的夷兵,后来增调一个营,共有两千九百人,现在能回乡的只有这一千九十人,另有七百余人编在中营。 其他的要么阵亡,要么逃亡、失踪。 左营夷兵拿到足额的赏赐、冬衣返乡,还额外带了一口环首刀回乡,让各营夷兵士气振奋起来。 遣散左营夷兵后,剩下半天时间里田信又监督麻布发放工作,五千匹麻布是给一万降军制作冬衣的。 降军依旧按着籍贯编队,百人一队,内部施行连坐制度。 一百个降军里,推选几个愿意吃双份口粮的头目还是很方便的,有这些头目协助管理,倒也能把命令传到降军基层。 可即便这样,愿意接受改编加入荆州军的降军依旧寥寥,几乎没有来自豫州、兖州的中原士兵。 反倒是关陇降军不抗拒,每天总有几十人站出来。 “樊城一日不破,曹仁一日不死,这些降军顾虑重重,不敢投效我军。” 负责劝解降军投效的罗琼有些苦恼:“将军,君侯究竟何时要破樊城?” 樊城东城外那么大的土山根本不是守军能摧毁的,一顿猛攻,足以打下樊城。 田信正握着短匕削切松木,制作自己新兵器的模型,腿上满是木屑:“十月中旬必破樊城,伯雄勿急。” 罗琼又问:“将军,君侯要等左将军率部参战后,才会猛攻樊城?” 马超移镇荆州的军情已经通报荆州,也早早遣人去陆口找吕蒙告知,免得友邦惊诧。 马超率三千骑来荆州,带来的除了三千骑士外,马匹数量应该在五六千左右。整个荆州军团只有关羽麾下有一营骑营,马超带来的三千骑,将弥补荆州军最大的野战短板。 有马超助战,完全可以依托樊城,打一场围点打援的歼灭战。 田信心中疑惑,反问:“伯雄怎么如此好奇樊城战事?” “将军,今军中、江陵多谈论此事,常有人特意询问下官。” 罗琼略有紧张,顿了顿才补一句:“下官不敢轻易开口,故想请教将军。” 他的资历还是太浅,也没有更高级别的人脉,也不敢轻易判断关羽的战略规划。 没几个人敢判断关羽的战略,也只是讨论、分析。 田信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左军不会轻易增援襄樊,除非曹军大举侵攻。江陵城中有敌虏奸细,我这些话是实话,你放心透露出去。” 罗琼愕然,恍然:“将军之意,可是震慑吴军使之不敢生觊觎之心?” “对,这是左将军来荆州本意,不会轻易更改。” 田信口吻确凿,却想到了扬州、交州的商旅,江陵是蜀锦销售中心,曹军、吴军的间谍身份几乎是明摆着的。 掐算时间,曹操这时候应该给孙权写信了,就不知孙权有没有动手准备。 孙权调集军队的速度可能会非常快,只要下定决心,从东线调兵入荆州,恐怕十天左右就能完成,用不了一个月时间。 可能现在已经在调兵,就是在等曹军策应。 曹军怎么策应? 徐晃所部多是关中新募之军,哪怕最近得到吕建、徐商二军六千人增援,也就驻屯樊北阳陵坡,与郾城雷绪对峙。 关羽已得襄阳,吸纳守军,不需要分兵围困襄阳,有水师封锁汉水,主力列阵于汉水北岸,徐晃手里一万多人怎么敢打? 除非夏侯惇、张辽已领着东线战场分离出来的援军即将抵达襄樊战场。 等等……马超是下山猛虎,究竟有多厉害,割须弃袍的曹操最有发言权。 关羽已经让曹军欲仙欲死,若再来一个马超,曹军还有活路? 若曹军放弃合肥、淮南,引孙权发兵背盟,那东线曹军就能一分为二,主力精锐火速驰援襄樊战场拯救大将曹仁,余下军队也能大跨步后撤到寿春布置新防线,孙权也能以更快速度调兵袭击荆州。 甚至会和马超争抢时间,赶在马超抵达江陵前动手! 意外攻占的襄阳是催化剂,引得马超移镇荆州;马超移镇荆州,极具战略意义,会促成曹操大手笔放弃合肥,导致曹军、吴军提前联合也就成了很大的可能。 甚至不需要曹操大手笔放弃合肥,孙权自己就会忍不住提前动手。 等田信想明白这些事情已经到半夜,已无心情睡觉。 原来不止是季汉将校麻痹骄横大意,就连自己也麻痹、大意了。 曹操、孙权怎可能无动于衷,坐看季汉战略顺利铺展! 这是三国,时时刻刻都在相互抗争的三国。 当即领十余骑离开糜城,驰往江陵旧城军营。 夜色下江陵城、旧城军营静谧一片,并无异动。 田信松一口气,直入营中唤醒黄权:“护军,我得密报,孙权即将背盟来袭。” 黄权瞬间清醒:“将军,所言当真?” “愿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作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应对 若吴军来袭,留在江陵的两万降军依旧是一堆浇了沸油的干柴。 降军在侧,现在改编中的虎牙军也分身乏术,总不能把降军屠戮,或释放。 降军之所以老老实实,就是因为刘备、关羽没有屠戮降军的劣迹,降军愿意服从命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屠戮降军,刘备、关羽定会诛杀主谋者,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营房里,田信与黄权铺开白绢地图,田信指南岸公安城说:“傅士仁已反,待吴军来袭,就卖主献城。” 黄权再是沉稳,此刻也心乱如麻:“此汉王元从老人,怎会谋叛?” 田信没有回答,黄权又问:“吴军还有几日?” “快则三日,会在左将军抵达江陵前,袭夺江陵、公安二城。” 田信手指依旧轻点公安城:“明日我渡江前往公安城索要铁匠,会乘机擒拿傅士仁。” 从打下襄阳开始,三国主线已经发生偏离,现在哪敢放任公安城失陷? 田信说话间声音不由有些喑哑:“待我擒傅士仁时,护军可遣人与我同搜傅士仁府邸,并审问此人。至明日正午,就能查明真假。此人若反,护军遣人镇守公安。” 名义上,公安城还是荆州目前的州治所在。 现在要赌一把,赌孙权的手已经伸向糜芳、傅士仁。 黄权开口:“事关重大,明日我与将军一同渡江。傅士仁反,由本官守公安。” “也好,不过渡江之前,明日要再迁五千降军。于禁等大小军吏两千人也要迁入江陵城中军营,我会遣五百军士入驻城中军营。” 田信手指从公安划到江陵,急促轻点显得犹豫:“护军,我以为当遣潘濬守公安。江陵,才是我军心脏所在,你我可死,江陵不容有失。” 黄权脸色又是一变,声音也干哑:“孝先说笑了,江陵怎会有失?” 田信仰头整理情绪,室内灯光晦暗,长舒一口气:“我听闻糜府君与孙权有书信联络。” 说出后他如释重负,压力却转移到黄权头上,黄权抬头怔怔看着田信下巴,目瞪口张。 “糜子方何其愚蠢!” 稍稍回神,黄权恨声低语,握拳砸在自己大腿。 田信不可能是曹军奸细,现在防备吴军也不可能是吴军奸细。 黄权也是整理情绪,敛容问:“孝先,其后呢?” 田信摇头,坐在一侧胡凳上面容松垮:“我只知吴军将背盟来袭,余下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食汉禄,王上、君侯简拔启用我于行伍之间,今唯死战而已。如何通报王上、君侯,乃护军之事。” 等确认结果,最快明天午后才能向益州、襄阳发送急递。 军情如火,有时候半天路程就足以决定胜败。 黄权当即拿出精美白绢准备提前书写相关奏报,问:“今虎牙军能战者几人?” “今日已遣左营千人回武陵视亲,军中还有历战夷兵三千八百人,前后收编关陇降军一千二百余人。待明日确认傅士仁谋反,我能追回左营千人。” 田信看着地图:“吴军若来,其先锋最少在三万。江陵周边,受我节制者六千人,江陵有守军两千,公安一千,另有沿江烽火台守卒五百余人。烽火守卒多是苍头叟兵,不堪战,可调入糜城看押降军。” “零陵北部都尉、裨将军习珍麾下有夷兵千人,零陵、武陵、夷陵三郡皆无兵。若发文整备,各可聚兵两三千之间。” “荆南新兵不堪战,我有意使左营归入习珍麾下,以拱卫夷陵。如此吴军难以速定荆南,最少可牵制近万吴军。” “另我麾下文布、邓凯乃秭归大族,世代与荆蛮交好,遣二人去秭归,十日内约能募集夷兵三千。江陵、荆城之间多有军屯、民屯,十日内可得五千人;江陵城中将士家眷中可募集勇健少年,最少可得千人。” “得傅士仁谋反罪证,后日时君侯可分军一支入援江陵。” 田信侃侃而谈,这是他调查已久的信息。 黄权赞叹:“卿有帅才也。” 他捉笔沉吟:“无王上令喻,我等不可犯禁征兵。若得傅士仁谋反罪证,飞骑通禀关君侯,待君侯下令征兵即可。” 最快三天后才能得到关羽的征兵备战檄文。 若确定吴军背盟来袭,普通的公文速度有些慢,必须发士民皆知的檄文,加快消息扩散。 天色渐亮,旧城军营中号声吹响,三营夷兵列队,驱使降军准备早饭。 田信心绪也渐渐沉稳,招来右营督陈凤。 田信说:“后日右营所缺冬衣、赏赐布帛会运抵,此事你通告营中吏士,收缴铠甲战具造册入库。与左营一样,我许可营士佩战刀回乡。若无意外,后日中午右营可启程回零陵。” “待铠甲收缴后,你率本部押解五千降军去糜城。” 陈凤面露喜色,谁不想念家人? 却看田信面无笑容,拱手:“将军?” 田信挤出笑容:“右营到夷陵地界后,先去北部都尉驻地。此事后日我再与上下军吏细说,你不可宣扬。” 陈凤附身应命,虽有疑惑还是喜滋滋回归本营宣布此事。 军吏营区,于禁外穿一套麦色麻袍,花白头发收拾的齐齐整整,手里抱着餐盘排队打饭。 田信也拿了自己的餐盘走来,插队站到于禁身后:“荆州疲敝,帛谷短缺让老将军受苦了。” 于禁见田信眼圈略黑,口唇有白色,神色不振,就赔笑笑说:“还要恭喜小将军高升,汉王用人不拘一格,还真是令老朽惊叹。想老朽黄巾作乱时从戎,征战二十四年,官渡之役才拜裨将军,怎及小将军神武?” “老将军这哪里话,老将军拜将时,天下将军者几人?试看今日之天下,将军、校尉者不知凡几,多滥竽充数之辈,不值一提。” 说话间于禁打了早饭,轮到田信时掌勺打饭的降军军吏愣了片刻,见田信笑吟吟模样,才给田信餐盘里舀了满满两勺粟米粥,另加一块需要泡软才能吃的麦麸饼。 于禁在一侧等待,田信打饭后,与于禁一起走到栅栏边,背依栅栏坐在横梁上,田信搅着米粥:“老将军可知去年此时,田某在何处?” “可是汉中?” “在颍川。再过半月时间,就是我兄忌日。你家魏王迁汉中百姓,我家屋舍付之一炬,二十年积蓄尽为军士所征。我宗族五十余口过颍川时,颍川郡缺粮,又天寒地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兄饥馑而死。” “后父母也亡故于路途,我等才随孙狼躲避官吏,昼伏夜出迁到荆州求活。那时候,若有这粟米粥、硬麦饼……唉,老将军,可知君侯为养三万降军,已到了向吴军借粮的窘迫地步?” “关君侯当世英雄也,于某万般景仰。” 于禁搅动粟米粥,语气低落:“与关君侯相比,我不过泥尘而已。” 田信摇头笑笑,挖一勺米粥送入嘴里,仰头看东边的太阳,还能看到远处浩瀚江雾弥漫的长江轮廓,语气幽幽:“若吴军背盟来袭,君侯推心置腹所养的三万降军,顷刻间就成洪水猛兽。” 于禁又哑巴了,低头稀溜溜喝粟米粥。 “老将军,饭后我就尽迁将校军吏去江陵城中安置。余下军士我也会迁往糜城,以应对不测。若吴军背盟来袭,老将军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时,还望老将军谨记君侯之恩,保君侯府宅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赤袍 田信亲率五百骁锐夷兵押解两千降兵军吏去江陵城中军营安置,就等糜芳上钩。 五百夷兵由林罗珠统率,田信召集林罗珠及五名屯将,当众一剑切断一枚直百钱,将半钱递给林罗珠,嘱咐各人:“若有人持另半钱来传令,当速行。若有罪责,某一力承担。” “领命!” 林罗珠俯首拱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林’字刺绣白绢裹好半钱,又收入怀里。 刺绣白绢是他的负章,作战时绑在背后的军阶标识物。 田信也将半钱收入自己盛装‘虎牙将军印’的厚厚锦囊里,才离开军营径直去旁边的关羽府邸。 这回府邸卫士引着田信从正门而入,田信稍作等候就见到了关夫人。 关夫人领着关兴,见田信还穿着最初时的素黑吏服:“孝先已是军中大将,再穿黑服有失威仪,恐为人笑。” 说着还拍拍关兴肩膀:“快去将新制的赤袍冬衣取来。” 关兴疾步而去,田信苦笑:“夫人,麾下吏士还未更易冬装,我为一军之主,本就无根基,自该与吏士同甘共苦才是。” 这时候女仆送来茶点,关夫人故作不快:“我虽是妇人,也知军有力行将、礼将、止欲将之分。夫为将军者,能有其一便是良将。孝先欲要三者兼备?” 这时候关兴从后抱来厚厚一领鲜红赤袍,依律,军吏、武官要穿象征武勇、热情的赤袍。 田信升官太快,以至于最初廖化给他准备的吏服远远跟不上级别跃迁。战时也没那么多讲究,白龙鱼服者为数不少。 不过现在虎牙将军已是极限,没有三五年沉淀,不可能再做升迁。 关夫人抬手示意送到田信面前,并笑说:“定国前时回来特意嘱咐,让家里给孝先缝制一领冬衣。正要遣人送到军中,不想孝先今日自己来了。” 关兴也捧着色泽艳丽、华美的刺绣赤袍冬衣到田信面前,仰头期望:“大兄,请。” 田信伸出手接住,右手轻抚质地丝滑、轻柔、蓬松,触及就指尖暖暖的刺绣冬衣,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丝料。 也只有母亲才会在深秋的时候反复嘱咐自己要穿暖,思念及此,田信眼睛酸酸:“定国兄、夫人……唉,信就收下了。” 捧着七八斤重的刺绣冬衣落座,田信泪珠止不住的滚落,紧咬下唇哽咽不已。 牙齿咬破下唇,血液、泪水混着从下巴滴落在赤袍。 关兴诧异不明所以,回头看母亲,关夫人微微侧头,关兴后退到屏风后,关姬站在屏风后从隙缝观看,捂着嘴也是不明所以。 关夫人也扭头过去,田信脸贴在赤袍冬衣无声哽咽。 许久,田信才整理好情绪,以衣袖擦干面容,声音略有变色:“信思念母亲已至失态,让夫人见笑了。” “何笑之有,人之常情耳。” 关夫人也拿手绢轻轻点自己眼角,微笑勉励:“阿兴甚是仰慕孝先,听孝先在军中常说教夷兵。阿兴又是顽劣年纪,孝先闲暇时不如来家中教导阿兴。” 田信已恢复情绪,说:“夫人,信此来特为告诫。府上男女近期无必要之事,还请不要出行。府中若有铠甲战具,也请备在左右。城中有变,也好自守。” 关夫人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神态平静。 田信继续说:“我已遣麾下锐士五百入驻城中军营,若遇变故还请夫人接纳入府,以便固守。大约明日午后,君侯会有回应。夫人也不必过于在意,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虚惊一场。” “好,孝先也要多珍重。” “谢夫人关怀,信告辞。” 田信捧着暖融融的赤袍冬衣起身走出大厅,仰头看渐渐升起的白日。 他刚走到正门,就见黄权正要下马,黄权面带轻笑:“孝先,好事呀,吴军左护军吕蒙病重,吴侯以右护军陆逊陆伯言相代。” 说话间黄权抬手搭在田信肩上重新走入正门里,边走边说:“吴侯使者至江陵,重申此事。并说陆逊率军将至巴丘,坦言有防范左将军之意,请我军不必惊诧。左将军,真威震天下也!” 走十二三步,黄权脸上笑意已不见了,低语:“此敌虏虚实之计也。” 田信舌尖轻抿下唇,血腥味格外提神:“护军,我这就渡江去南岸。” 不想黄权伸手拉住他手臂:“将军,擒傅士仁乃小事尔,何劳将军亲往?” “不,我当亲往才可万无一失。护军,潘承明现在何处?” “正接待吴侯使者,乃吴侯从侄孙仪。” 黄权冷笑:“孙仪带贺礼五船,将入益州拜见汉王以贺襄樊大胜。潘承明、糜子方设宴相待,今日潘承明恐无法随将军前往公安。将军担忧旁人败坏大事,就由黄某亲去公安。” 田信迟疑,黄权又说:“今降军分置江陵、糜城二地,虎牙军也一分为二。此势必为孙仪所知,江陵事变就在眼前,将军不可轻动。待明后两日,将军尽迁降军于糜城。” 公安丢了就丢了,稳住降军,保住江陵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黄权自有衡量,田信后退两步,掖夹赤袍冬衣郑重拱手:“末将领命。” 马超这位左军主将来了,也要给黄权面子,给黄权面子就是给刘备面子,反之亦然。 议定此事,黄权也去找关夫人,传达警讯,以作最坏打算。 田信重新走到街道上,就见几辆驴车从军营里走出来,于禁身披绿锦袍,头发花白正与左右降将聊天。 他余光瞥到田信,见田信怀里抱着大团鲜艳如火的刺绣冬衣,脸上笑容僵化。 随即敛笑,对田信微微颔首,田信也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三辆驴车走远,田信自嘲:“还真是巧合。” 回到旧城军营,田信铺开白绢地图,研究吴军兵力。 有点可惜,打头阵应该不会是孙权本人。 现在汉军气势正盛,没有一定把握前,孙权应该不会主动出现在战场。 能参战的吴军前锋将领也就左护军吕蒙、右护军陆逊、豫章太守孙贲、水军濡须督蒋钦、江夏守将孙皎,还有鼎鼎大名的偏将军潘璋。 吕蒙、陆逊合军就有三万余;孙贲、孙皎这对孙权的堂兄弟各拥万人,蒋钦所领水军也有万人规模,潘璋隶属孙权的中军,所部应该是精锐。出征必然会增兵,估计也会是万人规模。 不计孙权本人率领的后继大军,仅前军就有七万。 这是实打实,有据可查的七万。 或许会有一两人率部做驻守、中转,直接参战兵力最少也有五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计较 江陵郡守府中,宴饮至日暮时分,潘濬才被亲随搀着乘车回家。 他是真的高兴,畅怀痛饮。 糜芳卡关羽的物资,也卡降军的物资,潘濬负责周转降军物资,并有审核物资落实情况。 今天与糜芳酒后吐真言,酒也喝到位,以后的工作就方便了,再也不用听田信那仿佛讨债一样的督促声。 潘濬昏昏沉沉又快快乐乐登车,与同样醉酒笑容洋溢的糜芳摇手辞别,还不忘嘱咐:“府君留步,留步。” 糜芳也被两名亲随搀扶,站在门洞内避风,亦高声叮嘱:“明日务必与老夫一道送吴侯使者西行!” 此刻田信正徘徊在江陵旧城的城墙上,江陵是楚国国都历经四百余年发展,秦汉以来又是荆州重镇。 所以江陵旧城十分庞大,仅城墙周长就有近四十里。 现在关羽修筑的新城,其实就在旧城内部,在旧城南部依托原有城墙修筑,是一座城中城。 旧城内的宅院房屋多已拆除,成了江陵新城的建筑材料,而土地复耕。 旧城城墙也拆毁一截,补用在江陵新城。 襄阳是荆北坚城,也只是刘表手里发展来的城市,城池坚固远不如江陵旧城。 而关羽修筑的江陵新城的城墙高近三丈,厚近两丈,又有旧城城墙作为屏障,自然称得上固若金汤。 就凭吴军的攻坚能力,以现在的兵力,足以固守江陵。 可吴军打不下江陵,又怕关羽回援,极有可能分兵抄掠人口,破坏城外的军屯、民屯。 江陵、公安二城重要,可荆城、汉津二处据点也重要,荆城是军事大本营,储备铠甲战具及部分粮秣;汉津是水军大寨所在,现在正囤积着从吕蒙那里运走的十几万石湘江白米。 吴军来袭,荆州水师将十分尴尬,到底是回援江陵争夺长江水利,还是封锁汉水拱卫襄阳。 不争长江水利,那吴军就能获取战场主动权,可以快速行军,将荆南分割的支离破碎,荆南地区掀不起有效反击。 放任吴军垄断长江水利,那马超的三千骑兵就会堵在白帝城,无法迅速抵达荆州参战。 千里江陵一日还,马超所部乘船来江陵,随时都以参战;如果舍弃水利步行来荆州,必然人困马乏,难以再战。 若争,那曹军有集结主力重夺襄阳的可能性。 最关键的是荆北南阳郡、南乡郡会重新被曹军掌控,关羽前后吸纳的近万荆北降军就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除非赶在降雪前,尽可能的将荆北军的家眷迁移到襄阳,安置在汉水南岸,解除荆北军的后顾之忧。 家眷在手,由不得他们不死战。 可现在还有时间迁移荆北军家眷?即便有时间,关羽会不会做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 思索间,他见黄权从南岸回来,队伍里多了十几户人口,这应该就是公安城里的官坊铁匠。 他走敌楼下城墙,出城迎接黄权。 两人并马走在队伍侧面,黄权吐着白气:“将军,本官思索再三,并未擒拿傅士仁。” 田信静静听着不做询问,黄权见他能沉住气,就说:“为汉王大业计较,为天下人心计较,区区公安一城实属微末。唯有吴军袭夺公安城,才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使吴人难逞口舌之利。” “将军,吴军背盟来袭,此战已不在江陵,也不在荆州,而在天下。” “我若有备,岂不是有失诚信于盟友?” “为防吴军混淆黑白,愚弄世人。” “区区公安城,就让与孙权。” 黄权说罢吐一口浊气,目光沉重:“公安城虽系江陵屏障,死物也。守卫江陵,我以为将军远胜十座公安城。” 虽是恭维之语,田信也听明白了:“护军着眼于天下大局,我不如也。护军计较,我也明白,是捉贼捉赃之意。还请护军宽心,田某誓与江陵同存亡。” 黄权扭身拱手:“那江陵之事就交付将军,明日黄某会分批押解余下降军前往糜城。” 田信心中感动,拱手回礼:“护军未得傅士仁通敌证据,便如此信我,我……” 黄权呵呵做笑:“也不尽然,非是某笃信将军,实在是将军一席话如冷水激头,使某警醒。如今上至汉王、君侯,下至群臣将校无不傲然。纵有察觉事态将变者,亦不敢直言忤逆。” 此刻郡守府,清净的庭院中。 于禁再次沐浴,更换新衣后盘坐在烛台侧近,双手捧着白绢细细研读,上面有曹操私印、落款,绝非伪造。 他泪流哽咽不能自已:“某一时贪生贻误国家,愧对大王厚恩!” 一侧副使虞翻屏气凝神,这时候正使孙仪、糜芳都换了新衣服进来,脸上酒晕未散。 糜芳拿出一卷精细白绢递给孙仪,孙仪铺开后上面正是江陵周边布防图。 于禁收敛情绪也一并参观,糜芳指着江陵下游沿岸设立的烽火台说:“南岸烽燧非我所管,北岸皆在我调度之下。但关羽法令严苛,军士见吴军旗帜,自会点燃烽火示警,此非我所能制止。” 孙仪年轻,问:“那如何破这三百里烽火?” “吴军先锋可扮作我糜氏商船旗帜,北岸烽火守军不疑有他,擒之者易。” 糜芳意气消沉,缓了缓才说:“大军突抵公安,守军千余,傅士仁心中积怨由来已久,岂会为刘备效死?” 孙仪看一眼虞翻,见虞翻沉吟无语,就指着布防图标注的军营问:“久闻田孝先勇冠三军,乃关羽、刘备宠爱之将。此人在侧,恐事有反复。” 糜芳回答:“其麾下兵马不是荆南诸夷,就是关陇降军。夷兵久战军心懈怠,关羽不能用,才使田信督率至江陵休缓。关陇降军还未抚养结恩,又岂会为田信效力?” “再者,近期内田信所部夷兵将轮番回归武陵、夷陵、零陵视亲。” “待潘濬将夷兵所需的酬功布帛发放完毕,夷兵归心似箭,非田信能制止。若遇大军,夷兵孤寡,又已获赏,岂有拼死再战之理?届时,彼众自散矣。” 于禁这时候也开口:“田信机敏警觉,吴侯大军当速行,迟则生变。” 才说完,于禁就见孙仪面有讽笑,于禁不由面红耳赤,心中愤懑。 虞翻轻咳一声,指着城中兵营询问于禁:“今日田信将兵五百入驻城内?” 于禁点头:“正是,乃其麾下骁锐之士,铠甲、战具精良。以我看来,此部锐士,进可攻夺郡府,退能据守关侯府邸。” 糜芳咧嘴嗤笑:“于将军,此府乃关羽昔年亲自督造,墙垒厚重台阁坚固,乃城中之城。” 于禁余光瞥到观察白绢地图的孙仪,又看看下巴扬起的糜芳,遂轻轻颔首,落寞轻声:“是某造次了,襄樊一战肝胆已破,惧敌如虎。恐回到大王麾下,也难再称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求婚事件 从江陵到襄阳,轻骑一天可抵,大军行进需要三天,步兵轻装行进需要两天。 若是快马急递,速度能更快。 城中铁匠坊里,聚集此处的二十几名铁匠生火融铁,田信的四面汉剑、铁戟已烧成纯质钢水,正混合其他钢材一同反复折叠锻打。 开弓已无回头箭,田信现在只能赌,赌孙权旺盛的事业心,赌马超的威慑力。 就在铁匠坊里,田信捉笔书写第二卷密信:“君侯亲启,末将夜得箭书,言吕蒙与吴侯商议背盟袭取江陵之事。此恐为曹贼离间计,未敢深信。” “信中有糜府君、傅将军与吴侯私交之事。末将思虑于禁老将尚且晚节不保,弗论他人?故存疑虑。” “若吴侯求婚遣兵助战,此诈也,君侯千万谨慎。” “末将麾下夷兵聚散轮替,堪战者不足三千。将尽迁降军于糜城、临沮,以避凶险。” “今已迁于禁等军吏两千人入江陵安置,并有锐士五百驻屯君侯府邸近侧。” “夷陵控扼荆益咽喉,樊府君坦荡君子轻信于人,恐为孙仪、虞翻所算,末将已遣文布、邓凯星夜奔往相告。” “末将听闻湘关屯留商米数万石,实乃隐患。” 泉陵是零陵郡郡城,由郡守郝普镇守,是荆南防线最南据点。 郝普是零陵郡守,湘水之盟前,郝普坚守泉陵,使刘备能率五万大军抵达荆州。不过却被吕蒙诓骗,误以为无援,才开城投降。 湘水之盟后,郝普等不愿在吴效力的官吏被遣返,刘备继续任命郝普为零陵郡守。 湘关控扼湘水、潇水,位于泉陵北十里,在湘水东岸。 湘水之盟以后,双方以湘水为界,但零陵全郡归刘备,代价是关羽从长沙郡湘水西岸退军。 换言之,双方虽以湘水为界,可孙权交出完整的零陵,也拿到了完整的长沙。 湘关相当于一座税关,监管双方商船,储有一定商旅物资。 零陵北部都尉驻地在昭陵(邵阳),是武陵、夷陵之间的纽带枢纽。 田信写完密信就见随黄权来荆州的参军庞林也来到铁匠坊,正与把玩新兵器模型的习宏交流。 新兵器模型是方天戟,吕布没有方天戟,关羽没有青龙刀,这让田信觉得总少了些什么。 如果自己以方天戟扬名立世,兴许能带歪许多魏国、吴国骁勇小将。 习宏一族是襄阳侯习郁后裔,习郁因与光武帝游宜城郊外的黎山,一同梦到苏岭山神,叙前功封习郁为襄阳侯。习郁就在苏岭山重修山神祠,因门前有一对石鹿,苏岭山改称鹿门山。 习宏是零陵北部都尉习珍的亲弟,是习祯的堂弟;习祯妹妹是庞林的妻子,襄阳投降曹操时,庞林妻子、女儿被迁往中原,庞林未再婚娶。 庞林是庞统的弟弟,隐居鹿门山讲学的庞德公是他伯父。 习祯年轻时名亚庞统,位在马良之右,属于当时荆州士人排序第三的存在。 刘备入蜀时,习祯与兄弟四人一同追随,现在都各据显要职务,这还不算留在荆州的习珍、习宏兄弟。 庞、廖、向、马、习、杨不是襄阳人,就是襄阳南边的宜城人,仿佛一个马蜂窝。 庞林见田信出来,上前取出白绢帛书双手递上:“将军,此左护军手书也。” 田信接住摊开扫一眼,见庞林神态轻松,猜测黄权那边对庞林保密,就说:“士衡稍候。” 见田信转身回屋舍,庞林退回几步又与习宏叙旧,有些不舍:“黄公衡将往糜城常驻,不知你我兄弟何时能再聚。” 习宏性格与田信接近,平日寡言却重心事:“可等左将军移镇荆州,弟与兄重游鹿门故地。” 庞林微微颔首,北伐中原指日可待,原本意志消沉的他也按捺不住,遂积极投身军旅。 越早打回中原,对别人来说是匡扶汉室三兴刘汉,对他来说只是迎回妻子、女儿罢了。 屋内田信以竹简卷住黄权的密信,一同用粗帛包裹,以松脂封口,松脂将要凝固时他取出沉甸甸银印盖下。 当夜,汉水北岸平鲁城中。 王甫、关平、廖化三人齐齐列坐,关羽不时拿起桌上陆逊、孙权的书信翻阅。 孙权另一路使者其主簿左咸也抵达襄阳,送上孙权、陆逊的信,并向关羽求亲,关羽当场拒绝。 求婚之事不了了之,孙权却在信中希望可以派夏口驻军孙皎所部援助襄樊战场。 陆逊信中则是极尽夸赞,并主动为关羽分析局势:“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 “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傥明注仰,有以察之。” 姿态放的很低,愿意提供各种力所能及的帮助。 关羽迟迟不语,想到了田信早前的密信内容。 稍后两封信传阅众人,王甫说:“吴侯欲增兵襄樊,亦有利合肥之战,我以为无害。” 关羽颔首,依旧疑惑:“陆逊言辞谦让隐隐有托身我军之意,只是吕蒙怎会轻易回建邺养病?” 许都汉室老臣接连举兵失败,八月邺城魏讽举事失败,前后被诛杀数千家,关羽在北方的情报网络已经瘫痪。 但孙吴方面的情报网络还算稳定,吕蒙的确已经离开陆口,目前正在芜湖养病。 他从关平手里接回两封帛书,目光落在孙权的信上,信中有遣虞翻随孙仪去益州求药的内容。 虞翻善医术,随孙仪去益州拜访青城山仙人李意。 看吴军各将,甘宁交出部曲,黄盖病亡,余下能打的宿将也就吕蒙、吕范、贺齐、周泰、蒋钦、徐盛比较出众,再其他的将领即便拥兵万人,但缺乏对阵曹军的战绩,不好评估。 特别是吕蒙,堵在陆口,让关羽如鲠在喉。 湘水之盟前夕,吕蒙轻取荆南,手段利落,如探囊取物。 这不是局部战斗,而是一场配合精密的战役,吕蒙具有优秀的战役筹划能力。 现在关羽不仅当场拒绝婚事,还答应了孙权的援军,孙权能派多少援军? 三五千之众,打一场局部战役就差不多该调走休整,若是近万人……吃掉就行了。 帐外当值的薛戎这时候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卷松脂封口的竹简,走到关羽身侧,低声:“君侯,江陵急递。” 薛戎说话间目光观察松脂上三寸见方的印痕:虎牙将军印。 一侧还有田信新刻的私印,就四个字‘田信孝先’。 薛戎深吸一口气,缓步后退三四步,才转身走出房间。 关平这时候上前取出短戟划开竹简外包裹的粗帛封口,关羽拿起竹简展开,不想竹简中还有一卷质地精良的白绢,质地接近于素。 有简单纹理的帛叫做绢,绢的质量稍好于帛,最为洁净的绢,叫做练、素。 出类拔萃者,也可称之为练素之士。 关羽已经习惯田信的标点符号,看完后面容沉肃,眼皮抬起左右转睛,又拿起竹简中夹带的白绢。 翻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寸见方的朱红‘左护军印’,这是黄权发给他的告诫信。 与陆逊、孙权的一样,黄权的告诫信四六对仗,却没有标点符号,一眼望去全是流畅的章草。 黄权陈述益州储备不足,告知他一个窘迫的事实。 如果荆州遭遇大变,夏收之前,益州挤不出大军增援荆州。 现在调马超所部三千人来荆州,已经是正常动员的极限。 关羽闭目沉吟,关平、王甫三人相互看看,也就静静等待。 最近军中没有大事,仅有两件大事已经处理完成。一个是襄阳豪强进献灵帝时失落的天子玉玺,一个是刘备任命邓辅为房陵郡守,将孟达迁入上庸去跟刘封挤在一起过日子。 关羽跟刘封没仇,有矛盾的是孟达。 邓辅就任房陵后,已征集土民、汉民兵员,稍作整训已得两千人。 良久,关羽侧头看廖化:“传令。” 廖化起身到一侧研墨,捉笔等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方天 子夜时分,江陵城中铁匠作坊叮叮当当敲打锻造。 田信握一卷《易》在侧研读,二十几个健壮铁匠轮番接力,正为他锻造方天戟 现在他取柘木复合材料制成的马矟矟杆,矛长一丈八尺曰矟,音与槊同。再以汉剑、戟刃熔炼混合新的钢材反复锻打,锻打拼接成一丈二尺长的……步战方天戟。 打造一柄长锤、狼牙棒之类的可能会有奇效,可若让曹军、吴军学去,以后头疼的还是自己。 想来想去,出于情结考虑选择方天戟,也有引诱曹军、吴军新生代骁将学习方天戟技巧的用意。 嘈杂锻打声中,田信突然一愣。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微薄的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十级。 体质15;智力13;魅力19(目前五点魅力蛊惑一名亲兵,十点魅力维持一名亲随);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四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四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五。 不作考虑,田信立刻将点数加到五个天赋上,可惜天赋到五级后并无什么进化、变异之类的花样。 本以为要杀一名重量级、有影响力的将军才能突破到十级,拿对方做‘药引子’,现在却这么突然的突破。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再一次影响、搅动了时空发展,时空回馈来的某种力量让自己突破十级,并稍稍强化体质,达到十五点。 也说明,吴军正在行动,自己赌对了。 心中悬着的大石坠地,田信紧握竹简返回一旁屋舍,闭目呼呼大睡。 同在铁匠坊的参军庞林依旧围绕在呼啸熔铁炉旁,四个强健军士正鼓动牛皮风囊,熔铁炉中炭火橙黄明亮。 三座铁毡上六名铁匠相互配合,方天戟配件已锻造成型,正握持小锤进行繁复、细密的修正。 庞林手里则拿着田信削制的方天戟模型,颇有些爱不释手。 如此美丽的兵器,实在是动人心扉。 隐隐间仿佛蕴含着某种道理在其中,庞林心驰神往,很是期待。 建邺,孤独的孙权却从睡梦中惊醒。 寝室中只有他一人,灯火长明,可隐约听到外面甲士巡逻的步点声。 他披上锦袍来到桌案,案边角扣着一卷奏表,是牛渚守将、偏将军全琮的奏表,内容是提议袭击荆州。 这封奏表孙权扣而不发,不与左右亲近、幕僚议论,也未回应全琮,仿佛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孙权翻阅全琮奏表,处处说到自己心坎儿里,可惜还得隐藏。 随后他拿出吕蒙的秘奏,不由沉眉思索。 按着他的计划,以吕蒙为左都督,率军取公安、江陵;配右护军陆逊为别部,直突宜都郡,抢夺夷陵、秭归,堵住益州援军,也卡死关羽逃奔益州的通道。 再以堂弟夏口守将孙皎为右都督,率领潘璋、蒋钦合计三万人走汉水直扑襄樊战场。不求打败关羽,也要把关羽主力拖在襄樊一带,给吕蒙争取时间。 而自己率中军主力,领甘宁、韩当、朱治、徐盛、骆统、陈修等将,汇合豫章孙贲万余人为后继,留吕范守建邺,周泰守濡须坞堡。 前后参战兵力十二万,溯江而上,定能大破关羽独占荆州。 可是吕蒙却坚决反对前线分权的方式,并引出昔年周瑜、程普这左右两位都督争权以至于险些败坏大局的恶劣前例。 衡量许久,孙权提笔回信,决定授全权给吕蒙,将孙皎北路军队的节制权交给吕蒙。 发出信件,孙权如释重负回到寝室,墙壁上挂着地图,他又忍不住观摩。 目光落在合肥,合肥周边标记密密麻麻,曹操在淮南、淮北布置中外二十六军,简直丧心病狂,未免太过欺负人。 东线集结重兵防备自己,以至于汉中、襄樊接连惨败,活该。 心中隐隐有些自傲,又有些恼火,要不是自己牵制曹军十几万主力,刘备、关羽能打出那令天下侧目,能名垂青史的辉煌战绩? 打下荆州解决关羽,堵住夷陵、秭归,就能困死刘备;待曹操老死,命一上将出荆州,自己率大军北伐两淮,兴许能一战定中原归属,再差也能拿走青徐二州,再差保底也能拿个淮南、淮北。 只是他目光恋恋不舍望着合肥,十分深沉。 田信猜错了,曹操不可能把合肥交给孙权;孙权也没有耐心勒索合肥,实在是孙权自己想打荆州! 迫不及待那种! 像潜伏在草里的饿狼一样,眼睛饿的发绿! 田信也猜对了,孙权等不住了,真等到马超移镇荆州,那战争就棘手了。 就问一声,面对马超麾下的铁骑冲锋,陆地上的吴军拿什么来挡? 就江陵一带的平缓地形,马超喊一声全军突击,吴军诸将谁能相抗? 湘水之盟时,若不是刘备一口气带来五万大军唬住孙权,若不是恰好曹操进兵汉中,当时孙刘就会在长沙展开决战。 孙权躺回绵软床榻安心入睡时,田信在干硬床板上苏醒,拢了拢素黑吏服的领口,田信走出屋舍来到暖融融的熔炼炉旁。 参军庞林已经回房睡觉,这里工匠正打磨戟刃。 负责铁匠坊的江陵兵曹掾也迎上来,拱手贺喜:“将军督造之神兵俊逸非凡,隐隐有慑魂之意。下官已差人去取荆山泉水,以襄盛事。” “寻常之水,恐有不足。” 田信说着眯眼:“于禁掌兵征伐天下三十余年鲜有败绩,我料其血凛冽,可淬神兵。” 兵曹掾诧异之际,就见田信呵呵做笑:“此戏言尔,诸君莫要惊诧。” 身边诸人陪笑,跟随田信就近检查熔铸拼接后的方天戟刃,整体长三尺,宽在一尺八寸,重二十四汉斤。 戟刃各处已被细密小锤敲打光洁,此刻两名工匠正细细研磨刃口,之后还要打磨光洁,最后淬火。 待太阳升起阳光暖人,驱散江面雾气时,孙仪、虞翻才在糜芳、潘濬、黄权欢送下来到码头。 临别,孙仪问:“我闻虎牙将军田孝先昨日回江陵,何不与我一见?” 糜芳、潘濬目光先后落在黄权脸上,黄权赔笑:“田将军近日正为打造兵器而奔走,昨日午后我已遣参军庞士衡前去相邀,不想庞士衡至今未归。” “惜哉。” 孙仪叹一声,与糜芳施礼辞别,转身登船。 虞翻微微皱眉,登船扬帆后才说:“虎威将军说田孝先中乌头毒箭,非休养百日不可。今却时常往来糜城、江陵之间,委实奇怪。” 孙仪摇头推说不知,虞翻虽然是孙策时期的老人,常随孙策左右进言、冲杀,堪称心腹之臣。 可虞翻脾气刚直因进谏孙权而受惩处,接近于流放。 若不是虞翻有一手远近闻名的医术,现在也不会重新启用虞翻做副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血与火 约午前时,关羽的回信送抵江陵。 这时候黄权已亲督五千降军往糜城迁移,留在江陵旧城中的降兵还剩一万。 糜芳心中惊惧,正要与于禁讨论,不想田信派庞林来郡守府索要于禁等降将。 糜芳更急,见无法推脱,于是亲至门前,面容阴翳:“本官邀彼等为客,何故强索?已派发前后所需冬衣布料,田孝先如此咄咄逼人,是否有些过了?” 庞林不知情,拱手不卑不亢,眉目柔和温润如旧:“糜府君,田将军说于禁系俘虏,非降将,亦非宾客。昨日府君宴请吴侯使者,虑府君颜面,才许于禁诸人离营。今吴侯使者西行,还请府君送交于禁诸人。” 身为庞统的弟弟,庞林在荆州影响力不比糜芳低。 “我若不给,他待如何?” 糜芳气呼呼甩袖转身,下巴扬着:“乳臭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拿大?” 庞林长叹一口气:“府君,田将军言出必行。下官空手而归,田将军将率健儿来讨。到时相争,两败俱伤矣。” 糜芳也不回头:“且让他来,大王交付江陵于我,还惧他不成?” “府君且思量思量,下官告辞。” 庞林回到城中军营,田信已沐浴完成,穿刺绣鲜艳蜀锦赤袍,展臂立在门前,左右部曲亲兵正为他穿戴铁札盆领铠。 这套铁札盆领铠经过重修,更换了破损甲片,甲片涂黑漆,以赤线重编。 赤袍而黑甲,色泽对比鲜明,田信气度显得严肃、冷酷。 见糜芳拒绝,田信已然确定,反而对庞林说:“庞参军稍后可持我书信呈送左护军。” 郡守府中,糜芳与于禁同坐,一名黑服小吏欠身在侧:“府君,当时诸人皆可为证。田将军确有害于将军,取血淬炼神兵之语。” 挥退小吏,糜芳道:“这竖子生长于汉中,竟学了米贼邪术不成?” 于禁言辞确凿:“米贼善蛊惑人心,未见张鲁有何灵验之处。” 张鲁投降曹操后被封阆中侯,食邑万户,拜镇南将军;其弟张卫为昭义将军,张卫以虔心求道为由辞官;另一弟张傀官南阳太守,也潜心修道而辞官。 但一年之内,张鲁、张卫有功于国,都已飞升天界去了;张傀不久也受到两位兄长提携,遂白日升仙。 张鲁的汉中军团改编来的三支外军,也随着于禁、庞德败亡,在襄樊战场烟消云散。 可糜芳还是迟疑:“多言小儿见真龙形迹,所做真龙图如有神在,不可不防。” 于禁默然,细细回想田信种种,田信的确有一股难以言明的脱尘气质,不同于凡俗世人。 田信真要杀自己,拿自己的血淬炼兵器? 此刻心中并无恐惧,于禁有些费解,解释说:“糜君,田孝先机敏,恐有所觉。他散布此言,有试探之意。老夫这就归营,看他意欲为何。” “以汉王之仁德,关侯治政严明,我料田孝先只敢以诈言诓我,绝不敢用刑,更不敢擅兴杀戮。” 于禁又说:“举事在即,我得大王手书,正好以示左右。如此军心可聚,能为糜君臂助。” “那……就拜托将军了。” 糜芳欲言又止,于禁面露期待之色,可糜芳还是颓然瘫坐不再言语,于禁遂起身施礼,径自去换绛衣麻袍。 而曹操的亲笔帛书,被他匆匆缝补在麻袍夹层中。 午后,于禁及一众吃饱喝足过了一天好日子的降将重返军营,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于禁到军营时,田信的护军罗琼也刚从糜城回来,正召集军营周围的妇女,委托她们缝制冬衣。 这些妇女几乎都是前线将士的家眷,自会缝制冬衣的技术。 于禁驻步旁观,见这二百余妇女就在军营校场裁剪、缝制冬衣,用料极多,几乎是以两匹粗帛缝制一领冬衣为标准,这样的一套冬衣足有五层帛,不需要填充蚕丝、棉花或芦苇絮,也有不俗的保暖效果。 五层粗帛,算上里衣、中衣,恐怕已能遮挡流矢。 他观望间,田信鲜艳赤袍阔步而来,对着于禁笑呵呵拱手:“老将军面色红润,何不在糜府君处多留几日?” “听闻小将军欲取某血洗练兵刃,不敢不来。” “此戏言尔,不能当真。” 田信说着展臂,引于禁到一侧营房里,边走边说:“不过我这兵器初成时能饮老将军血,必将名垂史册,引后世议论。” “小将军不必出惊悚之语,真要老朽精血坦言即可。” 于禁落座,不解:“小将军反复试探,意欲为何呀?” 田信也落座,说:“老将军征戎天下三十余载,能说是深得兵戎机理,亦能说是颇受兵主蚩尤宠眷。我所造神兵,若以山川之水、牛马蛟龙之血淬洗,终有些庸俗。若取兵主眷顾者之血,此物必能成为干将、莫邪之流。” 于禁脸色僵硬:“小将军亦是军中战将,难道不知人血与兽血无异?” “老将军,百战余生之人,其血真与常人相同?” 田信一本正经质问,又说:“我也不需多少,两千人中,我只取一瓮。” 就连于禁也沉眉思考这件事情,难道自己这样的老将真的有别于寻常人? 所以那么多善战、勇敢、聪慧的人死了,自己却好端端活到现在? 难道真的是兵主蚩尤庇护、宠眷之故? 肯定是假的。 等到日暮时,两千军吏共同献血一瓮,凡是军侯曲长以上的军吏强制放血,现在都包扎右手掌心伤口,躲在营房里避风如避箭。 这瓮血液抬到铁匠坊时早已快凝固,不懂金属淬炼的田信又往黑陶瓮里加入碾碎的盐巴、硫磺、黛粉、黑炭粉、砒霜、水银种种能找到的粉尘十余种,反复搅拌成黑糊糊。 麾下夷兵军吏争相来看,就连糜芳也压不住内心好奇前来观看。 这个日常娱乐主要靠流言、传说的时代里,是个人都喜欢凑稀奇。 熔铁炉里橘色火蛇呼呼尖啸,方天戟已烧为橙色。 田信不时抬头看天际,见天际露出一抹月牙轮廓时才说:“淬火!” 工匠这才小心翼翼夹出橙色方天戟,见到方天戟壮丽、对称方正、极具神秘色彩的形制,远近俱是低呼、赞叹不已。 糜芳隐隐有窒息感,随后就见橙色方天戟没入黑糊糊中,一股呛人恶臭就此弥漫。 这种味道并不陌生,仿佛战争。 是血、火、铁的焦糊味道。 格外提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互卖 二十七日,清晨。 樊城,曹仁形容枯瘦,更显得双目炯炯有神。 他站在南城眺望荆州军营垒上空升腾、弥漫的炊烟,这烟气与汉水晨雾混在一起,有些看不清营垒轮廓。 满宠、牛金、李绪站在曹仁两侧,俱是面容严肃。 他们背后,城中守军正点燃十几座堆积的烟堆,呛人烟雾弥漫在城中,只有寥寥几道浓烟缓缓上身,烟柱没有被晨间微风吹散。 满宠缓缓说:“贼兵即将倾力来攻,今当大飨士卒。” “可。” 曹仁吐出一个字,嘱咐李绪镇守南面城墙,使牛金去东城,他则绕城去西,勉励沿途大小吏士。 果然,见北方也有浓浓狼烟升起,曹仁松一口气。 驻屯阳陵坡避战的徐晃前后得到徐商、吕建二军六千余人,后面又得到关中殷署、朱盖十二营兵马补充,合本部原有、招募之兵,徐晃如今有兵近三万。 这是于禁之后,五子良将里第一个领兵近三万的外姓将领。 徐晃分兵万余列阵郾城之下,城内雷绪只有部曲四千,守城不战。 徐晃与赵俨各率八千分分前后两队来救樊城,关羽留赵累、夏侯兰攻打樊城,亦亲率一万两千人前往阻击徐晃。 时至正午,大军列阵齐整,彼此相距一箭之地。 徐晃与关羽阵前答话,相隔只有七八步,徐晃深深注视关羽:“君侯别来无恙?” “大兄还是以云长相称吧,弟尚好。” 关羽也是细细端详徐晃,见徐晃胡须不如记忆中浓密,遂面露笑容:“不想于万军之中与兄相遇,大兄这些年可好?” “得魏王器重,鲜有纷争。听闻云长在荆娶妻生子,大儿骁勇可继云长之志?” “是,大儿名平,字定国,小儿名兴,冠礼时将取字兴国。阿盖可好?” 徐晃想到自己儿子,微微摇头:“幼年顽劣,年长乃中庸之人。我也不知怎么生养出娇弱之子,倒是长孙霸年十二,吃苦耐劳有勇毅之风,他年可承衣钵。” 顿了顿,徐晃问:“夏侯平如今如何?” “尚好,今在弟麾下充任兵曹,草字靖国。尊其母遗愿,弟不愿靖国沾染兵戈,故整日与案牍为伍。” 关羽神色缅怀:“曹公使曹纯驰当阳时,靖国遗落乱军中,后自归来。” 当阳一战,刘备的两个女儿被曹纯麾下虎豹骑所虏,到现在也没找到线索。 稍稍停顿,关羽问:“曹公近来可好?” “魏王正有书信要转呈云长。” 徐晃从甲衣腋下抽出两卷帛书,轻踹马上前,伸手递出。 关羽也伸手接住,并说:“曹公这十余年来北征乌桓苦寒之地,南征江淮烟瘴之地,又接连往返汉中险恶之地,恐难持久呀。” 徐晃不语,便是默认。 关羽摊开帛书,见写着:“……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 再看落款印章,赫然是吴侯孙权。 关羽脸上笑容敛去,又铺开另一卷帛书,是曹操亲笔所书,初代楷体字十分有特色,内容就随意:“孙权背盟,云长后院起火,不若退军替孙文台教子。待明年秋,我将率公明、文远二将军与云长会猎襄樊。” 徐晃这时候拱手:“魏王有令,不许我等追击云长。晃此来,只为樊城解围。” 曹操会骗自己么? 关羽想了想,说:“还请大兄转告曹公好生休养,明年秋,我与曹公同猎襄樊,以定天下顺逆。” 徐晃拱手,语气低沉:“云长已有准备?” 关羽轻轻颔首,抬手施礼:“几乎为碧眼儿所欺,亦不过将信将疑。曹公待我至诚,与碧眼儿不同。大兄,就此珍重。” “云长亦要珍重身体。” 徐晃回礼,两人各自打马回归本阵,徐晃也放开通道,使雷绪能率军从郾城撤离。 至日暮时,夏侯兰、雷绪、关平纷纷转移到汉水南岸。 樊城之中,炊烟升起,两千残余守军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饱饭,并烧柴取暖。 渡河战船上,关羽一声长叹。 孙权背盟,今后的形势扑朔迷离,战争又不知该会持续多少年。 若成先秦战国之世,混战厮杀数百年,那实在是凄惨。 夜色下,孙仪、虞翻脱离入蜀船队,另乘快船顺流而下直抵陆口。 吕蒙、陆逊二部已集结在陆口,随时待命。 孙仪惊魂未定,虞翻讲述:“荆州军已然有备,宜都郡守樊友明明在夷陵城中,却推说不在。夷陵城外虎牙山、荆门二寨并有增防迹象。” 虎牙山在夷陵城外,是北岸江防据点;荆门水寨在南岸与虎牙山相呼应,荆门西不远就是猇亭。 这一南一北相互对应,这里是卡死荆益二州的咽喉所在。 营房内只有吕蒙、陆逊、朱然三人,朱然虽是将军,但地位有些敏感,常随吕蒙、陆逊左右参赞兵戎机密。 于禁还没有率七军增援曹仁时,吕蒙、孙权就在秘密准备袭取荆州! 水淹七军后,更到了非取不可的地步。 否则时日长久,再隐秘的军事调动也会露出痕迹,成为关羽发难的借口。 骑虎难下,要么打死虎,要么被咬死。 荆州军情报搜索细致,吕蒙不需要询问也知道关羽主力还在襄樊。 他沉吟之际,朱然开口,抬手轻点秭归:“据益州来报,马超所部已抵阆中。大约五至七日后可配齐舟船,最迟十日,马超所部三千骑将乘船抵达江陵。最快六日马超会至秭归,七日能至江陵。” 夺取夷陵、虎牙山、荆门很重要,但抢夺秭归更重要,只要掐准时间,在马超所部乘船出发时抢夺秭归,以水师大船逆击,足以让马超及所部三千骑成为鱼鳖,吴军也将获得宝贵的战马。 战马是吴军最紧缺的物资,现在与曹军互利互惠时期,孙权已经派人北上购买战马。 吕蒙对着陆逊微微颔首:“伯言,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愿能射虎一击而杀。” 陆逊抱拳:“都督安心,末将十日内必取夷陵,阻隔益州之援。” 若有机会,就让马超三千骑葬身鱼腹。 吕蒙拿出信物交给朱然:“传令北路,进击汉津抢夺荆城、当阳,阻关羽回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丘八临城下 次日,九月二十八。 天色将亮时,扮作商船的吴军前哨已先后控制北岸烽火台,吕蒙先发,战船贴近北岸行军,寡淡江雾遮盖,南岸烽火台无所察觉。 公安守将傅士仁还无所察觉,就见吴军战船浩浩荡荡出现在江面,这时候南岸的几座烽火台点燃狼烟也无济于事。 没有北岸三百里烽火台传递狼烟,示警的信息传不到更遥远的襄樊战场。 田信猜错了,傅士仁与孙权有书信联系不假,可并未承诺要做内应。 公安城,虞翻单骑至城门求见傅士仁,傅士仁躲避不见,虞翻则送手书给傅士仁:“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知得知失,可以为人,知存知亡,足别吉凶。” “大军之行,斥候不及施,烽火不及举,此非天命,必有内应。” “将军不先见时,时至又不应之,” “独守萦带之城而不降,死战则毁宗灭祀,为天下讥笑。” “吕虎威欲径到南郡,断绝陆道,生路已塞。案其地形,将军为在箕舌上耳,奔走不得免,降则失义。窃为将军不安,幸熟思焉。” 傅士仁心理防线瓦解,嚎哭开城,公安城易手。 吴军当即一分为二,吕蒙带着傅士仁向江陵进军,陆逊督兵过公安、油江口继续溯江而上,直奔夷陵而去。 得斥候来报,田信已在第一时间持关羽密令控制城中军营,并发关中兵封锁糜芳的郡守府。 此刻旧城军营中还有近万降军,田信手里林林总总只有四千人可用,还要分出千人镇守旧城军营,还好军营在江陵城北,吴军想要解放降军,要绕路二十里,还有一道城墙需要攻破。 城内最少要留一千人,实际能外出战斗的只有两千人。 军司马习宏昨日跟庞林一起去在糜城协助黄权,田信身边用顺手的只剩下罗琼、林罗珠。 到底要不要出城浪战,田信也没个主意,浪战除了打击吴军士气,振奋守军警告降军之外,似乎并无其他意义。 可一旦出城,城中有变,那说什么都就迟了。 这跟襄樊战役不同,襄樊战役由关羽指挥,田信只负责打就行了,不需要考虑太多。 犹豫再三,田信还是决定彻底与糜家撕破脸,先取糜芳的家产鼓励士气。 郡守府前门,台阁坚固足有三重,两侧又有汉阙,台阁、阙上站满糜芳部曲,多持弓待发。 因武库被田信接管,糜芳陆续召集来的部曲多持短兵,弓弩还是郡守府储备的物资。 “糜芳谋反,从者无罪!” 千余关中兵身披两裆铠,持盾提刀围绕郡守府反复齐呼。 田信手持血淋淋的方天戟静静等候,于禁也穿一领两裆铠立在他身侧,于禁沉眉不语。 糜芳部曲在城中的家眷先后被搜索,牵引到郡守府前,不多时糜芳部曲战意崩解,糜芳绝望纵火企图将郡守府付之一炬,却被自己部曲扑灭。 约正午时,郡守府开启,一群丢弃兵刃的郡府掾属、书吏押解糜芳到田信面前。 属吏、糜芳部曲跪倒一片,糜芳垂头丧气,言语恶毒:“小儿!我之今日,便是小儿明日!” 田信目光移向随后押解出来的哭哭啼啼女眷、糜芳子女,就说:“你终究是大王元从老人,生死由不得我。糜氏家眷我会托付关夫人照料,而你会押入军营与降军作伴。你家金银、布帛我将取出大赏士卒。” 糜芳张口还想再骂什么,可听到孙子的洪亮哭声,不由长叹一声,闭眼:“田孝先,我若身死,可烧我尸骨,撒入江水中,老夫无颜葬身汉土。” 将糜芳家眷移交后,田信对郡府掾属、佐吏五十余人说:“君等无罪,皆官复原职。糜氏部曲编入军中效力,自成一营,以图立功。” 已有人将糜芳的郡守大印送来,田信接住转手递给潘濬:“江陵之事皆委于君,城外之敌皆委于我。” 潘濬略有犹豫,还是接住:“某愿倾力以助将军。” “善。” 这时候田信转身登上戎车,对远近关中兵、糜氏部曲、江陵守军说:“君侯大军三日可抵,三日后,每军赏帛一匹!” “我将募敢死之士八百,随我出城击贼。应募者,战后皆赏金一两!帛五匹!” “愿意随我破敌者,可往南门集结!” 八百人,金一两,折合下来也就是黄金五十斤,糜芳这个身价还是有的。 田信说罢一挥手,驭手驾御戎车赶赴南门,关中兵稍稍沉寂后,当即哗啦啦跟着戎车离去,一些糜氏部曲稍作犹豫也空手跟上去,看怎么安置。 潘濬、于禁互看一眼有些尴尬,潘濬举着郡守官印郑重走入府邸,大小官吏紧步相随。 南门,已有搬运来的库存铠甲、诸多战具,还有整个上午缝制的五层厚冬衣。 田信亲自督选壮士,十几人一排,他一眼扫过去凭着感觉留下几个觉得合适的,其他的就迁往军营重新编组。 被选中者,登记姓名、籍贯信息,领取身份木牌,随后就自由挑选铠甲、武器。 田信选够八百人,就匆匆登上城墙眺望,吕蒙已占据江心沙洲岛为临时基地,正分兵登岸,搬运运输来的木料,加固城外码头,设立鹿角、栅栏,并未见到大型攻城器械。 码头距离城墙只有不到三里,十分接近。 攻城器械应该还在后方船队,现在自己出击,也只能略搓吴军锐气,烧不了对方一艘船,也烧不了攻城器械。 这是大军首战,吴军本就是对士气如虹连战连捷的汉军存有心理阴影,虽有顺利迫降公安城的士气加成,可终究缺点实战。 自己若出城挑战,对方没有避战示弱的余地。 现在这一仗必须打,这一仗打赢打漂亮,城内军民士气自会增长,不会轻易屈服。 还有那一万降军,在形势未明朗前,他们不敢有所举动。 汉军没有杀降的习惯,可现在的吴军内部充斥大量抓捕来的山越部曲,这伙山越出身的部曲可没那么讲究。 田信找来罗琼:“稍后我出城搦战,护军务必守卫各门不容有失。” 已有城中逃出的扬州商人出现在吕蒙所在的艨艟战舰,细细讲述:“闻变,糜芳尚在踌躇,田信直入城中军营。待糜芳醒悟欲争夺营中将士时,田信已在营中,糜芳遣人强冲辕门,营士多系糜芳旧部不敢动,七八人尽被田信斩杀!此小人亲眼所见,绝无一丝作假。” “糜芳遂退还郡府召集部曲自守,本要开武库,不想也被田信攻夺。料想此刻,糜芳已被田信所擒。” 商人还递上一卷帛书:“此田信所造神兵,前夜乃成,取于禁等两千军吏血液洗练,造成后削铁如泥。” 吕蒙接住帛书看了眼方天戟图案,不由皱眉,这东西的确真的威仪无两,可他年轻时也是骁勇斗将,一眼就看出许多不合适的地方。 虞翻这时候进言:“田信以勇见爱受用于关羽、刘备,也将逞勇自固。今城中兵杂而民惶,其必恃勇求战以励士气。我以为当行诈败诱敌之计,引田信至岸边,集结床弩射杀之。其死,江陵战心自散。” 吕蒙环视一众军中小将:“何人愿行此计?” 众将争先,吕蒙点选自己眼中锐意不失稳重的徐卫,使领其父徐顾旧部千余人出战。 建安二十一年那场大瘟疫里,徐顾、成当、宋定染疫而亡,子弟幼弱不能统兵,孙权有意让吕蒙兼并三部,吕蒙则恩养三人子弟,拒绝兼并,只是代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浪漫 徐卫领千人至江陵城外半里处立阵,立一杆军司马战旗。 这时候关夫人已领着将校女眷、子弟往城楼各处运送热菜、热饭。 田信席地用餐,看着城外叫骂邀战的徐卫,对左右军吏说:“贼知我勇,还遣无名小将来战,是想设计图我。且宣告城下之贼,就说我堂堂大汉虎牙将军,不与无名贼将战。虎威将军吕蒙,倒是与我身份相符。” 当即有军吏召集军士齐声喊话,城下徐卫也安排军士喊话:“斩尔狗头,何须我家都督亲至?若识相,早日开城纳降,可保性命!” 这时候关姬、关平各提着食盒凑到田信身边,田信见两人食盒里有炖煮的牛肉片。 关姬为他取出一碟切好的牛肉片,关兴则拿出一碟韭花酱问:“大兄,真要出城迎战?来时我听许多人说出城不妥,应固守待援,此万全之策。” “阿兴,世上没有万全策。” 田信夹一片肉蘸酱,送到嘴里咀嚼,咽下:“所谓万全,多系委屈而求。权贵岂会自屈?故大汉有黄巾之乱,至如今兵祸连绵煎熬黎民。” “正是人心欲壑难填才有今日之乱世,就如孙权不想做大汉吴侯,也不想做大汉吴王,他想做吴国皇帝,这次背盟来袭,可见其心与曹贼无异。” 田信吃第二片肉,笑说:“他至死,都想做皇帝。为做皇帝,他宁可死。孙权百折不挠得寸进尺,我岂是软弱之人?” 关兴歪头:“这么说,大兄还是要出城迎战?” “对,庸俗之人为苟活而苟活,宛若蝼蚁。蝼蚁苟且,早晚难逃一死。而大丈夫立世,不求长命百岁,但求死得其所。” 田信这时候吃下第三片肉,笑说:“城外扰人清净,待我去斩了这无名贼将。” 说罢田信起身,城头上当即擂鼓,江陵城门嘎吱开启。 田信引领八百壮士出城,这些临时募集的勇士各依亲疏组成几人、十几人的零散小阵,手中兵器战具也能相互配合。 田信持戟回头,环视这些人:“吕蒙多诈,此必诱饵。稍后诸君见我斩杀敌将就蜂拥冲杀,只可追敌百步,一应缴获皆归诸君。” 这些人口音多不同,回答声音层次不齐,并无什么气势。 田信也不强求,领着上前六十步,与徐卫相隔约三十步。 徐卫也是铁札盆领铠,手里提一杆战戟,徒步站立。 田信打量徐卫,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白无须略有肥硕,身高约在七尺四寸,比自己低两寸左右。 这个年纪的小将,估计也就一腔锐意值得称颂,武技、持久、搏杀心理状态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徐卫也在打量田信:“今我主吴侯发兵二十万来取荆州,为免生灵涂炭,将军何不早降?” “我宁可投降蛮夷,也不愿为孙贼臣僚!” 田信双手持戟横在身前,眯眼:“我劝你早早回去,免得家中新妇沦为旁人侍妾。” “休得猖狂!” 徐卫提戟踏前,田信也不言语往前冲奔,三十步距离眨眼间相遇。 两人齐齐驻步持戟对戳,侧枝钩挂在一起,徐卫脸色瞬间苍白,手中铁戟被田信勾动,身子拉的往前一顿,方天戟就扎入他咽喉,透颈而出。 田信推着徐卫泄气垂头的尸体冲向其阵:“杀贼!” “擂鼓!” 城头上罗琼挥臂呐喊面色涨红,仿佛临阵斩将的是他一样。 城下八百壮士一齐呐喊冲奔,随田信之后冲破吴兵盾阵,而田信双手挥动方天戟,大力劈斩,吴军皮甲、木甲皆碎,一路走过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一口浊气吐出,他已杀透敌阵,转身又杀入搅动,顷刻间吴军阵列崩解,不顾一切往岸边码头逃奔。 田信停手远眺江上艨艟战舰,见追杀已过百步,他横握方天戟举起,城头立刻鸣金,追杀出去的勇士纷纷止步,向后折返。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 折返路上留下一具具无首尸体,尸体身上的铜铁器皿已被搜刮一空。 “将军,小的斩夺敌将战旗!” 一名关中兵左手提着一串头颅,右手托着‘军司马徐’战旗到田信面前单膝跪地,三颗头颅放在身前,右手拄着缴获来的战旗。 田信对夺旗之功已经看不上了,伸手接住战旗:“擢尔为虎牙军队率。” “谢将军。” 田信横握战旗转身去看城头,振臂一举。 城头上罗琼及夷兵突的齐齐呐喊:“彩!” 田信再振臂,喝彩之声如此反复三遍才止,身边八百壮士俱是欢呼呐喊,兴高采烈簇拥着田信返回城中。 艨艟战舰,吕蒙右手五指死死捂在胸口,呼吸平缓而粗重:“谁去赎回徐卫尸首?” 虞翻垂着头,也是暗暗咋舌不已,田信之勇果然不亚甘宁。 徐卫也算是骁勇小将,竟然不是田信一合之敌。 平日与徐卫武技相差不远的其他将校谁还敢上前挑战田信? 虞翻不由想到追随孙策的那段快乐记忆,恐怕田信能与孙策相提并论,今后成就远胜于甘宁。 周瑜死后,甘宁如今只是斗将,且凶暴嗜杀,脾气很不好,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战斗时不擅长鼓动士气。 战斗风格就两个字,凶暴。 对敌人凶暴,对自己部下也凶暴。 江陵南城城门两侧的居民都已迁走,城内军医正为伤兵包扎,护军罗琼检验首级军功登记造册,当即晋升。 基本上斩首一级升伍长,再斩首两级升什长,二百多颗首级堆积下,这八百人已选出什伍长。 田信重返城楼,关姬、关兴等将校家眷、子弟已经离去,他眺望码头观察吴军动向。 心中反倒镇定了,吴军背盟前,患得患失险些举止无措。 如今尘埃落定没什么好扯皮的,江陵也在手里,那一万降军丢了也不打紧,反正江陵在手已经可以静静等待关羽援军,或者等孙权抵达战场。 他不由想到了未来,掌控一个帝国的梦想。 自己的年龄就是最大的优势,没必要跟诸葛亮争,完全可以等。 梦想,多少人死在了追逐梦想的道路上? 似乎从刘备、关羽、诸葛亮再到姜维、诸葛瞻,都死在追逐梦想的征途上,为梦想而战,即便战死也是一种浪漫,无愧此生。 再想想,似乎刘备这些人里就没发生过争权流血事件,也就杨仪、魏延这里短暂失控,失控的是杨仪。 魏延一家被杀后,杨仪也只是流放,没有被处死,也没有牵连家人。 还有眼前的糜芳,追逐梦想大半生,结果梦想破灭,就想转身毁了所有追梦人的希望。 再看看曹操那里,这两三年里诛连大臣杀了几千家,这些人家可不是一家四五口人的平民,无不是官吏之家。 这些被杀的几千家人口抛到欧洲去,估计能再建一个雄伟的帝国。 还有孙权后期,及孙权死亡之后,东吴内部相互仇杀已到了疯狂的地步。 还是司马家霸气,连皇帝都杀。 对这三帮人来说,梦想或许不是个东西。 想及此处,城外那二百余七倒八歪的无首尸体已不怎么刺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污蔑 夕阳在侧,吴军前来打扫战场。 虞翻作为使者前来,稍稍出乎他预料,田信开启城门迎他到城楼谈话。 以至于城中形势被虞翻看明白,也不怕虞翻看明白。 这个时候潘濬施行郡守职责开始动员城内的丁壮、将士家中留守适龄子弟,得丁壮辅军两千,子弟兵千余。 而靠近城墙的屋舍正有序拆毁,一副军民协力备战的景象。 这里毕竟是江陵,城中居民又以前线将士家眷为主,对于战争有极高的适应性。 虞翻来时,田信正握布巾细细擦拭方天戟,宽大厚重的戟刃淬火后呈现黝黑色泽,现在得到强化后,黝黑戟刃又有了较为明显的灰蓝色钢纹。 田信侧头看虞翻:“若是劝降之语,就不必开口。君侯父子推衣衣我,汉王拔我为将军,我宁断头,也不降贼。” 虞翻拱手:“将军志向高尚,我已知之。故此来只为求取我军将士首级,以期全身而葬。” “可以,此战二百三十七枚首级皆可交还,还望善待我公安迫降之兵。” 田信将方天戟转手递给自己部曲督严钟,起身站在护栏前眺望傍晚江雾渐渐遮掩的远近吴军战舰、运船集群。 虞翻长身作揖:“将军仁德。” “两军将士各为其主,阵前厮杀乃是公事,本无私仇。若无他事先生请回,稍后我自会遣人送吴军将士首级出城。” 田信从始至终没看虞翻一眼,没必要为难、责骂虞翻,能决定背盟的是孙权,吕蒙也只是投其所好。 至于二百多颗脑袋最大的作用就是鼓励城中士气,让官民吏士更加服从自己。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再把二百多颗头颅挂在城墙上除了引吴军激愤之外很难产生其他有益的效果。 等到明天午间头颅开始腐烂时,恶臭其次,引发、传播疾病才是隐患。 虞翻成功带回阵亡将士首级,吴军缝合尸首,在江陵码头前施行集中火葬,火焰四五丈高。 火光照红吕蒙的脸,面对江陵坚城,如今只剩下强攻一途。 颇有些不甘心,询问虞翻:“仲翔,今夜遣别部绕击江陵城北旧城,鼓噪降军作乱,可行否?” 虞翻回忆城中见闻,说:“江陵城南多备战具,田孝先或许有惊扰我军之意。都督,明日大军攻城,再分别部袭击旧城可令田孝先首尾不能相顾。” 至二更时,江陵南门突然开启,城头鼓号声隆隆响彻。 围绕江陵码头立寨的吴军营垒处处举火严防死守,田信只好收兵退回;至四更时,又行惊扰,吴军依旧严阵以待,火光通明,无法乘夜色摸近吴军营垒,也只好作罢。 待天色启明时,这是九月二十九日,九月最后一日,霜降日。 头顶乌云笼罩,可能要下一场深秋冷雨。 关夫人再次组织城中女眷、子弟往城头、军营运输热饭,从各家收集来的竹笠、蓑衣也送到城上备用。 田信前后只睡了一个时辰,用饭时就听远处吴军此起彼伏欢呼,仿佛故意如此,有压制守军士气的用意。 未及多久,吴军搬运攻城器械时,就有使者来城下,怀里端着木盘,上呈一枚清洗干净的首级,一旁还有银印一枚,铜印若干。 使者仰头大呼:“昨日傍晚,宜都郡守樊友弃城奔逃!宜都郡尉詹晏首级、印信皆在此间!我军已破虎牙山、荆门水寨,益州援军道路已绝!荆北大军夹攻关羽,彼自顾不暇,谈何回援江陵?” “吴侯亲率大军十万已过夏口,城中军民宜思生路!” 田信露头,见只是个青年使者,昂声:“回去告诉你家短腿吴侯,就说田某在此恭候已久,愿领教吴侯孙子兵法。” “田将军,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使者拱手长拜:“我主吴侯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将军若投效吴侯麾下,不失封侯之位!” 田信缓缓抬起手,左右弓手张弓欲射,田信大声回应:“若是先吴侯孙伯符,确是英雄,我甚是景仰。今之吴侯,食腐之鸦也!尔再呈口舌之利,必教汝万箭穿心而死!” 使者后退三步,再次屈身长拜:“谨望将军深思。” “不必深思,我听闻吴侯毒杀周公瑾,如此嫉贤妒能之人,焉能得英杰效力?” 使者面容失色:“将军欲引一城军民俱亡焉?” “昔年庞士元为周公瑾帐下功曹,典持机密构划入蜀大计。周公瑾面见吴侯后暴亡,庞士元吊丧后遁走投效汉王,献攻取益州之策。此我军将校皆知之事,又非栽赃,如何说不得?” “庞士元胞弟庞士衡乃我同僚,此当年旧闻,我如何不知!” 田信声音传遍城楼:“本应为尊者讳,然孙权接连背盟袭我。他愿做小人行径,天下人自能议其小人之举!” 吴军使者落荒而逃,城楼吏士无不惊异。 位次田信的护军罗琼也不知道当年旧闻:“将军所言是真?” “若引孙权、吕蒙强攻,那我所言便是真。我军守住荆州,那我所言就是真。” 田信伸手接住身侧族兄田纪递来的战盔,搭在头上扎系盔带:“今孙权倾国来袭,江陵城坚,正好挫其锐气,使之主力困顿于城下。如此荆南郡县可多拖延时日,君侯大军亦能速到。” 不多时詹晏的首级送到城楼,田信想起襄樊战场时数面之缘,对依旧怒容显得狰狞的詹晏说:“兄先行,待我斩贼将后再行祭拜。” 他扭头看罗琼:“送其家中。告潘承明,宜厚葬。” 詹晏虽是宜都郡郡尉,可也是新升任的郡尉,此前不过中级军吏,家中估计不会有太多积蓄。 江心沙洲,吕蒙搭建木台,立帷幕遮风。 他正与朱然、虞翻等大小将校宴饮,使者脚步踉跄入见。 吕蒙问:“田信是何心意?” 使者唯唯诺诺不敢语,憋的脸红。 朱然开口相问:“究竟何事?” “田信污蔑至尊,其言歹毒,下官不敢言语。” 使者不愿当众说,吕蒙又问:“如此说,此人决意坚守?” “正是。” 使者手心攥汗,朱然见状引到帷幕后详细询问内情后,也是阴着脸回到吕蒙身边附耳低语。 吕蒙神色微变:“传令三军,取田信头颅者,首功。” 杀不杀知情的自家使者已没有意义,城头那么多守军吏士听得清清楚楚,估计等到中午,短腿吴侯、毒杀周瑜、食腐之鸦这类骂名就会在江陵城中传开,弄的人尽皆知。 奈何天不遂人愿,吴军万余人列阵将要攻城时,天空开始飘落冰冷雨珠,宛若瓢泼。 这秋冬之际的雨珠如豆大,噼里啪啦砸下,视线昏黑。 吴军只好收兵回船上避雨,更别说什么分兵侧击江陵旧城。 这是秋冬之雨,田信有心乘机突击吴军,可惜这种雨水里搏杀……等于在逼普通士兵送死。 穿着盔甲搏斗本就是一项非常劳累的活动,盔甲散热不便,又淋着寒冷秋雨。 估计一场搏斗后,绝大多数人都会染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战江陵一 江陵一带大雨滂沱,北边荆城、汉津一带飘落零碎小雨。 汉津,关平已亲率千骑抵达,休养马力。 骑兵后面,是丢弃盔甲轻装奔袭跟进的龙骧军,这是原平难军更易的新军号。 也就在昨日,刘备的使者走上庸房陵至襄樊战场宣诏,以关平进献灵帝玉玺之功,拜龙骧将军。 夏侯平镇守汉津辎重,此刻陆续动员来的各屯辅兵正分头搬运物资,要么往北边宜城县,要么往西南当阳县。 夏侯平担心龙骧军军心士气:“曹军可会迁南阳、南阳吏民去中原?” 就怕曹操再来一次汉中那样的大迁移,将南阳平原变成汉中、淮南一样的无人区。 一旦迁移,关平、夏侯兰及南乡郡守郭睦所部兵马万余人顷刻间就军心崩散难以再用。 “不会。” 关平言辞肯定,手里抱着温热茶水:“曹军已无粮秣、徭役迁移南阳吏民。父亲也不准备干涉二郡,以维持短暂和睦。” 汉中强制移民,已经险些让曹操控制区域崩溃,又连续在汉中、襄樊被大刀子放血,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气、物力维持移民。 维持荆北现有格局不变,就成了短暂停战的前置条件。 曹操得南阳,关羽得南乡,等各自理顺身后的问题,明年再一决雌雄。 关平略有遗憾说:“彼军粮匮乏,孙朗搅动颍川使魏军粮道堪忧,南阳、南乡二郡俱乏粮,难支大军用度。徐公明、曹仁正拆毁樊城,就等毁城后撤归宛城驻屯。孙朗也将率部从颍川撤归,只恨吴军背盟,不然……唉。” 现在限制魏军从合肥调集精锐来荆北参战的已不是集结在建业、濡须的吴军,而是中原崩溃的后勤体系。 先是连续三年的汉中百姓迁移,沿途郡县储粮告罄,为迁移百姓、战争运粮而征发徭役繁重,这又影响了粮食生产。越来越多的百姓逃避徭役,引发新的治安骚动,造成新一轮的军事虚耗。 于是今年年初时,关中、中原的地方储备、民力、民心都已耗光。 之前曹操称王、使用天子旌节、仪仗连续引发汉室老臣举兵,随后又是魏讽案,前后牵连诛杀数千家。 这数千家多是官吏之家,或与其他官吏有姻亲、友谊,诛杀数千家,已经动摇基层控制力。 打到现在,曹操虽然已经率军离开雒阳即将抵达颍川、南阳之间,可已经没有支持大兵团远征的积蓄,也缺乏有效的粮秣转运体系。 刘备需要休整,曹操也需要休整。 本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关键时刻,始终按兵不动的孙权却在这时候背盟袭夺荆州,估计曹操做梦都会笑醒。 而今年荆州形势也不好,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汉水暴涨水淹七军的丰功伟绩上,却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一轮超强降雨引发洪水后遗症。 洪水过后新的瘟疫已开始扩散,可又因为吴军背盟将要举倾国之兵来袭,这种时候哪有人力、物力去防治、阻隔瘟疫? 战争会加速瘟疫传播速度,可能会传播到益州去,也可能会蔓延到扬州去。 两人谈话间,关平的四千轻装急行而来的龙骧军陆续抵达汉津,当即开始接受武装。 江陵地区大雨导致吴军无法发起进攻,上游宜都郡的战争则迅速败坏。 郡尉詹晏守卫夷陵城战死,郡守樊友逃入秭归,汇合文布、邓凯募集的三千余夷兵守卫秭归,但缺乏水军护卫,又是孤军,已被堵死在秭归,毫无重返荆州战场的机会。 仅仅次日十月初一时,武陵郡见西边夷陵城,东边公安城先后陷落,听信谣言认为北岸江陵城已被吴军占据,武陵郡易帜。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零陵郡守郝普,作为上一战中的坚守者,被骗投降后依然被刘备官复原职的郝普在十月初二时宣布易帜。 夷陵有秦国修筑的灵渠,以便向岭南运输物资。 此次征南中郎将步骘率兵五千余在交州边境候命,等待参战信号。他们还未参战,郝普就带着泉陵城易帜。 作为一个投降过吴军的郡守,刘备对他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可关羽那里就没那么好说话,同为郡守的糜芳、孟达日子不好过,郝普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零陵北部都尉、裨将军习珍积极备战,死守昭陵城等待援兵,而武陵、零陵二郡立志反抗的官吏、豪强、土夷酋长纷纷向习珍这里汇聚。 田信分出的摩崇、陈凤这左右两营夷兵也发生哗变,陈凤所部千人流亡走失大部,仅率三百余人汇合武陵郡从事樊胄向昭陵城移动。 摩崇却迅速斩杀意志不坚者,领着几乎没有减员的左营夷舍弃近处的昭陵,决定横穿武陵郡返回北岸参战,并裹挟沿途起兵的土夷部族武装,而汉豪强武装则向南边的昭陵集结。 荆南形势变化迅速,三位郡守没有发挥本该承担的职责,反倒是土、汉豪强、酋长纷纷举兵。 至十月初二时,江陵地区的大雨停止,孙权率领的后续大军约近六万抵达,孙权本人入驻公安城,军队亦在油江口一带扎营。 吴军主力行进迅猛,田信只来及将旧城军营中的降兵迁移到城中军营安置。 约至中午时,吴军使者再次来到江陵城下,端来一盘沉甸甸的官印,武陵郡守、郡尉官印都在其中。 这回吴军使者没有饶舌,放下东西就走了。 大雨之后骄阳格外明媚,于禁匆匆来到城楼,就见田信怀里抱着一面小鼓,另一手握鼓槌反复敲打乐在其中,敲出零零碎碎的鼓乐旋律,皆是于禁没听过的。 见于禁落座,田信停下:“老将军,天意在我。城外泥土松软湿滑,没有三天时间,吴军无法攻城。” 于禁微微拱手:“小将军可是要征发降军助战?” “不,我现在正犹豫。江陵若失,汉室三兴将成梦幻泡影。我在想是否尽诛城中降军,以绝心腹之患。纵然今后汉王、君侯杀我典肃军纪,然三兴汉室,复我宗族之仇有望也。” 田信把玩怀中腰鼓,仿佛在玩一枚头颅:“老将军,我左边是万余降军性命,右边是三兴汉室伟业及父母大仇,左右不可兼得,该如何选?我曾听说官渡之役时,曹军火烧乌巢,俘获断粮袁军七万。” “曹操无粮,尽杀降军。” “我又闻曹操以父仇侵攻徐州时,杀人盈野,以至于浮尸阻塞泗水。” 田信语气幽幽面带笑容:“那时候,想必曹操观望泗水浮尸心有所感,即兴做赋诗一首,曰《蒿里行》。此中名句朗朗上口,我亦有所闻。乃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于禁面露哀求之色,嘴唇隐隐发白:“将军?” 田信扭头看向旁处:“我若保江陵不失,汉王诛我,我服。汉王若夺我官禄贬为臣隶,我之幸也。” 这时候一名军吏阔步而来:“将军,吴军有所举动!” 田信起身走出城楼,就见吴军正在湿滑地面铺设芦苇、草束,或直接将竹筏拖到岸上组成快速通道。 他挑眉露笑:“贼军焦虑,看来援军将至。” 寒冷的秋雨泥泞里作业,这批吴军有几个能健康? 跟随田信走出城楼的于禁赶紧说:“将军,老夫愿率吏士襄助!” 田信听了哼笑,伸手从怀里取出帛书递出:“此曹操手书也,老将军应识得曹操字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战江陵二 城中军营,田信召集曹军曲长以上军吏约近四百人,这些人都右手扎着绷带,一些人伤口有流脓现象。 好在城中军营修缮稳固,虽是滂沱大雨,也能提供相对干燥、温暖的生活条件。 近万降军被分隔,此刻都隔着栅栏观望校场中聚集的中高级军吏,在其中搜寻自己的官长。 雨水浸湿的校场地面上,田信拖戟而行勾画出一个简陋地图,随后自己站在‘江陵’二字的圆圈里,拄戟对周围军吏说:“孙权与曹操相约,今率大军十万背盟来袭取荆州。曹操欲坐山观虎斗,静待一死一伤。故他出示孙权密信,由徐晃徐公明转交我家君侯,并致信君侯相约明年再战襄樊,以定南阳归属。” 这个时候四封书信张贴在木板上,由几名军吏带着绕圈,让环绕校场围观田信的曹军军吏看清楚。 其中还有于禁那里自己半主动进献出来的曹操慰问密信,还有一卷关羽的信,这四封信公布于众。 曹操字迹有别于隶书、章草,但凡曹军有些地位、资历的军吏都能一眼认出曹操的楷书。 军吏议论,多有哗然。 仔细一想,曹操转手把孙权卖了,很符合自家大王的手段,七十多名将校、司马皆无质疑的。 田信见众人再无争议,就提戟来到樊城、襄阳,说:“我家君侯自解樊城之围,曹仁、满宠、徐公明合军,毁樊城北归宛城。并与君侯相约,至明年秋收前,我汉军不犯南阳,南阳之军不犯南乡,各县治政如故,互不相扰。此君子之约,必能遵守。” 说罢,他提戟将樊城勾掉,又朝南走两步到汉津说:“孙权遣蒋钦、孙皎、潘璋约三万余人袭击汉津,意在我军辎重。得曹操书信警示,我军辎重昼夜分运,已屯宜城县、当阳县,汉津实乃空地,遂为潘璋进据。” 这时候关兴带着一把旗帜到田信身边,将潘璋战旗插在汉津,蒋钦战旗插在汉津边上的河渠里,孙皎战旗插在汉水东岸。 田信才说:“孙皎不敢亲率所部渡河,蒋钦率水师万人亦不敢北上攻打我荆州水师,潘璋入据汉津后亦不敢长驱直入。这一路三万余人困顿汉津,我实不知这三将意欲为何。” 说着面露笑容,几个轻率曹军军吏下意识跟着田信麾下的围观军吏哄笑。 田信又来到当阳县,关兴这时候拿出旗帜插在湿软泥地里,前将军、龙骧将军、南乡太守三面战旗插在当阳县城外,校尉赵岳战旗插在当阳县城中,当阳背后临沮也插上房陵太守战旗,糜城则是左护军战旗。 这些旗帜插完,田信才说:“江陵坚城也,吴军仅从南面攻城,无异于送死。如今孙权已背盟来袭,今日他不取江陵,明日我等必全取荆州,悬刀于他颈上,他如今只有奋力一搏。” “故,地面未干泥泞阻隔当阳援军之际,其必倾力猛攻江陵,以作垂死挣扎。” “待地面干燥,江陵未克,我料孙权将亲率大军绕江陵北上,陆逊领兵从西来,孙皎、潘璋会从汉津来,以图三面夹击当阳,与我军一决胜负。” “而我家君侯率一万三千之众休养于当阳,待地面干燥后自会步骑同进,替孙文台教训儿子。” 田信环视周边军吏:“今我之敌,乃是吴军。城中北方降军,不拘吏士身份,此战能助我杀贼斩首两级者,战后悉数放归。” 也就刘备、关羽名声在外,俘虏降军没有激烈的抵触情绪。 糜芳站在边缘地带眺望田信勾画的简陋地图,可以预见,一场不逊于襄樊之战的会战将在当阳展开,他不由想起当年两个外甥女失陷敌手的伤心往事。 荆州军野战胜利,吴军退去;荆州军野战失利,也能凭借江陵坚守等待益州援军。 若不是江陵太过紧要,现在关羽、关平早就回头去吃潘璋、孙皎之军。 哪怕现在江陵丢失,关羽野战失利,背依临沮也能北上返回襄阳,甚至能走房陵回益州。 三十余年混战,除了寥寥无几的险要重地外,很多地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有人就有地盘。 公安城中,孙权也带人研究江陵的城防图,个个束手无策。 首先是江陵旧城,周长四十里,你想要重重包围,需要多少军队才能布置好据点、防线?又需要多少人力、工时才能挖好堑壕,铺设栅栏、鹿角? 当年周瑜围攻江陵一年,也没打下,还是关羽孤军在北封死曹仁补给线,曹仁主动弃城逃出生天。 现在关羽重修的江陵城,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存在。 首先新城依托旧城南部城墙修筑,城墙距离码头、江水最近的也就三里,远的也就五里。 从南进攻缺乏缓冲,大军连布置阵地的余地都没有。 就现在这三四里的战场厚度,很容易被贯穿、撕裂、分割,一旦战败,军队连后退重整的余地都无,要么投降,要么被杀,要么跳江游到江渚上。 若从东西、北面进攻江陵,那庞大的江陵旧城就是一道阻碍,使得整个江陵新旧两城套在一起,有了一种瓮城包围主城的奇怪视角。 田信直接放弃旧城城墙,问题是吴军谁愿意带兵去占? 旧城里早已复耕为平坦田地,旧城外也无树木之类的建筑材料。换言之,你得挖开旧城城墙,再把建筑材料从远方运输到旧城内,才能修筑据点。 这个修筑过程里,会很被动,很容易被打断。 最为恐怖的是,有旧城城墙阻塞,旧城内驻屯的军队一旦被围,几乎无法救援。 现在哪里有时间给你修筑围城据点? 以现在常见的攻城手段,拿江陵城几乎没有办法,这是周瑜已经证明过的事情。 关羽增筑新城后,江陵已成为当今最不可能攻陷的城池。 江陵突降两日大雨,冰冰冷冷的浇灭了孙权心中的炽烈火焰。 他环视诸人:“谁愿入城见田孝先?他若举城来降,孤愿以万户侯相酬。” 左右文武一时沉默,擅长占卜的近臣吴范等人此刻也闭目沉吟,不参与这种军国计较。 突然冒出来的田信,既不是荆州人,也不是大家认识的人,只是个关中南下避难的新人。 也就刘备、关羽这样任性的人敢这样提拔用人,一战而成将军。 大家没一点交情,偏偏唯一得到田信赠出名刺的丁奉不在这里,丁奉率领的甘宁部曲临时脱离陆逊节制,增补到潘璋麾下。 这么能打的一支部队给潘璋,用意直白,是奔着关羽去的。 田信有一张毒嘴,已经让一个使者精神恍惚失足落水,谁也不想再当第二个。 又不傻,田信已自绝于吴,谁能劝降? 可孙权已经开口,中司马诸葛瑾出列施礼:“至尊,瑾愿往。” 没人怀疑他的忠诚,哪怕这场战争正在摧毁诸葛亮一生谋划的心血、理想。 四年前诸葛瑾出使益州,与诸葛亮也就公堂之上见了一面,只此一面,恐是兄弟间最后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战江陵三 城中降军、军吏加起来一万一千多人,田信哪敢尽数武装? 不过是让于禁选拔吏士,给了三个营两千人的编制,选定后登记造册,武装后迁到旧城军营驻守。 夜色下,于禁再披铠甲,与他选来的新锐军吏谈话:“大王与关侯之交,尔等只知始于天子东迁,实际不然。” 他直接放弃曹操选派给他的军司马浩周、护军东里衮,选出的都是他眼里颇有潜力的军吏。 于禁面带憧憬之色,回忆说:“老夫少年时追随同郡鲍公周游雒都,当时鲍公与大王友善。而汉王与公孙瓒等求学于涿郡卢公门下,关侯伴随汉王左右。袁本初与大王自幼相交,天下健儿推袁本初为游侠之尊。” “忆往昔,大王时年二十一举洛阳北部尉、汉王年十五,及袁本初、袁公路、鲍公斗狗于市,鹰狩于北邙,品论英雄共议时政何等纵意?” “后大将军何进使英雄俊杰募集海内壮士,老夫追随鲍公募兵于泰山,大王与汉王自雒都同归沛国募兵。时张扬募兵于并州,王匡募兵于徐州,张文远在冀州,毌丘毅募兵于丹阳。” “大王对关侯仰慕非常且由来已久。奈何关侯心有所属,甚是遗憾。” 于禁取出曹操给关羽的手书传递给这些青壮军吏仔细翻开,说:“今大王欲使两虎相争,若孙权速克江陵,则有并关侯部众而自壮之势,有违大王本意。故,我等协助关侯守卫江陵,促使吴兵、荆兵交战于野,其必两伤。血流成河,今后怎能轻易和睦、罢兵?” 众军吏仔细听取于禁的讲话精神:“我军越是杀伤吴军,越是有利于大王计策,亦有利于国家长远。待重返家国,诸君皆系有功之臣,有司自不会轻慢相待。” 这些青壮军吏听得心驰神往,竟然没想到当年还有这等秘闻。 于禁在这里整顿所部吏士精神状态,树立了一个值得战斗、必须战斗的理由。 另一面,田信诸葛瑾在城楼里闲聊,诸葛瑾好奇询问:“将军气度远胜凡俗,不知师承何处?” “这不好说,李傕郭汜乱关中时,我宗族迁移到汉中。我生于汉中,长于汉中……若要考究师承,虽有家传亦不过启蒙而已,授我为人道理者共有二人。一人姓袁耻于姓袁,自云东观老叟,还有一人自号兰台孤魂。后张鲁降曹,二位先生绝迹于山野,难觅踪迹。” 田信略有缅怀,摇头说:“可惜受学短浅,略知其意,不通内里奥妙。” 诸葛瑾面有惊叹:“不想将军受业于博士,失敬。” 田信只是笑笑:“哪里是什么博士,分明是两位狂叟。古文经、今文经我一概不知,只学会了一样。” 诸葛瑾见他谦虚,更好奇:“还请将军赐教。” “因地制宜,学以致用。” 田信吐出八个字,笑说:“此人尽皆知之理,汉王以我为将军,非我学问,乃因武勇。想来想去,顿时觉得当世最无用的就是学问。学问有用,何来乱世?” 诸葛瑾听闻微微颔首,看向田信的目光颇为深重,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诸葛瑾又问:“将军真不欲为吴侯效力?” 田信伸手用长柄木勺从滚沸黑陶壶里取水,摇着手中茶碗嗅了嗅茶香:“先生,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先生可能解惑?” “还请将军明言。” “乃乌程侯孙文台、吴侯孙伯符旧事。” 田信低头嗅着茶香,抬眉看诸葛瑾的确有些长的脸:“据我所知,黄巾、董卓以来群雄起兵,或家有积蓄,或有友人志士倾囊倾力相助,这才能聚集义士,打造器械。” “而孙氏不过江东寒族,孙文台父祖寻常之人。未曾听说孙文台、孙伯符父子擅长经营,家无积蓄,又无资助,何来的钱粮抚慰、交结壮士?何来的钱粮聚集兵勇?” 见诸葛瑾面容不自然,田信小口啜一口热茶,颇感酣畅:“我又听闻孙文台勇烈非常,率先进军雒阳,祭拜宗庙,又填董卓、吕布所掘坟茔。之后,其似乎得了大汉传国玉玺?” “孙文台急死之后,孙伯符却也能屡屡募集兵士,还真是父子高义,吴人景从皆愿效死呀!” 田信放下茶碗,感慨道:“董卓、吕布恶行天下皆知,人神共愤。我亦听闻曹操麾下有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如今之天下,汉室名存实亡,也就汉王仁德,能蓄活人之志,也能使死人安宁不受侵扰。” “先生可是有恙?” “吾腹痛,应是秋雨寒凉所故。” 诸葛瑾捂着肚子起身,面有难色:“将军志虑高淳,我不如也。只是如今关羽背德,荆南望风而降,将军却负隅顽抗,将连累一城百姓存亡,未免酷烈。” “孙权磨刀霍霍而来,却指责我酷烈?我不服,等吴军斩我头后,我就服了。” “至于背德之言?呵呵,我家君侯此生光明磊落,喜恶无所隐,率直坦荡,锄强扶弱有侠义之心,怎就成了背德之举?” 田信也起身:“我曾言你家短腿吴侯是食腐之鸦,我视他如此,视余者如草芥也。也就寥寥周公瑾,可称英雄。惜哉公瑾,却不能一见。” 诸葛瑾落荒而逃,一侧旁听的罗琼一脸虚汗:“将军?” “何故惊诧?此控敌之术也。” 田信笑着摆手,双手负在背后,远眺城外吴军营垒篝火:“诸葛瑾必实言相告,那孙权势恼火异常,非杀我不可。他若尽起南岸大军来攻,正合我意。” 诸葛瑾返回码头军营,身为孙权的长史、中司马,他自然是亲信中的亲信,吕蒙是孙权一手培养提拔的大将,朱然又是孙权的同学出身。 他回到码头军营却见到吕蒙、朱然,规劝:“都督,田孝先骁勇,时有夜袭之意,不可不防。” 就三里距离,吴军在营地内做什么事儿,尽数落在江陵守军眼里。 挖陷阱这种大工程,几乎无法隐蔽进行。 整个江陵城,就南面不适合驻屯,这里时刻都处于守军侵袭范围内。 从城池设计方面来说,南面是给江陵提供水路补给的,只要江陵守军愿意坚守,还有长江控制权,那这里就牢不可破。 吕蒙引诸葛瑾入帐,才说:“我亦知其骁猛,刚不过是在抚慰士卒。子瑜先生,此行可有收获?” 诸葛瑾微微摇头:“田孝先十分谨慎,昼夜起居于城楼之上。并征发荆州将士子弟千余人游走城中,行刺奸之事,城中秩序井然。我适才入城,彼就在楼上招待,并不许我见潘濬等人。” 吕蒙凝声:“千余人刺奸?” 诸葛瑾沉重点头:“只多不少。此辈多是荆州将士子弟,少年锐气,肆意搜掠寄旅之士。就连城中官佐,亦不许私下走动。” 城中的卧底即便没暴露,此刻也用不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战江陵四 天色还未亮透,吴军营垒号声绵长,两岸相连,此起彼伏。 田信匆匆洗脸后观望吴军举动,见南岸驻屯油江口的吴军主力终于出现,黑压压遮蔽江水。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灰黑船帆的战船,大到艨艟、楼船,小到走舸、乌篷船。 “将军,吴军分兵一股乘船往下游去了,多是小船,约有千艘。” 斥候来报,熟悉水军运力的一名断臂老军吏身穿白衣,开口:“将军,此支贼军最多不过一万两千人,少则在九千。” 周围三十多名军吏围着,田信心里踏实气度镇定,仿佛稳操胜券,具有一种感染力:“此偏军,或绕击旧城东北,或是增援孙皎,不足为虑。” 旧城城墙摆在那里,田信连守军都不放,吴军想拿就来拿,管他分几路偏军。 眼前不是贪的的时候,集中兵力守卫新城,才能挤出一支突击队充当总预备队。 吴军千帆竟过,未过多久,从油江口起航压来的战船群往上游二十里处停泊,大船停泊江中,小船往来运输军士、物资。 “贼军主力?” 田信不由疑惑,孙权就这么点耐心都无? 昨天上午大雨才停,普遍光脚、或穿草鞋的吴军在这种冰冷泥泞地里跋涉,还想不想活了? 明媚阳光照耀下,孙权进驻江渚岛上,幡旗招展矛戟林立。 帷幕之中,孙权踱步到主位,左右亲近、大小将校三十余人排班入席,随着孙权摆手示意,这些人才先后落座。 孙权依旧站立,面色阴郁:“孤惜江陵守将田信之才,愿以万户侯相待。此人却先后辱我父兄,孤实不能忍。此仇不报,孤如鲠在喉,彻夜难眠!” 他目光扫视,左右臣从大多面露愤慨,隐隐有雀跃请战之意,大多克制。 只有两人仿佛事不关己一样,一个是折冲将军甘宁,一个是豫章太守孙贲。 田信造谣说他毒杀周瑜,结果好端端的使者在大雨天里失足落水,弄的好像是他孙权故意灭口一样。 到底谁是杀死使者栽赃他,以当时大雨环境来说,已不可考究。 孙权拔剑,铿锵一声斩入面前几案,对肃然起立的文武说:“传告全军将士,并晓瑜城中无辜吏民。孤奉大汉天子诏令,征伪王刘备至此光复江陵,夺献江陵者奏封万户侯,拜将军;斩献田信小儿头颅者,亦封万户侯!” 随着孙权发出战斗信号,前线吕蒙只能率兵进攻,现在也就江陵城南铺了芦苇草束,还用竹筏搭建快速通道,再其他的地方泥泞难行,根本无法行军。 大型攻城器械只能摆在码头边晒太阳,一个个吴军方阵组成鱼丽之阵,举盾抬着简陋竹梯来攻,其中掺杂一些仿佛斜立簸箕一样的器械,更多的吴军则背负草束、芦苇,草束堆积在背上很高很高,远远望着仿佛一团团白蛆蠕动。 田信身边一名瘸腿老军吏见到吴军阵中出现的棚车,恼恨惊呼:“贼子该死!将军,那竟是我军先前所造之物!” 棚车是一种轻型攻城防御器械,就是两辆车并行,在上固定竹片编织的斜面护板,自然是掩护弓弩手的。 已有军吏反应过来,恨声道:“原来江陵失火烧毁的器械,落到了贼军手里?” 田信见吴军在狭窄岸边组成细长鱼鳞阵压来,只觉得好笑:“孙权不恤将士性命,敌军还真是可怜。左右,传告弓弩手,敌至城壕时发箭!” 不需要齐射之类的协同战术,让弓弩手自由发挥即可。 孙权执意要打,吕蒙有什么办法? 随着他下令,自有军吏持旗朝城墙东西两头奔跑,反复传令。 少数推棚车的吴军还好,走在铺彻的竹筏上,更多的吴军只能踩踏在泥泞中、草束上前进,以至于二三百人一阵的鱼鳞小阵都曾差不齐,一个个鱼鳞小阵在行进中拉扯、变形,隐隐有混在一起的趋势。 后方吕蒙督战,面容焦黄仿佛泥塑。 城上,田信深感胜之不武,对身边人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此是也。” 这时候城头各处的辅兵将早已准备好的门板竖起斜立,这些辅军最先开始还击,以皮索、粗帛、旧衣裁剪缝制的投石索开始发威,一枚枚鸡蛋大小的石头越过门板,咻咻尖啸破空飞去。 吴军陆续出现伤员,伤员匍匐在地,或持盾蜷缩在烂泥里,或躲在蓬松的草束堆下面,也有头破血流的伤员不影响行动,在泥泞中手脚并用朝后方爬,随即就被阵后的军正官当场枭首,或被其他鱼鳞阵的排头兵击斩。 这是吕蒙常年训练的军队,维持军纪、战斗节奏的理念深入军心,不是陆逊最近两年收编的山越兵。 吴军竹筏只铺到城墙百步外,余下的路途满是泥泞,棚车几乎无法前进,这不是一辆车,而是两辆车组成一架棚车,此刻毫无机动性可言。 城上弓弩手三三两两放箭,吴军勉强将棚车架设到城壕边缘,这时候后面的道路也陆续铺上芦苇、草束,第二批吴军阵列踩在草束上前进,步履轻松许多,他们肩抗麻袋,或临时用粗帛缝制的袋子,现在都装满了泥土。 田信从门板隙缝中观察吴军进攻节奏,研究各队配合、衔接之间的技巧,搜寻破绽所在。 吴军将士是真勇敢,顶着箭雨、石块将一袋袋土石、一捆捆草束丢入城壕中。 最着急的几个小阵竟然脱离整体,提前架设竹梯,竹梯横架在城壕上,又铺设竹板,竟然迅速贯通城壕。 理所当然的,这几个突出部遭到弓弩手额外照顾,不断有作业的军士中箭跌落城壕,血水染红城壕中的污水。 这些跌落城壕里的军士,已经宣告死刑。 南面、东面城壕与江陵排污渠相接,大雨冲刷两日,城中污秽多从暗渠注入城壕中。 “避箭!避箭!” 田信周围军吏急声呼喝,这时候第三批次的吴军阵列抵达城壕边缘,开始齐射。 也就几轮华而不实的齐射,其后各阵就在嘈杂战场中各行其是,难以再联动齐射。 箭矢哚哚钉在田信周围的门板上,也有箭矢飞高,越过门板钉在城楼二层的护栏上。 最危险的城楼二层里依旧有军吏驻守,远眺战场各处的敌我势态变动,并周期性向田信禀告。 他们多是赤壁战役以后成长起来的军吏,战斗经验丰富,具有积极性,和战争嗅觉。 一名军吏蹲身来到田信身侧,才敢站起来,双手捧着一杆绑着细长帛巾的箭矢:“将军,贼军射来许多箭书。” 田信解下帛巾,就见写着六个字‘田信首,值万户’,很快又有其他军吏递来箭书,有的是八个字‘献城者,拜将万户侯’。 再回头看看城下苛严督战的吴军军吏,田信缓缓绽放笑容:“难怪吴军如此奋勇……传令护军,依计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战江陵五 时至中午,江陵西南,吴军主力登陆点。 建忠中郎将骆统整兵列阵于孙恒阵后,孙恒乃武卫都尉,麾下有甲兵五千,分作五个方阵踩踏泥泞布置为斜线阵,预防可能存在的突袭队。 骆统麾下则是三千武射吏,汇合孙恒五千武卫兵,构成了孙权的近半直属亲军。 骆统、孙恒观望战场,作为已经下船列阵的军队,就现在的泥泞地形,他们已经不可能赶赴江陵城下支援。 哪怕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段江陵城墙只有十里,还是田信放弃驻兵扼守的城墙,此刻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观战的两人齐齐诧异,就见江陵城下的吴军吏士疯了一样,处处欢呼人人雀跃,朝着江陵城门冲奔、集结,毫无进攻秩序可言,更无一点军纪约束,阵列混淆,无不争先。 阵后督战的吕蒙更是几步窜到更高的瞭望塔上,紧张观望战局变故,死死盯着江陵城门缓缓露出的隙缝,仿佛黑洞一样。 又好像黑夜里的灯火,对城下吴军有着致命吸引力。 江陵城门竟然就这么开了,几个浑身浴血的甲士推动厚重大门死命掰开一条隙缝,一个甲士对着吴军招展手臂竭声呼喊,随即又举刀返身杀回城门甬道,似乎在拼死抵御守军反扑。 吴军从军吏到军士,人人争先碰撞在一起,失足、排挤栽落到城壕血水里的吴军接二连三。 人人欢呼,已没人听得清在欢呼什么,更没人在意战壕里浮沉、挣扎的吴兵。 黑压压的人挤在城门下,仿佛洪水一样,随时可能推倒城墙。 田信默默计算着涌入城中的吴兵数量,右臂握拳高举,约涌入三千人时,他狠狠挥下:“点火!” 一捆捆的干草、芦苇束就立在城墙垛口边,随即就被点燃,十几捆、十几捆朝城下抛掷,浓烟眨眼间笼罩城头、城门,向四周蔓延。 城门内侧,黑压压冲进来的吴军一头撞在三重鹿角上。 前者不得前,后者不知情,就算知情也欢呼着往前挤压,一排又一排的吴军挤压在鹿角尖锐枝杈上,任由他们惨叫、怒骂还是哀嚎,都唤不醒身后吴军的良知、同情。 “冲破木栏!可破江陵!” “破江陵!万户侯!” “杀田信!万户侯!” “万户侯!” 城中吴军吏士竭声呐喊,个个亢奋,翻过袍泽还未凉透的尸体,反复冲击守军的战线。 隔着栅栏,守军有江陵守军、糜芳部曲,还有城中披甲健妇、将士子弟,长矛、竹枪架在栅栏上,他们后退、前冲攒刺,再后撤,再前冲,反复折冲。 矛戟如林如丛,多持短兵挥舞刀盾冲杀的吴军迟迟砍不破栅栏工事。 罗琼也穿盆领铠,手中提剑来回踱步,他身后是二百夷兵锐士,以行督战。 现在林罗珠领着另三百夷兵锐士坐镇军营,预防降军哗变。 此外,田信选出的八百壮士担任总预备队,站立在后方,个个目光如炬,焦虑无比。 城头上,熊熊烈焰在江陵城门处升腾,灼热气浪卷动战旗,或引燃几面战旗。 “继续投,不要停!” “快快!不要停!” 周围只剩下田信的呼喊声,军吏传达、督促的声音,火焰卷动的呼啸声,还有密集弓弩扣发的声音,城下吴军死伤狼藉。 烟火熏黑田信面容,一捆捆从两侧搬来的柴草直接投下去,助长火势。 烈火顺着不断抛下的草束向两边蔓延,企图灭火、强冲入城的吴军终于冷静下来,被灼热烈焰、箭矢、浓烟驱逐,如潮水一样后撤,而城头辅兵依旧在投掷草束助燃。 见江陵城门处烟火弥漫,火势愈演愈烈,己方各阵溃散,吏士混淆逃离战场,看的吕蒙目眦欲裂,人站在瞭望塔上晃了晃,眼前一黑,整个人跌落摔下。 “都督!” “都督!” 吕蒙被摇醒,睁眼看周围密密麻麻的脸,只是勉强张张口,又颓然闭目。 江渚上,孙权引领群臣观望战局,都看着那飘起、散布、渐渐淡化的烟雾,俱是久久无语。 旧城军营,于禁眺望那冉冉升起又渐渐淡化、弥散开的烟火,目光深邃。 此时他麾下一个营披甲备战,另两个营正挖掘军营里外的烂泥,用烂泥加固营垒。 城中军营里,九千余降军也在观望那浓浓的烟火,目光复杂,多有渴求之色。 城外吴军如潮水退去,涌入城内的吴军几次冲不动栅栏,依旧围成一团圆阵自守。 田信见这批吴军临时拼凑的圆阵中站着十几个议论、争执的军吏:“遣使迫降。” 他的使者还没走下城楼,吴军将校就议论出结果,这时候已听不到城外的鼓声,一名吴军校尉从怀里抽出一条杏黄丝帛扎在长矛上,高举着走出圆阵。 冲入城中前后战斗不到三刻,如今就已后路断绝。 随着杏黄旗举起,圆阵各处的吴军吏士情绪瞬间低落,脑袋垂着。 吴军校尉持旗来到城楼,右臂拄着杏黄旗:“田将军,我等若降,将军会如何处置?” “我城内已有万余北方降军,容不下尔等。” 见这中年校尉面容一白,田信随意摆手,展示自己右手掌心:“不要惊诧,我要尔头颅何用?弃械投降后,我会收缴兵器铠甲,再驱尔等诸人打扫城内、城外战场,并收容阵亡、受伤军士,若是轻伤军士我也会派人包扎。” “等战场打扫完毕,我会划伤尔等右手掌心,再使尔等背运死伤袍泽返回营垒。” 划伤右手掌心,以江陵现在湿冷气候,伤口愈合缓慢,这些人回去也无法继续投入战斗。 有刘备、关羽做背书,田信开出的条件迅速得到吴军将校的同意,上上下下开始脱卸盔甲。 吴军多皮甲、木甲,不多时仅铠甲就堆集如小山。 城中辅兵驱使吴军俘虏打扫战场收容死伤,吴军死伤者也被扒下铠甲。 这个过程里,城中战兵始终不参与,持械警惕。 等孙权亲自乘船领车下虎士入驻码头军营时,就见江陵城门前的火焰已经熄灭,守军正扑打城楼上被熏烤、引燃的城楼屋檐。 而江陵城下的壕沟此刻远远望着仿佛一条暗红色的血池,尸体交叠,触目惊心。 大队的吴军俘虏垂头丧气走出城门,收集箭矢、兵器、铠甲运往城中,并用矛戟挑拨拉勾城壕里的尸体。 血水染红了江陵城壕,也随着打捞、踩踏泥泞,将城门前染红、染黑大片。 也将孙权的一双碧眼染红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待他回神,就见主簿左咸左右顾盼,问:“何事?” “至尊,吕都督……病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欲相持一 孙权闻讯领着大小近臣、将校近百人赶赴大帐。 帐内挤得满满当当,帐门外军吏云集,仿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帐内吕蒙已面如涂蜡不见一丝血色,孙权抬手制止通报,轻步到床榻边落座,赶紧抓住吕蒙伸出的手:“阿蒙,孤在此。” 吕蒙突然面色潮红,猛地咳一声,才开口,目光望着孙权满是愧疚、眷慕:“至尊,江陵城坚,小儿歹毒,不可再攻也,徒损将士性命,无益大局。” “阿蒙,孤明白,与将士无关,此番是孤中了小儿奸计。” 吕蒙却抓着孙权的手,强撑着说:“荆南三郡实属毫毛。讨平关羽荆南自定,不可本末倒置为贼所算。” 孙权想要抽出手安抚吕蒙,吕蒙依旧用令他心酸的眼光看他:“关羽驻当阳,意在邀我军与之决战。当阳西依荆山,关羽居高立阵已得地利,我军虽众若远离舟船而往当阳,如鹰隼折翼。” 吴军动不动就十万大军出征,就是因为仰仗舟船,可以一次性把补给带够,投入军粮、后勤运输的人力、虚耗并不多。 这也就导致一个后果,虽有实打实的十万大军,真正陆地上的精锐步兵往往也就三五万之间。 步兵、将校又严重依赖战船,离开战船后甚至会丧失战斗勇气。 “今虽稍挫于江陵,但已进据荆南大部,陆伯言又锁荆益咽喉,关羽已如笼中鸟。其爪牙虽利,却已无旋转余地。待天气干燥,大军三路合围,彼自困顿疲敝,可一战而定。” “值此功业将成之际,臣病重,深感愧疚。” 孙权长舒浊气,缓缓点着头:“孤明白。” 袭取荆州的战役打到这步田地,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不是简单的边境将领擅自行动,是孙权提前经营、策反糜芳,然后亲率大军来斩刘备的右臂。 没了挥剑的右臂,刘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夺取荆州杀了关羽,跟杀死刘备有什么区别? 哪怕现在要和解,也要把如日东升的荆州军势头打崩,把汉军打疼,才能相对体面结束这场战争。 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战前推演的最坏形势,比当初预估的还要坏。 今日一战,吕蒙的虎威军可以说是完蛋了,没有大半年休整、补充,这支军队没法再战。 既江陵未下,关羽主力完整,这是当初预估的最坏形势。 现在虎威军残缺不能作战,吕蒙也将病死,前者会令大军士气低迷,今后哪怕抛出十万户侯的赏格,也不见得能激励吏士卖命奋战。 而吕蒙病死,大都督就此死亡,对普通士卒的影响是巨大的。 更为关键的是,没了吕蒙,谁还能压制陆逊、孙皎、孙贲? 靠潘璋、朱然、诸葛瑾、徐盛这些人? 这些人不是不能打,实在是目前没有能拿得出手,能镇得住人的战功、资历。 唯一一个资历、战功足够的甘宁虽然随军出征,可已经心灰意冷,部将丁奉及部曲都已转拨给陆逊,又转拨给潘璋。 连自己部曲都守不住的人,如何能慑服其他将领? 周瑜死后,甘宁日益凶暴,除了吕蒙外,再没一个朋友。 孙权深感孤苦,流涕哽咽:“孤德薄,父兄皆早丧,公瑾、子敬国之藩篱,亦先后弃孤而去。今阿蒙一去,孤之心痛,宛若双臂寸断!” 吕蒙也是淌泪不已,倍感呼吸困难,泪湿领口:“不能使至尊全据荆州扫除睡榻之敌,此臣平生之大恨也!” 言罢双目圆睁,孙权紧握吕蒙的手,再无一点回应,顿时哭嚎:“阿蒙!阿蒙!何舍孤去?” 帐内拥挤的三十余人多是垂泪,吕蒙部属更是单膝跪地,低声啜泣。 仅存的挚友病亡军中,志气不能舒展含恨而亡,使得甘宁此刻哭的最为狼狈,以至于当场昏厥。 帐外更多的军吏听到哭声也是纷纷单膝跪伏在地,许多人垂泪哽咽。 夕阳时,匆匆打扫完战场。 于禁被田信喊到城楼,城外尸体堆放成片,轻重伤员正相互搀扶朝吴军码头营垒赶去。 城下吴军俘虏只穿单衣瑟瑟发抖,打扫完战场后又接到奇怪命令。 这些俘虏也没办法,只好排队在锅灶前,用混合草木灰的温水洗手,洗手后才被割破右手掌心,简易包扎后放走,也两人一组或背负,或抬架一具尸体撤离。 于禁来时,田信正与潘濬闲聊:“收缴铠甲务必以沸水烹煮,能用则留,不能用就回收重铸……不,这样费时费力。稍后我就焚烧这些铠甲,皮革自毁,留下铜铁之物重新锻造吧。” 潘濬心疼:“将军,这可是三千四百余副甲胄。” “烧了不值得心疼,我就怕疫疾传入城中。” 田信说着看向负责铠甲统计的一名军吏:“凡是贼军所缴之物,兵器、铠甲焚毁重铸。余下缴获之物,务必在沸水中烹煮。” 军吏拱手应命,一侧潘濬脸色有些尴尬,更尴尬的是周围军吏没有在意他的。 田信嘱咐完这人,又想起一事,对另一名军吏说:“你务必反复告诫今日参战之军民,有家宅者要以热水沐浴洗涤污秽,衣物要以沸水浸泡。余者……搭建浴室,皆要沐浴干净。如此才能抵御污秽、疫疾、阴寒之气。” 军吏昂首应命而去,这都是关心军民健康的命令,没人会拒绝。 下午驱赶俘虏打扫战场时,田信就已经命人熬煮姜汤,多出的姜汤也分给了吴军俘虏。 忙碌完这些事情,田信在用饭时与于禁谈话。 就在城墙上,田信餐盘搭在垛口,左手扶餐盘,右手握木勺舀着杂粮米粥,米粥在秋冬的夜晚升腾浓浓白气,格外芬芳。 寒冷已驱散了城外弥漫的血腥气,于禁最先吃完餐盘里的粥,见军士提着一桶热粥经过,又打了满满一勺。 不同田信一边吃一边眺望吴军,于禁是背依矮墙蹲坐在一捆干草上吃饭。 这么冷的天气,吃热饭,还站在江风直吹的城头,还用脸正对着江风……这怎么说呢,于禁也只能感叹少年人火气旺盛,不怕风吹。 军中流行一句话,叫做避风如避箭。 不管是穿戴铠甲作战完毕后脱卸盔甲散热,还是平时运动、起居,时刻都要注意避风,注意冷热交替。 田信享受寒风扑面的感觉,吃饱后才把餐盘交给亲卫王直,王直和族兄田纪是他新‘感染’的两名亲兵。 也坐到干草束上,田信问:“老将军见识广博,如何看眼前局势?” 孙权不可能轻易退军,就这么退兵,脸都没了,还想活着当东吴之主? 于禁略作考虑,说:“某败军之将也,所率吏士心存乡土,别无二心。将军若有所差遣,我等自愿效力。” 田信审视于禁面容,笑说:“既如此,老将军回去休养吏士。待地面干燥,吴军各路进围君侯时,老将军与我出城袭击吴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欲相持二 随着吕蒙突然病故,前线军队节制成了一个孙权立刻需要解决的问题。 西线有陆逊所部两万人攻夺宜都郡,东线有汉津孙皎、潘璋、蒋钦三万人,又临时派遣偏将军朱然去汉津助战。 军职上来说,西线陆逊是仅次于吕蒙的右护军,东线军职最高的是征虏将军孙皎。 从个人感情来说,孙权自然是想以同学朱然接替吕蒙,可朱然目前缺乏资历、战功,难以服众。 如果这场仗大败而归,战败的罪责足以压垮朱然,彻底毁了朱然。 足足思考了一个晚上,孙权决定自己干。 与关羽决战于当阳周围,战败必然是大败,没人能独力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这么关键的一仗,万一让陆逊或孙皎指挥取得大胜,那又会是一个新的周瑜。 既然家底要败,别人来败,还不如自己亲手来败。 可能是带着这种想法,或者怀有某种传承于父兄的自信。 十月初四日时,孙权留豫章太守孙贲率所部万余人监视江陵,亲率战兵六万走沱水北上,沱水是沮水、漳水汇聚而成。 换言之,道路泥泞河水上涨未退之际,孙权以水军优势快速移动,成功占据几十人守卫的麦城。 麦城在沮水、漳水之间,周围还有一系列小城池、军屯、民屯据点,悉数为吴军占据。 陆逊也率万余精兵从西而来,汉津方面可能是朱然起到督促作用,孙皎率部渡过汉水,与朱然、潘璋合计三余人也向西进军。 江陵、襄阳之间的荆襄古道南北贯穿当阳,当阳县城就在荆襄古道之间。 汉津、荆城在当阳正东,有一条官道相连,这是当年长坂坡之役刘备战败,向东逃奔的路线。 那时候关羽率水军在樊城殿后,走水路要去江陵与刘备汇合,刘备护送百姓先行,战败后逃奔汉津时恰好与关羽相逢,于是直接去了江夏。 而汉津一共有两条官道,一条是穿过荆城向西汇入荆襄古道的当阳;一条是向西南转而向西,汇入荆襄古道的乌扶邑。 乌扶邑是个小城邑,因地理位置紧要,糜芳在原址增筑为军事戍守城,遂改名糜城。 孙权陆逊仰仗水路运输,在沮水、漳水之间设立营垒,有沱水往来运输物资,七万大军集结、分布麦城一带并无后勤压力。 而东线孙皎所部三万人为偏师,离开蒋钦的水军掩护,故行军缓慢。 随着路面渐渐干燥,十月初七时,关羽终于派发援军抵达江陵。 来援的是校尉赵岳,同行的还有王甫,并带来田信急需的军事情报。 田信看着简陋军事地图,倍感荒唐:“孙权进据麦城?” 王甫颔首:“正是,君侯使龙骧军驰援入驻糜城。” 顿了顿,王甫又说:“君侯有意调将军率部协防糜城,与龙骧将军伺机参战。” 现在江陵安全了,有风险的反而是糜城那两万降军,田信直问:“可是要迁降军回到江陵?” 王甫微微颔首:“有此类考虑,具体如何,还要看君侯如何布置。” 见田信考虑这个事情,王甫补充说:“是否迁移就在这一两日内,还请将军选练壮士,最少要有三千甲士参战。” 在关羽、王甫眼中,现在的江陵乱糟糟,许多事情摸不着头绪,没有准信。 田信先是委托潘濬征发两千辅兵,后面自己又动员将士子弟千余人充作刺奸队,十月初三日的战斗中又一度武装健妇参战,甚至还武装了三营降军交给于禁统率。 除了田信外,潘濬、关夫人、黄权都会给关羽发送军情、书信,各方面信息有交叠、错误,所以江陵现在有多少可战之兵……对关羽来说是个谜。 就连田信取得的战果,未经过可信军吏的佐证,目前也是个谜。 不是不知道,只是暂时没有证据证实。 王甫抵达江陵后,自然能看到缴获的吴军铠甲、战具,田信引领王甫查验缴获,并放任王甫四处询问。 而田信则来到军营召集那日随他出城杀敌的八百壮士,引得营中降军围观,俱是惊呼不已。 只见随田信而来的亲兵部曲或抱着十几匹粗帛,或端着一盘铸造的金币。 每枚金币一两重,有‘虎牙’二字,每一百枚金币盛放于一盘,由一名亲兵端着,远近望着都是金灿灿一片。 许多军卒这一辈子就没见过黄金,此刻争相围观,或爬到栅栏上眺望。 八百壮士集结在校场,其中只有三十余人负伤,重伤、战死折损也只有四人,在场有七百九十六人。 田信解下头盔递给族兄田纪,昂首阔步站到校场木台上,对面前三步外聚集而来的军士笑说:“诸君曾随某出城邀战破贼军先锋,按约定待援兵抵达时俱给金一两,帛一匹。今日援军始至,金币业已铸好,故召集诸君以兑现诺言。” 这是一群没有上下级明显组织的精锐散兵,有的只有基层什伍长,和寥寥无几的队率。 此刻俱是欢呼,各自的声音被其他人声音掩盖。 田信抬起双臂轻压,笑着环视这些双目有亮光的青壮年汉子:“君侯已有调令,田某不日将率军协防糜城。诸君若想随我出征,傍晚前可来军营找护军罗琼登记姓名。录名军册,从明日起就是我麾下虎牙军士。” 说罢田信右臂握拳,欢声笑容:“列阵,领金币!” 小有争执后,八百人排成十六条队列,依次上前领取金币,仅有一两重的金币握在手里,此刻是那么的沉重。 田纪怀抱战盔,左手按着腰间剑柄,一脸不舍纠结:“将军,他们拿了黄金,足以置办一份产业,又怎会追随我军出征?” 为了这八百枚金币,田信没少看潘濬的脸色。 糜芳的金银、内宅早被田信查封,可潘濬不乐意拿出五十斤黄金酬功。 本以为八百人会在前后残酷战斗力折损最少一半,谁也没想到田信只用他们打了个头阵,随后就一直充当总预备队。 这黄金、布帛,赚的实在是太轻松了。 田信身边的部曲亲兵心里也都不乐意,可田信自己都没有一枚金币,部曲亲兵也没有参与到一线战斗,也只是不满,连嚷嚷、议论的资格都没有。 目送八百人离营,可能有些人今晚就会把金币、粗帛花销干净,田信并不在意士卒能不能攒下钱。 攒不下钱的士卒,才是骁勇敢战的士卒。 此刻田信可以明显察觉到围观降军的躁动,对罗琼说:“护军,我这五十金买马骨的计策如何?” 罗琼笑容洋溢:“将军安心,明日傍晚前必能募集一营骁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欲相持三 当夜,田信留罗琼守城墙,特意带着于禁到关羽府邸参加宴会。 关夫人等女眷并不会出席,自有经验丰富的老仆操持宴席,关兴作陪。 这更是一场战前会议,田信见众人分席而坐隔得有些远,经他提议所有人并席围坐,几案摆在一起,算上关兴一共十二个人三面围坐。 一封白绢地图摆在桌案中间,王甫讲述孙权主力的布置情况:“陆逊督兵于沱水两岸,正搭建营垒、鹿角,欲结成百里联营,以护卫沱水航道。可见彼有相持之意,意在消耗。” 再是连战连捷的军队,打到现在已经作战三个月,身体、精神疲惫是必然存在的现象。 于禁没有随意发言,不时左右扭头观察,王甫、田信也没有故意隐瞒他,荆州军军粮存在严重不足。 关羽本部的军粮储备可能勉强够支用半月,算上江陵储备的军粮,荆州军恐怕很难支撑到明年开春。 本可以从吴军那里借贷,或者从扬州世家那里购买、置换军粮。 随着吴军背盟,又锁死荆益通道,荆州军已无处补给军粮。 田信看着吴军大致布防区域,又见其东路孙皎这一支军队行进缓慢,就大致明白吴军的战略核心,就是一个拖字。 孙皎这三万多军队不会轻易远离汉津,他们离开汉津后,会失去水军掩护,野战失败后,可能会全军覆没。 而他们远走,蒋钦驻守的汉津若被荆州水师封锁,击败,那孙权前线的大军有后路被截的恶劣影响。 所以孙皎这支规模庞大的偏军不会轻易离开汉津,除非驻守当阳、糜城的军队向西进攻孙权主力,孙皎这支偏军才会抄击糜城。 现在的吴军刚死了都督吕蒙,又连吃败仗,可谓出师不利,也需要时间休整士气。 不寻求野战破敌,以拼国力、消耗为核心策略……这才是真正的三国。 田信望着白绢地图,隐隐有一种自己即将过时,赶不上时代的紧迫感。 英雄、将领、豪杰对战役、时代的影响力正在衰败,战争正向比拼国力的宏观层面过渡。 今后的战争,拼的就是国力。 对英雄来说,时代已经变了。 好在对面是孙权领兵,还不是陆逊。 时代在发展,孙权依旧有严重的个人英雄情结,就跟孙坚、孙策一样,这也是喜欢浪战的人。 英雄的特点是什么,是任性。 吕布、曹操、刘备、孙坚、孙策、诸葛亮甚至董卓都是英雄,任性不是胡作非为,而是面对时代洪流依旧能不改本心。 坚持自我追求,不为外物所动,就是最大的任性。 就是不知孙权敢不敢再浪一把。 目前愁困于后继军粮不足,潘濬口吐怨言:“若虎牙将军扣留吴军俘虏,说不得能迫使吴侯退兵。” 见田信不反驳,潘濬继续说:“江陵实乃天下坚城,吴侯袭取失利,其将校又不敢与关君侯争锋。只是骑虎难下,我若以降军逼迫,说不得能罢战休兵。” “你小觑了孙权野心。” 几个领军校尉、司马、长史收敛笑容,王甫本要开口换个话题,见田信语态平静也就作罢。 就听田信说:“孙权背盟实属必然。今后曹氏篡汉,孙权兵败,彼蛇鼠一窝之人,必能存留孙氏苗裔,不失富贵。若我家大王三兴炎汉,曹氏是汉之逆臣,孙氏是不是逆臣?” “如今天下三雄并立,孙权背盟来偷荆州。其若成功,可使我军大业就此崩解难以复振,并全据荆扬,有展望天下之资本。即便大败而归,我军可有余力追击?就算有余力追击,曹操又岂会坐视我军歼灭孙权?” 田信瞥潘濬:“未战先算败,孙权败不足以亡国,胜却能展望天下。公若是孙权,该如何取舍?” “再者,赤壁之战时,我军不过江夏偏隅之地。战至如今,席卷荆益二州,汉中、襄樊两战歼灭曹军十万之众。而孙权扩土不过偏远交州,也是靠兴兵进犯才从汉王这里割走荆东三郡。公若是孙权,心中可会服气?” 说着田信笑笑:“他北上打不过曹操偏军,而我军空虚,他自然就想乘火打劫,先捞一票。只是这样一来我军就难办了,打赢他后,我军是该与他对峙于豫章,还是北上伐曹?” 潘濬恼羞垂头,王甫眼珠子不时左右看看。 田信的性格是很好的,嗅觉更是敏锐的可怕,见吕蒙一面就断定吕蒙有变;到江陵后更是察觉糜芳有问题。 前后算起来,田信也就跟糜芳有过冲突,现在又连着以言语挤兑潘濬,言语神态间毫无敬意,难道…… 王甫心中震动,脸上没有情绪波动:“将军北驻糜城后,对江陵防务可有什么嘱咐?” “左护军黄公衡精熟兵法,我正要举荐黄公衡守卫江陵。黄公衡若守江陵,我军后顾无忧。” 田信说着又瞥一眼潘濬,他对潘濬也是不放心的,正色看王甫:“我麾下夷兵已分散各处,各有统率难以再聚。此番进驻糜城,于老将军会率三营吏士随我出征。降军之中,我前后也能募集三营两千军士,此外还有旧部、残兵合计一千。” 三万多俘虏消化得到两千人,另两千人是客军性质,平白多出一个军的战斗力。 王甫听田信亲口说出这个数据,面露释然之色,微笑询问:“城中还剩多少兵马?” “城中原有江陵守军两千,我麾下夷兵一千,辅军两千,刺奸一千。我会带走一千精锐,能留战兵两千,辅兵两千,刺奸一千。” 田信说着看向校尉赵岳,赵岳对他微微颔首以示尊重,田信又说:“今又得赵校尉所部两千人,江陵守军将有战兵四千,合辅兵、刺奸共七千。吴军倾力来攻,也有还手余地。” 七千守军镇守江陵,以江陵城防来说,似乎万无一失,没必要将黄权从前线撤离。 王甫思量此事,田信又说:“糜城必是大战之地,两万降军安置糜城凶险异常。乘吴军立足未稳之际,正好迁降军回江陵。” “江陵城坚乃天下皆知之事,惨败之后,吴军自然明白攻打江陵实属徒劳。孙权必会以丰厚爵禄招降、策反,一个万户侯不够,就两个,总有人会动心,或被左右胁迫。” 潘濬的脸一红一白,王甫直问:“将军言下之意,可是愿为黄公衡担保?” “愿意担保,黄公衡与我一样,是志在天下之人,非名利所能动。” 关兴一本正经坐在田信身边,此刻也注意到坐在左右两侧的校尉、司马、几名长史的态度动摇,相互看着以目光交流,最后齐齐目光落在王甫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欲相持四 次日,糜城开始往江陵押解降军。 田信引领两千人出城接应,防止吴军袭扰。 这次押解一万,关平率领龙骧军押解,七百余骑站在那里,吴军游动兵力见了躲还来不及,谁又敢撞上来? 田信身边带着于禁,远眺关平麾下那七百余骑:“过两年光复关陇之地,我也要有这样的骑士。可惜樊城一战未能缴获多少,也不知前后溺亡了多少战马。” 于禁所督七军哪怕全是步兵,每军也会有基本的辎重队、传令队,最少两千匹战马溺亡;樊城里,曹仁麾下的精锐骑兵队也一样,马匹几乎全部溺死。 前后收拢战马,荆州军也就扩充了三百多骑兵,关羽父子各统一营。 于禁并未答话,很多时候田信只是想给他说话,并不是想问他什么,他回答不回答,并不影响田信对他的态度。 只是于禁目光不时落到田信手里的方天戟,想不明白怎么会弄出这样妖异、美丽的神兵利器。 正西土路上,陆逊引领十余骑察看四周地形,驻马眺望远处自北向南行进的大队降军。 降军百人一队,依旧保持着基本编制,哪怕是俘虏也有纪律性,行进时首尾相连蜿蜒如蛇。 当看到荆州军骑兵队时,陆逊引领骑从后撤,避免无谓的战斗。 荆襄古道边上,田信与庞林相遇,两人站在路边闲聊,一队队的降军在路中间行进,两侧是龙骧军护卫队列。 与曹军已达成实质性停战,降军更显得服从。 当降军经过于禁时,大多侧目,偶尔有驻步的,也被袍泽伙伴裹挟、拉扯前进。 于禁垂目无语,甚至连多余的肢体动作都无。 庞林笑问:“将军好计谋,某家可未说过兄长之事,将军从何得知?” “既然是栽赃污蔑,何须证据?我怀疑孙权毒杀周公瑾,天下持此疑虑者为数不少。如今令兄庞士元、周公瑾都已不在,孙权又苛刻对待周公瑾二子,他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周瑜两个儿子还活着,只是被剥夺了周瑜的部曲,目前随孙权出征,担任左右近臣。 庞林又问:“那日将军与诸葛子瑜说了什么?” “我怀疑孙文台、孙伯符依靠挖掘坟墓筹措军资。” 田信口吻随意,见庞林愕然模样,做笑:“士衡兄,这也是污蔑,不必当真。” 庞林讪讪干笑,郑重劝告:“休说雄烈如孙氏,就是庞某,也忍耐不住。今后将军出行时还请多带护卫,以免不测。” 田信却抬起手中方天戟轻轻磕在地上,有意无意瞥一眼于禁:“士衡兄,我掌中方天戟无人能敌,何惧宵小?” 随着江陵战事结束,田信抛出的这两个谣言足以摸黑孙权个人,还让孙坚、孙策的光辉、勇烈形象受到玷污。 这毁的不仅仅是孙权本人及父兄,还毁了孙氏苦心经营出来的名望,千百年后也将成为污点沾染在孙氏门楣上,无法清洗。 于禁在一边听着,想到田信对曹操的挖苦,这真的是对孙氏家族的污蔑? 孙刘需要合作,所以没人去掀孙氏的老底子。 曹操自己就一身污泥,没必要去打击孙氏经营出来的‘勇烈’形象。 孙权接连两次不宣而战袭击盟友,以刘备、关羽现在的强盛,怎可能轻易放过孙权? 孙权付出一定代价前,敢抹黑孙氏、栽赃孙氏的绝对不止田信一人。 如今也只有刘备阵营可以理直气壮指责、栽赃孙氏挖坟是不道德的,有违‘勇烈’形象。 说是勇烈,勇烈背后含义就是忠勇、刚直,可孙坚、孙策、孙权父子似乎跟忠诚、率直扯不上关系。 就阵营品德来说,孙氏也只敢经营一个勇烈的形象,还不敢当众说自己一家人忠诚于大汉。 午前时,关平才率十余名骑士来到田信阵前。 田信已升起火堆熬煮热水,并拉起里外两重帷幔,以挡风、遮蔽视线。 帷幔中,关平拿出关羽的亲笔信,感慨说:“非孝先,我父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田信只是阅读关羽的信,信件内容很简单,三天后对麦城一带的吴军主力发动总攻。 荆州军耗不起,乘着吕蒙病死,吴军失利的时间里,现在的荆州军还有野战、追击的军粮储备。 若真拖一个月,吴军营垒渐渐稳固,荆州军军粮匮乏时,那就真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见田信眉目沉肃,关平说:“此战无法避免,父亲希望你我为左右先锋。你我搅乱孙权各军联系,父亲自会亲率大军攻孙权于麦城。” “汉津之吴军偏师如何看?” “放任自流。糜城剩余一万降军暂时不动,我军倾力猛击孙权主力,彼偏师若来,就把糜城让与他们。” 关平说着露出一丝无奈笑容:“一万降军让出去,早晚也能追回一些。” 军粮不足是一个原因,兵力不足以守护降军也是一个原因,让降军见识见识吴军的手段,或许也能加速消化。 田信思索这番用意的几个原因、效果,问:“上庸兵马可会助战?” 关平脸色不好,轻轻摇头:“刘封以山民初附之故,拒绝发兵。我写信给他,他也有苦衷。非他不发兵,而是孟达不愿统兵来荆州参战。” 刘封监军东三郡,新的房陵郡守邓辅已经率兵两千入驻临沮扼守,算起来已经是参战了。 可继续征发军队,只能派遣上庸郡守孟达。 孟达不愿参战,难道派申耽、申仪兄弟两个领兵参战? 又或者刘封亲自率兵回荆州参战? 申家兄弟调不动,刘封必须亲自防范;唯一能带兵参战的将领就剩下孟达。 孟达不愿意参战,刘封有什么办法? 难道舍弃本职工作,亲自带兵来荆州喝汤? 荆州战场的肉、骨髓都已被瓜分一空,刘封现在参战什么都捞不到。 哪怕大破吴军……可吴军的战功不值钱,以现在的国际形势来说,吴军持续下滑贬值,估计三颗脑袋才抵得上一颗曹军脑袋。 见田信并无消沉之意,关平抬手轻拍他臂膀:“孝先,各处都有疫情滋生。唯有速破吴军,荆州军民才有生机可言。不然战事持久,瘟疫肆虐,会死伤太多人。” 田信微微颔首,问:“破孙权后,君侯可有收复江夏、长沙、桂阳之意?” 关平眯眼:“夏口、巴丘我军咽喉也,此战若胜,必一鼓攻拔。长沙益阳、郡治临湘也易于攻取,所难在江夏。” 说着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哪怕大破吴军,现在也只能收复夏口、巴丘,将湘水、汉水汇入长江的江口握在手里。 再远的地方,就有些力有不逮。 兵力越分散,就越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阵不成一 又一日,陆逊依旧领十余骑从外出察看地形、路况。 只是这天他还没出营门,就见东面大片的芦苇丛、草丛、灌木丛被烟火笼罩。 一切能阻挡两军视线的障碍物都在焚烧之列,野火越烧越大,四处蔓延浓烟滚滚。 吴军全线警戒,孙权站在麦城城头眺望东边广袤平地,视线内的军屯、民屯据点早已废弃,此刻飘扬吴军战旗。原有的屯民要么撤往临沮,要么撤往当阳避战,再要么协助吴军修筑工事。 诸葛瑾进言:“至尊,关羽乏粮,又素来强项。恐不会待援相持,将提兵来战。” 孙权不语,转身回简陋的城楼,城楼墙壁上挂着地图。 他抬手在秭归轻点:“悔不听陆伯言之策。” 诸葛瑾、骆统、孙桓站在孙权身侧一起观看这卷地图,按着陆逊之前的提议,应该避免与关羽主力碰撞。 分西路偏军攻打秭归,然后走孟达攻打房陵的旧路,派遣精锐翻山越岭攻克房陵郡,并骚扰南乡郡。 这股偏军出现在汉水上游,与汉津的东路军、蒋钦水师相呼应,将会困死荆州水师。 西路偏军进攻时,孙权率主力封锁长江,防止北岸荆州军救援荆南,也阻断荆南运往北岸的物资。 按着陆逊的策略,最辛苦、最凶险的仗都由陆逊率领的西路偏军来打。 可问题是上到孙权,下到其他将校,不认为陆逊能独力达成预期规划。 陆逊是逍遥津之战后才开始统兵平叛,战绩多源于不入流的叛军,也就收编山越时的战果最为耀眼。 真正跟曹军、汉军的战绩,是零。 哪怕陆逊顺利攻破夷陵城,斩杀宜都郡尉詹晏……在许多人看来这跟陆逊没关系,完全是前锋李异的功劳。 李异是刘璋旧部,赤壁之战时刘璋向曹操服软,派兵来荆州参战,只是驻屯在夷陵一带。还没来得及举动,这几支益州军就被周瑜迫降。 没人相信陆逊的统兵能力,不认为陆逊率领所部西路军能破秭归后,翻山越岭再把房陵、南乡攻破。 陆逊的提议缺乏回旋余地,毕竟太过极限,不管是打秭归,还是翻山打房陵,又或者抄击南乡,几乎一环套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那就完了。 陆逊是否全军覆没人能知,孙权率主力封锁长江,再差也能带着主力回到扬州。 孙皎、蒋钦的东路偏军是真的凶险,陆逊偏军去翻山越岭搞迂回抄击,孙权主力横在江面……荆州军主力不受钳制,若是调头去打汉津,孙皎这水陆四万人能挡得住? 若挡不住,关羽就有顺势夺占夏口的可能,孙权的后路就被抄了。 陆逊策略无法实施,才改为现在主力、偏师东西夹击,遥相呼应的战略格局。 偏偏关羽带着历战三月的疲兵,还敢主动决战! 要知道,麦城周围那么多吴军据点是初步占据,还未增修、加固! 没有预期的坚固防御工事体系,吴军有几个人敢跟汉军野战搏命? 难道现在撤军? 撤军简单,舍弃多余的辎重,军士上船,足以在关羽主力抵达前撤到大船上。 可这么轻易的撤军,面子往哪放? 丢尽颜面的人还身处高位,脑袋也难保。 孙权自己都不愿提议撤军,谁又敢提议撤军? 孙坚、孙策有深厚的军事威望,说撤就撤,全军上下也服气,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再来打。 诸葛瑾这些亲信都不敢提议撤军,陆逊会站出来提议撤军? 陆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哪怕他天性开朗,经历孙家、陆家一系列纠纷后,陆逊也学会了沉默。 特别是今年夏季,郁林太守陆绩病逝,临死还做箴言诅咒孙权‘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 把一个本就有病的人,派到湿热的交州去任职,跟谋杀没区别。 陆逊比堂叔陆绩还要大六岁,几乎是陆逊将陆绩拉扯长大。 没有人提议撤军,那只能接战。 已经没有时间加固各处据点,吴军只能全力备战。 当阳,城外关羽的军营。 关羽正握一卷帛书犹豫不决,这是王甫整理送来的糜芳认罪书。 处置糜芳是个棘手的问题,关羽放下帛书,有些心累:“传告江陵,不可怠慢糜氏家小。糜子方虽犯死罪,亦不可欺辱。待战后,送糜子方入益州。” 廖化书写公文,询问:“君侯,孝先担保黄公衡守卫江陵一事,是否回复?” 江陵险些被糜芳所卖,荆南三郡守或降或逃,这让关羽颇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感。 自襄阳之战、水淹七军以来的傲气消散大半,越显得有些迟暮:“孝先有识人之明,发文同意。另邀潘承明至当阳,为我护军。” 廖化稍稍一愣,提笔在其他竹简上书写。 关羽此前的荡寇军,以及现在荡寇军、龙骧军组成的前军,是没有护军,实际干护军工作的是主簿廖化。 做完这些,关羽走出营帐晒正午的太阳,相隔近百里,他也能看到西南麦城方向处处弥漫、升腾而起的烟尘。 这自然是田信的主意,派遣散骑烧毁一切可能遮蔽视线的障碍物。 然后大军压上去,与吴军堂堂正正打一场。 田信敢这么打,关平也敢也这么打,关羽又有什么不敢的? 他眺望漫天烟尘,问:“孝先至今还未有主簿?” “是,虎牙军中只有护军罗琼,军司马习宏。余下主簿、功曹并未征集,下官也未曾派遣。” 廖化补充说:“孝先拜将时,黄公衡已有建议。孝先或许察觉江陵城中有吴军奸细,不敢征引城中军吏做亲近幕僚。” 听了这话,关羽才作罢,嘱咐:“虎牙军隶属左军,马孟起未至,由黄公衡监护虎牙军。” 廖化面露释然之色,随着田信守卫江陵大破吕蒙虎威军,吕蒙兵败病亡也有一半原因要算在田信头上。 现在有太多人想去虎牙军中效力,特别是虎牙军主簿一职,尤为引人注目。 没人骚扰关羽,这种人情压力都落在廖化肩上。 廖化是关羽的主簿,本就管这类工作,可以说是烦不胜烦。 等潘濬担任前护军后,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就与廖化无关了。 现在军营各处都在收拾行装,明日如果没有较大的天气变化,关羽会率本部五千荡寇军、南阳太守郭睦三千人向麦城进军。 关平、田信也将各率四千为先锋,另有于禁手里两千降军,也是可以参战的。 就在备战期间,田信使者乘小船到吴军江渚水寨,举着杏黄旗,张弓连射箭书,意在邀请孙贲会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阵不成二 江渚岛上,孙贲及几名领军校尉都得到内容一致的箭书。 与孙贲一同商议,一个身份比较尴尬的校尉徐祚隐隐有监军的使命:“田信只带百人,却使我方带五百人上岸。此人托大,不若将计就计,不与他细说,一拥而上擒杀此人。” 其他校尉皆有意动,孙贲冷笑:“恐是小儿离间之计。” 徐祚再表态:“将军,我等不与他细说,只管厮杀擒拿。” 孙贲年近五十,看这些青壮校尉跃跃欲试的模样,也只好同意。 次日一早孙贲、徐祚乘五艘艨艟战舰来码头,距离码头二百步处,田信已设立帷幔,幔帐中燃烧火塘,火塘上架着一只羊。 田信赤袍铁札盆领铠,右手拄着方天戟遥遥相望,见吴军陆续登陆五百人,列成五个百人队列,缓缓压来。 孙贲引着众人上前,待走近了,却见徐祚脸色很不自在,再看其他校尉,也多迟疑踌躇。 “噫。” 不屑噫一声,孙贲上前拱手:“可是虎牙将军田孝先?” “正是田某,老将军可是豫章郡守孙伯阳?” “是老朽,田将军如今相邀,所为何事?” “别无他事,只是明日田某会率军进击麦城,与你家吴侯一决生死。临走之际,有一些疑惑,正要请教老将军。” 孙贲立在原地:“今两家交兵,将军有话询问就是。” 田信侧身展臂,笑说:“江风寒冷,还是帷帐中商议为好。老将军若怀疑田某居心不良,大可使护卫靠近帷帐十步处。” 孙贲微微颔首,迈步上前与田信并肩走入帷帐,后面徐祚打手势后,也紧步相随。 帷帐中,诸人坐定,田信身后只有王直、林罗珠,田纪正在烤羊,涂抹酱料。 入帐的孙贲、徐祚等五名将校各领两名护卫,一共十五人。 田信与孙贲坐在上首,他的方天戟有王直拄立在侧,引得十五人侧目不已。 就听田信说:“今两家敌对,田某又素来不饮酒,因而此间无酒,只有黄羊一只。” “将军有话便说,我等非贪杯之人。” 孙贲坐稳,可见帷幕开口正对着长江,五百锐士阵列就在大约二十步外,心中安定。 田信环视这些人,呵呵做笑:“我即将出阵,生死已不可预料。临行之际,我有一点疑惑想要问明白,也有挑拨离间之意,听与不听,信与不信皆在老将军、吴侯。” 徐祚这时候开口:“将军既然知晓是挑拨离间之语,还是不说为好。” “老将军,此人是谁?” “某广德侯建义校尉徐祚徐承贞。” 见徐祚站起来声音很大的样子,田信面露惊异:“尔父之名我亦有所闻,实乃孙氏基业柱石,如夏侯氏于曹氏,如关张于我主汉王。” 徐祚的脸突然红了,拱手憋出几个字:“后人不消,有损先严威名。” 其父徐琨是孙坚的外甥,与孙贲、孙辅、吴景构成孙策时期的四大亲族支柱,其中徐琨最为强盛,后来进攻江夏时徐琨中箭身亡。 为了拉拢徐氏,徐琨女儿嫁给陆尚守寡后,孙权又迎娶自己表兄的这位女儿为侧室。 等徐祚落座,田信才说:“诸位,吴侯与吕蒙密议背盟袭取荆州之事,乃是机密,一度瞒过关君侯。为何我却能知?” 说着田信将一封准备好的帛书推给身边的孙贲:“乃有人射箭书于我,我才知晓此事。偏偏这人又不肯寻我自告家门,我只好逼他出来。” 孙贲、徐祚几个面色涨红,孙贲冷笑:“将军未免小觑我等,吴侯宽宏大度,我军将士皆愿效死,岂会有背主之人?” 田信摇头做笑:“若是别人驻守江渚,我问都不问。可我听闻是老将军与徐氏子守江渚,这才于百忙之中抽身来见。密信就在这里,看与不看是诸位的事情。” 孙贲拿起帛书走到火塘前,直接丢入火里,扭头看田信:“将军还有何计?” “我之计策,已经达成。” 田信端起热茶小饮一口:“老将军,令弟孙辅死的凄惨,难道就无一点怨恨?还有徐承贞,你父何等英雄,怎会轻易死于流矢?你兄亦是练达之士,久习军旅体格健壮,又怎会无故早亡?” 孙辅可是孙贲从小养到大的,感情十分亲密。而且作战勇猛,屡屡先登。 建安初年,孙策与曹操交好,就将孙贲的女儿嫁给曹彰。后孙辅领交州,与曹操通信,信件暴露,孙权杀孙辅左右亲近,囚禁数年,赤壁之战打完,孙辅病死。 “吴侯何等样人,你二人是其近亲,自然比我明白。此番他若全取荆州,志得意满,老将军还能活几日?” 田信说话间淡漠目光扫过另三个吴军校尉:“古之勾践,今之吴侯,可以相提并论。我为孙氏长远计较,老将军不妨遣子弟效力于汉王,以免大祸。若不嫌弃,田某正缺主簿,老将军可愿举荐一人?” 一时沉默,田信又说:“今日会晤,吴侯必会铭记不忘。时机合适,自会剪除诸君,我深为诸君忧虑。我主汉王仁德宽厚之名播于四海,有高祖遗风,三兴炎汉指日可待。昔年项佗以砀郡从高祖,赐刘氏,封平皋侯。” 为孙权的人品来辩驳? 纵然有人想开口,但看看幽蓝色钢纹的方天戟,心生忌惮。 帐内一时无言,田信示意田纪削切羊肉,孙贲几个人味如嚼蜡。 仅仅动了一筷子,孙贲就说:“今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将军以奸计算我,亦将军份内之责。然我征战三十载,实不愿背离孙氏。” “嗯,我信老将军,可吴侯是否会信老将军?” 田信反问一声,语气寥怅:“如今之天下三雄并立,于我看来却是正邪相争。我主汉王乃仁德之主,若三兴炎汉,必能革新气象,从上至下以仁德为治政纲领。而曹氏招降纳叛内部藏污纳垢,上下君臣实乃穷凶极恶之徒。曹氏以凶恶为能,若不伏诛,早晚也将被更凶恶者取而代之。孙氏作恶不及曹氏,故成就不及曹氏。” 孙贲笑容凄苦,回头对徐祚说:“想我拘谨半生,今日却被田孝先所算,命也?” 徐祚反应迟钝,只是点着头,不开口。 夏侯氏何等地位?关张二族又是何等地位? 昔年四大亲族将领,孙辅党羽被诛,幽禁而死;自己父兄接连早丧,孙贲虽是豫章太守,可孙策时分庐陵郡,孙权打完赤壁之战,又从豫章郡分出鄱阳郡。 也就孙权的舅舅吴景死的早,两个儿子官居都亭侯,长子吴奋为吴郡都督,守卫东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阵不成三 江陵城中军营,田信回来时正演练攻坚战术。 到目前为止,他手下已有一千六百余关中降军,这是精通大橹盾阵的关中兵,擅长鱼鳞阵分进、合击的关中军。 可最大问题是江陵城中没有足够的大橹盾,此刻只能临时赶制。 于是就地取材,以城中生长的箭竹编织大盾,盾横截面为v形,增加防护效率。 没有多余的时间编织两层竹盾,单层的直面盾牌遇到弓弩射击时,箭矢垂直扎向盾面,往往能洞穿。 若改横截面为v,箭矢会在两侧滑开。 因为要攻坚,攻坚目标是吴军在漳水东岸的营垒,所以除了斜面大竹盾外,田信还给军中配备了大量斧头、长叉。 长矛有一种变形武器,叫双刃矛,效果与叉类似,方便拆除工事。 不说别的,田信手中方天戟,戟刃重量六公斤,谁敢说这不是斧头? 任由屯将级别的军吏组织军士演练攻坚战术,田信召集中高级军吏举行会议,分配战斗任务。 “明日我军出江陵往西而行,龙骧军从糜城向西,荡寇军及邓、郭二郡守随同从漳水上游渡河。” 一卷精致的白绢地图铺在桌上,一个个泥捏的标志物先后被罗琼摆上。 目前最好的消息就是吴军正在加固营垒,营垒周围并没有太多的陷阱,所以营垒粗陋,并未占据全部的防守优势。 若等半个月,那时候吴军营垒坚固,相互联合构成严密的协防体系,那就难打了。 田信指着西沮水、东漳水的汇流点说:“我军此战只有三个目标,第一是协同龙骧军攻破东岸徐盛大营;其次是据守徐盛之营垒,配合龙骧军阻隔陆逊援军;最后,我将率千人渡西岸,强击甘宁大营。” 见众人紧张,田信笑说:“自吕蒙病故,其旧部虎威军暂时由甘宁统率。虎威军肝胆已裂,如今虽有近万人,但敢战、能战者不足两千。正因军弱,才在西岸采伐树木供应东岸、麦城周边增固营垒。” 于禁审视地图,见孙权的车下虎士、武射吏、绕帐军、帐下军、武卫军这五支直属部队都在漳水、沮水之间扎营,拱卫麦城。 漳水西岸上游是青巾军,由吴景次子吴祺统率,青巾军就是丹阳兵,所部配青色披巾为号,区别于其他丹阳兵,故以青巾为番号。 漳水汇入沱水处的中游西岸,由中郎将徐盛节制,大营就在土路正中的驴城,这是伍子胥为攻麦城时所筑的二城之一,另一座磨城在沮水西岸。 西岸磨城由甘宁镇守,所部是被打残的吕蒙虎威军。 沱水沿岸由陆逊负责,立有大小七座营垒,东岸五座,西岸两座。 于禁询问:“将军,我部如何指派?” “老将军所部是客军,明日每人负盾挎刀,以扁担挑运军粮一石,箭矢、弩矢各五十。待我与龙骧军攻破徐盛大营,老将军带兵挥兵掩杀。此役,俘获与斩首等功。若俘斩四千级,老将军所部即可回归中原。” 长杆兵器、弓弩远程兵器就别想装备,这是汉军的底线,于禁自不会强行索要更多的器械、战具。 于禁又问:“将军,驴城墙高几何?” “废弃已久,糜子方修筑糜城时,多取驴城石基。” 田信伸手在驴城外围虚划一个半圆:“昨日驴城外围一里处,吴军正挖掘堑壕。后日我军总共时,其堑壕、鹿角、栅栏至多不过四道。徐盛营垒,尚在草创,算不得坚固。” 于禁又问:“若徐盛避战不出又该如何?” “那就强袭孙权本阵,作势逼徐盛出垒作战。” 于禁这才释然,田信见其他人也无异议,就说:“这一战我将率军先登,护军罗琼压阵,参军庞林调度侧翼游兵。” 压阵是防范于禁的布置,游兵是压制于禁反戈的游兵。 真正一线能随田信参与战斗的,只有三个营两千人。 如果打溃徐盛所部,逼迫于禁将两千客兵投入战场,那就不需要担心于禁临阵反戈。 野战时把军队投放出去,几乎很难再聚拢。 阵列打撒了,追逐厮杀时,往往到处都是溃兵,到处都是捕斩溃兵的追兵。 为了逃出生天,溃兵一哄而散,可不会朝一个方向跑。 战场范围越大,溃兵的运动轨迹越是不可捉摸。 另一面,孙权的疑心病终于爆发。 背盟袭取荆州如此重大的事情,他几乎做了他能做的最强保密工作。 可结果呢,还是泄密了。 因为泄密,才有江陵之败,才会被田信算计,才会让吕蒙病急而死。 一切的原因就在泄密,正是泄密,才让自己预定的计划崩溃,才出师不利,才处于现在这样不利的地位。 关羽已经从当阳出兵,日行仅仅三十里,这是铆足了力气要打一波狠的,现在谁能挡住关羽的第一刀? 只能期望于表兄吴祺的丹阳子弟兵,这支丹阳兵追随吴景父子已历两代人。 乡党子弟兵有扎青巾为标志的习俗,青者,苍也,所以苍头兵就是子弟兵,这支丹阳兵被称作青巾军。 青巾军能不能挡住关羽的第一刀,这个问题深深悬在孙权内心。 更重要的是那个向田信泄密的奸贼,其身份必然很高,可能此刻就握有一定兵权,就在自己身边统兵。 不把他揪出来,或作出防范,等与荆州军决战时,这人来个战场反戈,整体局势将立刻崩毁。 可这个人,是谁呢? 不可能是孙贲,囚禁孙辅、分割豫章郡时,孙贲老老实实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这十一年来,孙贲几乎……等等,再弱、再老实的孙贲,现在手里依旧有万余军队。 汉末时的豫章郡,是天下间少有几个人口过百万的大郡,袁术、袁绍相争,刘表、黄祖也来争,打的不可开交。 哪怕先后分出庐陵郡、鄱阳郡,现在的豫章郡依旧能为孙贲提供万余兵员。 不过孙贲不可能干预到即将到来的决战,那个能直接干预决战的奸细究竟是谁? 孙权已有了怀疑对象,却不敢确定。 只有这个人知晓背盟袭取荆州的全盘计划,也有能力将箭书投放给田信,也有……谋反的动机。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孙权抬头用木然眼神看诸葛瑾:“何事?” 诸葛瑾拱手,双手捧着一卷帛书:“至尊,陆伯言请调李异部协防青巾军。”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孙权面绽微笑:“回告伯言,就说孤兴大军至此,当与关羽决一死战。还请伯言扼守沱水,以全大军退路。” 诸葛瑾依旧拱手模样,抬头,目光盼望:“至尊,何不急令东路军急袭糜城?” 孙权微微摇头:“关羽违背常理以寡薄疲兵逆击我阵,或许是其疑兵,那东路军疾驰糜城,如何能敌关羽以逸待劳之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贯甲驰一 十月十,荆州军主力尽数出现在吴军视线范围内。 入冬时节晨雾未散,戎车上田信一手扶着护栏,一手拄着方天戟,不时扭头打量各处,能见度堪堪也就一里。 糜城距离麦城,也就二十余里,距离徐盛大营也就堪堪二十里距离。 远处常有轻骑奔驰,只能看到灰黑轮廓,分不清敌我。 此刻就连外围刺探军情的斥候轻骑也分不清太多,层层推进,层层回报,遇到敌骑就驱逐。 田信戎车两侧是他的部曲亲兵,身后是足足四辆战车,车上摆列战鼓,鼓吏敲打鼓点,全军行进步点齐整。 而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悠长号声,田信问身边跟随的庞林:“士衡兄,君侯所部能否按期强渡漳水?” 庞林微微摇头:“房陵山民果劲不假,可成军日浅。成与不成,犹未可知。” 关羽会率本部及南乡兵渡过漳水直击麦城,却对如何渡过寒冷的漳水保密。 漳水虽然不是很大,可也不是能快速搭建浮桥通过的。 哪怕漳水西岸有房陵兵邓辅率军接应,可在孙权眼皮底下搭建浮桥……有些不现实。 此刻,麦城上游约五十里处,章乡。 房陵郡守邓辅已连夜行军抵达这里,两千人掉队过半,现在除了邓辅及十几名军吏外,其他军士或临时征集来的山民、荆蛮正搬运木石垒砌水坝。 下游,雾气被日光驱散,田信的五千虎牙军出现在徐盛视线内。 徐盛登高而望,却见田信在二里外留下千余人结阵固守,却亲率四千人绕驴城向西南行进,行进过程中两翼部队加速,展开。 很快田信的战旗出现在漳水东岸,被麦城观测,孙权亲眼看到。 漳水边,田信立阵。 三十余辆牛车,近百辆独轮车运载的物资开始卸载,就地搭建一座瞭望、指挥塔。 田信观察视线内的吴军各营,见处处警戒并无集结出兵野战的迹象。 下游十里处,陆逊引领十余骑观战,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于禁的战旗出现在田信身后,于禁身后是关平的龙骧军战旗。 “荆州军勇而坚锐,这是邀战之举。” 陆逊提鞭指着徐盛大营:“稍后至尊自会命我军协同徐文向夹击田信,以搓其锐气。传令东五营,各出兵五百,由李异统率上前立阵,伺机参战。各营守军备战,午前再出三千轮替。” 田信阵地,一辆辆独轮车上装载盛满泥土砂石的麻袋,冲往河岸倾倒。 “建忠中郎将?” 田信见西岸吴军朝对岸移动,对身边军吏说:“来的是吴军武射吏,全军注意避箭,消耗敌军气力、箭矢。” “立棚!” “各队结阵避箭!” 关中兵在岸边结下盾阵,盾阵前又摆列棚车遮挡箭矢,棚车之间留有隙缝,依旧有披甲的军士推车上前,倾倒土石。一麻袋、一麻袋的土石沿着河堤滚落,被河水浸湿,染黑下游的河水。 孙权乘戎车在麦城东门立阵,车下虎士分布左右,斥候往来驱驰汇报军情。 重要的消息由诸葛瑾向孙权亲自禀报:“至尊,右护军已遣李异率军三千,请求进击田信本阵。徐文向也再三举旗邀战,是否许可?” 稍有犹豫,毕竟李异是自己派给陆逊的,孙权语气肃杀:“可以出兵。” 信使传令而出,又有信使奔来,一条军情汇报给诸葛瑾:“中司马,漳水水流减少,比昨日降低约有半尺。” 约上午十一点,田信已立阵近两个小时,徐盛、陆逊各遣偏军来战,只是关平也分兵两千人从侧翼声援。 田信已躲在两架竹棚后避箭,对面前挤在一起的二十多名军吏说:“徐盛以勇气闻名称著于江东,孙权视徐盛为张辽第二。徐盛分偏军来击,龙骧军亦会分偏军配合我军夹击;徐盛若率主力来战,龙骧军自会全力进攻。故,北边守备不必忧虑,与之攻杀便可。” 负责阻击徐盛的八名军吏迎着田信目光慨然应诺。 田信又看负责填埋河道的另一名假营督:“一旦交战,不要吝啬箭矢,可分兵协防北面。” 此时对岸三千武射吏隔着栅栏、木板防护,发起一轮轮小规模齐射。 骆统保持武射吏的精力,正要等待南北夹击,田信变阵迎战时以急促箭雨打击,那个时候杀伤效果必然显著。 只是他的希望落空了,田信引着一千人迅速东撤百步朝南立阵,脱离骆统武射吏打击范围。 沮水、漳水交汇点西岸,甘宁引领千余人出营列阵,他今日鲜红战袍,外罩一领漆皮铠,腰两侧悬挂鎏金铃铛,不论红袍、皮铠都是宽大款式,只是如今的他已撑不起这套铠甲。 半个小时候后,迟迟不见徐盛派遣的偏师出击,南边的李异按捺不住,举剑:“杀田信,万户侯!” “杀田信!万户侯!” 所部三千吏士由近及远,齐声反复呐喊,鼓点擂响,全军迈步前移。 田信阵中鼓声响起,所部千人踩踏鼓点齐步而进,只是田信阵前有两辆戎车缓慢先行,鼓车跟在后面。 远处孙权垫足观望,袖中右臂紧紧握拳。 就在这个时候,诸葛瑾轻步到戎车前:“至尊,漳水已不足二尺深,宽不及一丈五。关羽在上游筑坝截水,青巾军求战。” 孙权按剑的左手抬起轻轻挥下,诸葛瑾瞥了眼孙权侧脸,遂趋步后退,传达进攻军令。 他目光所及之处,两军即将交战。 “引弓!” “举盾避箭!” “冲!” 田信身后军吏大声呼喊,鼓声也急促起来,而前方两辆戎车率先加速,车上身穿重甲的军士牢牢绑在车上,奋力扬鞭抽打马匹,眨眼间就跟吴军阵列碰撞,搅乱盾阵。 双方前排刀盾、矛戟齐齐冲锋,不同的是吴军弓弩手站在原地抛射,田信身后弓弩手则是跟随冲锋。 仅仅一轮箭雨降下,田信就引着王直、田纪率先与吴军交手,王直、田纪扬盾挥剑护卫田信左右,田信踏步一戟斩出,积聚势能的月牙侧枝斜斜斩在当面吴军左肩,如切西瓜一样从上到下。 顿时就爆出大团的滚热白气,飘扬飞溅的血液染红田信身后的‘虎牙将军田’战旗。 如此劲爆的一击震撼人心,关注田信战旗的吴军无不惊悚、股颤。 田信身后鼓声更隆,李异阵后鼓吏生惧,鼓声当即参差不齐,散乱无力。 随即田信阔步上前一戟拨开吴军百人将战戟,轻易当胸搠死,并奋力挑起这人砸向对面几名吴军,顿时面前就宽敞了。 顺着这个缺口他阔步前进,手中方天戟大力劈斩,无人可挡。 不论兵器、盾牌、盔甲还是脑袋、躯干,都在方天戟月牙侧枝面前不堪一击,尽数被斩成两截。 他身侧田纪、王直深受鼓舞,挥盾扬刀大肆砍杀,身后部曲亲兵个个争先,沿途吴军如麦被压倒。 仅仅接战三分钟,田信就领着部曲亲兵凿穿吴军战线,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只有十几步的弓弩手阵列,还有建义中郎将李异。 吴军弓弩手一哄而散,李异喝止不住,跳下战车率领部曲五百余人提戟来战,拼命刺出一戟。 田信与他対刺,因力大稍稍震开李异这一戟,成功一戟刺穿李异胸骨。 李异痛苦弃戟,田信咬牙赤目举起李异,任由李异被挑起挣扎,为两军将士围观。 本阵中,罗琼眺望心驰神往,振臂大喝:“彩!” “彩!” “彩!” 于禁阵中,前方虎牙军喝彩,身侧龙骧军喝彩,不多时其本部吏士被友军感染,于禁被身边的喝彩声包围。 徐盛派出的三千余人也刚冲到虎牙军本阵,顿时在喝彩山呼声中动摇,随即遭到龙骧军千余人夹击,虽分兵力战,但还是眨眼间溃败。 西岸,孙权已是面无表情,一双略深蓝的眼珠子如同寒冰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贯甲驰二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 果然,只有亲自参与战斗才能获得武器强化,指挥战斗是不行的。 田信拔剑斩下李异头颅,用李异的‘建义中郎将李’战旗裹了,抛给部曲督严钟:“收好此物,回江陵后祭奠詹郡尉。” 周围战斗已经停止,所部吏士正粗略打扫战场,从搜刮尸体,再到斩下阵亡吴军首级,以及驱使俘虏搬运缴获武器回归本阵。 田信的两辆戎车损毁一辆,车上的重甲御手已被吴军矛戟扎死,另一辆戎车逃出一劫,更换李异的戎车马匹后,开始后撤。 后撤时陆逊已集结三百余骑立阵,收拢溃兵,遥遥相望。 陆逊面容沉肃并无沮丧,现在只是初战不利而已。 吴军还有东路偏军三万余人,只要撑住这一轮猛攻,荆州军士气衰竭,等东路偏军抵达后,自然就赢了。 田信回归本阵东侧休整,这时候本阵与西岸骆统部激烈对射,于禁两千人挑来二十万支箭足以让弓弩手脱力。 “将军,初战以来,我军俘斩两千三百余级,斩将一,斩校尉两级,并有甲首五百七十级。” 罗琼前来汇报,田信蹲坐在棚车后,正盘坐在地用餐。 不时有流矢落在周围,稀稀落落。 他吃的是高糖糯米团,由各类果脯混着红糖、糯米揉成团,他周围的部曲亲兵食用的糯米团含糖量稍低一些。, 休整的一营兵也在用餐,满手血汗也不妨碍用餐。 田信询问:“君侯大军现在何处?” “正在北十里外渡河,将军,漳水深不足一尺!” 北十里处,关羽亲领七百余骑立阵,缓缓压来的青巾军重新立阵。 吴祺看着那七百余骑,再看看自己身边三十余骑,再看看全员步兵的青巾军,心中苦涩不已。 骑兵? 自家的青巾军多少年没有跟纯建制的骑兵部队交过手了? 迟疑衡量之际,关羽见荡寇军步兵渡河完成,遂引着七百余骑士转向渡河,马蹄践踏坚硬河床扬起许多水花。 关羽走后,摆在青巾军面前的是南乡郡守郭睦率领的三千南乡兵。 可郭睦阵后的荆山余脉丘陵之上,有许多旗帜在飘摇,而郭睦阵中装模作样点燃十几堆冲天狼烟。 “襄阳为我军、魏军夹击,其雷绪、夏侯兰、及水师八千人不敢轻动。我料,眼前定是疑兵之计。” “传令各营,冲杀敌阵!” 随着吴祺下令,所部四千青巾军分为数股前进,只是前进的过程中突然发现黑压压的荆蛮散兵出现在郭睦阵后的丘陵中。 仿佛无穷无尽一样,挽盾持矛的荆蛮士兵毫无队列可言,各依附酋帅,小的几十人,多的数百人一团,漫山遍野从北面压来。 一个梅字大纛十分显目,等吴祺反应过来时所部已经上前交战,这个时候谁敢轻易撤兵把后背留给敌军? 蛮王梅敷骑一头十分雄壮的水牛,牛角极大,弧度也是很美,对称相接仿佛牛头上顶了个圆轮。 温顺的水牛自然不适合作战,可如今一出现在战场,就引得荆蛮各部士兵吼吼吼欢呼不已。 欢呼时或用刀拍击盾牌,或用矛顿地,呼呼喝喝,手舞足蹈。 “传令各营伺机渡河!” 关平面露惊喜之色,下令时声腔亢奋,当即换一马,身侧七百余骑士纷纷上马,追随‘龙骧将军关’战旗冲奔到漳水岸边,从容渡河。 麦城城东,孙权眺望北面三四里外缓缓压来的关羽所部荡寇军,再看看东北面正渡河的关平部骑兵。 他犹豫之际,诸葛瑾进言:“至尊,关羽骁锐,不若暂避敌锋?” 孙桓也从武卫军阵列抽身,跑到孙权戎车前:“至尊,漳水已竭,下游舟船拥堵河中。如今尚能通行,若是混乱,势必阻塞。不若暂退沮水以西,再图良策?” 孙权拔剑指着孙桓:“关羽所部不过疲兵,有何可惧?” 孙桓只有二十一岁,本就骁勇果敢,此刻重重抱拳:“还请至尊搭建沮水浮桥,以策万全。” 说完孙桓转身阔步离去,骑马绕武卫军阵列而走,振臂昂声鼓舞士气。 孙权的绕帐军、帐下军此刻也移动,前往武卫军侧翼、后方填充防线,并构筑第二道督战防线。 孙权静静等待关羽撞上来时,诸葛瑾禀报:“至尊,兴霸将军正在沮水搭建浮桥,举旗欲参战。” “兴霸现今如何能战?” 孙权反问,他很清楚甘宁现在的身体情况。 凌统那一战中为了掩护孙权脱离战场,所部亲兵尽数战死,凌统本人重伤,战后撑了一年多病亡。 与凌统有大仇的甘宁也奋力拼杀,也是一身创伤。 周泰那样一身伤疤还没事的人终究没几个,甘宁如今体力衰竭,几处伤口流脓、迸裂难以制止。 比如孙策脸上那一箭,虽然只是一个小拇指大的创口,可伤口溃烂蔓延……基本上和毁容没区别。 现在的甘宁,别说上阵拼杀,就是情绪波动大一些,创口就可能再次崩裂。 甘宁此刻搭建浮桥,孙权看了两眼也就默认。 田信用餐完毕,见陆逊在沱水两岸集结兵马,问庞林:“士衡兄,我是该渡河强击孙权本部,迫其溃退。还是南下击溃陆逊所部?” 现在强击孙权,击溃孙权本部,那吴军会全线溃退,可下游沱水两岸陆逊已经结阵接应,所以大军追杀很难有辉煌战果。 如果先击溃陆逊,阻断吴军南下返回战船的通道,那孙权崩溃后,整个吴军主力就彻底完了,跑都没地方跑。 可问题来了,孙权本阵足够坚韧,顶住关羽、关平的猛攻呢? 如果孙权顶住这一轮猛攻,田信又率兵南下抄击吴军退路,会让驴城中的徐盛全面解放出来,说不得会背击关平,还会分兵来夹击田信。 田信所问,庞林冷静回答:“将军若断吴军归路,彼势死战。不若领精锐渡河夹击孙权本阵,徐盛之兵自不敢固守,将倾巢而出。东岸我等虽不能击破徐盛,但也能拖延时日,使之无法回援。” 罗琼也发言:“将军,我军仅有一击之力。再战,气力衰竭,恐无所作为。” 田信也有顾虑:“就怕我渡河后,陆逊倾巢出动,那时候北有徐盛,南有陆逊,我军恐难支撑。” 庞林拱手:“将军速速渡河,庞某必死战抵御陆逊之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势不集 逼迫于禁将所部两千刀盾手向北方青巾军投放后,田信裹挟于禁出阵。 “渡河!” 田信左手举盾,右手提着方天戟召集另一营始终休整的生力军。 虎牙将军战旗随他向岸边靠拢,对岸武射吏箭雨密集,田信千余人结阵缓缓前进,每一轮箭雨都有军士中箭惨呼声,大多是箭矢从盾牌隙缝中穿过,射在腿脚之上,又或者箭矢扎破盾牌,钉在挽盾的手、肘上。 浅浅的漳水河床上顷刻间就被血液染红,而棚车、竹立盾后的弓弩手此刻也密集还击,对面武射吏伤亡剧增。 就在田信渡河强攻时,北面荡寇军撞在武卫军阵列,周仓冲锋在前,手持一杆斩马剑大力劈砍,迅速突破。 而孙桓也率领亲卫队上前阻击,双方精锐甲兵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关平刚抵达关羽身边,关羽就抬臂指着孙权本阵戎车,那里纛、旌、战旗、幡、帜、幔聚集如林,更有大团的洁白负羽骑士阵列,都十分显眼:“分散突进,绕其帐下军,走麦城西,不可恋战,接应孝先渡河!” “是!” 关平绕阵而走,脸挂面甲,七百余骑当即分成七个百人队从西边沮水边缘迂回南下,孙权帐下军编制两千人,射箭阻击,两轮箭雨射落二三十余骑。 孙权本阵,千余车下虎士齐齐举盾上前布置阻击战线,盾阵之中矛戟林列。 车下虎士阵后,还有一支将校子弟组成的勋贵子弟骑兵,约有五百骑,番号马闲军。 这支马闲军装备效仿羽林骑士,骑士背挂两杆四尺高负羽,洁白鹅毛编织的负羽凑集在一起,绚丽瞩目。 用珍贵的马闲军阻击关平麾下的骑士? 等于拿今后的县令长、将军、校尉、国家栋梁去跟关羽父子麾下的粗鲁老兵换命。 现在没得选,五百马闲军一分为二从车下虎士两翼涌出,列阵。 不想缓缓轻驰而来的荆州骑士继续沿着沮水河岸行进,绕走麦城西,避开车下虎士、马闲军。 这个时候甘宁已在沮水搭好浮桥,领七百余人过河,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七百余骑追随龙骧将军战旗走麦城南,直奔武射吏后背而去。 “随我救援武射吏!” 甘宁提刀高举,踏步小跑,身上铃铛清脆作响。 麦城南北边长一里半,东西一里,总周长五里而已。 关平一路小跑,也只是瞥了眼半里外的甘宁所部,他高举手中斩马剑,身后号手吹响急促号声,百余骑齐齐加速。 轻驰行走五里地,现在他们只有一轮冲锋的马力。 这一轮冲锋后,马力衰竭,追杀驱逐步兵还行,却无法与其他骑兵对冲……冲不动了。 当关平这七百骑再次出现在孙权视线内时,已狠狠撞在武射吏群落中。 这个时候武射吏射击顺序散乱,压力大减,田信已挥舞方天戟,如斧头一样大力劈砍,毫不爱惜这杆神兵。 手臂粗的楠竹、木栏,多被他一戟劈开。 武射吏布置在岸边的鹿角、栅栏也就两道,田信迅速破开,突入武射吏中奋力劈斩。 此刻他胸前已扎了三支歪歪扭扭的箭,随着他腾挪、追奔,这三支箭先后被甩落在地。 于禁只有十来个亲兵护卫,被冲锋的虎牙军裹挟着冲入武射吏中,于禁被团团护卫,他左右张望,虎牙军如虎入羊群,武射吏溃不成军。 他见田信身上甩落一支箭,凑上去捡起来一看,见箭簇有轻微血迹,让他一时想不明白。 “哪里走!” 关平追奔骆统,骆统伏在马背上疾驰而走,但建忠中郎将战旗被关平亲骑斩断。 “田信在此,何人来战!” 轻甲的武射吏中,田信已不知砍杀多少人,砍死一名重甲军吏后他左右呼喊。 他呼喊之际,甘宁已领着三百余人冲入战阵中,铃铛清脆作响,直奔田信而来:“田孝先,甘兴霸来也!” 还跟在田信左右的王直、田纪正要各领十几名亲兵上前截杀,田信抬臂拦住,喝问:“甘将军体虚无力,何不解甲归田颐养天年?” “休逞口舌之利!” 甘宁抬手将碍事的头盔解下,砸到地上:“大丈夫耻于老死睡榻之间!” 他抄刀来战,追随在身后的三百余虎威军见田信身后不过三十几人,也呼啦啦簇拥来战。 田信怀疑甘宁在伪装,不敢心存大意,冲奔时留力三成,距离五步时突然爆发,双臂持戟扎出。 甘宁也是双臂握刀扭腰横斩,一刀斩在戟刃月牙侧枝,微微拨开戟刃一分,甘宁正要转刀使刀刃贴着战戟直切田信双手。 只是手中一轻,他的战刀在碰撞时月牙侧枝斩断,方天戟瞬间没入甘宁心口。 甘宁双目幽深望着田信,没有哀怨、愤怒,只有一种田信读懂的期待。 田信盯着甘宁双眸:“甘将军,你的铃铛我收下了。” 甘宁强撑的那口气散了,头颅垂落。 除了他甘宁的几个亲兵舍命上前拼杀,其他虎威军轰然溃逃,与其他掉队的虎威军军士汇合,直直往沮水西岸逃奔。 两岸将士关注下,‘折冲将军甘’战旗继‘建义中郎将李’、‘建忠中郎将骆’之后飘落,没有再被举起来。 孙权本阵,骆统下马泣拜:“至尊,臣有罪!” 这时候武射吏阵地传来令孙权恼怒异常的山呼声,诸葛瑾阔步上前急声:“至尊,兴霸将军……战殁。” 此刻漳水东岸,徐盛倾巢出动,陆逊亲率五千人向北突击,驻留东岸的龙骧军、虎牙军陷入苦战。 田信解下甘宁的刺绣蜀锦束甲腰带,青红二色的蜀锦腰带鲜艳非常,沾染血迹也不能遮盖其绚丽本色。 腰带上装饰七个鸡蛋大小的铜铃铛,左三右四,田信亲自扎在自己腰上:“留人看护甘兴霸尸首,敌军若来抢夺,守不住就让拿走。” 说话间关平抵达,翻身下马摘去面甲,一脸汗水审视甘宁尸体,见伤口在心窝:“孝先,休缓两刻钟,你我同击孙权本阵。” 四处追敌的骑士、步卒陆续返回,千余武射吏双手反绑串成几串,蹲伏在地。 田信见四周正在收集伤员,给敌军补刀,或搜刮战利品,又见沮水浮桥,那里人马越来越多,当首一人赫然是手持长矛的虞翻。 关平也在看浮桥,两人默契扭头互看,俱是一笑。 关平说关键:“漳水桥在徐盛手中,我军无力分兵拆坏沮水浮桥。” 田信点头,拆毁沮水浮桥并无决定性意义,现在军力集结对孙权发起雷霆一击才是关键。 这个时候孙权的帐下军已经从侧翼参战,协助武卫军抵御荡寇军侵攻。 而孙权手里还有千余车下虎士,千余绕帐军,五百马闲军。及数百溃逃回去无力再战的武射吏。 孙权望着东北方向溃败的青巾军,心中愤懑。 不提潘璋这一万人,当初若是把朱然那一万人留在身边,今日何至于如此被动? 东北方向,青巾军被郭睦纠缠,蛮王梅敷率领万余荆蛮如潮水一样掩盖、围住青巾军,而后方于禁部两千刀盾手缓缓压来还未参战,就让里外夹击的青巾军崩解。 青巾军崩溃,郭睦这些人一路掩杀,从徐盛手里夺走漳水桥……那,什么都就完了。 诸葛瑾哀声恳求:“至尊!我军失利,还请暂避锋芒,再图良策!” 全琮也进言:“至尊,刘备、曹操、关羽垂垂老矣,何必争一时胜败?” 这时候武卫军升起求援战旗,全琮回头看在眼里:“臣驰往绕帐军中,立阵阻击关羽麾下骑士。还请中司马护卫至尊,速速撤往沮水西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白日没 漳水桥,‘建武中郎将徐’战旗在此飘扬。 青巾军的战旗已经被砍倒,这些丹阳兵此刻分散突围,一些溃兵冲入徐盛阵中,并引来南乡兵、荆蛮兵、于禁部属的猛攻,徐盛各阵接连崩解。 仿佛海浪冲刷的沙墙,丝毫不能阻塞荆州军的迅烈侵攻。 东面龙骧军步卒越战越勇,已突破堑壕、围栏冲入驴城之中,守军点燃囤积的粮草,浓浓烟火飘起。 徐盛持矛呵斥,约有千余人铁甲吴军聚集在桥东岸结阵固守,太多的吴兵从漳水河岸溃逃,冲击本就动摇的武卫军阵列,武卫军阵后督战的绕帐军编制千余人,此刻也在溃兵冲击、干扰范围内。 漳水桥上,徐盛之子徐楷披戴盆领铠,身边前后簇拥五百余徐氏部曲亲兵。 眼看武卫军崩溃在即,诸葛瑾急声规劝:“至尊!徐将军若溃,敌军将合围麦城!今徐将军自陷绝地,意在拖延而已!” 孙权犹豫间,越来越多的荆州军徒步淌过几乎绝流的漳水,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漳水桥西岸就被荆州军围住,将徐氏父子堵死在桥上。 桥北边,淌水的荆蛮土兵投掷标枪,桥上徐氏部曲难以抵挡伤亡剧增,血液顺着木桥隙缝流淌,桥南浅浅漳水细流被染成黑红。 “孤不甘心!” 孙权右手紧紧抓着戎车护栏,骨节发白。 他环视战场,处处如席卷而来的波涛,所有波涛都朝着他。 不渴求朱然那一万人,当时再留宋谦所部五千,也不至于崩解的这么快! 还有吕蒙的虎威军,若没有那场大败,现在足以自守,何至于如此狼狈,凶险! 关羽身侧,潘濬语腔喜悦:“君侯,我军已有席卷之势!吴侯再不走,恐怕要去益州做客。” 关羽身边只有七百余骑,所有步兵都已投放。 他环视战场,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此刻更不该大意,元俭,持麾直指孙权本阵。” 廖化昂声应诺,从关羽手中接过长麾,这是青红绿黄四色彩绶为缨幔构成的指挥信物,原本笔直朝天的长麾此刻斜斜前倾,直指孙权本阵。 一时间能观望到长麾的荆州军军吏顿时明白,呼喝周围军士,组织起来向长麾所指方向冲杀突击。 庞林正督兵与陆逊绞杀在一起,随着徐盛部溃退,他身后已有两营预备队。 这时候罗琼也看见关羽长麾所指,周围军吏迟疑不定,一名江陵补充的假营督开口:“护军,君侯号令全军猛攻一处!” 也有军吏开口:“南面陆逊兵多,攻势猛烈。我军若渡河参战,岂不是要置庞参军于死地?” 假营督声音急促:“可见长麾所指却不动,有违军律!” 身边军吏俱是焦虑,用渴求、炽热目光看罗琼,罗琼拔剑指着他们:“将军早就有令,使我督本阵,使庞参军督游兵。我虎牙军隶属左军,今不受关君侯前军将令!” 有一名宜都郡夷兵营出身的军吏缓解对峙:“护军,孙权可一网成擒。我军苦战甚多,却在东岸静观,坐看如此大功落入他人手中……诸位吏士如何心甘?” 罗琼剑指这人:“若弃庞参军,将军归来必斩我首!” “护军,我军再分兵五百可好?” “休说五百,就是五十人也不成。我军一动,庞参军麾下吏士必然分心!” “护军,我军吏士苦战连连,若这点好处都捞不到,将军必失吏士之心,今后还如何统军?” “对,将军不爱财,可军中吏士哪个不爱?护军,不说五百,分出三百渡河援助将军可好?” 争论间,夷兵营从烈火燃烧的驴城中退出,林罗珠面目熏黑,见这争执,蛮性发作:“将军说怎样就怎样,谁敢轻动?” 他丢弃手中刀盾,来到罗琼面前:“等我军去西岸,恐怕什么都迟了,不如倾力向南。敌军丧气,正好击破。” 罗琼提剑指着南边陆逊‘右护军陆’、‘偏将军陆’两面战旗:“除夷兵营外,余下吏士倾力向南,各军不得违令!” 接连提议被拒绝的江陵假营督恼怒非常,掷头盔于地,头盔打着旋滚到罗琼脚边,这假营督愤懑呼喊:“随我向南,破当面之敌!” 另一名统率关中兵的假营督也是长噫一声,抑郁狂躁:“随我杀敌!” 河对面,那可是孙权,抢到一截手指头,也是大功啊! 更别说麦城里可能积存的大量金银,这都是随军携带用来犒赏将士的。 不只是他们,整个西岸的荆州军全员亢奋,全线奋勇争先。 孙权本阵不动,武卫军亦苦苦支撑,绕帐军、帐下军先后参战,倒也勉强顶住荆州军的猛攻。 而这时,龙骧将军战旗,虎牙将军战旗在敌我双方注视下齐齐朝孙权本阵缓缓移动。 孙权身边只剩下车下虎士千余人,马闲军五百。 诸葛瑾大声呐喊:“至尊!事急矣!” 他一把抓住戎车御手的衣领呵斥:“速速入城,出南门走沮水浮桥!” 诸葛瑾又对孙权左右亲近呼喊:“荆州军乏粮,可引燃城中储粮,彼扑火救粮,则无力追我!” 马匹长嘶,众人见孙权不开口反对,或牵马,或推车,孙权的青色华盖戎车缓缓入城,车下虎士紧步相随,马闲军聚集在一起。 诸葛瑾在马闲军中看到长子诸葛恪的稚嫩脸蛋,也看到了周瑜二子的身影。 “传令武卫将军,请求殿后。” 身为中司马,诸葛瑾已翻身上马,提戟指着缓缓压来的关平、田信两面战旗:“随我绕西城而走!” 说罢诸葛瑾拉扯缰绳,绕城向西北走,五百余马闲军追随,他们贴着武卫军、帐下军、绕帐军阵后行军,马蹄声隆隆踏过,也踏碎了三军吏士的战心。 麦城中,处处点燃烟火。 浓烟腾空而起,与驴城烟火相呼应,遮蔽天空。 见二城起火,西岸磨城据点,沱水两岸七座营寨内囤积的粮秣也纷纷引火。 孙权抵达浮桥处,戎车宽大又重不得过。 虞翻持矛护卫在侧,见孙权左右亲近还准备推羽盖戎车过浮桥,气的大骂:“戎车死物也,要之何用!” 这时候诸葛瑾领着马闲军抵达,下马将失魂落魄的孙权扶上马,诸葛瑾牵着渡河,身后马闲军鱼贯而行。 车下虎士列阵守卫,虞翻昂声激励。 只是上游崩溃的绕帐军纷纷扑入沮水,冰冷沮水让太多人麻痹、僵硬,被水冲卷着朝浮桥漂来。 穿戴铠甲激烈厮杀后,迅速脱甲都可能中风,更别说直接跳入冰冷河水。 几乎没几个人能淌过及腰深的沮水,多被水浪卷到下游,撞到浮桥上。 见浮桥摇摇欲坠,虎威军本就在吕蒙、甘宁死后丧胆,当即一哄而散抢着争渡,更多的人落水。 虞翻连杀数人不能制止,紧跟着车下虎士反朝干枯的漳水跑去。 但溃兵更多,反裹挟着虞翻,虞翻稀里糊涂也就到了沮水西岸。 孙权回头去看,只见吴军各处溃散,汉军处处追杀。 而对岸陆逊也溃散,在三百余骑护卫下向江口溃退,还不忘纠集沿途营垒里的混乱士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一杯酒 随着孙权遁走,整个战场就彻底乱了。 吴军四处奔逃,汉军、荆蛮土兵也是分兵追赶,麦城周围处处是厮杀,或呼喊迫降的声音。 田信身边只剩下田纪、王直两个人,余下部曲亲兵在部曲督严钟率领下追击溃逃吴军,发财去了。 旁边关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一名亲卫将追随,持着‘龙骧将军关’战旗,余下骑兵也加入到追逐中去。 不需要关羽组织,太多的人冲入麦城中扑火,搜寻可能存在的随军金银。 整个战场彻底没了军队建制,就连关羽手里握着的七百骑预备队也投入出去追杀索敌,扩大战果。 麦城中火焰渐渐扑灭,参与扑火的吏士垂头丧气,并未找到太多让他们满意的战利品。 田信来到麦城东面城头观望战场,可见武卫将军孙桓、建武中郎将徐盛这两人的战旗汇合在一起,正在漳水东岸向南突进,沿途又有车下虎士加入,破开罗琼、庞林组织的封锁逃出生天。 再远的地方,已随着日头西落渐渐看不清楚。 饥饿,强烈的饥饿感、疲倦感让他累的抬不起手。 “将军,找到一些吃食。” 田纪拖着一筐柑橘走来,田信颤巍巍伸手剥开一个,送到嘴里一口咬下,甘甜桔汁入口,浸润肺腑。 关平来到这里时,就见田信盘坐在竹筐前狂吃柑橘,笑问:“孝先喜欢柑橘?” “自然喜欢,我更喜欢吃橙。” 大约三四公斤橘子入肚,田信体能恢复一些,可手脚依旧酸软乏力,将一枚柑橘递给关平:“这仗算是打完了?” “我也不知父亲如何规划。” 关平剥开黄柑:“孝先,你我二军已成疲军,恐难再战。我猜父亲想调你我与夏侯、雷绪二将军换防。” 见田信只是一个劲吃橘子,关平从腰间解下一包炒粟米递出,田信接过后拌着橘子吞咽。 吃完这些粟米,田信才缓口气说:“我军大胜,吴军丧胆,荆南传檄可定。现在应该是水师出动的时候了,你我二军调防襄阳也不算坏事,我也想好好休整一些时日。自江陵事变以来,我昼夜不敢安眠。” 水师八千,夏侯兰、雷绪两军八千,这一万六千人是生力军,顺游而下足以夺回汉津,甚至能一口气攻占夏口。 夺取夏口,夏口上游的吴军退路被截,不想被分割消灭,唯一的途径就是加速退军。 说着,田信身子往后倚靠在廊柱,疲惫做笑:“杀不完的敌虏立不完的功勋,我累了。” 关平沉默,拿了个橘子剥开要吃,还是没忍住说:“樊城之事,还请孝先不要再惦记。此事我父子也是愧疚非常,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孝先。” “我明白的,其实也不甚在意。” 田信接住田纪递来的斗篷披在身上,敛去笑容:“我若连这点器量都无,还如何做将军?我是真累了,今日我亲手所杀约有六七十人,现在稍稍闭目,亡者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不同于关平,关平是在战争中长大的人,见惯了生离死别。 田信说着闭上眼睛:“襄阳好,百废俱兴。你我移镇襄阳,正好军屯休养生息。开荒种地是苦日子,过些苦日子,砥砺身心,我这心病不难自愈。我还想去鹿门山看看,听习司马说他家祖宅的水池也是一处妙景。” 关平正要开口,就听到田信的呼吸声,遂摇头做笑,起身从亲卫将手里接住披风也盖到田信身上,转身离去。 等田信睡醒时,已是半夜,城外处处篝火,荆蛮土兵、荆州兵围绕盛大篝火载歌载舞。 虎牙将军战旗下,虎牙军各营都已聚拢归来,围绕火堆吃喝欢笑,吴军头颅垒砌的小堆一座挨着一座,各有士兵值守。 田信行走时腰间铃铛清脆作响,刚回本阵,留守的一名军吏就说:“将军,君侯设宴,说将军睡醒后可前往欢饮。” 左右不见罗琼、庞林,就问:“今日我军折损多少?” “将军,折损不及一成,轻重伤约占两成,伤员已迁往麦城休养。” 田信来到关羽所在的帷幕,帷幕足有里外三层,外层是准备餐饮的军士,中层是军吏、荆蛮酋长,最里面是中高级军吏。 帷帐围三缺一,缺口正对着盛大篝火。 廖化亲自来迎,中层落座的军吏见田信身后那杆方天戟,纷纷起身凑到两侧观望,与田信相识的纷纷打招呼。 田信也都一一摇手,战后遇到的每一个熟人,都是一份喜悦,跟着廖化进入帷幕内层。 这里灯火通明,关羽与于禁端坐在主位,他身后立着前将军、汉寿亭侯大纛、还有供奉起来的节、钺,关羽右侧是潘濬,右二是蛮王梅敷,右三是南乡郡守郭睦;其左一是关平,左二空置,左三是房陵郡守邓辅。 铃铛声中,田信见左二空位后面坐着庞林、罗琼,就坦然落座。 落座不久,关羽与梅敷聊完,扭头笑问:“孝先,何不卸甲?” “君侯,贼军何处去了?” “已逃奔油江口。” 关羽从身侧几案取出一封帛书递出:“孝先离间计奏效,见孙权兵败,徐祚举火烧船,所部三千余将士正驻屯沱水口,已被控制。据徐祚上报,孙贲遇袭落水,不知生死。” 田信接住关平转递来的帛书,见徐祚信中言辞谦卑,问:“君侯,今日俘斩多少?” 离间计纯属意外之喜,本意只是销毁那个可能露出马脚的‘箭书’,不想孙贲配合,看也不看就丢火里。 关平将一瓮牛肉汤端放在田信面前,笑说:“俘斩一万八千余级,具体盈获还要等天明后考证。来,孝先卸甲。” 田信这才起身,关平先将田信腰间的青红二色铃铛腰带解下,其后是束甲绳带。 随着晃荡一声盔甲被关平丢在一侧,在场诸人俱是惊诧,关羽左眼也睁大了许多。 盔甲下,田信本该蓬松的鲜红锦袍冬衣此刻黏在一起,黑红黑红,死死贴在身上。 甲下衣袍已被血水浸透,如今干涸凝固一团,蛮王梅敷眼神中流露出释然、庆幸之色。 梅敷这时候站起来,亲自去舀一爵温热米酒,双手捧着到田信面前:“都说将军骁勇,我这山野之人本不相信。现在一见,才知曹仁天人之上还有将军这等神人。” 田信刚披一领锦袍落座,看着梅敷手里端着的酒有些为难。 关羽笑说:“孝先勇冠三军,奈何不饮酒,今日可愿破例?” 这笑容,有点像蛊惑亲戚家小孩儿抽一口烟,抿一口酒或吃一口柠檬的不靠谱长辈。 “君侯,末将非是不饮酒,只是觉得乱世中饮酒乃不仁之事。而兵戎凶险,饮酒又常误事,这才禁绝酒类。” 关平这时候笑着帮腔:“只饮一爵不会误事,孝先既是怜惜谷物,那就饮了这杯,明日我少吃一餐。” 田信抬眉看梅敷,梅敷正值壮年,面相儒雅无须,头扎赤巾俨然汉豪强装扮。 梅敷脸上的笑容更显倾慕,田信只是一叹,伸出双手接住酒爵:“只此一爵,谢今日梅氏出兵义举。” 说罢仰头饮酒,温热甘甜的米酒入喉,体内暖意满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留守 田信谈兴并不浓厚,也不需要逢人就讲述自己的故事。 方天戟立在身后,胜过千言万语。 简单吃饱后,田信就盖着两领披风入睡,这一觉睡醒已到次日正午。 等他睁眼时,发现自己身边重新搭建了一领四四方方营帐,他看着细麻布缝合的帐:“孝先稳重,可率虎牙军、龙骧军营士五千二百人移镇襄阳,郭睦领南乡兵为副将,一同护卫于禁所部……返回汉水北岸。定国留守麦城,医护伤员。” 关平、郭睦正要拱手,田信说:“君侯,还是由末将留守麦城医护伤兵吧。” 关羽审视田信:“孝先,襄阳之重,不在江陵之下。营中诸将,唯有你去,我才安心。” 田信摇头:“安国兄督兵慎密,自能守护襄阳不失。末将想在麦城救治伤员。自从戎以来,末将前后杀敌近有二百。如今想救治些人命,以求心安。麦城地处沮水、漳水之间,土地肥沃,末将想在此屯田。” 见田信目光澄澈别无其他杂念,关羽就看郭睦、邓辅:“二位回归本郡后,可多收集药材运往麦城。春耕前,二郡各送牛马三十匹至麦城。孝先既有意在麦城军屯,那麦城周边方圆百里,孝先便宜行事。” 郭睦、邓辅拱手应命,关羽又说:“梅敷将率三千余落荆蛮内附,四百余落安置在当阳、麦城,孝先好生接待,不可欺凌。” 三千余落,几乎是把南乡、襄阳、房陵、上庸诸郡的荆蛮一网打尽。 一落,不是一户,而是一个邑落。 小的三五家七八户二三十口人,多的三五十户二百多口人。 梅敷也没办法,他是蛮王不假,可还是拿了魏国将军印的蛮王。 荆州军已拿到襄阳,等到明年秋季跟曹操决战时,处于汉水南岸,群居于山谷、丘陵中的荆蛮部族,尤其是梅敷会受到荆州军的扫荡。 没必要为了遥远的曹操去跟荆州军作战,梅敷就这么降了,还要带着宝贵的人口往江陵、夷陵一带的平原迁移,躲避襄樊战场的牵连。 荆蛮都开始南迁,想必南乡、南阳二郡的百姓也会往江陵一带迁移。 攻下襄阳全据汉水之利,荆州军已有足够的力量、地利守护腹心区域,使之不受战争干扰,最差也能恢复刘表时期的盛况。 不管是荆蛮,还是五溪蛮,在田信眼里其实跟汉人区别不大,荆州有足够的田地同化这些部族。 下午时,阵亡吴军及首级堆砌在坑槽中,熊熊烈焰冲天而起。 田信换一领细麻绛色戎袍穿在身上,站在沮水、漳水汇流处眺望北边烈焰、浓烟,这里是上风口。 在这里没等多久,徐祚就乘船抵达:“罪人徐祚拜见将军。” 见徐祚忐忑不安,田信安抚:“君举义来归何罪之有?君侯不愿强人所难,你所部吏士愿效力者几人?” 徐祚呈上三卷竹简:“将军,只有堪堪五百人愿随徐某效力。余者思念家眷,或畏惧孙权诛连,故存去心。若不是君侯、将军在此大破孙权,恐怕愿随我效力者不足二百。” 田信翻阅竹简军书,留下效力的人不多,可留下的器械、战船、辎重却是不少,特别是荆州军最紧缺的军粮:“徐君有功,封侯应在我前。” 徐祚赶紧拱手口称不敢,田信只是微笑:“我所言皆是真心,荆州无一年积蓄,如何能造这些战船、器械?徐君举义,使荆州士民省却一年积蓄,这功劳远在田某之上。” 徐祚神色渐安,说:“将军,徐某来时,荆门水寨所屯谢旌所部已汇合夷陵城、夷道守军往油江口去了。” “此意料之中之事耳,以你观之,孙权可会撤军东归?” “将军,孙权心机深沉,无人能猜度。” 徐祚稍稍停顿,又说:“今若仓惶退军,荆州东三郡不复为孙氏所有。我以为唯有小胜一场,回护颜面,孙权才肯退军。” 小胜? 找谁去打一场勉强能装裱门面的战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伤员 次日,关羽率荡寇军、荆蛮土兵走糜城前往汉津。 房陵郡守邓辅汇合徐祚出兵向西夺取夷陵城,恢复荆益通道。 关平汇合南乡郡守郭睦押解解除武装的于禁两千人将要启程去襄阳。 而田信领着部曲亲兵在荆山边缘一座丘陵前的林荫中为甘宁下葬,关平、郭睦、于禁参加这场简陋葬礼。 留两名甘宁的部曲亲兵在此架设草庐木屋,以细细修葺四周。 归途时,田信与关平告别于路边,突然对于禁说:“老将军,我曾听闻一则趣谈,老将军或许可以听听。” “愿闻。” “是这样的,这本是一则趣闻,恐是世人杜撰,但多少有些道理在。” 田信稍稍停顿,环视周围将校、中级军吏说:“昔年汉王与魏王破吕布于下邳,汉王、魏王同游泰山,魏王麾下降将百余,而汉王麾下只有关、张二将军。魏王与汉王争论谁更得人心能使人赴死,言罢张将军就要跳泰山,关将军拉张将军并劝汉王,说张将军有家小要养,岂能轻死?汉王再三相劝,张将军才止。” “这时魏王嘿然,张绣出列欲跳泰山,诸将拉扯劝阻,张绣哭诉说诸君勿阻,绣有家眷要养。” 田信板着脸说完,关平强忍笑容,郭睦忍不住哼笑,随即掩鼻,庞林更是哈哈做笑。 唯有于禁神色黯然,田信说:“老将军追随魏王征战天下三十余载,可谓主臣相知肝胆相照。只是这一年来你家魏王东征西讨,又接连败绩,而曹丕又在许都、邺城大肆诛连,杀数千家。如此有伤天和,我料你家魏王命不久矣。或许也是因为曹丕知道你家魏王命不久矣,这才狐假虎威,行如此酷烈、残暴之事。” “而曹丕奢靡贪财之名,我早有所闻。官渡之战时,张绣对你家魏王多有襄助。而战后,张绣却因曹丕欺凌忧惧而死,此番曹丕大肆诛连时,张绣之子也遭杀戮。” “你家魏王以曹丕为太子,休说是晚节有亏的老将军,我看曹彰、曹植二人也危在旦夕。” “不过老将军劳苦功高,又人在暮年,此行北归中原,或许也能安度晚年。” 至始至终,于禁不发一言,神情落寞、凄苦。 田信说罢拱手:“此言虽不好听,老将宜早思子孙之计。” 于禁只是长叹,目光向北:“本无颜面再见大王,但因将军之故,老朽还是要面见大王,以陈述将军之能。为国家长远计较,还需早日提防将军。” 田信笑笑,目光落向于禁身后的一众军吏:“今后关陇、中原、两淮、青徐乃是非之地。诸君不妨去幽并二州戍边,如此可保全性命、家业。” 这些军吏先后拱手回礼,他们这次回去,想留在前线效力也是不可能了。 目送这万余大军逶迤北行,田信面绽微笑:“兄长,明日去糜城接回阿爷、族亲,部曲乡党愿来者一并带来。” 田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称呼自己,见身边只剩下乡党子弟:“阿信怎就放弃了兵马?” “我可没有抛弃兵马,我是真有心病,需要休养。若再厮杀,恐会疯癫。” 田信审视周围的部曲、乡党,近半人负伤,多是手臂负伤:“估计闰十月时孙权会退兵返回江东,汉王的赏赐也会降下。我料孙权退兵后,今后天下至少会休战一年。这一年内,屯田才是重要事务。” “麦城地处两河之间,最适宜屯田。原本由糜芳部曲屯种,如今归我等了。明日兄长回糜城,可与族亲好好商议。凡是迁移麦城者,俱授好田。” 田纪面绽笑容,严钟询问:“主上,每家能授田多少?” “我正要回去计较,按户授田,一户最少十亩,每有一青壮男子,增田十亩,健妇增田五亩,一户至多三十亩。若有服役者,每户最少再增二十军亩。既,诸君每家将有良田五十亩。其中军田二十亩,我会派遣俘虏协力耕种。我说的田亩,俱是大亩。” 石有大石、小石,田也有大亩、小亩之分,大亩与后世接近。 部曲亲兵个个欢欣,田信目光却无多少喜色。 现在各县原有税制都已崩解,正处于过渡期,许多隋唐才有的税制此刻已有了苗头,府兵制的苗头世兵制几乎在三方势力中齐齐扎根发展。 正好麦城周围百废俱兴,原本占据这里屯种的糜芳部曲几乎尽数瓦解。 在这片空地上,自己正好比较现在的税制,回忆隋唐税制、府兵制特色,进行制度改革。 而户口是一切税制的基础,召集人口,轻微改革现在的户口律令,新的《户律》将是今后一切的基石。 新的《户律》是砍向门阀大族的一刀,要砍这些人,先要砍在自己田氏宗族身上。 回到麦城,部曲亲兵分离一半准备行装,他们将返回糜城视亲,并传达召集乡党前来聚集的命令。 而田信则先放下酝酿已久的《户律》,而是先巡视城中伤兵救护工作。 关羽、关平他们走了,留给他的除了敌我双方五千余伤兵外,还有房陵、南乡兵各五百,全部的关中兵,还有七千余人的吴军俘虏。 吴军俘虏还需要细细审视,毕竟里面有两千余人来自孙权本阵,或许里面就藏着江东勋贵子弟。 于禁是全建制投降,军吏、军士身份清晰明了;而这些吴军内部藏着江东勋贵子弟,这就是隐患所在。 吴军俘虏已经丧胆,荆州军又没有杀降、虐俘的恶名,此刻倒也老老实实听从工作,体力较好的砍伐树木,体力较差的则详细打扫战场,力求将每一枚箭簇都找回来。 田信巡视城中休养的敌我伤兵,这里的情况比战场厮杀时还要令人感到抑郁、恐慌。 精神崩溃的伤兵比比皆是,随着田信巡视各区域伤兵,城中伤兵情绪渐渐平静。 不是田信有多大魅力,那杆幽蓝色方天戟跟在田信身后,足以唤醒荆州军的笑容,有一些人能笑,伤兵营内整体气氛就会改善。 田信召集城中大小军吏,取一件他缝制的细麻口罩说:“要给轻伤兵士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拿出三百匹细麻布,召集轻伤军士裁剪,缝制这样的口罩。缝制后,放入沸水中熬煮,日光晾干后使用。一人两件,轮替使用,务必沸水清洗干净。” 一名带伤的军吏询问:“将军,此物何用?” “可防范疫疾、伤寒传播,虽不能完全杜绝,但也有七八成效用。军吏、军士一人两条,要时时保持洁净。此外城中还有许多孙权留下的布匹,我会交由军士裁剪制作冬衣,使敌我伤兵有更换的冬衣。” “还有,我已在河边设立告示,从明日起严禁饮用河水。不拘吏士还是伤兵,犯令者禁食三日。我已遣人在城外设立新营区,伤寒者归入伤寒区域,痢疾者归入痢疾营区,若二者兼备,归入重病营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瘟疫上 颍川,郏县,摩坡。 曹操驻军于此已有近十日,曹仁处理完宛城事务,飞骑来见曹操。 他来时曹操正睡觉,曹仁本要往里面走,却被许褚拦住,严令不许,只说一句:“大王将出。” 以曹仁的脾气当场就怒了,又不好强闯,只好等待。 曹操睡醒后,曹仁才入见,这时候曹操正斜躺在榻上,大帐顶端天窗洒落的明媚阳光照在床榻周边。 曹操手里握着一卷帛书,脸上虚胖一圈,皮肤光泽黯淡。 曹仁几步上前,拱手:“臣弟无能,险些败坏国家社稷。” “回来就好,来看看于文则发来的信。云长了不得,了不得呀。” 曹操摆手招曹仁坐到床榻边,将几卷帛书递给曹仁,曹仁拿起一看,先是一惊:“孙权竟策反糜芳?” “哼哼,刘玄德自诩得人心,如今看来言过其实。” 曹操面露微笑,笑的开心:“云长倒是吉运,有黄公衡、田孝先二人挽大厦于将倾之际。这田孝先倒是用兵颇险,一战灭吕蒙军心,令吕蒙病急而死。更妙的是十月十麦城一战,云长俘斩吴兵两万三千余级,这田孝先连斩骁将李异、甘宁,如当世虓虎。” 曹仁翻阅一卷卷帛书,有些牙酸:“此人骁猛,臣弟险些命丧此人手中。若非流矢,臣弟将与樊城共亡。” “呵呵,此人越是骁猛,越是国家幸事。” 曹操换了个舒服的躺姿,眯眼看天窗苍穹:“益州已然空虚,否则刘玄德岂会轻易自汉中撤兵?荆州大动干戈,今又疫疾发作,来年必然仓廪空虚,难支战事用度。” 刘备若帅主力在汉中,还有余力发起远征的话,今年曹军就彻底崩了。 正是因为刘备率主力返回益州就食,曹操才能从长安撤离抵达雒阳,再从雒阳转移到摩坡,越是靠近许都,镇压中原、人心的效果就越强。 反之,刘备屯兵汉中,那曹操敢从长安撤兵,那关陇势必被刘备所取;甚至刘备再分兵两万或一万走汉水支援襄樊战场,足以一锤定音,将曹仁锤死在樊城。 刘备舍弃如此重大的战略优势,主动后撤,说明益州真的撑不住了。 曹仁静静听着,心中也是庆幸不已。 曹操继续说:“我与云长相约明年秋季再战襄樊,想来难以成行。关中、中原空虚,亟需休养。就宛城以南,已无军粮可筹。相府曹掾计较,有弃南阳之议,子孝觉得如何?” “臣弟以为不可轻弃南阳,给臣弟三万之军,臣弟可保宛城不失。” 曹操闭上眼睛:“三万也难。天下原有中外各军二十四万,汉中、襄樊前后四战,虽募新兵,如今只有十七万。减合肥之守,移兵于许都、雒阳,可应万全。” 合肥集结大军继续削减,好让孙权放开手脚,毫无后顾之忧去跟关羽抢夺荆州;彻底放弃南阳守军,用意一样,让关羽大刀阔斧的去跟孙权厮杀。 不费吹灰之力,汉军、吴军的军力、物力就在厮杀中被消耗。 越是厮杀,双方越不可能和解。 曹仁神情有些低落:“那臣弟该去哪里?” “许都,子孝留守许都,督兖豫荆扬四州军事。淮南有文远,叶县有公明,有此二人在,云长、孙权即便和解猝然来袭,也足以巩固城池。期间,当休养生息。” 曹操说完,曹仁顿时感到肩上压力沉重:“元让如何安置?” “元让……劳苦军旅,又有伤病,我实不忍心再使元让受累。南方之事就委托于子孝,我将领元让回雒阳。可惜征戎一生,雒阳依旧残破。” 曹操说着两行泪水流出,曹仁挽袖擦拭,自己也忍不住流泪。 雒阳,才是真正的家乡,彼此生长于雒阳,求学、游玩于雒阳。 曹仁回忆起少年往事,泪水更是止不住流淌,此次一别,可能就是永别。 曹仁的父亲曹炽是侍中、长水校尉,在曹仁十六岁时染疫而亡。当时曹仁、曹纯兄弟就分家,曹仁顽劣,得到了家产,带着家产招募游侠去闯荡事业,而曹纯性格温和得到曹炽故吏、部曲拥戴,留在雒阳,十七岁时举为黄门郎。 赤壁之战后两年,性格、才能堪称全面的曹纯病逝,给曹操、曹仁带来了极为严重的打击。 算起来,曹仁兄弟与曹操之间的血缘有些远,不如曹洪、曹休来的近。 曹操父亲曹嵩是过继给曹腾的,过继前,曹嵩与曹洪的父亲是亲兄弟,这对兄弟还有个兄长吴郡郡守曹鼎,是曹休的祖父。既,曹操、曹洪是堂兄弟,曹休是曹操的堂侄。 随着后续徐晃、夏侯惇、张辽陆续率军抵达摩坡,聚集在这里的大军也就分散后退,撤归雒阳、许都二地。 而孙权兵败麦城,中军精锐几乎遭到毁灭性打击,荆南各地豪强、土夷酋长纷纷起兵驱逐,或裹挟投降的官员。 零陵郡吏民软禁郡守郝普,推北部都尉习珍为郡守,合兵万余走湘江北上直扑长沙。 武陵郡吏民推襄阳人,武陵从事樊胄为郡守、陈凤为都尉,亦合兵近万沿油江向北,朝公安城行进。 田信的另一名营督摩崇前后纠集夷兵五千余以竹筏渡过长江支脉,攻夺长江南岸的江陵中州,这里正对着江陵城,是一块面积非常大的沙洲。 整个油江口以西的吴军纷纷溃退,至十月十九日时,孙权焚毁公安城,率兵往下游巴丘撤离。 披挂彩带的龙舟航行在大江上,孙权举目张望,见不到两岸一缕人烟。 村落、渔村都已空空,都害怕吴军撤退时裹挟强迁人口去扬州。 荆南各地夷兵还在如火如荼动员中,相比于汉豪强,土夷部族更恐惧孙权统治荆州。 反抗孙权的主力,始终是土夷部族。 孙权主力抵达巴丘时已不足三万人,刚入洞庭湖中,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长沙土夷起兵,接引习珍攻拔郡城临湘,正围攻益阳;又是江夏夷反,险些攻入重镇夏口。 未过不久,桂阳土夷起兵,驱逐官吏。 不止是荆南,一场大败后,消息迅速扩散,交州的土夷也蠢蠢欲动。 从汉末开始,交州、凉州就从来没安稳过。 这似乎已经不是击败关羽、全取荆州的事情了,也不是保住荆州东三郡的事情了。 各地土夷争相起兵,搞不好交州也会丢失。 因海路风暴、陆路热带雨林的原因,孙权控制交州的主要通道就一个,是湘水、漓水之间的灵渠。 湘水向北,漓水向南,偏偏这两条水的源头交错而过,秦国伐南越时开凿灵渠连接这一南一北两条水系。 换言之,刘备、关羽腾出手后,随时可以从零陵封锁湘江,堵死孙权与交州的物资运输渠道。 赤壁之战以来,步骘经营交州已接近成熟,已到了可以出兵反哺孙权的时刻。这个时候若被刘备掐断咽喉,想着就心疼。 也是因为灵渠通道十分重要,所以湘水商贸繁华,湘关集聚了许多商旅物资,这些物资都是交州北运出来的。 坏消息从未间断,十月二十二日时,关羽破孙皎殿后之兵于华容,俘斩五千。 孙皎、潘璋、朱然、蒋钦放弃汉津撤归夏口,荆州水师及关羽本部三万余人集结汉津,再次将孙权与东路偏军一分为二。 当最喜爱的宗室将领孙桓重伤不治的消息传入耳中时,孙权知道不能再拖。 以诸葛瑾为使者前去拜见关羽,大军顺长江而下,舍弃长沙不要,向夏口移动。 只要保住夏口,那什么都好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瘟疫下 十月三十,月末,节气小雪。 孙权主力抵达夏口大营,此时船队已膨胀到近十万人,过赤壁、陆口时,又把吕蒙虎威军的家眷拉上。 而南岸的夏口大营中一片狼藉,主将孙皎在昨日染疫而亡,濡须督蒋钦也是染疫,病重。 也就朱然、潘璋这两支军队染疫症状轻微,在夏口大营之外,另筑新营。 瘟疫就在面前,孙权哪里还敢在夏口休整,率领船队继续南下,至樊口休整,也不敢把荆州运来的家眷往江东运输,就近安置。 不能再退,再退就无险可依。 也在这天,诸葛瑾抵达汉津,这里也有严重瘟疫。 汉水暴涨,溺亡的人畜没有直接流入长江,有许多尸体被洪水冲到汉水下游的繁复支系水域中,这是古云梦泽的遗址。 水流缓慢,尸体长久浸泡其中,滋生疫疾也就成了田信眼中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就夏侯平、关平跑得快,不然也难逃这场疫疾。 这种地方,你挖个坑就能出水,可这种水跟你想象中的洁净井水是两回事。 面对疫疾,关羽将步兵运到北边荆城大营安置,只留水师在汉津。 诸葛瑾来时,就见汉军水师不论吏士都戴着细麻口罩,汉津大营内许多军士提着木桶,正将里面的水均匀淋洒在营房各处。 他看不明白,也不知道汉军正在使用石灰水消毒。 关羽不清楚石灰水效果,田信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有人拿石灰水给养殖棚舍消毒,反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关羽出主意。 生石灰粉末,也是金创药的主要配料之一。 反正关羽入驻汉津以来染疫病例日益减少,更是大力推广石灰水消毒工作。 在荆州军强迫下,诸葛瑾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沸水浸泡的细麻绛色冬衣后才出现在关羽面前。 诸葛瑾颇不适应,展开双臂:“君侯威震华夏,连破我主吴侯,又何必使葛某这等故人难堪?” “某这是为子瑜先生好。” 关羽语气看不出喜怒:“子瑜先生所来是为求和,还是为停战?” 诸葛瑾敛容:“为消解两家兵戈而来。我主吴侯受吕蒙、曹操误导,才有今日之事。今幡然醒悟,颇为懊悔。” 关羽摇头:“孙权背盟来袭,此仇实难消解。是战是和,也由不得关某,子瑜先生可前往益州听候汉王处断。不过今日荆南各处疫疾大兴,亦有顺江而下直扑江东之势,故两家可暂缓兵戈,以抵御疫疾。” 诸葛瑾面露喜色,讪讪做笑:“君侯仁善之举,令葛某甚是愧疚。” 关羽微微睁眼眼皮上抬看着诸葛瑾:“吴兵不得西越夏口一步,否则我将亲率三万大军直捣豫章。我意非攻城略地,而是散播瘟疫于江东,可杀江东百万人口于一役。” “君侯说笑了,说笑了。” 诸葛瑾双手捧出一卷帛书:“我主愿赔付厚礼,以消君侯怒气。” “不必看,他纵然给我百万黄金,也难消我胸中怒气。你且回去告他,待时疫消停,我将与他决战于豫章之间。时疫未散,他若敢出一兵于夏口之西,我就发兵江东,报背盟之仇。” 诸葛瑾敛容:“君侯,势拿长沙、桂阳二郡?” “正是,两家若想重归于好,我军只能让夏口于江东。若我主汉王不许言和,那我军将分兵进取交州。” 关羽说着面容无一缕笑容,声腔含怒:“赤壁之役后,汉王让湘水通道于江东,苍梧郡守吴巨乃汉王友人。汉王信任江东,故吴巨也信江东,才引步骘入交州,使步骘立足交州。前后不及一年,步骘就设宴斩吴巨于庭间,关某为江东卑鄙行举而脸红。” “后你家吴侯又欺关某兵少,提兵强取东三郡,可见贪鄙丑陋。” “今番又连连以书信哄我,却潜发大军来袭,欲使关某身败名裂,欲置汉王大业崩解。此仇之大,不共戴天。” “子瑜先生,事如此无德之君,羞愧否?” 什么借荆州,当时已经放开通道,一个取益州,一个取交州,明明是各取所取,哪有什么借荆州的说法。 诸葛瑾无言以对,长久沉默后关羽摆手:“且去回报你家吴侯,我与他暂且休兵,时疫之后再决雌雄。若想请降,可遣使益州求汉王钧裁。关某也已上奏汉王,重申此事。” “关某亦知令弟孔明先生有联吴并力伐贼之意,只是孙权连番背盟已失信于天下,吴兵战力孱弱已成天下笑柄。我取江东如探囊取物,不如规劝你家吴侯依附于汉王,也好有个善终。” 诸葛瑾只能返回,乘快船将出汉水时,就见夏口水寨前爆发一场战斗。 从下游北上的一支船队被蒋钦的水师拦截,双方混战绞杀在一起。 诸葛瑾被迎到蒋钦的指挥旗舰,蒋钦以几重罗纱遮面,干咳不已,急问:“子瑜先生,关羽如何回复?” “严令我军不可出夏口之西,不然将率军直捣江东,使疫疾遍布六郡。” 诸葛瑾眺望战场:“将军,这是何故?” “陆议谋反。” 蒋钦声音幽冷:“谢旌与之同谋,夺船欲依附关羽。” 今后不会有陆逊陆伯言,只有陆议陆伯言。 “陆伯言怎会谋反?” “子瑜先生,至尊命安东将军领兵增援樊口。” 蒋钦答非所问,又说:“至尊以孙伯阳长子孙邻领豫章太守,以孙舒朗五子俱为将军,分领所部兵马。偏将军孙公礼以广陵太守调任会稽太守。” 徐祚反戈时,孙贲劝解失败,落水溺亡;孙贲死后,长子孙邻二十岁,接替孙贲的职责、部曲。 诸葛瑾顿时有些眩晕,更夸张的是江夏太守孙皎的五个儿子,竟然一口气悉数提拔为将军,这是全面重用宗室的信号。 偏将军、广陵太守孙韶本名俞韶,祖母是孙权的姑姑,因为孙策喜爱的缘故,俞韶改为孙韶,录名族谱。 安东将军,就是战功赫赫却被压制的老将贺齐,受封山阴侯。 蒋钦说着干咳几声,忿忿不平:“我军如此大败,至尊威名受辱,皆系陆议通敌之故。子瑜先生,江东大族首鼠两端不足以托付大事!” 诸葛瑾还是觉得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怎么陆议就好端端的谋反了? 前面徐祚叛乱,仅有的亲人是孙权侧室,孙权难道还要杀死徐夫人? 现在陆议谋反,孙权难道还要回去杀死孙策的女儿不成? 正思索各方面的变化,就见陆议、谢旌的部队突破水师封锁,驶入汉水航道,扬长而去。 北上的艨艟战舰里,陆议喟然长叹。 仅有的长子陆延十五岁站在他身侧,眉毛被烟火烧掉一些,正一手拄着长矛,另一手握湿巾擦脸。 陆延是陆议前妻所生之子,前年陆议展露军事才华时,孙权就以孙策刚成年的女儿嫁给三十四岁的陆议。 所以陆延也是陆议的独子,对孙、陆两家的纠葛有更深的认知。 此刻的陆延意气风发,打量着崭新的两岸风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成者阝 江陵战事爆发前,黄权就有加急预警公文发到益州。 随后荆南地区武陵郡守弃城而走,零陵郡守叛变迎敌,宜都郡守突围撤往秭归驻防,公安守将傅士仁开城投降,江陵郡守糜芳勾结孙权等一系列紧急军情从方方面面涌入益州,有官吏派出的信使,也有许多民间的信使。 信使不绝于道,战况发展也不断发生反转,以至于出现江陵大捷、麦城大捷。 以至于占据一个完整的荆州、交州的战略机会就此摆上案头。 之前腾不出手,也没有名义干涉交州,现在只要出偏军走桂阳郡,击败步骘所部,那士家兄弟几个绝不会继续效忠江东。 毕竟江东还不会制造海船,海船技术掌握在士家兄弟手里。 但刘备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法正病了。 为了尽可能掌握荆州事变的发展脉络,法正亲自盘问荆州方面涌来的各类正式、非正式信使。 这是个幸苦的工作,也是个危险的工作,导致法正染疫。 法正染疫,负责帮法正、刘备传递机密文件的侍中张苞也染疫,日益严重。 得到荆州方面进献的口罩,刘备戴了厚厚一层口罩来看望法正。 隔着竹帘相见,竹帘下刘备抓着法正枯瘦右手:“孝直近来饮食如何?” 法正咽喉严重发炎,说不出话来,用食指在刘备手心书写:日米两升。 “孝直尚需多餐,荆州已无忧,多赖孝直举荐田孝先、黄公衡。” 刘备不胜感慨,就见法正在他掌心书写四个字:人臣本分。 “孝直,今众人多议出兵荆州荡灭江东,全取长江之利,与曹孟德二分天下。” 法正这回没有写字,而是用手指儿子法邈,法邈抱着一卷竹简静静侍立在一旁,只有十七八岁模样。 刘备从法邈手中接过竹简,翻开细细审视。见法正引用一条田信告别于禁时的言辞,认同田信的看法,以为曹操将要病死。 并认为曹操欲迁都的说法有误,是曹操故意释放出来的诱饵,以方便曹丕大肆诛杀中原、河北心怀汉室之人,在这种严酷诛连风暴中,能为曹丕迅速积累威望,能让吏民害怕、服从。 乘曹操活着,在复汉势力没有完整统合之前,由曹丕挥舞大刀一击斩碎。 杀的越狠,牵连范围越广,那曹丕继位时受到的阻力就越少。 确立曹操即将病死这个大前提后,法正建议与孙权秘密议和,使孙权假意与曹丕交结,发密信于臧霸,许以丰厚官爵,诱臧霸起于青徐之地。 然后两路出击取关陇之地,关陇在手,则不怕孙权再次背刺。 手握天下之西,完全可以抵御孙曹联军的进攻。 得关中沃野,也就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以关中地形优势,关中休养之余,还能出兵抄掠关东、河北,将曹操腹心区域拉入战火,使之无法休养元气,时刻面临轻骑侵扰。 只要得到关中,就能恢复高祖时期的版图、势头,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进据关陇,复高祖伟业。” 刘备缓缓读其中一句,轻叹:“孙权狡诈阴险,与之议和无异与虎谋皮。来年若进军关陇,荆州倾力北上,孙权又来袭扰,我还有何面目见云长及荆州吏士?” “我知孝直策划长远,可这口恶气委实难咽。若非黄公衡、田孝先勠力死战,孙权将杀云长,断我一臂。现在想着,仍感惊悚。” 刘备双手轻抓法正的手,语气轻缓:“孙权勾连糜芳,江陵丢失,以云长心性断无求生之意。孙权又会欺我年老,贪慕益州繁华,遣使者说和。他谋略算尽,我岂能让他轻易退身?” 隔着帘子,法正微微点着头,泪水淌下染湿靠枕,手指在刘备手心书写:臣恨时日无多。 刘备取手巾轻轻擦拭自己眼角:“孝直不要心怀忧虑,宽心休养。待病愈,与孤东征孙权。” 法正从帘子外收回手,眼神怔怔看着帐帘,雒都繁华景象似乎浮现在眼前,他泪眼迷蒙。 刘备是幼年丧父的孤儿,法正也是,凡是以孝、先为字的,必然是以怀念父母为主。 如法正孝直、陈震孝起、吕布奉先、郭嘉奉孝,还有田信孝先。 刘备酸着鼻子返回简陋的宫室,宫室不是新建的,是原来的郡守府改建来的。 现在益州有最高两个统治机构,一个是汉中王国的汉中王府臣僚机构,一个是汉大司马府。 汉大司马府只有诸葛亮总摄府事,这个地位很超然,意味着诸葛亮是刘备的大司马上公府掾属,隶属关系还是汉臣。 这一点上来说刘备、诸葛亮都是汉臣,只是职责分工不同。 而其他官吏都归汉中王府节制,属于汉中王国的臣从,效忠汉中王。 刘备召见诸葛亮,诸葛亮来时身后跟着曹掾蒲元,诸葛亮本人端着满满一盘竹简。 见到蒲元,刘备敛容询问:“方天戟进展如何?” “正要禀告王上,据江陵金曹属吏所报,臣再三检验工序,所造方天戟皆不堪用。” 蒲元说着抬眉看一眼刘备,继续说:“曾用百锻钢造方天戟,淬火后材质消退,亦不堪用。若能取于禁等千余降军血液,臣或许能有所成。” “呵呵,以血淬炼纯属田孝先玩笑之举,卿不若遣得力人手去荆州询问田孝先。” 刘备说着摆手,蒲元当即辞别。 田信督造方天戟的淬火过程堪称辣眼睛,让蒲元开始质疑自己总结的淬火经验。 蒲元满怀心事离去,刘备翻阅诸葛亮拟定的荆州将士封赏名录,本着大功不急赏的原则,关羽不在这卷封赏名录中。 因而田信居功排在第一,越过关中侯,直接向许都天子奏请表封田信为扈谷亭侯,食邑三百户,兼左军副将;另有蜀锦百匹,绢八百匹。 扈谷亭,古夏启所伐的有扈国旧土,在扶风樗县,田信宗族祖居之地。 战功第二是夏侯兰,表功请封关中侯,食邑二百户,拜讨贼将军,兼襄阳郡守;另有蜀锦五十匹,绢五百匹。 战功第三都督赵累,表功请封关中侯,食邑二百户,拜楼船将军;另赐蜀锦五十匹,绢五百匹。 战功第四龙骧将军关平,表功请封关中侯,食邑百户,加侍中官衔,兼前军副将;另赐蜀锦五十匹,绢三百匹。 刘备翻阅名录,见关兴的名字出现在四十九名:刺奸营假营督关兴,赐蜀锦两匹,绢十匹,帛、布各二十匹。 刘备不由调笑:“何人为阿兴表功?” “是田孝先,表曰关兴认真,守江陵时最缺认真于事者。” 诸葛亮面绽微笑,关兴小小年纪能用事,说明后继有人。 刘备提笔正要勾掉关兴,稍稍迟疑放下笔,一叹:“我该如何面见翼德?” 张苞被他养在身边担任侍中进行培养,因工作接触法正而染疫,现在封赏关兴会有些刺激张飞,让张飞伤心。 诸葛亮不语,就听刘备说:“招翼德回成者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粮食 闰十月初八日,麦城。 两军五千余伤兵如今已痊愈千余人,继续留在田信这里劳作;伤兵陆续病故、崩溃求死减员也将近千人。余下不到三千的伤兵已基本稳定,等待时日休养就可。 五分之一的伤兵折损,田信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别人能养活五分之一的伤兵,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田信竟然抢救回来五分之四的伤兵,远近将校吏士无不称叹传诵,使得田信魅力提升到二十五点。 大多数轻伤不妨碍行军的伤员都已随军转移,留在麦城的伤兵是丧失机动力的伤兵。 没有这部分容易治愈的轻伤兵掺水,田信救治伤兵的功绩更显辉煌。 关羽、关平都派心腹军吏来麦城学习田信救护伤兵的技巧,就连马超也将堂弟马岱派到麦城,以教授田信骑术、骑战为名,来学习救护伤兵技巧。 许多田信的生活常识,是祖祖辈辈用生命凝聚的经验教训。 对这类经验,田信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总结内容编录为册,名叫《防疫救护》,传授各军。 战争方面,随着邓辅、徐祚收复夷陵城,荆益通道开启,十月十八日时马超就率所部乘船抵达沱水河口,不入江陵,直接前往临沮驻屯。 让田信遗憾的马超所部的骑兵远不如自己想象,本以为三千骑,最少会有五六千匹战马。 可马超这里是三千人,只有一千八百余马匹,也就够武装两个骑营。 不过这些马匹多是母马,并有十几匹未阉割的神骏公马同行,如果今后几年没有战争,马超会在临沮以北的山谷中繁育马种。 江陵、荆南一带气候湿热多水,不适合养马;也就临沮北面,汉水两岸的山谷、丘陵适合养马。 可马匹五岁后才能骑乘作战,等马超在临沮繁育出大量战马……不具备性价比。 而这一千八百匹马,每月口粮就要吃黑豆近万石。 再算上三千士兵的口粮,仅仅马超三千人移镇荆州,每月口粮支出约在米、粟、麦五千石、黑豆万石。到明年夏收前,仅马超所部的军粮支出总额就有粮三万石,豆六万石。 这种军粮极端窘迫情况下,荆南地区纷纷起兵的土夷兵陆续被关羽遣散回乡。 自然不可能一声令下就让这些自发聚集的土夷兵空手回乡,一般赏赐麻布或粗帛一匹,又或者让这些土夷兵带着战利品回乡。 荆南地区蜂拥而起的四万余夷兵就这么安抚回乡,拣选其中健壮者万余人成兵,分别隶属于长沙、桂阳、零陵、武陵四郡。 荆南四郡多出的这万余夷兵,半年内口粮支出总额在十二万石。 前后魏军、吴军降兵有四万人,口粮较辅兵减半发放,夏收前军粮消耗最少十五万石,农忙时加餐,以十八万石为准。 关羽、关平、田信、夏侯兰、雷绪、庞林、郭睦、邓辅、赵累各军约有三万六千人,马匹约两千,夏收前军粮总额最少三十五万石,豆二十万石。 不计算官吏俸禄,仅仅半年内的军粮消耗就在六十八万石,豆二十六万石。 荆州军目前的储备,已不足一月半。 军粮储备捉襟见肘,而又有瘟疫荼毒,年底税租收缴工作几乎无法进行,所以今年税租免除势在必行。 你不免除,要收就得全部收,不能厚此薄彼。全部要收的话,官吏走访各屯、各乡,会加速瘟疫传播。 这种时候乡邑、村落之间的走动越少越好,免除租税已成必然。 那么,冬月月底,荆州军全员就要断粮。 一个月半的时间里能否凑集更多的粮食,已成了荆州军目前最大的难题。 田信深深地为这个问题头疼,更头疼的是上述的军粮硬性支出里,还没算陆议带来的六千人,这六千人半年口粮六万石。 自己是想在麦城种田,可断粮在即,是老老实实挨饿苦熬,还是召集军队杀入江东就食于敌? 战争主导权已由粮食来做主,为了抢粮食而战斗,若绝粮则军队溃散。 田信苦思冥想之际,陆议率所部六千人转移到夷陵城外的虎牙山,接纳徐祚裹挟来的战船,重新编练一支八千人规模的水师部队。 水师兵员自然不能全用陆议带来的人,黄权参与、负责水师筹建、编训工作。 田信也来到虎牙山找黄权、陆议商量军粮问题,益州乏粮不是秘密,荆州乏粮对孙权、陆议来说也不是秘密,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 摆在荆州军面前路就两条,一条是发兵江东去抢粮,就食于敌;一条是接受孙权的媾和,接受百万石军粮的赔偿。 田信来虎牙山水寨时带来了最新的军情,向黄权、陆议通报:“曹军收缩防线,近日徐公明已从宛城后撤至叶县驻屯。田豫再次担任南郡郡守,今宛城只有田豫部曲亲随百余人,郡兵不过三百,异常空虚。另江夏文聘只率部曲后撤到新野,江夏已全入孙权之手,孙权使老将韩当驻守文聘所遗各县。” 说话间他打量一眼匆匆赶回来参加会议的陆议,陆议仪表、皮囊、气质比关平略差一些,与儒雅书生气质绝缘,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虎背猿腰的将军,气度肃杀。 陆议也在观察田信,也观察黄权,见黄权、田信之间并不见外,田信是抱着茶碗说话,说完就吹茶汤;黄权则翻着火盆边炙烤的麦饼,神态随意:“孝先是何意?” “左将军协防襄阳,可保襄阳不失;护军镇守江陵,江陵亦不会有失。而我率荆南四郡新编之军走湘江入交州,一月内最少能运回三十万石军粮。有这三十万石军粮,自可与孙权周旋。我若进军顺利,可逼降交州,运交州米接济荆州,我军足以相持到益州米熟。” 等到米熟,荆州军又将握有主动权。 拿粮食引诱荆州军停战,则是孙权唯一的手段。 若是进攻孙权,孙权极有可能焚毁一切荆州军能抢到的粮食。 所以进攻孙权去江东抢粮,有很大的可能性扑空。 交州则不然,步骘会尊奉孙权的指令焚毁粮食,士家兄弟不会听从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命令。 只要迅速击败苍梧郡的步骘,士家兄弟控制区域的粮食自然能源源不绝往荆州运输。 陆议这时候询问:“将军,荆州民间可有余粮?” “有,然我军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田信说着露出微笑:“汉王视百姓为子女不忍加害,我军吏士多出自寒门、百姓之家,皆愿效死。” 陆议、谢旌、徐祚皆神色微变,细细一想还真无法反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军事威胁 江陵城中军营,马超审视查阅一批又一批的降军军吏。 建节将军、平乐乡侯阎圃之子阎璞外披一层粗麻衣与另九名军吏出现在马超面前,阎璞垂头。 马超将手中竹简名册丢弃在桌案,语气平淡:“既是故人,何不抬头相见?” 马超身侧董种头扎白巾,他前不久才从襄阳回来,将族亲董超、董衡的尸骨找回,重新安葬。 此刻马超、董种、阎璞三人互视,一种奇妙气氛酝酿。 马超继室夫人姓董,马超投入刘备麾下后,张鲁并未为难马超家眷。后张鲁在刘备、曹操之间摇摆,阎圃劝张鲁投降曹操,因此阎圃得以封侯拜将。 曹操得汉中,将马超夫人董氏赐给阎圃,马超的儿子交给张鲁,张鲁为表立场一剑刺死。 如果阎圃当时劝张鲁投刘备,那马超的家眷就得以保全,汉中之战也不会那么艰难,庞德也不会转移到曹操麾下。 阎璞袖中握拳,抬头面容挤出笑容:“汉王仁德,我虽系降军,实乃无罪之徒。左将军若因私仇而杀我,当小心汉王刑律。” 马超面容不见波动,扭头看董种:“就此事询问黄护军、田副将,问问某家能否明正典刑诛杀仇家之子。” 董种当即提笔在竹简上书写,一连书写五枚竹简,用麻线编织后交付小吏。 马超眯眼审视阎璞:“汉王、关君侯是当世英雄,为人处世自有方圆。而某家不过丧家之犬,得汉王收留,平生所愿不过两件事。一是回报汉王收留恩养之情,二是诛杀仇敌。” 阎璞拱手:“左将军,我父为张镇南谋划退路,实乃人臣本分也。我父并无敌视将军之意,还望将军明鉴。” “呵呵,某家不管。” 马超伸手拿起茶碗小饮一口:“今我效力于汉王,所求不过快意恩仇。江东孙权屡屡欺汉王、关君侯为人方正,某家移镇荆州,正好让孙权知晓什么是手段。今取卿性命,虽有私仇,更多为公事而已。” 阎璞面露迟疑、惊惧之色,还是咬牙说:“将军欲杀则杀,何故虚言自欺欺人?” 见马超拿起竹简审视其他军吏的资料,阎璞又说:“汉王信义仁德播于海内,将军杀我事小,坏汉王伟业罪大。” 马超只是抬眼瞥阎璞:“架出去,不可欺凌。” 当即有部曲武士进入营房,阎璞急的大骂:“马超!你这!” 随即被一名武士以手捂住口鼻,倒拖而去,阎璞急的跳脚,终究无可奈何。 处理了阎璞,马超环视另九名来自关陇、汉中的军吏:“我只问一句,愿效力汉王者上前一步补为百石吏,不愿者迁往巴蜀二郡施行军屯,子孙三世以内不得起用。愿效力者踏前一步。” 随着一人踏步出列,余下八人未作太多迟疑,也都踏前一步。 军营里的清闲日子已让太多军吏、军士懈怠下来,对许多人来说,荆州军被俘这段时间里,几乎是人生最快乐的时间。 每天有饭吃,不需要面对苛刻的上司,不需要顾虑同僚的排挤,更不需要操心、负责其他凶险的事情。 对家人亲属的牵挂,此刻多数已经想通了。 现在人口为重,亲属不可能被杀,也就迁贬为奴隶去当屯田客。 问题是荆州军放自己回去,追究降军之罪,估计自己、亲属也难逃迁移、流放、贬为屯田客为奴的命运。 安逸生活消磨了最初的意志,可这种生活即将结束,摆在面前就两条路。 要么接受改编,重新踏上仕途,带着军队打回去;要么永世禁锢,以寻常军士的身份执行军屯,可能今后余生里再也娶不到妻子,会在孤寡、辛勤生活里终老、病死。 见九人出列一步,马超面无表情:“回去劝降旧部,劝百人来归者,补为屯将,劝五十人者,补为队官。不能劝人来归,补为佐吏。” 处理完这批军吏,马超研读下一批军吏资料时就有军情急递送来,董种转送到马超面前。 马超翻开审视,是黄权发来的,询问马超对接下来战事的看法。 荆南四郡未设立郡守,临时以四郡都尉统兵,有习珍、樊胄、陈凤、邓凯,文布则接替宜都郡郡尉,关羽也不管这五名都尉,五都尉军务由黄权操控,隐隐属于左军外围力量。 等荆州局势稳定后,前军会扩军,左军也会扩军。 算上水军,左军编制会在三万,这个编制权就握在黄权手里,田信对左军军吏也有很深的影响力。 受粮食问题影响,现在到底是跟江东打一场两败俱伤的战役,还是见好就收已成为左、前二军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 马超细细审视,见田信力主分兵进击交州取粮,而黄权却态度中立,不置臧否。 左军怎么想,其实并不关键,关键的是前军想不想继续打。 现在瘟疫流毒,前军吏士担忧家眷安全,又前后征战四月余,前军吏士自然是不想打。 关羽想不想打,应该是不想打的。 做出这个判断,马超提笔在这卷黄权、田信、陆逊签名的竹简上签署意见:“时兴瘟疫吏士疲惫,府库空虚后继乏力,亟需休养不可再战。当警惕江东拖延之计,五日内不见十万石军粮,可见江东求和之心不真,宜发大军倾力一击。” 随后签名,将这卷汇合左军主要将校意见的竹简又飞骑送往汉津,由关羽衡量。 五天时间就是马超眼里的最后通牒,江东按期送来军粮,那就继续和谈、停战。 若不能,那就是包藏祸心,左军、前军并力进攻,跟孙权拼了,来个玉石俱焚。 当夜左军的意见送入汉津,关羽传见诸葛瑾,出示这卷竹简:“今日初八,五日后既十三日为限,江东若运抵十石米,我军即可休兵。” 诸葛瑾面有苦色:“君侯,今日天色已晚,可否宽限一日,我军十四日日中前送抵军粮。” “不可,马孟起所限五日,指的应该就是十三日。” 关羽审视诸葛瑾:“为防止江东使诈,某将同意田孝先之策,使其率部走湘江前往夷陵备战。十三日不见江东军粮,那十五日田孝先将率军过灵渠,挥兵入苍梧。以步骘之能,恐不是孝先敌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猫 虎牙山水寨,初九日清晨。 天空飘着细碎雨丝,田信登山北望,穿戴斗笠蓑衣。 恐怕也只有临沮以北的群山中才会落雪,长江两岸几乎看不到落雪迹象。 长江流域也下雪,只是还没到下雪的时候。 脚步声由远及近,田信扭头去看,见陆议、徐祚几个人联袂而来,陆议手里握着一卷竹简,徐祚在前先拱手施礼:“将军,伯言先生有许多不解之处想要请教。” 田信拱手与陆议见礼:“先生遣人召唤就是,何必亲来?” “既是请教,本该亲至。” 陆议说着铺开手中竹简,说:“将军在《防疫救护》中防疫五策、救护七策。防疫有净水、火化、隔离、养猫、备药这五策,议粗略能知要领。却不知养猫是何意。” “猫?” 田信听陆议口中的猫是‘苗’音,因为大家养猫都是为了抓老鼠保护禾苗、仓库,时间久了猫就区别于狸,有了专有名字。 田信没有改口,依旧是猫音:“养猫意在防鼠,防鼠意在隔离。今之疫疾,除人畜流动传播外,鼠类功不可没。” 陆议恍然,追问:“将军言下之意,可是鼠类有害不限于田仓,更在于传播疫疾?” “对,只是民间缺乏猫种。我已去信君侯,使募集江陵城中猫群,以期饲养繁育壮大种群。” 田信说着苦笑:“只是我这这册书流传广泛,江陵城中猫价飞涨,前不久两匹布可换一只猫,两日前据说已涨价到蜀锦一匹。” 陆议询问:“将军何以断定鼠类传播疫疾?” 田信一笑,笑容有些冷:“伯言先生若是不信,可取洁净冷沸水溺死十只鼠,浸泡五昼夜。再选部曲健儿百人,使之饮水,看会不会染疫。” 陆议反应过来,拱手赔不是:“是某急切了。” 田信拱手回礼:“伯言先生,许多事情田某也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没必要细细解释,不信自己可以去论证。 瘟疫面前,为了保住命,多么荒唐的谣言都可以大行其道。 自己经得起检验的策论没必须去解释,又不是传道的,没必要拉着对方讲述道理、探究原理。 《防疫救护》一共十二策,传播不到十天,江陵城中的猫价飞涨。 田信总觉得自己亏了好多钱,可又觉得钱没什么意义,自己似乎脱离了对金钱的依赖。 关羽也没有封锁《防疫救护》,反而命各城、县、市集、聚落、乡邑等人口流动相对密集的节点处设立告示,誊抄这《防疫救护》十二策五百余字。 猫的身价,会通过北方、江东的商人向外流动而急速攀升。 蜀锦、黄金、猫、战马、粮食,可能是接下来二三十年里的硬通货。 这时候虎牙山下水寨号声吹响,田信一众人走下虎牙山,前往营中就餐。 席间徐祚端着餐盘坐在田信对面:“将军见谅,非是陆伯言不敬,实在是江东大族、百姓染疫而亡者甚多。陆伯言之妻,就亡于时疫。” 战争中的刀剑才能杀死几个人? 饥饿、疫疾才是人口减损的大头。 田信夹散鱼肉挑去鱼刺,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江鱼鲜美,笑说:“承贞兄无需见外,我只是不喜遭人质疑。刚书写《防疫救护十二策》时,许多军吏也是不解,再三询问,扰的我不胜其烦。” 早餐还没吃完,黄权就拿着一卷帛书走入营帐,对用餐的将校说:“前将军、左将军一同传令,使虎牙将军田孝先率吏士四千,徐承贞为副将统率水师三千,乘船走湘江移镇泉陵城。十五日正午之前,无召回军令,则率部渡灵渠,讨伐步骘全取交州。” 田信放下筷子起身接住军令,上下审视,问:“护军,我几时出发?” “饭后即可出征,三千水师早已编好,孝先可率夷兵两千,沿途可在武陵、长沙、零陵各遴选一营壮士。桂阳都尉所部可为孝先偏师别部,协同进击。” 黄权说着看向陆议及其身后谢旌等出身江东世家、豪族的举义将校:“谢承明勇毅善战,可愿充虎牙军行营假司马?” 谢旌起身拱手:“愿往。” 现在孙权大面积启用、重用宗室、北方人,谢旌出自山阴谢氏,家族中虽有一位谢夫人在孙权身边。可身为江东豪强自然清楚一些道理,孙权要杀人,又岂会因为一个没有生育子嗣的谢夫人而心慈手软? 江东的形势已经摆明了,孙权准备在这个曹操、关羽都无力进取的紧要时刻,依托宗室、淮泗将领彻底清洗江东门阀。 将孙策没有完成的事业进行到底,这已是必然。 不然孙权没法向天下人解释江陵之败,也没法解释麦城惨败。 如果陆议通汉,那种种一切就能解释明白。 不是他孙权不行,而是陆议伙同关羽给他布置圈套,才引着他撞到荆州军布置的埋伏圈里。 陆议通汉,那江东世家必有同谋者。 为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惨败,也为给淮泗将领、宗室将领一个说法,只好彻底扫灭江东大族。 干掉江东大族,孙权、宗室、淮泗将领自然能吃饱喝足,直属力量不降反增。 谢旌不想死,很干脆的追随陆议突围,脱离江东。 何止是陆议、谢旌,就连虞翻也在孙权的怀疑名单内,而且排序还在陆议之上。 虞翻是江东大族出身,还是个特立独行的狂野士人,是个提着矛追随孙策左右冲杀的猛人。 而虞翻几乎没有朋友,他仅有的两个朋友都已过世,一个叫庞统,一个叫陆绩。 庞统陆绩,在孙权眼里的形象很不好,一个是周瑜心腹,带着重要的攻蜀计划投奔刘备;一个是仇家子弟,死亡时还要留下箴言诅咒孙氏割据江东只有六十年命运。 若不是虞翻精擅医术,袭击荆州时也不会将流放交州的虞翻重新启用。 孙权几乎可以肯定是虞翻泄密,也只有充当副使的虞翻才能掌握糜芳被策反这么隐秘的消息。 只是虞翻反应速度比孙权动手速度更快,在孙权封锁长江各处渡口之前,虞翻就带着十一个儿子及女眷躲在运粮船里,慢悠悠顺江而上,走汉水驶入汉津。 江东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即将起兵反抗孙权屠戮的大有人在,若只是一心逃命,有的是财力、人脉和影响力。 就这样,闰十月十二日的傍晚,虞翻出现在的汉津港口。 面对愕然的诸葛瑾,虞翻划开手掌指天立誓:“吴侯兵败,却迁怒陆伯言及虞某,可谓糊涂。皇天后土为鉴,虞某此前不曾泄密,亦可担保陆伯言。我料泄密者,必是孙权左右亲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武昌 闰月十五日,泉陵城北的湘关。 田信紧握关羽、马超联合用印签发的军令,踌躇不定。 进攻交州的时机已经成熟,只要击败苍梧郡的步骘,整个交州可传檄而定。 交州最强的士家籍贯就在苍梧,士燮就任交趾郡守已近三十五年,七十多岁的人了,从步骘进入交州时,士燮就积极依附孙权。 对于扩张、战争,如士燮这样的老人肯定是抗拒的。 不管是孙权还是刘备,都能耐心等待士燮病死,不必对士家动刀动枪。 孙权能给士家的,刘备也能给;刘备能给士家的,孙权绝对给不了。 只要击败步骘,交州就能握在手里。 交州出产的各种宝石、香料、象牙几乎是孙权手里最大的外快,去交州当官,对江东人来说就是发一笔横财的机会。 汉末时交州土人反复叛乱,原因就是官吏盘剥、欺压。 江东的官吏以征服者的姿态去交州任职,盘剥态度更为强硬。 其中偏偏有一个人是例外,郁林郡守陆绩任职期间就两袖清风,以至于病重走海路回江东时,别人有搜刮来的宝物压船,而陆绩只好拉一块石头压船。 海船制造技术还掌握在士家、交州一带,江东那里并无航海硬性需求,所以对海船技术并不看重。 现在荆州东三郡夺回长沙、桂阳二郡,江东与交州最稳定的湘水通道被截断,肯定会大力发展航海技术。 航海技术飞速提升,江东、交州会重新联合在一起。 下次再想这么轻易的打下交州,几乎不可能。 抗令擅自出击? “将军,眼前确是进击交州之良机,可汉王、关君侯法度森严,还望将军忍耐。” 徐祚拱手劝说:“孙权倒行逆施,交州士民厌恨江东官吏由来已久,苦于无处求援。三五年内,我料交州必生变故,取之易如反掌。” 他话里的三五年变故,应该就是指士燮的生命。 士燮在,交州土人还能忍耐。 士燮不在,以江东官吏的恣意放肆,逼反交州豪强、土民只在早晚之间。 田信只是长叹:“孙权忍辱负重,如今图谋江东根基。待他诛杀大族豪强整合部党、田产后,今后江东宛若铁板,攻之不易。” 攻取交州,就能斩断孙权最大的一笔外快。 没有交州的外快收益,孙权本人只是江东军阀联合体中的主干,对其他将领缺乏绝对优势。 若有交州,江东的其他将领只能紧紧团结在孙权身边。 荆州之败,若促成孙权全面统合江东的人力、物力,反而会是一件坏事。 如果天下由一强两弱转为两强一弱,那孙权可能会活的很滋润,能吃了原告吃被告。 田信怔怔望着南方葱葱郁郁的密林,叹息不已:“撤军。” 夏口、樊口之间,孙权开始修筑新城,城名武昌,在鄂县之西。 他依旧驻留樊口,遥控江东各军布防于长江要津之地,对江东大姓展开围剿。 突然发难,仿佛奇袭一样,江东大姓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多数落网被捕。 就如关羽、刘备没有防备他会偷袭一样,江东大族也没想到出兵袭取荆州的孙权会反手一巴掌打到江东来,欲将大族连根拔起。 已经出手,自然不会留力,杀戮必然沉重。 毕竟北方的曹丕树立了一个好榜样,原来有组织、有预谋的诛杀,可以形成连根拔起的神奇效果。 杀的人足够多,足以让一切质疑者闭嘴,或永远闭嘴。 就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孙权这才修筑武昌城,一边展示雄心壮志激励吏士之心,一边是为了避免回江东。 “至尊,田信自湘关撤兵。” 周瑜长子周循阔步而来,递上一卷帛书:“贺喜至尊。” 孙权接过帛书,审视其中内容后递给周循,询问:“你与田信年纪相仿,可能猜度此人心思?” “且容臣深思。” 周循审视帛书内誊抄的内容,眨眼说:“田信奸滑狡诈,自不会轻易舍身。臣以为,此人撤兵是真,不会去而复返。” 随着孙权动手清洗江东大族,周瑜二子、被流放的凌统长子,程普、黄盖、陈武、甘宁等过世将领子弟纷纷启用授兵,病重的蒋钦、周泰等人的子弟更是提拔任命。 麦城一战,孙权的中军也就堪堪逃出三千余人,重编为武卫军后,孙权就以这些将领子弟为骨干,开始募集兵员组建新的中军。 这回可没有经验丰富的荆州兵吸纳,募集的也是江东兵员,编为解烦、无难两军。 具体战斗力……孙权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将被俘的兵员赎回来,这批兵员休整后,虽说再次对阵荆州军时有士气衰竭,可面对魏军时兴许有奇效。 田信送别于禁时判断曹操将要病死的言论不仅传入益州,也从各个渠道传入江东。 这让孙权脸上很是挂不住,田信能从曹丕血腥诛连中判断曹操将要病死,而江东君臣上上下下竟然没有察觉。 若是察觉这一迹象,又何必背盟去打荆州,忍一忍,兴许青徐、兖豫四州有望。 如果再拖到刘备、关羽这些人病亡,兴许还能一举吞了荆益二州,这可真是天下有望呀。 越想这件事,孙权就越是郁闷,所以吕蒙的儿子吕霸就有些倒霉,没能接掌吕蒙遗留的部曲,至今光杆一个,势单力薄。 他观望地图考虑天下大势种种变化之际,主簿左咸来见:“至尊,刘夫人舟船将入樊口。” “快快准备宴席,孤这就去迎。” 孙权挽袖就朝外走,不多时引着几十名近臣、卫士站在码头边,看着妹妹孙姬的大船靠在岸边。 铺设木板后,率先走下的是三十几名穿戴无袖皮甲的佩剑青衣女婢,其后是两臂绣装细碎铃铛的孙姬,孙姬挂一领鲜红蜀锦斗篷,左腰悬宝剑,昂首阔步矫健下船,口吻轻嘲:“兄长近来倒是威风,远甚张辽。” “是我一时不察为小人蒙蔽,犯了大错,是我的不该。” 孙权展臂引路,笑呵呵问:“母亲近来可好?” “尚好,只是忧虑兄长杀伐酷烈。” 孙姬目光远眺视线尽头修筑城池的工地,斜眼打量孙权:“兄长出兵荆州时,是否想到兵败之日?” “未有,本以为胜券在握手到擒来,不想出了陆议、虞翻这类贰臣贼子。枉我对他信任有加,不想此贼始终不忘宗族小仇。” “呵呵,我还以为兄长料到会有今日之败,以我行和亲之事。” 孙姬眉目间没什么感情:“刘玄德已另立王后,我入蜀作甚,引人耻笑耶?” “不止于此,为兄想与刘备联姻,使我大虎为他儿妇。若不成,也可退一步,使我家小虎与他次子结亲。如此两家消泯前仇,并力伐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蛹 闰十月二十日,于禁领着百余名军吏抵达雒阳。 带来的两千人已被拆分,尽数迁往河北充任魏国的屯田客,运气好的还能与家人团聚。 屯田客好,名义上是民屯,实际上跟军屯一样,是强制管理的,地位等同于农奴。 攻城掠地后,往往大规模收编百姓为屯田客,美其名曰民屯。 面对曹军刀剑,百姓只能舍弃田宅,仿佛流民一样被聚拢另行安置,施行军事化管理。 所谓的三十税一……一群背井离乡,连身份自由都没有的屯田客,你跟他谈三十税一? 随着魏王国建立,各地屯田客形成的民屯田庄更像是物品一样,被魏国官吏瓜分,仿佛一个个零碎的封地。 屯田客是重要的税源,交纳税租后剩余价值,则落入魏国官吏手中,这能算是曹家默许的,以换取这些官吏全方位的支持。 于禁来时,雒阳宫室正一点点的翻修,翻修雒阳宫室建筑群成本相对较低,因为地下排水工程、地基完好,只需要翻修、增修罢了。 一路走来,今两千士卒被拆分贬为屯田客,这让于禁已然麻木。 现在的大汉、魏王国,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自己认识的大汉、魏王国。 尤其是九月时邺城发生的魏讽案,杀死诛连了太多太多的人,让活下来的人学会了闭嘴,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保持距离。 仿佛即将化蝶的蛹,蛹壳破裂前,不知道究竟能孕育出什么,这到底是蝴蝶蛹,还是蛾子蚕蛹。 襄樊战役结束,三方势力似乎都要进行一番沉淀、酝酿,如同昆虫结蛹。 结成蛹后,重新分配组织,破壳而出后,有的可能是毒虫,有的可能是蝴蝶。 雒阳城中,元熹里。 元熹里的废墟已被清除,此刻正沿着旧有的墙基、地基修建屋舍,袁家府邸轮廓已成。 于禁在袁家旧址翻修的院落里拜见曹操,曹操穿一领隐隐有光的熊裘大氅,坐在庭院前看墙上落雪,笑问:“文则,你说当年董卓不反,听袁隗、袁基二人号令,天下可会姓袁?” 何进、何苗、董重三位外戚将领被杀,宦官也被诛杀一空,雒阳军政大权落入袁隗、董卓手里,新的朝政格局里,袁基担任九卿之一的太仆。 于禁回忆当年那局势一日三变,短短十天时间就彻底改变天下的恐怖记忆。 袁隗虽是太傅,录尚书台事,可袁基才是袁家之主,因为袁基袭爵安国亭侯。 亭侯不亭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封号安国。 袁基是袁术的嫡亲兄长,也是袁绍的兄长,面对袁基,袁绍、袁术始终无法抗衡,袁基才是真正的袁家之主。 正是袁基的死亡,才导致庞大的袁氏力量一分为二由袁绍、袁术继承。 袁绍动手最快,将长子袁谭过继给袁基,自己继承安国亭侯爵位。若无意外,今后袁谭成为袁家家主,等于家主主脉还是袁基一系,袁绍其他的儿子依旧是庶流、别脉。 偏偏袁绍一死,河北士人拥立袁尚为后继,造成袁家二次分裂。 仅仅是二次分裂后的袁家,也让曹操啃的很幸苦。 见于禁不语,曹操呵呵做笑:“念及袁氏昔年繁盛,我最为得意的是封张燕为安国亭侯,普天之下我敢封他,也只有他敢接受。想当年,袁基如山,让我很不自在。好在我等起兵,借董卓之手诛除袁基。” 曹操回头看于禁:“文则,你说天下英雄怎就这么多?前有袁基、董卓、盖勋、傅燮,后又有关东群雄。” “大王,英雄有所争而已。如汉王百折不挠,如关君侯矢志不渝,皆如是也。” 于禁回答之后,曹操沉默片刻:“我不如刘玄德,近来常有噩梦。想来刘玄德、云长二人必然睡梦安宁,无有邪祟侵扰。” 哈一口气,曹操问:“我以为文则会避我不见,却不想云长放归文则,也不想文则敢来雒阳。文则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于禁沉默片刻,眼睛一红:“臣覆军败绩,本该以死报国。一时被左右亲近苦劝、裹挟,怜惜三万余将士性命,这才弃剑乞降。令大王失望,臣死罪也。” 曹操脸上笑容敛去不见,就听于禁说:“臣本无颜来见大王,只是田孝先骁猛不亚关君侯,且锐志更甚。臣担忧国中轻视此人,故来见大王以陈述此人之能。” “小儿一时得意,何足道哉?” 见曹操口吻不以为意,于禁苦笑,强辩:“大王,臣再领七军三万余精锐,若对阵田孝先三千之众,臣亦不敢大意。此人之勇,不亚项王。兼有力行、止欲、礼节之美,吏士甘愿与之同死。” “臣以为此人不死,国家难安。” “臣北归国家时,此人送行,并说大王设计引宵小丑类汇聚一堂,使太子挥剑斩之,乃是易世之举。” “闻此人恶言,臣惶恐。” 于禁说罢顿首,额头贴在冰冷木地板上,大气不敢出。 曹操一骨碌翻身而起,用手杖连连敲击于禁额头前的木板,哚哚作响,司马懿、蒋济、董昭、夏侯惇四个人闻声从别院走来,侯立在庭院前。 盯着于禁消瘦面容,满头白发,曹操张张口泄气了,又说:“卿之心迹,孤已明白,且归宅静养,病愈后再为国家……出力。” “臣谢大王关怀。” 于禁顿首再拜,与曹操互看最后一眼,颤巍巍起身,面容萎靡,后退几步,转身到廊檐下穿上皮履,又勉强行了个军礼,才对夏侯惇四人见礼,四人也都侧身回礼,目送于禁一步一晃离去。 待于禁走了,曹操痛心疾首:“于文则怨孤惩戒降军家眷严苛,心怀不满。” 夏侯惇拱手规劝:“大王,此国家法度也,非大王之意。” “元让不必欺我。” 曹操重整精神,说:“孙权失利于荆州,惨败而归。我料他必求和于刘备,来年必犯合肥,诸卿有何见解?” 四人相互看看,相对熟悉淮南军务的蒋济踏前一步立在夏侯惇身侧:“大王,吴军软弱,不足虑。” 夏侯惇也紧跟着的附议,不觉得吴军有什么好挂怀、在意的。 江陵之战,荆州守军没出城,就打的吴军惨败,令其都督吕蒙气死在阵前。 之后麦城一战,夏侯惇至今想不明白孙权到底怎么败的。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类于吴军兵弱,不堪战,被荆州军赶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心结 二十六日,田信解散军队返回江陵城中。 庞林从襄阳返回,在城外码头迎接田信,递出一卷名册:“昨日江东又往汉津押解米五万石,豆三万石,布帛八千匹。并约定十日后,再运米五万石,都三万石。” 田信审视名册,这是近期内从江东逃出的大族子弟,里面竟然有两个人自称投箭书于田信,一个是吴郡周魴,另一个是吴郡张温。 名册中也有介绍,吴郡四姓中朱桓、朱据的朱氏未受牵连,余下顾、陆、张三家都受到毁灭打击,子弟、故吏皆下狱,或捕斩;会稽四姓中虞翻、谢旌出逃在外,余下的宗族及魏氏、孔氏被孙权一网打尽。 田信眨眨眼,越看周魴这个名字越觉得眼熟:“士衡兄,陆伯言何时入蜀拜谒汉王?” 陆议来头很大,又是率军来归,不是荆州能随意安置的,只有刘备那里能安置。 而其他人就好安置了,多是轻身出逃,寄旅于荆州,征用与否荆州可自行计较。 田信所问,庞林迟疑回答:“前日陆伯言就已启程,诸葛子瑜及吴侯之妹也一同前往益州,听说吴侯有遣还孙姬夫人,并有和亲之意。” 说着庞林做笑:“似乎要拿长沙、桂阳二郡做其女嫁妆。” “和亲?” 田信略感意外,卷好竹简递给庞林:“士衡兄觉得两家议和之事会有何结果?” “将军,今荆益空虚无力再战。即便议和,乃至结盟,也仅仅是面和心不和,是一时权宜之策。” 庞林重申关键:“我军亟需休养,疲军久战必蹶。” 这是荆州军将校的共识,在这个基础上,暂时退让,支持益州方面和谈也是自然之事。 实在是打不出去,打出去过于凶险,该见好就收。 田信见庞林期待神态,就说:“我也知吏士疲惫。士衡兄宽心,汉王为大局接受孙权议和,我等也能理解。只是孙权狡猾,常使微末手段欺人。我想移镇巴丘控扼湘江口,江东敢使诡计,我就先打一仗。” 庞林不可能无故从襄阳撤回江陵,来江陵是奔着自己来的。 田信补充说:“我这叫以战促和,唯有悬刀于孙权脖颈,此人才会轻易退步。” “如此也好,我与孝先一同去信公衡,陈述此事。” 庞林略作考虑就答应了,荆南地区的驻军肯定要转移到各处水运节点上。 双方对峙的形势不同,各处水系节点的重要性也不同。 以如今的形势,如果议和,桂阳郡不需要驻屯宝贵的常备兵,只留郡兵即可。 只要在湘关、巴丘、陆口三处囤积兵马即可防备吴军,湘关在零陵郡郡城边上,抵御南面交州之敌;陆口就在赤壁战场,可抵御、预警东边夏口之敌。 巴丘在洞庭湖,位于湘关、陆口之间,正好安置新编的左军水师,左军水师能算是湘江水军,关羽的前军水师就是汉江水军。 随着今后战场往南阳推进,水师的重要性直线下降。 回到军营,马超就遣人送来一卷公文,内容是请求诛杀阎璞。 田信脱卸盔甲,来到火盆边烤火时接住这卷公文,见庞林愁眉不展,问:“左将军欲诛阎璞,士衡兄以为不妥?” “是,左将军每日发此公文至虎牙山,护军皆扣留不做回复。不想将军刚回江陵,就卷入此事中。” 庞林说话间已将三足圆腹双耳铜鼎摆到火盆上,擦拭铜鼎内壁:“无罪诛杀来降军吏,影响恶劣。可左将军不报这此仇,其志必沮。” 马超是个有仇报仇的人,绝不是宽宏大量的人。 仇敌就在手底下,忍到现在不杀,已经是给足了刘备、荆州军面子。 不杀阎璞,马超别说是日常办公理政,就是吃喝都没滋味。 庞林细细讲述马超最近的状态,举着油葫芦往铜鼎内倒芝麻油,这个现在叫胡麻油,油温上升后放入准备好的八角、桂皮、姜片、花椒煸炒,噼里啪啦芬芳弥漫。 随后又往铜鼎中加入熬煮浓白的鱼骨汤,庞林这才挽着袖子往铜鼎里添加牛肚片、笋片、泡发干菇等等食材。 任其烹煮,庞林最终一叹:“护军这才拖延,过几日马季常会来荆州,由马季常规劝左将军,或许能避免冲突。” 马良以侍中的身份来荆州宣布封赏,期间可以代表刘备与马超谈话,劝阻马超。 田信大概也理解黄权、庞林的顾忌,马超身份很敏感,现在握着仇人要杀,本就是一种试探。 如果答应,马超杀阎璞后高高兴兴办事;若是劝阻,马超会真的忧郁。 事情就这么简单,往小说是马超的心结,往大说关系着汉军的形象。 田信先舀半碗鱼汤饮一口,突然反问:“士衡兄,我与曹魏有仇。我不求尽诛曹氏宗族,怎么也要杀其三分之一才能解恨。若曹氏宗亲率军来降,我该不该杀?” 庞林愕然,随即一笑:“以孝先之勇,不会给对阵敌将投降之机。以孝先之仁,彼若率军远道来降,孝先绝不会行诛杀之事。” “话虽如此,可今日左将军为难之事,何尝不是明日我将要面对的?” 田信说着夹菜:“如今天下形势不同以往,存阎璞性命而折左将军,我以为不值。魏讽起事失败,可见河北、中原道德荡然无存。我军优待俘虏降军,反倒助长彼辈凶顽。” “杀阎璞,可砥砺左将军壮心,能使敌虏踌躇进退之际多些顾虑,我以为可杀阎璞。” 田信见庞林沉默夹取煮烫的蔬菜,田信继续说:“此时护军为难,马季常来荆州,亦然为难。不若由我一力承担,使汉王罪我一人。” 说罢田信转身探手从一侧的桌案上抽回这卷竹简,提笔签署:宜诛,可警示当世人心。 见田信签名,庞林伸手想接住笔,接空,苦笑:“孝先是左军副将,签署许可左将军公文,恐惹笑诸人。我是参军,此事影响力还在孝先之上,不如一同签署。” 田信将笔放回去,卷好竹简用力拍拍手,对庞林说:“士衡兄,弟已知汉王将要封我为扈谷亭侯,我以为不妥,有辞封之意。辞封前正好做些快意事,士衡兄不必牵扯进来。” 庞林只是一叹,听到田信拍手声,部曲督严钟出现在营房门前,田信举起手里竹简:“将此文移交左将军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互赠 得田信支持,马超并未直接杀阎璞复仇。 他的仇人太多,阎璞算不得什么,实属微末。 有些不解,马超邀请田信来旧城军营,这里有一座马厩,养育三百余匹战马。 这些战马年龄普遍在六岁至八岁之间,正是战马的黄金年龄,若不夭折,普遍还能效力三五年之间;三五年之后,还能转为骑乘马,再效力三五年。 哪怕体力衰竭沦为骑乘马,对江东来说也是不可忽视的战马。 以马超眼中的战马标准来算,江东此刻几乎就没有能算是战马的马。 马超指着一匹额头月牙白的黑马说:“此马尤为神骏,关君侯父子不喜黑色,孝先可有意乎?” “将军所赐,末将不敢辞。” 田信屈身长拜,马超笑着抬手搀起,他另一手刨着黑马马鬃,略有遗憾说:“这骊马只有三岁,我最为喜爱,这才运抵荆州。孝先身边无精擅养马之人,我就借两家牧户于孝先,以传授养马、训马技艺。” 田信再谢,马超引着田信进入马厩,观察这匹黑马的身长、肩宽,这匹黑马肩高七尺四寸,与田信眼眉齐平,可谓神骏异常。 再养两年时间,黑马肩高可以突破到八尺,这几乎是中原战马的极致。 田信站在黑马面前,伸手轻抚这马儿的脸颊、颌下,应马超邀请,就笑着说:“就叫蒙多可好?” “蒙多?” “对,蒙多。上古有异兽,体貌似猿,凸目长舌,名叫蒙多,能腾云,想去哪里去哪里。” 田信说着试着沟通感染这匹马,不想得到回应,空余的亲兵名额被占据,黑马长嘶不已,前蹄不时抬起踏地,显得亢奋、多动。 马超自能察觉马儿的情绪变化,笑说:“看来此马与孝先有缘。” “还要谢将军相赐。” 田信说着解开栏杆,黑马奔腾而出,在广袤平坦的旧城荒地里往来奔驰,连连长嘶。 马超眺望荒地奔驰的黑马:“蒙多,想去哪里去哪里……还真是逍遥自在。孝先言外之意我已明白,只是某器量狭隘,此生难得逍遥。” “将军,末将以为曹丕在北大肆诛连,所杀皆正直、仁德之人。北方存留者,多系贪鄙之徒。不杀阎璞,此辈笑我军仁德为迂腐,若杀阎璞,此辈方怀敬畏之心。” 田信说话间左手解下悬挂宝剑的铜环,双手捧着递给马超:“我支持将军杀阎璞,非为示好将军,乃出于公心。将军遣至亲传授骑术、骑战技艺于我,我亦传防疫救护十二策,可谓各取所需,两家通好。” “今将军又赐我神驹,末将以宝剑回赠,还望将军不弃。” 马超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也是两手接住宝剑,左手拇指轻按绷簧,右手拔剑出一尺,见剑身铭刻‘流星’二字,紫铜红漆剑鞘,拔剑出鞘全长四尺二寸,握在手里轻轻挥动,振臂虚刺,手感匀称十分贴合。 心中不由大喜,问:“孝先,此剑何来?” “此剑乃孙权所藏珍宝,由爱将全琮保管。麦城一战时,龙骧将军俘获全琮夺得此剑,与我换剑。” 田信说着略有遗憾,可惜没能带着这口流星剑参加战斗,所以这口剑品质未经历强化,依旧是原本品质。倒是被关平换走的那口宝剑,前后经历两次强化,真正的削铁如泥。 马超听了哈哈做笑:“还真巧合!孙权有宝剑六口,麦城一战遗失白虹、流星二剑,如今俱在我手!” 说着左手解下腰间佩剑递到田信面前,田信接住拔出半尺,就见剑身铭文‘白虹’,拔出一看与流星剑款式一致。 马超说:“不管孝先是何心意,能使我杀阎璞,便是有恩。此恩,我赠以骊马相酬。现今你我换剑论交,可好?” 还是谁都不欠谁。 田信双手捧剑露笑:“就依将军。” 换了剑,马超返回城中军营,当即诛杀阎璞。 阎璞也成了降军军吏中被杀的第一人,来头很大,父亲阎圃是平乐乡侯建节将军,本人是护军,在降军中排序在二十名左右。 杀了阎璞,马超神清气爽。 却引的董种担忧,晚饭时进言:“将军,无黄公衡许可,就轻易诛杀阎璞,恐为人诟病。” “人已杀了,复论此事徒增烦恼何益之有?” 马超胃口大开,亲自在炭火盆上炙烤肉片,均匀涂抹孜然、细盐后递给董种一串:“我屡屡去信给黄公衡,黄公衡不回信阻止,可见阎璞这类人处于可杀、不可杀之间。” “今田孝先回江陵,他昔日守江陵时与黄公衡配合无间,可见两人默契。只是黄公衡年长稳重,田孝先幼而锐进,这便是差距所在。” 马超咀嚼肉片,神情惬意、自得:“黄公衡不反我,田孝先助我,关君侯又赠我白虹宝剑,可见汉王待我之诚。” 董种见状,缓缓点着头:“确如将军所说,只是可惜了骊马。” “马识人性,能得明主何来惋惜?” 马超说着哈一口气,回忆此生,不由一叹,随即神情振奋,不见颓色。 而田信当夜寄居关羽府邸,提笔书写发往益州的奏章,标题是:《请让扈谷亭侯表》 “臣仅有折冲之才,无益生民。徐承贞来降时率艨艟、楼船八十有二,各类舟船三百有余,粮秣器械囤满船舱,可抵荆州一岁收益。为抚徐承贞心,臣言封侯应在承贞后。” “此一时权宜之言,亦出自真心。若天下敌虏贼酋举义纷纷来归,如百川汇海,臣之所愿也。恳请大王厚待降将,以为表率楷模。” “今臣衣暖饭足,在公则左右同僚齐心而友爱,居家则族亲乡党所有依凭。” “故无所求,唯好颜面。” 这封有标点符号的帛书装入锦囊中,田信以漆封口,盖上虎牙将军印。 虚伪么? 田信扪心自问,望着锦囊不时眨眼,似乎自己真的不怎么看重扈谷亭侯爵位,以及食邑三百户。 三百户的税租没多少,按现在的税租,一年也就六百匹粗帛+六百斤蚕丝,或则九百匹麻布+六百斤蚕丝。 三百户食邑最大的福利不在字面的食邑,而是刘备默许自己蓄养三百左右的部曲私兵。 默许的尺度已经标明,有没有扈谷亭侯爵位已不重要了。 收买人心? 也不至于,自己要徐祚的心做什么? 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大力表彰降将,可以加速敌方的崩解速度,让乱世更早结束。 应该是这样,自己始终是爱好和平的。 想明白前后,田信心中踏实,安心入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编制 冬月初,黄权移镇巴丘。 今后洞庭湖将是湘江水师的据点,这里也是荆南常备兵的大本营所在,不论湘关、陆口,还是汉津、襄阳出现战情,驻屯巴丘的荆南常备兵都能快速增援。 徐祚举义带来的战船、大小船只足以武装、编制八千人规模的湘江水师。 黄权有临时决断权,委任徐祚为巴丘督,统率八千湘江水师,以胡班为监军。 巴丘周围有成熟的捕鱼、屯垦耕地,足以驻屯三万大军。 故荆南五郡都尉麾下的夷兵进一步抽调,足足抽来九千人驻屯巴丘,算上陆议带来的军队,分作十八营安置。 留给五郡都尉六千人,这六千人以原有的汉籍郡兵、新兵为主,分驻五郡郡城之外,还在湘关、昭陵、乌林、陆口各屯千人。 五郡都尉脱离黄权指挥,今后归属地方。 黄权效仿益州军团的编制,也就是汉中王国的中军、后军编制来建设巴丘驻军。 刘备麾下直属大军虽有翊军将军赵云、后将军黄忠节制,但他们都受护军将军法正的监护。 这些高级将军下面,直接就是一个个编制七百余人的营,以营督统率。 减少校尉部、将军编制,删减将校结构,让刘备与营督之间保持垂直的指挥关系。 赵云的将令,就是刘备的将令;黄忠这个后将军水分十足,几乎是个空架子。法正的护军将军职责是监护全军,没有独立统兵权。 所以中军、后军的编制简单的要命,最上面就一个刘备,下面则是一个个隶属于中军、后军的小营。 黄权建设的巴丘驻军则是今后的左军雏形,除了两到三个独立的将军编制外,其他兵力一概以营编制隶属于左军,战时根据时宜增减搭配灵活运用。 现在左军编制内,主将马超,麾下直属牙门军,由牙门将军马岱统率,牙门军也由一个个小营构成,其长官不称营督,而称呼为牙将。 副将田信,麾下直属虎牙军,虎牙军护军罗琼更改官职称呼,称为典军;原虎牙军司马习宏调任长沙郡守,以谢旌为虎牙军司马。 这个编制内,还缺一个机动的偏将军。 没有也无关紧要,战事需要时拼凑几个营,组成别部即可。 这是一套扁平化、灵活的军队编制,对主将、护军的素质相对要求较高。 马超正吸纳降军,不可能有三万降军,就全部吸纳的说法,最多遴选万人,另两万人执行军屯,作为后备兵源。 一切顺利,左军编制好后,有牙门军七个营,虎牙军五个营,偏军五个营,散营十八个,共三十五个营,吏士两万六千。 加上湘江水师八千,左军编制内会有三万四千人。 关羽的前军规模可能会更大一些,能接近四万人。 相比半年前,扩军四万,压力却不大。 扩军所需的兵员来自降军,或夷兵,对荆州原有的生产人口结构无影响;器械装备也多来自俘获、改造。 此前关羽手中南郡、宜都郡、零陵郡、武陵郡有人口约三十万户,维持七户养一兵的供需底线。 现在拿到桂阳、长沙、南乡三郡,再算上手到擒来的南阳郡,这些人口最少也在二十五万户。 以荆州五十五万户的人口,足以供养八万大军。 把控湘水通道,交州往外运输的粮食、物资途径湘关时,最少也能扣留三分之一做关税。 如果再隔三差五勒索江东,以现在荆州军的地盘,供养八万大军毫无压力。 八万大军守荆州,也足以守住。 刘表时期能守住,现在更没道理守不住。 吃着江东运来的米,荆州军如火如荼整编,孙权也在收拾江东的烂摊子。 也不算烂摊子,早年为了安抚江东大姓,孙权常常扩编太多的郡吏、县吏来增加大户、豪强子弟的入仕途径。又不能给于他们权柄,要找其他可靠的人来做事。 所以江东各郡的郡吏、县吏编制庞大,有数千之众。其中大部分人是拿俸禄不做事,甚至坏事的存在。 现在一刀砍下去,江东郡县官吏结构得到精简,不必要的虚耗大减。 精简结构是个严密的手术过程,孙权无法分心别处。 这种三方罢战的安宁生活中,田信《请让扈谷亭侯表》抵达成都,这时候刘备已见过陆议,诸葛瑾、孙姬。 法正病重不能理事,由诸葛亮接替。 百忙之中,诸葛亮带着这封奏表,及马超、黄权、庞林三人一同发来的表章来见刘备。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特别是原有的荆州郡守全部换一茬之后,更显得敏感。 关羽的襄阳郡守转由夏侯兰接替,孟达的宜都郡守由原郡尉樊友接任,也就关羽、孟达独善其身。 再其他的郡守一律完蛋,要么逃跑,要么叛变投降。 特别是二次投降吴军的零陵郡守郝普,简直让刘备的脸火辣辣疼。 至于糜芳,荆州方面不提,益州也没问,仿佛忘记了这个人。 究其原因,实在是太过宽厚,让郝普可以毫无顾虑的二次降敌。投降速度之快,简直跟策反的内应一样。 吴军背盟来袭期间,最先积极起兵反抗的是土夷酋帅,这些人没有被吴军挫败,反倒拿到战争红利。 这让荆州士人,尤其是襄阳一带的士人脸上无光。 吴军来袭期间,虽有习珍、樊胄这样誓死抵抗的襄阳人,可更多的力量来自土夷酋帅。 刘备让出江夏时,土夷酋帅起兵反抗吴兵,程普杀大小酋帅三百余人;湘水之盟时,长沙土夷反抗吴军,黄盖扫平这股叛乱后也劳累卒于军中。 如果不是麦城决战打的酣畅,以吴军对阵夷兵的一贯优势胜绩,荆南起兵的土夷酋帅绝对会被血洗。 可问题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面前,丧胆的吴军没时间收割夷兵,土夷酋帅已通过军功在荆州站稳脚跟,还多融入新编成的左军。 一流的荆州士人在刘备身边当参赞,或担任益州各处的郡守、县令长;二流的荆州士人、豪强追随刘备入蜀当军吏,现在成长为少壮派将领。 三流的荆州士人留守本土,前有湘水之盟拙劣表现,再加上这次的不堪表现……让诸葛亮真的有些头疼。 如果荆州人在益州当家做主,荆州政务、军务却让土夷出身的酋帅、三流豪强把持……这会炸锅的。 至于怎么处理,诸葛亮一时也没有办法。 可与荆州土夷酋帅牵连很深的田信、马超包括黄权在这个关键时间里犯错误,让解决荆州问题出现一缕隙缝。 左军的指挥结构没问题,唯一问题是夷兵的比例有些高。 特别是田信小小年纪好为人师,固然能加快夷兵汉化,可也让许多生性桀骜的土夷酋帅得以开启智慧,踏上军功升迁的高速通道。 跟着田信,几乎升官是最快的,快的足以打破平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郡制 诸葛亮来时,张飞与刘备正一同品鉴锦官呈送的新织云纹锦。 刘备挽着袖子,将这匹鲜红云纹锦披在张飞肩上,来回审视、打量,点着头:“好,好啊!翼德,眼睛再睁大些,真威风!” 张飞两臂云纹锦缠绕,挥臂舞动摆着姿势让刘备看,笑容洋溢见了诸葛亮远处走来,早早敛容施礼:“飞见过先生。” 诸葛亮先对站直腰杆敛容摆出威仪的刘备施礼,才对张飞打招呼:“翼德将军,正好有公事相询。” 张飞解下身上云纹赤锦对折整齐后递还给锦官,跟随刘备、诸葛亮进入庭院大厅。 厅内炭火正旺,刘备翻阅诸葛亮递来的公文,看到《请让扈谷亭侯表》,问:“先生,孝先之功不可不赏。徐祚、陆议二人从厚封赏,可乎?” “翼德看看孝先手书,委实精美。” 刘备将手里的请让表转手递给张飞,张飞见上面新奇的标点符号,呵呵做笑:“难怪能与庞士衡相善,这才干性情与庞士元类同相近。” 看着田信略带行楷的楷书,更是连连点头止不住发笑,向对面诸葛亮说:“都说田孝先师承博士,所言不假。这书法,可为荆益楷模。” 诸葛亮也是颔首认同模样,笑说:“马幼常正要请辞,想去荆州研习田孝先书法。” 马谡现在是成都令,算是诸葛亮的左膀右臂。 张飞握着手中帛书爱不释手,评价:“田孝先所书文字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字美如其人,是该学习请教。” 张苞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张飞是打心里头喜欢进献《防疫救护十二策》的田信。 说话间刘备已看完黄权、马超、庞林的公文,都是围绕马超杀阎璞一事展开,马超是请罪,庞林支持杀阎璞,黄权则认为阎璞生死实乃末节,如何重组荆州的行政框架才是眼前之大事。 见刘备看完,诸葛亮回答之前所问:“陆伯言怀宰辅伟器,徐承贞献器械辎重价值巨亿,俱给厚赏,臣无异议。” 刘备却陷入沉思,荆州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关羽总督荆州军事,击退吴军后,关羽放弃亲手整顿荆南军务,由黄权接手进行整饬、简编;引人注目的三万余降军也很干脆交给左军。 关羽干净利落的拆分荆州,让刘备很放心。 前有黄权后有马良,也能从侧面匡正荆州军务、政务。 左军、前军之间也没有摩擦矛盾,是真没让他操心的地方。 唯一需要把关的是各郡郡守的人选,郡守负责民政,由郡都尉负责征兵、统兵,所以郡守的权柄被拆分,对郡守的才能要求并不是很高。 这跟曹魏、孙吴不同,曹魏是地方郡守兼任将军,孙吴则是将军兼任郡守。 军政大权尽握于一人之手,文武全才的优点再大,也大的有限,分身乏术;若是有缺点,几乎是无法回避的缺点。 荆益二州,除了老资历、经验丰富的将军兼任郡守外,很少有将军兼管民政,制度发展向前汉靠拢。 益州只有魏延、李严以将军兼任郡守,荆州就夏侯兰以将军兼任襄阳郡守。 所以荆州方面人事调动工作简单,难的是怎么处理糜芳,关羽不上报,诸葛亮也就暂时失忆忘掉这一件事。 而左军、前军的防区划分也不需要急着分配,在与孙权和谈完成之前,荆州保持现在的布防即可应对各方变故。 比起荆州整体来说,马超杀阎璞是末节小事,田信让赐亭侯爵位更是不足道的小事。 让诸葛亮在意的是田信的书法,书法能证明田信的确受业于汉博士,以及荆州各郡制度的确立原则。 如果沿用之前郡守总管民政、军务,重要地区设都尉辅助的后汉官制,那他没必要来见刘备。 他想恢复前汉的官制,荆州方面已做好准备。 前汉的官制,各郡军务由专业的都尉负责,动员力度更强。 而郡守不直接掌握兵权,可以形成某种平衡。即都尉叛逃,带不走全郡;郡守叛逃,很难成功。 郡一级相互制衡,好处实在是太多。 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对地方大族的钳制,前汉地方官屠戮大族为功绩,发展到后汉,已经杀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豪族发展为世家、门阀。 刘表病故,曹操大军南下荆州时,荆州士人抛弃家业追随刘备逃亡的比比皆是。 现在益州豪强被压制,荆州士人又有更高的追求,对后汉地方豪强做大的现象存在抵触心理,认为这是动乱之源。 这一茬人还活着,身处重要位置,他们中的一些人即便不支持恢复前汉郡制,也不会跳出来反对。 而现在如何处理荆州的人事工作,完全可以决定今后的郡制偏向,到底是前汉郡制,还是后汉郡制。 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诸葛亮亲自来问,刘备深深地迟疑。 如果支持后汉原有的郡制,五郡都尉裁掉三个即可;如果要恢复前汉郡制,任命新郡守时保留各郡都尉,那地方政务、军务自然会分开处理。 荆州这里站稳脚,益州各郡也就能增派都尉,以分郡守之权。 都尉再次也是两千石,相当于两千石级别的官吏职位平白多出一倍,肯定会收获中下级官吏、军吏的支持。 尤其是有军事才干,却又不怎么擅长民政的职业军吏而言此举意义重大。 前汉之盛世,刘备向往不已。 文武吏士舍命相随,求的仅仅是个人富贵和权势? 恢复前汉盛世,才是大家的最高追求。 考虑久久,刘备说:“当世鲜有全才,增设都尉专管军务,可使人尽其用,裨益于国。荆州各郡守、尉人选,先生量才施用。” 诸葛亮郑重施礼:“喏。” 重新落座,诸葛亮侧身去看张飞,张飞正将田信的《请让扈谷亭侯表》塞入自己袖中,见诸葛亮望来,遂干咳两声抖抖双袖,坦然模样:“先生有何事?” “翼德将军,关君侯、孟起将军、黄公衡、潘承明皆来信商议和解之事,此事翼德将军如何看?” 诸葛亮说着轻叹:“吴侯使我兄出使益州,有使亮难堪之意。” 张飞看一眼刘备,不以为然说:“荆益乏粮又有时疫为患,交战无益。那就议和,等荆益二州粮秣充足,吏士求战之际再做计较。先生不必为难,这不过孙权小小伎俩。” 诸葛亮露笑去看刘备:“大王,此荆益将士共同心声,亦臣、孝直一致看法,大王不可不察。” 刘备右手搭在桌上,指尖轻轻弾动:“既要议和,陆伯言、虞仲翔深知江东内情,可协同参与计较。” “是,臣明白,绝不会让吴侯轻易脱身。” 议和的过程注定是艰难的,陆议、虞翻已跟孙权撕破脸,肯定会提许多让江东为难的条件。 这样一来不是刘备反对议和,而是江东无法满足议和条件。 至于孙姬、孙权的女儿,能吃掉多少粮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独行 冬月中旬,田信返回麦城,罗琼也领着部分虎牙军从襄阳撤归。 为展示和谈诚意,田信被迫后撤到麦城,关羽也减少荆城大营所屯军队,向北增加襄阳守军。 作为回报,田信返回麦城不到三日,江东运输米、豆八万石于汉津。 不止是他,马超的牙门军也撤往临沮驻屯。 田信在巴丘,马超在江陵,随时可以乘船顺江而下直捣夏口,这让孙权很难受。 他的武昌城还处于修建中,面对荆州军的野战、围攻毫无优势可言,只好以粮食为筹码,迫使马超、田信后撤。 否则这两个人擅自发动进攻,鬼知道会不会直接打穿武昌的粗陋防线,一矛捅到吴郡去。 麦城周边百废待兴,虽在冬日,可依旧热火朝天。 沮水、漳水又未封冻,许多丁壮在上游伐木,以河水往麦城周边运输木料、木柴。 去年这个时候,许多人缩在房子里靠抖、火塘就能御寒,可随着田信《防疫救护十二策》刊行、布告于各处,又有救治麦城伤员的实际例证,使得士民格外注重冬日采暖措施。 土炕这种有原型可查的东西在田信手里自然而然的早早出现,随即飞速向各处传播,盘造土炕又非什么困难技艺。 随着火炕、火墙被发明出来,百姓健康、生活品质提升是一方面,也增加了生产力。 罗琼回麦城,找到田信时,田信正走访麦城周围的荆蛮定居点,粗劣搭建的木屋、土屋甚至是棚屋、草庐,能挡风就好。 无一例外都盘建了土炕,荆蛮男子也多在河水上游采伐树木,老人、女子、孩童则留守,留守时盘坐在火炕上编织竹筐篮子、麻绳,或者用坚硬木料打磨农耕时的器具。 沮水、漳水两条河,流量最大的是漳水,水虽然不是很深,但宽三丈余,使得荆山木料源源不绝运往麦城。 罗琼盘坐在热滚滚炕上,直感慨:“将军功在社稷千秋!” “民生艰难,不过力所能及之事耳。” 田信面前摆着小桌,他铺开一卷竹简审视内容:“伯雄来的正好,这段时间里,此类琐碎政务令我厌倦。” 罗琼探头来看,竹简内容围绕两个方面产生,一个是土汉之民抗令,如随地便溺、饮用河水之类;另一个是外出伐木的人群发生争执引发的斗殴。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相关军吏审判,现在上报审判经过和处罚决定,田信这里签字后,就会执行相关惩处。 罗琼也拿起一卷竹简翻开审阅:“将军名动中原勇冠三军,今三方休兵罢战,将军何不乘机招纳贤良俊秀充实幕府?” 这些零碎政务交给各类功曹处理即可,毕竟有成熟的幕僚体制。 见田信沉吟,罗琼进言:“将军,实不该拖延至今,已惹人非议。” “唉。” 田信只是一叹,放下笔,抱起茶碗挪到身后火墙处,背倚温热火墙,双手抱茶碗在丹田,语气寥寥:“伯雄,我不怕做琐碎事,只是厌倦争执。樊城那一箭,虽射在我身上,射死的却是一举光复中原的战机。” 这一箭很重要,田信怀疑射箭者不仅仅是忌恨自己这么简单,极有可能是北方来的奸细。 当时于禁七军投降,庞德部覆灭,曹操所率大军还在雒阳。 只要击破宛城擒杀曹仁,大军势如破竹北上即可,拦在面前的只有驻屯宛城的徐晃部。 中原空虚无防的战机就那么错失,这个战机只存在十天左右,过期不候。 左右无外人,田信就说:“我本以为董恢统率宜都夷兵营,应出自是枝江董氏,后来才知他是襄阳人。我本以为习宏与你我一样是寒门子弟,不曾想他家世代簪缨,是公侯子弟。” 襄阳人几乎无孔不入,庞林、廖化、马良、杨仪、习宏都是襄阳人。 一声长叹,田信仰头饮茶:“我本无偏见,只是觉得颇不自在。就如一张渔网笼在身上,处处都是襄阳人身影。” 罗琼不解:“将军,庞士衡等人敬爱之情绝非虚假。” “我知道,我怕的就是这。人情纠葛就如丝线,纠缠越深,越是身不由己。” 田信放下茶碗坐直腰背拔出所佩白虹剑,以手绢细细擦拭:“我与左将军互换佩剑,两不相欠,君子之交而已。他还是他,我依然是我。我能遵纪守法,甘愿受律法约束,却不愿受人情驱使。” 归剑入鞘,田信对沉默的罗琼说:“我与伯雄同起微末,今身处高位,当慎独。” 罗琼敛容正色,坐直身体拱手:“将军教诲,琼不敢忘。谨望将军早日充实幕府,不然积怨者日益增多,恐非善事。” 他以枝江县兵曹佐史的身份随田信率夷兵营赶赴荆城大营,前后半年时间,以军功接连晋升,如今领虎牙军典军,官秩千石。 兵曹佐史,斗食小吏而已。 枝江县令也就官秩六百石,罗琼这样寒门士人也只能依靠军功以命换取晋升空间。 随着孙权背盟来袭,江陵、麦城接连大胜后,留在糜城看守俘虏的军司马习宏更受黄权信任,临时委任为长沙都尉,暂时负责长沙政务、军务。而罗琼却一头撞在晋升天花板上,依旧是虎牙典军。 还有之前罗琼与董恢担任左、右军正时,依旧被董恢压一头;董恢成为南部军护军,罗琼才补为一营军正。 也就董恢调入夏侯兰麾下后,罗琼才在残兵中冒头,接替董恢留下的护军一职。 罗琼的尴尬不仅仅在于出身微末,也在于本人军功不被认可,有‘蹭’军功的嫌疑,有本人实际领兵能力不足的嫌疑。 军功不被认可,习宏看守俘虏的军功却被认可,事情就是如此的奇怪。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大家虽怀有兴复汉室这一共同理想。 可选择同僚时,自然会选择更亲近、更容易相互信任的同僚。 所以襄阳人喜欢提拔襄阳人,田信也喜欢提拔立场色彩并不强烈的人。 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上司、同僚、重要的幕僚、部下军吏,甚至是朋友都是襄阳人的话,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襄阳人。 当襄阳人也不怕,人家诸葛亮是徐州人,还不是在襄阳人里当领袖? 可自己能跟诸葛亮比? 襄阳人会把自己看成第二个诸葛亮? 不可能,现在这些襄阳人,几乎都是诸葛亮的同学,或同学的子弟,是被诸葛亮从少年时就折服的人。 或许襄阳人真的是诚心诚意想拉自己一起光复汉室,也会给自己核心地位……可领袖的地位很难是自己。 除非自己愿意等,把老一辈襄阳人熬死。 熬死诸葛亮,再熬死马谡……可能还得熬死姜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千字文 罗琼回到麦城后承担日常杂务,田信也就空出时间继续讲课。 现在愿意听他讲课的人多了,听课的有虎牙军吏、军士,及迁徙来的荆蛮酋帅子弟。 场地有限,这些人也有日常军务,故轮番入山去伐木,或做别的工作,每日留在田信身边听讲的也就堪堪百余人,田信也只讲半日。 编写教材之类的有些为难他,只好拿出《千字文》做教材。 又是个惊世骇俗的东西,当今天下最宝贵的不是金银,而是田信脑袋里的东西。 直到关羽的一封信,才打破这种短暂的安宁。 信送到麦城时,田信正在家里打土坯。 温水和泥,摔打成泥坯,摆在屋内阴干,用来烧砖烧瓦。 祖父田维怀抱一只杂色花猫在炕上翻阅《易》,屋子里田信、田纪穿着粗麻短褐和泥、打土坯,屋内近半空间摆列需要阴干的砖瓦土坯。 火炕、火墙的出现,让冬日里也可在室内进行大量工作。 关羽军令送抵,田信洗手后翻阅,不由皱眉。 江东逃奔而出的虞翻、张温、周魴等人会同家眷,后续归来的族裔、部曲约有千人,已乘船朝麦城赶来,会安置在麦城一带参与明年春耕。 为了更好管理麦城周围的军屯、民屯和荆蛮安置工作,关羽效仿魏、吴,在麦城设立典农都尉,并设麦县。 田维见田信不时皱眉,就问:“阿信,可是政务上有难事?” “不为难,关君侯要设立麦县,枝江、当阳二县之间的确该增设一县。只是君侯让孙儿举荐县令、丞、尉,还要在麦城设立典农都尉,以署理军屯之事,并有劝农、裁判荆蛮纠纷之责。” 曹魏、孙吴的典农都尉管理范围广泛,犹如当地的县令长。 关羽设立的典农都尉,说是为军屯而设,实际还是为处理荆蛮引发的各类纠纷为主。 典农都尉,执行的自然是军法,刑律威名较重,能有效警告荆蛮,使之不敢轻慢、放肆。 田信说着苦笑:“君侯又征伯父为典农都尉,让孙儿费解。” 田纪来到炕边搓手上泥团,嘴伸到碗里饮水,探头看公文内容,也是奇怪狐疑:“伯父能做典农都尉?” 这又不是管理民政的典农都尉,是要调解荆蛮纠纷,以军法震慑荆蛮的都尉武官。 田信的伯父田睿来到麦城后,只参与过田亩丈量、划分工作,随后又执行《麦城户律》,亲自提笔将田氏宗族分成七户,形成七个缴纳税租的基本单位。 七户田氏,人丁最少的田纪夫妇只有户田十五亩,军田二十亩;最多的是田信户田十亩,军田一千五百亩;整个田氏七户占有田地只有一千八百亩。 在《麦城户律》规定内,今后田信若迁移到别处屯种,所领的一千五百亩军田还要上交,再行分配。 而整个麦城预计的春耕面积则有足足十八万亩,这还不算远离河渠的桑田、麻田、枣田等副业田。 祖父田维也感到事态有些严重,抱着猫来到火炕边缘审视公文:“阿信,你不妨去信问一问廖主簿。你也不该待在这里整日与荆蛮、五溪蛮为伍,平日还需多与同僚走动。” 田信只好应下,未过三日,廖化亲自带着虞翻等千余人乘船来到麦城。 廖化还带来一封帛书递给田信:“孝先,我过江陵时,新任的郡守马季常托我带来这封公文,意在征举孝先为孝廉。” “我?孝廉?” “嗯,如此孝先也算是以孝廉入仕,补齐了资历。” 廖化笑容轻松:“临近岁末,南郡历来可举孝廉两人,今岁不举孝先,何人敢自称孝廉?孝先不必推辞,此马季常政务所在,以应人心而已。不过这样一来,孝先就算是季常的故吏门生,也该去信道谢一番。” “元俭兄,我以军功而起,披坚执锐出生入死而义无反顾者,所为非是权势,乃钦慕汉王仁德使然。若为人门生故吏,会屈折志气。” 田信说着拱手道歉:“非是不敬马季常,实乃不愿。” 廖化听了面有苦恼之色:“孝先,你辞让扈谷亭侯以来,远近吏士皆为你鸣不平。举孝先为孝廉,实乃马季常职责所在,亦是人心所指。据我所知马季常非贪名利,不过是想借机讨孝先手书一封,以作家传之用。” “我已位列将军,再举孝廉有本末倒置之嫌。马季常想要手书,稍后待我沐浴静心后,为马季常誊抄一卷《千字文》” 田信郑重承诺,颇是怀念有暴力倾向的侄女,不然还背不会《千字文》。 廖化脸色一变,吞吞吐吐:“听闻孝先喜好收集名刀,麦城一战时周泰之子周邵被斩,其所持幼平刀在我手,不知……孝先可愿多誊写一卷《千字文》?” 怕什么就来什么,田信已经誊抄过十二卷千字文,三卷送给关羽,关羽回礼也丰厚,早年关羽亲自采都山铁制成两口刀,刀名‘万人’,一并送给田信。习宏遣人讨走两卷,谢旌、罗琼各一卷,余下几卷送给族亲,分配干净。 如今也只好答应下来,廖化心满意足才开始讨论公事,问:“周魴、张温皆自称发箭书于孝先,而箭书已被孙贲焚毁,可有副本?或密文暗号?” “有暗文,是一联桃符,上下两联各五字。这两人可知晓?” 田信神色也严肃起来,廖化当即将外面等候的周魴、张温传进来,一同审视。 这个发箭书的人,于荆州军有再造之恩,他日若三兴汉室,封一个万户侯也是值得的。 周魴、张温一同走进来,两个人相互敌视,入门时周魴还故意用肩膀撞一下张温。 田信端坐主位,军司马谢旌、典军罗琼也坐在左首,右首第一是廖化,第二是随廖化一起来的夏侯平,要去宜都郡当夷陵县令。 田信细细审视周魴、张温,张温眉宇躲闪,周魴理直气壮。 待两人见礼,于厅中落座后,田信拿起一枚竹简晃了晃,才说:“简上有五个字,乃桃符上联,答对者乃我军贵客。若是答错,便是孙权所遣死间。我非嗜杀之人,现在悔改我亦追究不问。” 张温抬头细细看田信沉稳眉目,拱手:“惭愧,温孤身出逃,二位胞弟为孙权所捕。听说孙权遣使求和,想请汉王讨还二位胞弟才出此下策。实乃不得已,还望将军体谅。” 田信缓缓点头,目光移向周魴:“箭书上有桃符对联,上下俱全。你若答出上联五字,便是我军贵客,若是能答出下联五字,则是田某恩公。若答不出,就送你回江东,由孙权处置。” 周魴拱手笑问:“不知汉王如何赏我?” 田信上下打量周魴,眼睛不眨一下:“你想刺杀我?还是想刺杀君侯?” 他声音淡漠,门口的王直、田纪阔步而来,一左一右锁拿周魴,反剪双臂压倒在厅堂。 廖化、夏侯平互看一眼,顿时理解为什么关羽始终不见这两个十分重要的人。 周魴也不挣扎,脸颊贴地声音急促:“将军,我妻儿父母宗族生死皆在吴侯一念之间,故不得已为之,还望将军明鉴!” 田信只是长叹一声,起身握着竹简丢入火盆中,燃起一团橘黄火焰。 转身看田纪:“带下去与俘虏军吏一同安置,先饿三天,杀其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易 一封箭书,引发江东空前的信任危机。 这是田信怎么都没想到的事情,仅仅是为了消灭‘箭书’这个证据,免得被黄权、关羽瞧出破绽来。 本想着把箭书借孙贲之手送给孙权,废物利用变害为宝,怎么也能弄死、弄残一位江表虎臣。 可孙贲竟然将箭书投入火盆里烧毁,达到一种推波助澜的神奇效果。 估计孙贲事后反应过来,才在徐祚反戈时舍身求死,唯有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能保全子孙。 一个顺手施为的离间计,对江东的破坏远远超出预估、想象。 在孙权揪出这个隐藏在身边的超级内奸前,孙权应不会再次发动针对荆州的袭击。 根据孙权背盟测不准定律,他身边藏着一个他揪不出来的阴魂,那孙权会相对稳定、老实一些。 所谓计谋,大概就是顺应自然,对症下药。 思索这些事,田信就听廖化说:“君侯已有告诫,希望孝先紧守机密,免得忠良义士受害。” “是,我绝不会向第二人吐露桃符对联。即便今后汉王、君侯询问,我也不回一句。” 田信一本正经应下,廖化指着田信摇头做笑:“孝先呀孝先,君侯对这桃符十字甚是好奇,汉王早晚也会询问,我看你到时说不说。” “那就说上联,不说下联。” 田信说罢敛容抬眉,就见虞翻站在门前,廖化也递来一卷竹简说:“孝先,江东之人如何安排?” 这时候虞翻进来,坐在堂中竹凳,他左手掌心包扎细麻绷带,神色坦荡反倒细细打量左右人物。 见谢旌垂眉神情低落,虞翻脸色也跟着一黯。 田信扫视名册,见虞翻足足有十一个儿子,心中不由赞叹。 这可不是中山靖王那样连自己多少儿女、侧室、妾室都认不全的奇葩,不过虞翻这些儿子多是他流放交州时所生,故多年幼。也因为这样,虞翻才能带着家室就近避入汉津。 他一家是逃过一劫,虞氏宗族有才干、有名望的却逃不出几个。 田信估算迁来的江东难民人口成分后,对廖化说:“君侯迁诸人来麦城,就该尊奉麦城户律,可编立一社,按户、口授田。若有才干出仕,则依吏籍处置。” 廖化微微颔首认同模样,另说:“我带来十匹练素,有劳孝先润笔。待我从益州回来,再登门道谢。” 用材质最好的素绢作为文字载体,宁愿十匹换一匹成品,可见廖化重视态度。 这也不算行贿,文化人之间的事情,算哪门子贿赂? 这终究是有‘版权’概念的时代,谁都知道以田信的年龄不可能编写出《千字文》,肯定是授业的博士所编。 可版权就在田信手里,你可以拿誊抄本学习,也可以在家里教授子侄,可你不能堂然皇之的讲学。 田信誊抄的每一卷《千字文》,都是一种许可,允许对方作为讲学的教材。 这是通行各方的规矩,关中、河北、中原、江东、巴蜀的世家、名士想要拿《千字文》做讲学教材,也要和田信进行交还。 有一种交叉持有对方核心技术专利的意思,这才是世家维护根基、互利互存的手段所在。 轰轰烈烈的古文经、今文经两大集团竞争,就如争夺5g通行标准一样,是两个技术专利壁垒集团发生的碰撞。 如田信之前在军中教授文字进行启蒙,并未涉及各家的专利,没有触碰到那条线。 再比如虞翻,家中五世研究《易》,祖上五代人在外为官时跟研究《易》的各家交流学习。 传到虞翻手里时,《易》相关的注解版本几乎都在他手里。正因这些全面、详细的资料,虞翻才敢理直气壮指责荀爽的学术错误,连大儒郑玄都敢批评。 你郑玄精通古经文、今经文,集各家学问大成于一身不假。 可在《易》方面的解读、研究来说,虞翻自认比郑玄强。 虞翻有自己骄傲的地方,可面对孙权的屠刀,虞翻也是很识时务的。 他今年五十五岁,坐在田信面前,颇感世事无常。 田信饮一口茶,说:“我与先生也算旧识,今江东诸人迁居麦城,能自食其力遵守法度,我自能约束吏士不使侵害。” 虞翻拱手:“某听闻江东遣使求和,并送还汉王夫人。如今我等寄旅荆州,所忧不过江东宗亲。而将军威震江东,祈望将军发公文于江东,使孙氏少造杀孽。” 田信微微摇头,神色认真:“先生,陆伯言、徐承贞、谢承明三人举兵来投,保全三人家眷宗亲,是我军与江东议和的前提之一,亦是江东筹码所在。而先生只率家室来投,无寸功于我,我等若再强迫江东送还虞氏宗亲,有强人所难之嫌。” “何况虞氏乃江东大族,孙权又岂能尽诛?我以为先生不如率子弟出仕汉王,以作长远打算。” 虞翻这样的《易》学大儒,就凭虞氏掌握的《易》学知识,就足以成为刘备的近臣,或提供占卜意见,或作为博士。 别说自己,就是关羽那里都容不下虞翻,没有合适的位置。 给的低了,虞翻自己乐意,天下人也会诽议;给的高了,又会让出生入死的将校吏士不满。 也只有刘备那里有清贵隆重的闲职能安置虞翻,过个三五年彻底融入后,再重用不迟。 虞翻还是不甘心,追问:“将军一言可活千人,还请将军三思。” “孙权绝非粗暴滥杀之人,所杀皆出仕、养望于乡里之人,不会牵连广泛。” 田信语气肯定:“孙权为人我亦有所知,我束手不问还好。我若过问,他必逆反大兴杀戮,以示其壮。” 虞翻是关心自乱,现在希望破灭,垂头一想确如田信所说。 如果田信一道公文发到江东让孙权少杀人,孙权肯定会多杀人,以展示自己强盛,不怕田信。 田信此刻不作反应,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不然完全可以邀揽美名之余,还可借刀杀人,滴血不沾身。 看着敛容恢复平静的虞翻,田信又说:“元俭兄即将赶赴成都,我会上表汉王举荐先生。先生且在麦城静养,我家汉王求贤若渴,必能使先生一身所学得以用武。进而翩跹展翅翱翔九天,为当世所重。” 虞翻拱手:“谨遵将军之意。” 田信当场书写《举虞翻表》,内容简单:虞仲翔文武齐才器量恢弘,可为国家藩篱。幸江东不能用,此天授良臣也。愿大王细细考校,用之以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势 南阳,新野,荆州郡治所在。 新野本是荒败小县,经过诸葛亮招抚流亡百姓,编户齐民屯垦发展以来,已然成为南阳繁华所在。 以至于曹操接手后,选新野为荆州治所。 一场零碎细雪笼罩城里各处,文聘盘坐在新造的火炕上,不由长叹。 长子文岱、养子文休,侄子文厚俱是面色沉重,就听文聘说:“马季常遣人来南阳传授火炕、火墙建造之术,我已派人星夜持工艺图册进献大王。大王若不增兵南阳,我恐冬雪未化,马季常唾手可得南阳之地。” 传授技术自然不是给平民,是给南阳各县的士人家族传授,由这些士人家族向周边辐射扩散。 传授技术的过程中,眉来眼去发生一些事情也在所难免。 文厚与文聘关系亲密,没有父子之间的羁縻:“伯父,江东连败于荆州,今求和在即。大王割江夏以振江东战心,然江东丧胆,恐会再图淮南地。待江东整顿兵马出濡须进犯合肥时,也是荆州军北上之日。” 文聘不做点评,去看文岱,文岱体质不好,坐在暖融融火炕上,咳嗽也少了很多。 随着《防疫救护十二策》传播,文岱此刻戴着竹笠,垂挂三重细纱,口吻难得坚定:“父亲,李伟恭方正大贤也,授业讲学门人亲友遍及荆益扬三州。如此人物,却被吴侯以通敌之罪赐死。吴侯自绝荆州士民,意在示好汉王,以表其无觊觎荆州之心。” 李伟恭,本名李肃,南阳宛人,李严的亲族,与文聘是同乡。 孙权不仅很干脆的杀了李肃,还将南阳羊衜、谢景等投奔江东的后起之秀纷纷诛杀。 最先怀疑李肃、羊衜这些荆州人泄露机密,随着这些荆州士人被杀,引发陆议、谢旌率军出走,紧接着是虞翻带着家眷出逃,后面除了部分在豫章、江夏一带公干的江东大族逃到荆州外,余下的几乎一网打尽。 文聘又看养子文休,文休迟疑犹豫:“父亲,我闻荆益乏粮,田孝先率偏军进驻湘关时,因江东献米而罢兵。这三年来大王尽迁汉中百姓,致使中原空虚,军民无不哀怨。唯有江东鱼米之乡,屯垦收获颇丰,多有贮存。” “若是春耕后江东支米于荆州,自率军进犯合肥,荆州军得江东之米,以关君侯、马孟起、田孝先之善战,我军无险可守,唯有退往中原一途。” 文岱体弱不统兵,文休、文厚分掌文氏部曲。 见素来好动多言的文厚跃跃欲试的样子,文聘侧头去看,文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伯父,近来市井中有三则谣言,颇为恶毒。” 文聘只是摇头笑笑:“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今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家存亡与否就在半年内。” 文厚还是很机敏的,看看襄樊之战、江陵、麦城之战,也就文厚反应快,带着文休从田信手里保住性命。 随着战争结束,各方讨论战争中的人物,田信已经创造一个骇人的战绩:战必胜,对阵敌将不死也伤。 “是,那侄儿就斗胆说了。” 文厚身体往火炕中间的几案处挪了挪,放低声音说:“侄儿听说汉王封田孝先为扈谷亭侯,田孝先上表相辞,推降将徐承贞之功。汉王拜徐承贞平虏将军,督八千湘江水师,封顺德侯,食邑千户。” “另两则流言与北方有关,一则造谣,说世子喜好铸造宝剑,于将军率归吏士多有因罪被诛者,有人说死者多取血淬剑,也有人说于将军忧惧卧病。” 见无人反驳,文厚暗暗松一口气,又说:“还有一则谣言流传广泛,说关君侯水淹七军时,大王左右故意泄露迁都之言,诱发魏讽之乱。世子前后诛杀数千家……” 文聘这时候轻咳两声打断,语气平静:“大王于我有知遇之恩,大王在一日,我为大王守土一日。此类言语,不可再说。” “是,侄儿明白轻重。” 文厚松一口气,自嘲:“伯父,也就我家身处边郡,部曲繁盛,故旧遍及左右。否则岂有今日安逸?” 这话没人反驳,被曹丕大肆诛连的主要群体是关西士人,及荆州士人,刘表是兖州山阳郡人,山阳郡的士人也跟着倒霉,关东、河北士人牵连深度浅,并不广泛。 如果没有在外统兵守御疆土,文家不管待在许都还是邺城,都难逃下狱受诛一途。 蒯家运气不错,蒯祺战死在房陵,使蒯家渡过一场灭顶之灾。 现在的问题不是文家愿不愿意为曹家尽忠效死,而是这种行为有没有意义。 曹丕杀伐酷烈威风凛凛,也就能吓住所谓的门阀、士人,吓不住文家这样的实力派。 拼尽全力抵御荆州军北伐……这是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不是高估关羽,也不是低估自家。 而是南阳各县无险可守,只要荆州军发起全面北伐,曹军又无援军的话,各县势必望风而降。 经历黄巾、袁术、张济张绣、刘表刘备反复统治,南阳人已经学会了乱世生存的精妙手段。 不就是投降? 汉末二百多万人口的南阳,如今已被战争、疫疾折腾的就剩最后一口气。 南阳的门阀、豪强早已经没了帝乡望族的荣耀,也不敢再嚷嚷祖宗匡扶光武帝的故事传说。 文家若想反抗,可能到头来连自家部曲都会背离。 毕竟,南阳终究是帝乡所在。 公平而论,汉军旗帜,对南阳人的吸引力更高一些。 曹操不派援兵来南阳,这就是公平。 曹操、曹丕会不会派援兵来南阳? 除非打一场倾尽国力的决战,否则不会派。 关羽不到三万人的军队北伐,前后歼灭曹仁七万人;打完襄樊之战,关羽还调头回去打赢孙权主力,前后盈获两万八千余级。 荆州军可没有夸大战果以一作十的宣传习惯,说俘斩多少就俘斩多少,盈获多少就盈获多少。 现在关羽、马超合兵七八万,来年进伐南阳,曹操、曹丕派多少援兵才能挡住? 以中原的空虚,明年秋收后,能否动员一支十万人规模的野战军来荆州参战? 打不动,魏军现在是真的打不动,最少需要两年休养。 魏军主力打不动,难道荆州人跟荆州人自相残杀? 蒯家、蔡家迁移中原、河北也能很好生活、发展,他们是世家,有文化传承,子弟随时可以出仕。 而文家不同,失去部曲,文家在曹魏眼中就没了价值。 带着部曲撤到中原……要么交出部曲,要么死,几乎不可能有第三条路。 文家没得选,能选的话,早就从江夏迁往颍川,或汝南驻屯,没道理丢到南阳。 曹操也没得选,这是文家底蕴不足造成的,文家不能失去安身立命的部曲;文家带着部曲进入中原,时时刻刻都会遭到猜忌。 聚散离合就是这么的奇妙,刘备最需要文聘的时候,文聘带着江陵投降曹操;现在可有可无了,文聘只能带着南阳郡来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画 腊月初二,节气大寒。 孙权遣世子孙登入江陵为质,前线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关羽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江陵。 田信受邀,领十余骑及虞翻父子、张温、周魴来江陵参加议和谈判。 关羽府邸内宅大厅,这还是田信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已经过重修,厅堂地面挖空,架设火槽,而墙壁是早就修好的夹壁,一种原始的火墙。 地面火槽与墙壁夹壁相连,田信进来时暖融融的,有一种回归北方暖气房的幸福感。 厅堂内依旧铺设木地板,木地板上是洁净的新编竹席。 关羽盘坐抚琴,见田信抱着一卷白绢进来,故作不快:“孝先来则来矣,何故见外?” “君侯,此信闲时偶作画卷,共有三卷,想请君侯斧正。” 田信脚踩细麻袜子,轻步来到关羽身侧,这时候关兴上前打声招呼,将长琴抱走。 关羽擦拭桌面,拉着画轴一同铺展,就见白绢上是写实画面,写着‘襄樊水淹七军图’。 画有两幅,一是襄阳决战,山河城池、敌我各军旗号鲜明,几乎可以代替当时的两军布阵图;另一是单纯的水淹七军图,画面是荆州军收降于禁七军,擒斩庞德。 关羽不怎么在意水淹七军图,他盯着襄樊决战图目不转睛:“孝先,胸藏百万兵呀。非良将,不能制此图。” “只是怕后人遗忘此战,故作图相记,也好振奋子孙,使之不忘创业艰难。” 田信铺开第二卷画,题有四个字,看杀吕蒙。 背景自然是他火烧江陵城门大破贪功的虎威军,主要人物则是挤在军帐里的吕蒙、孙权、大小三四十人,而帐门处也挤满了军吏。 一旁还有文字记录,关羽细细研读,内容是田信分析吕蒙死因。 无非就是身体不好,:“君侯进围襄樊时志得意满,我深有忧虑。后麦城一战时,君侯患得患失。今日君侯虚怀如谷,实乃可喜之事。” 关羽又饮半碗酒,回去细看几卷画里的自己,果然如田信所说,水淹七军图里,他仿佛两脚勾结大地之力,挥臂则能呼风唤雨,宛若金甲神人。 再看麦城之战,自引七百骑列阵在武卫军之侧翼,仿佛随时准备率七百骑士穿过敌阵隙缝,对孙权本阵发起决死突击……犹如赌徒。 麦城之战,他输不起,愿拼尽一切。 而现在,已无所谓输赢。 “还是孝先知我。” 关羽又饮半碗酒:“此图待我装裱后,就送往成都。这等盛事,该让汉王、翼德一同看看。” 说着露笑:“翼德也会心服。” 田信从碟子里抓几枚油炸蚕豆,这是浸泡发芽后炸酥的蚕豆,口感极为酥脆,嚼碎后略有清甜:“君侯,此为试稿。不如我抽空再绘制一卷,送往成都?” “此物当世留孤本即可。” 关羽恋恋不舍卷着画轴,突然说:“孝先不如多停留些时日,我想请孝先为我一家作画,画好后一并送入成都。最好除夕前能送抵汉王、翼德手中。” 田信颇感新奇,顺口应下。 也对,也就自己会画写实类人物像,画面空间感强烈,哪怕画技简陋,依然是划时代的创作风格。 画圣田孝先? 吴道子啊吴道子,对不起了。 楷书有钟繇集前人之大成,各家都有一定特色,抢不来书圣名头。 草书、狂草这类东西对自己来说修养过高,能写一手行楷已经对得起父母报的兴趣班了。 应下后,田信询问:“除夕前,定国兄能否回归江陵?” “他会在襄阳守岁,定国不在,可是会妨碍画作?” “无碍的,信闭目就能回忆起定国兄神情变化。” 说话间关夫人终于带着人将正餐端上来,是满满一盆又一盆炖煮熟烂的羊肉。 入席时,关姬有些不自在,对着田信施礼:“大……大……大……” 迎着田信笑容目光,她一紧张更说不出话来,鹅蛋脸憋得红彤彤,索性哎呀一声捂脸跑了。 田信愕然,估计是初次见面时的回忆让关姬感到难堪。 关兴跟着跑出去,关羽只是摇头笑笑,指着周围已经动手抓羊肉的男童、女童向田信介绍,原来都是襄阳军吏子嗣。 这些军吏的妻子带着岁数略大,或放不下的婴儿去襄阳团聚,这些半大的孩子只好寄养在关羽这里。 就听关羽说:“孝先在麦城讲学《千字文》,许多吏士军旅劳顿,无力教养子弟。大小吏士希望能迁移子弟至麦城,随孝先学习《千字文》。若今后孝先有空,不妨教授《三苍》。” 千字文只有一千字,但当下启蒙认字的三苍则有七千三百八十字。 李斯《苍颉篇》为三苍上卷,扬雄作《仓颉训纂篇》为中卷,汉郎中贾鲂作《滂喜篇》为下卷,合称三苍。 千字文的优势在于朗朗上口易于背诵,结构承上启下,其知识连贯易于记忆,也在于田信的楷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议 一场小雪后,江陵城中汇聚各方代表开始议和谈判。 诸葛瑾益州之行,也仅仅是将孙姬送到成都,勉强恢复了孙刘两家的联姻关系,达到暂时停战的效果。 停战是否长期化,又或者要不要更进一步签订新的和亲盟约,需要关羽这里根据具体的形势来制定。 暖室之中,田信手里面前摆着竹筒,桶里是一把竹简,上面是自己罗列的林林总总要求,关羽、马良则成竹在胸。 另一边是中司马、长史诸葛瑾;新任江夏郡守、昭义将军孙奂,他是孙静之子,孙皎之弟;最后一位是从交州赶来的原交州刺史、平戎将军广信侯步骘。 一个徐州人,一个宗室,一个外戚封疆大臣,构成了江东的议和团队。 之所以拖到今天议和,是刘禅的婚事终于确定。 刘禅若娉娶别家女儿,那与江东只能签订长久停战期限,各打各的;若刘禅愿娶孙家女儿,那就签订盟约。 刘禅是认识关姬的,也认识张飞的两个女儿。 参考夏侯渊、张飞的雄伟体貌,也能大致判断出张氏姐妹的姿貌。 可能出于某种好奇,也可能是有孙姬做参照,刘禅难得做出一个影响人生长远的关键决定,他更想娶江东的女子为妻。 刘禅在成都做出选择,诸葛瑾跑回樊口与孙权交流底线后,于是结盟谈判队伍得以组建,步骘算是孙大虎的舅舅,理应参加这场订盟会议。 当然,因为某种原因,在盟约签订后,步骘将返回江东,此时已由庐陵郡守吕岱接任交州刺史。 关羽主导谈判会议,席间没有丝竹之乐,也没有婀娜舞姬,有的只是厅外披甲站立的两军甲士,气氛沉肃。 田信握着一卷竹简细细审视,孙权开出的条件有许多,只是密密麻麻没有标点符号,看的田信心烦。 关羽、马良也拿着誊抄副本细细研读,不想听到异响,就见田信将手中竹简丢到对面孙奂面前,引得五人来看。 诸葛瑾扭头观察关羽,关羽面无表情,既不呵斥也不询问。 就听田信说:“第一条交州归属就有不妥,近来许多交州义士或投信于我,或遣子弟来见,皆愿起兵以应汉王,此人心向汉也。我军若就此联盟,将置交州义士于何地?” 步骘解释:“彼辈实属豪强宗贼,见隙而生乱,意在谋利而已,非为大义。” “呵呵,我倒希望这样的宗贼遍及天下。” 田信从面前竹筒里找一枚交州相关的处理意见,取出递给步骘:“此田某一点浅见。” 步骘伸手接住阅读,竹简流传一圈。 内容是交州各郡县施行两家共管,要么一方派遣县令另一方派遣郡守,要么反过来;并规定交州物资外流时必须走湘水,由湘关抽两成关税。 荆州战事已传入交州,士燮见风使舵,反正家里人口多,当即派人去成都为质,进献香料、宝石、象牙、玳瑁等等之物。 而江东官吏的历年盘剥,也引发豪强、土民反抗,已陆续有人联络关羽、田信。 田信见步骘将要开口,抢先开口说:“我近来听闻一则消息,说吕岱去交州,有策反、煽动南中叛乱之意。这或许是北方遣人散布的流言,意在中伤两家和睦,但不可不防。” “田将军,绝无此事。” 诸葛瑾赔笑:“今汉王强盛,吴侯亦深明大义,岂会行此手段?我料应如将军所言,实乃北方散布流言,此辈或已差人去南中煽动蛊惑,南中有变,与我江东无关。” 江东管理交州的手段很粗暴,大肆搜刮,前往交州任职实乃肥差。 而南中地区的管理也不温和,为打赢汉中之战,益州空虚绝不是客套话。区别在于南中搜刮的物资归公了,消耗在战争中。 可对南中、交州的土人、豪强来说,不管物资归公还是归私,都是从他们身上剥夺、抽离的。 “子瑜先生实乃敦厚长者,不知田某话里内情,还请深想一番。” 田信语腔自信,绝非试探:“北方人如何去南中煽动?走汉中、经巴蜀去南中?还是走荆州、三峡入益州?还是走荆州、交州绕道南中?又或者是从江东以海路入交州,再入南中?” “北方遥远,远水难解近渴。南中豪帅再愚昧,又岂会受北人蛊惑?我顾忌你家吴侯颜面,才说的委婉,子瑜先生何故自欺?我看和亲结盟之事不如缓缓,待子瑜先生问明白你家吴侯心意后,再来商议。” 难道田信又拿到了江东卧底的密信? 不止是诸葛瑾自我猜疑,孙奂、步骘此刻也心烦意乱。 已经豁出脸面要和亲结盟,又何必这样鬼鬼祟祟? 关羽看一眼马良,见马良神情僵硬,也就把手中竹简反手丢弃,顺着田信口语:“子瑜先生,不若再去樊口问问你家吴侯心迹。” 诸葛瑾急红了脸,步骘、孙奂心虚,眼睁睁看着关羽起身离去,而田信提起面前竹筒跟随离去。 关羽代表的是前军,田信代表的是左军,这就是荆州将校的意见。 和亲可以,结盟也可以,但得拿出真心实意的代价来。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更别想靠女人、外交拿到。 “季常先生,我实不知此事。” 诸葛瑾与马良一同离去,马良面有难色:“挑拨南中,实乃毒计。而吕岱乃吴侯心腹干练之臣,或许兼掌机密之事。” 江东有可能负责情报工作的嫌疑人就那么几个,吕岱勉强能算是其中之一。 诸葛瑾苦恼长叹:“还请季常先生以大局为重,多加回护。” 他身侧的步骘开口:“促成姻盟利在长久,吴侯绝非短志无谋之人,我料此必魏人阴谋。” 马良点着头,想起自己从田信竹筒里看到的一些内容,说:“江表合流,荆益扬交四州和睦,有益生民极多。今关君侯功成而名就,中意者乃是大局。吴侯给足汉王颜面,前番之事也可略去不问。” “唯有田孝先少年意气,不知时局艰辛,宣扬寸土必争之论。” 马良稍稍沉吟,说出田信另一个底线:“吴侯分江夏为西陵、江夏、武昌三郡,田孝先欲图西陵郡。” 江夏郡实际上已经分成四片,长江以南设立武昌郡,汉水南岸则归南郡管理;长江、汉水北岸又分东西两片,西边是西陵郡,东边维持江夏郡名头。 按照田信的要求,长江南岸以陆口、赤壁汉军前哨驻屯地;还要汉水东岸的西陵郡充当驻屯地,相当于平分江夏。 总得有人将这个消息正式传给孙权,田信故意让马良看到,马良想不想要西陵郡这片区域? 自然想要,大局是大局,版图是版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借 “狾儿不死,孤不得安。” 樊口,孙权语气幽幽,重复当年曹操评价孙策的半句话。 狮子是什么东西? 曹操没见过狮子,也没说过‘狮儿难与争锋’的话,原话是‘狾儿难与争锋’。 狾,音知,狂犬疯狗的意思。 迎着诸葛瑾平静目光,孙权略带羞愧垂头:“让子瑜为难了,卧榻之贼不除,孤寝食难安。” 看着孙权略有消瘦的面容,诸葛瑾眉宇的不满消散不见,只是一叹:“至尊,今魏王时日无多,天下将变在即,正是两家协力共取天下之时,还望至尊忍耐。” 孙权虚心赔笑,问:“荆州底线如何?” “约有五条,田信另提一条以应时局变化。” 诸葛瑾说:“一是交州,臣等以为不可执行。真依田信所举之策,交州顷刻间不复至尊所有。” 对此孙权抬手抚须很是认同,江东的吏治有些差,比不过荆益二州的吏治。 刘备派遣县令,江东派遣郡守,那郡守自然不可能绕过刘备的县令和汉律捞取钱财宝物,愿意冒生命之险去交州却不能发财暴富,那江东敢去交州的没几人。 若江东派遣县令,极有可能让刘备派去的郡守捧着《汉律》诛杀干净。 双方交叉管理相互制衡,看着很美,实际就是个火坑,多少江东官吏都不够刘备杀的。 “分交州再立广州,使交州归刘备。” 孙权做出决断略有心疼,设立广州是早有的行政规划,所谓广州各郡都是现在步骘、贺齐控制并开辟出来的新郡,多系蛮荒。 士家手里的交州则不同,开发成熟物产丰饶,主要的奇珍异宝多产自交州。 刘备也不可能越过广州管理交州,也就是让士家继续维持割据状态,说不好还有收回来的一天,再差也能保住广州。 如果按着田信的意见处置交州,那将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下。 孙权做出底线,余下事情就由诸葛瑾去谈判。 诸葛瑾又说:“二是西陵郡。” “嗯,以西陵、桂阳、长沙三郡为大虎嫁妆,刘备需拿蜀锦五万匹为聘。” 桂阳长沙两个大郡都没了,少西陵郡几个县也无关痛痒,反正文聘从江夏北部山区撤离后,这片区域落到了江东手里。 诸葛瑾又说:“三是粮秣,至明年八月荆州秋收前,每月需资助荆州米八万石,豆四万石。” 孙权不缺这点粮食,从江东往荆州运粮的虚耗又不高,承担得起。 只是脸上不好看,又有期盼之色:“时局艰难,孤拨粮秣益其军,彼当以战马为酬。彼若多给马匹,我愿倍增米豆。” 孙权说话间口吻颤抖,他派人去北方买马,马价之贵,已经让他深深意识到自己的贫穷。 买的不是什么好马,沿途、相关的魏国官吏是拼了命的刁难。 结果听说孙权荆州惨败有求和之意,他派到北方买马的官员就此失联,带去的宝石、香料、珊瑚、象牙也就漂没不见。 合肥战场吴军最大的短板就在于陆战,缺乏骑兵,是难以扭转的大劣势。 而江东湿热,长江南岸不时还能看到犀牛、大象,这种湿热,对马匹是致命的。 粮食在江东不值钱,大家抓捕山越回来,强者为兵,老弱、女眷只能去屯种,所以处处有盈余。 拿可再生的粮食,换取几乎绝缘的珍贵战马,很赚。 诸葛瑾也知道战马的宝贵,荆州军现在马超、关羽合起来能集结一支三千人规模的骑兵,这是让吴军野战时绝望的数据。 保持三千规模的骑军,荆州军北伐时,魏军会更加谨慎、被动。 他继续说:“四是交易俘虏,陆议、谢旌亲族家眷,及张温二弟,乃荆州必索之人。荆州则还全琮、胡综、孙谦及大小吏士一万三千七百人。” 孙谦是孙静幼子,追随其兄孙皎东路偏军驻屯汉津、华容一带。 关羽率梅敷扫荡汉津一带时,孙谦所部不得已沦为殿后之军,五千余人投降。 交还俘虏是早有约定之事,孙权面色一沉:“荆州何不问周魴之事?” 诸葛瑾不知情,一侧的骆统进言:“恐已泄密,为田信所知。” 骆统垂着头,心有戚戚庆幸不已,还好自己不知道吕岱赴任交州时担负的秘密使命,也不知周魴之事。 现在除了吕岱,谁知道这个隐秘使命,谁就死定了,还是一死牵连一帮人那种。 残酷的排除法,可以尽可能保证机密。 空阔厅堂内只有寥寥三人,孙权斟酌:“此事先与周魴商议,他若愿意去魏国。那就与荆州商议,故作争执以示江东之强。孤则迁周氏于广州,对外宣称流放,以此周全颜面,也可引魏人入彀。” 让荆州一并讨要周魴的亲眷,诸葛瑾据理力争,扣留周魴家眷不给……江东自然有面子。 荆州讨不回周魴的亲族,那周魴怀恨逃奔魏国,也就在情理之中。 定下计较后,诸葛瑾又说:“五是结为兄弟之盟,待天下平定汉室三兴,汉王将表封至尊诸子裂土吴、越、闽、粤、徐、淮、齐、宋、薛、鲁等地,或为王,或为侯。” 兄弟之盟,有兄有弟,江东自然是弟弟,弟弟自然要听兄长的话。 孙权答应下来,是兄是弟并不重要,天下时局变动,哪有一成不变之事? 等刘备死了,岂不是翁婿之盟? 他询问:“田信所提应对变局之策,是何?” 诸葛瑾平缓回答:“田信说明年魏国易主,而我军若再次困顿合肥城下时,他愿率所部助我军击破合肥,斩张文远之首。” “他想要什么?” “田信质疑江东诚意,欲在江陵中州举行汉王太子婚事,邀至尊与汉王会面,并出军粮五十万石为酬。” 诸葛瑾说完垂下头:“此小儿狂言,不足为信。” 孙权却站起来在厅中徘徊,踱步,沉吟良久:“大虎是孤长女,婚事关系重大,于情于理孤应亲至才是。” 骆统进言附和:“昔年汉王身至江东成亲,今至尊嫁女,焉能示弱?” 孙权颇为认同,说:“荆州有关羽、马超、田信为梗,常怀挑拨、促战之意,有碍两家和睦。孤与汉王当面陈述,可消误解。” 诸葛瑾迟疑模样,规劝:“至尊不可涉险,臣以为北方有变,不若会盟于赤壁。” 孙权有不快之色:“如此恐为人笑,乃示弱之举。” 骆统略作考虑,改口也劝:“若使田信破合肥,我军宜迅速跟进直捣寿春全据两淮。臣以为大军宜驻屯武昌备战,若去江陵中州,不利于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十字路口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十四日,九九第一天,距离惊蛰还有四天。 因有闰十月的原因,今年开春会早一些。 与江东议和进展顺利,北边南阳郡守田豫、新野守将文聘也先后派人来江陵交涉,荆州军上下难得安逸。 只是隆冬之际野外多有饥饿猛兽冲击军屯、民屯据点的事件发生。 关羽借调三百骑给田信,让他清剿江陵以东的地域,这片古云梦泽积累泥沙形成的沼泽烂地里出没老虎……很正常。 荆山一带还有棕熊出没,豺狼更是常见之物。 地面封冻,铁蹄践踏,搜寻、驱赶存在隐患,会对春耕造成影响的猛兽。 三百骑往来驱赶,能杀则杀,不能杀则驱赶到陷阱,或步战解决。 关兴随同参加这场军事演习性质的狩猎,眺望远处,那里田信左手提着血染方天戟,右手抓两只猫一样的瘦小虎仔,瘦的跟猫类似,圆圆的脑袋跟身体很不成比例。 汉水大涨冲入北岸古道,淹没于禁、庞德之军,水势最高时跟樊城城墙齐平。 这么大的洪流冲下来,汉水两岸繁复的河道虽能泄洪,可也淹死了太多的兽类。 云梦泽是天然的泄洪地,上游洪水大涨冲下来,灌满云梦泽后也就没啥危害了。 可灌满云梦泽,倒霉的只能是生活在里面的兽群、逃亡的百姓、盗匪。 老虎会游泳,存活下来较多。 田信将两只虎仔交给部曲亲兵,前前后后五六天里已搜集十几只猫一样大的虎仔,更大的雏虎多被杀死。 也不知道这些虎仔吃狗奶能养活几个,养活后能不能被感染。 感染一头猛虎,不是需要其战斗力,要的是威慑性。 就如现在,一名校尉就能做的事情,关羽却派他来清剿,为的还是杀虎养名。 名声是立身之本,能威慑敌人,鼓励己方军民,是战略资源。 骑兵负责搜索驱赶,田信带着部曲亲兵上前围杀,这就是整个过程。 杀虎养威名,更能锻炼部曲亲兵的协调配合,整体胆魄。 回到临时宿营地,留守的一名少年身穿黑漆皮甲,腰间围虎皮裙,上前拱手:“将军,君侯令文送抵。” 他叫李衡字叔平,年十六,父子二人都是襄阳降军,改编入关平的龙骧军。麦城一战负伤,因为刻苦好学,被田信提拔为佐吏。 不止是李衡,田信的军吏,部曲亲兵多配虎皮腰围,要的就是战场威慑性、传说性。 李衡身体瘦弱,普通军士的腰围,他裹在腰间就如超短围裙一样。 粗麻缝合的营帐里,田信解开漆印封口的锦囊,取出帛书看一眼递给关兴:“明日我将迁往章乡捕杀野猪及冬熊,阿兴率骑士回江陵。” “大兄不一同回江陵?” “不了,冬熊陆续苏醒,正是饥饿凶猛之时。最近几日最为凶暴,不可拖延。” 田信从藤箱里取出一大一小两串虎牙项链转手抛给关兴:“替我送到小妹、你家阿姐手里。” 项链上的虎牙都是洁净白皙的虎牙,犹如白玉。 关兴两手各佩戴虎牙手链,只是虎牙品相不佳,显得粗糙。 荆山一带的草木被焚毁、砍伐不少,野猪下山觅食,多侵犯新开辟的屯种据点;熊也是,冬眠苏醒,发现洞外光秃秃,遇到伐木的军士、俘虏、荆蛮男子肯定会伤人。 随着气温渐渐回暖,雒阳的曹操也进入生命倒计时,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自感时日无多,他已派人急递传曹彰,勉强支撑。 正月二十三日,夏侯惇、蒋济、司马懿、贾逵、董昭等陪伴下,曹操艰难口述:“吾夜半觉,小不佳;至明日,饮粥汗出,服当归汤。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 “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 “吾有头病,自先著帻。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时,勿遗。” “百官当临殿中者,十五举音;葬毕,便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 “敛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 “吾婢妾与伎人皆勤苦,使住铜雀台,善待之。于台堂上,安六尺床,下施繐帐,朝脯设脯糒之属。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即向帐中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 “馀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履组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馀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 絮絮叨叨,曹操没能等来想见的曹彰,就闭上眼睛。 曹操一死,曹彰所率精锐在外,到底是按着曹操要求发丧,还是秘不发丧? 负责治理丧事的谏议大夫贾逵拒绝其他人提议,主张公开发丧,派遣信使通告郡县、各军,及刘备、孙权。 没有曹彰的镇压,夏侯惇在青徐军中又缺乏军事威望,当即驻屯雒阳的青州军就乱了,青州军强盛,却一直没有领袖将领,强行裹挟徐州臧霸所部,鼓噪宣扬天下将乱,要逃回青徐避难。 在这个关键时刻,贾逵又力排众议,拒绝镇压青徐军,好言安抚,派发行军公文让青徐军保持建制撤归家乡,命令沿途郡县提供补给。 青徐军鼓噪刚走,雒阳官吏、军民惶惶之际,越骑将军曹彰率军从长安疾驰到雒阳,先行祭拜曹操。 祭拜结束,曹彰破釜沉舟喝问:“魏王印玺何在?” “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 贾逵一脸正色,但所有人都盯着曹彰颤抖的右手,这只手缓缓压向左腰佩戴的百辟刀。 随曹彰而来的将校、锐士个个眦目,盯着夏侯惇、许褚等人,许褚等人及外围卫士也多怒目相视。 一场火并随时可能爆发,随后就是席卷北方的魏国内战。 袁谭、袁尚之间的内战,打的格外激烈,可比对阵曹军时还要惨烈。 结果是袁氏兄弟覆灭,就袁熙留下子嗣。 而关中贫瘠,凉州不稳,刘备虎视关陇,关羽雄踞荆州。 曹彰右手触摸百辟刀刀柄,紧紧握着,心绪激荡,他此刻不仅掌握着自己命运走向,也握着贾逵、司马懿等人的命运,整个天下已处于十字路口,方向盘就在曹彰手中。 自己的理想、生命,妻小未来;父亲曹操的基业,曹氏家族的存亡、未来;还有曹丕、曹植两人的容颜,十几个侄儿的容颜,母亲、家中姐妹容颜、声音都汇聚在曹彰脑海里。 另一边军中将士的殷切希望,戎马天下的畅快、纵意,又在支撑着他。 拔刀,还是放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乐乡翁主 二月初,冰雪消融各地春耕忙碌。 宗正阳泉侯刘豹,尚书杨仪、侍中张苞携带蜀锦、绢十万匹至江陵。 关羽的主簿廖化入成都,几乎带走了襄樊、江陵前后战役的各军军书副册,廖化因功迁拜宜都郡守。 法正病重彻底不能理事,尚书令职责由刘巴暂时兼任,刘巴与杨仪相互看不顺眼,刘备又将杨仪调回荆州。 宗正刘豹负责前往武昌向孙权下聘,杨仪、张苞进行有功将校的二次封赏。 马超、黄权、田信、关平都从各自防区抵达江陵,田信很好奇关羽、马超、黄权三人会封什么爵位。 黄权出益州时,本职是汉中王国的光禄勋,九卿之一;黄权为左护军,看守三万降军没出差错,又和田信保住江陵挫败吴军先锋。 仅论江陵战场的军功,神秘的江东义士居功第一,黄权第二,田信第三。 田信加上襄樊、麦城战功,才压过黄权一线,成为仅次于关羽的二号战功。 荆州全体将士功勋经过成都反复议定,关羽功勋第一、田信次之,黄权第三;夏侯兰第四、赵累第五,关平第六,马超因威慑江东之故,评了个第七。 城中校场,田信与关平站在人群边缘,关平低语:“汉王欲以我妹、孟兴小妹为养女,为王子永聘孟兴大妹为妻。” 张苞,字孟兴。 庶长子以孟,嫡长子以伯做区分。 田信微微颔首,低语回答:“也不失为上策。” 关平继续说:“罗侯之位空悬,此番会落实。” 田信不以为意应一声,刘封过继后,罗侯无嗣空悬,寇氏家族愿意多等几年,等一个刘封的次子、庶子过继回寇氏继承罗侯爵位。 罗侯爵位传承长远历史悠久,在荆州有深远的影响力,不管北方还是刘备,都认这块招牌,这是合法的爵位。 如果让刘封回去继承罗侯,那嗣子身份会淡化,对汉中王国的强宣称衰变为弱宣称。 荆州建设已成为当下的首要大事,越来越多的荆州人会回到荆州,也到了他们回归荆州,整兵备武参与北伐的时候了。 将校木台上,刘豹以宗室身份宣布关羽的封赏诏书:“关羽北伐破敌,威震华夏。雄壮虎烈,藩屏左右,功莫大焉。晋爵汉寿侯,食邑八千户。赐青盖戎车虎贲两班,蜀锦千匹,绢三千匹。” 刘豹换了一卷诏书继续念:“分关侯食邑,以两千户封长女华为乐乡翁主,千户封次子兴为安昌亭侯。” 念罢,刘豹双手捧着两卷诏书笑吟吟:“君侯,接诏。” 关羽领着关姬、关兴躬身上前,伸出双手:“臣聆诏。” 随后是田信,为他宣布诏书的是张苞:“田信随军征讨屡克强敌,扼守江陵拱卫国本,功在长远。封扈谷亭侯,食邑五百户。赐蜀锦三百匹,绢千匹” 张苞细细打量田信,仅仅一顿又念:“卿允文允武,廉勇娴静,实乃良人,宜尚乐乡翁主。扈谷侯,接诏。” 田信先侧头去看关羽,关姬躲在一侧低头,关羽对他微微颔首。 他的女儿不好嫁,田信的妻子不好娶。 田信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才躬身伸出双手:“臣聆诏。” 张苞将诏书放入田信手中,和声说:“汉王至江陵后,为扈谷侯主婚。阳泉侯自武昌返回时,还请扈谷侯周全礼仪所需。” 皇帝之女叫做公主,因为出嫁时由宗室公族主婚,所以叫公主;诸侯王女出嫁,由自己父亲主婚,所以叫翁主。 侯娶王女,礼仪自然是诸侯王之礼。 田信应下后退到一侧,站到关羽身边屈身长拜,抬头张张嘴,吞吐:“田信口拙……” 关羽呵呵做笑,眼睛眯着:“口拙就站好,不要滋扰诸人。” “是,遵令。” 田信侧身站到关兴身边,这时候黄权上前,张苞诵读诏书,黄权封伉乡侯,并前后功勋食邑千户。 上一个伉乡侯是袁绍,再上一个伉乡侯是安陆黄琼。 伉乡侯因为黄琼担任过,所以跟袁家的安国亭侯一样有特殊意义,比如士人领袖。 以黄权为伉乡侯,那黄权黄氏族长的身份就坐牢了。 随后是关平,并未封侯,只是给了一笔丰厚赏赐;马超又无实际战功,与关平一样厚加赏赐。 宣诏完成,诸人在一旁关羽府邸宴饮。 张苞、关平与田信并案用餐,出乎田信预料,张苞竟然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 大病初愈的张苞身体虚弱,他二十一岁,年纪比关平大三岁,坐在关平、田信中间:“汉王迁我为骑都尉,正无安身去处,安国是前军副将,孝先是左军副将,可有我容身之处?” 田信跟他不熟,关平直说:“不便安排,孟兴兄麾下有多少骑士?” “有八百骑,近半骑士源自武都羌氐,不过训练严整,俱是精锐突骑。” 张苞说着看田信:“今曹公新亡,青徐二州将变在即。我料江东必急于发兵进击合肥,孝先若出征合肥,我愿为孝先骑将。” 关平也说:“汉王若允许孝先出击合肥,汉江水师八千之众可为孝先后盾,我麾下七百骑也可暂借孝先听用。” 去打一趟合肥,出场费是五十万石米,可支十万大军三月用度。 也就江东能凑集这么庞大的军粮,整个汉末以来,就没听说过江东缺粮的。 以船运米,消耗低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整个南阳大小水系相连,几乎各处都能以舟船运粮。换言之,汉军在南阳郡的军事行动,后勤压力并不大,后勤虚耗也小。 田信微微颔首:“两千骑相随,破合肥易如反掌。我所顾虑的是吴军将校旁观,会学去我军攻城技巧。” 关平笑说:“攻城技巧又非绝密,彼辈学去也是无用。孝先,若有五十万石军粮,算上我军盈余,夏收前将有八十万石可供支用。八十万石,足以横行中原,收中原夏秋米粮为己用。” 攻城是个技术工作,但更重要的是主将的牺牲、无畏精神。 见关平打的是借鸡生蛋滚雪球的主意,田信也能理解。 有这八十万石军粮做支撑,汉军就算讨伐中原无功而返,也能破坏中原生产,迫使魏军陷入全面战争,无法休养生息。 而这一年里,荆益二州却能保持生产,积蓄府库。 张苞见关平、田信言语里分割天下如切饼,一时感到有些困顿,似乎聚集在成都的重臣子弟青年俊彦,比之关平、田信差了不止一筹。 自己这个原侍中,现骑都尉虽然在益州属于青年一代第一,可比起手握兵权屡建军功的田信、关平,似乎有些虚,虚的连插话的余地都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10月打赏名单 () 2019-10-3121:551 2019-10-3119:2910pp 2019-10-3022:411160706101557186 2019-10-3015:145 2019-10-3012:541 2019-10-3012:541 2019-10-3009:5810 2019-10-3009:13100991 2019-10-3008:335 2019-10-2910:045 2019-10-2819:361 2019-10-2815:091 2019-10-2722:481160706101557186 2019-10-2721:431 2019-10-2708:341 2019-10-2609:071 2019-10-2512:521nmd 2019-10-2412:071 2019-10-2112:481 2019-10-1912:361 2019-10-1900:171± 2019-10-1819:5520 2019-10-1811:141 2019-10-1810:4620sofia 2019-10-1806:501 2019-10-1709:081 2019-10-1622:02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物有所急 宴饮之后,田信就领着人搬运自己的三百匹蜀锦,千匹细绢来到江陵市肆。 市正还是原来那个市正,急忙领着十几个小吏、杂役在门前迎接:“下官拜见田君侯。” “不要多礼,我为交易粮食而来,是私事。” 田信说着侧身展臂,后面一辆辆车上都是包裹起来的蜀锦、细绢:“市肆中近来可有江东粮商?若有,还请引荐于我,我欲拿此物尽数置换粮秣。” 市正依旧躬身:“此小事而已,只是汉王赏赐俱是上等蜀锦,田君侯置换粮秣,恐惹人笑。” 田信随手揭开遮盖的细麻布,微笑说着:“寒者不贪尺玉而思短褐,饥者不愿千金而美一餐。夫千金尺玉至贵而不如一餐短褐者,盖因物有所急也。汉王使我尚翁主,翁主不爱此类,我愿换成粮秣,以粮为聘。” 市正长拜:“田君侯高义,下官必走访各家,以寻高价。” “不可以权谋私,可依市价交易,缴税多少也一并扣除。” 田信嘱咐一声,扭头看李衡:“叔平监管此事,一应粮秣尽数储入城中粮库。” 他又吩咐其他部曲亲兵听从李衡节制,自骑马领着田纪、王直出城。 城外浅草萌发,田信三人纵马轻驰,黑马蒙多撒着欢冲奔在最前,不时停下打响鼻等候。 益州细绢质地接近于素,是绢中上品,更别说刘备拿来赏赐功臣的蜀锦。 作为垄断的特产,一流的蜀锦自家用,二流的蜀锦流入市场,三流的蜀锦给江东,这就是最近的蜀锦市场。 田信手里这三百匹蜀锦,已是当世上品。 城中还未宵禁,这条消息就流传各处,让士燮之子士徽得知,士徽本要去成都为质,因孙权另立广州割让交州之故,士徽留在荆州,被关羽征为议军校尉。 他召集亲信桓治商议:“今魏王新死北方将乱,汉王强盛一时无两。而扈谷侯骁锐廉勇,名震江东不亚张文远,又得汉王、关侯器重,他日必是汉家栋梁,位比卫霍。我欲尽收锦、绢,运交州米五万石与之交易。” 桓治抬手捏须:“江东兵弱欲借扈谷侯破合肥之固,若借扈谷侯之由献米荆州,吕岱不敢拦截。不妨多一些,十万石可好?” 江东分割交州后,交州只剩下交趾、九真、日南、朱崖、合浦五郡,可以穿过郁林郡、苍梧郡走珠江、漓水、湘水将粮食运到荆州。 可能这是秦国开辟灵渠以来,第一次大规模从交州往北方运输粮食。 郡守府,马谡随益州船队回荆州,由成都令迁关羽的前参军。 按着黄巾之乱前的稳定物价,品质上好的细绢大约四匹价值一金,一金能买粮四十石。 现在物价混乱,田信抛出的蜀锦、细绢,价值堪堪也就两万石米,还是没有脱壳的米。 不留一匹精美蜀锦,尽数换米,拿米做聘礼……怎么说呢,竟然会有这么会搞事情的人! 自诩计谋百出,此刻马谡也有浓浓的挫折感:“受业于博士,果真多谋。” 马良正翻阅竹简,不以为意说:“权变之谋而已,为兄所重,乃其分割天下之能。” 他批示公文,合拢竹简打捆,有些怀念少年时用过的左伯纸,坚韧而精美,十分之轻便。 可惜因为战乱,造纸的不如种地的,种地的不如拿刀抢劫的,造纸业衰败不见踪迹。 兄弟两个并案而坐,马良才有空闲询问益州:“孔明兄如何看田孝先?” “国之栋梁。” 马谡稍稍沉默后,又说:“今有汉王、关、张、马、赵、黄、李、魏、黄等将军,彼年少谦恭。弟所虑,乃十年、二十年后。益州将校虽在汉中历经苦战得以砥砺,但远不如田孝先勇冠三军。” 马良不语,马谡又说:“弟听闻襄樊之役时,田孝先登高振臂一呼而使三军雀跃,以至于襄阳吕常自尽,以声威迫降坚城者,黄巾以来能有几人?” “江陵一役时,田孝先不恤江陵关系国本,为一己虚名,设险计大破虎威军于城下。今弱冠之龄就此般胆大、贪功,可知今后绝非常人所能制衡。” “后麦城一役时,又率吏士千人横行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宛若天神,深得各军将士敬畏。而关君侯长麾直指孙权本阵时,各军踊跃争先,唯独其部虎牙军驻守不动。” “当时虎牙军若渡河抄击,兴许能擒孙仲谋于沮水。” “而荆蛮、五溪蛮不拘酋帅、勇士,皆视田孝先为神人,无不轻生乐死。” 马谡深感忧虑,说着长叹:“弟以为破合肥、进据南阳后,可征田孝先入朝,或统率中军,或典掌宫禁,以砥砺性情为上。” 荆蛮、五溪蛮顽劣低贱,祖祖辈辈敬畏汉之强盛,以好言相抚,本就是上好的兵源。 田信倒好,挟大汉数百年威名权重,却对蛮夷讲究一视同仁,有借汉威名而自壮之嫌。 见马良也有忧虑之色,马谡又低语:“田孝先造神兵方天戟,故弄玄虚,惹得蒲元不快,常出言诋毁。说其自私,若献神兵铸造秘法,我军战具锐利,可使敌虏胆裂。天下早定,少死多少人口?如此大仁之事,以田孝先之智视而不见,可见其心性绝非纯良。” “唉,幼常不可再提此类言语。天下将变,正是田信这等骁将用武之际,不可因猜忌败坏汉王大业。” 马良端起茶小饮一口,扭腰转身从立柜里抽出一条锦袋,从中取出素绢装裱的卷轴递给马谡:“此田孝先所书《千字文》,幼常看看。” 马谡小心翼翼挪开蜡烛,铺开卷轴,顿时双眼微微变圆,眉目舒展,面容绽开:“哇……世之奇珍。” “唉。” 不想听到马良叹息,马谡恋恋不舍抬头:“兄长可举田孝先为孝廉?” “未有,我反复劝他,田孝先却言将军之尊再举孝廉,有轻鄙军中吏士之嫌,乃贵文轻武之意。如今封爵亭侯,尚翁主,更不可能举孝廉。” 马良一副欠了一大笔钱的忧愁:“他给我《千字文》,我却无一物相报,实在愧疚。” 马良、马谡有钱么? 没钱,破成都刘备大赏将校时,马良在荆州辅佐关羽,得到的只有一点点汤水。 这些年在成都置办产业,早已没了积蓄。 作为有追求的官员,马良作风节俭,故无积蓄。 马谡有钱么?也没有,成都令上面有蜀郡郡守法正盯着,还有诸葛亮在身边随时过问,马谡也没钱。 难道用家传的学问? 宜城马氏是扶风茂陵马氏分支,自有家传学问。 算辈分的话,马良与马超同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个是马援的儿子、孙子因窦宪牵连父子被杀,子孙在凉州扎根;一个是马援侄孙马融当南郡郡守留在荆州发展的支脉,都算不上马援的血脉,所以这血缘很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人心浮动 南阳郡,也处于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春耕。 与荆州汉军一样,除了少部分官吏外,其余人口多操持春耕,包括军队。 郡守田豫也亲自在官田里扶犁播种,以现在的南阳防务来说,聚兵防守毫无意义。 作为刘备早期追随者,田豫因侍奉母亲不能远行而离开刘备,成为两人共同的遗憾。 牵招又是少年时就追随刘备的人,牵招、田豫受曹操警惕,只任用于后方。 建安二十三年的后半年,田豫被任命为南阳郡守,当时就因汉中迁移百姓,导致南阳税赋加重,徭役繁重,爆发侯音等吏民叛乱。原郡守捕获五百余人,按律当斩,还未行刑,原郡守调走由田豫接手。 田豫释放五百人,劝慰他们改过自新。于是侯音等叛军被田豫感动,军队解散,被田豫收编,南阳大治,受到曹操表扬,升迁为护乌桓校尉。 乌桓各部相互结盟,签订马匹禁运协议……田豫刚瓦解这个战马禁运联盟,就被曹操重新派回南阳,还封爵长乐亭侯。 摆在田豫面前的路就三条,要么带着南阳郡转投刘备,要么荆州军北伐时战死,再要么逃回北方。 田豫还在跟关羽做接触,尴尬的是他的独子田彭祖在江陵遇到文聘的侄儿文厚……这肯定是一种巧合。 前有马日磾,后有大儒郑玄给孙子起名郑小同,再到田豫给儿子起名田彭祖,双名渐渐开始复苏。 田彭祖是田豫独子,带着新的消息来到官田,向田豫汇报:“父亲,鄢陵侯已被软禁。” 田豫接过信扫视,是女婿孙宏发来的密信,孙宏是秘书右丞孙资的独子,孙资执掌魏国机密。 曹彰发动夺权政变进行到一半戛然而止,其后果是很严重的。 现在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断了田豫的退路,尤其是这个关键的时刻,田豫若从南阳败退回中原,一定会被清洗。 一年前田豫从幽州调到南阳当郡守时,曹彰刚好调到幽州去打乌桓人,田彭祖留在幽州为吏,追随曹彰大破乌桓,缴获颇多。 之后曹操率军从雒阳移驻颍川摩坡,田彭祖奉曹彰命令护送五百匹战马到摩坡,担心这批马被曹丕插手,田彭祖故意绕了一圈把战马送到摩坡。 曹操从摩坡撤军回雒阳时,又从幽州把田豫调回南阳,曹操没有为难田彭祖,将田彭祖放归田豫身边。 曹操是什么意思? 田豫能猜到,也愿意报答这个恩情,努力去试一试。 可曹彰发动一个虎头蛇尾的夺权政变,害死自己不重要,也会连累田彭祖这样追随曹彰,而跟曹丕一系有隙的军吏。 曹丕不在意、甚至不知道田彭祖做的那些事情,可盯着田彭祖的眼睛太多了。适当时候进言一句,远离幽州的田豫、田彭祖就是笼中鸟,跑都没地方跑。 曹彰自取灭亡,田豫不可能看着独子被牵连诛杀,他没得选。 迟疑良久,田豫说:“魏武王使我守不可守之南阳,有成全我与汉王之意,实属恩德。今之魏国,亟需休养,受不得战乱,更受不得战败。我若能为武王守南阳一年,再投汉王则问心无愧。” 周围的郡吏、幕僚也都聚拢而来,多是南阳本地人,此刻都垂着头。 田彭祖则说:“父亲,孩儿以为武王调父亲至南阳,是怕父亲举幽州之众以应汉王。” 田豫有足够的威望影响幽州,而另一个与刘备相善的牵招此刻正督青徐二州兵马,徐州军领袖臧霸又与刘备交好,青州军又鼓噪擅自离开雒阳,险些哗变叛乱。 青徐军目前状态很不稳定,曹丕不敢动牵招,也不敢动臧霸。 随着刘备越打越顺,这个组合在曹操时期渐渐显得有些敏感,一直没有处理。 牵招不是空降到青徐的督军,而是带着青徐军打了一系列的剿匪战争,在青徐军中有军事威望。 若与臧霸联手,足以控制青徐军脱离曹氏。 特别是曹操强迁汉中百姓导致沿途州郡空虚后,青徐二州不在移民途径路线内,故军民稳定,府库有一定存粮。 西边曹彰的事情还没有消化干净,曹丕哪有余力再招惹东边的青徐? 牵招不好处理,田豫相对好处理,又不能杀,只好塞到计划放弃的南阳,由田豫自己选。 南阳必须放弃,当年张绣投降后,都主动放弃南阳,使之成为缓冲地带。 这就是襄阳、汉水防线的厉害之处,从汉水以南北伐南阳盆地,有河水运粮,占了极大的便宜;而从南阳进伐汉水以南,没有战船只能干瞪眼。 见田豫神色动摇,田彭祖又说:“汉王三月至江陵,父亲不可迟疑。否则文氏生变于肘腋,我等将为其所卖。” 周围幕僚、郡吏纷纷单膝跪拜,仿佛约定好了:“汉王仁德,还请府君易帜汉王,匡扶汉室。” 田豫环视左右,又看看儿子焦虑的容貌,自然理解他们心中所想。 跟汉王的交情,他又是二次在南阳做郡守,所以有资格做桥梁,让南阳官吏迅速融入刘备体系内。 只有各县的县令多是外地调来的,事变时可能会辞官、被驱逐。 “南阳士民慕汉之心,老朽已然知之。” “今汉王乏粮,还请诸君以屯垦为重。唯有粮秣充足,汉王大军才可久驻南阳,亦可进据中原、关中。” 宗氏、邓氏出身的郡吏态度更为强烈:“府君何复迟疑?若忧文仲业,某愿规劝文仲业,使之同举义旗。” 邓芝、宗预在益州已经站稳根脚,还有李严这样的宛城人,南阳人在刘备麾下有许多老乡、姻亲。 田豫只是一叹,解下腰间锦囊印绶双手递给儿子:“呈送关君侯当面,恳请派兵入宛。” 派兵入宛,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就现在魏军的士气,来三五万到南阳,真不够荆州军砍的。 魏军这样认为,荆州军也这样认为,吴军也深以为然。 来的多了……秋收以前,魏军无法支持五万人规模以上的远征。 除非来南阳郡顿顿吃人,才能打仗。 这种人心浮动,天下将变之际,曹丕派遣汝南太守满宠扮作徐州商旅,秘密抵达樊口。 要不要见满宠? 孙权很犹豫,上回与曹操合作,曹操转手就把他卖了,否则关羽怎可能回军神速? 跟曹家合作要谨慎,这是有深刻教训的,尤其是伤口还没好,一万三千俘虏正为荆州军春耕,就等春耕后放归的关键时刻里。 现在跟满宠碰面,不管有没有谈论实质内容,若被荆州军察觉……那一万三千俘虏就彻底姓刘了。 到底见不见? 见? 还是不见? 见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时命艰难 几天后,南阳郡守长乐亭侯田豫、讨逆将军延寿亭侯文聘举南阳而降的消息传入武昌。 樊口水寨外春浓草绿,阳光明媚暖人。 而孙权心绪阴翳,刘备即将有席卷之势,如何心甘? 他领亲近左右乘小舟垂钓,遂来到扬武将军徐盛所屯水寨,徐盛在楼船上烹鱼招待。 满宠扮作厨师侍奉左右:“今汉王强势,海内归心。汉若得以三兴,魏王、吴侯及吾等绝无善终,有如汉初诸吕。并祸及宗族,或迁徙蛮荒不毛之地,或子孙世代禁锢。” 孙权端酒自酌,再是没心没肺,他也清瘦了许多,更显得眼大,蓝色眼珠子如澄澈蓝宝石。 满宠搅着锅中汤水,端坐不动:“不瞒吴侯,凉州已乱。西平曲演拒刺史邹岐入境,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皆自称郡守以应曲演。曲演已遣人送报成都,请汉王出兵接应。” “竟有此事?” “不假,今关中兵马散乱,无力奔赴凉州平乱。若汉王出大军,陇西诸郡必为汉有。” 满宠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而督青徐兵者,乃汉王故旧牵招,曾以弟礼侍奉汉王;而徐州臧霸,又交好于汉王。吴侯父兄何等英雄?今却割肉饲虎,何等糊涂?” 孙权稍稍坐直身体,挺拔胸膛,垂目望着鱼汤不语。 满宠又说:“荆州乃天下通衢之地,待汉王、关侯率大军出宛,以马孟起为别军出武关,张翼德出陈仓,各路齐头并进,天下动荡,青徐生变,黄河以南皆为汉有。届时,吴侯何以自处?” 孙权抬手抚须:“那魏王有何良策?” “代汉。” 满宠声音清冷:“今荆益疲敝,汉王困顿益州不得出,待吴侯之粮也。乘此良机,以魏王之威可慑天下,若受汉天子禅让大礼,可聚人心成就大事。” 只要代汉,大家都是实打实的汉贼,受了新朝官职、爵位,不想死只能拼到底。 只要代汉工作发动,谁不支持,立马整死即可。 “吴侯麾下带甲之士二十万,今为天下笑,不过是受汉军欺诈而已。” “魏王所虑,非是汉王,实乃吴侯。” 满宠说着拱拱手,舀半碗奶白鱼汤递到孙权面前:“汉王、关张俱老,故心急于速定天下。汉三兴,魏吴俱亡,不留余种。外臣以为当下两家正该合力挫败汉王冉冉之势,灭汉后再争天下。” “魏吴本无仇,吴败,吴侯亦有王侯之位颐养天年。魏败,亦能有王侯之位以奉魏祚。” 孙权抚须沉吟,思索局势。 南阳落入刘备手里是预估的事情,只在早晚而已,可来的太早,可见曹丕狠狠诛杀一番后,依旧有人通汉,自己这里也是。 关陇之地也是预先分配的刘备地盘,可自己困顿于合肥、寿春,那青徐生变响应刘备的话,自己将困死扬州一隅之地。 那江东还会有活路? 有活路,绝大多数人有活路,自己不会有活路,更别提理想之类。 即便投降刘备,现在有怀深仇大恨的关羽,关羽之后还有田信,绝不会让自己、自己子孙好过。 江东若拒绝援助军粮,刘备别说出益州,来荆州北伐中原……就连荆州关羽、马超八万军队都会紧缺军粮。 荆州免除去年的税租,军粮储备始终在一个危险的警戒线上。 满宠又重申关键:“吴侯再不奋起一搏,仅需三月,南北夏收米粮入库,汉王席卷之势已成,悔之晚矣。” “若吴侯愿奋起一搏,我军攻南阳,引荆州军于南阳,吴侯率大军逆汉水而绝之后,南北夹击,可破其大部。” “不妥。” 孙权远眺江水:“前些时候关侯水淹七军,魏武王也因此与我说和结盟,不想我军未至江陵,魏武王却泄我军形迹于关侯,才有江陵、麦城之败。今魏势弱,我若实言相告于汉王,今后亦不失公侯之位。” “再者,汉王器量宏伟,不计前嫌厚养我妹。今两家又结累世之亲,以汉王门风,可保我孙氏百年富贵。” “满伯宁,北人谲诈,我已深受其害为天下所讥。” “今日言尽于此,还请回告你家新王,就说父祖创业艰难,还望他好自为之。” 孙权说罢扭头他顾,右手挽起缀袖抬臂轻挥,满宠起身:“谨望吴侯深思,仆改日再来叨扰。” 满宠回到战舰船舱,孙权则与徐盛划小船周游战舰之中。 江水涌叠小船摇曳,孙权感慨:“文向,曹丕有亡国灭家之灾。今江东振荡,士民哀怨,不论合肥或别处,皆不宜出动大军。此在外交好汉王,在内抚慰士民之际,不宜擅动。时命艰难,无所适从。” 徐盛撑船,声音粗沉:“至尊,魏王不及魏武王多矣。不若借汉王威势诓骗魏之新王,以期不费一兵一卒取得淮南地。取淮南,我军进退有余地焉。” 江东世族倒霉,寄居江东的北方籍贯士人、将领纷纷得到重用。 江陵城,士徽出面积极奔走,以三万石稻米置换了田信手中的蜀锦、细绢。 粮食存入江陵府库,他携带三万石存粮收据来麦城做客。 因竞争激烈,士徽只得以随身携带的交州特产筹集、交易粮食。 荆州去年没有收租税,只收了田税,所以百姓手中有微薄盈余,各地豪强家中不缺粮食,江东商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州豪强赚走这笔利润。 若非田信干预,士徽可能会把价格抬到五万石。 士徽来麦城时,田信在自己规划的十亩田地里拔草,约有三十余人帮他拔草。 现在不需要训练,不论军民最重要的就是春耕播种,这些人是来听田信讲学的,每天休息时田信教授四个字。 不同于别处,田信这十亩地种植的是油菜花,也叫胡菜,与苜蓿一样,是常见的庭院菜种,以掐食嫩叶为主。油菜花因为花期较长,气味芬芳,又多见于庭院种植。 再不懂农业也知道各地初春盛开的油菜花田肯定不是当年种的,应该和冬小麦一个性质,是九月、十月种的,来年开春绽放。 可这年头都是四季随缘播种,讲究的反而不多。 田信也就搜集种子,种了十亩油菜花。 日常以拔除杂草、病坏植株为主,具体如何等到六月收割时就能清楚。 所以伺候这十亩地不费精神,士徽来时远远就看到几个青年在空地上角抵、相扑,扭打摔跤游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时不我待 田地地垄边上,搭有简陋的竹棚,覆盖芦苇帘子遮雨。 田信与正值壮年的士徽闲聊,主要是士徽讲述交州的气候风物,的确迥异于长江以北。 一个愿意听,一个更愿意讲,席间餐饮简陋,但谈兴很高。 田信大致了解后,一改话题,说:“士校尉示好于田某,田某自该有所表示。” “田君侯此言见外,下官出身边夷,效力汉王麾下实不知该如何自处。今不过是借田君侯之事,向汉王、关侯表达心迹而已。” “呵呵,正因田某见到了士校尉心迹,才有一席话语要说。” 田信眨眨眼,构思言语切入点,说:“自董卓以来,江、河之地争杀不已。士家能保交州安宁,实有大功于汉室。岂不见五原、云中、朔方已落入东胡、鲜卑之手?士家使粤江流域仍为汉土,功在汉室,利在社稷长远。” 士徽挺直胸膛,细心聆听,这关系士家未来。 原来的田信没有这个影响力,现在即将订婚的田信已有足够的影响力来处置交州。 现在田信影响力已不局限于内,对外部也开始有影响力。 “在中原克定之后,汉王将着力于生养生息,无力开发交州。故,今后最少三十年内,士校尉有生之年里,交州之事可尽委于士家。虽无裂土之名,却有裂土之实。待中原恢复强盛,士家自会北迁中原,以顺大势。” 对田信这席话,士徽连连点头,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士家在交州影响力很大,几乎经历两世近四十年;但士家的人口不足以全面掌控交州,交州那地方,不是你想生多少就能生多少的,人口夭折始终很高。 没有繁盛、庞大的宗族人口,就无法全面渗透掌控交州。 大大小小的豪强、土夷酋帅零零碎碎分布各处,多为士家所联合,并非兼并。 过去的累次战争里,已经证明交州挡不住中原之兵。 中原统一,士家控制的交州自然会薄弱,无力反抗,也没信心反抗。 见士徽无异议,田信又说:“今之天下,汉与贼不两立。我眼中士家保偏远交州不失,哪怕自号王侯,也是功大于过。而曹氏、孙氏并为国贼,唯有剪除,才可警示后世。” 士徽口称不敢,挺直的腰杆微微弯曲,有展示恭顺之意。 田信不以为意,询问:“士校尉,你若是孙权,见南阳如此大郡旦夕之间易帜归顺于荆州,会如何做想?是惊惧而生顺服之心,还是欲披荆斩棘杀出一条帝王之路?” 士徽惊异,反问:“田君侯言下之意?” “别无他意,只是有感士家有功于汉家,欲出手挽救而已。” 田信脸上仅有的笑容敛去,他如今威名在外,面无笑意时,在士徽这类不熟悉的人眼里,仿佛一头即将觅食的凶暴猛虎,心中生惧。 “我非轻鄙孙权,只是觉得此人以继父兄壮志为己任,有勾践自霸百折不挠之志。而他连续两番背盟来袭,犹如男盗女昌,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时游刃有余手段娴熟。” 这时候士徽颇不自在,郑重拱手:“某愿听从君侯嘱咐,以应不测之难。” “好,我料孙权必叛盟,我军若在荆州陷入不利,江东必然分兵全取交州,并煽动南中叛乱。我会提议君侯,表奏士校尉回归交州担任将军,以便举兵自守。若东吴进犯交州,士家守御国土,快则半年,迟则一年,我将亲率锐士开赴交州,荡平广州。” 士徽屈身长拜:“某之一族世食汉禄,愿为汉家社稷效死。” 田信伸手将他轻易搀扶起来:“士校尉也不必如此刚烈,若我军陷入苦战,士校尉当存有用之身,以待天时变化。谨望士校尉能宣告宗族,使大小老幼知晓汉王胸怀。” “汉自为正统,不计较士家微末之事;而江东孙氏犯上作乱,尤为忌讳士家,若有机会,必犁庭扫穴不留余种。” “还望士家警醒,莫被虚言诓骗。” “是,君侯教诲,徽至死不忘,必使父老、子弟人人知之。” 见士徽又要屈身长拜,田信伸手拦住:“不必这样,君侯与我皆是厌恶繁文缛节之人,从简即好。” 说着田信侧身展臂取来木匣,摆到面前推开匣子,里面是一卷卷的装裱精美的帛书,是细绢卷轴里贴合帛书:“此我闲时所抄,计有《汉律》、《孙子兵法》、《防疫救护十二策》与《千字文》,以谢士君筹粮襄助之恩。” “君侯关护之心,士某必不相负。” 见士徽垂泪,田信就说:“待天下安宁,再与士君相聚。而江东多谲,谨望士君安然泰平。” “军旅凶险,也望君侯珍重。若无君侯指点,某将不知宗族如何相处于世。” 田信郑重拱手,士徽也屈身长拜,待士徽整理情绪后,若无其事带着一匣宝贵的田信手抄本离去。 行楷隐隐领先钟繇的楷书半步,而标点符号已成为神器,能让初学者迅速判断出文章的正确内容……这毁的可是世家的饭碗。 同样一部经典,因为断句不同,已分出好几种解释,各家各持一种说法……而标点符号,从田信手里发扬时,注定会冲击各家的断句、解释权。 经典原版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各家的注解版本才会有断句。 而标点符号若发扬光大,极有可能直接标注经典本身。 那么各家的注解版本重要性大减,权威性下降,这跟挖坟、断根没区别,也不是田信能控制的,有的是人愿意去冲击世家垄断的断句、解释权。 而田信也只能给内容明确的《汉律》添加标点符号,《孙子兵法》逻辑清晰,断句时少有混淆,不存在较多争执,也易于断句。 除了这两个,其他的经典就有些烫手,田信未作处理。 士徽回到江陵静静等候关羽的安排,关羽却陷入迟疑。 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孙权这样的人。 可田信的判断有理有据,就如男盗女昌之辈,许多事情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时熟的跟回家一样。 而田信还握着一条众所周知的江东高层情报渠道,若这条渠道始终在孙权怀疑的范围之外,属于视线盲区,始终能躲过孙权的猜疑、屠戮……那么,孙权第三次背盟极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而这次背盟,影响实在是深远。 汉军后续规划的一系列战略计策都离不开江东割肉放血的军粮补助。 在这个曹操刚死,魏军缺粮人心散乱的关键时刻里,江东充足的粮食储备,才是主导天下变局的最大变量。 魏军只要耗到今年夏收、秋收,那中原、关中之地就有了集结大军僵持、防御的底气;等到明年秋收,魏军将拥有出动十万人外出征战的军粮储备。 等明年之后,魏军将恢复状态,摆脱现在尴尬的虚弱状态,人心也将渐渐凝聚,团结在曹魏战旗之下。 孙权有可能第三次背盟,这么重要的消息,关羽也陷入犹豫。 刘备……经不起这个消息的打击,刘备又从来不是能忍的脾气。 若得知这个消息,暴怒之下,可能孙权现在犹豫,那很可能被逼着倒向魏国。 现在刘备的精神状态已有些不稳,十分不稳定,已急功近利,连三个月时间都不愿等。 曹操病死雒阳,深深刺激刘备的意识,这是很难规劝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太极三巴 邺城,曹操葬礼结束,各军返回驻地。 曹丕继任大汉魏王、丞相、冀州牧,以曹真为镇西将军驻屯长安,都督雍州及凉州诸军事,追录其前后功勋,进封东乡侯,郭淮为镇西将军长史。并始置凉州刺史一职,任命安定太守邹岐为刺史,为西平曲演所拒引发凉州豪强新一轮反抗。 二月时,拜夏侯惇为大将军,接回邺城养病;拜曹洪卫将军、野王侯,拱卫邺城。 拜曹仁为车骑将军,封陈侯,都督兖豫荆益四州军事;迁中领军曹休为镇南将军,驻屯汝南召陵,封东阳亭侯。 而曹彰食邑加赠五千户,并前一共食邑万户,罢兵权闲住;曹植九年前就封为临淄侯,食邑万户,如今也是归国闲住。 弃曹彰、曹植不用,魏国防线西边以曹真为雍凉都督,拜张郃为左将军驻守雒阳;中原以曹仁为主,曹休为副,佐以徐晃守叶县,堵住南阳出口,张辽守合肥。 另召回吴质拜为振威将军,持节,督幽并二州军事。 曹操病逝前做出遗命以夏侯尚持节,负责率领军队护送灵柩至邺城,随后接替曹休空缺的中领军一职;邺城外有卫将军曹洪,中有武卫将军许褚,内有中领军夏侯尚,层层防备可谓严密。 军事大抵稳定,暂时也就无法插手青徐地区。 政事上改秘书为中书,右丞孙资改为中书令,左丞刘放改为中书监。 以司马懿为丞相府长史,贾逵迁邺城令,又急转魏郡郡守,蒋济为魏王国长史。 就这样暂时形成了孙资、刘放、贾逵、蒋济、司马懿五个人为主的中枢决策团队。 曹操病逝时,由于担心天下将变,有的人建议秘不发丧,有的人建议以谯沛二郡国籍贯的官员全面代替各郡长官,都被贾逵阻止,可见当时有多慌乱。 如今形势还不算最糟糕,尚有许多操作的余地。 只是曹丕有些拿不定主意,颇为忧郁,是忧郁。 野战中击败汉军,打破汉军不可战胜的势头是目前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而破坏孙权与刘备的联盟,优先度更高。 不破坏这个联盟,以现在雍凉的曹真、张郃组合,又或者中原的曹仁、曹休、徐晃三人组合,面对汉军主力时都有些乏力。一旦战败必然如山洪爆发,破坏力十足。 可孙权、江东前后战争里表现拙劣,现在除了有充足的粮食外,孙权、江东在曹丕眼里再没多余的价值。 仅仅为了破坏孙刘联盟,斩断汉军粮食补给,就花费巨额代价拉拢孙权,这让曹丕有些难受。 如果江东军战力强横,不得不给也就罢了;可现在的江东军狐假虎威,却不得不给于丰厚报酬,实在是让曹丕心里不痛快。 本就不是什么豁达性格,曹丕不痛快写在脸上。 但贾逵五个人一致离劝,似乎吃定了孙权会再次背盟,弃盟约婚约不顾,对刘备反戈一击。 司马懿讲道:“汉中前后两战,非刘备善战,实乃我军布置失措,千里运粮难以持久,才不得不撤军。败我军者,乃汉中险恶山水。后襄樊之役,若非邓城水师东调淮南,陈侯又怎会轻易败于汉水南岸关羽能胜,仗其独有大船尔。后汉水泛滥,乃天地之力,因缘巧合而已。” “其后孙权率军袭取荆州,都督吕蒙抱病督军,攻江陵坚城而不克,实属必然。只是病重心急而死,致使大军离散,士伍不整,孙权又急于破关羽于一役。当时关羽所部实乃哀兵,存必死之心,休说孙权,就是孙策、孙坚复生,也无计可施。” “故汉军虽强,臣以为我之五千,可抵汉军三千;吴军虽弱,我之三千,可抵吴军三千。孙权拥有带甲之士二十万,更兼粮多,足以与荆州厮杀。以荆州四战之地,孙权足以拖疲,使之无力北出。” “而我弃南阳之地,增武关、叶县之兵,可引荆州军少则万余,多则三万驻屯宛城、新野,可分其势,有利孙权。” “如今唯有以重礼诱孙权背盟来附,再无他策,还请大王明鉴。” 汉军并无想象中的强,真要打还是能打赢的;吴军也不是纸糊的,利用价值更重。 蒋济也劝道:“今之天下,汉天子无有片土,所治无有一民,所得安堵尊荣皆赖我武王征讨。平天下使万民太平者,魏也。” “代汉之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诱孙权来附,可见大王仁德,亦能使国中臣民顺服。为帝王业,何惜区区王爵?” “淮南、淮北空虚荒野,让与孙权亦不影响根本。若刘备出益州,则国本振荡,万民将陷水火煎熬中,恳请大王以天下社稷为重,使黎民苍生免受倒悬之苦,暂行忍耐。” 用两淮之地为代价,诱使孙权背盟,足以引发新的舆论的风暴。 孙权举江东来附,给一个吴王、扬州牧是必须的,合肥、寿春所在的九江郡本就在扬州牧辖区,割让两淮也不算丢脸,只是正常的移交过程。 曹操病逝以来贾逵屡屡摄行大事,此刻却很低调,没有连续进言。 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也都垂眉不语,不反对司马懿、蒋济之语,那就是支持或默认。 为了促成孙权背盟,孙资牺牲很大,将亲家田豫给卖了。 必须卖呀,田彭祖不仅当过曹彰的军吏,田豫本人还跟曹彰一起配合过。 就曹彰在雒阳险些发动的军事政变,现在谁还敢跟曹彰旧部、亲故之人走动? 偏偏田豫的独女是自己儿妇,田豫是自己好友,贾逵更是老乡兼好友,贾逵劝说下,孙资才决定卖了田豫。 还有文聘,没有就近撤到汝南安置,却安置到无险可依的新野,本就是放弃。 文聘放弃江夏北部临近山区的土地撤入南阳,孙权接收后,就与汝南郡隔了个桐柏山、大别山。 虽有山相隔,但也有通讯途径,不像两淮已迁移百姓形成无人区。 文聘让开通道后,隔着大别山,反倒能与孙权进行更快的消息交流。 接连舍弃南阳、田豫、文聘,让这些自然而然的并入荆州……孙权眼红不眼红? 打生打死半辈子,连九江郡的合肥、寿春都打不下来,而曾今汉末人口二百五十多万的南阳郡就这么轻易倒戈依附刘备。 别说孙权本人,就连自己这些设计者,都有些为孙权不值…… 曹丕若想坐稳位置,他没更好的选择;孙权想维持至尊身份,也没更多的选择。 两人之间唯一的博弈关键就在于成本,曹丕想少给一些,孙权想多拿一些……可刘备出益州在即,没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然就得一起倒霉。 一个吝啬,一个狮子大张口,到底是能合则两利,还是一损俱损? 这种情况下,田信优化已有流行的原始太极图,组合易经八卦,形成先天太极八卦图、后天太极八卦图,以及模仿太极图的三巴图一并送往益州,希望能借诸葛亮之口来劝刘备。 不然大军出益州,却失去江东之米,今年军队既影响生产,也难有作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求战心切 “君侯,江陵各处多有箭书、布告,皆言吴侯叛盟降魏。” 麦城铁匠坊外,田信最新征辟的主簿虞忠持公文前来,双手递上:“城里城外议论纷纷,关侯征君侯回江陵议事。” 自封爵亭侯后,田信的26点魅力含金量提升,四点魅力可以蛊惑、感染一名亲兵。 前后有林罗珠、王直、田纪三人,骊马蒙多一共占了十六点,空闲十点。 随着他绘制出先天、后天太极八卦图及三巴图后,留在麦城充任书吏的虞氏兄弟态度大改,田信选资质最好的虞忠感染,虞忠足有铁骨、健步两项天赋,田信又给加了个铁壁天赋,顺势征为主簿,官秩比四百石。 出现在田信面前,虞忠最大的感受就是隐隐间更为强壮,内心充实无比,浓浓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仿佛视线内种种一切都有焕然一新的错觉。 江陵发来的公文已被虞忠拆解,除非是专属密信,否则正常往来公文都在虞忠处理范围内。 他比田信还要小一岁,处理公文已游刃有余。 田信审阅公文内容,嘴角一扯:“还真有趣,孙权来信说曹丕欲劝降他,许以吴王、扬州牧、骠骑大将军之尊,并还九江郡于江东。他这信刚到,江陵,宛城都有流言……世方,你如何看?” 虞忠依旧敬畏孙权:“君侯,兴许是魏人离间计。” “我也希望是魏人的离间计,走,去江陵。” 江陵城中,关羽召集众人议事。 主簿杨仪、前护军潘濬、南郡郡守马良、龙骧将军关平、骑都尉张苞、左参军庞林、前参军马谡等江陵周围的重要人物皆在。 此外还有宗预,以征虏将军主簿的身份追随张飞入益州支援刘备,如今充任张苞的副手。 诸人议事,看法颇多。 田信当夜抵达时,依旧挑灯研究。 田信与关平一同用饭,关平细细讲述个人看法:“马幼常看法颇多,既认为这是魏人离间计,兼有施压江东之意;也认为孙权坦白揭发公文,有掩饰、欺人之意。他断定如今魏人、江东已有默契,我军与吴军联合北伐中原之计,已然破灭。” 双方不能信任,怎可能在东西两千里宽的战线上发动配合攻击? “我赞同马幼常看法,南阳突降,已让我军被动。” 田信端着面汤小饮一口:“我军愈强,吴军却无进展,孙权怎会无动于衷?” 关平点着头,另说:“宗德艳以为孙权已存背盟之心,却不敢与我军敌对,意在诈取曹丕封赏,也有中断我军北伐之意。他建议我军留一军依托襄阳、汉水守荆北,集结二军破武昌,取江东。” 现在前军、左军镇戍荆州,新编制的后军已陆续启程,后将军黄忠、副将、辅汉将军李严,后护军辅匡。 而宗预,则是计划内的后参军。 整个后军除了辅匡是襄阳人外,余下的主要将领都是南阳人,说不好还会把文聘所部编进去。 后军整顿后,刘备会自己率领部分中军出益州,留中护军赵云协助诸葛亮守成都。 从益州往荆州运粮,运输效率高,没有江东粮食补充,也能勉强供应大军进攻。 有一条最节省粮食的进攻路线……顺江而下。 关平说着做笑,笑容苦涩:“我军若攻江东,虽有利,却正中魏人、江东之计。” 孙权也是要脸的,不可能轻易背盟。 不然有他这个朝秦暮楚左右横跳的领袖,江东的军心、将领凝聚力也就散了。 田信咕嘟嘟喝光面汤,直问:“我军难道就不能休养一年?或半年,待秋收后出兵?” “孝先,你我及父亲功成名就,声威震动天下。” 关平情绪略低,想起田信曾经一句话:“我前军先战襄樊,后战麦城,以不足三万之众,前后歼灭俘斩敌军十万有余。宛如割草一样,你我能割得,旁人就割不得?” “后军气势汹汹而来,谁能劝住?” “如今上下吏士皆为名利所动,恐怕还轮不到你我先攻。” 关平说着苦笑不已,田信估计这话有一些是关羽的看法。 打完麦城一战后,关羽的好胜心已消退许多,开始求稳。 关平已经成长起来,稳定发展,今后足以传承衣钵,成为国家柱石。 关平有足够的经验、威望接替关羽的位置,弱冠之年为前军副将。 可张苞呢?还有那么多随刘备周旋天下的老人,一同入蜀历经大小几十战的荆州籍贯将校也想晋升,还有前后两场汉中战役里脱颖而出的益州籍贯将校,以及东州系老资格将校。 大家都想升官,谁不想杀敌建功? 前军已经杀够了,开张吃三年;左军的战场在关中,这是谁都抢不走的,右军的战场在陈仓、陇西。 而中军、后军就没得选,要么进伐中原,要么……顺江而下讨伐再次背盟的孙权。 根据孙权背盟不可测定律,不管啥时候锤死孙权,都没冤枉的。 特别是孙权前面杀死南阳李肃、谢景、羊衜等人,更是让南阳人、荆州人愤怒。 孙权可能背盟的消息,恐怕不能迟滞刘备出益州的速度,反而会加快。 谁都知道江东兵弱,如果是打吴军,那肯定争先恐后,生怕来晚。 关羽能劝住刘备么?诸葛亮能劝住刘备么? 如果这两个劝不住,自己又有什么用? 刘备绝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追求快意恩仇,又非常潇洒。 第二次徐州战役时,刘备带几十骑看到曹操亲自来进攻徐州,当场带亲骑就往河北跑。把徐州直接让给曹操,就是这么的干净利索,不打没意义的仗。 而江东军,是目前公认的弱。 不管是抓住这个借口逼孙权内附投降,还是一口气锤爆孙权,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避免以后北伐时孙权再捣鬼,比什么都有用。 如果能逼降孙权,简直赚翻了。 乘势向孙权进攻,则有以一敌二的意思……刘备不缺这个胆量。 自己不缺,关羽、马超、关平也不缺……可真向江东开战,前军、左军只能打外围,决战肯定是中军、后军的,不然大老远跑到荆州图什么? 内部平衡已被打破,这已不是刘备、关羽能控制的。 只有给中军、后军建功立业的机会,才能重新平衡,平衡的不仅仅是力量对比,还有人心,关键的人心。 思索良久,不同关平的愁苦,田信只是冷哼一声,自嘲做笑:“既想割草,就让去割,你我已尽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毒计 黄忠、李严已率领集结、编组的后军走在回荆州的路上。 不论多艰难,刘备一定会率中军、后军返回荆州战场。 战争的号角也一定会吹响,刘备想大打出手,中军、后军也想打一场决战。 不管敌人是中原的曹仁,还是江东的孙权。 随着田信、马超陆续抵达江陵,会议进入关键点……是否初步动员分散军屯的各军军士,这是个步兵种地,水军织网打鱼的休养阶段。 动员军队肯定会刺激孙权,马良提议:“明日遣使武昌,就说魏军聚集军马欲攻南阳,我军将分兵北上守卫南阳。应好言安抚,以消孙权戒心。” 马超哂笑:“多此一举,孙权戒心深重,岂会轻信使者言语?” 马良重申:“我军聚集兵马,为增防南阳而已,理应与江东说明白。若江东欲叛盟,也与我军出兵无关。” 马超扫一眼厅中密密麻麻的荆州人,目光落向关羽,拱手:“关侯,魏军来攻必然是两路兵马,右将军徐晃出叶县,左将军张郃走武关,此俱当世名将,不可小视。” “孟起可愿率领本部移镇宛城?” 关羽看都不看厅中荆州人,特别是前护军潘濬,见马超愿意,关羽道:“孟起若往宛城,我遣雷绪、孙朗率军两千驻屯新野,为孟起侧翼。” 现在是初步动员,各军也就动员五分之一或三分之一。 马超也只是身体微微前倾时拱手接令,他是左将军假节,关羽是前将军假节钺、总督荆州军事,略低小半级。 关羽目光落在田信身上:“孝先率本部移驻堵阳,控扼堵水、澧水,孟兴率本部骑士为副将。徐公明若举军来攻,孝先务必坚守。” 田信、张苞起身拱手:“遵命。” 关羽目光看向张苞:“孟兴明日一早率部乘船前往堵阳。堵阳能争则争,不能争就退往历阳。” 他又看田信,目光深重:“堵水、历水皆南通比水,孝先率军抵达历阳能争堵阳则争之,不能争也要保全比水。东有孝先守比水,西有孟起守宛城、淯水,徐公明纵有十万大军,也难施展。” “是,末将明白。” 田信郑重应下,关羽目光落在关平脸上:“定国率本部入驻郾城,以接应左军。” 关羽又看向左参军庞林:“我欲调湘江水师北上,驻屯宣池,以行周转、运输之事。” 庞林也起身应下,这样一来,左军成建制的军队都调到汉水北岸,就剩黄权手里十八个散营在洞庭湖周围种地。 不同于满编转移的马超、田信、关平,随着夏收完成,雷绪、孙朗所部会渐渐恢复满编。 潘濬这时候询问:“关侯,何不起用南阳、南乡郡兵?文仲业麾下亦有两千余健儿,合南阳豪强义兵、郡兵,可得两万之众。” “南阳初附,宜休养民力。待秋收后,再启用不迟。” 关羽回应一句,又巡视众人:“明日谁愿出使武昌?” 南阳安众人宗预起身:“下官愿往。” 关羽看一眼杨仪,对潘濬、马良说:“承明、季常制备公文,威公、孝先留下议事。” 众人起身散席,田信与杨仪跟关羽到府邸侧厅,关平也一同跟随。 侧厅里烧着地暖,关羽端坐主位后疲声询问:“威公,今粮秣可度支几何?” 杨仪对关平、田信稍稍拱拱手,声音清朗回答:“南阳、南乡二郡空虚乏粮,豪强富庶之家亦无所存。南郡、荆南各郡尚有余粮可征,五月前应能募集三十万石;四月前仅能募集十五万石。” 关羽这才说:“正因如此,曹丕舍弃南阳,文仲业不得不附。因二郡及文仲业乏粮,此刻无力动员。若运粮于彼……呵呵,有些不美。” 粮食这么紧张,自然应该让嫡系野战部队吃饱喝足。 军屯耕种绝不是什么好工作,军队的素质、意志都会衰退,耕地时更不可能顿顿吃饱。 唯有聚集在军营里,才能顿顿吃饱,以日常训练、游戏保持体力充足,精神丰沛。 关羽摆摆手,杨仪继续说:“今我军储粮有米麦三十二万石,豆七万石。入春以来水草丰茂,豆料支出可节省近半。” “荆州军有八万,今日调动后,有四万披甲吏士每月军粮支出六万石;余者支出三万石,共米麦九万石,豆两万石。” “本月下旬后军将移镇荆州,四月时军粮支出将在十三万石,豆三万石,五月时汉王率中军抵达,军粮耗费十九万石,豆五万石。” 杨仪轻叹一口气:“六月时,我军军粮将有二十一万石,豆料缺额三万石。期间若魏增兵,我军增派甲兵,那六月初存粮至多不过十五万石。待那时,荆州将有十八万大军,每月需要军粮二十八万石,豆料八万石。” 他看向关羽,神色认真:“君侯,至六月,军粮缺十三万石,豆料缺十一万石。” 荆南多种植水稻,又因为战争导致长江以北的冬小麦种植延后,多改为春小麦。 小麦减产是必然的,水稻又晚熟。 关羽眯眼:“这还没算大小官吏月俸,也没算三万余降军口粮。若是将万余江东军交还江东,换来的粮食也仅够维持官吏俸禄,降军口粮。而这批降军,已留不得,该置换军粮,以全同盟之义。” 关平问:“父亲,江东每月输米于荆州,可是要反悔?” “魏军大举来攻,江东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运输军粮?我军若强索军粮,反倒会给孙权背盟口柄。” 关羽说着看田信:“孝先,孟起有宛城之坚,足以固守。我所虑只有孝先这一路,不论堵阳,或者历阳,皆小城而已。徐公明用兵严谨,喜步步为营之术,孝先亦当谨慎对待。” 田信郑重应下,看来曹仁、徐晃真的开始动员军队了。 南阳贫瘠令人发指,颍川也强不了多少。 这是汉、魏双方勒紧裤腰带打仗,估计除了军队、官吏、豪强之外,余下的人都得饿肚子。 国运之战,兴许就在今年。 想着一叹,关羽看他,田信解释说:“魏军不恤民力,我军即便大破敌军,也无法就食于敌,今岁进据中原、关中无望。魏军布置,可谓毒辣凶残。” 自己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魏军控制的关中、中原也因战争穷的叮当响,打赢了还真没一点好处。 江东的粮食,真的是天下时局变动的最大变量。 也不敢想象,十八万大军聚集在荆州,又从益州运粮……虽说顺江而下虚耗很少,可这种形势不改变,那荆州、益州都存不下粮食。 而魏国的河北却能长久休养民力,还有青徐二州。 失去江东的粮食,面对被曹操移民搞废的关中、中原,真让人感到头大。 或许徐晃、张郃这次进军南阳,就是为抢粮、破坏生产来的。 把南阳郡弄成淮南一样的第二个无人区,那荆州军北伐的困难将直线上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遣归 早前曹丕、孙权之间依旧讨价还价没完没了。 曹丕忧愁,孙权也忧愁。 行动力极强的曹丕则跑去咨询新封的魏寿乡侯贾诩,请教良策。 至于孙权,就算想设立一个吴寿县用来封国家栋梁为吴寿亭侯、吴寿乡侯,估计也就想想而已。 关羽水淹七军以来如蒙神助,已让汉寿这个地名混合流行的占卜、箴言有了另类的韵味。 魏寿乡侯贾诩提议后,曹丕又询问卫尉程昱,程昱也支持贾诩的意见。 这两位出门坐抬撵的老人,一个毒,一个狠,给曹丕的建议自然是很实用的。 于是一场起于关中,颍川、汝南、九江、青徐的战线被曹丕组织起来,而极具行动力的曹丕则在三月初亲率大军出邺城,前往许都,并巡视沿途的青徐。 青徐二州的牵招、臧霸若不想反,只能低头服软,接受新的调令。 曹丕的行动力真的很强,强的令人发指,尤其是杀人方面。 曹植有个挚友叫丁仪,支持曹植夺嫡,魏讽之乱后,曹操以丁仪接替魏讽担任丞相府西曹掾,可见器重、信赖。 可曹丕一月底继位魏王,二月初就将丁仪杀死,并诛满门。 因为诛杀了丁仪兄弟满门,许多人不清楚丁仪的来路。 首先,曹操之前的正室夫人是丁夫人,夏侯渊的妻子是丁夫人的妹妹。丁夫人无子,收养曹昂,曹昂成为嫡子后战死宛城,丁夫人跟曹操闹离婚,曹操屡屡道歉也没用。 丁夫人这么有底气,不仅在于娘家强势,也在于曹操的母亲姓丁,丁家是不逊色曹家的谯沛门阀,两家世代交好、联姻。 若不是曹丕破坏,曹操就将清河公主嫁给了好友之子丁仪。 曹丕以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诛杀丁仪兄弟满门,威慑性十足。 名门出身、世代姻亲的同乡,跟谯沛各家关系亲密又如何? 还不是说杀就杀,一杀就是满门? 魏讽之案中诛杀再多的人,也没几个谯沛人,现在曹丕用丁仪兄弟的头颅,彻底震慑了所谓的元从乡党。 之后亲率大军前往青徐逼迫牵招、臧霸,大军在津口排队渡黄河时,有军吏争先。当即被行军长史贾逵斩杀,大军肃然,军容顷刻间齐整。 就这样,曹丕率领大军抵达谯郡,传召臧霸,并派人拜牵招为持节护鲜卑校尉,让牵招直接去北方上任。 曹丕继位时,臧霸迁镇东将军,进爵武安乡侯,都督徐州诸军事,所以牵招目前只督青州军。 雒阳左将军张郃、叶县右将军徐晃、合肥前将军张辽,后将军朱灵是个空架子随行充当高级幕僚,汝南镇南将军曹休都在动员军队,青徐军队没有得到诏令,尚未动员集结。 摆在臧霸、牵招面前的选择并不多,谁也想不到曹丕敢率领大军离开邺城,来到疲敝的中原。 八天时间抵达谯郡,与徐州之间就隔了个彭城国,你是臧霸,你怎么选? 臧霸自然是飞骑抵达谯县,积极请战:“大王若肯听臣,使臣将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 曹丕自不会让臧霸带着军队去前线,耗费这么大成本,冒着风险离开邺城,目标不正是臧霸? 就此迅速解决将要生变的青徐各军,而魏军各线积极备战。 尤其是雍凉都督曹真,一边派将军费耀出兵凉州,征讨反抗的曲演等人;曹真本人由长安转移到陈仓,防备益州接应之兵;张郃则从雒阳出兵,与徐晃合兵一路来攻。 右将军徐晃假节,为正军,左将军张郃为偏军。 至于分兵走武关,配合徐晃夹击南阳……这个操作有些浪。 曹丕解决青徐军的时候,诸葛瑾来到江陵,拜见关羽。 这是外交大事,关羽顺手将潘濬、马良喊来,一同参与会议。 诸葛瑾奉上使书:“今魏王曹丕使镇南将军曹休、前将军张辽并为先锋,此二军不下十万之众。曹丕亲率河北、青徐之兵二十万为后继,将征江东。我主忧虑,恳请汉王发兵助战。” “子瑜先生,发兵江东乃是大事,需汉王裁定。” 关羽语腔温和,捧着孙权亲手所书的正式使书,孙权要求有三项,第一是求援,第二是讨要全琮等被俘将士,第三是送孙大虎来还太子孙登。 求援之事不能拒绝,是可以拖的,等刘备来做决定。 援兵少了没意义,援兵若有三五万之众,才有一定积极意义。 但派援兵去江东助战,风险太高,也只有刘备能承担这个责任。 全琮等被俘将士已协助荆州军完成春耕,现在留着也没用,唯一价值就是换取江东的粮食。 这也是结盟时早有约定的事情,只要孙权给的粮食达到预期,这批俘虏随时可以移交。 特别是孙权为维护盟约,拒绝曹丕招抚引来魏军讨伐的关键时刻里,这批俘虏更不能扣留。 只是交还太子孙登一事,让关羽迟疑。 孙登扣在江陵有用么?有一点用,但用处不大,起不到关键因素。 孙登的年纪太小,母族在江东没有影响力,本人更无影响力……所以他死了,不影响江东的稳定。 看完使书,关羽递给马良、潘濬阅读,说:“遣还俘虏乃早有约定之事,我等可以做主。发兵救援江东,遣还孙登二事皆需汉王裁定,宜非我等擅专。” 诸葛瑾脸上焦虑真情实意:“关侯,吴侯将统大军移防濡须,恳请关侯通融一二,使太子亲镇武昌。今两家已结累世姻亲,何复疑虑?” “汉军骁锐屡破魏军,若有万余汉军增援江东,可振我军士气,亦能威震魏军。此固两家友好之举,魏人见两家亲密无间,无机可乘自会退兵。此不战而屈人之兵,恳请关侯明鉴。” “瑾也知调兵乃是大事,请汉兵援助江东,也非急于一时。然太子镇守武昌,此巩固国本之举,能振军心,急如救火不可拖延呀!” 他的话有理有据,关羽问马良:“季常如何看?” “关侯,良以为送吴太子归江东,系急事,不可拖延。” 扣着孙登没实际意义,反倒会激起江东普遍的厌恶、抵触心理,孙权也不缺儿子。 留着反倒会给孙权口柄,放回去也起不到正面效果。 马良提议,关羽又郑重询问潘濬,潘濬也只得表态,附议。 援兵是不能贸然答应的,孙登可以给,想要全综这批俘虏,就拿粮食来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米 三月十二,最后一批吴军俘虏集结在江陵城外的码头处,这批俘虏以将校、军吏为主。 此刻他们正协助搬运粮食,将码头卸载的粮食搬到护城河停泊的小船。 江陵南城距离长江只有三里,但护城河却浚通汉水……没错,就是这么神奇。 江陵西城没有护城河,南面护城河西引沱水分流的活水,以东护城河连接北护城河,从这里通往云梦泽湖泊,湖泊水系繁多,有一条能途径汉水南岸的竟陵,也就是刘璋的老家。 从竟陵入汉水最北的支流,距离汉津不足十里路程。 只是春夏之际有枯水期,这些繁多、复杂的小河道只能航行小船、竹筏。 长江也有枯水期,江陵西边是枝江县,之所以叫枝江县,是因为长江出三峡后在这里如树枝一样分杈流淌,最主要的水量向南汇入湘江,到巴丘再重新汇聚。 四月、五月枯水期时,江陵与南岸的江陵中州之间的江水平缓,可以轻易架设浮桥。 此刻吴军俘虏搬卸军粮,田信不时抽检,这批军粮是他要带到南阳食用的。 抗麻袋的全琮经过时挖苦:“今两家交好结累世之亲,田君侯又何必如此谨慎?” 田信手里正拿着一把未脱壳的稻米轻轻嗅着,回头嘱咐跟在身边的虞忠:“江东之米掺杂少量沙土,部分稻米是陈年老米,并生有米虫。转告诸葛子瑜,就说再加一成米,不然扣押全琮、孙谦等将校。” 虞忠看看全琮,又看看田信,拱手:“喏。” 田信将米装回袋子里,对喘粗气神色忿忿的全琮说:“你可是要讥我小人之举?以我看来,唯有小人喻义,而君子喻于利。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明码标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只有小人,才会满嘴道德恩义,欲行诓骗之事。” 被麻溜的成语轰炸,全琮稍稍愕然后,亦是哂笑:“田君侯是指孔子所言不当?” “孔子所言若能强国利民,鲁国何以先亡?再者此一时彼一时,百年汉律推旧陈新时时修补尚且难治日新月异之天下,八百年前古人之语又有何用?” “于我看来,孔子除劝学之余,只有两句话是有用的。一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者始作俑者其无后也。” 田信说着扫视全琮身边聚集的几名江东将校、孙权近臣:“难道诸位还有不同看法?” 刘纂拱手:“田君侯不屑孔子,不知学成于哪家?” “我所学颇杂,推崇因地制宜,学以致用。” 见田信说这话时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一众人顿时心虚,江东本就是文化荒漠,也就比交州好一些。 而田信学业据说传承于汉博士,质疑田信,就是质疑那几位汉博士的教学理念。 这年头没有文武分流,对士人来说只有擅长砍人,或者不擅长砍人的说法。 江东的大儒普遍没有随军,陆议算一个饱学之士,虞翻主修的是易,站在这里支持田信还来不及,怎可能反驳? 再说世族、寒门,世族无一例外都是家传学问博深,又有明白的血缘谱系,追溯血脉多是先秦的诸侯王、卿族血脉。而寒门士族也有血脉传承,最次也是先秦大夫后裔,或者两汉功勋之后。 田信家中是寒门,可追溯血缘是明明白白的田齐王族,妫姓后裔。 拼祖宗,田信不虚所谓的世家,拼拳头也不怕,也不稀罕对方的家传学问,没必要胆怯。 实在讲理讲不过,一拳头打趴下就行了。 都说宋儒、明儒吵起来会挽袖子斗殴,两汉士人比较追求效率,用刀剑说话。 不多时诸葛瑾来到田信面前:“田君侯,还请宽恕一二。武昌储粮先后运抵荆州,实在无力多增米粮。” “若不给这一成米,就留下价值一成米的船,我拿船去换米。” 田信说着抬手指向护城河边缘码放的三麻袋稻米:“子瑜先生,随我来看看。” 诸葛瑾跟随,田信揭开袋口指着稻米说:“上层谷壳饱满,内中却掺杂细沙。细沙质地均匀,应是河沙。” 又指着另一袋说:“此受潮生霉之稻,食之轻则腹泻,重则身死!” 最后一袋米他用脚踹了踹:“此生蛆之陈米,也就能喂食驽马。我军战马所**料皆是新草、新豆,吃不得这生蛆陈米。我出征在即不想去找你家吴侯计较,也望江东做事用心、体贴一些。” 诸葛瑾上前翻开袋子检查,抬起头苦着脸,就听田信口吻坚定:“一成米,也就一万两千石。何时运来,我何时再放归江东军吏。先生也不必去找马季常求情,俘虏多系田某迫降,放与不放由我不由他。” 诸葛瑾握着一把米手腕颤抖,气的哆嗦:“此非江东本意,不想奸滑小吏坏了大事!田君侯,魏军倾国来攻,正值江东用人之际!恳请君侯以大局为重,待瑾返回武昌,再请至尊运粮以助荆州。” 田信也伸手从发霉的麻袋里抓一把稻米,在手里搓成夹杂谷壳的米粉:“既知魏人倾国来攻,也知我军乏粮,何不谨慎用心做事?若江东军吏今日吃尽坏米,我就放大小军吏随先生回江东。” 手伸到全琮面前,田信询问:“敢吃否?” 全琮盯着田信棱角分明显得硬朗、清爽的面庞,他身后刘纂身后轻拉他手臂。 见全琮克制,田信侧头看诸葛瑾:“我料这些米应来自抄没于江东大族豪强之家,江东军不肯食,却运来给我军,实不知你家吴侯怀着什么心思。” 诸葛瑾只是长吁短叹,田信抖去手里的米粉谷壳,又瞥一眼全琮这几个人。 若是敢吃坏米,他就敢检查每一袋米,吃死这些人。 诸葛瑾无奈,只好去城中市肆寻找江东粮商筹措粮食。 江东粮商已换了近半,江东粮食外流的生产者就两个,一个是累世大族,一个是拥有部曲屯垦的将校。江东大族被灭的就剩一个朱家,城中粮商自然多系江东将校麾下。 江陵是重要的贸易城市,江东将校想要获取一些奢侈品、时尚用品,就得派人来江陵贸易,以物易物。 江东其实也有货币改革,孙权在这条路上狂奔,远远地把江东吏民抛在身后。 从最开始小心翼翼面值五十的大钱,再到大胆尝试的一百面值,随后就是五百面值、两千面值,以及让人癫狂的五千面值……江东的经济彻底崩了。 益州的直百钱再劣质,也有缩减用料的趋势,可相对来说已经很保值了。 通过江陵,益州的直百钱正持续向江东蔓延。 在江陵卖钱,再拿钱在江陵买东西,直百钱具有货币最重要的稳定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西山 临沮较远,马超返回临沮亲自集结军队,会直接开赴宛城驻守。 麦城邻近江陵,田信留在江陵参与大军调转工作,典军罗琼,司马谢旌仅用两天时间就完成虎牙军集结、武装。 又等两天,徐祚、胡班将湘江水师一分为二,胡班统率战船留守洞庭湖,徐祚率小船走沱水进入江陵护城河,不走长江主干道。 胡班率领的战船,自然是防备江东水师北上;徐祚不走夏口,就是担心遭到江东水师的袭击。 江陵城下,虎牙军陆续登船,沿着护城河向东北而行。 关羽送行,嘱咐:“我料徐公明、张俊义进犯南阳,实属佯攻,亦在分我军之势。然此二人征战天下三十载,若有机可乘,必会长驱直入。事不可为,孝先坦然撤兵。有水军接应,彼追之不及。” “彼若长驱直入,我自提前军北上,与徐公明一决高下。” “身在军旅,闲暇时不妨多做笔记,若有疑惑也可发书于我。” 关羽说着抬眉去看江陵城头,田信也侧头去看,那里关姬、关平等一众将校子弟站在那里盼望。 田信对城头一笑,将抱在怀里的战盔戴好,系上盔带:“君侯,信明白,抵达襄阳时就发家书。快则三日,迟则五日,必有家书送报江陵。” 关羽微微颔首,他伸手,旁边杨仪端着木盘,盘上摆着九枚兽纹红漆木杯,杯中皆是佳酿。 关羽自举一杯,除田信外,护军罗琼、司马谢旌,主簿虞忠,及五名营督皆举一杯:“满饮此杯。” “满饮。” 九人举杯,仰头缓缓饮酒,年纪最小的虞忠当即脸就红了。 壮行酒饮毕,关羽的鼓吏敲响战鼓,运兵船上鼓吏也敲响立着的鼓,或随身携带的腰鼓。 鼓声中,田信引领大小军吏、部曲亲卫登船。 杨仪望着士气高涨,仿佛回家一样的虎牙军吏士,感叹道:“扈谷亭侯猛锐,调往南阳着实可惜。” 关羽声音平静:“徐公明所部多是步军,也该让他独领一军,吃些苦头。” 没有江陵这样的坚城,去跟徐晃在原野上对垒,最能磨炼统兵技艺。 以田信的武力,兵败时想走,就不是魏军能留下的。 永安,集结在这里的后军前锋部队已乘船朝江陵进发。 以益州水军的运力,十天时间往返两趟,足以将后军近两万人运抵江陵。 成都,刘备带着三个儿子在桑园游玩,亲自教导他们采摘桑叶。 总觉得刘禅、刘永、刘理缺少一点东西,这种遗憾让他感到失望。 他在大桑树下乘凉时,陈到端一盘竹简公文阔步而来,靠近大桑树时放缓脚步:“大王,今日章表已积满一盘。” “放这里。” 刘备拍拍身边的空地,他就坐在竹凳上,拿起一卷见是魏延的奏表,翻开扫一眼,不由缓缓点头笑说:“一目可见文章内里,田孝先有功于国。” 注意力容易分散,集中精神阅读公文时更容易疲惫,标点符号点缀在公文里,极大方便了行政效率。 送他这里的多是郡守、郡尉、各将军的重要的公文,余下普通公文就有诸葛亮、刘巴协同处理。 这些公文内容多在他预料范围内,比如魏延请求出兵陈仓接应凉州曲演,出兵凉州意味着益州军粮无法支援荆州,会投入到凉州战场去。 凉州除了马匹、羌胡外,现在还有什么? 也就桓帝时一口气将东羌联盟剿灭,打服了西羌,灵帝以来凉州就是动乱之源,到现在凉州除了天水一带还有编户齐民稳定税源、粮食出产外,余下地方早打烂了,就剩下先秦、两汉修筑的城池、烽燧还伫立在各处。 曲演反魏不假,可不一定向汉。 接手凉州,就像接手南阳一样,会成为一个包袱。 以目前实力只能消化其中一个,现在南阳已经入手,就该拼尽全力维护、休养南阳,以南阳作为今后战争的发动机。 若再贪凉州,那什么都捞不到,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也理解张飞、魏延,关羽在荆州打的太漂亮了,张飞、魏延自然想迎头赶上。 凉州是魏延唯一能插手的区域,而打下凉州下一步就是夹击关中,这是计划内张飞的战场。早一日打下凉州,汉军的骑兵优势就能迅速积累。 荆州、益州将校,甚至所谓的东州系精兵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不懂骑军战法。 也只有关羽、张飞、赵云、马超掌握骑军战法精髓。 乘还有精力,打下陇右养马地,就能扩大骑军,使骑军战法得以传承。 张飞更认为得到陇右养马地,拥有骑兵优势后,反而能从南阳出奇兵侵扰兖豫二州,打得顺甚至可以突入青徐二州干扰魏国后方生产。 没有陇西养马地,南阳战场只能防守挨打,魏军打不进来,荆州军也很难打出去。 面对中原地形和骑军优势的魏军,荆州军打赢收割不了多少战果,可一旦战败,必是惨败。 张飞、魏延说的有道理,刘备还是放弃出兵凉州。 当他拿起一卷来自黄权的奏表时,略感气闷,黄权也劝他出兵凉州,不要来荆州。 又拿起一卷,见还是劝北伐关陇的奏表,刘备随手丢回盘中:“田孝先所献三图寓意神妙,叔侄如何看其中三巴图?” 太极图是两个旋转的巴字,彼此追逐对方的尾巴,三巴图顾名思义就是三个巴字挤在圆圈里旋转。 太极图是黑白两色,三巴图采用三原色。 在现在这样的天下形势里,三巴图寓意直白。 “臣驽钝,只知三图蕴含宇宙、人生至理。也听太傅、射君近来讲学,说久观三图可开悟道理,增长智慧。还听太傅说能参悟三图奥妙者,可以成仙。又说扈谷亭侯秉性澄澈力能搏虎,盖因参悟三图而已。” “那叔侄近来可参悟了什么?” “臣本迟智,今越发觉得不急不燥,欲无所求。” “呵呵,叔侄,孤问的是三巴图,非是正反太极图。” 这下陈到闭口垂头,刘备从袖中掏出一卷刺绣的三巴图,摊开盯着:“孔明原先也劝孤,说大军出荆州,有逼迫孙权降魏之意,亦不利于长久。若乘荆州巩固之际,出兵秦川可定关陇,能据天下之西。” “田孝先献三巴图,也意在劝孤提防孙权再次背盟。” “孔明得见三巴图后,就不再劝孤北征关陇,孝直身在病榻,也不再劝谏。别无他因,孔明、公衡如日中天,孝先、定国如旭日东升。而孤,已日薄西山。” “孙权若识天数,举江东来降,孤保其富贵终身。他若与曹丕同流,那就一战灭之。” 刘备目光落在三巴图上:“孝先洞悉世情,他能等,孤等不得。此图,乃是邪图,若天下长久如此,实不知要枉死多少百姓。荡灭江东,天下阴阳相争,可以速定。” “若非此图,孤或许会听孔明、孝直劝阻,提兵出秦川。” “然如今,开弓已无回头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堵阳 武昌,孙权垂钓于江渚,身穿粗糙葛衣,戴竹笠。 诸葛瑾、步骘、全琮、胡综、骆统、朱然等亲近重臣分布孙权两侧,各执鱼竿。 步骘、诸葛瑾神情不自然,朱然讲述:“至尊,魏军三十万已悬在国门,是战是和不宜拖延。” 作为俘虏回来的全琮、骆统此刻不准备开口表态,孙权问:“子瑜,荆州还是不愿增援江东?” “是,臣欲求两万援军,关侯不许;臣又求万余精兵协防皖城、石亭,关侯亦推脱不可。最后臣求虎牙军赴援江东,关君侯亦不许可。至尊,臣无功而返,有负国恩。” “这不怪子瑜,是孤福德浅薄,为虎狼所环伺。” 孙权语气淡然,远眺远处江面淼淼烟波:“刘备作壁上观用心不良,我宁降曹氏做安乐公侯,也不愿仰刘备鼻息。遥想赤壁时,此不过丧家之犬,若无我江东力战及借江陵予他,他如何能取荆南四郡?又如何能取益州?” “恨不用公瑾、子敬之策,未能二分天下,才有如今窘迫。” 孙权言语真切,懊悔之色溢于言表:“若降刘备,孤不甘心。若降曹丕,刘备未灭之前,依旧能坐断东南,曹氏不敢轻易图谋江东。” 朱然开口:“至尊,曹丕嗜杀重刑,其国恐难长久。以魏之广大,能容至尊坐断东南,暂降曹魏,我避大害而得合肥寿春,此皆实利。曹丕所求不过代汉之虚名,暂给他就是。曹丕代汉,刘备与之不共戴天,至尊正好全取交州,观望天下之变。” 步骘也劝:“降大不降小,依附刘备绝非上策。” 几个人目光瞥来,诸葛瑾道:“至尊,臣请求出使荆州,说明我军艰难。若关羽拒不发兵相救,不履行同盟姻亲之义,至尊为免生灵涂炭,暂屈身于曹氏不失为上策。” 孙权微微颔首:“那就幸苦子瑜奔走一趟,去时多带些钱财,以供大虎平日用度。” 他说着看向全琮:“子璜,你与田孝先可有争执?” 全琮不做犹豫:“是,此人态度恶劣,臣以为荆州军此刻已然包藏祸心。其若发援兵于江东,必藏杀心。” 孙权又看向骆统,骆统也持类似看法:“至尊,田孝先少年得意刚愎自用,此人甚是轻鄙我等,可知荆州军已成骄兵,不足虑。” 孙权这时候看诸葛瑾,诸葛瑾起身长拜:“至尊,臣明白。” 去求援兵是为了甩锅,可别真把援军带回江东。 襄阳,襄水河口。 襄阳郡守、讨贼将军夏侯兰在此略备餐点,田信下船与夏侯兰用餐。 只是简单的河鱼鲜汤,时令野菜,以及米饭。 夏侯兰也不喜欢饮酒,饭后饮茶,夏侯兰也是告诫:“孝先北守堵阳,务必要谨慎,不可轻易浪战。” 田信左手搭在侧旁头盔盔顶,抚着盔顶红黄蓝三色彩绶编织仿佛马鞭一样的盔饰:“关侯也如此嘱咐,老将军安心就是,我此去正好与徐公明讨教兵法。” 夏侯兰微微颔首,目光远眺汉水鱼贯北上的运兵小船:“若无意外,汉王至江陵时,或逼降江东与魏军决战于淮南,或江东降魏,汉王举大军攻江夏、武昌。翼德将军、子龙皆不赞同汉王东征,然汉王决意东征,老夫已生效死之心。” “怀此心者,比比皆是。” 夏侯兰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口紫铜封口红漆黑纹的宝剑双手递出:“关侯调孝先、定国于南阳,使马孟起守宛城,意在长远。汉王又留廖元华为宜都郡守,征副军将军移镇长沙,皆是长远之谋。” 他胡须更白,脸上有老年斑,身体微微前倾:“此剑是子龙托老夫赠予孝先的成婚贺礼,乃昔年长坂坡所得之青釭剑。” 田信眨眨眼,伸出双手接住青釭剑,眼眶湿润:“老将军安心,徐公明奈何不得我。” 早就感觉到了,现在夏侯兰一说出口,哪里还能不明白? 所有人都憋足力气要打出一个彻底扭转天下走向的战役,上到刘备,下到黄忠、关羽、夏侯兰等老将,再到李严、吴懿、赵累等元老、新附将军,都准备倾尽所有去打一场辉煌战役。 这场战役决定胜败之前,徐晃、张郃很大可能只是佯攻的偏军。 所以自己出征前,关羽那亲自提兵支援南阳的话,可能只是一句安慰自己的话。 如果东征打赢,徐晃自退;如果打败,南阳怎么得到的,就得怎么吐出去,很可能成为今后两军厮杀的主要战场,会沦为无人区。 南阳的布置已经很明显了,宛城是坚城,马超或许做好困守坚城等待救援的准备;自己是机动阻击的游兵,打得了就耗,打不了就撤。顺着比水往下游撤,只能撤到襄樊。 夏侯兰已经做出参加东征的决定,襄阳守将只会由最近的郾城关平接替。 樊城已被曹仁、徐晃拆毁,自己大跨步后撤,唯一适合自己驻屯的就是郾城、邓城,邓城有宣池,可以驻屯徐祚的水军。 收敛思绪,田信长吁浊气:“老将军,岘山之竹颇为好用,我想请老将军遣人昼夜采伐青竹,我会委托徐承贞拖载青竹走比水、历水、运抵堵水。竹木越多,我越能修筑坚固营垒,使徐公明无从下手。” 论建造工事的规划,田信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此事易尔,老夫即便率军出征,也会督促辅军伐竹,不使有停。” 夏侯兰爽快答应,汉水北岸的丹水、淯水、比水流域几乎都是广袤平原,树木倒是有,但城邑周围绝对稀少。 也只有岘山之竹便于采伐,能水运直抵堵阳。 堵阳,顾名思义,在堵水之北。实际上堵水自北向南,所以堵阳在堵水东北方向,临近澧水。 而澧水自西南往东北流淌,汇入汝水支流的滍水。 换言之,中原的物资可以走汝水水系,迅速高效的运抵澧水;而南阳的物资也可以走比水、堵水,运到堵阳。 堵阳,就在堵水、澧水之间。 只要守住堵阳,魏军兵马可以绕过堵阳向南阳腹心前进,可军需物资无法携带多少。 此时的堵阳,已被徐晃差遣的吕商一军进驻,并在堵阳周边开挖堑壕,修筑营垒工事,以作长久防守计较。 田信率军绕过汉水转向处的沙洲,沙洲岛另一面有东津,有淯水、比水河口。 走淯水会经过新野,抵达宛城;田信走比水,抵达分支历水边缘的历阳城。 三月二十二日时,立夏第四天,田信抵达历阳城。 张苞驻屯此处,讲述他最新侦查的军情,简陋地图上他比划堵水、澧水:“今雨水不足,堵水、澧水运力大减。堵水仅能行空船,难载物资,澧水也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主动 郏县摩陂,赵俨军屯所在。 摩陂、芍陂都是水利工程,修筑水塘堤坝阻水、蓄水,为下游做灌溉之用。 赵俨以魏王国侍中之官担任徐晃的护军,今统两万将士自摩坡军屯;徐晃则在澧水两岸军屯,有军近万。 其所辖吕建所部入驻堵阳,徐商所部屯于澧水东岸,与吕建相呼应,徐商背后五十里则是徐晃,算是三层防御。 至二十四日,田信沿着堵水北上,在堵水西岸开始扎营,亲率十余骑渡河观察堵阳城。 山南水北为阳,堵阳城叫做堵阳,但紧挨着澧水西岸,故田信军营与堵阳相隔只有十五里路,中间地形平缓,隔一条枯水期只有不到两丈宽的堵水。 堵阳城中狼烟滚滚升起,吕建只能看到堵水西岸河畔扎营生火燃起的炊烟,斥候不断回报,都是坏消息。 “将军,敌寨初立,河畔立有四面战旗,乃扈谷亭侯、左军副将、虎牙将军、北伐左先锋。” 主簿来报,还上交斥候所书的竹简文书,令吕建踌躇不已:“敌将田信勇猛锐进,若为先锋,其后必有大军接踵将至。堵阳城小,不如今夜撤军以避锋锐?” 军司马慎重回答:“无右将军调令,我军临战自退,恐难善了。” 吕建环视周围军吏,个个都是面有土色,心中更添悲凉。 汉中之战折了征西将军,再战汉中时曹操本人差点都要交代在汉中。 荆州战场更是让魏军将校丧胆,关羽两万余人逆击即将南征的曹仁,连战连捷,打的曹仁毫无还手之力。 接着又是汉水暴涨,偏偏淹了于禁七军,让人不得不想起光武皇帝的天降陨石。 随后更可怕,江东背盟孙权提十万大军袭击江陵,一战折损都督吕蒙,二战麦城几乎把中军折损干净。随后又是大疫疾,孙权求和于荆州。 之前南阳郡守田豫、讨逆将军文聘联手举南阳投降关羽……吕建就在边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怎可能无动于衷? 畏战、进退不得,不得已投降之类的念头在他脑海盘旋,再看周围神思不属的军吏,吕建唯有苦笑,等待徐晃的命令。 田信去除多余装饰,穿铁札盆领铠骑一匹黄骠马,骊马蒙多配挂马鞍,披一套裁制缝合的漆皮马甲,因烦躁而多动,跟在田信身后。 十九骑驻马堵阳城外二里处,见堵阳与澧水相隔只有堪堪一里。 “不愧是南阳北门咽喉所在。” 自然可以看出来,堵阳对南北双方的不同意义,中原握有堵阳,后方物资可以安全从澧水运往堵阳,即便战败,堵阳守军也能迅速后撤到澧水东岸。 对南阳来说,握着堵阳将骚扰对方的水运路线,仅仅是上游截水,就能让下游很难受。又有澧水为东面屏障,利于防守。 堵阳是南阳盆地与中原的咽喉通道,北有尧山,东南有桐柏山……适合防守,也适合决战。 叶县与摩坡之间,有一个圣地,叫做昆阳,传说中天降陨石之地。 现在也明白为什么去年曹仁会在七月聚集军队讨伐荆州,六月酷暑不适合征伐,而七月时气温渐凉,降雨又会增多。 降雨增多才是关键,可以保证澧水、堵水流量上涨,能让辎重小船勉强通行。 也是基于对荆州降雨、水系的了解,以及中原内应通报军情的缘故,关羽才能掐准时候,以极为精准的一拳打在曹仁咽喉,让曹仁十成力量发挥不出三成,就捂着喉咙在地上打滚。 也因为堵水、澧水水量不足,所以赤壁之战后,曹操宁愿去打关中,打孙权,也不想再来荆州找刘备、关羽的麻烦。 打关中有黄河、渭水运输军粮,打孙权就更简单了,有的是运输军粮的水道。 现在人口稀少,以人力运粮……效力低下还会影响生产,得不偿失。 说不好打胜仗,都是亏本的。 过往许多一知半解的零碎知识此刻汇聚凝结,让田信对中原战场有了更深的看法。 荆州军打得顺,水军功不可没。 江东军防守犀利,水军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的是水军,更是这种高效率、低成本的运输方式。 现在争夺水系控制权,今后争夺铁路控制权,未来争夺制空权。 看明白这些,田信露出一个残忍微笑:“孟兴兄,我军若能连破吕建、徐商、徐晃之军,得以进据昆阳,魏军该如何呀?” 张苞愕然,回忆相关水系、地理知识,以及张飞的谆谆教诲:“昆阳小城,控扼滍水,居汝水上游。我若占据,中原振荡,必受魏军倾力来攻。” 叶县控制的是澧水,澧水流量不如滍水,一同从郾县汇入汝水。 昆阳西北有鲁阳、阳人、梁县,就是群雄讨董时孙坚的主要进军路线所在。 田信从堵阳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待南阳休整,积有两岁之粮,我就进军中原。现在,先拔下堵阳,让徐公明知我厉害。” 堵阳城中守军目送田信这十九骑离去,吕建连发飞骑,有给徐晃报告军情的,也有给护军赵俨的,还有报给许都曹仁的。 回到堵水河畔营寨,这时候天色未暗,依旧有船只往营寨运输器具。 堵水低浅行船不能载人,现在是空船装载器械,两岸有驽马拖载。 而下游历阳城,马超、关平各遣骑军几乎同时抵达,合计两千骑有余。 算上张苞手里的八百骑,以及虎牙军百余骑,将形成一股三千骑规模的庞大骑军,以现在的中原战场规模来说,这是战略力量。 当夜,历阳军情送抵堵水营寨。 田信正在篝火边研究,军营外围多设立篝火堆警戒,并有擅长养犬的军士牵引猎犬随军,此刻一同执勤。 夜中除了犬吠、马嘶声外,偶尔只有鹧鸪声,或者方向固定的马蹄声。 “君侯,左将军许可借兵,并遣牙门将军马岱率一千五百骑至历阳待命,入夜前已抵达休整。龙骧将军所遣骑营正午抵达。” 虞忠压抑激动,这是他的初战。 田信取出早已书写好的军令递给虞忠:“立刻发往历阳。” 唯有扩大南阳的战争规模,才能减轻主力东征时的阻力。 赤壁、乌林、陆口、汉津都在手里,江东军又要守北岸江夏,还要守南岸武昌,又无险要地形可以依凭,汉军的打法非常自由。 唯一要顾虑的是魏军增援部队,曹休可以走大别山迅速抵达江夏北部参战;张辽可以走皖城一线来援。 战事紧急时,江东水军会协助运输魏军。 可能此次东征,集结在战场周围参战兵力可以突破二十万之众,后续运粮战兵、辅兵、民壮会有三十万左右。 也就现在中原魏军的军粮储备枯竭,引来的越多,曹军后勤负担就越大。 也只有今年能欺负魏军军粮储备不足,这样的战机只有一次。 他准备大打出手,徐晃也想重创虎牙军,以振奋魏军士气。 入夜时徐晃的军令也传达到前线,吕建分两营兵沿澧水北上,绕山脚走堵水上游;徐商则尽起所部兵马,向南渡过澧水,在澧水南岸行军,天亮时匿迹在望花亭周围的芦苇荡里。 双方都在等待天亮,等待侧翼兵力运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交汇 宛城,已是深夜,马超观望墙壁上悬挂的地图。 守宛城? 自己可不擅长守城。 马超推演堵阳周围的战况发展,若机会合适,自然要出兵中原,免得中原人忘了自己。 随着南阳田豫、文聘投降,上庸这汉中东三郡也出现了一些奇妙变化。 地头蛇申耽、申仪兄弟的服从性更强一些,这回东征,刘备调刘封移镇长沙,刘封出征时会督促征北将军申耽移防南阳。 合东三郡为上庸郡,由孟达为上庸郡守,拜扬武将军,封亭侯;申仪为郡尉。 拆分申耽兄弟后,新的上庸郡会更稳定一些。 申耽这个征北将军可能是水分最大的征北将军,将率三千余家山民移镇南乡,在丹水军屯、捕鱼自己养活自己。 南乡郡本就是从南阳分出去的,田豫举南阳来降,田豫已经放弃郡守职权,专心于农事,由南乡郡守郭睦监管南阳;原房陵郡守邓辅改为南阳郡尉。 郭睦、邓辅是追随关羽留守荆州一路凭战功升上来的,两人配合娴熟。 马超巴不得南阳战场战争规模升级,好来一支军队替代自己,自己也好出去打仗。 在新野驻屯的文聘身为地头蛇,已然侦查到马超麾下骑军尽数移动的消息。 骑军不可能去江夏,更不可能去武昌,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就是堵阳。 田信不准备老实遵守预定的防守任务,马超也不会,有机可乘的话,关平也是个会变通的人。 来新野协防镇守的雷绪、孙朗二人可不是什么原则性很强的人,不说田信、关平的身份,若有机可乘,马超招呼一声,这两人都可能带兵参战。 这是出身、性格决定的事情,调这两支军队协防南阳……本就加深了各军的合作力度。 文聘召集子侄开始商议,若是能参战,自然要参战。 关羽在南阳布置的各军颇为用心,其实有郭睦、邓辅二人就能守住核心宛城,宛城若在,其他各县丢了随时都能收回来。 马超是左将军,名正言顺的左将军,田信、关平不可能跟马超争夺指挥权。 若田信撕开缺口,见有机可乘,马超是能管住手的人? 马超肯定管不住手,尤其是这个左护军黄权还在洞庭湖捕鱼、种田的时候,有机会的话,马超肯定愿意下场投一把色子。 关羽肯为马超背书,马超这样劣迹斑斑的人都敢下场赌一把,自己家族哪里还能坐视? 马超这伙人赌赢了,文家作壁上观,本就有原罪;若马超这些人赌输了,魏军进据南阳,文家更没好下场。 这是一个不需要争论的事情,唯一要讨论的是派谁去,又能挤出多少力量? 田信手里有粮,愿意管饭的话,文家愿意带着所有部曲参战。 于是天色刚亮时,文厚就领着十几名骑士前往历阳,寻找田信的护军罗琼。 不止是文家,邓家、阴家这两个皇后世家,还有安众宗家、涅阳张家都派出子弟前往历阳,寻求参战机会。 刘备这时候才抵达永安,他亲自规划的南阳防守战区,却已经人人求战。 没办法,汉军股价持续飙升,人人都赶着、争着买进,生怕下手晚了。 二十三日一早,天色刚刚启明,简陋营地炊烟弥漫在四周,田信见堵水水流越发浅薄,已不足尺深。 魏军在上游筑坝,张苞、谢旌一起寻到田信,张苞开口就是:“孝先,今若退,许多器械、船只将不得不弃。若要退,孝先可率众先行,我率骑士殿后。” “田某岂是怯战之人?” 田信回应一句,回头看一眼将要用餐完毕的简陋营地:“徐公明这是想一举留下我军,却不知他牙口如何。承明,你组织后营推送战具到堵阳五里外,待战具运抵,后营就地休整,造饭。” 谢旌拱手:“得令。” 身为降将,谢旌平日沉默寡言,既不询问多余的话,也不跟军中同僚深交。 山阴谢氏百余口人已迁往成都,包含与谢旌血缘关系较远的谢夫人一脉。 谢夫人本是孙权原配发妻,后为拉拢表兄徐琨旧部,孙权就娶了徐琨守寡的女儿徐夫人。他想立徐夫人为正,但谢夫人拒绝为徐夫人之下,郁郁而亡。 谢旌快步前往宣布军令,组织后营吏士运输战具渡河,张苞也奉令带着所部八百骑士渡河,四散开来侦查四周,驱逐魏军游骑。 张苞渡河不久,关平派来的一营骑士抵达营地,也被田信投放到对岸。 而马岱率领的三营牙门骑士正经过望花亭边缘的芦苇地带,旗帜招展不做隐瞒。 望花亭,清晨时露水极重。 这里头顶是澧水,西南是堵水,南边历水,正东有万余亩湖泊,再东是扶予山。 黄巾、袁术、张绣等一系列战争摧毁了望花亭周围的农业,湖水周围的良田废弃,已被成片的芦苇蚕食,仅仅芦苇就有两三万亩。 密集芦苇丛中,徐商所部魏军三千余人不见一点踪迹。 徐商坐在一堆芦苇上吃干粮,就听远处有马嘶声,不多时斥候弓腰钻来:“将军……” 斥候干咽一口唾沫,语腔颤抖,努力压低声音没让更多人听到:“骑军,左将军马孟起麾下的凉州骁骑!” 刚缓一口气,斥候被徐商拉到面前面前,脸贴脸:“多少骑?” “彼四五百骑一阵,足有四阵,约有两千骑。在前领军的是牙门将军马岱,历水有船,正卸载步军,恐是马孟起所率左军大部。” “两千骑?” “马孟起所部左军?” 徐商颇感沉重,召集军吏询问:“右将军命我军抄击历阳,绝田信归途。然此刻马孟起亲督左军已出历阳北上,其先锋两千骑已过望花亭,再有两刻就能抵达澧水岸边。” 周围军吏一个个蹲伏在地,随着太阳升起,潮湿环境下一个个汗流浃背,脸上渗汗。 徐商指出目前关键:“我军若潜伏待马孟起左军过望花亭,再抄击历阳……恐力有不逮。若是点燃狼烟向右将军示警,马孟起转身来攻,我军必覆亡此间。” 马超带着左军主力都来了,后面肯定有源源不绝的军队,说不好关羽的前军已经在襄樊一带蓄势待发。 这个时候点燃狼烟示警会暴露自己,引来马超的围歼;若继续潜伏坚持预定计划抄击历阳,那肯定会跟后继汉军撞上,一样会死的难看。 一众军吏忧虑不已,徐商也是不解,纳闷。 徐晃已经透底,徐商身为将军自然知道一些大概的猜测:这次来南阳的是汉军偏师,汉军主力会东征孙权。 难道刘备、孙权另有默契,汉军从南阳北伐中原,来一个围魏救吴? 徐商所部患得患失没有主意时,徐晃正率领四千人离营,正在往五十里外的徐商空营行进,已行军三十里。 出乎徐商预料,马岱过望花亭后向北调头,直扑堵阳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斩 此时此刻的武昌樊口,宗预再一次出使江东。 孙权已遣徐盛、蒋钦增援周泰布防于濡须,此次他将亲率中军返回建业。 樊口码头,宗预与孙权离别时把手而言,颇有些不舍,以坚定的口吻说:“左军已北调南阳,扈谷亭侯为先锋兵发堵阳,想来捷报不日将送抵江东。待汉王抵江陵,关侯将提前军出南阳,汇同左军攻中原之地。” “在西则有右将军出陈仓虚张声势,关侯亦会分兵进攻伊阙,与右将军夹击关中。” “曹休、张辽、臧霸虽自号三十万,外臣以为其不过十万之众,以江东舟船之利、险要地势不难抵御。还请吴侯再三宽心,我军夹击关中北伐中原,一虚一实,必教魏军疲于奔命,可解江东之围。” 这是对诸葛瑾的回应,诸葛瑾跑江陵索要援兵,指责关羽不发援军有违同盟之义。 这才有宗预第二次出使武昌,前来申告一件事情:不要担心,不是不发援兵,而是我们有更好的制敌战略,你们只要防守就好。 孙权面有宽慰之色,轻握宗预温热的手:“德艳,张辽已破东关。值此江东人心散乱之际,孤颇不自由。若行事有差,还请汉王谅解。” 宗预脸色一沉,随即微微颔首:“外臣明白。” “德艳,就此珍重。” 宗预松手,怅然若失的模样。 孙权登船后,站在甲板上与宗预相望,随着鼓号声响起,孙权所乘的五彩龙舟缓缓离岸。 两个人一个依旧站在甲板,另一个伫立在码头。 等视线被其他船遮蔽时,又很有默契的转身,孙权问:“魏王考虑的如何了?” 从船舱里走出的满宠有些不适应强光,半眯眼:“吴侯已弃东关,可见诚意。魏王愿以合肥相酬。” “满伯宁,马超移镇南阳,关羽随时可北上助战。此二人乃当世熊虎,恐非徐晃、张郃能抵御。” 孙权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帛书递给满宠:“我料徐晃必然败绩,恐有丧命疆场之虞。我已将劝进表章交付周幼平,周幼平进据寿春时自会送呈魏王案前。” 满宠翻开帛书,见是孙权的聘书,为孙登求娶曹丕的独女,愿举江夏郡为聘礼,求九江郡为嫁妆。 这个比孙登大两岁的女儿,很得曹丕、曹操喜爱,大前年征孙权时,曹操就带曹叡兄妹在身边解闷。 船队顺游而下,抵达柴桑口时停下,蒋钦、徐盛二军就驻屯在这里的鄱阳湖。 这里本是最初始征讨江夏黄祖的驻屯据点,废弃已久,现在再次启用。 满宠在北岸下船,将孙权的聘书及自己的看法发往许都。 而这个时候,徐晃已统本部四千兵险之又险的进驻徐商空营。 徐商营地距离堵阳城有二十七里,中间隔着澧水两道支流。 徐晃登高而望,可见河对面汉军骑士两百一阵,星罗棋布足有十阵,恰好堵死吕建后撤归途。 吕建若退,估计刚跑过澧水,就会被汉军以逸待劳的骑士迫降。 “以烟火为讯,传令徐商夜袭敌营。” 徐晃做出指令,全军卸甲休整。 吕建再不济,手里还有三个营两千多人,有堵阳城墙,怎么也能守三天。 堵阳城西二里处,田信大张旗鼓设立两重帷帐,帐中升起七杆战旗:左将军、左军副将、扈谷亭侯、虎牙将军、龙骧将军、牙门将军,就连文厚带来的文聘‘讨逆将军文’也立在帷帐中。 全军饱餐,他领着部曲亲兵混入甲兵阵列中,随着鼓声响起,一同推着棚车、云梯缓缓前进。 林罗珠领中军营从正面攻,田信混在这里;南面摩崇领前军营,由谢旌督率攻城。 “这应是试探之举,亦不可大意。” “待敌接近,再攒射其军吏。” “敌云梯共有八架,投以草束沸油焚之。” “焚其云梯,其自退也。” 吕建布置防护,堵阳是一道没有护城池的小城。 麦城周长五里,堵阳周长不足四里,算上女墙高不过一丈五。 如果不穿戴铠甲,以田信如今的体能,可以轻易翻越这样的城墙。 中军营攻城序列,李基投降后改编为百人将,此刻一身铁札盆领铠,双手提戟走在本队右侧,以余光盯着本队军士。 矛戟手推动独轮棚车,棚车后挤在一起穿戴两裆铠的弓弩手,每一辆棚车就是一个攻击单位;余下则是持大橹的短矛兵,再要么就是突阵攻城的剑盾、刀盾……以及倒拖方天戟信步而行的田信。 那杆引人注目的方天戟此刻就拖在地上,让李基看着心疼不已。 外围,张苞领本部八佰骑分列堵阳南北两侧,他在人群找到田信,死死盯着。 田信身侧左右,依旧是持剑盾的田纪、王直,两个人也穿着铁札盆领铠,扎虎皮腰围,田信的部曲亲兵背后皆挂巴掌大虎皮负章。 “立盾!” “擂鼓!” 几乎瞬间,双方距离二十步时弓弩齐发。 穿戴两重铠甲的甲兵依旧低头推云梯上前,中箭也多支撑,实在重伤也要跟着云梯。 “哆!” 田信当面的云梯抵近城墙五步处,指挥云车的军吏拉扯绳索,微微前倾的云梯加速下降,带着三道挂钩,还悬挂配重石的云梯扣在城头,三道挂扣死死卡在女墙垛口。 云梯宽足有一丈八尺,长有三丈余,是个坡度平缓的平面! “进!” 严钟呼喊一声,百余部曲亲兵抬盾前进,连弩架在盾上,立盾在云梯两侧压制城头。 田信戴铁面具不发一言,青釭剑、白虹剑悬在左腰,腰间铃铛响动已被双方怒吼声掩盖。 一捆捆浇了沸油点燃的草束从女墙后抛出,沸油溅落,引燃云梯。 见当面四架云梯先后被点燃,吕建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穿铁札盆领铠的他不由亢奋,游走城墙大声呼喝:“不必节省箭矢!” 田信瞥到游走城墙上的唯一喊话的吕建,顿时踏步踩踏燃烧的云梯冲锋,也就六米长度,火苗高不过一米。、 随着他冲锋,身后督兵的严钟更是厉声呼喊,当即两杆战旗树立:虎牙将军,扈谷亭侯。 田纪、王直紧随田信之后,更多的部曲亲兵踩踏火焰阔步冲锋,各处云梯甲士也是亢奋呐喊,鱼贯冲奔。 仅仅踩踏四步,田信就跃到城墙,刚落地提戟当胸搠死一人就奋力前推,身后王直、田纪几乎同时落地,挥动扬剑大肆砍杀。 吕建一口气还没换上,就见田信冲到自己十步内,顿时亡魂大冒,望着方天戟失声尖叫,以至于两腿沉重,麻痹不能动。 何止是他,一些魏军见到传说中斧头一样的方天戟就腿软、手软。 田信此刻却不会心软,方天戟在手大力劈斩,一丈半宽的城墙恰好够他挥舞,所到之处无不立毙。 城下李基、虞忠仰头看着城头田信所向披靡无人可挡,一个心中凛然当即振奋,不忘督促部伍;另一个是初阵,恐惧尽去,热血沸腾不受控制提矛冲奔,踩踏着火焰渐渐衰弱的云梯冲到城上。 田信每踏一步,方天戟就是一击,每击必能劈斩中两三人。 不论盔甲、盾牌、矛杆,又或者手臂、腿、腰杆,都被方天戟切断。 亲兵团团保护的吕建只后撤了五六步,就被田信追上,一戟刺穿胸口,胸前精铁札甲仿佛纸糊。 吕建还没感受到疼痛,田信弃戟抽出青釭剑顺势横斩,吕建护颈的盆领铠被斩开部分,田信反手又几剑,斩下吕建首级。 而吕建身后的亲兵、军吏已然看傻了,无有敢上前的,眼睁睁看着田信一连五剑斩下吕建首级。 田信挥剑劈斩时,铃铛清脆作响,摄人心神。 大概,关羽阵斩颜良时,颜良身边的亲兵、吏士也是这样懵懂状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名 吕建首级坠地,守军纷纷跪伏乞降。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 方天戟累积强化四,青釭剑强化一,白虹剑强化一,挂在腰后的一对流星锤不在强化范围。 田信拄戟远眺东北约三十里处,那里隐约是一个点,这个点周围是开垦的麦田,隔着遥远距离来看,麦田仿佛盛夏墨绿树叶落在那里。 等城门开启,林罗珠引着大队步兵涌入城中接管各处时,田信才返回简陋的城楼。 城楼只有一层,储放大量箭矢、草束。 田纪上前为他卸甲,前后登城拼杀还不到三分钟,也就两分钟出头,田信已汗出如浆。 铠甲内的细麻绛袍,袍内七层粗帛缝合的征衣此刻已被汗水染湿。 田信披一领斗篷在城楼里散步,以放松肌肉,手举葫芦饮着红糖水,呼吸粗沉平缓。 越来越像奥特曼,全力战斗时间也就在三分钟左右,五分钟应该是极限。 还好有健步天赋减缓体力消耗,也有铁骨提供体力恢复。 现在正处于一个瓶颈期,铁甲、方天戟对自己的负荷太大;而天赋提供的加成又有些不足。 如果放弃方天戟,持剑盾厮杀的话,战斗时长可以延长到三十分钟。 等身体放松,体温恢复正常后,田信才坐在一捆干草上思考这个问题。 要么暂时放弃铁札盆领铠,再要么放弃方天戟。 不然遇到拉锯战自己无法突破,或者被围不得不厮杀,那自己会被拖死、耗死。 方天戟越用越顺手,铁锹抡圆了都能劈开脑壳,更别说这六公斤的另类双刃斧。 若更换铠甲,新的铠甲、头盔负重最好以四十汉斤为限。别像这领铁札盆领铠,仅仅一个密不透风的头盔就有十二斤重,算上甲身、胫甲足有近百斤。 没错,仅仅是这套铁札盆领铠就重二十四公斤左右。 哪怕今后体力、天赋等级提升,有一点是难以避免的,是身体散热。 越好的盔甲越是封闭,散热性越差。 身体做功越大、频率越高,产生热量就越多。 强击天赋的重要性就此显露,这是增幅伤害的,增幅的这部分伤害不会让身体产生更多热量。 控制力量爆发,靠后期强击天赋来增幅输出的力量,再通过神兵利器最大化减少力量流失……这样就能持久作战,不至于自己崩溃。 他思索这种与当下战场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时张苞登城,进入城楼里静静等候,不敢干扰田信的思绪。 田信下意识举起葫芦饮红糖水,糖水已空,遂拿起另一葫芦糖水拔开塞子饮一口,见到张苞:“孟兴,何事?” “哦?” 张苞恍然惊醒,说:“将军,徐商所部不知所踪,马将军推测徐商所部应匿迹望花亭芦苇丛中。徐商之营垒,已被徐公明占据。” 田信回头看一眼门框处的阳光、阴影推算时间,又问:“现在午时几刻?” 张苞急着回答:“将军一刻内攻城,如今大约午时六刻。” 午时六刻,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半。 田信又问:“还有多久天黑?” 张苞不假思索:“约在酉时七刻,还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我想再拼一回。” 田信说着起身走出城楼,城墙上大小吏士席地休整,降军已被收拢在城内,正由相关军吏统计造册,也有军正官检验各队军功。 见他出来,远近吏士纷纷起身,就连城内聚集起来扎堆盘坐的降军也都争相站起,仰望田信身姿。 “距离天黑还有三个时辰,徐晃今日行军五十里,正驻屯三十里外的营垒中。” 田信站在女墙上,左手拄着扈谷亭侯战旗,对围到身前的军吏说:“我军行十五里路破此城,若再行三十里路,前后四十五。与徐晃所部一样,皆是疲惫。” “而他只有四千之众,骑不及三百。而我后继之军源源不绝,又有骑士三千,挟破堵阳之大胜,倾力往东,必能围徐晃孤军于营垒偏隅之地!” “围住徐晃,他插翅难逃!” “今日不破他,明日必破!” “大小吏士舍弃杂物,备两日之粮,随我向东擒斩徐晃!” 他说着右臂举起:“我军必胜!万岁!” 刚挤到前排的虞忠振臂嘶喊:“万岁!” 田信再振臂,咧嘴洋溢笑容:“万岁!” 他再三振臂引导,可惜只有万岁山呼传遍城中,并没有什么万万岁。 随着他抬手虚压,亢奋的吏士情绪激昂,望向田信的眼睛里含有光芒。 田信笑着说:“我与诸君相约,破徐晃后,我军先呼万岁,再呼万岁,三呼万万岁而止!待破徐晃,我将奏请汉王,赐我军号万岁,以为诸君贺!擒斩徐晃,我就铸万岁金币,不拘吏士人人俱有!” 一人一两金,此刻参战能有三个营两千人,大约一百三十斤黄金就能应付赏赐。 再翻一倍的话……徐晃值这个钱,关羽不报销,刘备也会报销的。 右将军徐晃是名将不假,可虎牙军上下吏士并不怕他。 前将军张辽是名将不假,可……真的能令江东小儿止啼。 左将军张郃是名将不假,可始终缺乏独领三五万兵马并取得大胜的实质战绩。 后将军朱灵是名将不假,可却是一个被曹操、于禁剥夺军权,却不敢吱声的空架子将军。 徐晃身后的车骑将军陈侯曹丕,威名赫赫不假,可却是荆州军手下败将。若不是樊城一战时田信中箭,说不得曹仁的头颅已摆在江陵城头风干了。 名将除了平稳发挥这一基本素质外,就靠名声来鼓励己方士气,或威慑敌方。 名声,是战略资源,也是战术资源。 别人不了解徐晃,有关羽讲解,田信自然了解徐晃的一些招术。 这是个作战风格稳健的将军,能把斥候派到百里之外,所以徐晃的眼睛很亮,无愧徐晃公明这名字。 而接战时,徐晃又喜欢示敌以弱,擅长田忌赛马的战术,用六成兵力跟你八成兵力打消耗,等都拖成疲军,再以绝对优势的预备队打强势反冲锋。 一般的军队根本防不住这一手,一溃就彻底溃了。 田信目送大小吏士散去备战,他一跃下女墙,从矛杆上取下吕建血淋淋头颅,用魏军旗帜包了,提到城楼里。 虞忠紧步跟随,田信来到桌案前,虞忠已取出一片帛书铺好,研墨。 张苞也凑上来,眼睛盯着田信捉笔的右手,准备研究笔法。 田信书写:“已破吕建,进围徐晃在即,将请南阳各军助战。四月夏衣缺帛四千匹,另请君侯拨付粗帛二百匹,漆二十斤,欲研制绢甲以自用。” 随即隔几行再写:“可使郡尉邓辅守宛,魏军人少,宜速来。” 随即取出虎牙将军印分别盖上,拔出腰间青釭剑裁断这两份帛书,转手递给虞忠:“分别发往宛城、江陵,传吕建首级于宛城、新野、襄阳后送呈江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烟 两个时辰后,随着罗琼率虎牙军另两个营抵达,虎牙军四个营渡过跨过两道支流,出现在徐晃营垒北二里。 一营列阵警戒,各营、各队席地而坐,就地生火取水用餐,休整。 徐晃所在的营垒地处澧水两道支流汇合、转向之处,西北、南、东北都是澧水,而田信悬兵西北澧水河畔,东北归途上则是马岱率领的两个骑营。 张苞督率两个骑营隔着澧水与徐晃相望,从这里隔断失踪的徐商所部归途。 而历阳方向,徐祚率领两千水军轻装行进。 营垒中,徐晃趴在六尺高版筑土墙上观望北面田信,那里田信披甲盘坐在火堆旁烧烤胡饼,端着热汤伴着吃。 四个营建制分明,三个营休整,一个营严阵以待;东北澧水两岸马岱依旧是分骑军为散阵,每阵百余骑,宛若蹲伏等待战机的群狼。 “云长女婿倒是有李广风采。” 徐晃感慨一声,嘱咐身边司马高迁:“我军营垒坚固,引澧水入濠,远在堵阳之上。待到半夜,彼攻坚而不下,士气已泄又值疲倦乏困,那时我军两路伏兵至,三面夹攻必能破敌。” 田信与司马谢旌,营督林罗珠、摩崇、杜翼、第二秀四名营督谈话:“马岱协助我军割了三千捆芦苇,此物不必怜惜,尽数填其堑壕。” “我将率三营攻坚,第二秀留守营地休缓气力,不论战况如何,你部钉死此地,守住我之脊背。” 第二秀拱手应命,田信又看谢旌:“司马率杜翼一营佯攻。” 这两人应下,田信目光在跃跃欲试的林罗珠、摩崇二人之间徘徊,落到林罗珠身上:“中营先发,填敌营堑壕。” 林罗珠慷慨应诺,摩崇将失望写在脸上,他是个性格凶暴的人。 田信不放心让摩崇去做细致的工作,摩崇去做,肯定会造成不必要的己方伤亡。 待酉时二刻,阳光不再刺目时,田信起身抱着腰鼓轻轻拍打鼓点,远近鼓吏纷纷起身敲鼓。 鼓点声中杜翼、林罗珠两个营推着独轮棚车缓缓前进,棚车上除了竹棚,还有堆叠的芦苇捆,每捆芦苇在百余斤左右。 还有一些芦苇扎绑成更大的捆,几乎等肩高,直接由军士推着滚动前进。 马岱跟着马超从少年时从戎,大小战役打了二十年,经验丰富。 田信还未做出相应的准备,马岱就带着所部骑士收割芦苇。 澧水支流西岸,文厚与阴化眺望开始进攻的虎牙军,俱是神色不自然。 田信竟然这么大胆,天黑不敛众自守,反而要压着徐晃打……徐晃是好应付的? 这个时候张苞分出关平派来的那一营骑军向南接应,徐祚引着两千轻装水军弓弩手正贴着堵水行军,警惕望花亭芦苇丛中可能存在的魏军伏兵。 随着视线渐渐昏黑,徐商只能眼睁睁看着徐祚这轻装的两千弓弩手从自己面前快速通过。 相隔只有三四里地,他们现在杀出去,徐祚带人逃到堵水西岸即可,反正堵水已被筑坝拦截。 可一旦显形,还是冲锋进攻的离散阵型……若侧翼遭到近千骑的突弛,机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至于保持队形发动冲锋……有这个军纪、训练度的话,徐商早带人杀出去了,又何苦蹲在这里喂蚊子? 随着虎牙军靠近营寨三十步,营中弓弩手交替射击,箭矢如雨。 重装步兵面前,弓箭永远只有骚扰能力,杀伤有限。 中营序列,李基持盾护在面前,齐步行进过程中不断经过中箭跌倒的军士。 手中大橹接连振荡,李基心中发颤,也只能咬牙踩着鼓点而进。 一捆又一捆的芦苇推倒填充营外堑壕,虎牙军的棚车、大橹阵就立在营垒十步外,昏黑视线里双方密集发箭。 弓弩对射,又不断给对方投掷浇满沸油的各类材质火把,火把打着旋,散布烟火,为彼此提供视线,又捡起落在身边的火把,反投回去。 酉时五刻,徐祚引着两千水军弓弩手抵达澧水支流西岸,列阵休整。 徐祚驰马从上游渡河来到田信本阵:“君侯,我军何时参战?” “半个时辰后我率甲士突击敌阵,承贞所部尽发箭矢,不必顾虑敌我!箭矢射尽,承贞敛众自守,防御魏军伏兵!” “是,君侯珍重!” 徐祚翻身上马,渡河返回本阵传达作战指令。 中军盾阵后,军士两三人一组推动青竹,将一根根七八丈长的青竹推到营垒堑壕上,青竹底下就是悬浮、堆积的芦苇捆。 有这些芦苇捆做支撑,可保证滑倒的军士不会跌落堑壕池水里。 这种堑壕里的水不仅仅是流动的河水,还有许多生活废水,能算是排污渠。 而大军聚集的越多,更是依赖河水的水运能力,也依赖水源。 所以,上游一个营爆发时疫,就能通过河水迅速传播各营。 等日头沉没不见后,田信抬手将面甲挂在脸上,手中高举方天戟,领着八百余人缓步靠近徐晃营垒。 交战区域烟火弥漫,已看不清敌我旗帜,只有人影攒动。 马岱就近观战,右手紧握马鞭,感慨道:“虎牙军倾力死战,实乃平生未见之恶战!” 让目光盯着营寨北门,那里没有堑壕,有三四丈宽的地面,只要田信能破开寨门,他就敢带着骑兵往营寨里冲奔。 虎牙军大小军吏呼喝指挥,与守军对射毫不示弱。 徐晃自举一面盾牌来观战,只能看到十几步外烟火弥漫笼罩的虎牙军战线。 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盾阵有替换现象,将插满箭矢的大橹撤后,拔取上面的箭矢再反射回来。 一些箭矢被双方反复射击,已崩坏摧折。 手里还握着三个营预备队的徐晃一点都不慌,细细观察虎牙军的各处战线士气。 “投!” 摩崇挥剑怒吼,百余名军士牵引绳索甩动,一枚枚稻草编织混合马粪的毒烟球划过夜空,落在三十余步外的营垒中,也有部分落在营垒外。 守军弓弩反击一滞,紧接着又是两轮二百多枚毒烟球抛到军营里。 烟火弥漫,不需要田信呼喊,全军鼓吏急促敲响腰鼓。 鼓声咚咚,上到司马谢旌,再到李基这样的屯将,及大小吏士齐齐呐喊向营垒冲奔。 正是此时! 徐祚尖声呼喊:“发!发箭!” 冲锋中,田信步伐极快,踩踏青竹浮桥双臂抡起方天戟狠狠斩下,当面手臂粗的栅栏应声断裂。 不止是他,大小虎牙军吏士争先恐后处处建功,瞬间有不下二十人随田信一起突破栅栏,或一步跨越突入土垒,或身子前扑滚入土垒。 下一刻,就有百余人紧跟着冲入。 再下一刻,又有近二百余人跟随前队没入呛人毒烟中,烟火弥漫,田信挥舞方天戟挥斩一切视线内晃动的人影。 一口气冲出马粪毒烟笼罩区域,赶紧吸一口依旧略略呛人的空气。 他扭头四顾,见已有待命的魏军结阵扑杀上来,却与溃逃的弓弩手撞在一起。 徐晃被亲兵护卫着退回营中,心跳咚咚加速仿佛回到少年时,心脏跳动前所未有的澎湃、充满活力! 他干咳不已,就见头顶各处密集箭雨不分敌我落下,而突入营中的虎牙军又捡起火把四处点火,火光耀耀。 见火光起于北,徐祚所部水军弓弩手偏移方向,更多的箭矢落在徐晃及预备兵阵列,营中守军益发混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削发 “壮哉!” 马岱亢奋高呼,马鞭扬起:“吹号!” 牛角号声传播,离散的各个骑阵开始备战,骑士纷纷上马,近半骑士左手持火把,右手持长戟。 “怎么可能!” 文厚嚯的站起,眼睛死死盯着火光渐起的营垒,人为的火势正朝南压去。 一侧的阴化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曹操死后魏军真成纸糊的了? 对,只有这种解释,就如昆阳一战后迅速崩解的王莽新军! 望花亭,徐商率领疲惫的部下走出芦苇丛,隔着澧水眺望十里外的战局。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 三千规模的汉军骑士,中原战场上谁能相抗? 鄢陵侯、骁骑将军曹彰麾下的五千骁骑或许可以一战。 曹纯之后虎豹骑建制就解散了,常备骑营有越骑校尉改来的骁骑营。曹彰领骁骑营北击乌桓大胜归来,战争中骁骑扩编幽州骑士、乌桓义从,规模达到五千之众,几乎是当下最重要、最善战、最庞大的成建制骑军。 可曹彰来了一场坑自己、坑部下的军事政变,他本人罢兵回封国闲住,麾下的骑军正处于拆分重组、磨合阶段,谁敢拿出来使用? 不救徐晃逃回颍川,赵俨执法严酷,一定会砍下主要将校、军吏的人头。 可救徐晃,来得及么? 营中火势旺盛,现在跑过去已成疲军,说不好徐晃已死,其军覆亡。 救不了徐晃,反倒会被汉军骑士一口全吞了,到时候要么战死,要么投降,投降的话家属会沦为屯田客。 可救了徐晃又能怎样? 依靠残破的营垒,如何能守住明天? 等到明天,更多的汉军抵达,怎么守? 要逃的话,三千骑军是一股令人绝望的力量。 这里的地形跟当年长坂坡一样,自己要跑只有向北一条路,汉军要追也只有一条路。 徐商久久不言,左右大小军吏更没一个敢开口的。 说错话,可能当场就被执行军纪砍死,或者借头颅一用向汉军请降。 说对话,把大家的心声说出来,事情早晚会传回北方,那自己家人绝对会被诛连。 一种奇怪的沉默病毒就此传播,三千余人隔河北望。 沉默中,突然一名年轻的军吏崩溃哭嚎,跪伏在地朝关中磕头顿首不已,越来越多的吏士跪伏痛哭,精神崩溃。 没有一个逃兵,天下虽大,可又能逃到哪里去? 徐商拔剑,仰天淌泪,搭剑在脖颈正欲自刎,却被左右军吏拉扯,个个哭声劝解。 他弃剑于地,颓废坐在地上,取出自己将军印双手递出,声音喑哑:“我慕汉王仁德,愿举军而降,何人愿出使北岸?” 军营中,田信猛攻一回失利后撤,身后已拆出一条通道,重伤不能战的士兵正源源不绝往外背运。 田信死死盯着对面徐晃摆出来的盾阵不由咬牙,盾牌表面拼接铁片,自己一戟劈不开……凭着反弹的手感和经验,如果方天戟重达九公斤,必能劈碎这些简陋的镶铁盾牌。 前后砍死四五个盾兵,就震的双臂发麻,这才不得不退。 此刻方天戟伫立在地,田信抓葫芦大口饮用红糖水,火光照耀下,少数溢出来的红糖水殷红似血。 徐晃胡须已被烟火燎去小半,他巍然不动:“田信首攻失利,彼士气已泄!再攻一轮,我军阵列不动,其军自退!” 田信喝光两升红糖水,解下头盔掷于地,身边亲卫、军吏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田信脸上渗出大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而田信左手揭去包发赤巾,手抓住发团,青釭剑贴在发团下轻轻推切,浓密发丝也被他掷在地上:“今不破徐晃,我父母宗亲之仇何日能报?” 顿感清爽,但残存头发依旧被汗水打湿,黏在一起:“再不破徐晃之阵,我弃头不要!” 周围亲兵、吏士俱是震撼,虞忠更是呼吸加速,感到血液在燃烧。 田信拒绝田纪递来的蚩尤铁面具,并拔出白虹剑,两手各持一剑,狞笑:“好叫徐公明知晓,我之剑法,当世无双也!” 青釭剑略重,也不过是三斤八两;白虹剑轻灵,只有三斤二两,握在手里,轻飘飘如若无物。 “左右将士,随我再冲一阵!” “杀!” 田纪竭力怒吼,胸腔中火焰燃烧,与其他剑盾重甲一并冲在最前。 十几步距离,瞬间又撞在一起,俱是两军精锐甲士,合起来有七八百之众,缠在营中校场厮杀,田信向北营门突进。 待接近,田信左手持青釭剑拨挡、挥砍,右手抓四尺二寸长的白虹剑刺击,刺击迅猛,白虹剑从盾牌隙缝中穿过,或刺穿魏军甲士胸前甲片,或直接刺穿他们面门。 不到三个呼吸时间,田信刺倒周围盾兵,部曲亲兵从这处缺口突入,撕开魏军盾阵。 田信见盾兵渐乱,更是不顾防御,以剽捷步法游走,两剑奋力劈斩,所到之处魏军无不后退。 各处魏军躲避,以至于田纪、王直追不上。 徐晃的军司马高迁守卫北门,指着田信竭力呐喊:“那人就是敌将!” 身边十几个弩手瞄准田信,一轮弩箭射来,两枚弩箭钉在田信胸口,一枚射向田信眼眸的弩箭被白虹剑击飞。 田信只是身子颤了颤,更是奋力砍杀,终于冲到北面营门处,高迁持戟来战。 交手瞬间,田信左手一剑拨开铁戟,右手一剑就刺穿高迁咽喉。 高迁弃戟,双手捂住咽喉颤步后退,没退几步仰天栽倒。 他刚栽倒,虞忠刺死最后一个守门甲兵,七八个田信部曲丢弃武器上前来抬闩门横木。 北营门洞开,百步外的马岱挥动铁戟:“冲!” 马蹄隆隆践踏大地,校场中厮杀的虎牙军相互掩护脱离战场,田纪拖着高迁挣扎的身体到边缘,免得被骑兵踏碎。 蹄声从身侧一步外轰驰而过,田纪用刀切下高迁首级,抛给另一名部曲亲兵。 骑士在营中校场冲奔,马匹躁烈左右践踏,又有骑士提戟挥动,徐晃精心筹备的一营盾兵残存秩序就此崩解。 见事不可为,徐晃在亲兵掩护下从东门奔出,脱了盔甲纷纷上马,没马的步兵只能涉水而行,或仓惶中滑倒扑入冰凉澧水。 他若被俘斩,对魏王国的打击是很严重的。 宁肯淹死暴尸荒野,也不能让汉军拿到人头! 只是澧水两岸已被马岱封锁,徐晃刚渡过澧水,所部三百余骑散乱无阵,就被百余骑从侧翼撞入,拦腰斩断。 行不过二百步,又有两个百骑阵列撞上来。 左右亲骑舍命突击,徐晃仅率二骑沿着澧水慌忙奔逃,后面是四处追逐散骑的汉军骑士。 田信也一跃骑在蒙多身上,提方天戟疾驰,追索徐晃。 杀一万魏军,不如得徐晃首级;杀两万魏军,不如得徐晃投降。 脱离战场,田信心绪渐渐平静。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追斩 平坦驰道之上,田信疾驰二十余里,没见到敌情。 这里是路口,地处两山之间。 除非徐晃的马更快,耐力更好,否则现在一定被堵在路口以南。 除非徐晃弃马走两侧山路,否则肯定会经过这里。 而这里地处要冲,大军你来我往早已荒废,两侧山丘密林丛生,就连驰道上都生有丛丛草束,驰道两侧更是草木茂盛。 而徐晃弃马步行,等到天亮汉军骑士四处搜索,他更逃不走。 遂下马,放任蒙多在周围吃草、休息。 从这里只能看到西南二十里外有烟火升起,周围寂静。 他盘坐在道路正中,左手抓发鬏,右手握剑一点点割断长短不一的乱发。 却在回忆战场四周布置,澧水支流西岸有张苞八佰骑,澧水正南有关平派来的一个骑营。徐晃若耍机灵往南跑,绝对跑不出三里地。 “经过一天历练,得到巨大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十二级。 体质17;智力14;魅力27; 天赋一:五级铁骨; 天赋二:五级强击; 天赋三:五级铁壁; 天赋四;五级健步; 天赋五:五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四。 看着与预料出入不大的新的属性表,田信没有多大的波澜。 约十分钟后,田信察觉异动。 有刀剑劈砍灌木的声音传来,田信从腰后摸出流星锤,这一对流星锤由皮索相连,本就是随身携带的辅助武器,也不是很依赖。 只是想强化流星锤,好以后融了锻造其他武器,或工具。 驰道东侧的护道林早已形成灌木墙,徐晃牵马步行,两名亲骑在前披荆斩棘。 原本沿着澧水河畔畅快疾驰,而跑不过十七八里,马匹疲倦时,面前被一片矮丘山陵阻隔,澧水也仅仅在山丘中冲刷一条河道,这片河水湍急。 徐晃三人骑的本就是好马,跑的快,又没见有大队汉骑追索声势,这才穿越一里灌木草丛。 当年肥沃农田早已荒废,生出许多荆棘,有的是田埂边沙棘繁衍来的,还有枸杞之类。 三人牵马低头走出护道林,却听到清脆铃铛声,以及马儿长嘶声从北传来。 星月光辉下勉强能视物,徐晃看见、也听见三十步外步行而来的田信。 田信每一步踏出,身上七枚铃铛就晃动发出脆响。 深夜旷野,铃声清晰入耳,摧人胆魄。 “徐将军,我家汉王将统二十万大军北伐中原,曹丕却利令智昏以倾国之力进讨江东,其中原空虚,合该我军大胜。” 田信说着驻步,右手提戟站在徐晃十步外:“徐将军与关侯乃是故交,今何不举兵,与关侯协力匡扶汉室?” 徐晃的两名亲骑持矛护卫在前,徐晃声音喑哑:“魏武王于某有知遇之恩,此人臣大节,我与云长私交实乃小节。” “徐将军,若非曹魏宗室无人可用,又岂会使将军统兵数万?于禁何等风光,五子良将之首,一朝兵败就风光不再,可见曹丕心性薄凉寡恩。” 田信又往前走三步:“我为将军计较,窃以为不值。” 徐晃却缓缓拔剑:“田孝先,云长若至此,深知徐某非言辞名利所能左右,只会让徐某速死,以全名节忠义。” 说话间驰道南边终于有汉骑分队追来,听到声响,徐晃佩剑出鞘,身前一左一右两名亲骑持矛上前扎刺。 两杆长矛被田信一戟拨开,方天戟余力未消又往前一递,戟刃扎入一名亲骑腰腹,这人弃矛双手紧紧抱着方天戟刃部,死不脱手。 而另一名亲骑也轻易弃矛,拔剑上前奋力挥砍。 而田信左掖夹方天戟,右手拔剑反手横斩,铿锵一声斩断对方剑身,拔出的白虹剑剑刃更切过对方鼻梁。 中剑亲骑还未惨呼,抓着断剑贴着田信身侧往前奔走七八步,噗通倒地。 徐晃本要持剑上前加入混战,见到这场景,又后退两三步,剑指田信。 田信白虹剑入鞘,拔出方天戟:“关侯舍不得徐将军,我是晚辈,也不愿杀将军。” 徐晃深吸一口气,左手反握剑柄,右手抓住剑身,剑刃抵在自己咽喉:“徐某也舍不得子孙受苦。身处乱世,能寿六十有二,天之幸也。” 他仰头看天空星月:“你此战破我于一役,可是云长指导?” “是,关侯说徐将军布阵精妙,我若与徐将军对峙,必受将军所算。又说将军稳健,我若非要求胜,唯有在将军未稳之际倾力猛攻,当有一线之机。” 不能给徐晃从容布置的机会,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唯一的胜利机会。 任你如何精妙,站不住脚时,猪突战术最为实用。 “唉……” 徐晃长叹:“天意弄人,天下三分,又该煎熬多少百姓?” 说罢,徐晃闷哼一声,以剑刺咽喉,拉剑一横,血液喷溅到田信脸上。 田信见徐晃直愣愣后仰栽倒,提戟上前一戟斩下,结束了徐晃痛苦。 将徐晃尸体架在马上,田信骑乘蒙多朝南返回。 不到三分钟,几十骑打火把赶来,张苞马快冲在最前,见到人影勒马急喝:“何人?” “是我。” 待靠近,张苞气恼握拳砸在自己胸口:“噫!还是慢了将军一步。” “不止一步,慢了约三分之二刻,以徐晃现在马速,能跑两里地,这最少也是八百步。” 田信说着哼笑:“孟兴带人追,徐晃在前跑,一追一逃之间,具体能在哪里追上,算是个复杂的算术题。” 他见最近的骑士还在一两里外,笑着打趣:“孟兴所乘皆是好马呀。” 张苞讪讪做笑:“不是马好,是徐商遣人投降,我才率亲骑绕道奔北,不想还是慢了八百步。” 说着张苞看田信身后的三匹马,个个肩高六尺余,不由有些眼馋。 目光又落到田信座下的骊马上时,张苞眼睛更是直勾勾的,蒙多如今肩高六尺七寸,几乎是荆州第一高的马。 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士聚集到身边,田信心中警惕才放下来。 回到扑火后的军营,徐晃首级被众人传阅。 田信坐在篝火旁头扎赤巾,铠甲脱卸,一名军医正为他包扎胸前伤口,弩箭射穿铁甲,隔着细麻绛袍、七层粗帛征衣仅仅戳破皮肉,箭伤很浅。 混合石灰粉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侵蚀之感比伤口头疼还要令人不适。 到现在已不畏惧受伤,更不在意伤口疼痛,在意的是伤口引发的后续病症。 马岱、张苞、谢旌、徐祚,还有尴尬的徐商也坐在田信身边,酣战半夜,多端着粟米粥吞咽。 至于徐晃首级也就看了个新鲜,被盖住装盘,就等清洗、防腐后飞骑送往宛城、新野、襄阳传告士民,最后送到江陵。 等军医小心翼翼为田信包扎后,田信才说:“马将军,叶县有军粮近五万石,可解我军燃眉之急。你与徐商将军前往诈取,等明日我安排好降军,就提虎牙军来援叶县。” 马岱慷慨抱拳应命,徐商犹豫起身拱手应下。 田信又说:“我擅长步军,不擅长骑军。今日缴获战马前后四百余匹,一分为四,一份归定国兄,一份归孟兴,另两份交给马将军。只愿马将军在我虎牙军中遴选百人,教授骑战。” 马岱笑容更灿烂,战马很宝贵的,昨夜折损不到五十骑,却收获综合质量更好的百匹马,这仗就不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焦虑 二十四日清晨阳光明媚,魏军俘虏打扫战场,各级军吏申报、核实军功。 田信红巾裹头扎铃铛腰带,细麻短衣披在两肩露出绷带缠绕的胸膛。 他来到伤员片区时,各营虎牙军士闻讯赶来,见到田信安然无恙许多人才放下心来。 伤兵已用早餐,此刻多躺在干草、竹床上晒太阳,随着田信抵达,许多伤兵都坐起。 田信跳到一辆车上,举起徐晃清洗干净已腌制防腐的头颅:“此徐晃徐公明首级也!此战之后,魏军丧胆,我军最少能休养月余时间!” “临近四月,再有十天,君侯会拨发夏衣!” “七月、八月左右,我军应能回防麦城!” “在此会驻屯三月,故,我会竭力救护伤员,并与众吏士引澧水种稻。” “何时收割稻米,我军何时回麦城。” “为庆贺昨日大胜,我将取江米千石酿酒,以飨诸君!” 一石米三十公斤,平均每人得到七公斤酿酒的米,足够放开肚子喝个过瘾。 酒,对出征的军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情绪良药,谁不喜欢饮酒? “待回麦城,再分发金币!” “诸君,可记得昨日之约定?” 田信说着右臂握拳高举,大喝:“万岁!” 虞忠扯嗓子,右坦振臂:“万岁!” 身边吏士也多坦右臂:“万岁!” “万万岁!” 仿佛占了极大便宜,田信脸色红晕站在高处享受这一刻的喜悦。 徐晃的首级则交给十余名健骑,一人三马向宛城报功。 远处营垒,文厚远远眺望狂欢的虎牙军,那里田信被托起,一名又一名的虎牙军军吏挤到田信面前亲自报功,讲述昨日、昨晚的战斗经过,引发此起彼伏的哄笑。 文厚不由想起沙洲水寨一战,心中颇为自傲。 也就自己眼睛亮,从田信手里保住一命,将自家部曲、江夏兵带了回去。 叶县,马岱巡视仓库不由大喜,这里储存着麦豆六万石,是徐晃所部三个月军粮,组织支撑到冬小麦夏收。 冬小麦种植并不广泛,可军屯方便,远比栗米、黍米好养活。 六万石麦豆,加上城外绿油油的农田,足够支撑万余人在这里长久驻守。 而叶县,距离许都只剩下不足三百里路。 宛城,吕建的首级由骑士提着呼喝过街,城内绕三圈后换马直奔南边新野城。 马超率领余下步军自宛城开拔,吕建这种级别的头颅不算什么,可象征意义极大。 象征着首战胜利,意味着魏军不堪一击。 午后,马超所部沿着驰道行军六十里,正抵达博望坡休整。 而田信派出的飞骑已疾驰一百六十里,也堪堪抵达博望坡,与马超相遇。 博望坡是通衢之地,走驰道必经之地,绕不开的。 马超捧着徐晃栩栩如生的头颅细细审视,眼神怔怔隐隐有恍惚之感:“昔年断我后者,公明将军也。若无将军,关中之战胜败两说。” 颇有些哀怨,马超将徐晃头颅放回盛满食盐的木桶里,亲自盖上木盖,对左右说:“扈谷侯锐意进取,我等宜奋勇跟进,免为人笑。” 一个半时辰后,徐晃首级送抵宛城,引发全城轰动;当夜徐晃首级送抵新野,文聘、雷绪、孙朗一同参观。 文聘颇有些迟疑,难道自己老了,真的跟不上时代了? 心中紧迫而不知所措,仿佛当年刘表病死荆州惶惶之际,又仿佛听到关羽水淹七军迫降于禁,以及麦城之战时情绪一样,有一种英雄造时势的感慨,而自己却不是英雄,是被时势裹挟的芸芸众生。 文聘、雷绪各派出护卫骑士,为这批飞骑更换马匹后,三十余骑依旧一人三马,护卫着徐晃首级前往襄阳。 二十五日凌晨途径郾城,关平闻讯后出城检阅徐晃首级,又加派十余骑一同护卫,力求声势浩大。 二十五日时,许都。 右将军徐晃全军覆没,徐晃为敌将田信所斩,马超进占叶县的军情就这么突然的摆在刚睡醒的曹丕面前。 护军赵俨连徐晃怎么败的,叶县怎么丢的,究竟来了多少汉军,关羽有没有亲征这类情报都没有。 未知如同迷雾的军情,最为骇人,特别是叶县城头飘扬的马字战旗,而那庞大的骑军规模,已经说明什么? 说明,马超他来了,真的来了。 别人破许都横扫中原,曹家能留点家当。若是让马超、田信横扫中原,曹家人就危险了。 曹丕惊疑不定,万一孙权那里虚与委蛇,而刘备真正的大军会北伐中原,那集结在汝水、肥水的十万大军岂不是成了笑话? 刘备若二十万……十万大军出南阳,孙权再从淮南发起反击,那全线要崩。 青涩的司马懿也有些拿不准孙权的诚意,区区一个九江郡,似乎有些太少。 现在孙权积极北伐,说不得能拿走更多的地盘。 司马懿、陈群、朱铄、中领军夏侯楙、中护军夏侯尚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也没个准确主意。 目前事态之严重,容不得一点疏忽。 若不能准确判断形势,可能这一局被刘备、孙权联手豪赌,己方的关陇、中原、青徐都会丢失。 从许都至柴桑,路途约一千二百里;飞骑昼夜不歇,沿途接替。 虽不能达到日行八百,但日行六百是可以保证的。 曹丕这里还没商议出结论,满宠前天发的奏表送抵,包含孙权的聘书。 而孙权的劝进表已交给周泰,周泰若进据寿春城,就会交出这封劝进表。 劝进表,跟投名状一样。 是堂堂大汉吴侯劝大汉魏王当皇帝的,这么大的投名状,孙权难道真交给了周泰? 进据合肥给请降书、进据寿春给劝进表,现在额外的聘书先送到手里。 曹丕有些舍不得独女,这是他跟甄宓生育的女儿,仅有的唯一女儿,而儿子前前后后有十个。 司马懿建议:“大王,不若尽以淮河以南为嫁资。诱以厚利,纵孙刘密谋,孙氏进取之能远逊刘备,不难舍弃刘备。” “尽割淮南地?” 曹丕沉吟,那么己方控制的庐江郡北部、九江郡、下邳郡南部、广陵郡南部都在割让范围内。 而其中最为膏腴的就是九江郡的芍陂,吴军若在芍陂军屯,十万人军屯三年,最少可积攒千万石米粟。 位于九江郡的寿春可以给,合肥也可以给,可芍陂最好能拖着。 马超打到家门口,轮到曹丕拆东墙补西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见 二十七日清晨,江陵关羽府邸。 关羽一家正在用餐,关姬询问:“父亲,汉王是不是明日能到江陵?” “嗯,今日伯序已率湘江水师前往迎接。” 关羽饭后饮茶神色宽慰,就听关姬问:“汉王既要征讨江东,为何父亲要调孝先去南阳?” 关兴也眼巴巴望着,如果可以,他也想到军营里去生活。 女儿所问,关羽稍稍考虑就说:“好事不能让我家独占,为父也不愿汉王为难。再者,南阳干燥,适合屯养骑士。孝先正向孟起请教骑战,孟起自不会吝啬,不止孝先,定国、孟兴都可得授机宜。” 说着关羽轻笑,骄傲之色溢于言表:“北伐中原,善骑战者为上。中军、后军吏士,或善步军,或善水军。待全军北伐时,谁又能与定国、孝先、孟兴三人争功?” 急促脚步声传来,关羽抬头就见杨仪顺着曲折走廊疾步而行,杨仪甩着双袖步伐极快,后面跟着四名小吏,各端木盘紧跟着。一个个脚步轻快,仿佛欢快漫步的狼犬。 杨仪来的快,至堂前脱了麻鞋迈步进入,强忍着笑意拱手,急忙说:“还请翁主不要回避。” 说着他两手各举一片帛书,一个巴掌大小,一个跟他袖口一样长:“君侯,南阳捷报。” 这时候四名小吏才跟上来,端着木盘躬身站在堂前。 关羽却轻轻皱眉,伸手接住较短的,见写着:“已破吕建,进围徐晃在即,将请南阳各军助战。四月夏衣缺帛四千匹,另请君侯拨付粗帛二百匹,漆二十斤,欲研制绢甲以自用。” 这下关羽的脸色更慎重了,生怕中了徐晃的骄兵计。 他调整呼吸,伸手接住第二封帛书:“徐晃行军五十里入驻营垒,我以三千骑断其归路,率吏士五千余亦奔行四十里,围徐晃于澧水之畔。吏士效死,徐晃率数骑走脱,末将追斩。” “徐公明顾恋子孙,自戕死。” “此役先破堵阳斩将军吕建,后迫降将军徐商,已遣马岱、徐商诈取叶县。星夜奔往,必有所获。” “前后俘斩八千六百余级,盈获八千二百余级。待天色大亮,再行搜捕,俘斩或许更高。” “已遣飞骑送徐晃首级、右将军印及俘斩将校印信于江陵。” “为鼓舞吏士奋战,末将许诺战后每人赏金币,恳请君侯拨付。” “徐公明身躯已收敛,亦遣人运往江陵。” 关羽脸色微微涨红,双手反复握拳,起身大步来到堂前。 杨仪跟在身旁上前把两枚首级的木盖解开,关羽看都不看一眼吕建,双目睁圆看着木桶中的徐晃首级。 他久久无语,这时候马良、潘濬、马谡、庞林等人疾步而来,性格拘谨的马良是提着自己黑色官袍前摆疾步而行,性格粗犷的庞林则是跟杨仪一样,甩着袖子走路。 这拨人后面,黄忠、李严、辅匡、宗预等后军编制的将领也紧跟着。 前后两拨人二十余人,堂前走廊站不下,就站在堂前庭院里,庭院里正盛开金灿灿的菜籽花,特殊芬芳弥漫。 众人仰慕、骇然目光投在关羽身上,关羽缓缓举起田信的公文,递给最近的马良:“此孝先报功文书,若无差池,此刻已占叶县。我军与许都之间,再无阻塞。” 无险可守,平原广袤,还有繁复的汝水、鸿沟水系。 大军只要抵达叶县,魏军要么决战,要么退避,再要么分守各城拼消耗。 关羽摆摆手,杨仪才端起徐晃的首级,传阅诸人,随后是徐晃的右将军印。 急着来见证功勋,见证之后诸人都有些难办。 难道一起劝刘备,大家挽袖子北伐中原? 前期没做运粮准备,军队到南阳还能撑一会儿。若是在中原战场打不开局面,抢不到粮食,跑都跑不动。 整个南阳军粮储备不足八万石,仅够马超他们吃到夏收,勉强能跟徐晃对垒、消耗。 大军北征,南阳郡兵、如文家这样的豪强部曲兵一起征发,可得两三万之众。 再算上已经在南阳的左军八千人,关平四千人,孙朗、雷绪、申耽三部北伐时肯定会编满,这就是万余人。 所以北伐,南阳地区这五万人是铁定要动员的;后军、中军规模也在五万,前后十万人聚集南阳,待在驻地军粮消耗十五万石;若是出征,影响今年收成,而且大军很难携带超过两月的粮食储备。 十万大军北伐中原,打赢了固然前景美妙,可打输了就全没了。 没做前期准备,估计很难打赢。 田信打出了一个让大家很尴尬的战果,一时各人赞叹不已,却都不提实质性内容。 庞林率先开启话题:“关侯,还请差遣使者持徐公明首级及大小印信前往江东,以宣功同盟,振奋砥砺江东吏士。” 万一徐晃的首级成功震慑孙权,击垮孙权的意志,迫使江东内附、从属,然后并力北伐,岂不是更好? 关羽略作直接答应,考虑片刻后说:“汉王今日晚一些至江陵,迟则明日一早。汉王已入荆州地界,此事应由汉王裁定。不过码头要备好快船,汉王若遣使去江东,也好速行。” 刘备可谓归心似箭,可三月下旬时江水流量渐渐枯缩,达不到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神速。 也因江水平缓,刘备过枝江后不做停歇,改乘胡班的大船,径直前往江陵。 一路畅通无阻,给了关羽一个大大的惊喜。 关羽穿着中衣阔步走出,就见刘备穿金线勾勒云纹的绯紫蜀锦衣袍站在门前,腰悬一口剑,笑吟吟看着他。 火光照耀下,关羽前冲到三步处,口唇颤抖,眼睛一酸正欲下拜,刘备赶紧上前缠住笑呵呵:“哎呦,云长又雄壮了。” “臣……冒进北伐险些坏王上大业,昼夜不安,故多饮食。” 关羽与刘备四手紧握,关羽侧头看向旁处,泪水悬在眼眶:“今王上回江陵,臣终于可以安心了。” “云长啊云长,江陵丢失就丢了,只要云长无碍就好。云长在,还怕打不回江陵?” 刘备牵着关羽往里头走,笑着安抚:“江东鼠辈而已,云长不必在意。” 关夫人引着关姬、关兴在庭前迎接,刘备笑着夸奖:“夫人有功,养育定国这等国家栋梁,理应封君才是。” 说着刘备扭头对身后说:“传诏,策汉寿侯夫人为益阳君,分千户租税为妆料邑。” 身后自有御史提笔记录,关夫人要拜谢,刘备示意关羽劝阻:“云长与我名为君臣,却情同手足兄弟。夫人相夫教子使云长父子无后顾之忧,自有功勋。” 刘备又打量身姿高窕,隐隐有些壮实又眉目凌厉的关姬,再看看虎头虎脑的关兴,欣慰不已,对关羽说:“儿女健康,远胜一切呀。云长,你不该将孝先派往南阳,快招他及定国回来。” “王上,臣正好有大事要禀。” 关羽说着扭头去看杨仪,杨仪献宝一样将徐晃首级、右将军印装盘抬来。 刘备有些认不出徐晃现在的面容,就听关羽说:“孝先出兵堵阳,廿三日早间破城斩将军吕建,又进围徐公明于营垒,当夜破营追斩徐公明,迫降吕建别军二营,徐商本部五营,前后俘斩近九千之众。” 刘备正抓着右将军印把玩,随意丢下:“如此说,如今正该重新计较。” “是,臣等皆以为该传徐公明首级、印信于江东,或许可迫降江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起 夜中,刘备关羽秉烛相谈。 地暖温热,两人盘坐在几案前,案上铺张粗帛地图。 关羽指着江夏、武昌一带说:“贺齐、步骘各拥兵万人,驻屯夏口、武昌城,孙谦有兵五千人驻屯樊口;北岸韩当督兵万人守江夏,孙韶有兵五千驻屯举口。” 四万余人组成的江夏、武昌防线,刘备不以为意说:“孙权若背盟依附曹丕,武昌守军必然后撤。” 关羽深以为然,从木匣里拿出更为标准的兵棋。 原始象棋都有了,兵棋概念自然存在,马援能搓米为山指画地形,所以沙盘、兵棋不需要田信发明,只需要稍稍改进。 关羽手里的兵棋以营为主,开始布置:“黄汉升、李正方走江夏,臣与黄公衡击夏口,另遣一军从南岸赤壁行军。大王坐镇江陵,待破武昌后,大王移镇武昌督战不迟。” 看着关羽前后布置的兵棋,刘备拿起代表的的‘王’握在手里:“我统水军不如云长精妙,攻拔武昌之战事,尽委于云长。过武昌后,江东必死守柴桑,我愿与云长同往。” 关羽不反对,又摆弄兵棋说:“江夏韩当、孙韶退军,我军需留精兵扼守,以防曹休所统汝南诸军。” 长江是大动脉,大军过武汉后,江东唯一能发起阻击的只有柴桑口一带。 而那时候汉军战线从夏口至柴桑有五百里水路,险要、河口都要分兵扼守,十万大军过武汉,估计前线能展开的不足七万。 出乎刘备预料,关羽在江夏堆积兵棋,足足摆了三十个营,两万余人。 关羽说:“昔年李信以二十万之众伐楚,为楚所败,乃轻敌、兵少之故。今我士气如虹,但江东存亡亦在这一战之内,两军战力相差无几。” “魏人不会坐视我军倾力攻江东,曹休必率汝南兵来攻江夏,其兵少则三万,多则五万。” “若我军攻势迅烈,孙权或许会引张文远之军为援,张文远应在两三万之间。” 他最后指着南阳叶县一带:“马孟起、孝先这一路悬兵宛口,最少可使五万余魏军不敢轻动。今孟起、孝先名震敌国,皆不宜轻调。” 关平又要守襄阳,或在南阳机动,也是不能动的军队。 保住南阳的稳定和生产,今后随时可以威胁中原。 刘备扫视地图,习珍统兵五千守零陵湘关,刘封五千人长沙,会从长沙转移到武汉协防。 江夏要留兵两万,从夏口到柴桑之间五百里水路各处分兵,也有接近两万。 五万大军会布置在沿途,而参战的前军、左军是不完整的,总共约在五万;后军、中军也在五万之间。 换言之,只有一半的军队可以投到前线。 而孙权那里最少可以聚集十二万至十五万的军队守在柴桑一线,算上张辽援军,打防守的魏吴联军最少也在十五万。 如果进取失利,前线五万大军很难全身而退。 如果打赢,也很难扩大战果。 刘备抬手将江夏守军黄权两万人拨到柴桑一线,又将沿途守军分出一万来,聚集八万到柴桑。 随后指着南阳说:“南阳豪强部曲可集结两万之众,使之协力守卫武昌可好?” 彻底不要江夏,曹休想来就来,只要守住武昌南岸,前线大军补给就不容易截断,后退时也能走武昌撤归荆州。 曹休带兵翻山进入江夏地界本就有困难,总不可能背着船来打仗吧? 关羽望着刘备改动的布置图:“大王若执意毕功于一役,臣无异议。只是如此一来,江陵要留心腹重臣。” “云长以为马季常不足以托付大事?” “大王,臣以为庞士衡善断,可佐马季常。” 刘备稍作考虑就点头应下,其实江夏、武昌丢了也不是很要命,江陵才是重中之重。 他此刻想到了糜芳,恨的牙痒痒,可又不忍心杀:“云长,我欲流放糜子方至南中,可好?” 后军抵达江陵后,糜芳就从城中军营转移到关羽府邸别院里软禁,与家人生活在一起。 糜芳嘴里还有很重要的信息需要审问,这些信息敏感,关羽只是保护着糜芳,也不提审糜芳。 此刻的糜芳,披头散发,咬破手指在木隔子屏风上书写,写到一半却停下来,将屋内铺在木地板上的草席卷起,堆在木格子上,小心翼翼用鱼油灯点燃,火焰迅速燃烧腾空而起,绕梁呼啸,浓烟滚滚。 他走出厅堂,对察觉火光的妻妾、子女说:“我无颜见汉王,亦无颜见兄长。” 说着他盯着几个儿子,神色阴厉:“我家曾为徐州巨富,家资何止亿万?我坏汉王之事,非为钱财,实乃一己愤懑。谨望尔等宽厚做人,以我为鉴。” 说罢他看向两个儿媳怀里抱着的孙子、孙女,仰头呵呵做笑:“比之徐州旧人,我子嗣繁盛何其幸运?今自取死,也不枉活一生。” “父亲?” 几个儿子呼喊声中,糜芳转身走入烈火、浓烟滚滚的厅堂,没走三四步,头发就燃烧成灰,随即整个人身影被火焰吞没。 关羽、刘备站在堂前眺望夜空中腾起的火焰,关羽握拳砸在门框上,咬牙眦目:“贼子该死!” 刘备怔怔望着:“我出成都时再三安抚子仲,今……唉。” 他袖中双拳紧握,恼怒作色:“云长,这仗不打了!” 关羽愕然,也露出释然之色,刘备用脚踩门框出气:“荆州不顺,将士出征猜疑不定,如何能战?” 关羽不敢私自审问糜芳,田信也没有,怕糜芳胡乱攀咬,也怕真牵扯出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来。 官渡之役时,曹操打赢了,处于上升期,很大度的烧毁军中将校与河北私通的信件。 之前江陵之战,若孙权打赢了,也将处于上升期,对所谓的内奸也会一笑了之,不予计较。 可打赢的是荆州军,荆州军才有资格不计较内部出现的问题,给大家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战败的孙权就没有多余的选择,不想死,也不想担负责任,只好率先发动清洗。 关羽府邸起火,城中、外城军营处处警戒。 城中馆舍内,蒋琬、潘濬这对表兄弟久别相逢正一起吃酒,蒋琬酒酣,讲述入益州以来的经历,说到一些事情依旧后怕不已。 比如他当广都令的时候,恰逢刘备、诸葛亮一同巡视郡县,一起拐弯跑到广都来。 蒋琬醉酒不能起,县里政务也堆积未作处置,若非诸葛亮力劝,差点当场被刘备处死。 罢官不久,刘备称汉中王,蒋琬又被举荐为尚书郎。 关羽府邸起火,潘濬、蒋琬与许多喝醉的官吏一起往关羽府邸前聚拢,各营将校则留营不动。 关羽府邸前,陈到、周仓也不灭火,只是维持秩序。 秩序稳定,刘备、关羽及大小亲眷从府邸内从容撤出后,周仓才带人入府扑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趋利 清晨,宗预再次成为出使江东的使者,两艘快船已然备好。 从江陵走长江经巴丘、赤壁到夏口,路程九百里;从江陵绕出汉水去夏口,只有六百里路。 宗预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始终思索昨夜的火。 糜芳投火取死,许多本可以说明白的事情成了无头案,会让许多人蒙受不必要的猜忌,也让许多手脚不干净的人暗暗庆喜不已。 关羽管理荆州时管的比较严苛,可这跟宗预没关系,他是跟着张飞入蜀的。 江陵又几乎是长江流域最重要的经济、贸易枢纽,江陵不出贪腐,才是咄咄怪事。 正常的贪腐也就算了,偏偏连攻城器械都出现在江东军手里,更别说其他精工打造的刀剑。 每一口刀、每一口剑都是有工匠、监工铭文的,麦城一战俘获那么多吴军,证据可谓堆积如山。 糜芳很可能是被贪腐的荆州官吏拉下水,糜芳不满归不满,可糜芳没必要贪腐。 一来看不上贪腐的这点收益,二来是糜家累次得到的赏赐极多。 而且……糜芳还会做生意,刘备又没禁止糜芳从事老本行。 宗预一路思索糜芳之死可能引发的动荡,而他到柴桑口见孙权需要三天时间。 从许都发到柴桑口的急递只需要两天,宗预刚至汉水主流,满宠带着新一轮的谈判条件找到孙权。 尽割淮南地,这么大退步惹得孙权疑惑,与近臣商议。 诸葛瑾猜测:“满伯宁恐有隐瞒,臣料马孟起、田孝先督兵出南阳,或许已破徐晃之军。荆州军有觊觎中原之意,魏人恐我两家联合北伐,故割淮南地以酬至尊。” 孙权略有得意,见其他人再无建设性提议,就当众阐述战略规划:“联刘自壮诈取淮南之策可谓成功,刘备居心不良,必发大军来讨。击退刘备使知江东非其所能图,必转而攻魏。” 经历几次清洗风暴后,孙权身边不是江北人氏,就是宗室子弟,细细嘱咐:“到那时,孤与刘备同起同坐再缔结不战协约。刘备攻魏,魏人自守不暇,更无力与孤为敌。诸将内讨山越充实人口,在外则屯种淮南,可窥伺天下之变。” “曹刘相争,孤扶弱锄强,均衡其势,使之国力枯竭。” “待兵精粮足,曹刘虚弱之时,可以争天下。” 国际形势越来越明朗,孙权也找到了己方存身、发展的方向所在。 江东诸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兼并大部分江东世家、豪族后,各将哪个没有数千仆僮? 军中部曲少的千人,多的如贺齐足有万余人,受贺齐影响的越人邑落更多。 大部分将军部曲本兵都在三五千之间,孙权又增授夺自世家、豪强的部曲给这些将军帮他磨合。 仅仅一个陆家,就从陆议一系手里夺取屯田部曲近两万人,这是两万山越丁壮,给陆议屯田的丁壮。 孙权吃的满嘴流油,江东诸将也都腰包富裕,还少了江东世家的竞争,可以保证子弟仕途不受打压。 某种层面上来说,荆州战败后,孙权直属的力量不减反增,那部分游离的力量被他及江东将领消化。 就现在江东诸将的实力,去了魏国肯定以礼相待,但部曲、封地之类的会被剥夺;去荆州也是一样的命运,很难保留现在的超然、自由的地位,和经济能力。 孙权离不开江东诸将,江东诸将也离不开孙权,双方绑在了一起。 除非愿意放弃种种超然地位,否则没道理背叛。 刘备打到家门口,孙权也不怕诸将不效死力。 这种心态下,两日后宗预带着徐晃首级至柴桑口与孙权相见。 这两天里,孙皎长子孙胤随周泰北上,进驻合肥,发来捷报;周泰沿肥水继续北上奔往寿春。 合肥在手,孙权悬着的心落地,安全感大增。 徐晃首级传阅检验,孙权颇有闲情逸趣赞道:“汉王北伐先锋建功,想必中原震动。由此可见,汉王强盛实属当今之冠。” 孙权说着从桌案上拿起一封帛书由侍者送到宗预手中,略带遗憾口吻:“赖汉军勇锐,魏主曹丕丧胆,急招张文远撤兵。并割淮南地为其女嫁资,以行和亲事。德艳,孤唾手可得淮南地,又何必再起大军徒增吏士伤亡?” “吴侯,魏国封地在北,魏王之女翁主也,如何能拿淮南汉土做嫁资?” 宗预恼怒:“吴侯为淮南之土,又卖两家亲盟,就不怕天下豪杰耻笑?” “德艳,孤若助汉王,汉王可能使孤得淮南之地?” 孙权不以为然反问,并说:“汉失其鹿,群雄俱起而争,今只剩三家。昔年汉高祖能争,今我孙仲谋就争不得?汉王虽系刘姓,世上岂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国?” “汉光武帝二兴炎刘,已是得天大幸。天意不在炎刘,才有后汉种种灾难,令苍生饱受疾苦。故英雄群起,为解救生命而已。” “如今汉王欲三兴炎刘,岂不是要与天意为敌?” “孤以为汉王君臣该顺从天命,颐养天年。待真天子降世,也可得享二王三恪之礼。” 宗预却是摇头哂笑,举起手里曹丕的婚约回书当众丢弃在地,抬脚踩着:“汉王若真依吴侯之言,那不出三载,吴侯将做客许都,为曹丕群臣观瞻。外臣以为,魏人必对吴侯品头论足,如若相马。” “大胆!” 徐盛率先拔剑起身厉声呵斥,剑出鞘一尺,余下将校纷纷手按剑柄,怒视宗预。 孙权不以为意,笑说:“德艳也不必说气话。孤得淮南地后自有用武之地。今汉王兵盛,而魏国土广袤人口殷实底蕴悠长,非仓促所能图。今后汉军北伐,少不得吴军响应。孤与德艳,来日方长。” 孙权说着闭眼:“今天下三分,汉王也知孤的心意。德艳也不必逞口舌之利,汉王若是不胜忿忿,大可提兵来战。” 宗预揖礼,从一侧卫士手里端走徐晃首级,转身离去。 孙权目送宗预及两名副使离去,对左右说:“传令贺齐、韩当,务必阻敌月余。” 诸葛瑾出列拱手:“是。” 孙权抬手又指另一盘徐晃等俘斩将校的印信:“尽皆转交满伯宁,还请他督促淮南郡县,早早交割。” 淮南成了无人区不假,可让人眼馋的东西太多。 合肥、芍陂、寿春,下邳、广陵南部还有人口,也不知能留下多少。 在消耗完汉军锐气前,曹丕不敢违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理智 因为军事压力的原因,今年依旧是建安二十五年,刘协并未更改新的年号。 随着孙权称藩,并第一个送上劝进表,华歆紧随其后,紧接着汉三公九卿、大小将军纷纷进表。 针对孙权的战争也有条不紊展开,南阳郡也在动员之中,田豫、文聘、申耽都在调动范围内,大小豪强纷纷聚集部曲、乡党集结成军,沿着驰道分队行军。 堵阳,田信正率领虎牙军、降军开辟水田。 稻种已有专人育苗,如今只是依照地势起伏修建聚水的土围、塘堤。 前后半月施工,已有三万余亩水田得以灌溉、浸泡,泡在水里的杂草也多被轻易拔除。 部分率先恢复的水田里已栽植稻苗,稻苗仅仅露出几寸长。 田信穿草鞋走在土垄观察左右,脑袋里面根本没有种田的知识,现在全交给军吏负责。 不过农业是真落后,流行黍米、粟米这种低产作物,小麦、水稻种植并不广泛。 小麦吃法已有简单原始的汤面,也有胡饼,但馒头、包子还没开发出来。 水稻种植不广泛,原因很简单……水稻不易储存。栗米可以在仓库里贮存十年,;而稻谷储存环境要求高。 龙骧军沿着古老驰道缓缓行军,关平环视道路东侧波光粼粼的水田,见到了田信身影。 各处吏士、俘虏都在劳作,也只有田信四处走动,朝着驰道走来。 关平下马,沿着土垄走去,笑问:“孝先真欲在此军屯?” “兄长这是明知故问。” 田信走到驰道边,树荫下已有军士铺设几条竹席,田信与关平坐在树荫东面,躲避大军行军时的扬尘。 关平端起葫芦酣畅饮一口:“听说孝先拿出江米千石酿酒犒劳吏士,还以为是误传。行军过望花亭时,就见吏士劳作时以稠酒解渴,这是何故呀?” 稠酒就是甜酒、浑酒,米蒸好,一宿时间就能酿好,酸甜可口。 “稠酒,流行于关中。” 田信不做考虑就说:“别的酒的确耗费粮食,酒醉误事。稠酒一宿酿成,名为酒,实乃甜粥。吏士劳作多口渴,沸水不便携带,只好以稠酒代水,也能增益气力。而我逆击徐晃,实乃抗命之举。多赖吏士效死,不然哪能成功?” 田信说着摆手拒绝关平递来的酒水:“我律己就好,何必强迫吏士?” 关平不以为意,饮酒问:“应该还有别的考虑吧?” “对,饮用稠酒不易染疫。” 田信说出一个自己眼中简单的答案,就问:“兄长率龙骧军去叶县,是协防,还是接应马孟起后撤?” “协防助战。” 关平将田信的话记在心里,说:“夏侯尚用兵沉稳,孟起将军虽有小胜,却难施展一身所长。汉王恐孟起将军有失,才使我率军助战。” 汉军出现在叶县,原本曹仁要亲自率兵来战,曹丕、司马懿这些人哪里还敢让曹仁出来? 于是中护军夏侯尚亲率万余禁军,混合赵俨所部屯田兵,重整为三万余人与马超相持。 马超打了几场小仗也就停歇下来了,虎牙军守卫通道不能动,马超手里六千人又无法豪赌,始终相持。 关平带着龙骧军抵达叶县,能打就打一场,不能打就一起后撤,集中兵力布防于堵阳。 田信堵阳一战打的实在辉煌,不管刘备还是关羽,都放心,认为可以在堵阳阻击魏军进犯之军。 或许田信、马超、关平守在堵阳一带,魏军缺乏进攻的勇气。 关平说着扭头看水光艳艳的成片稻田:“竟不想孝先真能沉住气,还以为孝先会与孟起将军率三千骑进击许都,耀武扬威于城下。” “兄长,我本就不赞同今年开战。能破徐晃,也仅仅是战机稍纵即逝,拼命一搏所使然。” 田信解下自己水葫芦咕嘟喝两口:“兄长自幼不曾短缺衣食,不知饥饿困乏之感。而我曾饿的头晕眼花,险些沦为路边饿殍。” 长舒一口气,田信扭头去看稻田,半眯着眼:“我不在意北伐成败,我只在意自己、亲友,视线所及之内的百姓能否温饱,能否安宁。北伐对汉王、关侯、夏侯老将军来说是宿命,对兄长来说是忠孝所在,对我而言北伐只是一场厮杀。” “东征孙权是厮杀,北伐中原也是厮杀。唯有厮杀,才能过安宁生活。” 田信说着拍拍自己粗布缠腰的腰带:“兄长你看,若无必要,我平日连剑都不想带。” 关平敛容,看一眼亲卫将,亲卫将走远后,关平说:“我知孝先怀有怨气,可东征势在必行。我来时父亲也有嘱咐,为达成汉王之志,父亲不吝一死。对父亲来说,荆益二州不算什么,能否伸展汉王志气才是真正大事。” “哪怕此番东征,十万大军覆没,父亲也无怨言。” “兴许孔明先生也是如此看法,宁肯搏命一试,也不能委屈汉王。” 关平抬手搭在田信肩上轻拍:“与徐公明一战,孝先愿以命相搏,虎牙军吏士乐死轻生愿随孝先同死。那今汉王愿提兵东征,元从将士自然甘愿效死。” 田信听了只是一叹,这奇怪的二元君主体系。 如关平所说,虎牙军吏士只愿听自己的,不怎么在意更高级别的命令。 因为盲从、信仰,也因为外面更乱的世道,许多吏士已经离不开这个集体,集体才是他们生命意义所在。 乱世未平前,除非自己犯了重大错误,将虎牙军军心折腾到瓦解,否则这个集体只会追随自己,甚至效力自己的子孙。 关平的龙骧军也是如此,番号是刘备给的,可吏士是关羽、关平一点一滴凑齐,战争中磨合形成的。 关羽现在是前将军,可荡寇军编制依旧存在,始终没有新的荡寇将军接替,依旧由周仓监管荡寇军各营军务。 所以田信理解各军对刘备的态度,刘备要东征,大家宁可自己拼掉自己的命,也要达成这一理想,这是展现自己存在价值、生存意义的时刻。 开国君主的威望就是这么强烈,对乱世中的军人来说,开国君主就是一切,为之生,为之死,死的有所意义。 刘备的东征,马超态度则冷淡的多;自己则是理智看待,关平则是没看法。 关平走了,留下一封关姬的帛书。 田信握着帛书目送关平与骑从消失,只是摇头笑笑。 自己还有一个感染名额,始终留着不用,自然有作用。 这个感染名额就像探测器,对关平,张苞都没反应,倒是对关兴有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庸 日暮时,堵水河畔。 谢旌带着一卷军书来找田信,如往日一样,这是今日各营的出勤、查岗文档,还有降军管理相关记录。 田信扫视内容,见又有一伍降军收割芦苇时串联逃跑,自然被其他同队的降军捆绑、揭发。 擒捕这伍降军时遭遇反抗,用短锐竹刺刺伤一名参与擒捕的降军。 军正官给的判决是刺人者斩首,同伍者禁食三日;被刺者休养至痊愈,参与擒捕者给全额口粮。 田信收下,问:“远近哨骑可有见闻?” “并无异动。” 北面尧山,东面扶予山陆续修建烽火台,前线马超也修筑了烽火台,可以警惕魏军别部白日行军抄袭。另有游骑侦探,可防止魏军突然来袭。 田信这里为防止烽火台守军懈怠,三日一轮值。 “今夜以清风、明月为夜禁口令。” “是。” 谢旌上前伸手拿了田信书写的竹简,上面是清风、明月四个字。 他兼管营务,典军罗琼主管屯田。 谢旌离去不久,罗琼也带着一卷竹简来报:“君侯,天气渐热,降军多穿冬衣,不利于劳作。若拨发新衣能便于降军劳作,也能感化军心。” 服装本身就有一种凝聚力,田信应下,抬手将谢旌上交的军书转递给罗琼:“伯雄明日监刑,悬首三日以告诫降军。” 罗琼也离去,田信取出关姬的帛书,帛书也用锦囊漆印封口,漆印是‘乐乡’二字。 乐乡在江陵中州、公安城之间,是一片广袤的平地。 每年洪峰冲下来时,有江陵中州挡在前面,所以乐乡的农业较为发达,跟北岸江陵一带类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田信再次审视这十六个字,摇头轻笑,自研墨思考如何回信。 现在大致的《诗经》也粗略知晓一二,取一页裁剪好的帛书,提笔正要写,随即一愣停笔,将静夜思三个字从脑袋里扣除。 好端端的思故乡,肯定会惹生气。 又做考虑,抬头见漫天星辰、明月,遂落笔写下:“月夜。”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他这里抄袭诗词,上庸的孟达却气坏了,一剑斩入堂前廊柱才喘着粗气:“刘封欺人太甚!” 邓贤、李辅二人尴尬站在堂前,刘封一个月前就得到刘备的出兵调令。 始终拖延,等刘备抵达江陵后再发调兵公文,刘封才心急火燎的出兵,临走却把孟达心爱的鼓吹乐手抢走了。 刘封本就性格强势喜欢指挥人,孟达又是个自矜之人最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 平日小矛盾就积攒了许多,孟达以为刘封始终会给自己一点面子,相互克制。 结果倒好,刘封一直很克制,临走时抢了孟达的鼓吹。 音乐传承可比文化传承要高雅、困难的多,乱世之中精良的乐器、乐谱更是稀罕物,可遇不可求。 孟达就这么点爱好了,偏偏还被刘封抢夺。 刘封这么不给面子,那自己得罪那么多人,个个找自己算账……就算不要自己命,也将忍受许多屈辱。 这对一个自矜清傲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以接受。 法正恃才傲物性格不好,孟达清高孤傲性格也不好,这对同乡少年时相互瞅对眼,结成亲密关系。 现在法正病死也就一个月时间,刘封就跳起来打自己一巴掌。 这么多年得罪的益州人、东州人、荆州人,还有关羽、田信,若有那么七八个,或五六个找他算账,承受得住? 当宜都太守时,就跟关羽有矛盾,但彼此克制;当房陵太守时拒绝关羽调遣,转手刘备把自己调到深山里当上庸太守,还多了刘封这么个监军。 别的监军也就算了,可刘封这个监军是堂堂将军,手握五千大军,性格刚强眼里容不得沙子,简直就是另一个关羽。 当上庸太守时,江东背盟来袭,孟达不仅自己拒绝出兵,还劝刘封不要急于出兵。 结果江陵、麦城先后大捷,弄的刘封也记恨他。 刘封担心自己率先抵达江陵遭受关羽问责,拖到刘备到江陵才急匆匆出兵。 终究是刘备的嗣子,过去犯点错误不算什么。 那自己呢? 守卫房陵时拒绝支援襄樊,调任上庸时拒绝支援,还劝刘封不要出兵。 关羽、刘备不知道还好,刘封管住嘴不说也还好。 可刘封出兵时连自己的鼓吹都抢了,这样恶劣的态度,怎可能会保密? 为了脱卸责任,肯定会实话实话,说不好还要夸大言辞,让自己背负更重的责任。 好朋友法正又死了,刘备若处置自己,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关羽那里再三积累的仇恨已浓的难以化解,而自己轻易打发田信回襄阳,平白背了个有眼无珠不识人才的恶名,还会遭田信记恨。 田信复仇心志有多强烈? 看看参战以来的表现,前后一年时间,所部俘斩数据已是孟达这一生的两倍、三倍。 特别是袭攻徐晃,田信突阵失利,更是连头发都割了,才越战越勇打穿守军,后又单骑追斩徐晃而归。 这样的人,你指望他性格恢宏大度? 肯定会记仇,只是没找到机会。 心中已有所决断,等刘封到江陵,刘备再作布置时,自己绝对落不了好。 特别是这个南阳战场依赖关平、田信,东征战役依靠关羽的时间里,为给关羽出气,也为调解刘封、关羽之间的误会,刘备一定会处置自己。 自己又不是法正的儿子,得不到法正的萌荫庇护。 仅仅片刻之间,孟达眼睛转动已有决断:“我为刘封所轻,盖因孝直新丧朝中无人,又功勋浅薄。我闻田孝先攻堵阳时,南阳各军上至马孟起,远至关定国,及徐承贞、文仲业等降将都愿提兵助战。” 看着神情雀跃的外甥邓贤,孟达露出一丝笑容:“南阳正值用人之际,你持我手书星夜前往堵阳。” 邓贤略感意外:“舅父愿听从田孝先节制?” 孟达抬头远眺城外山势轮廓:“此示好关侯之举,亦可脱离樊笼。如今各军争先立功,我军困守上庸山中,岂不可惜?” 邓贤咧嘴露出笑容,孟达回头去看李辅,李辅也露出释然、向往的神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舔犊 许都,魏王国的相国华歆领班唱响篡汉大戏。 四月十五朔日朝会时,华歆出列奏曰:“伏睹魏王,自登位以来,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群臣会议,言汉祚已终,望陛下效尧、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禅与魏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则陛下安享清闲之福,祖宗幸甚!生灵幸甚!臣等议定,特来奏请。” 刘协惊容难敛,半晌无言,觑百官而哭:“朕想高祖提三尺剑,斩蛇起义,平秦灭楚,创造基业,世统相传,四百年矣。朕虽不才,初无过恶,安忍将祖宗大业,等闲弃了?汝百官再从公计议。” 华歆引李伏、许芝近前奏曰:“陛下若不信,可问此二人。” 李伏奏曰:“自魏王即位以来,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蔚生,甘露下降。此是上天示瑞,魏当代汉之象也。” 许芝又奏曰:“臣等职掌司天,夜观乾象,见炎汉气数已终,陛下帝垦隐匿不明;魏国乾象,极天际地,言之难尽。更兼上应图谶,其谶曰:鬼在边,委相连;当代汉,无可言。言在东,午在西;两日并光上下移。” “以此论之,陛下可早禅位。” “鬼在边,委相连,是魏字也;言在东,午在西,乃许字也;两日并光上下移,乃昌字也:此是魏在许昌应受汉禅也。” “愿陛下察之。” 刘协仍旧强撑,颤音:“祥瑞图谶,皆虚妄之事;奈何以虚妄之事,而遽欲朕舍祖宗之基业乎?” 王朗奏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乎?汉室相传四百余年,延至陛下,气数已尽,宜早退避,不可迟疑;迟则生变矣。” 刘协环视华歆、王朗、辛毗、贾诩、刘廙、刘晔、陈矫、陈群、桓阶等四十余名大臣,见一个个面无愧容,遂哂笑退回殿后,脚步虚浮。 至十八日时,许昌宫禁已更换为魏军甲士,土黄服色的魏军甲士有别于朱绛色的汉军服色。 一个火德赤色,一个火生土的土德黄色。 昆阳城,夏侯尚亲自驻守所在,与叶县隔滍水对峙。 十八日时,夏侯尚所部完成夏衣更替,所持的汉军战旗降下,飘扬魏军白底黄纹战旗,全军将士穿土黄色细麻衣,或者土黄色帛衣。 马超在滍水边洗马,见魏哨骑在对岸奔驰不由一愣:“曹氏篡汉?” 不久马岱、关平、张苞闻讯赶来,就见魏军在对岸堆积草束,将一捆又一捆的汉军旗帜堆在草堆上,一把火引燃火焰升腾四五丈。 马超有些哭笑不得,对身边马岱低声说:“曹丕引火上身,或许汉王大军将北伐中原。” 关平、张苞可没有多少悲色,又努力克制不露出笑容。 曹丕终于干了一件好事,扫清最后一道障碍。 刘协就是一座山,终于被曹丕扳倒了。 关平喜悦更多一些,对张苞说:“你我建功之日不远矣!” 曹丕在这个节骨眼上篡汉,岂不是要自己当靶子? 东征战役目前还能停下,等到秋收后,就有北伐中原的一战之力。 张苞忧虑更多一些:“定国,曹丕此时篡汉,意在分化我军。” 关平也随即恍然明悟,这已经不是东征、北伐的事情,而是争夺帝位的关键时刻。 哪怕东征序列的将校出征在即,此刻也能忍耐冲动,等待刘备称帝后再出征。 这是人心,刘备也不能违抗。 而称帝,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两日后这条军情送到江陵,曹丕在许都、邺城大杀特杀,已将关羽早前经营的情报网络摧毁的一干二净。 所以马超、关平送来的急递,也仅仅是猜测。 刘备当即陷入为难地步,如果称帝,要花费时间准备。之前汉中王时王国国都在成都,现在称帝的话,襄阳、江陵都比成都合适。 如果选择先行称帝,那刘禅、赵云、诸葛亮要不要来荆州? 谁又去益州镇守? 益州太大了,牵扯的事务又多,不是张飞一个人能守得住的。 张飞可以守成都,巴州谁来镇守?还有南中? 刘备焦虑,又来到关羽府邸咨询此事。 称帝与否,想当皇帝就是想当皇帝,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来时关羽正在演武场饮茶,大小不一的军吏子弟摆弄弓箭学习射术,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再大一点普遍随军征战,或做些跑腿的工作。 刘备入座,询问此事,说出忧虑:“今国贼在北,我军器械、粮秣皆为东征而储。贸然向北,周转耗费决然不小,孙权小儿又会笑我。” “大王,孙权称藩于魏,率先上表劝曹丕篡逆,此亦国贼也,东征并无不可。” 关羽稍稍考虑又说:“我军若北伐,反倒中魏人疲军之计。今大军锐气正盛,不宜再调。” 这就是孙权率先上劝进表的好处,不打他打谁? 没有这个投名状,曹丕还会继续斟酌考虑。 刘备衡量前后:“我是关心则乱,还是云长看的明白。我有意等孔明回荆州,云长以为如何?” “此小节而已,我料孔明不甚在意。待北伐建功,还于旧都时,少不得孔明同行。” 关羽看的淡,称汉中王时的典礼,自己也没参加:“大王,今发兵在即,万事宜简。” 刘备仰头傻笑:“是我心急了,没想到这小曹贼胆大如此,突的做下好大事情。” 关羽也露出轻松释然的笑容,奋斗大半辈子,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 想要三兴大汉,先得把大汉握在手里。 宋儒那一套还不流行,没必要扭扭捏捏。 刘备开怀,望着演武场上有序射箭的小少年:“云长,此羽林郎也。” 他抬手一指指着挥动旗帜的关兴:“此羽林中郎将也!” 关羽拱手:“大王,臣怀有私心,想使安国、靖国治民一方,不涉兵戈戎马事。” 刘备轻微皱眉:“云长,靖国、安国才能卓越,你这又是何必?” “臣中年时得定国,不惑之年得兴国,想留兴国在侧以伴天年,此舔犊之情,还请大王成全。” 见关羽如此说,刘备也是一叹,抖抖双袖坐好,略遗憾说:“本想遣安国去陪读,安国有勇毅之风,常伴公嗣左右也好增长公嗣尚武之心。” 关羽更是放低了头,还是舍不得把关兴派到益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副军 刘备走后,关姬端着木盘来到演武场。 她鹅蛋脸上洋溢羞涩笑容,又大着胆子将木盘摆到关羽面前,取出上面一物双手递出:“父亲,此孝先送来的纳凉之物,他称之为折扇。” 关羽伸手接住,抹开折扇见扇面题有短诗一首,随意诵读朗朗上口:“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低头再看末尾,写着‘田孝先驻屯堵阳,作于四月十三日夜’。 拿起折扇扇了扇,又换了换手势,掌握正确的手势后又合拢,又抖开,却是一叹:“本想将他调来参与东征,如今看来留在南阳为好。” 关姬不解,这时候关兴也凑上来,关姬将属于关兴的折扇递过去:“父亲,这是为何?孝先思念故土,是人之常情。” “正是人之常情,才不能使他回江陵。” 关羽将手中折扇抖开,垂目盯着短诗:“此诗直抒胸臆,就连为父也不禁质疑东征一事。子龙怀有公心,就明言反对东征,这才留在益州。” “唉,此番东征,若攻下豫章之地,必教孙权寝食难安,其倾力来夺,我军该留守多少兵马?” “若是一战大破江东兵于柴桑,分兵平江东各郡,又得花费多少兵力、时日?魏人自不会坐视我军扫平江东,若不能一战灭江东,孙权必纠集兵马反复争夺豫章、江夏之地。如此一来,我军焉有余力北伐中原?” “若不能北伐,魏人休养三年,兵多而粮足,坚壁清野,我军劳师远征,又如何能胜?” 东征,最好的战果无非打服江东,逼迫孙权上供罢了;再次一点也就夺回江夏、武昌,恢复荆州最初版图。 “孝先聪慧,自然明白今年实乃魏人最为虚弱之时,此天授良机。却因孙权作祟,荆州将士又贪江东兵弱,可想而知他一腔苦闷。” 关羽合拢折扇,又是一叹:“此诗若流传出来,必惹军中吏士骚动。此扇收藏,不可示人。” 说着他瞥到关兴的折扇,见写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于是伸手拿到面前细细观赏,面露笑容,连说:“好,好啊,孝先容人之量见涨。” 他瞥一眼关兴,对望来的女儿解释说:“破徐公明后,孝先取米千石酿酒犒赏吏士,惹得城中官吏说笑。我看这是好事,这是孝先爱护、怜惜士卒之举。就怕他身处高位,亲近权贵而不恤吏民。” 敛去笑容,关羽正色对关姬说:“入田氏门楣后,万不可贪爱奢靡之物,当时时劝他廉洁爱民。” “是,女儿明白。” 关姬郑重应下,反问:“父亲,既然东征隐患重重,汉王为何执意?” “汉王东征目的有三,一是尝试能否迫降江东,二是惩戒孙权出一口恶气,这气是汉王的气,也是为父的气。至于第三,则是拿江东练兵,以此振奋荆益二州吏士。” 关羽说着笑哼一声:“多是目光短浅之辈,逢此用人之际,也只得应和。若是得寸进尺,哼哼。” 糜芳不能白死,自己再生气都忍住了,刘备都舍不得杀,却因为知道一些事情被逼死。 以糜芳的性格,见到刘备后肯定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有隐瞒。 糜芳嘴里吐出来的肯定是一个大名单,影响局面极大。 糜芳不愿说,见到刘备又怕忍不住说,这才是糜芳取死的原因。 这么多年患难与共的交情,手里又握着部分证据,多少能猜到糜芳的死因。 荆州人连个像样的替死鬼都没一个,推出一个像样的替死鬼给糜芳殉葬,给糜竺一个说法,事情大概也就能揭过去。 可荆州人始终不认账,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又到了称帝的关键时刻,人人都能排资论辈坐下分果果吃,哪个又愿意牺牲自己站出来扛雷? 其实深究糜芳嘴里的那个名单,计较当时的形势,孙权是盟友,给盟友卖一点武器装备也不算大罪,又不是给敌国卖。 可联系到孙权背盟来袭,这就从发点小财的小罪变成了大罪,大的足以抄家。 糜芳被自己知道的名单逼死,关羽很生气,刘备更生气。 不能给糜芳讨一个说法,那就没法给北方老人一个交代。 可一个能把糜芳逼死的名单,糜芳宁死也不肯说的名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糜家得罪不起这些人,或许糜芳用自己的命发出一声呐喊,他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以糜家的功勋苦劳,还要看荆州人的脸色?还要看益州人的脸色? 糜芳若活着,怎么都好解决。 可用那种惨烈的方式取死,刘备心情自然是复杂的,既愤怒糜芳的无能,身为郡守竟然管不住部属;也愤怒荆州人的胆大妄为,拖到现在更愤怒荆州人的有恃无恐。 一样米养百样人,荆州能出诸葛亮、马良、习祯这样的清廉大才本就不容易,又怎么能苛求所有荆州士人都能廉洁奉公? 偏偏江陵又是长江流域最为重要的贸易城市,在这座城市里抓权,真的很考验人性。 别的地方物产稀薄人口寡少,就是想贪腐也无从下手。 江陵不一样,这里有太多让人喜欢的东西。 刘备在等待,等荆州人推出一个祭品,等到的却是各种劝进表。 不把糜芳的事情解决,东征都能拖,更别说走个过程的称帝。 堵阳,田信见到邓贤,观看孟达的请战文书后,当即摇头:“孟府君官居上庸郡守,拜扬武将军,资历更深,官秩高我一级。又无汉王诏令,我如何能许可孟府君参战?” 邓贤哀求:“君侯,值此各军奋武之际,我军屈居山陵之中,上下吏士皆有愤愤之意。恳请君侯发公文,使我军能助战南阳,为汉王效力。” 稍稍停顿,邓贤又说:“今曹丕篡汉,更是我军建功立业之时。我舅与君侯同属乡党,还请君侯以乡党情谊为重。” 田信为难,说:“我借左将军之兵,乃我左军副将之故。又能借龙骧军骑营,盖因姻亲使然。此皆关侯允许之事,算不得违令。而上庸郡隶属于益州,建武军不在左军编制,非我能借调。若是建武军在前军编制,我也能请龙骧将军发令调遣。” 邓贤苦笑:“难道君侯就无一点良策?” 田信敛容微微摇头:“难,一言难尽。算起来,建武军确实如此尴尬,不属于五军,乃隶属于副军将军麾下。” 刘封这个副军将军,本意就是和刘备的正军做区分。 刘封率军入益州参战,甚至后续两次汉中战役里,他都作为刘备替补而存在。 如果刘备膝盖中一箭扑倒在战场上,那就没刘禅什么事儿,大家会拥立年长、勇猛、刚毅的刘封继续跟敌人死磕到底。 可刘备始终健康无恙,两次汉中之战又都大胜,群臣劝进进位汉中王时,关羽已进军襄樊取得襄阳大捷,打的曹仁缩在樊城不敢出来,曹操才让于禁带最后的三万大军来救场。 这种两线开花的时候,刘封的副军将军就尴尬了,说到底始终是副军,不是副君,也不是储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难 堵阳,夏衣布料延迟了足足半个月才送抵这里。 由徐祚的三千水师运输,运来的还有箭矢、木蒺藜、青竹等物。 田信申请的四千匹帛,四千匹麻布只运来一半,田信握着物资清单久久无语,徐祚自己却先不满起来:“各军东征在即,旗帜、衣甲务必要鲜明。不止君侯,左将军、龙骧将军所部夏衣也折扣减半发放。” 谢旌面沉如水,罗琼不满写在脸上,五名营督皆是愤愤,田信的主簿虞忠脾气类似虞翻,从戎初战辉煌,胆气更壮,忿忿不平:“彼辈欺人太甚。” “承贞兄不必气恼,关系大军威严,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田信握着这份清单,扭头对罗琼说:“照例来说,一匹布帛能制两套半成衣。今节省用料勉强够用,我军将士又出征在外,多余衣料也送不回家里,不若先欠下,等随冬衣料一同发放。” 罗琼面有苦色:“君侯,吏士多等着拿布帛在军市上买卖。” 军市是管理很严格的集市,专门划分一个营区,由附近商人、百姓、山民前来卖一些生活器皿,或者提供一些服务。 为鼓励四周百姓来交易,军市里设有市正,执行的是军法。又严格约束军士的活动范围,以此保证百姓的安全。 军市交易会抽税,往往作为军吏福利发放下去。 军中吏士口粮配发,没法拿口粮贸易。 击败徐晃所部的战利品已陆续消费殆尽,就等着夏衣布帛来花销。 没有军饷的年代,冬衣、夏衣布料就成了另类的军饷。自己可以穿,也可以把富裕的布料给家人,也可以拿去换一些服务。 拖欠夏衣,跟拖欠军饷一个性质。 罗琼顿了顿,提议:“可否以麻布抵充丝帛?顺德侯运抵布帛四千匹,恰好足够我军吏士分发。” “不可。” 虞忠先反对起来:“各营降军都已知晓君侯会拨发麻布做夏衣,殷切盼望。若不予夏衣,便是失信于降军。再以麻布抵充丝帛,则失信于虎牙吏士。” 他对徐祚拱拱手:“顺德侯,不知中军、后军可是减半发放?” 今年的蚕丝、麻布、丝帛还没到收获、征税的时候,府库自然是空的。 去年连续战争、瘟疫传播,荆州又罢免租税,这租税指的就是布帛、蚕丝。 而益州储备的丝帛、麻布在刘备称汉中王时就大肆赏赐,然后又运前后二十万匹到荆州赏赐军士,给刘禅下聘。 这就导致今年税租入库之前,府库里仅存的布帛十分紧张。 迎着众人目光,徐祚头脸扭向别处:“是……是足额发放。” 脾气恶劣的摩崇当即抬手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气的鼻子都歪了,见田信瞥来,又低头直喘粗气。 田信索性往后一仰躺在竹席上,双臂展开望着苍穹,嘴角裂开:“没什么好计较的,伯雄你抚慰各营,就说这次拖欠两千匹帛,战后回麦城,我拿两倍补偿。若无两倍帛,就用同等的绢补偿。” 大不了去找关姬借,关姬身家丰厚。 不像关平,还要养军,再多的家底也不够用。 “君侯,此国家之事,何必动用君侯私产?” “不,这些私产有名目可查,汉王都会补偿给我。” 田信一骨碌翻身而起,问:“承贞兄,最近是谁总管大军物资?” “由前护军潘承明,左护军黄公衡,后护军辅元弼,及前参军马幼常、左参军庞士衡、后参军宗德艳,以及江陵郡守马季常,共七人。” 徐祚说着声音渐低,缺乏底气。 这个名单就如一座山压在众人头顶,田信自嘲:“还以为负责这事的只有两三人,却有七人之多。看来我军夏衣布料减半,是众人衡量后的公允决定。” 为了保证东征战役顺利,物资最大化倾斜,也不是不能理解。 田信说着扭头呼喊:“取我所制夏衣来。” 外面当值的王直转身去营房,取来两套田信作图,由军市里善缝补的女子裁剪、缝制的两套夏衣。 众人心绪沉闷拥堵,等夏衣拿来,田信摆弄一套说:“这是我效仿甲衣所制短衣,略有改进。有交领上衣一件,长裤一件,四方短裤一件。一匹帛,能制两件。” 他又随手指着另一套细麻质地的衣服,有气无力说:“这是给降军所制,上衣对襟短袖,七分裤一条。一匹麻布可制成三套,并有一些碎料,可缝补另做他用。” 虞忠上前将细麻对襟短袖穿上,见衣襟有枣核状木扣子,穿着试了试说:“若做的宽大一些,倒是适合当戎衣。” 盔甲外面再穿一件戎衣,冬季可以保暖,夏季可以隔热;阅兵时盔甲外的戎衣征袍又相当于礼服,不同颜色的戎衣又有方便识别的效果。 只是戎衣征袍形制宽大,是宽敞长袖,作战时袒露右臂,只遮蔽左臂、胸口。 荆州的气候冬季用不着戎衣防寒,所以南方少见。 徐祚眼神钦佩:“君侯可是早有预料?” 几个夷人出身的军吏当即眼神就狂热起来,谢旌也斜目打量。 田信摇头:“我哪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觉得天气燥热,该裁剪一些更为凉爽的衣物。” 他看向罗琼嘱咐:“我有图纸,伯雄召集军中、降军中善于缝补的吏士,将这布帛尽数制成新衣。所缺布匹,可用军市余资与附近百姓交易。” 又安排谢旌、五营督带人协助搬运、领取战备物资。 只留下田信、徐祚、虞忠,田信问:“诸位护军、参军减半南阳各军夏衣料,绝非小事,可有内情?” “有一些,军中布帛缺额约在万匹左右,末将听闻黄汉升欲效仿君侯捐献家中所藏绢布,却被诸人劝阻。黄汉升若献家中绢布,那东征将校人人难免,势必引来众怒。因此东征将校对君侯多有不满、诽议,正如昔年愤恨中护军赵子龙一般。” “东征将校诋毁君侯卖直养名,诸位护军才决定减半南阳驻军夏衣,以孤立君侯,行告诫之效。” 徐祚声音平缓,略带哂笑:“本以为汉王麾下会和睦友爱,不曾想荆益二州将校因东征一事多行丑陋。” 攻下成都时,刘备要拿成都城内的宅邸,城外的土地、庄园犒赏将校。 只有赵云仗义直言,这件事情才作罢。 刘备因此得到许多赞誉,益州人抵触情绪大为消解。 但却引发参战的荆州、东州将士极大愤慨,赵云一句话,断了他们直接成为大地主的美梦。 拼死拼活再多的赏赐、缴获,也只是鱼,哪里比得上可以持续产鱼的土地田产? 不敢怨恨刘备,只好去记恨赵云。 这些年以来赵云没能独立领兵,就是因为他失了大部分的军心。 反倒因为赵云担任中护军,负责中军、后军的中低级军吏选拔、考核工作,弄的荆益二州军吏很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内因 淅淅沥沥的清晨小雨里,田信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有些没精打采,懒洋洋侧躺在床榻,看着窗外棚下的雨珠帘子。 虞忠脚踩一双木履从烂泥地到门前,用棚檐垂落的雨水洗了两脚、木履,才光着脚进入:“君侯,雨势渐小时,顺德侯已率部前往叶县去了。” 他见田信餐盘里的饭菜依旧摆在桌案上:“君侯,下官去热饭菜。” “不必了,今日没胃口。” 田信说着挥挥手,虞忠想劝又觉得说不出口,连自己都赌气、想不通,还劝人? 虞忠郁闷离去,田信望着一滴又一滴的雨珠从竹棚滴下,四周寂静,滴答之声入耳,心绪依旧沉静。 没什么好生气的,从拒绝马良征举孝廉时,这种为难已经是注定的了。 为难自己,让驻屯南阳的各军一起倒霉,也只能说明这伙人的决心很大。 也对,驻屯南阳的各军,马超本身就矮人一截,受气了比谁都克制;关平这里也好办,关羽以大局为重,那关平有再多的气也要憋着。 其他申耽、雷绪、孙朗更是外围将军,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集结在南郡、长沙的汉军已有十万之众,统兵的将校七成是荆州人,两成是北方人,只有一成不到是益州人。 就像荆州将校议论的那样,是他们打下了险峻的天府之国益州,是他们在汉中喋血数年打赢了魏军主力。 而荆州战场不过是挟汉中两番大胜,打连战连败士气低迷的魏军占便宜罢了。 水淹七军更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关羽决堤,而是天意使然。 别说关羽统兵,就是随便放一个人去,也能拿下水淹七军的战绩。 而后进攻樊城时,关羽又有一个失误,引得荆州将校诽议不已。 那就是田信首攻樊城失利的情况下,关羽竟然放着现成的土山不用,而用围困的办法消耗曹仁。 他们眼中这简直难以理解,怀疑关羽的用心。 没什么不难理解的,关羽干掉曹仁主力军团、于禁禁军军团后,更想围点打援干掉徐晃的新兵军团。 曹操都怕徐晃中计接连发军令,让徐晃谨慎,兵少时不得交战。 如果没有孙权背盟来袭,随着樊城粮尽,关羽、徐晃之间酝酿的决战,注定要躺倒一个。 现在荆州人多,人多说话声音就大。 东征打的又是天下有名的江东弱兵,手到擒来,自然士气高涨,姿态骄横说话声音更大。 见雨停,田信走出竹棚,抬头眯眼望着太阳,脸上暖融融的。 再有两个月半,收割水稻后就撤军回麦城。 两个月半,孙权应该能守到两个月半以后,甚至能守到九月、十月。 都拖成疲兵,自己作为生力军再参战,会不会有些胜之不武? 而且,魏军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这些人退军,必须有人留守堵阳,加固这里的城防,将这荆州北大门经营为关塞。 思索着未来,时间在平静中度过。 上庸,匆匆赶回来的邓贤愕然、吃惊,他手里捧着一份调兵文书,一份孟达递给他的调兵文书。 孟达神色阴晦,望着堂外密布阴云,语气轻缓:“田孝先善楷书,其军书调令文辞直白简练。这有别于各军,但也十分便于仿造。好在我对楷书有所研究,能有其九分形意。这份文书,能骗过许多人。” 调兵文书上盖着仿造的虎牙将军印,邓贤双手捧着,双手轻颤:“舅父,若被郭睦、邓辅察觉,田孝先必发兵拦截。” 这是一份命令孟达奇袭武关道的命令,命令沿途各县、乡邑、聚落官吏协助隐蔽,提供粮秣。 而整个行军路程长达千里,从房陵向北沿汉水走二百里,再沿汉水向东到襄樊上游的筑阳、阴县渡过汉水,再向北走冠军、郦县后转向西北的析县急行军,继续走山路,绕到武关后阻断武关道援军。 现在武关道的关城就在南阳郡境内,守军补给来自关中,运输艰难,本身兵少,又不敢外出抄掠。 破武关不难,难的是漫长的武关道,魏军也随时能在武关道里设立营寨阻击。 单独打下只有千余守军的武关并无意义,这座武关关城对关中防御体系有点像飞地,没有守卫的必要。 毕竟这关城距离南阳太近,强守这座关城,成本太高。 千余人驻守的武关,警讯意义更重要。 武关道以南的驰道,几乎与丹水平行,在丹水北侧;还有几条规模不小的山路可以绕过武关道,所以武关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声,几条能绕开关城的小路,就是武关的致命破绽。 武关道真正的战场不在武关,而在北面出口的蓝田。 孟达神态决然:“你刚从堵阳回归,携带一封军令也在常理中。郡中官吏不会怀疑,而我也不做无谓抗争。即便事情泄露,也是无碍。因舅父,是真的想打下武关。” “攻下武关前,我军意图为田孝先、汉王侦知,至多呵斥、勒令我退军而已。待攻下武关,可使汉王知我善战,今后北伐关中,我军可为先锋。” 孟达说着取出一封公文给邓贤,这个节骨眼离不开邓贤的配合。 邓贤一口咬死带来了田信的调兵文书,上庸、南阳、襄阳三郡需要核实,等核实完,自己或许已经打下武关,证明了自己所部的山地越野行军能力,也证明了战斗力。 军队有战斗力,才是立身之本。 邓贤心中不安,接住孟达递来的公文,这是南阳各军的夏衣料清单。 邓贤愕然,看不明白:“舅父,以虎牙军之功勋,怎会减半夏衣?” 倍感荒唐露出荒诞笑容:“汉王难道还缺几万匹布帛?” “汉王不缺,可有人希望虎牙军缺衣少粮,为此南阳驻屯各军皆受牵连。” 孟达垂目看着外甥手里的名单:“庞士衡特请我出借賓布五千匹给田孝先……想必此时田孝先已然愤愤。他功勋卓著看不上我麾下四千将士,自然不认我这乡党。我若一战而下武关,他自会正眼看我,汉王亦会倚重,视我为柱石。” 賨布是从板楯蛮部落征收的租税,成丁每年一匹,幼丁每年半匹。 说是賨布,纺织技艺、材料上来说,就是普通的细麻布。 邓贤心里踏实起来,还是不解,语气平静:“荆人欺凌田孝先,就不怕关侯反制?” “呵呵,这是在给关侯难堪。若非关侯,也不至于这样为难田孝先。” 孟达袖中轻轻握拳,脸上露出一缕冷笑:“糜子方已死,有人希望就此揭过,有人要为糜子方讨个公道。现在给田孝先、关定国难堪,便是示威。我也不知汉王会如何选择,若是为糜子方讨个说法,那汉王依旧是英雄。” 邓贤大概能理解,皱眉不已:“这与舅父无关,庞士衡又何必出面得罪乡党?” 孟达呵呵做笑:“黄公衡、庞士衡隶属左军,若坐视马孟起、田孝先受辱,那左军自然崩散。还是关侯技高一筹,骑军此刻都在南阳,等田孝先、关定国、张孟兴三人羽翼丰满,自会报此番折辱。” 骑军战法几乎被北方人垄断,再发展下去,荆州人可能掌握不了一支骑营,更别说规模更大的骑军。 没有骑军助战,你怎么北伐? 荆州人这么强势,这么护短,今后投降的北方人,谁还敢靠拢荆州人? 看看马超、田信、关平麾下的兵员,普遍是襄樊一战收拢的降军。 算上堵阳俘获的降军,还有将近三万北方降军充当后备兵员,这可都是令人眼馋的青壮,还是北方精锐。 名义上从关羽的前军转移到左军,结果还不是被田信、马超安排在临沮、麦城一带军屯? 只要放开限制,有足够军粮供应,马超、田信凭借降军都能发动北伐。 这三万降军,谁都想咬一口。 荆州人想咬,可关羽、马超、张飞、田信会让荆州人插手? 降军也有发言权,你问问降军,是想追随北方将领,还是想追随有语言、风俗差异的荆州将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父子升斗 江陵城外,江渚水寨边上。 刘备头戴斗笠端在青色华盖下垂钓,刘封穿一袭素锦衣袍腰悬黑巾白玉带,挂一口宝剑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儿臣来迟,恳请父亲治罪。” “阿升也知有罪?” 刘备回头看一眼,指了指旁边鱼竿:“且上前来,一同垂钓。” 刘封解下佩剑交给陈到,上前拿起鱼竿,轻轻一甩抛钩入水窝里,小心翼翼侧头打量,见刘备面色红润,遂轻呼一口气。 刘备察觉,则说:“阿升八日行军一千里,何故如此焦虑?” “父亲,儿臣糊涂,不敢见关侯。” “唉……云长又不会吃了你,说教你几句也非坏事。” 刘备依旧望着远处江面烟波:“阿升向来有决断,如今糜子方投火取死,其一腔愤恨难平。使得我左右为难,若是阿升主事,该如何是好?” 刘封垂头:“儿臣有看法,却不敢说。” “我已问过云长,云长不欲起争执,宁可退一步留守江陵。云长是以退为进,他不喜子方,亦恨子方死的冤屈。过几日翼德、孔明回信也将到江陵,阿升有想法尽管说。不听阿升、云长的话,我还能听谁的话?” 刘封始终垂头,刘备自嘲轻哼,扭头来看:“看来阿升是真有忌惮,阿升既有畏惧之心,何故作壁上观视云长陷入危难?” “父亲,容儿臣细说。” 刘封侧身单膝跪地,抬头看着刘备:“关侯进军襄樊时,山城初附,儿臣真无力出兵,孟子度在房陵能战,是孟子度拒不出兵,儿臣出汉中以来,威信无存,号令不动孟子度。” “后孙权背盟,关侯、定国先后来信调兵,儿臣亦有出兵之意,只是孟子度惧怕关侯问罪。申耽、申仪朝秦暮楚,儿臣自以为守着东三郡,荆州若有不济,也能使关侯退回益州。” 从副军中郎将变成副军将军时,刘封在军中的威信、人脉就宣告清零。 “孟子度……他也是糊涂,孝直再三恳请我照料孟子度,不曾想如此惧事,名不属实。” 刘备追问:“那阿升,如何解决糜子方之事?” 见刘封迟疑不定,刘备摆手:“坐着回话,别惹人笑话。” “是,儿臣明白。” 刘封坐好,拿起鱼竿酝酿语言,经过襄阳时知道这件事情,路上一直在思考。 稍稍停顿,就说:“父亲,子仲先生仁厚长者,若拖延时日,子仲先生会有书信来江陵,为诸人开脱。父亲若以此为说法,可揭过此事,只是会使军中老人丧气。” 糜竺性格宽厚慈和,肯定会主动出面化解这场冲突。 可大家是单纯为糜芳鸣不平? 糜芳只是引爆了这个始终都存在的矛盾,让大家不得不重视。 现在称帝在即,要么用几个重量级的人物给糜芳殉葬,平息北方人的不满,这又会引发荆州人的不满。 如果再调过头来补偿荆州人,又会引发北方人新一轮不满。 正如袁绍麾下汝南人跟河北人的党争一样,处理不当,引发二袁内战,彼此打内战远远比外战还要残酷。 刘表有一样的问题,是兖州山阳旧人一党,跟荆州世家的冲突。 曹操强势介入,才没有爆发内战。 所以眼前的问题,远不是杀人能解决的。 杀一个人简单,这个头一开,就会相互斗杀,矛盾持续激化,爆发一场内战只在早晚。 刘封的回答令刘备不满,轻哼:“此扬汤止沸,不足以济事。再说。” 刘封当即回答:“父亲收养关侯、新亭侯之女为翁主,田孝先已尚关姬,不若以糜氏子尚张姬。” 刘备更是口吻不满,干脆反对:“田孝先与关姬互有倾慕,我顺水推舟玉成此事。张姬深得翼德喜爱,岂能委屈?” 刘封苦笑:“父亲舍不得委屈张姬,那只好委屈荆州人了。只是东征在即,正是荆州将士效力之际,恐伤锐气。儿臣亦有所顾虑,应除恶务尽,父亲明鉴。” 有嫌疑的荆州人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称帝时进行针对打压,保准心怀不满,又很惶恐,很可能在战争时期故意坏事。 刘备则远眺江波,长舒一口气:“我不愿杀有用之人,也不愿委屈张姬,阿升所言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如今天下三分,彼辈自以为强势就能使我退让,那就错了。今舍我以外,彼类欲投何处?” 说着刘备露出呵呵笑容:“所以呀,舍我其谁?云长不急,我也不急。倒是彼类张牙舞爪,使孝先、定国、孟起难堪。” 刘封鬓角有汗,取出手巾轻轻擦拭。 现在聚集江陵的荆州人大军,还能投谁? 孙权那边出了那么大一个内奸,名闻天下。 先杀南阳李肃、羊衜,后又将朱家以外的江东大族全灭,比黄巾军、董卓还要凶残。 魏军、汉军连续大破江东军,现在前线反戈投奔江东,你犯傻敢投,人家孙权敢不敢收你还是个问题。 投魏就更简单了,南阳那边马超、田信、关平正闲着没事做,若投魏,几乎死路一条。 刘备抖动鱼竿,说出心里话开怀许多,笑问:“阿升,罗侯食邑多少户?” “回父亲,食邑三百户。” 这是后汉的官方数据,曹丕篡汉,也就大范围削减刘姓王国、侯国及食邑,对外姓封侯者会暂时承认,会留着后面做详细处理。 不管刘表还是张羡,又或者孙权占领长沙郡时,罗侯三百户食邑租税都会拨给寇氏家族,这是寇氏家族影响力所在。 这三百户食邑收入,对寇氏家族来说不算什么,可意味着尊重。 “三百户少了,罗侯国以汉初诸侯国制度为准。” 刘备抬手轻拍刘封肩膀:“我坎坷半生,子嗣只有四人。阿升,你最为年长,应多纳妾室。待天下平定,许阿升一郡之地赡养子孙。” 刘封面露喜悦之色,就问:“父亲,孟子度之事如何处理?” “且由他去。” 刘备不以为意,眼睛重新眯着:“其子唯唯诺诺中人之姿,留着无用,我这就遣其子去慰问,是走是留由他自定。倒是还要委屈阿升,我与云长东征孙权时,欲留阿升为江陵守将。” “父亲,定国、孟兴、田孝先皆扬名敌国,儿臣求战。” 刘封转身又跪拜:“儿臣自知有罪,恳请戴罪立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典满 五月初一日,庞林来到堵阳。 田信于驰道边迎接,这里搭建了一座简陋的竹棚,供南北往来的信使休息、用餐。 庞林一幅公事公办模样,与田信说:“曹丕篡逆以来,中原有消息流传,说是天子已然受害。今汉室无主,群臣纷纷劝进,孝先不宜拖延,该早早上书才是。” “已遣使发往江陵,士衡兄前往叶县,是为督兵,还是为撤军?” “为撤军之事。” 庞林递出一封准备好的帛书给田信,说:“汉王若称制,左将军不宜孤军悬外。叶县麦黄,收割就在近日。汉王使我出监叶县,便有撮合诸军,收麦退军之意。” 田信审视公文,见程序、内容无误后,双手递还:“孟起将军收麦,魏军必有举动。近日孟起将军也已来信,为提防魏军纵火烧麦,已收割部分青麦作为马料。并有意调我出镇叶县,护卫大军后撤。” 叶县驻屯马岱虎牙军五千,关平龙骧军四千,徐祚水军轻装步兵两千,张苞八百骑。 大军士气正盛,哪能丢弃即将成熟的麦田大跨步后撤? 抢收麦子后再撤,就成了敌我皆知的必然之事。 魏军可以预料到汉军的撤退时机,以此针对做一些追击布置属于正常现象。 庞林不来,田信也要出面去帮马超撤军。 庞林沉着,反问:“孝先,我军撤退时,可否引魏军来追,再胜其一阵?” “难,夏侯尚用兵沉稳,我若接应,他更不敢追击。” 田信说着轻笑:“除非曹丕使曹彰为将,否则此番撤军至多不过是有惊无险。” 庞林微微叹息一笑:“是我贪心了,本想取一场小胜,以为大王贺。孝先,南阳各军夏衣料不足一事实属无奈,东征将士务必旗甲鲜明,汉王若要行大礼,耗费布帛更多。府库枯竭,只好暂时委屈南阳各军。不止南阳各军,右军亦无夏衣料。” “我已去信请托上庸孟府君暂借賨布五千于南阳,聊胜于无,还望孝先不要嫌弃。” “士衡兄不必劝我,这都是末节琐碎事,上不得台面。” 田信端起凉了的茶饮一口,说:“我在扶予山下开荒修筑宅院,已去信委托关侯差人去荆南搜寻茶树。明年此时,就能与士衡兄品尝我所制新茶。” 庞林摇头自笑,问:“孝先可是要久屯堵阳?” “不知,若东征顺利,我军蓄养一年军资,后年北伐中原,那堵阳能军屯三载。若有其他变化,我就回麦城军屯,在荆山开辟山庄种植茶树。我平生所爱,不过茶、橙橘二物。” 昆阳,夏侯尚驻屯据点,如今各军更易服色,处处都是土黄军服,让夏侯尚颇有些不适应。 论服色,还是汉军赤色更为醒目、鲜艳,穿着也精神。 可谁让曹魏自诩土德之国呢? 想土德,就用土黄服色。 上一个用土黄服色的是袁绍,再上一个是仲氏皇帝袁术,再再上一个是黄巾军。 本不欲想这些晦气的东西,可看到碍眼的土黄军旗、袍服,夏侯尚总能想到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东西。 他来到城外一处营垒,营垒中八百余壮士正挥汗如雨努力操练,这些军士身高最低也在七尺八寸,个个虎背熊腰,俱是猛士。 这些猛士分成八阵,演练两种武器。 都穿单衣,一种是左手提等肩高大橹,右手挥舞短戟演练阵势分合变化;另一种则是标准的战阵矛兵,穿两裆铠,右肩袒露无防具,左肩加挂超大的鱼鳞护肩,护住肩膀、大臂,与两裆铠交叠护住心口。 最为特别的是这些矛兵使用的矛头足有三尺长,矛刃不过一尺,但铁质矛杆部分足有两尺,装有四对倒钩。 负责训练这批猛士的是都尉典满,还有满头白发的于禁。 夏侯尚从兵器架取下一口短戟在手里掂了掂,不由皱眉,问迎上来的典满:“此戟重约八斤,军士恐难挥舞。” 典满正值壮年,抄起另一杆短戟掂了掂,口吻无奈:“将军,田孝先力能搏虎,其所持方天戟又是当世神兵,全重足有三十二斤。寻常兵刃一触即断,或被磕飞脱手。这些短戟,我尤嫌低劣、质轻不足用,将军不该怨其沉重。” 夏侯尚皱眉不已:“此皆熟铁所造,所耗工力亦多。若再加重,恐不能伤田孝先,就已被其麾下军士击败。” 八斤重的短戟,上战场能挥舞多少下? 挥不动了,有跟没有没区别,军士就是待宰的羔羊。 典满则顺畅挥舞短戟,破风声呼呼入耳:“将军,唯有质量上乘的短戟,众人齐力使用,才可锁拿方天戟,断田孝先一臂。若不能一举建功,使此人生出防备,那就得另寻良策。若如此,此前种种幸苦,皆荒废矣。” 短戟造型、款式的原型来自典韦的短戟,典韦擅长步战,左手持短戟,右手持长刀。 短戟在典韦手中犹如钩镶,是副手兵器,起格挡、锁拿对方兵器的作用,锁住对方兵器,右手挥刀可轻易击斩。 夏侯尚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看着挥舞短戟劳累,手臂酸软的军中猛士,犹豫不决:“此为防田孝先,若不见田孝先,这营精兵上阵后,反倒会受器械所累。” 典满笑笑:“这就看将军如何布阵,末将只有教练营士武技、阵法之能,并无统兵才干。不过将军若嫌短戟沉重,不若加配一口环首刀,以便营士厮杀使用。若见田孝先,再更换短戟不迟。” “也只得如此了。” 夏侯尚眺视另一头坐在胡床上观看矛阵合击演练的于禁,询问:“老将军近来如何?” “对营造长矛亦有不满,老将军一直想要五尺长铁矛头,还需熟铁打造,要厚重耐砍为上。” 典满代为回答,追问:“将军,方天戟乃当世第一神兵,削铁如泥乃天下共知。其与右将军一战,右将军所制镶铁大盾也多被方天戟一击破开,故营士多怀恐惧之心。若不能制备上乘器械,可能使计盗取方天戟?” “难,方天戟由其乡党部曲看管,寻常官吏尚不能近观,更弗论盗取。” 夏侯尚双手负在背后,与典满走向于禁所在:“我已集结军中六石、八石强弩千具,只要此人现身阵中,必能攒射击毙。” 典满才是稍稍安心,有一个猛将父亲,自然清楚一个手握神兵利器的猛将在合适的地形里能爆发多大的破坏力。 当然,若有针对处置,也不难对付。 于禁见了夏侯尚,态度冷淡:“夏侯将军,老朽累次重申要五尺铁矛头才可成事,今营造所给不过三尺,又粗劣质脆。老朽难以胜任,还请另寻高明。” “老将军勿恼,非是将作有司延误坏事,实在是工期急促,不得已先送来三尺矛头应急。” 夏侯尚劝慰,于禁却起身拿起一杆长矛,活动身体后,持矛舞开砸在地上,三尺生铁浇铸的铁矛头因为太重,从矛杆脱离,甩飞。 于禁瞥一眼夏侯尚,随手丢弃矛杆:“督管营造之人连精铁都舍不得,还如何能敌方天戟?难道非要老朽自刎在营造官坊,用老朽一腔热血淬洗兵刃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丈八 五月初二日,虎牙军开始集结。 宽阔驰道足有六十米宽,驰道中间还有两道隔离林,最中间的是禁道。 只是如今战乱三十余年,隔离禁道的林木多被砍伐一空,也就驰道两边的护道林葱葱郁郁生长茂盛。 四千虎牙军,八千降军此刻就沿着驰道工作,砍伐驰道两边多余的树木,以这些树木、青竹为材料,以百年护道松木为桩,开始修筑木制甬道。 甬道也是夹道,有永久性的石砌甬道,甬道宽在十米,两边的石墙等人高,留有孔洞作为观察、射击之用。 甬道是物资运输的安全通道,甬字是通的通假字,可甬道是甬道,与通道是两码事。 石砌甬道、黄土版筑为墙的土墙甬道都有些耗费工力,田信摧毁驰道两边丛生的杂木为材料,加固修筑木制甬道足以应急。 清理驰道两侧的杂木后,驰道视线顿时就宽敞许多。 有木墙甬道,大军后撤时自然可以从容行军,清除多余杂木、草丛,又能防备伏兵、火攻。 不止于此,甬道木墙外还多埋设木刺、木蒺藜。 这些都是军中已有之物,木刺是以青竹为底材,上面镶钉细长竹钉,埋在虚土里,以伤害穿草鞋、麻鞋的步兵为主;木蒺藜也是类似的结构,只是形体更零碎,针对性的埋设于甬道外空阔地域,用来伤害敌骑。 建筑材料都是现成的,又依托驰道,哪怕全军只有五百杆手斧,轮替伐木之下,也以每日五里的速度向叶县蔓延。 伐木时,自然少不得方天戟这个伐木神器。 如今的方天戟已不是最初的三十二斤,原来是戟刃二十四斤,杆八斤;现在戟刃不变,用步矟长杆为柄,新的方天戟全长一丈八尺,标准的骑战长度。 由于戟刃太重,柄部尾端又不得不多加几道配重铜环,所以方天戟现在戟刃二十四斤,杆重十八斤,已有四十二斤重量。 碗口粗的树木,抡圆方天戟后,月牙侧枝垂直横斩,运气好常常能一击斩断。 兵器越长,越不好控制。 伐木,只是一个练习攻击技巧,熟悉武器长度的过程。 抡圆后的方天戟笔直横劈,往往一声脆响后,树木就被劈成两截,树冠部分栽落倾斜,原地留下五尺高的树干做防马桩。 什么时候能骑着蒙多,奔驰而过时一戟挥出夹带马力能斩断同样粗的树木,那骑战技艺就算精熟。 连续劈斩十颗树木后田信后撤,修缓气力。 骑战技艺若能纯熟,将能解决身体负荷、热量过高的问题。 骑乘作战时不需要自己奔跑,武器挥动范围小,本身高速移动,又不需要挥动武器格挡。 只要马力充沛,反复折冲攻击,消耗的体力并不多。 如果有三五匹能随时更替的神骏宝马,那就可以长时间冲杀。 他歇息时,书吏李衡上前递出一卷帛书:“君侯,南阳郡守急递。” 田信接住审阅,李衡则掏出细麻布去擦拭方天戟沾染的树木汁液,免得生锈。 “孟子度疯癫了。” 田信看完郭睦的书信,郭睦只是正常询问孟达奇袭武关一事,询问应该给于孟达多大的资助。 郭睦是河东寒族,跟大名鼎鼎的太原郭氏、颍川郭氏没关系,是关羽的书吏出身。 郭睦没有怀疑孟达出兵的程序,不止是郭睦,依旧驻守襄阳的夏侯兰,孟达途径的征北将军申耽也没有质疑孟达的出兵行为。 似乎这些人眼里孟达听从田信的调令,去奇袭武关不存在问题。 郭睦没有怀疑孟达,还想派兵助战。 难道自己要告诉郭睦,说孟达伪造军令擅自出兵? 这样的话,孟达若兵败,自己责任是没了,可孟达若因此叛逃,那部分责任会落在自己身上。 各军求战心切,孟达身处险境,求立功勋以自保,是符合常情事理的。 自己不同意调动孟达,孟达擅自伪造自己的公文,虽犯了原则错误,也意味着孟达愿意放下深厚资历,有臣从,愿意听自己指挥的意愿。 荆州人都抱团了,关中人、北方人没道理不抱团。 所以自己如果捏鼻子认了,承认夸辖区调动孟达……等等,可孟达的确有叛逃的动机。 孟达也是个讲究人,是个有性格有派头的人,这人想法激进一点,可能会一条路走到底。走到底,觉得不舒服再调头都行,反正没走到底之前,很难改变想法。 不能被孟达牵着鼻子走,这次为孟达兜底,今后其他将领有样学样擅自调军,自己还怎么统兵? 这是基本的原则问题,尤其是敏感的兵权。 想明白这些,田信扭头轻喝:“叔平,吹号召集典军、司马、五位营督。” “哦……是!” 李衡惊醒,大声应下,当即转身就朝最近的几名鼓吏、号手身边跑,鼓吏、号手也是要干活的。 放下手里搬运的木材,有节律的拍打鼓声,吹奏平缓号声。 节奏舒缓的号声、鼓声沿着驰道一站接着一站传递,距离田信最近的部曲亲兵、吏员先聚拢过来。 田信见严钟、虞忠最先赶来,扬了扬手里的公文:“上庸郡守孟子度伪造我调兵文书,擅自发兵欲袭击武关。如今已过穰县,我欲率轻骑前往询问其中变故。” 严钟不言语,虞忠想法多,虞翻又留在成都当易经博士给刘禅教学,虞忠又继承了虞翻的身体素质、胆魄,开口:“君侯,孟子度伪造调令擅自发兵,形同谋逆。君侯仅率轻骑前往,恐有不妥。” “事急矣,以孟子度麾下军士脚力,再有两日就能绕武关而过。” 田信对严钟说:“选二十骑,每人备足五马,铠甲战具务必齐整,草料也要带足。” 严钟拱手应诺,走向聚集而来的部曲亲兵,挑选擅长骑术的亲兵,又派相关军吏准备马匹、草料等等之类。 见虞忠还要劝,田信则说:“孟子度若瞒天过海,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依然知晓,若坐视不理,有姑息放纵之嫌疑。为免遭人攻讦,我只好前往规劝。正好堵阳缺兵,有孟子度麾下四千吏士,可策万全。” 虞忠一噎,拱手抬头看田信:“君侯欲亲往,下官愿同行。” 目光决然,估计除非禁足,否则虞忠靠两条腿也要跟着前往。 “好,准备笔墨,世方向左将军、宛城、襄阳、新野四处发行文,说明此事,并告诫各处不许大肆声张。” “我亲自上表汉王,说明此事,为孟子度求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翼 湍水河畔,孟达结草为营,又是日暮时。 湍水出自弘农翼望山,水甚清澈,东南流径南阳郦县城东,又过冠军县东,过穰县,与淯水合流汇入汉水。 营中孟达长吁短叹,儿子孟兴、外甥邓贤一同作陪,皆不言,任由孟达饮酒,悲苦。 匆疾脚步声赶来,李辅进入麻布围起的营帐里:“将军,扈谷亭侯已至辕门处。” “谁?” “扈谷亭侯。” 孟达猛地抬头,眼睛睁圆:“何来之速乎!” 他双手撑着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带了多少兵马?” “止有二十余骑,皆是骁骑。” 李辅说着拱手,声音中气不足:“将军,今何去何从?” 孟兴、邓贤也抬头眼巴巴来望,孟达一腔郁气堵在喉间,略有酒红的脸涨得更红。 安排三百刀斧手,摔杯为号? 仓促间去哪里找三百?别说三百,就是三十名敢向田信拔刀的猛士也难找。 孟达脑袋还算清明,但也清明的有限,转身就往帐外走,脚步踉跄,连帐前的皮履都忘了,穿着一双细麻袜子奔到辕门前。 辕门两侧已聚满吏士,他们隔着简陋栅栏争相眺望田信。 辕门外,田信穿铁札盆领铠,铠甲外罩一领鲜红对襟无袖绢甲,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提丈八方天戟与营中的吏士做笑。 孟达奔到辕门处时,抬头见田信座下骊马神骏非常,肩高七尺有余,而马头又高又大,高到他需要仰头才能看清的地步。 见孟达脚步一软扑倒在地,田信左脚从单边马镫使劲,两手拄着丈八方天戟从右侧一跃下马,引得营中吏士纷纷喝彩,声音杂乱。 搀起身体颤抖的孟达,田信笑呵呵问:“孟府君,别来无恙乎?” “进退狼狈,让君侯见笑了……” 孟达双手紧紧抓住田信的左手,低头哽咽:“仆一时糊涂,劳累君侯奔波,仆之罪也。” “孟府君不必如此,府君与我有乡党之谊,又有旧交,实不必见外。今唐突造访,实乃有求于孟府君。兹事体大,不若帐中细谈?” 田信转手将方天戟递给身边的田纪,一路急行军赶来,田纪腿皮都磨破了,拄着方天戟站在原地,盔甲下一双腿止不住打颤。 搀扶着孟达往草创营地里走,两侧吏士聚集,人人观望,雀跃。 孟达哽咽不能言语,一腔委屈、悔意糅合在一起,只是低着头,免得麾下吏士看到。 田信倒是右手招展,与左右两侧的吏士打招呼,认出一些有数面之缘的军吏还会颔首示意,惹得这些军吏面色涨红,激动不已。 李辅上前拱手:“末将拜见君侯。” “不必见外,大飨营中吏士,明日一早随我出堵阳,杀曹贼。” 李辅及身后的一众军吏迟疑,皆看孟达,孟达情绪崩溃没反应,随齐齐拱手:“得令。” 田信搀着孟达进入营帐,孟达身体更软,鼻涕泡都出来了,一脸泪水,修剪精致的胡须也散乱无状:“君侯,孝直已去,我甚惶恐。荆人骄横无状,刘封刚愎不听良言相劝,我又接连冒犯关侯。荆益二州广大,汉王胸襟更是宽广无垠,却无我容身之地。” 他勉强坐在几案旁,左肘倚着几案,右手抹脸:“我也不知这一年来怎就到了这般地步,孝直离我而去,刘封又欺我无力,各军纷纷建功,而我却留在上庸山中难见用武之地。杀身之祸旦夕将至,我心甚不服。” 孟达泪眼看田信:“君侯威名赫赫,荆人尚且欺凌,更别说我这老朽无用之人。” 说着他转身找出一卷帛书递出:“汉王也知我委屈,使我儿持书信前来,放我率军自去。汉王情重,我就此离去,恐余生追悔不及。若不去,又有大祸。念及如此,还不若随孝直而去,得享清净。” 田信审视这卷帛书,蜀锦材质,花纹、字迹、印都对的上,心中松一口气,就说:“孟府君于我有提拔之恩,若非孟府君授我夷兵假营督一职,我还不知要蹉跎多久。若是屈居案牍之间,消磨志气不说,还会错过这场天大机缘。” “正是惦记孟府君恩情,才不敢贸然与府君走动。突闻府君伪造我调兵文书,就知府君已生去心,这才星夜来见。” 将帛书叠好,放到孟达面前:“我来见府君,有两重心意,一是当面道谢,好教府君明白田某心意。早前朝中有法孝直,你我关中乡党不宜走动,这才忍耐至今。其二是来劝府君回心转意,率军助我破贼。” 见孟达不语,田信长舒一口气:“早前寄居府君门下时,府君也知我喜静不喜动。今法孝直不幸,而关侯功业高隆,如今修身养性力求做千古完臣。我等受荆人欺压,在关侯眼中不值一提。我又自恃力强、年轻,不愿与荆人争一时长短,却疏忽了府君处境。” 孟达听到这话哭声更大,田信抬手轻拍孟达肩背,好言安抚:“府君或许还不知,关侯近来信中提及法孝直,颇多羡慕。原来汉王思念法孝直功勋,欲称制后为法孝直追谥。谥号已然拟好,就等颁布。” 孟达猛地抬头,眼睛红肿:“此言当真?” “不敢相欺。” 田信伸出食指沾了沾碗里酒水,在桌面写下一个‘翼’字,本就是真事:“府君,以为如何?” “孝直不枉此生……我险些连累孝直!” 孟达起身走向一侧桌案,捧一支毛笔来,在桌上铺好一卷帛书:“恳请君侯写与帛上,我也好时常瞻仰。” 田信捉笔,郑重书写一个翼字,左下角又题小字,一共三列:汉故尚书令护军将军扶风法翼侯,公名讳正字孝直,同邑后进田孝先题。 所书皆是简体楷书,田信没什么好害怕的,据虞忠所说,江东有个奇葩士人喜欢造字,造了千余个,招摇过市自我感觉很良好。估计这个虞忠记不清姓名的士人也对汉字简化工作有一点微不足道,又很重要的贡献。 自己的简体字是集大成的简体字,真没必要心虚,跪繁体古字。 孟达捧着,双手颤抖:“君侯,某有意去江陵负荆请罪,君侯以为如何?” “汉王豁达,岂会在意这点微末小事?” 田信去一侧放下笔:“我也不瞒府君,私卖江东军械者足有十余人,武陵、零陵二郡守皆在列,孙权背盟来袭时,自知罪大,故顷刻间易帜江东。如今这二郡涉案官吏多避居江东,潘濬也涉足其中,缺乏人证,不知其涉案深浅。” 田信回头看孟达,孟达也是了然神色,不感意外。 就听田信继续说:“此等丑闻,黄公衡、马季常、辅元弼皆不欲张扬,有意掩盖。而潘濬又身处高位,若问罪,牵连必然广泛。此人见荆州兵马势大,遂有恃无恐。军需不足乃实情,借机缩减南阳各军夏衣布料意在试探而已。” “关侯不与他计较,意在要其性命。” “汉王悬而不定,多是想看看荆人心思。荆人只是不愿丑事宣扬而已,故为潘濬所胁迫。” 田信说着来到孟达面前,伸出手抓住孟达双手,四手交叠,言辞恳切:“我与府君乡里人也,潘濬不足虑,刘封亦不足虑。今汉王即将称制,治下本就该百花齐放,哪能由一家独大?” “此番府君随我出堵阳,必能扬名敌国,为府君正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登基 五月初九日,刘备在江陵东郊举行登位大典。 博士许慈、胡潜、虞翻、谏议郎孟光掌礼,筑坛于江陵东郊,大小吏士三万余人观礼。 许慈、胡潜、孟光、来敏都精通礼仪,来敏担任太子刘禅的家令,故没有参与这场盛事。 登基典礼与汉室历代皇帝典礼大体上相同,不像曹丕搞禅位,弄的北方经学家、礼仪学家、阴阳学家争争吵吵没个定论,成为一时笑话。 真正的禅让典礼究竟是怎么回事,该用什么服色、旗帜,该用什么音乐,各个班列的方位、间距等等……无从考究,各家各执一词。弄的曹丕篡位完成后,各家依旧在议论禅让礼仪中的错误。 掌握汉室皇帝登基礼仪的官员还存在,所以刘备登基大典有条不紊进行。 礼仪中也有一些不同之处,比如多了两面太极旌旗,一个先天太极八卦,一个后天太极八卦,被群臣视为真正的仙家、人文祥瑞。 高台上,黄权高声朗诵祭天表:“惟建安二十五年五月甲申朔,皇帝备,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残忍,戮杀主后,罪恶滔天;操子丕,载肆凶逆,窃据神器。群下将士,以为汉祀堕废,备宜延之,嗣武二祖,躬行天罚。” …… 奏表读完,刘备登台接过玉玺,再三相辞:“备无才德,请择有才德者受之。” 关羽领班上前奏曰:“王上平定四海,功德昭于天下,况是大汉宗派,宜即正位。已祭告天神,复何让焉?” 群臣吏士皆呼万岁,礼毕。 次日于江陵城中举行第一次朝会,正式大封群臣。 先是策立王后吴氏为皇后。 策封皇子刘永为鲁王,皇子刘理为梁王,皇嗣子刘封为罗侯;策封乐乡翁主为昭阳公主食邑三千户,策封文安翁主为高阳公主食邑三千户。 以诸葛亮为丞相开府治事,录尚书台事,封武乡侯食邑三千户,总督益州军民政事。 以关羽为大将军开府治事,录尚书台事,增汉寿侯食邑至六千户,总督荆州军事。 拜张飞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巴西郡守,封西乡侯,食邑五千户,监管右军如故。 拜马超为骠骑将军,封邰乡侯,食邑三千户,监管左军如故。 拜许靖为太傅,拜糜竺为司徒封良成侯食邑两千户,拜庞羲为司空。 拜赵云为卫将军,封永昌亭侯食邑五百户,除中护军之职,由陈到继任。 拜赖恭为太常;征左护军黄权为光禄勋,兼领左护军;征后护军辅匡为卫尉,由后军副将李严继任后护军。 其余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六个卿位,只拜阳泉侯刘豹为宗正,余下五个卿位空悬。 另田信、关平、张苞、马良、廖立、李严加侍中官衔。 最后又改上庸郡为汉兴郡。 张飞的右军并未动员参战,也没有扩充,所以没有右护军、右参军。 四大护军里,黄权拜领光禄勋卿位属于正常,汉中王国时黄权就以光禄勋身份转为护军,现在只是再次确立。 光禄勋节制三郎署,郎官外放向来是出仕的主要途径,这将为黄权提供一大批合法合情的故吏。 中护军赵云拜卫将军,执掌成都城防、卫戍工作;后护军辅匡担任的卫尉实属空职,荣誉居多。 现在季汉依旧是一个军事优先的集团,三公九卿这种荣誉官位里,有意义的就一个光禄勋。 前护军潘濬不做升迁,也不做处置。 三公位置缺人抵充,刘备宁愿将打压、淡化的东州大佬庞羲抬起来使用,也不愿敷衍。 版图不一样,国际形势不一样,所以重要的将军皆实授,但五军体系并未受到冲击。 刘备称帝大封群臣,前线的战事已陷入胶着。 随着曹休率汝南兵北上,叶县一带魏军兵力最少也在五万。 除雷绪留守新野外,孙朗、申耽二部集结兵员随孟达所部一起向堵阳靠拢。 十二日,甬道修筑六十五里,距离叶县只有十五里。 田信驻屯此处,八千降军已调到新野协助夏收,有援兵加入,可甬道修筑工作依旧是每日五里左右,期间还有两天雨水天气耽搁了工期。 庞林从叶县回来:“魏军哨骑近日持续越过滍水侵扰、侦探我军,虽多损伤,但敌骑更密。骠骑将军以为魏军兵力或许将在七八万之间,我军更需谨慎。若露出破绽,魏军南北夹击齐头并进。” 叶县是一个突出部,还在荆豫二州驰道偏北的位置,离开驰道缺乏木材,最少还需要五天时间田信才能修筑甬道抵达接应位置。 而现在,不仅马超加紧收割叶县附近的麦子,魏军各线也都在收麦,整个中原都在收割麦子。 麦子收割后,就能通过中原水系持续运往夏侯尚军营。 困扰魏军,限制魏军动员规模的粮食问题,也就暂时得以缓解;等到明年夏收、秋收,魏国将恢复建安二十三年时的水准。 仅仅一场夏收,就让魏军有了一次集结大军反击的机会,参与反击的军队可能有五万,也可能在七八万,如果许都的禁军也参与进来,那规模可以破十万。 从叶县到许都只有不到二百里,有成熟的漕运河渠协助运输,许都的军队随时可以投放到叶县一带参战。 效仿昆阳之战,打一场叶之战? 叶县军屯收麦最少在十万石,马超舍不得这批粮食,田信也舍不得。 南阳郡合并南乡郡后,虽然有三十几个县,但很多县城、乡邑早已残破、衰败,良田荒废,产粮低微。 甚至为了生存,有能力扩大耕种规模的乡邑也会放弃,以免引祸。 只有恢复秩序,给百姓安全感,百姓才会积极扩大屯种面积。 现在马超还有一个选择,烧毁粮食后带着军队后撤,十五里路眨眼间就能与田信汇合。 魏军忙于收麦,想追都没法追。 若是两军完成收麦,汉军选择就两个,一个是依靠收获的麦子死守叶县,继续与魏军消耗;另一个是分出军力运输粮食,余下军队守卫防线,最后一起撤归堵阳。 曹丕篡汉,魏军渴望打一场胜仗;己方也有类似的心思。 战争第一动力已不是叶县的麦子,而是更为深重、复杂的东西。 复杂到了汉军不能主动退兵,魏军必须追击的地步。 田信见庞林踌躇不定的模样,就问:“骠骑将军是欲死守叶县,还是想分兵运粮,逼迫魏军渡河与我决战?” 庞林是真没主意,反问:“孝先是何主意?” “我自然是想与之一战,听说夏侯尚与曹丕关系亲密。我若能擒捕此人,就可赎回士衡兄妻女。” 庞林闻言,眼神渐渐坚定,右手握拳又舒展:“那就依骠骑将军之意,逼迫魏军渡河参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夏侯尚 十五里的路程不算什么,与庞林统一意见后,田信又驰往叶县。 叶县周边麦田已快收割近半,必须要有军队武装备战预防对岸魏军突袭,所以参与收麦的始终只有三千人左右。 城外校场已沦为晒谷场,田信、马超、关平、张苞围坐在地图前,马超拿起一支筷子摆在叶县、田信军营之间:“孝先,后续甬道简化修造,只修葺单边,能防止魏军轻骑突弛即可。” 这样的话能加速工期,两天内可以完工。 马超轻点田信大营所在:“曹休若率汝南诸军渡河来攻,孝先营垒务必坚固。” 田信大营修筑在荆豫驰道正中,与西北叶县相距十五里,正北澧水支流相距十里,正东澧水相距十里。 澧水支流向东,澧水向东北,在田信大营东北三十五里处汇流。 战场宽度有限,己方又有坚固的甬道,形势并非恶劣。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轻易撤兵有些丢脸,不打一场的话不甘心。 哪怕收割好的叶县粮食,再丢失都可以,仗必须打。 不然马超守在叶县干什么? 可魏军会选在什么时候渡河? 澧水及支流此时正是枯水期,连浮桥都不需要,可以随意淌过。 昆阳及后方郏县、改名为龙陂的摩坡周边正紧急收割麦子,传言摩陂井中有黄龙飞出,故曹丕定年号为黄初;而刘备依旧以今年为建安二十五年,以明年施行新的章武年号。 与马超对垒相持,魏军也担心马超率军抄袭,纵火焚烧农田。 现在金灿灿的农田,放一把火,足以燎原。 夏侯尚在昆阳一带严防死守,提防汉军可能纵火的散骑,他领数十骑绕澧水支流北岸近距离观望叶县、田信大营。 很巧,田信离开叶县后也绕澧水支流观察四周地形,双方隔一条枯竭,水宽丈余,深度只能淹没马蹄的小河相望。 双方都是寻常骑军打扮,一方土黄戎衣,沾染扬尘后灰头土脸;另一方绛色戎衣,扬尘遮脸同样灰头土脸。 只是夏侯尚骑乘的赤马肩高近六尺,十分显眼;而田信座下骊马蒙多肩高七尺二寸又肌肉发达,惹得夏侯尚心中火热,来回打量提一杆骑矛的田信。 不止是他,他左右军吏、亲兵个个眼红,一匹宝马本就价值千金。 鲜卑、乌桓部族为了争夺一匹神骏宝马,往往能爆发规模数万骑的战争。 一匹神骏,可生育的马,就是摇钱树,是一个部族强盛的征兆。 夏侯尚又强行忍住,高声询问:“来者可是扈谷亭侯?” 田信轻抚蒙多马鬃,似乎看到对面那匹神骏赤马,蒙多就骄躁起来,终究是没阉割的公马,又是盛夏这个水草丰茂的时节。 抬头审视留了两撇浓密胡子的敌将,见这人身后有两骑,手里提着方天戟,田信不由一笑:“正是田某,你是何人?” “某大魏偏将军夏侯霸也,久闻扈谷亭侯威名,恨不能一见。今日得见,想与君侯结交。” 夏侯尚说着一跃下马,抬手向后一挥,左右骑从略作犹豫,纷纷下马向后撤,只留夏侯尚一人佩剑站在河边。 田信单骑渡河,一跃下马,见夏侯尚气度清严,双目炯炯有神长得威严刚毅,不由猜测张飞两个女儿的姿貌,毕竟张苞长得也不差。 收回思绪,田信笑说:“我曾听吕子明说江东有骁将丁奉丁承渊不亚于我,当时就赠名刺,请吕子明转送丁承渊。奈何转眼间江东背盟,我始终未能与丁承渊相见。今不知足下武艺如何,但一腔胆魄非常人所能及。” 说着田信从腰间抽出一枚槐木精雕的名刺递出:“他日将军若想弃暗投明,可持此物来寻田某。” 夏侯尚郑重接住,低头审视上面的楷书,微微颔首:“君侯书法造诣不在廷尉钟元常之下,可为南国表率。” 田信只是笑笑,就听夏侯尚说:“听闻我武皇帝所遗青釭剑经赵子龙之手转赠于君侯?此剑于公于私而言,对某家十分重要。君侯若愿割舍,某愿与族中兄弟凑千金相赎。” 众所周知,白虹剑算一口副手武器,青釭剑也是一口副手武器。 田信则遣人用紫铜打造了一副宽厚剑匣,剑匣横挂在腰后,里面除了青釭剑、白虹剑外,还有四口七十二炼战剑。 闻言,田信转手从腰后剑匣里抽出青釭剑,捧在手里细细品鉴:“此子龙将军贺我婚事所赠,休说千金,万金也不换。但足下既然诚意诚意索求,不如这样,足下与我对剑,能抵青釭剑而不断,你我就换剑。” 强化两次的青釭剑,换一口未强化同质量的剑,怎么算都不亏。 再说,北方有这样的神兵? 就算有……自己有强击天赋,哪怕两口剑质量一致,对方也挡不住。 如果真挡住,依旧是自己赚了。 夏侯尚将名刺收入腰间皮囊包裹,并后退两步,缓缓拔出剑:“此陛下所铸三剑之一,名曰华铤,赐我兄夏侯伯仁。剑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 见拔剑,夏侯尚的骑从又靠近,相隔二十余步,紧张关注。 田信不言语,反手一剑横斩,剑光一闪就倒提青釭剑推回内置绷簧的紫铜剑匣里。 夏侯尚勉强看清楚田信挥剑动作,随即铿锵一声,手中华铤剑一分为二,两尺余剑刃跌落一侧泥沙里。 他垂目无语盯着断剑,抿抿唇,脸色不是很好看。 也理解他,田信则说:“我军欲收叶县夏麦后撤归堵阳,我料魏军集结七八万之众至此,在等荆州军情。” “若陛下亲征孙权,魏军必攻我。” “若是如此,夏侯将军可回去告知汝兄,就说我军东征风雨难阻,乃必然之事。请他不要迟疑,欲战则速速发兵。澧水汇流处,他可自行扎营,我不做侵扰。” 夏侯尚将断剑入鞘,脸色依旧沉郁,拱手:“君侯所言何意?” “别无他意,只是夏日酷暑,长久对峙无益彼此。不若早早一战定下胜负,各自回乡也好与亲友团聚。待明年粮秣充足,再点齐兵马厮杀。” 田信说着仰头,阳光灼目,眯眼:“夏日毒辣酷暑杀人于无形,我欲在六月前退军回堵阳。” 见夏侯尚不语,田信翻身上马领着十余骑朝南扬长而去,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大营轮廓。 “兄长?” 真正的夏侯霸凑上来,他伸手捡起两步外的断刃,皱眉不已:“青釭剑竟如此坚锐?” 他想到了同时铸造的倚天剑,查档案找出当时铸剑的工匠,重新研究当时铸剑技艺,兴许能有新的收获。 夏侯尚却长舒一口气,声音喑哑:“还以为此人识出我来……” 若是被田信掳走,在这个关键的时间里,足以坏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持 舞阳,曹休屯兵地。 提兵北上封锁澧水,本就有防备汉军散骑烧粮的用意。 今他麾下战兵两万余,分置五军扎七十里联营,与夏侯尚一样寻觅战机。 从荆州逃来的周魴正在他麾下充任中郎将,北方士人对江东士人深表同情,周魴这么个独苗跑出来不容易,又熟知江东地理气候,也在荆州转了一圈,也就给了个中郎将职位,统军千余勉强有了立足余地。 周魴也不是安分的人,与武义中郎将李绪一同外出侦查汉军营垒,舞阳距离田信大营只有不足六十里路而已。 亲自视察地理状况,是将校必须经历的一件事情。 关系自己的命运,关系全军将士的性命,容不得马虎。 周魴、李绪也穿着普通轻骑皮甲,蹲伏在澧水南岸芦苇丛中观察北岸,这里距离田信大营只有十二里,大营外还有几座警戒小营。 李绪见河对面汉军轻兵收割芦苇,许多芦苇已经晒干,正打捆码放:“田孝先用兵还真大胆,其麾下吏士也多骄纵无备,易破也。” “不然。” 周魴另有看法:“其麾下吏士固然骄纵,却也求战心切。多战意高昂,非速破易溃之敌,不可大意。” 河对面,李基头戴竹笠遮阳,领着一名亲兵在河岸边巡视。 李绪、周魴缩回芦苇丛中,等李基经过后才探头继续观察,周魴指着晒干的芦苇捆:“这是为夜战而备,荆南多鱼,官吏会收鱼油积存。浸染鱼油后,一捆芦苇可烧半夜,光焰煌煌如白昼。” 周魴稍稍沉默,见李绪沉默,用沙哑嗓音继续说:“当初田孝先守江陵,就缺鱼油。此人嗜好火攻,以火破吕蒙于江陵,与江东军决战麦城时又遣骑士纵火焚烧荒野,使江东无从布置伏兵、疑兵。今采割四周芦苇,也有扩宽视野之意。” “原来用意颇多。” 李绪眯眼看着李基越走越远的背影,用手指澧水南岸上游未被收割的芦苇丛:“采伐北岸芦苇后,汉军必伐南岸。其伐空后,我军若想走南岸截击其后,则有暴露之虞。此事应上报镇南将军,以免误事。” 沿着澧水南岸,贴着山脚可以行军,芦苇是最好的掩护。又因澧水东南有山,地势较高,土地坚硬。 不像澧水北岸因地势平缓,多有泥塘、水洼,不宜大军潜行。 七十里荆豫驰道改造增修的甬道里,每十里列一座小营,有军七百驻守。 负责防卫甬道的是将军孙朗,麾下军队多是颍川、雒阳一带因徭役而反抗的吏民;作为放曹仁撤离的条件,曹操也放开通道,让颍川孙朗,梁县郑甘率部众、党羽撤往南阳。 二人带来两万余户饥馑灾民,尽数安置在宛城、新野之间。这样迁移来的灾民经历过战争、寒冷、饥饿磨难,故多是青壮男女,少有老幼。 正是追随孙朗,田信宗族才顺利从颍川南逃。 此时孙朗为将军,郑甘为司马,带着五千大难不死的新军扼守甬道,并不断增修甬道。 以甬道木墙为基础,版筑黄土增固并做防火准备;又在木墙内侧修建土垒长屋,既能屯驻军士,也能储放物资。 气候越来越热,修建甬道的木材又渐渐干燥,防火以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好在木墙甬道虽然长,但木墙高也就八尺左右,版筑土墙时工序简单,不需要搭高架。 没人会期望孙朗、郑甘这五千人的战斗力,完全当做工程队在使用,顶替了八千降军的作用。 田信大营,随着天热,孟达越发焦虑。 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勋,他还有何面目留在荆州? 田信归营刚脱卸盔甲乘凉,孟达、申耽一同来见,询问军情。 地图摆在面前,田信手握一柄合拢的折扇在大营、叶县之间一划:“明日龙骧军从叶县往我军大营修筑栅栏,我军也想叶县修筑。只修一道,防备魏军轻骑即可。” 孟达抢着说:“此事易尔,某愿率军修筑。” 申耽山城口音重,只是讪讪笑着,面有不甘。 “如此也好,子度将军与龙骧军汇流后,可协助徐承贞运输新麦。首批新麦约在两万石,运抵我军大营后,可由孙朗将军所部分站运回堵阳。” 田信说着抿抿嘴,现在最大问题还是运力不足,十几万石的小麦,得要多少人运完? 人力挑运、背负,一人背负两石,一日脚程也就在八十里左右,勉强从叶县运到堵阳附近。 不管是一口气从叶县挑运到堵阳,还是以营为站点,接力式运输,一个人一天也就能运两石。 孙朗还要带人给木墙版筑黄土,所以每个营七百人,也就能挤出二三百人协助运输。扣除大军每日用度,加上随营的驴马、独轮车运力,孙朗所部一天的运力上限也就在七千石左右。 这是甬道的平均运力,南阳也在夏收,郡守邓辅缺乏丁壮动员军队,更不可能分出劳力协助运粮。 孙朗这五千人能就位,也是因为八千降军安置在新野,可以代替这五千人工作。 思考片刻,田信先安顿申耽:“征北将军所部剽捷善走,我有意当游兵使用,还请将军不要焦虑,安抚吏士休养锐气。待交战时,我自有大用。” 申耽迟疑,拱手:“君侯,我部吏士不耐燥热,还请早日用兵。” “嗯,决战就在七日之内。” 得到一个准确回复,申耽才离去。 他麾下山民有巴人、汉人、荆蛮,生活区域夏日凉爽,实在熬不住平原盛夏酷热。 一些巴人、荆蛮头生痱子,不得已只能自己把头发剪短乘凉。 随后田信找到检查营垒战备物资的庞林:“士衡兄,我有意向梅氏借兵。” 蛮王梅敷带着绝大多数荆蛮迁移下山,但几个宽敞、优渥的山谷依旧握在梅敷手里,安置其亲族。 梅敷会率五千蛮兵参加东征,荆南的五溪蛮蛮王沙摩柯也响应刘备的征集,会率蛮兵万余顺江水而下一同参战。 荆蛮内迁人口在四万户左右,屯留山谷中的梅氏一族还控制着八千户左右荆蛮。 梅敷带走的是内附荆蛮中征发的精干丁壮,梅氏八千户荆蛮不在出兵范围内,可轻易动员五千自备武器的蛮兵。 不管内附的荆蛮,还是留守山谷的荆蛮,如今统计造册,都是要缴纳租税。 庞林稍作考虑摇头:“待梅氏援兵抵达,为时已晚。今陛下东征在即,又有孟子度前番擅自发兵之事,我以为孝先不宜再聚兵。” 观察着田信神态变化,庞林又说:“敌五倍围我,我能全军而退,本就是耀武扬威之举。孝先不应执着于俘斩多少,宜广思之。” 田信眨眨眼,这么一想也对,魏军集结三四倍的兵力,却眼睁睁看着己方完整后撤,自会打击魏军士气。 这也是魏军为什么要追击的原因,魏军宁可继续小败一场,也不能沾染‘怯战’的嫌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请战 许都,原丞相府。 曹丕鸡鸣时而起,披着水绿蜀锦绣袍站在廊前眺望远处,几处军营上空已有炊烟弥漫。 他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握一柄新制成合拢的折扇,驻望渐淡的烟柱目光专注,长久之后一叹:“彼有能人,非轻易可图。” 身后轻微脚步声传来,郭女王柔声宽慰:“陛下不必忧虑,夏侯伯仁精熟兵法,自能守御国门不失。” 曹丕转身回堂中,郭女王轻步相随,就见曹丕颓然坐在屏风前,用折扇轻敲左手掌心:“母后昨日来信,怨我软禁子文、子建。并说如今若以子文为将,何愁马孟起?” 郭女王跪坐在一边,为曹丕斟酌蜂蜜水递上:“太后希冀陛下兄友弟恭,乃爱护之情。” 曹丕抖开折扇一挡,郭女王将蜂蜜水放在边上,低眉垂目,声音细微:“陛下,鄢陵侯羽翼已散,不妨一用?” 曹丕垂眉看折扇上的字画:“多听人说田孝先书画双绝……” 郭女王将其他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侧头看折扇上的短诗,正是钟繇仿写的静夜思。 曹丕盯着扇面,目光澄澈透亮:“此身若非国家所累,我将亲提一军,与田孝先阵前探讨学问。我有意遣使,策封此人为秦王,夫人以为如何?” 他目光越来越亮:“非刘氏不得称王,我大魏天下没有这类禁锢。孙仲谋儿子,如何配得上我家阿绫?” 见曹丕又犯了癔病,郭女王认真思考,眉目舒展顺着说:“陛下此计甚妙。” 曹丕呵呵做笑,端起蜂蜜水一饮而尽:“即便不能成,也能使其相疑,阵脚自乱。”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一起来办公时,曹丕又迟疑了。 一个秦王王爵不算什么,可这么贸然给出,恐怕会被天下人所笑。 如果能战场俘获田信,再给与王爵隆恩,那田信自会感激涕零,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陛下,吴王又遣使来催移交芍陂一事。” 孙资捧着一卷帛书:“该如何回复?” “吴王太子一日不至许昌,芍陂一日不给。” 曹丕回应一声,随即问:“前将军所部如今在何处?” “前锋已入屯武阳关,大军尚在弋阳。” 孙资回答后,刘放补充:“武阳三关道路修葺平整,前将军可顺畅入援江夏。” 随着日头渐高,贾逵、司马懿、董昭、刘晔等人先后来当值办公。 战场就在许都二百里外,容不得疏忽。 只是夏侯尚突然从前线折返,引得曹丕惊诧,在偏厅接见。 君臣见礼后,曹丕急问:“伯仁突回许都,所为何事?” “陛下,臣想请大将军出镇昆阳,如此便于节制各军,一齐攻敌。” 夏侯惇在三月份时病亡,现在继任大将军的是陈侯曹仁。 曹丕不快之色不做掩饰:“大将军岂可轻动?” 随即又问:“伯仁,这是何故?” “臣昨日率数十骑侦查田信营垒,不想与此人相遇于河畔。” 夏侯尚面有惊魂:“田孝先座下有神驹高七尺余,名曰蒙多。而水浅,敌我轻易可渡。臣不敢贸然后退,若引此人追击,臣身死事小,败坏国事事大。正好仲权与臣同行,臣便勒马不退,诈称是仲权本人,邀田孝先相见。” “结果如何?” 曹丕眼睛微微瞪圆,焦虑询问,身子也微微前倾,想听的更清楚一些。 “田孝先不疑有他,单骑渡河与臣相见,并递名刺于臣。” 夏侯尚从袖中递出田信的槐木名刺:“臣又斗胆向其讨要武皇帝所造青釭剑,此人欲与臣比剑,说能挡青釭剑一击而不断,就与臣换剑论交。陛下赐臣华铤剑……竟不能挡青釭剑一击。” “嘶~!” “臣大意毁坏御物,恳请陛下降罪。” “伯仁何罪之有?” 曹丕袖中拇指用力搓着食指,又问:“那伯仁回许都?” “陛下,臣观田孝先爱惜吏士无意死战。若以大将军督兵,则各军勠力上前,必能破之。” 夏侯尚又说:“昔年武皇帝造剑工匠必然有过人之处,臣以为田孝先已然掌握这等秘术,才能铸造神兵方天戟。这秘术兴许由来已久,为武皇帝造剑工匠略知一二。即便不知内情,但也知晓其形表、大概。” 曹丕长舒一口气,笑容灿烂:“好,伯仁知微见著,实有功于国。只是大将军不宜轻动,还望伯仁谅解。” “臣明白,只是放任汉军自行退去,实有损国威军威。臣受陛下器重委任西南之事,若坐视敌虏从容退去,臣还有何颜面来见陛下?” 夏侯尚说着起身,单膝跪在曹丕面前,抬头目光诚挚:“陛下,容臣孟浪一回。” 曹丕把玩着手中槐木名刺,起身踱步衡量。 曹彰率兵来抢魏王玉玺时,贾逵义正言辞驳斥……看着贾逵功劳很大,可当时实际统兵的是夏侯尚,夏侯惇虽然在雒阳,可伤心过度又年老,当时已镇不住军队。 正是夏侯尚带头顶在前面,曹彰才半途放弃,使一场灾难消泯于无形。 夏侯尚要赌命打一仗,曹丕迟疑良久才说:“伯仁且回昆阳,三日后朕遣牛金率骑士三千助战。” “是,臣领命。” 夏侯尚声音略提高,这对伙伴、君臣相互看着,夏侯尚起身后退六七步,才拱手,转身离去。 夏侯尚前脚走,曹丕就将督粮御史杜袭找来,询问此事。 杜袭曾在荆州避难,刘表派刘备北伐叶县时,杜袭在博望坡西边的西鄂县当县长,只有五六十部属,被刘备打的全灭,杜袭却带着部分民众一路跑到摩陂避难。 其后以丞相府长史的身份在关中、汉中效力,曹丕称帝后以杜袭为督粮御史,负责要命的军粮筹集、运输工作。 曹丕询问:“汉军将退,朕欲使夏侯伯仁督兵三万追击。战事顺利将与汉军对峙于堵阳,粮道如何?” “陛下,臣以为中护军虚名在外,又纵情任性,不宜托付军国大事。” 杜袭屈身拱手,抬着头神色坚定:“故臣反对追击。若单论军粮输运,臣可保三万大军粮秣充足。” 曹丕又问:“夏侯伯仁悬兵三万于堵阳,曹文烈、张文远各拥兵三万,三路大军合计十万,又能供应多久?” 杜袭不假思索:“若镇南将军、前将军于七月中旬出兵,军粮可度支到明年三月。” 曹丕抖开手中折扇轻挥:“朕明白了。” “臣,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敢赌 五月十三日,汉军起兵东征。 后将军黄忠、后护军李严汇合梅敷所部三万余人号称五万,为北路军,从汉津乘船攻略江夏;光禄勋左护军黄权,汇合蛮王沙摩柯万余人,及刘封所部三万余人,亦自号五万,为南路军攻武昌。 大将军关羽为前部,督率水师、步军四万余人从乌林出兵,直扑夏口。 刘备亲统中军两万余人随后而行,全军号称二十万,实际十三万。 攻下武昌后还会调动员两万左右的南阳豪强部曲及文聘、田豫协防武昌,整体出兵规模十五万。 此外护军、关中都督吴懿督率本部留守江陵。 十五日时,汉军东征的消息从江夏送抵许都,曹丕将牛金所部三千骑投放。 此时叶县、田信大营之间已修通栅栏,夜中孟达、徐祚、申耽三支军队一万人正轻装往来运粮,或推小车,或以牛马,或肩抗,或扁担。 明月悬空,田信心绪躁动,体质越强,月圆夜时越是亢奋难眠。 大营营垒五十步、七十步外有芦苇捆各围一圈,魏军若发动夜袭,火箭点燃这两圈内藏鱼油的芦苇,足够拖到天亮。 叶县一带马超、关平也是亢奋难眠,等待魏军来袭。 汉军主力东征的消息传到中原,魏军若再静默,会很伤士气。 夏侯尚步行淌过澧水支流,近距离蹲伏观看汉军运粮队:“真有万人之众?” “是,乃征北将军申耽、扬武将军孟达、平虏将军徐祚这三军。” 潜伏在此的军吏低声回答:“今夜月光明亮,这三军皆无碍行走,应是精锐。” 没有夜盲症,人口数据大爆炸以前,古典军制还存在时,夜盲症并不严重。 这是个强壮、出身好才能当兵的时代,体弱、穷人想死都没资格站在阵列前排的时代。 百姓土地资源富裕,轮耕休养地力时会养殖家禽、畜类,能参军的普遍是社会中层,所以口粮来源丰富,并非单一的谷物充饥。 营养丰富,夜盲症也就不严重了。 孟达所部驻屯宜都时没少吃鱼,申耽所部在山城多靠打猎维持生活,徐祚所部兵员多来自江河流域,所以这三支军队夜盲症最轻。 夏侯尚观察片刻后,从容后退,返回昆阳大营。 “破敌就在三日后。” 召集参战的将校,夏侯尚比划叶县说:“汉军今对我军十分警惕,其兵士气正盛却难以持久。待运粮将尽,其锐气不在,归心似箭,易破也。” 魏军也陆续完成夏麦收割、晾晒入库工作,赵俨吃过大亏,小心翼翼提醒:“将军,还要请镇南将军提兵响应,与我夹击敌军才是上策。” “嗯,我已得镇南将军回信,其麾下两万吏士枕戈待旦。” 夏侯尚言辞肯定,又侧头看满头白发的于禁:“老将军如何看?” 于禁胡须越发稀疏,夜里皮肤灰暗:“田孝先谲诈多谋,若是等三日后,老朽担忧彼会弃叶县、余粮合军一处,从容整队,交替后撤。” 他说着干咳两声,又说:“田孝先依驰道所筑甬道坚固异常,我军若深追,必受其害。” 虽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甬道,但远远看了修筑过程也知道这甬道跟春秋、战国时修筑的列国长城、边墙类似,糅合了防御、运兵两项优点。 于禁环视诸人,话锋又一转,说:“其所修甬道必须拆毁,否则沿甬道军屯,今后必将年年出兵中原。以其两万之众,拖我五万之众,本就是我军失利。而中原无险可守,其勒兵在侧,吏民震怖无心生产。时日一长,中原必然疲乏。” 他说着上前两步在关中点了点:“刘备若东征凯旋,与孙权相持于豫章,分兵三万余驻屯江夏、武昌足以相持。再以三万之众接替田孝先、马孟起,则有七八万大军可用。再兵出武关道,镇西将军恐难支应。” 反手又在堵阳一点:“此荆湘北门咽喉,若控于我军之手,我军屯三万之众,则南阳动荡,最少也能牵制五万汉军与我相持。不破我这三万,刘备不敢轻易进犯关中。而关中,万万丢不得。唯有拖到刘备老死,我军才可松懈,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关中早就被打烂了,可真的不能丢。 被刘备攥在手里,立马就会让人想起汉高祖七年平天下的神奇经历来,那时候人心更动荡。 把刘备拖到老死,大家才能喘口气。在此之前,必须竭力合作,不能松懈。 夏侯尚迟疑,皱眉:“我与镇南将军合流,兵五六万,若倾力追击,容不得疏忽。” 关羽卡住一个关键的时间逆击即将南征的曹仁,将刚组建不久的征南军团打崩,当时关羽也就两万人出头。 现在对面的汉军规模也在两万人,如果再重蹈一次襄樊之战,让马超、田信推到许都城下,那中原各郡可就不是简单的动荡。 于禁力劝:“将军,老朽多见其军骄纵之举。今唯有胜其一阵,才可确保中原安稳。否则明年关云长亲至,我军非集结十余万兵马不可。” 赵俨低头沉默,于禁督促他说:“今马孟起、田孝先、关定国不熟中原地理,不敢贸然进军。若是关云长统兵,以马孟起、田孝先为爪牙,必横行黄河以南,谁能相抗?” 不能等到明年,明年关羽统率汉军进伐中原,那战争更困难。 不说别的,关羽若坐镇叶县,那马超、田信就敢孤军深入,彻底将关东搅乱。 必须把汉军堵到南阳,在远离中原的地方与汉军相持。 也只有这样,中原才能稳定生产,为前线大军提供物资。 赵俨还是不言语,于禁将要老死之人,又不受曹丕喜欢,自然不怕贸然进兵战败后引发的恶劣影响。 于禁不计较战败后果,赵俨、夏侯尚要计较。 打赢汉军是一回事,驱逐汉军也是打赢;若是想大破马超、田信,就不能留余力。 这样一把全压上去,赌注太高。 见这些人都是谨慎模样,于禁气的仰天长叹:“竖子不足谋!呜呼!” 于禁愤慨而去,留下诸人面面相觑。 夏侯尚干咳两声:“此国家初立之时,容不得一点疏忽。待明年兵精粮足,关云长无水军大船助阵,如何横行中原?老将军兵败荆州以来已畏敌如虎,难免失态,勿要在意。” 赵俨也说:“此求稳之际,我军亟需一场胜利,却容不得一败。与其一战,能沾些便宜就好,不可奢求更多。” 典满跟着其他将校一同施礼,心中热情没了大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白兔 又是一日,牛金率三千骑抵达昆阳大营,午间骑士在滍水河畔洗马。 于禁受邀来到河畔,就见牛金在河畔擦拭一领鎏金明光铠。 午后烈日灼人,于禁上前对着这套曹仁的盔甲微微拱手示敬,可见滴在盔甲上的水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蒸发。 牛金擦完肩袖甲片才回头,对着于禁拱手:“老将军,仆若猛击敌寨,是白昼为好,还是夜中为好?” “皆非上策。” 于禁跟随牛金到河边,牛金挽起裤腿泡脚取凉,于禁只是坐在河畔圆石,解下佩剑横在腿上:“马孟起、田孝先所布之阵头重脚轻,将军击斩其足,足以建功。” 牛金拘水洗脸,浓密胡须滴水,有些不解:“仆也知其堵阳驻留兵少,心中狐疑,担忧是其计略,不敢贸然决定。” “非是计略,实乃马孟起、田孝先不得已之策。” 于禁声音沉稳:“我军皆知田孝先矢志北伐,或进据关中回其故土。而汉主、关云长有意吞吴,田孝先愤懑抑郁做诗,此诗感人肺腑,却也恶了汉主、荆人。因而叶县之军,多系我军被俘之兵,或是孟子度这样关中人氏。” “汉主不发援军,今不过马孟起、田孝先顽固使然,有意效仿关云长襄樊之役,好成就不世大功。因而将军大可安心,彼辈无援矣。” 于禁说着眯眼:“我闻田孝先破徐公明于堵阳时就尽起降军大兴屯田,得水田八百顷。可见此人志虑长远,所图之大。为国家计较,今破其军可振奋国运,再捣毁其田,可堕其志气。” “将军若发兵堵阳,老朽愿与都尉典满率八百健儿同行。” 备足马匹,一个晚上的时间,足以运动到堵阳。 可荆豫驰道两侧的乡邑、村落、田园早已荒废,荆棘、灌木、杂草丛生。 田信又将荆豫驰道改筑为甬道,大军从甬道两侧的荒野行军,速度迟缓不说,还会加大马匹折损。 最关键的是速度,走驰道两边荒地的行军速度肯定慢,甚至不如驰道内一半、三分之一的行军速度,还会额外耗费体力。 如果暴露,这支奇袭队还没到堵阳,就能轻易被田信、马超追上,在荒野中吃掉。 牛金必须谨慎,中原四分之一的骑兵力量握在他手里,更是他独自领军的第一战。 于禁走后,军司马王双上前拱手:“将军,于文则一生用兵以严谨闻名,今却大胆冒进,令末将费解。” “是,我也有所疑惑。” 牛金又来到曹仁的鎏金明光铠前,默默注视,将自己代入曹仁的性格中考虑当下形势。 良久后闭上眼睛:“若镇南将军愿意发兵佯攻田孝先大营,我就与于文则联合出兵,断田孝先甬道。堵阳太远,又无大路行军,我军虽精锐,奔袭至堵阳人马乏困不堪战,如何能敌田孝先麾下虎牙锐士?” “镇南将军佯攻其大营,彼无力回援,你我可破垒而入。” “中护军见状,自会尽起大军倾力来攻。” 这仗必须打,夏侯尚取得一场名义上的胜利就能巩固其在军中的地位。 而自己不同,由曹仁的部将转为国家的将军,正处于过渡期,又是首次率领如此重要的一支军队。 若不战而归,今后必然道路黯淡,难以起用。就算起用,也可能作为寻常的将军,很难再统率如此重要的军队。 他回头与王双对视,两人俱有一样的考虑,默契早生。 打赢了功勋是自己的,打崩了没什么好说的,亏掉的骑兵是大魏的,既不是曹仁的部曲,也不是自己的。 澧水河畔,田信也在为蒙多洗澡。 河畔周围芦苇收割一空,视野空阔,在这里能看到南岸远处一片小树林下乘凉的魏军探马。 “君侯,南面有大队骑士奔来!” 边上虞忠高声呼喊,大家跑马一圈出来洗马、洗澡解暑,连铠甲都无。 田信目光锐利,细细看了会:“不足五十骑,不必惊扰。” 他继续舀水给蒙多清洗脖颈粘稠汗液,丈八方天戟就立在一旁,边上还有紫铜剑匣。 剑匣宽三寸高五寸,左右两端各露出三口剑柄,整体剑匣长三尺八寸,还不到九十厘米,算上剑柄,勉强四尺三寸长。 河边部曲亲骑都在洗马,整个上午演练骑战配合,多劳累不已,出了一身大汗。 未及多久,南边来的骑士放缓马速,扬尘渐落,只有三十余骑簇拥着曹休以更慢的速度靠近。 曹休骑一匹神骏白马,身后两名骑将各擎旌旗,一杆是镇南将军曹,一杆是魏东阳亭侯。 两名骑将下马持旗先行到岸边,曹休见对岸并无敌对意思,遂驱马靠近河岸十步处,高声:“听闻君侯在此洗马,曹休特来一会!” 田信打量曹休座下的白马,曹休也在打量肩高七尺有余的骊马蒙多,直说:“听闻君侯与夏侯仲权相交,不知可看得起我曹文烈?” “孟起将军对镇南将军多有赞誉,让田某务必谨慎相待。” 田信高声回答,不想曹休驱马下河,河水湍急堪堪淹没白马肚子,田信也翻身骑在没有马鞍的蒙多身上,亦到河中,蒙多腹部距离河面有近一尺距离,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一黑一白两匹马稳稳立在河水中,曹休抬头打量田信:“我敬重君侯,但更爱此马。” 田信露笑:“我更想擒曹镇南归营。” 曹休拍拍自己悬在腰后的宝剑:“君侯手无寸铁,恐怕今日你我只能始于礼,终于礼。” 田信微微颔首:“是有些不值得动武,镇南将军所来为何?” “我与夏侯仲权不同,他好慕风雅之物,而我只爱骏马。我座下白兔极为神骏,愿与君侯座下神驹成就秦晋之好。” 曹休说着抬手轻抚白兔马鬃,田信细看,的确马头似兔头,是兔头直颈,不计体型大小,仅论外形相貌的话也就比蒙多差小半筹。 蒙多是直头直颈,从侧面看,马脖子是斜直的,马脸也是斜直的,是理论中完美的形体。 而兔型头则是骏马常见的特征,所以这类马根据颜色就称呼为赤兔、白兔;而直颈特征之下还有鹤颈,有鹤颈特征的骏马,多用好听的鸟类名字来称呼。 田信咧嘴一笑:“此事易尔,你家白兔所产马驹如何算?归你,还是归我?” 曹休轻抚躁动的白兔:“此时讨论言之过早,待马驹产下,再与君侯计较可好?” “好。” 田信轻踹蒙多转身回岸边,下马后一拍蒙多,对面曹休也到岸边下马,解下马鞍,放白兔在岸边散步。 见蒙多主动趟河到对岸,田信身后的部曲俱是焦虑。 曹休见一黑一白两匹马在南岸奔跑追逐,越跑越远,不由哈哈仰头做笑,高声喝问:“田君侯,可有悔意?” “曹镇南,须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莫要高兴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疲惫 十六的月亮格外圆,关平与张苞一同检查最后需要运输的三万余石麦子。 各军的冬衣被收集起来缝制成口袋,一袋麦子约在两石。 到太阳高升前,还能运输接近一万石麦子。 已到了魏军时刻都会总攻的时刻,不论枕戈待旦的战兵,还是脱卸盔甲运输麦子的轻兵,此刻精神高度紧张。 关平抓一把麦子搓掉灰尘,送入嘴里咀嚼,回味略甘:“孟子度今日向孝先请战,有意留两万石麦子于叶县,他愿率部死守叶县。” 张苞沉眉:“此无谓之战,困守叶县无益时局,否则孟起将军早就挥兵进扰兖豫二州了。不过如今孟达处境难堪,孝先如何回答的?” 孟达所部并不稳定,田信虽然追回孟达,可其中原因是复杂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孟达麾下部曲的家眷,其家眷一万五千余人,先从宜都郡迁移到房陵,又迁到上庸,又跟在大军后面往南阳迁移,迁移速度迟缓。 田信堵住孟达时,孟达的部属家眷正陆续渡过汉水,不带着家眷,孟达麾下四千部曲依附他是为了获取相应的庇护,连家眷都保不住,部曲自然就溃散了。 既然能依附孟达,反之依附田信岂不是更好? 若让孟达攻下武关,在武关一带军屯,那家眷自然会迁移过来,带着部曲、及家眷人口一起叛逃,自然是完完整整的;让孟达驻屯叶县也是一个道理,放家眷与部曲私兵汇合,那孟达叛逃的动力更足。 若直接拒绝孟达的提议,又会滋生信任危机。 像孟达这样有性格有追求,又有部曲还犯了事的人,就像攒在手里的毒蛇,你可以用这个吓唬人,但咬伤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张苞询问具体,是想判断孟达的想法倾向。 关平则说:“孝先也有担忧,与孟起将军定计,决定舍弃余下两万石。明夜大军警戒备战,所屯叶县新麦能食则食,不能食则毁弃。” 不能再运粮了,数倍敌军在侧,每夜运粮全军吏士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而南阳又无援兵,这是各军将领的心病,将领的压力来源于后方。 南阳若有充足援兵,也就没必要过度关注孟达的思想变化。关注过度,本就会引起孟达的反感。 最近这段时间里,田信都是午后睡眠,天黑后巡视军营备战;晨间小睡一会儿,再骑乘蒙多领着部曲训练骑战配合。 好的战马、骑士都是跑马跑出来的,这样的战马顿顿要吃谷物。 难得军粮盈余,更是放开了肚皮吃。 一匹战马每日要吃体重五十分之一的饲料,饲料由草料混合谷物拌成,而草料不能尽用新鲜草束,最好要稍稍晾干一些。 仅仅蒙多一日饲料就在一石二斗左右,其中谷物五斗。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小睡一阵的田信睡醒,备战一夜的虎牙军正集结用餐。 现在是彻底放开肚皮吃,可许多人没胃口,吃不下。 田信用餐时孟达、申耽领着最后一批运粮的军队回营,军粮随后将通过甬道以蚂蚁搬家的方式运回堵阳。 一夜无事,两人回营后紧绷的精神松懈,倍感疲倦。 脱卸盔甲,与田信一同用餐,田信说:“二位将军,饭后建武军、征北军入屯甬道,协助孙将军运粮。” 说话间取来布阵图,甬道中十里一营,又依赖墙壁修筑狭长土屋,整个甬道不缺宿营的房屋。 现在七座营垒会重新分配,孙朗所部退往南三营,孟达守卫中三营,申耽所部驻守北一营,北一营紧挨着田信大营,相距只有五里。 孟达急切问:“今夜敌军会来?” “就在这两日之内,二位将军多休养士卒。若接战,守卫甬道不失即可。” 两人齐齐抱拳应命,用餐后领着所部军士开始换营。 隔着甬道,魏军侦骑也看不出什么。 现在是汉军最为虚弱的时间,田信餐后也没有出去跑马。 一是临战在即,二是庞林规劝,第三则是蒙多昨日酣战至日暮,估计今日腿软跑不动。 怕什么就来什么,田信在凉棚下看全军布阵图时,谢旌疾步而来:“君侯,魏军大举来攻!” 闻言,田信转身跑出凉棚手脚并用爬到四丈高指挥木塔上,就见东边十几里外曹休所部大军行进,人马踩踏烟尘腾空,仿佛风沙卷来。 扭头再看北,那里夏侯尚大军也在行进中展开战线,仿佛一堵墙缓缓压来。 “传令各军,先行休整,敌军午后才至!告诫大小军吏,我军营垒坚固,不可惊扰,休养精神、气力为上!” “田纪,你率骑士前往小寨,曹休所部渡河来攻,就引火后退。” 这时候庞林也从睡梦中惊醒,爬上指挥塔观望,田信略作考虑:“除前营、后营警戒外,余下三营休养气力。” 各级军吏运转起来,庞林紧抓着护栏,审视远处烟尘:“孝先,孟起将军可会焚粮弃守叶县?” “不会,现在焚城与我合军,魏军必不敢动。” 田信目光远眺东方:“曹休好算计,是我大意了。” 庞林也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别说是孝先,我等也没想到曹休会有如此算计。” 叶县,城中、城外营垒里大半军士卸甲休整,或吃喝用餐,或呼呼大睡。 本就疲倦,放开禁令许可休息,绝大多数吏士能坦然入睡。 马超立在城头眺望越来越近,阵容越来越清晰的夏侯尚所部大军,露出释然笑容。 马岱就坐在一侧的廊柱边上,盔甲卸在一旁,用黑巾蒙了自己眼睛入睡,周围多是这样横七竖八休息的吏士,只有寥寥无几的吏士披甲立在城头。 关平阔步登城:“孟起将军,麦草都已铺好,随时可以纵火焚城。” “不急,不能急。” 马超挤出一缕笑容:“我军若焚粮而退,孝先所守大营必然孤立,难以久守,那我全军将不得不退。魏军唾手可得叶县,我军虽是主动退军,魏军却会引为己功,既然功勋在手,又何必与我军为难?” 见如此回答,关平也不意外,拱手:“既如此,我去与孝先商议战守事宜。” 马超笑着颔首,现在只是魏军吹响了战斗号角,距离战斗最少还有三个时辰的缓冲。 魏军是攻坚,要渡河扎营,还要从后方运输器械,魏军的麻烦事太多。 之所以冒险撑到现在,不就是要逼魏军主动来打? 魏军之所以忍到现在才打,不就是因为局势被动不得不打? 放弃叶县,魏军将得到一场形式上的胜利,可以拿这个做文章,就能坐视汉军退军。 可单纯退军,是自己想要的? 上上下下,谁都想打一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前奏 关平驰马冲入大营,直奔田信大帐所在。 却见庞林在边上统筹人手,就问:“士衡先生,孝先可在?” “孝先已入睡,还望定国不要侵扰。” 庞林声音柔和:“魏军午后才能列阵齐整,我军疲惫正该休养才对。定国,叶县如何了?” “各军也在休养,徐承贞所部随我来大营助战。” 关平说着走向一旁四丈指挥塔,爬上去眺望东面,那里曹休所部使用澧水下游运来的小船已架设十余道浮桥,分成三股渡河,宽度足有二十里。 而北面夏侯尚所部已然渡河,只是河畔零碎灌木、芦苇已被汉军收割,连个搭建简陋鹿角工事的材料都无。 夏侯尚策马掠阵而出,马鞭斜指三里外汉军小寨:“谁能破之?” “末将愿往!” 就见中郎将李祯持矛调头偏离大队,手中长矛一招,所部吏士踏步离开河畔,朝汉军小寨有序前进。 李祯是李典长子,李典率部曲一万三千多口充实邺城,逍遥津之战后在壮年染疫而亡,仅仅封关中侯食邑三百户。 曹丕登基后怀念逍遥津之战功勋,特意加李祯食邑一百,又以百户食邑封李祯胞弟。 李家的底蕴可不仅仅是这区区五百户食邑,而是迁居邺城,依旧团聚在李氏宗族身边的部曲亲党。 李祯年十八岁,他这挥矛一招,李氏部曲两千余人就慨然出阵,与他汇合。 这处小寨里,守寨屯将庞季提剑绕城而走,一一嘱咐什伍长,以稳定军士情绪。 夏侯尚继续东行,与曹休会面。 曹休金盔金甲,手握两尺长雉羽麈尾……比诸葛亮的羽扇更长更细,一个性质的东西。 而夏侯尚从许都跑了一圈,手里提着一柄风靡许都的素绢折扇,他身侧跟随何晏,而曹休身后跟着秦朗。 何晏只是送秦朗一柄折扇,就沉心听夏侯尚、曹休商议战事安排。 曹休自有看法:“我已遣将军常雕率吏士五千走澧水南岸,行三十里后渡河截击田孝先甬道。某麾下吏士也将分成三部,轮番进扰,使田孝先不敢轻易分兵救援。” 夏侯尚就说:“牛金、于禁二部合计步骑五千,已然渡河,将破其鹿角,从田孝先大营西侵攻断其甬道。若如此两军配合,可收奇效。” 曹休又说:“马孟起麾下有骑士三千,需小心提防。” 夏侯尚板着脸:“田孝先勇冠三军喜好突阵,也需警惕避让。” 对此曹休笑而不语,拱拱手,一扯缰绳调转马头走了。 何晏见状对夏侯尚拱手施礼,轻踹马腹追着曹休而去,那里秦朗正驻马等他,脸色严肃:“平叔,为何擅离许都?” 两人都是曹操的养子,而秦朗母亲杜夫人为曹操生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恰好是何晏的妻子。 何晏姿貌几乎是曹氏勋贵二代、三代中的翘楚,虽行军五十余里灰头土脸,依旧笑容灿烂极具亲和力:“正欲跟田孝先讨论太极之道,不想两家交战,来迟一步。” 何晏没有官职在身,也故作诧异打量只穿一领皮铠的秦朗:“兄长何时从戎?” “并未领兵,只是随文烈见习营伍。” 秦朗说着抖开折扇,垂头看上面何晏题字,是:“平叔,快回许都去,马孟起、田孝先身负血海深仇而来,此战颇多反复。” 何晏用合拢的折扇指自己下巴,放低声音:“我与田孝先又无仇,他杀我作甚?夏侯伯仁也是好运,竟逃过一劫。据说征发田氏资产者,就出自夏侯氏故吏。” 前线军队征发物资,粮食还能军用,其他金银铜、布帛、漆器等生活器皿大多就被吏士私分了。 秦朗却皱眉不已,解释情况特殊:“当时夏侯伯仁诈称是夏侯仲权,文烈将军推测田孝先欲使夏侯仲权传话,激夏侯伯仁引兵来战,是邀战之举。如今大军集结此地,乱军、溃军可认不得你我,田孝先更认不得你我。” 何晏只是轻轻哼笑,自踹马腹紧跟曹休而去,与其他相熟的军吏打招呼。 曹休返回本阵,十几名将军、中郎将就凑上来,急于表现的周魴指着汉军小寨外的两圈芦苇捆扎成的矮墙说:“将军,此草苫中裹藏鱼脂,汉军若纵火,将焚烧半日,必妨碍大军行进。” “末将以为当遣轻骑分十余股而进,拆断草苫。彼纵火,亦不能尽燃。而我军却能平白得数千捆草苫,若是搬运到田孝先营垒前焚烧,或有奇效。” 曹休许可,周魴将要率兵出击时,汉军大营升起两面赤红大旗,五座小寨里的军士纷纷纵火焚烧小寨,也引燃两道芦苇捆垒砌的矮墙。 午后本就燥热沉闷,顷刻间两道芦苇墙燃烧起来,裹在中心的鱼油消融、助燃,烈焰腾起两丈余,并有掺杂其中的马粪生出呛人、刺鼻的青烟,两军视线模糊,不可观测。 汉军五座小寨被烈火笼罩,李祯看着百步外燃烧的火墙恼怒非常,插矛在地,解下头盔仰天长啸。 其族中长者李进上前劝慰:“大丈夫当志存高远,何争一时胜败?” 李祯喘着气,收敛情绪语气不甘:“仲父,我争先来攻无功而返,是平白恶了诸人,必传笑于人。” 李进面目刚毅,不苟言笑:“今日乃是苦战,这点先手功勋算不得什么。我军已出击一回,现应回岸边用餐休整,巩固土垒防备马孟起突击侧翼!” 整队从容后撤时,西边三里处于禁、典满已率两千混编步兵拆毁栅栏开辟道路,又追随通过的牛金所部三千骑从西面迂回靠拢田信大营。 叶县东城,马超登高驻望,视线郑重是烟尘弥漫的两道隔离火墙,今日又沉闷无风,曹休、夏侯尚主力被火墙、浓烟阻隔,于原地休整。 却又同时分出别军迂回侧击,企图掐断汉军归途,迫使汉军主动后撤。 关平已从大营返回,端一碗凉茶在边上观望:“孟起将军,可是要等孝先动手?” “对,你我驻屯叶县,此掎角之势也,夏侯尚所部大军便不敢倾力攻打孝先营垒。” 马超指着视线近处的牛、于、典、王四面战旗说:“你我急于出城,这支军自会调头与夏侯尚、赵俨一同夹击你我。我军悬而不动,孝先安如泰山。待魏军攻坚不入吏士疲惫时,定国引步军突阵向前,某与文泰、孟兴各引千骑穿凿敌阵,破夏侯尚易如反掌。” 关平听着颔首,有些拿不准说:“魏军分东西两翼别部抄击甬道,孝先必会先破其一路。若孝先破其西路别部,正好与我军夹击夏侯尚,可成就大功。” 甬道的结构注定害怕两面夹击,反而不怕单面侵攻。 关平的设想只是让马超露笑:“孝先意在求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击 没做什么梦田信就睡醒,帐内已备好饮食,自顾饮食。 虞忠抱着头盔进来,急忙说:“君侯,于禁、牛金率五千步骑分作三队猛攻北一营、中北营、中营。另有曹休所派将军常雕率五千人,绕路三十余里,亦分兵三队侵攻中三营。孙朗将军遣使来报,说随时可拨两千人助战中三营。” 田信提着一条精细炙烤的肉脯大口咀嚼,问:“我睡了多久?” “约三个时辰,此申时七刻有余,最近戌时三刻日落,五刻天黑。至天黑,还有一时又六刻。” 虞忠说着将头盔戴上:“君侯,是否出击?” 听到营帐里有说话声,外面等候的严钟、田纪、王直涌进来,一个个都已穿戴盔甲,手提头盔。 一时又六刻,就是三个小时半。 田信又撕咬一口烤肉,看严钟:“各营如何?” “精神饱满,吏士求战心切,就等主公发号施令!” “为我被甲。” 田信说着起身,当即田纪、王直将七层粗帛缝合的盔甲衣取来,仿佛一件加长及膝收腰的无袖马甲,随后是一领绛色细麻衣,紧接着是铁札盆领铠,扎好腰带栓挂铃铛锦带,腰后又固定紫铜剑匣,两对流星锤,最后是田信新制的半身对襟绢甲。 绢甲以藤编织盔甲形状,在上蒙一层粗帛,刷一层漆,再粘一层粗帛,如此反复七层后表面再缝合一层鲜艳的蜀锦。 绢甲质地坚韧,可惜涂漆工作太过紧促,性能没达到应有的水准。 对襟马夹形制的绢甲七斤、铁甲全套九十五斤、细麻袍盔甲衣五斤,足足四层,密不透风。 再加上一杆四十二斤的丈八方天戟,又因为要骑乘作战,要额外加固胫甲,胫甲又挂着护脚的钢片。 这样一通下来,田信作战负重足有一百九十几斤,折合五十公斤。 五十公斤的战斗负重,也就是明末精锐边军重装步兵的巅峰战斗负重。 明军重步是这个负重,八旗军也是一样的,拼的就是谁的破甲能力强。 对此体重约近七十公斤的田信表示不累,习惯了这样的负重,还是散热有问题,这个问题可以通过骑乘蒙多解决。 仿佛变异,即将七百公斤的蒙多,驮载战斗负重的田信一百二十公斤没问题,再加上蒙多自身的镶铁皮铠、马鞍,蒙多总负重在一百五十公斤。 全副武装后,田信走出营帐就见帐前部曲亲兵零零散散席地而坐,一座座营房前都站着队官,更多的虎牙军士没有命令,依旧留在营房里。 大营各处箭塔、营垒则由徐祚带来的三千轻装弓弩手协助守卫,虎牙后营披甲吏士负责肉搏。 深吸一口气,已经能闻到南面渗透来的血腥味,还有东北方向的马粪燃烧的独特气味。 田信先爬上指挥塔观察全局,见南边甬道处已发生几次攻防,甚至爆发过惨烈近身白刃战。 特别是十五里外的中北营,遭受牛金、常雕两边夹攻,版筑的黄土层多数碎裂,露出的木制矮墙上挂着零散尸体,有几道刀斧劈砍出来的通道已被守军夺回。 扭头去看东北曹休方向,那里一个复杂方阵正缓缓靠近,足有十二个小方阵,看旗号约有八千人。 再看北边,夏侯尚悬兵固守不动,大军依旧贴着河岸驻屯;至于西北方向,叶县马超、关平旗帜并无变化,也无催战、求战的信号旗。 回头看南边,到底是去吃西边牛金、于禁,还是按计划去打可能出现的东面魏军游兵? 牛金、于禁那里几千匹战马惹人眼红,可这些马有腿,自己若带人去找牛金厮杀,除非能前后夹击堵住对方,否则很难俘获对方的骑士、战马。 按下这个想法,田信对身边旗号官说:“竖红白二旗。” “得令。” 田信快速滑下指挥塔,对迎上来的庞林说:“孟达已陷入苦战,派人前往激励。并告诉申耽注意救援孟达,我这就出兵击破常雕一军。” 庞林伸手抓住要转身的田信胳膊,低声嘱咐:“我看魏军有倾巢而动之势,孝先不要托大。若不能速破常雕,不妨邀请孟起将军合军一处,魏军自退。” “士衡兄,这一战不仅仅是孟起将军意气之争,实乃必须之战。” 田信说话间抬手将铁面具挂在头盔上:“不破魏军一阵,南阳就无法安心休养。偏安南阳久守必失,唯有再破魏军一阵凯旋而归,南阳吏民才能安心生产,魏军亦不敢轻举进犯。” 庞林默然,战斗已经到这一步,说为什么而战已无意义,打赢打退魏军才是最重要的。 田信说完就阔步走向严钟牵来的蒙多面前,见这家伙精神同样饱满,也是亢奋激动的模样,田信只是笑笑,踩着单边马镫矫健上马。 没取得陇右养马地之前,宁死也不能推广双边马镫,不然北方边境就彻底完了。 双边马镫对游牧部族极具意义,双边马镫破坏力实在是太大,大的超乎自己想象。 虎牙军中仅有的二百骑士纷纷上马,田信接住虞忠递来的丈八方天戟,对阔步而来的谢旌说:“谢司马率前、中、左、右四营向北列阵,待我击破常雕后,就一齐进攻夏侯尚所部。” 谢旌担忧:“君侯以二百骑冲击常雕五千之众,恐彼有应对。” “他再有应对也是疲军,能战我自战之,绝不与他多做纠缠。” 田信说罢轻踹马腹,朝洞开的东门驰出,二百余骑鱼贯而出,跟在她身后策马轻驰,行军中整队,一队是田信的部曲亲兵,一队是虎牙军中的骑卒。 叶县,随着田信发出红白二旗的反击信号,早已完成备战的龙骧军率先涌出东门,其后是牙门军步兵,所有步军由关平统率,分作前后两队向夏侯尚压来,马岱率千骑渡河在北岸游走,张苞也率千骑,却直奔田信大营冲来,意在堵住牛金等人的归路。 马超则领千骑跟在步军之后,临走一把火引燃城中麦秸、两万余石麦子。 烟火冲天而起,夏侯尚站在戎车上死死盯着从西面压来,打头阵的龙骧军。 至于率先驱驰而过的张苞所部骑士,夏侯尚选择无视。 牛金、于禁这些兵力已经投放出去,关心再多也是无用,只能看他们自己表现。 而叶县火起,立阵于昆阳城南的赵俨所部万余人开始移动,向夏侯尚靠拢;曹休也分出一支军队向西边夏侯尚靠拢。 曹休抬头看晴朗无云的天空,只要今晚别下雨,汉军、魏军肯定会流足够多的血。 这是无法避免的,必须打击汉军嚣张气焰,不然国内人心浮动,会酝酿更为惨烈的灾祸。 这又关系汉军的南阳屯养计划,也关系马超、田信的家族仇恨,战斗对汉军来说无法避免。 魏军不主动进攻,没有将战场范围缩小的话,等麦子收割后,田信、马超肯定会孤军深入中原,进而造成更大规模的破坏。 战场范围越小,魏军军力优势越大。 思索间,斥候奔到曹休戎车前,尖声:“将军!敌虎牙将军田信出其营东,领数百骑士向南袭常将军所部去了。” 周魴当即进言:“田孝先骁猛不亚吕布,恳请尽发骑士掩杀其后,兴许能与常将军夹击、擒斩此人。” 曹休见左右将校、军吏意动,他举起手中雉羽麈尾向正南方向轻挥:“擒斩田孝先者,赏千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王双 慢步轻驰过程中,五名骑士队官、十名骑士长靠向田信,位在田信左右两侧。 田信持戟遥指十里外进攻中北营的常雕一部说:“甬道、澧水之间地势平缓,常雕才绕远击孟达中三营,不敢击申耽北一营,就因怕我骑军侧击。临敌三里时整队,一里时列队冲奔,以驱赶溃兵冲击常雕本阵为要!而我先突斩其将,破其军心,尔等不必追随。” 二百余骑贴着北一营经过时,征北将军申耽所部士气高涨,欢呼如雷。 正从西边攻坚的典满不知内情,依旧沉着脸观察交战细节。 他领着两个营步兵已用原木冲撞、火烧、刀斧劈砍、长叉拆解等等手段凿开三条口子,可每条口子宽度也就不到两丈。 几次冲锋抢夺都被守军压制,最为可恨的是申耽所部多系山民,所用箭矢多有毒。 这些毒箭见效迅速,一个时辰内就有毒发症状。 见伤兵中毒,余下的军士情不自禁的放缓攻击烈度,没能打开第四条缺口。 甬道长城一样的结构注定了攻击主动权握在进攻方手里,从哪里进攻,守军就要向哪里集结。 北一营南十里的中北营,守卫这里的邓贤十分艰苦,西面王双、牛金各遣游骑骚扰,十里长的防线远不是邓贤手里千余人能防备的,能做的只是分段防守,扑灭骑兵投掷的火把。 中北营东面又有常雕分派来的两个营轮替进攻,几次进攻已将甬道木墙撞开几道三四丈宽的豁口。 邓贤不得已,就在这些豁口处堆积木柴点火,阻碍常雕进攻效率。 中北营再南十里是孟达中营防线,于禁自西猛攻分成三个点,常雕从东进攻分成五个点,孟达手里两千人牵扯分散,勉强守卫。 中北营再南十里是李辅的中南营,只需要面对东面常雕分派的一个营进攻,防务压力轻松。 虽从午后交战至今,但双方只是疲惫而已,真正战损还不到三百人。 战争中最大的斩获永远来于追击溃兵,或者包围聚歼。 踩溃兵什么的,最好玩了。 七十里甬道北部在交战,南部的孙朗见孟达防守吃紧,始终又不见孟达求援信号,自提两千人至李辅中南营集结待命。 中南营跟其他营垒一样,在甬道中立一南一北两道栅栏,李辅封闭栅栏,孙朗再急都无法通过。 李辅也着急,没有孟达许可,他放孙朗入援,本身就是抗令。 孙朗焦虑,按捺不住提刀在手,隔着栅栏质问:“孟子度欲贪功耶!” 李辅不语,难道要指责孙朗抗令越境企图作乱? 孙朗气的一刀砍在栅栏上,大骂:“坏田君侯大事者,孟子度也!” 李辅只能遣人乘马向北疾驰,再次请求孟达。 此刻孟达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余下吏士都已上前接战,四周烟火弥漫,流矢不时破空而过。 而孟达中营边上立着一丈二尺木桩,上面刻着字:汉虎牙将军田孝先斩魏右将军徐晃公明处。 木桩上已钉了三支熄灭的火箭,孟达来到桩前抬手一一拔下。 突然北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许多专心迎战的吏士不知内情,也纷纷跟着呼喊。 倒是大营派遣的五名骑士在甬道内畅通无阻,疾驰向南激励沿途扼守甬道吏士,才让他们知道内情。 “主公,邓营督再三树立青红二旗,还请分兵救援!” 孟达的主簿声音焦虑,孟达抬手搭在主簿肩上:“去告诉他,牛金、王双所部骑士攻坚乏力,可移兵向东警惕……” 说话间孟达扭头看北面,就见七八里外,外甥邓贤的战旗突然落下,让他话卡在喉咙里。 随即又见战旗复立,刚释然露笑,随即笑容僵在脸上,那里邓贤的战旗、青红二旗纷纷降下,已有魏军站在甬道墙壁上摇动土黄战旗,越来越多的魏军旗手爬到甬道木墙上。 孟达拔剑,脸色涨红:“立青红二旗,让李辅,孙朗一起来罢……” 中北营,王双带小股精锐骑士翻过甬道薄弱处,向南邓贤所在推进,随着他开辟出百余步区域,越来越多的骑兵从容翻越,或随王双沿着甬道突击,或里外一起使劲开凿甬道木墙,木墙缺口迅速扩大。 邓贤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段甬道,结果就是兵力极限摊薄,王双十几人突入甬道膨胀到近百人时,沿途守卫甬道的军士已无力阻击,只能大跨步后撤向邓贤那里集合。 他们后退,东面甬道木墙也迅速被常雕分出的别部拆开缺口,更多的魏军步兵涌入甬道中。 而这时候,田信距离缺口只有两里之遥。 别说一里,蒙多冲锋时,一分钟能冲三里地! 统兵校尉有两名,见田信单骑冲锋而来,纷纷大呼征集营士列队备战。 可田信冲锋速度实在是太快,他越快,魏军步卒越是迟疑。 七百多公斤,浑身披甲的蒙多极具震撼力,一人止步,千军生疑。 魏军步卒别说列阵,就是转向、抱团,将长杆兵器递出来的反应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弓弩瞄准! 要知道,汉军重装骑士的马匹,也是有头盔的。 马铠防御重点,就在正前方。 已经不需要田信做什么,蒙多一头撞在魏军步卒人堆里,如同打保龄球一样,更像桌球一杆开花。 惨叫声奇怪的撞击声糅合在一起爆发,单骑凿穿七八人厚的阵列,又撞翻七八个散兵跑出三十步左右才勉强停下,待蒙多转身时,原地三四十名魏步军狼狈在地七倒八歪,难以再爬起,余下站着的无不是两股战战。 似乎冲撞上瘾,蒙多扬蹄又朝五十步外的另一股魏军队列冲锋,这里百余步兵正在转向,见蒙多冲来,当即一哄而散。 田信方天戟只刺裂一名魏军的面门,而蒙多最少又撞翻十余人。 这些人即便逃离战场,估计下半辈子生活也会很困难。 当蒙多再调头时要冲时,田信才赶紧拉扯缰绳,控制这家伙朝魏军战旗冲去,那里魏军校尉持一杆长戟,身子前倾弓步站立,又渐渐躬身伏腰,死死盯着田信,企图以长戟接招。 蒙多继续冲锋,这回冲的再快,也快不过田信递出的丈八方天戟。 不需要用力去攒刺,借助马力奔驰而过,方天戟轻易没入对方胸口,一举扎死。 仿佛回到小时候在山野里,用箭竹扎溪流里的青蛙一样。 另一名魏军校尉转身就跑,田信经过时从其背后轻易扎死,这个感觉更像扎蛙,扎蛙也是从背后轻轻靠近…… 这时候二百余骑士分成十几个游骑驱逐混乱魏军,随着田信斩断两杆校尉战旗,眨眼间魏军就溃乱奔逃。 田信也追逐溃逃魏军,一起向南压去,心中震撼骑战的杀伤效率,对吨位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不是蒙多比自己能打,是蒙多比自己重。 而这个时候,两里外的甬道里,王双投出流星锤打死邓贤的护旗兵,邓贤后退亲自擎旗,一时分心被王双追上一刀砍在脖子上,狠狠一拉,邓贤脑袋半斜垂挂在胸前,踉跄几步后退,直愣愣栽倒。 周围孟达部曲个个惊呼上前抢夺邓贤尸首,见自己竟然一举斩将,王双更是亢奋,斩下邓贤头颅就往后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二回熟 骑马,不需要砍杀。 田信二百余骑慢步轻驰驱赶千余溃兵向南奔跑,溃兵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但两条腿的哪里跑得过四条腿? 跑不到三四里,一片接着一片趴伏在地乞降,连个站起来谈条件的军吏都无。 “主公,可要继续驱逐?” 王直高声询问,田信看着那一条条或趴、或跪在地上的人命,又看看远处五里外仓促整队的常雕本阵。 紧握丈八方天戟,心中很不情愿,还是压下功利心:“我军没功夫俘虏让彼辈,传令彼辈原地不可走动!” 周围骑士环绕降军呼喊,王直还是留了六名负伤的骑士游弋监视。 常雕原本站立在戎车战旗边,此刻左右亲兵推着他上马观战,试着爬马两次皆告失败。 第三次上马时左脚踩在单边马镫里止不住的打颤,右腿颤的更厉害,哪怕命令亲兵搀扶,常雕还是摔倒在地仰头看着下午的天色,西边的太阳已不怎么灼人了。 “将军!” “将军!” 左右军吏大声呼喊,常雕更是手脚发麻使不上力气,周围整队的步军个个胆颤。 “杀!” 田信声音被迅猛轰隆的马蹄声压住,蒙多亢奋疾驰,人有争胜之心,马儿也有。 两里的路程,仅仅用了田信两个呼吸的时间。 蒙多从魏步兵阵列之间宽四五丈的阵列隙缝中突过,直直冲入常雕身边百余骑士队列中,刚刚被抬上马的常雕只觉得腰腹一沉,随即就飞了起来。 再次摔落在地,常雕心中紧张之情顿时舒缓,脸色也自然许多,只是张张口溢出鲜红血液,瞪着眼睛望天。 一戟挑落常雕,田信就见魏军百余骑士一哄而散,带动步卒小阵溃散。 当他转手一戟斩断无人看守的戎车战旗时,南边七八里外的魏军也望风溃走,向东边澧水跑去。 难道? 田信勒马看一眼常雕,这时候二百余骑士奔来,追逐魏军步卒,仿佛粉碎机一样,将一个个大团的步兵人堆冲散,放羊一样继续往南驱赶,不急于冲杀,施加恐惧,先消耗溃兵的体力。 有的溃兵跑着跑着就瘫软跌倒在地,这是吓死了,更科学的说法应该是猝死。 早前刚被俘的千余人魏军本就精疲力竭,看到常雕本阵更为不堪的表现后,一个个瘫软坐在地上。 此时张苞率千余骑抵达大营西侧,出现在典满侧翼五里外,牛金率骑士前来拦截。 典满左手提盾,右手挥刀游走在步军阵列后,逼着轻甲的弓弩手上前抵近射击,又斩一后退军吏,迫使重甲步兵往三处缺口里涌。 他指着身后牛金留下的三百骑长嚎:“再不能进,我将以骑士踏尔等肩背冲杀敌垒!” 不管不顾,逼着步军往甬道里冲,狭小的三处缺口里,不论魏军还是申耽麾下的军士,只要滑倒、摔倒,就会被活活践踏而死。 申耽喝止不住,眼睁睁看着典满突入甬道中,更为恐怖的是王双突斩邓贤后,又领着骑军在甬道内向北奔驰……申耽麾下的军士就没演习过防骑战术。 典满突破不到半刻时间,就南北夹击将申耽两千余人堵在营垒中。 王双所部骑士投掷绳索拉扯毁坏仅仅一层的栅栏,随后魏军骑士驰入营垒中,守军秩序混乱,申耽身边还跟着一杆‘征北将军申’战旗,北面典满领着五十余名重甲亲兵嗷嗷直扑,南面王双也放弃行动不便的马匹,步行杀向申耽。 狭小营垒中处处都是人,或是奔驰、冲撞、长嘶的战马。 一团混乱中,申耽战旗被典满抢走,脑袋则拴在王双腰间。 牛金见张苞敛众不攻,又见典满、王双击倒申耽战旗,就对左右说:“速速打通甬道,我军穿甬道向东冲杀!” “将军,那于将军所部?” 一枚军吏正要问,牛金扭头去看北面张苞骑阵,留一个侧脸。 发问的军吏脸色微变,很不自然,调转马头就要去传达军令,刚提起马速就不管不顾朝南疾驰而去。 牛金扭身张弓搭箭射出,一气呵成,奔逃军吏肩胛中箭,更是趴在马背上疾驰。 周围军吏个个色变,穿鎏金明光铠的牛金厉声:“马孟起、田孝先意在我等,我等已然入彀,若这三千骑落入贼军手中,必成国家心腹大患!今唯有壮士断腕,才可保全三千骑士!” “今我众而敌寡,敌无步卒呼应,故不敢与我相战。这就是仅有的良机,若错失,我等百死难赎罪责!” 现在只能跑,上前与张苞厮杀,若被纠缠住,那就真中计了。 张苞见申耽战旗落地,北一营中乱糟糟一片,也迟疑不定。 现在上前厮杀,再骁勇,也会打出一个难看的战损比。 魏军西线、中线的野战精锐都已被打残、打光,现在就东线张辽所部精锐无匹。 所以现在跟牛金打出一比一的交换比,都有些抬不起头。 别人不管你一千打两千,只会说你打了一比一的惨胜。 “将军,大营传令!” 容不得张苞犹豫,他身边军吏呼喊提醒,张苞扭头就见四丈指挥塔上旗官握着虎纹旗对着北一营方向斜指,高举,再前倾斜指,示意附近军队救援、参战。 很舍不得骑兵战损,又顾虑田信对他执行军法,张苞举起骑矛:“吹号,击敌!” 马超不敢对他执行军法,田信不好说,他赌不起。 甬道中营西侧,于禁敛众后退,身边只剩下六百余人,六七十人死伤在甬道墙壁上。 北面王双、典满都突入甬道,却没有向南继续推进,而甬道对面进攻的常雕别部溃散后退,孟达、李辅、孙朗所部吏士纷纷带人翻越甬道杀出,于禁只能退。 他弃头盔于地,一头白发更显的脸黑,哂笑:“不想还真把老朽当了弃子……建安之初,老朽麾下有兵三千,曹子孝不过千余而已。牛金者何人?部曲小卒而已。如今,却敢卖我。” 周围吏士低头,士气低落。 于禁缓缓拔出剑:“田孝先喜好讽人短处,我宁死,也不想再落入此人手中。我死后,尔等能走则走,不能走则各安天命。” 汉军不杀降,为坚持这个原则吃了太多的亏,终于到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他想死,可周围军吏哪里舍得让他死? 仿佛襄樊之役时一样,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代表大家投降,而这个人要么底蕴很足,不怕诛连家眷;要么很倒霉,被大家推着出来顶最大的那个罪。 年老不堪的于禁被部下强拥着请降,孟达盛怒而来,可他敢杀于禁泄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落幕 大营东北,酉时六刻,太阳西悬。 关平领龙骧军三千余步军撞在夏侯尚本阵,南侧的李祯所部两千人受到董种率领的三千牙门军步兵侵攻。 马岱千骑欲从澧水北岸迂回到夏侯尚侧翼夹击,但更北立阵的殷署三千人、夏侯霸五千人缓缓移动,封堵马岱穿插路线。 昆阳城南立阵的赵俨部七千人也缓缓向南移动,与殷署、夏侯霸、夏侯尚组成一条斜线,阵脚如墙。 而李祯东翼,是建节将军阎圃、中郎将李绪、周魴组成的八千步兵方阵,他们正与谢旌率领的四个营虎牙军交锋。 虎牙军、龙骧军有远高于魏军的披甲率,托襄樊战役的福,汉军前后缴获铁甲、皮甲四万余套。 这两支军队全员装备铁甲也不存在问题,只是因为各营属于花队编制,弓弩手多穿皮甲,所以每个营七百多人里只有四百人出头是优质铁甲,余下是皮甲。 战场宽度有限,谢旌指挥下,只有两个营的虎牙军上前厮杀。 大营,四丈指挥塔上,庞林眯眼看西面已显得柔和的太阳,估算时间,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 南边,张苞所率千骑已扑上咬住牛金抛出的五百余骑,这五百余骑迎着张苞突击,企图对冲一阵后顺势向北返回夏侯尚本阵,牛金则率主力骑兵穿过甬道向东。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曹休本阵驱驰而出的千余骑士,这些骑士零零散散不成队列,多的三十余骑一队,少的五六骑一组,正向南面慢步轻驰。 而南面,常雕五千大军已经崩解,隐约可见数百人逃到澧水东岸,余下的要么被汉军骑士补刀,要么被圈禁。 牛金略作等待,王双、典满纷纷抵达,牛金指着南面:“我欲解救被俘吏士,诸君可愿相随?” 王双垂目看一眼绑在马脖子上的三颗头颅,说:“马孟起焚弃叶县,正猛力侵攻中军本阵,末将以为当回援中军。” 牛金又看典满,典满神色木讷:“将军,今天色将暮,我军若向南深入,恐陷入敌军重围之中。” 王双补充说:“马孟起天下骁将也,他若敛众退军,我军要么不追,要么尽起大军追击。大军若追,夜战不利于我军;若不追,我等必成孤悬之军。况且久战已疲,只有杀回本阵的余力,焉有再战之力?” 周围军吏多是点头,牛金也只是长叹一声,手中长矛斜指虎牙军右营:“众将士,随我破敌!” 大营东南角这里,隶属夏侯尚的牛金带步骑北上,隶属曹休的骑士向南。 田信则领着拼凑而起接近三百骑的骑兵力量北上,与曹休所部堪称零散的骑士相遇。 没有骑墙冲锋,而这支从曹休本阵驰来的骑军,其实比田信所部更疲惫。 田信所部连冲两阵,除了蒙多外,余下战马都已力竭,冲不动了。 强行冲锋,马匹也是有可能过劳猝死的。 于是双方以正常的马速在这片荒野之上爆发缠斗,魏军骑士追逐田信,汉军骑士紧随田信向北。 魏军骑士即便能压制内心的恐惧结队向田信进攻,可座下战马也是有想法的,它们懂的害怕、懂的躲避保护自己。 对冲其他骑兵,马匹本能的会减速、避让,向体型更高大的蒙多冲锋,魏军战马普遍更加剧了这类负面状态。 好在有一种传承于先秦的骑兵编制……弩骑兵。 只是骑乘所用的弩普遍力弱,又颠簸难以瞄准,但也不时有所命中,就插在田信盔甲外的绢甲上。 曹休的骑将张普领百余骁骑望着田信渐渐靠近,见田信虽勇,丈八方天戟每次挥舞都能打落一名骑士,可身上插着的弩矢、箭矢绝不是假的。 张普狞笑:“今合该让我等建功!换马,随我擒斩田孝先!” 百余骑更换战马,各端长戟、骑矛分成五队,朝着田信波次冲锋。 田信挑戟扎死眼前最后一名攻击范围内的魏骑后,就见半里外逐次发动冲锋的精锐魏骑。 急忙用左手轻抚蒙多马鬃,免得这家伙再莽撞冲锋。 而他则从容迎战,骑战最大的好处就是对面同时出现的敌人永远只有两三个,只要你比对方高,武器比对方长,反应速度比对方快……那么,你的优势将是绝对的。 张普毫不畏惧,持矛冲向田信大喝:“田孝先,借尔首级一用!” 田信不言语,丈八方天戟微微调整方向,张普自己就撞在方天戟上,戟刃没入其胸肋骨,惯性之下,瞬间划开大半个胸腔、铠甲。 张普当即从马上栽落,手中的骑矛也撞在蒙多胸前的马铠上,随着张普无力松手,骑矛被弹开。 大营,庞林可见田信单骑在前,挑落最少三十余魏骑,余下魏骑冲向田信时又因马匹惊惧向两翼错开,多被田信身后的汉骑杀溃,从两翼折返向北奔逃,或乘马泅渡澧水向东脱离战场。 大营中鼓声紧促,随着田信出现在视线内,营中吏士、营外吏士无不振奋,高亢情绪在传播。 而牛金、王双、典满冲向虎牙右营时,大营内弓弩手在侧翼密集攒射,牛金稍作尝试就主动撤离,绕阎圃阵后回归夏侯尚本阵。 这个时候,马超汇合马岱从关平、董种之间杀出,侧击李祯所部,攻势猛烈当即冲溃李氏部曲阵列,李进护卫李祯撤离。 马超正欲汇合董种追赶溃兵冲击夏侯尚本阵侧翼时,见牛金这股步骑出现在己方侧翼,遂敛众:“传令关定国,某家压阵,护他后撤。” 我冲你侧翼,你冲我侧翼,这就打成烂仗了。 马超又一指,董种当即带着牙门军步兵转向朝东,冲击阎圃侧翼。 算起来,阎璞被杀后,阎圃就将董氏杀死,如今仇人见面,董种进攻意愿十分强烈。 戌时一刻,太阳悬在西边群山轮廓之上,光线已有昏暗之感。 田信浑身血染,出现在曹休本阵南二里,这个时候阎圃、李绪、周魴交替后撤,西边马超率骑士压阵,关平、董种率兵涌入大营休整。 这样的冲杀,只要指挥秩序稳定,步兵的伤亡始终可以接受,甚至可以忽略。 战场已安静许多,只有遗落各处的伤兵还在哀呼,向北爬去。 一些散落各处的战马,则由汉军骑士前往收拢。 蒙多已气喘吁吁,田信摘下面甲,见血染的面甲上有五个凹槽。 “连你也冲不动了,可魏军还有两万多生力军。” 说着取下葫芦用牙咬开塞子,仰头饮用红糖水,夕阳金辉从侧面落在他身上,红糖水显得更为殷红。 曹休驾驭戎车向南靠近,身后跟着千余步兵,虽是生力军,可这些步兵已踩不准鼓点,行进时有些散乱。 喝了糖水,田信扭头看后面:“拿常雕战旗来。” 田纪驱马上前,头盔挂在马具上,他面颊渗血,右手将常雕的战旗递来,声音悲怆:“阿信……王直……” 田信回头细看,果然没看到王直身影,身后还剩百余骑,人马多负伤。 长舒一口气,田信接住战旗,狠狠插在地上,将自己面甲挂在上面,仰头看越发深蓝的天际:“这仗必须打。” 看着曹休戎车脱离步兵独自上前,田信伸手从腰后摸出一对流星锤。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掳之 距离天黑还有一刻左右,视线已然昏黑。 两军将士驻望之下,曹休戎车停在田信十五步外:“田君侯勇武冠绝当世,某甚是敬佩。如今两家交战无益,不如各自退去可好?” 他细细打量田信胸前弩矢、弓矢足有三十余枚,胸甲如猬。 又看田信座下的绝世神驹,正大口呼呼喘气,吐着白沫,疲倦不已,让曹休有些心疼。 田信眯眼见曹休戎车有车左御手一人,车右持戟一人;戎车上除曹休外,另有两名持戟,各挽盾立在曹休左右,还有一名锦袍青年,应该是亲近幕僚。 算上戎车的护板,曹休只露出肩膀以上,其他部位都在保护范围内。 而曹休的戎车却有四匹挽马,田信嘴角不由翘起:“的确再交战没什么益处,既要停战,曹镇南可愿听说讲两个故事?” 曹休瞥一眼战场上己方伤兵,汉兵没有上前补刀,己方也不敢去救。 从战场上拖回来救不救是一回事,两军阵前看着不管又是另一回事。 曹休拱手:“愿闻。” “第一个故事与曹子建有关,我不知真假,还要请教曹镇南。” 田信说着左手抬起拆解颌下盔带:“我听闻曹丕篡位后,杀丁仪兄弟,又怕曹子建生乱。就邀曹子建赴宴,席间令许褚捉刀,命曹子建以同胞兄弟为题,以七步为限作诗。” “曹子建未及五步而得一诗,诗曰,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休听了呵呵做笑:“田君侯果然高才,才情实乃南国魁首。不知另一个故事是什么?” “另一个故事就在滍水桥,我宗族、乡党迁移过郏县时,因饥馑欲南逃荆州。过滍水时不敢走桥,时值九月河水冰凉,又无船可渡。同乡中有一姓王长者染疫,自知时日无多,就纵火引开守桥军士,我宗族、乡党三百余人得以过滍水。” 田信说着抬起双手将头盔解下,抱在怀里,右手握着流星锤藏在盔里,抬头去看曹休:“他家有一子为我亲随,名叫王直,今日战殁。曹镇南,你可有话说?” 曹休略作沉默:“此乱世也,今日田君侯少说也杀数十人,不必作态。” “是呀,这就是乱世。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田信高声唱诵,随即露笑:“既是乱世,那曹镇南就留下吧。” 说罢左手抄起钉在地上的丈八方天戟,右手握流星锤猛地投掷,戎车御手还未回神,就被流星锤打的脑门崩裂,伏倒栽落车前。 四匹挽马受惊向田信奔来,戎车上曹休、何晏只来及抓稳护栏,而田信双手持丈八方天戟,骑乘蒙多上前七八步,一戟扎死企图御车的车右执戟。 刚拔出戟,戎车上两名持戟护卫提戟扎刺而来,田信右手已拔出青釭剑,一剑斩出,刺来的两杆方天戟齐齐被削断戟头。 蒙多依旧向前靠近车厢,交错而过时田信顺势反手又一剑,两名穿盆领铠的持戟护卫被斩破胸甲,深浅不一齐齐痛嚎。 虽痛嚎,但并不致命,同时拔剑将曹休护在身后,田信调转马头追上戎车左掖夹着方天戟轻易挑戟刺死一人,而戎车向南跑,田信勒马,看着田纪领人上前围住戎车,将最后一名受伤的持戟护卫乱矛扎死。 前后不到两个分钟,田信就一跃下马,左手提戟登上曹休戎车,右手倒提青釭剑推回腰后紫铜剑匣,发出刺耳摩擦声:“曹镇南,别来无恙?” 曹休手按剑柄欲拔:“我以礼相待,田君侯又何必枉做小人?” “小人?我本不欲跟你计较蒙多白兔秦晋之事,你倒是胆大,真以为没人敢杀曹家人?” 田信说着看向何晏:“回去通报夏侯伯仁,欲赎回曹镇南,就送曹镇南宝马白兔给我,另将庞林庞士衡妻女送来。何时送来,我何时放归曹镇南。” 何晏面露惊喜:“君侯不杀文烈?” “我只是恨他昨日以诡计欺我,今日还敢到我面前作态。若是两军对垒,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曹镇南,我也就随手杀了。” 田信斜瞥曹休,对何晏继续说:“让夏侯伯仁遣人来与我军商议首级交还之事,还有伤兵处置、战场打扫之类事物。” 何晏识趣下车,步行朝北,走不到五十步,就被曹休的军吏迎上,十几个骑士簇拥何晏直直去找夏侯尚。 五六个擅长御车的骑士争着挤在戎车御手位置,驾驭戎车返回大营。 营垒墙壁上站满了吏士,营中储备的草苫也纷纷点燃,火光依次亮起。 随着戎车抵达大营东门,田信以丈八方天戟挑着曹休白旄金盔高举,并长嚎一声,引得远近吏士纷纷呼喝,宣泄战后情绪。 各军吏士挤在辕门两侧,火把林立,随着田信振臂高呼,遂全军山呼万岁。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各军吏士再三山呼,直到天色彻底漆黑,山呼声才渐渐停止。 曹休临阵被田信单骑掳走,夏侯尚急招护军赵俨商议,而曹休的护军……正是常雕。 魏军士气普遍低迷,大军又不是曹休一人的亲兵,自不会恼怒、愤慨,只觉得丧气。 赵俨疾驰而来,就听夏侯尚说:“白兔小事,庞林不过敌营参军,听人说与田孝先相友善,为其讨要家眷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交还两军将士首级,有碍国法。” 战功申报上去,许都方面来人还要检查实际的缴获、首级,才能确立。 赵俨却有不同看法:“此战我军以众击寡,却与敌虏斩获相当……本就折损士气,若交易首级,可振奋我之吏士。再者,我军所斩首级送还敌虏后……未尝不是好事。” 夏侯尚秒懂,沉吟:“此事关系甚大,护军可愿与我上奏天子?” 赵俨应下,当即与夏侯尚一同书写奏表,联合发往许都。 担心曹休个人安全,赵俨当即持一杆杏黄旗前往田信大营。 战场上点燃许多草苫,汉军骑士巡游警戒,而卸甲的汉军步兵已出营来打扫战场,能自己行动的魏军伤员正努力往汉军大营攀爬,不能行动的则就地收拢在一起,战死未能被袍泽抢走的魏军也收拢一堆。 若是谈判顺利,这些重伤员、阵亡魏军直接交给魏军就行了,没必要耗费精力割取首级。 白日交战区域内,月光笼罩,汉军依旧在搜寻敌我伤兵,收拢阵亡者尸首。 赵俨抵达田信大营时,正好见曹休、于禁、诸葛虔等被俘将军垂头坐在篝火边,汉军中低级军吏皆有军务,在场只有马超、关平、庞林,而田信正在沐浴,由军医包扎伤口。 马超三人神色阴郁,仿佛打了败仗一样,让赵俨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谈判 不久田信包扎伤口,披一件宽敞细麻绛袍走出,沐浴之后也没有扎头巾,是一头齐整的寸头。 曹休、赵俨齐齐吞咽一口唾沫,现在怎么看,都觉得田信锐气十足,干练非常。 髡刑? 耻笑? 谁敢? 谁又会? 田信自己习惯寸头,自信由内而外,不显心虚,谁又会以此攻讦? 军中许多荆南夷兵,荆北荆蛮、巴人或仰慕田信武勇,或为了纳凉,断发者有之,剃发者也有。 倍感清爽,田信来到左侧第一的位置坐下,正中是马超,右侧第一是关平,而庞林坐在田信身侧。 曹休、于禁、赵俨见了也大抵明白这支汉军内部的地位,骠骑将军邰乡侯马超是主将,可田信军中影响力已经不亚于马超。 刚落座,田信抓起桌上胡饼咬一口咀嚼,身子向后侧躺在一张虎皮上:“于老将军气色更胜以往,可喜可贺。” 于禁轻哼一声扭头去看一旁篝火:“田君侯,老朽只求速死。” “这是何必?如今之天下可谓是日新月异,我劝老将军休养身心,静看天下大势如何变化。若是老将军有意,我自创活人剑法一部愿传授老将军,最适合中老年人延年益寿。” 于禁眨眼,遂低头长叹。 一侧曹休讽笑:“田君侯大言不惭,刀剑杀器也,如何能活人?” “这就是曹镇南孤陋寡闻了,当世剑法左右不过强身自守,及杀敌两种。前者是活人剑法,后者是死人剑法。” 田信端茶小饮一口:“而田某精擅死人剑,正所谓一通百通,观太极图奥妙变化后,我又悟出阴极阳生的活人剑法,正好要请于老将军试一试成效。” 在座诸人皆惊异,马超好奇:“孝先竟有此际遇?撤军后,还请孝先赐教。” “孟起将军说笑了,奥妙不过在阴阳之间。” 田信说着头靠向马超,马超也起身附耳过来,就听田信低语说:“阳极生阴,阴阳相济。阴阳者,刚柔也,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马超剑法本就精妙称著于世,此刻眼睛发光,良久敛容,只是坐在那里神情振奋,跃跃欲试,仿佛随时都可能站起来,跑出去演武研究。 以柔克刚,依旧是杀人剑法的理论,不是活人剑。 赵俨几个人不知内情相顾无语,庞林见过田信日常健身、习武的演习套路:“孝先所创活人剑,可有别的效果?” “能壮气血而已,再无他用。” 田信口吻随意,说:“等战事停歇,我欲往荆山、巴山、秦岭深处一行,搜寻上古异兽食铁兽,听说此兽生来精通阴阳变化。扯远了,先议正事。” 诸人心思跃迁,哪里还能专心商议。 就听庞林说:“我军粗略统计,走亡遗失士卒约在三百人,丢失首级一千二百余级。” 这是直接折损,庞林又看曹休、赵俨:“而前后有俘虏三千四百余人,斩获约在八百级。甬道东侧,大营之北,魏军死伤者还未收割,其数约有千级。” “若以盈获论,我军盈获约在三千八百级。” 很简单的计算方式,双方折损的数据抵充后,汉军还多出三千八百的俘斩数据。 主要是常雕五千人亏的太惨,常雕被临阵斩杀枭首,随同参战的将军诸葛虔被俘。 诸城葛氏这么明显的招牌,不用想也知道诸葛虔来头,就是不知出自近支,还有偏远旁支庶流。 数据摆在面前,一个是俘虏三千四,一个是盈获三千八。 赵俨面色一沉,这下连扯皮、讨论的事情都省了,本还想着用牛金这些人带来的首级换一些被俘将士。 可现在仅仅是两军阵亡将士的首级数据就跟他预计不同,按照首级对等原则,一级换一级,魏军还差四百余级。 如果用一千五百汉军俘虏、首级去换一千九百魏军首级,岂不是说明汉军首级比魏军珍贵? 这可就吃了大亏,有损士气,也有损国体,弄的好像魏军真不如汉军一样。 这是原则问题,为坚持对等原则,多付出一些筹码也是必须的。 不然丢了大魏的颜面,主持谈判的人自不会有好下场。 至于商议期间袭击汉军抢夺俘虏……曹休大意被擒,若是汉军杀曹休泄愤,夏侯尚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连曹仁也不行,曹休血缘距离曹丕更近。 一时间人人沉默做着计较,赵俨拱手表明态度:“仆受命前来,意在使两军将士尸首完整,能全身下葬。” 庞林侧头看马超,马超敛容肃色:“俘斩多半源于孝先,某无他意,想带亡父、族人尸骨回荆州下葬。” 赵俨面有难色,以马腾一族被杀时地位来说,绝不可能抛弃乱葬,该有的体面也都有,只是尸体交叠葬在一处而已,若挖出来分不清谁是谁。 田信也跟着开口:“孟起将军会遣亲信前往迎接,可按我军阵亡首级来算。” 二百多口人抵充后,大概还剩二百级。 田信不假思索:“常雕等将校首级于我无用,我军阵亡征北将军申耽、营督邓贤、何坚首级皆要送归我军。此外二百级缺额,按一级一金计较,或给二百金的牛羊、布匹,以灵帝时期雒阳物价为准。” 说着田信笑笑:“若是曹丕库藏匮乏,我也不要这二百金,多出首级尽管拿去。” 现在物价早已崩溃,反倒是二百斤黄金不算事,布帛也不算事。 牛羊、粮食才是重要的物资,特别是牛羊。 赵俨谨慎没有贸然答应,询问:“仆来时,听田君侯欲以镇南将军换其家中爱马白兔,及庞士衡妻女?” “是这样,不过曹镇南的镇南将军印对我有些用处,欲送报陛下以夸功于朝。” 田信说着歪头看于禁:“待我为于老将军传授活人剑法后,就放老将军北归。” 于禁、曹休都不表态,赵俨拱拱手:“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我军就能准备完全。不知田君侯何时撤军,又如何放归镇南将军?” 田信左右看马超几人,见都没别的看法,就说:“我军会渐次后撤,大约七日后撤归堵阳。至于曹镇南,呵呵,曹镇南信我,你又何必质疑?” 赵俨去看曹休,曹休微微颔首。 赵俨又问:“田君侯,今岁入秋后,可会进犯中原?” “不知,朝廷有令,我则出征;若无令,我也乐得清闲。” 田信想了想,又说:“再战,或许在明年春耕后。” 仗肯定还是要打的,田信说完冷着脸,赵俨识趣告辞,曹休等人也被请到别处安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关中都督 军帐里,四个人一时无言。 马超、庞林整理情绪,关平也沉着脸,没人愿意说第一句话。 气氛压抑,马超只是仰头长叹一声,说了句没意义的话:“奈何至此?” 庞林羞愧低头,关平左手缠着绷带,也是叹一口气,愤懑之情展现在脸上。 不满,四个人心中都不满,可又不能私下相互说,当众更不能说,传出去就是给自己惹祸,给大家惹祸。 战斗中孟达存在错误,可这个错误是局部的,是可以原谅的。 但堵阳、堵阳以南缺乏机动援兵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失误,如果前线再有一个军,三千人左右,那这场仗就是另一种模样。 孙朗五千人说到底没经过系统训练,军吏水准低,器械也不足,缺乏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是不能用的,正好留在甬道南部积攒经验。 孟达、申耽固守甬道中的营垒就好,可孟达贪功,想一举堵死牛金、于禁五千步骑,想等北面回头吃掉这股步骑。 贪功也就罢了,还禁止孙朗北上参战,想独吞,结果魏军步骑打开缺口,杀死邓贤、申耽之余,斩获、掳走近千人。 如果再有一个军,三千人的步兵安置在甬道东侧,阻击常雕所部,那甬道守军只需要面对西面的牛金、于禁五千步骑,则能守住甬道。 甬道如一条蛇,最弱的就是中间,甬道中部东侧安置一座营垒,布置两三千人,足以守护甬道不破。 徐祚所部守大营,田信带虎牙军出营向北,关平、董种向东,马超、马岱、张苞穿插游走寻觅战机,最差也能把夏侯尚本阵击破! 堵阳没援兵,大家不敢放开手脚打;前线缺一支军队守卫侧翼,导致预计的方案无法施展、达成。 想说的话又不能说,憋在肚子里,危险的情绪在滋生。 田信正要开口,却收到关平的狠厉眼神。 于是也只能一叹,情况不一样了,可越想越觉得愤懑压抑。 一个军三千人,大家都求不来;又折了申耽,征北军编制也没了。 刘备那里不给新的将军名号,不给编制,那军队规模就无法扩大,这是军队合法不合法的问题,除非再爆发一次荆州危机。 可刘备怎么给编制? 东征已经发兵,所有物资、兵员补给都应该向东征倾注,能默许发动宛口战役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信任、支持,哪能奢求更多? 夏收即将结束,南阳、南乡还能动员两万多人加入东征序列。 东征,才是现在的大事,唯一的大事。 甚至刘备倒在征途中,只要条件还允许,关羽会继续维持东征,直到吞吴,或者逼迫孙权成为真正的附庸。 一场没有交流的战后会议就这么仓促的结束,庞林很是无奈。 三千人很多么? 真的很多,供养一支三千人规模的常备军队,大概需要两万户。 可也很少,因为襄樊之役俘获的北方士兵普遍施行军屯,给个编制,从里面遴选三五千愿意参战的老兵真的不难。 谁都盯着这批精锐降兵,尤其是出身北方的将领。 继荆州人后,又有一股人跳出来争夺资源。 可降军是人,有自己的看法,不是想抢就能抢的。 除了关羽、马超、田信、关平外,北方降军不认其他人,连黄权都不认。 田信走出大帐,爬上四丈高的指挥塔眺望,四周打扫战场的骑士、轻兵正有序回营,营垒中除了马嘶声、犬吠声外就剩没别的声音了,伤兵都安置在北一营,受伤最多的也是驻守北一营的申耽部征北军。 指挥塔下,严钟抱着一支捡来的双管四孔羌笛吹奏,断断续续,仿佛笛子在抽噎。 关平走来将手里提着的半葫芦米酒递给严钟,自己也爬上指挥塔,说:“孝先,真要轻易放还曹休?此敌国栋梁,地位不在你我之下。就此放归,恐惹诽议。” “兄长,我擒曹休,是不忿他前番哄我,又长久受庞士衡照拂,有报答之心。” 田信让开腿,关平坐在他对面,依旧忧虑模样:“可无朝廷诏令,孝先私纵敌国大将,于法不合。” “兄长,当时两军已然收兵,我又不是战阵中擒拿曹休,实乃战后私人绑来的肉票,怎么跟国法沾染上了?我汉将军,就不能绑票敌国大将?朝中谁不服,大可自己去敌国境内绑票去。” 田信说着自己就忍不出一笑,找了个理由:“我就说敌军势大,最少四倍于我。我以曹休为要挟,才得以全身而退。如此回答,朝中如果还有人不满,那我以后无话可说。” 关平只是一叹:“我天资愚钝,却深深为孝先忧虑。” “兄长若忧虑,那我携亲族回山谷屯种自食其力可好?陛下赐我十里山谷,有山有林,再有一眼清泉溪流,我可度余生。” 田信说着举起自己双手低头去看:“我前后已为大汉杀戮四百余人,应能换来十里山谷。我也希望此番东征能凯旋归来,更希望曹氏一族暴毙,能让大汉三兴。可之后呢,外戚、宦官争权?豪强、门阀相继壮大?” “他们打不赢的仗,我来打。他们解决不了不想解决的问题,我却想试试。” 苦恼情绪弥漫,田信深吸一口气:“兄长,吴家如果看不清自身处境,非要逼我的话,那我将上表辞官。南阳,就让吴家来守,我回麦城屯田。麦城容不下,我就去汉兴郡群山里开辟山田,总有我吃饭的地方。” “慎言!” 关平拍了拍田信脚尖,安慰:“待我撤军回襄阳后,就遣人问问父亲。” 田信头向后扬着,语气慵懒:“荆人势大,为大局忍让不算委屈。可吴家凭什么?关中都督,就他也配?” 别说劝田信,关平自己也憋了一腔愤怒,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吴懿这个关中都督,是刘备汉中称王时给的遥封。 可前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战略形势迅速转好,北伐的地缘条件已经达成。 如何安置吴懿就成了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益州没有吴懿的位置,荆州也没有。 关中都督一职给谁都不能给马超,也不能给田信,只好由吴懿继续兼任着。 现在吴懿担任江陵守将,作为兖州陈留人,官职又是关中都督,那么随于禁而降剩下的两万降军,岂不是跟他很有缘? 他想要,关羽不理他,黄权也不理他,可吴懿就是想要。 他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继续收编降军扩编军队。 除非……大家瓜分降军时,给他留一条腿。 田信倒是想直接卸掉吴懿一条腿。 北方降军,这是关张马赵田的基本盘,连魏延都排除在二线,哪能再让吴家插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启迪智慧 许都,原丞相府。 何晏、秦朗、夏侯霸风尘仆仆跪坐在廊前庭院内,曹丕盘坐在走廊草垫上,穿敞袖褐红色丝衣,双手捧着奏表细细研读。 身前红色云纹漆盘里摆着一叠帛书奏表,曹丕看完最后一封,本想拿起折扇抖开扇风,可见手心汗湿,感觉不到炎热。 抬头看一眼午前庭院内灿烂阳光,暑气逼人,可真的感觉不到炎热:“田孝先果真一骑当千?” 秦朗沉声开口:“臣与越骑校尉薛乔所部观战于澧水东岸,亲眼所见此人单骑突阵,连破常雕所督七营兵马,斩常雕于阵中,掳将军诸葛虔,迫降吏士三千余人。后又率骑士三百向北,逆击张普千余骑,杀我骑士几近七百,张普等百余骁骑皆不敌此人。” “至天色昏暗时,此人身中数十箭,人马乏困,两军又陆续收兵,镇南将军一时不察,这才遭擒。” 曹丕听他亲口述说,面有惊叹:“昔年关云长斩颜良,军中以神人相称;后有陈侯率骁骑突阵,如若天人。今田孝先宛若霸王复生,可有计策为我所用?” 夏侯霸开口:“陛下,臣观此人高傲自矜,若非势穷,恐不会改弦易辙。臣从戎十五载,所见为将杀伐酷烈者,首推田孝先。其麾下虎牙军,战法精熟器械坚锐,不亚于我之武卫三军。” 许褚是武卫将军,督武卫三军,即武卫军,左卫军、右卫军。 曹丕这时候拿起另一封奏表,第二次看,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昨夜休兵罢战后,夏侯尚所部后退十余里休整,半夜时发生营啸,睡梦中惊醒的吏士亡命奔走,相互混杀,波及三个营,死者逾千。 而起因,只是一个士兵梦中呼喊‘田信来了’,结果惊醒更多人,军吏没能第一时间弹压,就导致这起严重影响士气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前线,已不能再逼迫士兵上前交战,已到了必须休整的地步。 心中衡量得失,曹丕说:“田孝先欲以文烈赎走庞士衡妻女及一马,微末小事尔。文烈爱骏马,朕再赐文烈两匹大宛良驹。及马孟起宗族遗骸之事,也一并许可。朕再出金二百斤,银三百斤赎回吏士首级。” “还有,出使敌营时,务必告诫于文则,好生学习田孝先所授活人剑法。” 夏侯霸三人起身要退,曹丕却开口挽留秦朗、何晏一起用餐,三人就在廊下用餐。 曹丕将新制的一柄折扇递给秦朗:“何人能敌田孝先?” 秦朗摊开折扇,见内容是新题的诗,正是田信阵前给曹休说的。 一旁何晏扭头他顾,他与秦朗都无官职在身,不曾出仕,勉强算是宗室中人。 见往日轻佻的何晏也都沉默,更别说稳重的秦朗。 曹丕略以苦恼口吻:“我手足之事已传笑敌国,朕不愿为田孝先所轻,亦不愿惹母亲不快,又苦恼于子文、子健心意。平叔、元明汝二人与我亦有手足情谊,可愿前往慰问子文、子健?” 何晏当即舒缓一口浊气,面露喜色,余光瞥见秦朗不时皱眉思考,又收敛笑容。 曹丕见状看向秦朗:“元明持重,可愿去寻子文?” 秦朗肃容:“臣以为鄢陵侯已有悔意,平叔前去即可。临淄侯处,宜陛下手书招之,胜臣等千万言语。” 曹丕微微颔首,将手里的折扇递出:“元明持此扇去见子建,今国事艰难,我与他手足兄弟,宜同舟共济。本就该尊奉父亲所愿,我不该逞强。” 不给字据,只给口头道歉。 秦朗双手接住沉甸甸的折扇,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襄樊战役时,曹操任命曹植督兵前往救援曹仁,本就是希望宗室掌兵的格局能得以延续。 魏的军权,体系划分很明确,始终没有世家大族什么事。 都督一级始终由宗室、夏侯氏充任;都督以下是五子良将,五子良将里乐进是创业最初时募兵千人的元勋,徐晃、张郃、张辽都是带兵来降,于禁继承了鲍信泰山兵。 都督、五子良将以下的各级将军、校尉来源就两种,一种是投降的武装首领,一种是谯沛乡党及寒门武人。 特别是许褚的虎士,跟在曹操身侧经历战争、学习战争,提拔为都尉、校尉的近百人;虎士出来这么多中高级军吏,那谯沛寒门出来的将校就更多了,所以兵权目前来说是很稳的。 现在曹彰的军中旧部被清洗大半,曹植自丁仪兄弟被杀后,党羽也没了大半。 论实际危害,目前已经很低了,如果启用,时间久了又会养出许多党羽来。 这是难免的事情,谁占据上层位置,都能养出大片的党羽。 施行九品中正制以来,曹丕虽然当了皇帝,可陈群、司马懿这帮人并没有展现出他期望的能力。比如去挡马超、田信的兵锋,世家的影响力、谋略,面对两个矢志复仇的武人集团时,显得有些软弱。 反倒是贾诩、程昱这些老的走不动路的老臣老辣、靠得住,以不吝打一场内战的态度,吓住臧霸,顺利解决青徐隐患。 也亏夏侯尚、曹休这样的宗室将领勇敢,将马超、田信堵在宛口,没让他们深入中原。 现在曹彰是唯一敢在战场上抵挡田信,并有机会挡住的人。 只有把曹彰放到军队里,才能让吏士不再生怨,才能鼓起勇气作战。 不然这次营啸就是个苗头,今后会接连出现营啸、哗变、倒戈等等恶劣事情。 逼着军士去打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军士不想死,只好另谋出路。 与其拖延败坏局势,还不如早早服软,将本就强力的宗藩树立起来,让他们去打。 这启用的不仅仅是曹彰、曹植两个人,这两个身后还有曹丕的其他十几个弟兄,以及数量足以过百的侄儿。放开宗亲限制,宗亲有志气的自然会努力上进,这挤压的是谁的上升空间? 至于突然提拔曹彰、曹植,会不会引发司马懿、陈群、孙资、刘放等人的不满……曹丕会在意这些人的感受? 皇帝都已经当上了,汉军主力又东征孙权去了,马超、田信退军在即,难道上了贼船一身污泥的颍川世族还想转身去当大汉忠臣? 大汉忠臣已经死绝了,现在活在大魏的,只有魏的开国元勋。 秦朗、何晏走了,曹丕返回居室,持笔又在屏风上书写,屏风正中赫然是先天太极八卦图。 写完诗,曹丕盯着太极图,太极图仿佛缓缓运转、黑白两股力量在相互追逐。 黑的那一股里面,司马懿、陈群、钟繇、王朗、华歆、卢毓等人的面目时隐时现;白的那一股里夏侯尚、曹真、曹休,也多了曹彰、曹植的面目。 大魏皇帝曹丕,智慧加一。 “妙啊,甚妙。” 抬手轻抚屏风上的太极图,这本身就很玄妙了,还有推导、搭配的先天、后天八卦,更是让人钻研不透。 而许多的经学家、易学家、玄学家都有猜测,认为田信手里还有更为完整的太极图,足以推演天机的那种。 或许江东根本没有所谓的内奸,是田信卜卦算出来的! 或许,田信已然参悟天人奥妙,武力已趋于人力极限,或许已踏入神仙领域。 完整的太极图,肯定蕴含宇宙至理。 可怎么才能弄到手里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怨言 宛口战场,汉军驱使俘虏重修甬道,两军各自处理阵亡将士。 魏军是挖了一个大坑集中掩埋,不知道从哪里获取的消息,在坟冢表面洒了一层石灰。 汉军除了寥寥无几的中高级军吏有棺椁外,余下阵亡的巴人、荆蛮、夷人、汉兵就地火花,由乡党、亲族搜集骨灰运往后方。 王直等十七名乡党亲兵骸骨收集后,田信送严钟与部分伤兵撤归堵阳。 严钟面有惭愧之色,田信好言安抚:“麦城水稻收割后严君多加筛选,甄选谷粒饱满者留作明年新种。以江边气候,抢收水稻后还能种植一茬新麦,以及多种蔬菜。严君当积极鼓励吏民屯种,减轻徭役。” “我若不能返回麦城,今年收纳租税时,许多人家以谷物、劳役抵充时不可为难。今年种了许多麻,麻布明年才能织成,若是百姓要拖欠,可延期到明年五月前。” “我十亩胡菜也临近收割,还要多劳严君操心。” 田信细细嘱咐,严钟淌泪:“君侯……仆……” “无碍的,是我逞强有负大伙。严君回去要面对乡亲,是代我受过。” 田信安抚严钟情绪,严钟已经丧失继续战斗的勇气,田信顺势委任严钟为麦城令,官秩六百石。 随严钟而去的还有其他一些受伤的部曲,麦城没有令长,也没有丞、尉,基层政务由田信委派的残疾军吏管理,上层就一个典农都尉田睿,田睿主要任务是以军法审判荆蛮之间的争执,而非民政。 《麦城户律》下,麦城共有户一万七千,但其中三分之一的户口是残缺的次户,由弱丁、健妇充任户主,还有一些单丁成户的寡户。这样的次户、寡户,租税只有正常户口的一半。 麻布纺织需要经过半月时间的沤麻过程,这不耽误什么,可麦城没有足够的织机。 没有织机,你怎么收麻布做税租? 所以严钟的任务有些重,不仅要推广织机,还要遏制荆州豪强对麦城百姓的二次压榨。 比如最简单的一点,豪强用布帛来换百姓手里的材料;又或者放高利贷。 如果官府催征急一些,百姓为按期缴纳税租,也就不得不用二十斤、三十斤沤好、洗好的麻去换一匹麻布。 荆州豪强也是要吃饭的,不可能因为他们在刘备治下就心慈手软。 送走了严钟,其后几天的军律生活也无意外发生。 二十三日时,马岱、赵俨一起从许都回来,带来了马腾一家二百余口的尸骸,马超当场痛哭以至于昏厥。 当夜田信闲暇时来看望马超,曹操经过关中要讨伐张鲁,明明谋士警告说会逼反关中诸将,曹操依旧一意孤行,这说明什么? 说明曹操目标就是关中,顺利的话逼降关中诸将,再逼着关中诸将为前驱,去打道路险阻的汉中;再要么就是逼反关中诸将,反正已腾出手,可以从容收拾关中。 马超不反抗,会被其他反抗的关中将领围攻;如果关中将领齐齐降服,等待他们的就是进攻汉中的惨烈战役。后勤握在曹操手里,大军堵在山里,关中十万大军能活着回来几个? 就算马超活着回来,一家老小能不能躲过建安十九年以来日益残酷的屠杀? 建安十九年伏皇后参与密谋,许多大臣一起被杀;建安二十一年投降的第三代天师张鲁升仙,次年两个弟弟紧跟着升仙。 建安二十二年曹操用天子仪仗,次年正月金祎、耿纪、韦晃、吉本等起兵欲解救刘协,发诏书讨曹操,事败后大肆诛杀;十月侯音举事于宛城呼应关羽。 建安二十四年九月魏讽举事,曹丕大肆诛杀已不用细说。 所以马超当时的选择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太坏。 换任何一个人站在马超的位置上,该怎么选? 这是死马腾、马超兄弟全族,还是死马腾一家的选择题。 甚至,如果关中之战马超打赢了,曹操反而不会杀马腾一家,会拿在手里作为谈判的筹码。 正是因为关中之战马超战败,关中诸将输掉了一切,马腾失去一切价值,才被曹操诛杀。 “我若是孟起将军,也会起兵反曹。” 错?难道错在马腾服软,信任曹操的人品,主动带着其他几个儿子和宗族迁移许都? 还是错在曹操为了宗族百年大计,不得不铲除隐患? 田信一句话说出让马超心里好受多了,马岱、董种等人情绪也有好转迹象。 只是随田信而来的庞林脸色又多了一缕愁苦,这种场合说的话,早晚都能传出去。 留马超一伙人继续伤心,田信与庞林走在回大营的路上,庞林突然开口:“孝先,适才安抚马孟起之言,是权宜之言,还是出自肺腑?” “士衡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会逼我去死。” 田信牵着蒙多,语气寂寥:“天下间能共患难者多,能共富贵者少。昭昭青史,说尽了人性权谋。” 庞林脸色不自然,周围只有田信的亲兵乡党:“可孝先,今天下三分。” “是呀,不论天下三分,还是两强争霸,只要天下一日不定,我始终就有用武之地。” 田信说着摇头自嘲:“该东征吞吴的时候,无人愿意与我出兵。否则如今交州已定,豫章在手。不该东征的时候,那些人自恃兵强马壮,不是骄兵就是轻敌,我会静静等待彼辈发来捷报。” 庞林不言语,在场无外人,他找谁告密? 田信背了那么大的风险用曹休换来他失散多年的妻女,他告密、泄露今日言语,他就完了,没人会相信他,会和他做朋友。 就如马超一样,彭羕找他喝酒时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马超转手就把彭羕卖了。 马超得到刘备的信任了? 没有,该提防还得提防,看看身边田信、关平、张苞、庞林,都是马超拉不走的人。 弄的现在,凡是马超在场,大家都不会谈论过于出格的言论,以免招惹祸端。 马超成功成了孤臣,但也不会有朋友。 田信止不住又是一叹,口吻懊恼:“就恨麦城一战未能杀死全琮等人。” 很想找机会激怒这帮人,抓住口实借机给杀了,可一个个耐心十足,无从下手。 庞林询问:“孝先,撤归堵阳后,孝先真要去寻食铁兽?” “对,我也想去找找授业长者,兴许就能偶遇山中。” 田信说着低头看自己衣袍内裹着的绷带:“留着也是养伤,还不如乘机去山里散心。士衡兄,我其实想回麦城的,可他们不愿我回去。是我从孙权手里抢来的麦城,我亲族乡党在麦城,我小妹在江陵。如今,彼辈一个大义压下来,我却有家难回。” “其中抑郁委屈,何人能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升迁 汉水出口上游百里处,刘备大营所在。 宛口战役的战果传来,虽不是大胜,但也称得上小胜。 申耽这样降将战死,怎么看都不算坏消息。 曹休的镇南将军金印也送到案前,刘备多少有些小小遗憾。 如曹休、曹丕这样的重量级俘虏,其实可以交换更多的人的,比如被曹纯俘虏的两个女儿,还有更早时期留在曹操手里的……儿子刘封刘升之。 想到留在北方的儿女,刘备一叹,环视大帐各处,臣工俯首做事,却无一人能与他聊一聊。 又拿起其他一起来的奏表,有马超请葬宗族于尧山的,也有田信请求调归麦城养伤的,还有弹劾田信私纵曹休的。 集结堵阳的军队何去何从也成了问题,关平肯定要调回襄阳的,其余马超、田信、孟达、孙朗、张苞、徐祚都是要重新安排的。 战功是否立即封赏也是个问题,比如田信大破徐晃,追斩徐晃的功勋到现在还没有确定。 法正病逝,诸葛亮在成都,关羽、张飞不在身边,刘备连个讨论事情的人都没有。 有资格议事的人,都不在。 他遂问尚书令刘巴:“田孝先屡破强敌,今全军退回堵阳,卿以为当如何酬功?” 刘巴略作思考,回答:“征北将军殁于王事,宜加此重号于扈谷亭侯,以震慑贼臣。” 虎牙将军虽然有特殊意义,但终究不是重号将军,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将军仅次于四方将军,勉强算得上是重号将军,脱离了杂号将军阶层。 “贼有曹镇南,我有田征北,可行。” 刘备沉吟,面有为难之色,一个将军号远远不够。 可蜀锦已耗费一空,今年荆益二州的租税,年底收上来后勉强能用来赏赐东征将士。 金银也没富裕的,始终很紧张。 能给的,似乎就只有名号了。 刘备有难色,刘巴也没办法,谁让刘备太大方,进据荆益二州以来始终都缺乏金银布帛。 休养一年很重要,可维持汉军连战连捷的凌厉攻势也很重要。 虽不知滚雪球,但也知道东征大胜的话,会引发连锁反应。 给田信增加食邑也不适合,提升乡侯也不利于长远,难道继续给关姬增加妆料封邑? 刘备踱步到帐壁悬挂的地图面前,巡视南阳一带肥沃却因为战争荒废,又地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如果该地区的名字好听、吉利就更好了。 南阳各地肥沃、安全的土地早已被豪族占据,这是这些家族渡过乱世的风水宝地,普遍修筑坞堡。 这样有主的地方,不适合交给关姬,如堵阳这样的前线更不可能,也不能把田信继续留在前线,留在剑鞘里的剑才是有威慑力的,留在前线容易被针对。 刘备在穰县轻点:“改穰县为昭阳邑,使田孝先屯冠军、安众、涅阳三县。” 这三县就在新的昭阳邑西部、北部,也是当年曹操破张绣所在,穰县更是张济进攻时中箭身亡之地,这一带早就打烂了。 算起来这一片区域东北二百里是宛城,东南八十里是新野,西北三百里处就是武关。 刘备盯着地图,思索如今内部的小争执。 这点小争执有些可笑,但的确只是小争执,现在把选择权交给田信,看他怎么处理。 田信如果把降军攥在手里聚在昭阳邑一带军屯,那吴家自然就气炸了,跟在吴家后面的豫州旧部也会不高兴。 这事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吴懿、吴班这些人的计较自然瞒不过刘备,吴懿留守江陵,吴班跟随东征。 之前遥封的关中都督现在随时都可能变现,吴懿自然很看重关中都督一职,可更看重追随于禁投降的兖州、豫州降军。 吴家拿到兖豫籍贯的降军,兵强马壮,以后有的是机会立功。 可偏偏关羽不搭理吴懿,张飞在益州又暂时管不到这批中原降军,马超不想得罪人,给或者不给,其实真正的决策人是田信。 田信不给,吴懿只能干着急。 反正现在的大局是东征,一切资源都应该向东征倾斜。 如果战争需要,扩军也可以,可再怎么扩军,也轮不到招纳中原降兵去跟江东打水战。 所以吴家哪怕拿到新的编制想要扩军,田信态度强硬的话,吴家也只能征集荆州擅长水战的汉人、荆蛮、五溪蛮。 可招募荆州兵员对吴家没意义,这样的兵员最少需要训练半年才能使用,吴家没这个资源。就算有资源,练好后也有地域限制,或许可以跟着打到中原,但绝不可能跟着吴家再去打河北。 而中原籍贯的降军重新编组后,训练成本很低,今后攻掠河北的话,更是方便许多。 现在就看田信肯不肯给吴家面子,让一步,从手里漏一点中原降军给吴家。 对田信让或者不让,刘备也没什么好期望的,反正兜得住。 只是虎牙军改编为征北军有些可惜,这个番号含金量十足,不亚于关羽的荡寇军。 虎牙军是个地域色彩十分浓烈的番号,在老一代人眼中,虎牙营几乎就是关中常备汉军的代表。 派一个外人去当虎牙将军,就跟派一个晕船的人当楼船将军一样。 虎牙军不宜改编,也没有合适的关中将领去接管……派谁去,谁都是傀儡。 不是田信故意架空,而是军队特性就这样,越是强横的军队越挑剔主将,除非派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比如赵云就能镇得住,可拿赵云去统率虎牙军,大材小用。 这种精锐部队,远不是普通将校能捡漏的,想要捡漏,就要做好当傀儡,渐渐融入虎牙军的准备。 当着刘巴的面,刘备口述安排:“迁从事中郎孟兴为虎牙监,擢虎牙典军罗琼为鹰扬将军,隶属征北军,迁左参军庞林为征北监军。” 刘巴为田信、关姬书写拜将、策封文表,蒋琬等尚书、郎靠近负责其他人的命令,纷纷提笔记录,草拟相关诏书。 “迁羽林中郎将张苞为虎步将军,驻屯博望,隶属左军,为左军副将。” “转前参军马谡为左参军。” “擢左军司马董种为牙门将军,迁马岱为骁骑将军,迁高翔为左军司马。” “迁徐祚为安众将军。” “厚恤申耽。” 刘备发布命令,由尚书斟酌令文,稍稍停顿,刘备又说:“追封邓贤辅翼中郎将,关内侯食邑百户。” 至于孟达,就算了。 几乎是汉中之战以来,第一个战场上犯低级小错出现大失误的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寸步不让 堵阳,田信乘坐戎车引领百余骑压阵,顺着甬道退回堵阳。 甬道内的粮食、器械都已运输一空,显得荒废。 曹休一路无语,抵达堵阳后田信才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曹镇南,就此别过。” 曹休则恋恋不舍看看白兔,又看看蒙多,拱手:“待明年,与田君侯再战中原。” “好。” 言语不多,田信目送曹休跳下戎车,返身走向后面跟来的百余魏军轻骑,曹休一身轻便常服步履稳健,他的鎏金明光铠自然成了田信的藏品。 曹休翻身上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身边的一名军吏,眉头浅皱:“洧阳亭侯何以至此?” 郭奕体弱而面瘦,正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田信背影,干咳两声才虚弱回答:“为图田孝先而来。” 几声咳嗽后,郭奕面容微微泛红,曹丕当太子时,他是太子文学,掌握机密,现在领侍中之职。 去岁年末染疫,荆州方面传来田信所做的,勉强把命吊住,休养半年已恢复大半,但仍旧体虚。 曹休想追问,又忍住,自驱马向北扬鞭轻驰。 郭奕以面巾遮住脸防尘,跟着其他骑士调头向北。 澧水源流对岸,马超等人驻马等待,田信骑乘蒙多渡河,笑着拱手:“不负使命。” 除了孟达笑容勉强外,余下将领喜悦之情洋溢。 宛口会战虽然没拿到想要的战果,可已经打疼魏军,南阳可以安稳屯军到明年。 简单的宴饮后,也就分别率军后撤,马超规定的驻地在宛城,关平在襄阳,孙朗、郑甘在新野一带执行军民混屯,倒是孟达、徐祚还没有。 徐祚已经放弃水军影响力,也不愿去东征战役里给自己添堵。 田信送关平至望花亭,龙骧军已经启程,只有关平百余骑留在堵阳。 两人远离大众,关平牵马而行:“堵阳非孝先则无人能守,然久守必失,陛下又爱人而轻土,为争寸土而使锐士疲于巡守,得不偿失。” “兄长是说陛下会撤堵阳之防?” “对,孝先早做准备。” 关平口吻确信,他认识刘备身边太多的人,有更多确凿的信息能让他判断:“我料东征凯旋后,明年右军出祁山进伐陈仓,镇北将军应该会出褒斜道作为偏师疑兵。而武关道,则由孝先和孟起将军主攻。” “陛下应会留后军守荆州,率前军、中军进伐中原,使魏军首尾难以兼顾。” 明年的事情,现在关平就有一定消息,说明已经开始策划明年的战争。 关平稍稍停顿,又说:“或许会调孝先脱离左军,随同陛下北伐中原。” 去年、今年年初时,主力部队在益州,与荆州军队夹击关中是地缘优势;现在主力部队汇聚在荆州,如果一战能克定中原,那关中就更好打了,几乎能兵不血刃,传檄而定。 田信静静听着,如果战役发展如刘备近臣规划的那样,那么北伐中原将是自己最灿烂的一仗。 这一仗打胜,关中轻易可定,青徐、江东也用不着自己出阵,有的是将军去平定。 或许自己会做一段时间的驸马都尉、奉车都尉来巩固地位,野战军之类的东西,可能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地方郡守、州牧、都督这样的职务也将永远跟自己划清界限。 笼中鸟,衣食无忧,富贵无匹。 如果自己再老实一点,顺服一点,低调一点,那么必然当世称颂,人人羡慕。 或许还有机会成为某种楷模,千百年后被宣传、推广,成神成圣。 可这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是有理想的,这个理想需要一步步打牢根基,才能建造。 关平观察田信的神态,遂抬手轻拍田信肩背:“孝先,人苦无足。你若退一步,众人都会记你的好。” “可这些人能记多久?能立字据么?又拿什么做担保,谁又能做担保人?” 田信驻步,看着只有十九岁的关平:“兄长,这些人不过三十岁、四十岁,等他们老死,你我也才三十岁、四十岁。那时候拖儿带女,难道要期望于别人心怀仁慈?待那时,你我威名赫赫,却退归田宅之间,手无寸兵,就不怕诸吕旧事重演?” 关平脸色不太好,他的儿子已经出生,他也是做父亲的人。 田信深吸一口气:“你我已然是勋贵,却出自微末寒门。大汉若三兴,勋贵外戚、门阀豪强、寒门宦官,这反复争杀,何时能止?何人能止?” 黄巾之乱没有冲击到地方豪族的根基,这些年来动乱更让地方豪族得以壮大,家家有坞堡,生产技术几乎都握在这样豪族手里,形势比黄巾之前还要恶劣。 技术就是生产力,又有坞堡做护身符,这些人退则把控地方经济蚕食百姓血肉缓缓壮大,进则在朝堂中呼风唤雨,会搅乱一切试图改革的行为。 豪族得不到满意的政局,是不会放弃的。 混乱的朝堂,法律、秩序、道德会持续滑坡,老一代人死的死退的退,新来的可不会温情脉脉和你讲道理。 这是一个死结,除非诸葛亮能将所有的豪强、门阀打回原形。 “兄长,你我若在,兴许还能匡扶社稷庇护子孙。前汉、后汉四百年,大汉皇帝说换就换,诛族的勋戚之家比比皆是,也不差你我两家。” 深吸一口气,田信目光诚挚:“我不贪,不该我的,我不奢望也不伸手。但是该我的,谁也别想抢,也别想骗。我信服诸葛丞相,至于其他人,我谁都不让。宁肯你我的子孙更换皇帝,杀戮豪族,也不能让豪族更换皇帝,杀你我子孙。” “如果……关侯询问,兄长坦言就是。不论荆人,还是中原士人,我只服诸葛丞相,余下诸人我谁都不服,亦寸步不让。” “孝先,你我两家并无底蕴,如何能强争?” “兄长糊涂,陛下、君侯能白手起家,创下这番基业,何言缺乏底蕴?” 田信说着拆下自己头巾,露出一头短发,洋溢自信笑容:“兄长,此与髡刑无异,谁敢笑我?我一言,能使三万余降军尽数随我剃发,这算不算底蕴?” “正所谓一步先步步先,招抚降将让与高位,此无可厚非。可余下之人,值得你我忍辱退让?” “关侯欲成就陛下大愿,能暂时忍让,你我也能忍让一时,却不能处处忍让。” “你我本就能做的更好,何必太阿倒持,假手于人?” 田信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压力却转移到关平头上。 他望着田信久久无言,受士人启蒙,心中多少有些敬畏高门大族。 可又觉得田信说的有道理,为什么要让? 自己让一步,追随自己的人就要跟着让一步,让两步。今年让一步,明年让一步,能有多少余地来让? 临走,关平思来想去告诫一声:“孝先,若使降军随你剃发,恐会引大众哗然惊诧。” “呵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轻易毁弃?” 田信笑容轻嘲,低头看两手指甲,又抬头看关平精修的眉毛,关平心绪一沉,无奈非常:“你好自为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护食 江陵,关平及部分军吏乘船回来视亲。 当夜吴懿设宴,邀请关平询问宛口战役的过程,关平带着耿颌、薛戎等近十个中级军吏赴宴。 入席时见餐饮丰富,关平落座后去看耿颌,薛戎,这两个少年伙伴脸上笑容僵硬,薛戎是不屑,耿颌则夹杂讥讽。 吴懿已经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悠扬丝竹声中,吴懿端着漆杯畅饮,显得豪迈,笑声也是爽朗:“少君侯宛口一战威震贼臣,实在是令某家不甚感慨。可惜陛下委我江陵重镇,不然亲率数十骑,也要同襄壮举。” 封侯的有许多人,值得吴懿尊称为君侯的也就寥寥几个人。 关平也放下漆杯:“都督谬赞,此番能凯旋归来,先赖骠骑将军方略齐整,次赖孝先勇冠三军,第三则是士衡先生调解诸军,诸军并力,将士同心才有这番战绩。” 吴懿拱拱手,做好奇模样:“少君侯,江陵吏民多称赞征北将军,少君侯与田正北交情深契,可能说说田征北为人?” 这是想听自己夸人? 关平摇头低笑:“孝先为人节俭,却对吏士十分慷慨,故深得军心。平日宽厚待下体恤柔弱,喜好锄强扶弱,最恨弄权、欺压良善之辈。却又性格狭隘,睚眦之仇必报。我常与士衡先生劝他大度,他只是笑而不语。” 吴懿听着缓缓点头,很符合自己的认知。 田信绝对是个很记仇的人,天下间复仇意志最强烈的恐怕就是这个人了。 一个记仇的人,器量肯定大不到哪里去。 慷慨体恤吏士,多到底还是抚慰、聚拢军心,是为了复仇做出的取舍。 吴懿又问:“虎步将军驻屯博望,所部兵员将从兖豫降军中遴选。不知是在江陵遴选,还是迁移降军充实南阳后筛选?若是在江陵就近补员,某也能助一臂之力。” “此事不劳都督忧心,陛下已命孝先在湍水军屯,孝先已领人勘测,说最少能开辟两千五百顷良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关平随意一笑,神情自然若无其事说:“自荆蛮迁移到临沮、中庐、当阳、麦城、竟陵以来,土汉之间多有风俗差异。而北方降军又不适应南方水土,孝先及骠骑将军欲尽迁降军充实南阳。” 吴懿眨眨眼:“听闻田征北破斩徐公明俘获吏士八千余人,今又俘获尽四千之众,前后相加一万两千丁壮,难道还不足用?” “呵呵,都督有所不知,我军东征以舟船转运粮秣,虚耗极少。可明年若北伐,还是粮秣就地产于南阳为好,能节省千里转运之苦。” 关平说着一叹:“黄巾之前南阳有近六十万户,如今屡经动荡,只有不足十二万户。唯有集结降军屯种南阳,才可供应明年大军北伐。” 这十二万户人口是粗略统计的实际人口,已经把豪强蒙蔽的隐户算上了,其中真正纳税的也就四万户左右。 所以南阳郡的战争潜力大半集中在豪强身上,豪强愿意,最少能有一万兵助战;豪强若是不愿意,南阳纳税的四万户人口只能勉强供应两支驻防部队。如果南阳豪强反抗,那还要加派军队维稳、镇压。 吴懿脸色挂不住,说:“降军在江陵,有南阳为隔断,降军尚能专心屯种。若迁往南阳,恐有逃匿之事。我为朝廷计较,深以为不妥。” 关平微微点头:“不瞒都督,我也有这类顾虑。不过孝先即将攻拔武关,守扼武关,降军难去关中。其东北又有宛城、新野、博望、堵阳军屯戍守,降军欲出逃,也非易事。” 吴懿斟酒自饮一杯,略郁闷:“难道真要如此不可?” “此骠骑将军、征北监军及孝先、张孟兴一致决议,非我能干涉。不过东里衮、浩周等大小军吏会屯守临沮如故,都督若是有意,可前往搜寻可用之人。” 关平说罢也饮酒一杯,他是前军副将,降军早已移交给左军,后面堵阳、宛口战役俘虏几乎是田信虎牙军自己打下的,控制权自然在田信手里。 一前一后就是三万两千多久经训练的青壮,还有两千余军吏迁移到临沮山中屯种。 这批军吏不会轻易启用,可吴懿要这批军吏做什么? 马超、田信都嫌这批军吏隐患大,继续丢在山里磨炼,吴懿更不敢要这些军吏。 离开吴懿临时的府邸,走在寂静街道上,关平突然一叹,没说什么。 身边跟着的一众军吏也多沉默无言,大家多是北方人,田信紧紧攥着降军,还不是给大家留着的? 田信宗族才有几个人?成气候的几个旧部又留在荆南任用,再要么是夷兵营出身,撑死也就做个校尉、低等级杂号将军。 手里握着的果实太过丰盛,别人想染指,你不给,人家刁难你很正常。 至于挽起袖子打架……吴懿敢挽袖子,关羽还没出手,刘备就先一巴掌排在吴懿头上。 不然关羽出手,吴懿要倒血霉。 哪怕今后关羽不在了,以田信现在表现出来的护短、护食,吴懿这种人如果挽袖子,很可能一剑就斩掉这双手。 吃独食肯定能吃饱,问题是吃的越饱,惹得众怒就越多。 现在就这样的情况,独食肯定要吃,众怒肯定要招惹,心里美滋滋的,可又有些情理之中的忧怅。 现在田信要扩编军队,张苞也要扩编军队,不算中低级军吏职位。 征北军规格肯定在虎牙军、龙骧军之上,跟荡寇军、牙门军一样,是七个营五千人编制。 罗琼的鹰扬军五个营,张苞的虎步军需要扩编三个营步兵,徐祚的安众军要扩编两个营步兵。 仅仅是营督,就有十七个;还有征北司马、鹰扬司马、鹰扬典军、虎步司马、虎步典军、安众司马、安众典军一共七个中高级职位。 以现在的战争速度,只要拿到这七个中高级职位,两三年内绝对能升任一军主将,又或者转为一郡郡尉,或小郡郡守。 而且军功面前,资历算什么? 大家出身没问题,有货真价实的军功,凭什么不能升迁? 看看罗琼,追随田信前后也就刚好一年的时间,就从枝江县兵曹佐史一跃升为堂堂将军。 虽说鹰扬将军是个新设立的杂号,可也是有典故的杂号,勉强能算是二流杂号,不差虎步将军。 倒是徐祚的安众将军,属于一流杂号;孟达的扬武将军封号继承于法正,能算是二流。 一众人各有思索,返回关羽府邸又是吃喝一顿。 关平却是苦恼不已,犹豫要不要将当初田信解梦时的答案告诉关羽。 田信当时三个解梦的答案,全中。 现在又紧抓着军队,要跟世家门阀斗争到底……究竟能引发出多大的灾难,关平有些不敢想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威望 六月初六日,初伏第一天, 南阳郡冠军县城南的征北将军行营里,田信两手捧着一柄新锻造的矛刃细细打量,这是一柄整体长三尺六寸的槊刃。 刃部与八面汉剑酷似呈现破甲棱状,只是略窄,刃部长两尺四寸,柄有一尺二寸。 整体笔直,仿佛一柄新打造,还没有装饰的细剑。 这是军中铁匠接替锻打而成,材料正是田信随身携带的流星锤。 论材质已是上等好钢,田信一口气打造了两支,每支重四斤八两,分别铭刻日、月二字以作区分。 丈八方天戟……骑乘作战时有些威力过剩,虽然不累,可有些抖不动。 也经历了一场几乎当世无双的骑战,总结自己的反应能力,发现使用丈八方天戟反而会限制自己的输出,于是就有了这一对日月马槊。 旁观这一切的于禁隐隐间有一种不是很妙的感觉,但更好奇,与庞林、马岱、罗琼、徐祚等人挤在一起,观察田信指挥工匠组装槊刃。 槊刃镶在一丈五尺长柄上后整体长一丈八尺二,随后就开始最为复杂的配平调整。 仿佛秤杆一样,两杆马槊在尾部二尺处以麻绳悬挂,已经装钉铜鐏,现在则往上套铜环,以配重平衡,达到掖夹使用时头尾平衡等重。 配平后,单臂持槊冲阵时,不需要额外的力量来维持平衡。 较重的槊可以在中前部留出铜环,用绳索与槊尾相连,绳索搭在肩上也能平衡重量,节省使用者体力。 配重完成,等两杆槊平衡悬浮轻轻转动时,田信松一口气,扭头去看于禁。 其他几个人也扭头来看,田信身边二十几个穿细麻褂子,露出胸腹黝黑肌肉团的强壮铁匠也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于禁。 这些铁匠跟陆续抵达这里的降兵一样,在田信鼓动下,纷纷用剪刀减去了长发。 打造剪刀没多少技术含量,缺的只是概念、模型而已。 这些相互学习理发的粗猛壮丁直勾勾目光下,于禁讪笑:“田君侯,老朽气血已衰,恐不能再襄盛事。” “我也有此顾虑,不如这样,取老将军发须可好?” 田信反问,现在军队里已经没人留大胡子了,就连孟达也把他的鬓须剃了。 全军那么多人眼睛又没瞎,一个个头发里藏着的东西又是明摆着的,特别是下巴大胡子,烂疮流脓都看不见,头上痱子、虱子更是不用说的事情。 田信是逃难汉中的汉博士亲传弟子,已经有足够的影响力来质疑蓄发、蓄浓密胡须对身体的恶劣影响。 何况……真以为大家不剪头发? 头发太长始终是累赘,时常会修剪,以维持在一个不臃肿碍事,又能方便扎束的长度。 指甲、头发、眉毛、胡须,为了仪表该收拾的还是在收拾,一直拖着最大原因就是没有便捷、高效率的工具。 等剪刀发明出来的时候,已无法撼动宋理学家的绝对垄断地位。 如果田信去乡邑、城镇里宣传短发的好处,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军队里真的就很简单了,一些营伍不需要田信本人现身说法,就有吏士带头用配发的剪刀修剪头发。 头皮是不会说谎的,自能感觉到水太凉、或油汗引发的沉闷感。 修剪成短发后,那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只有当事人能理解。 特别是修剪后从头发里露出的各种污秽,绝对令人作呕。 军容洁净,是军律之一。 古之名将多多少少意识到了洁净服装的好处,但受限于环境,没能做到尽善尽美。 盲从的军中,除了部分中高级军吏,以及闲暇时间充裕可以经常打理个人卫生的书吏外,余下的几乎都把头发剪了,极端一些的会相互用匕首把头发剃光。 既然有能力、有威望,也有胆量和决心让身边人生活的更舒适,更健康,田信自然要试一试。 推行简体字已经站到世家对立面,难道还怕推广短发带来的诽议? 掌握军队,谁怕谁? 髡贼? 谁在乎呢? 田信蔑视世族的看法、评议,自然会影响身边人,就如关羽一样,关羽身边跟着的人也不怎么敬重门阀世家。 现在田信当众索要于禁的发须,于禁是真松一口气:“田君侯想要多少?” “小小两束足矣。” 虞忠当即拿着王麻子款式剪刀上前,为于禁剪下两缕银白头发。 槊刃架到火槽前,田信投入白发瞬间烧成灰烬,槊刃在火里过一圈,就算是完成最后的仪式。 他在这里戏弄于禁,田豫、文聘及南阳郡尉邓辅联袂而来。 三人乘马走在路边,可见路边两里外有一座土城,那是当年曹操进攻张绣时所筑的土城,双方决战地点就在安众县的安众港。 过土城不远,就见百人一队的降军、征北军集中劳作,正在修复穰西石塌,这是拦截湍水的水利工程,仅这一处当年就能灌溉五千余顷,即五十万亩上好良田! 而冠军县西北还有楚堨,高下相承八重,周长十里以蓄水,如今也已经荒废,处于修葺状态。 不论战马、挽马还是别的牲畜,此刻都在翻耕土地。 跟在他们身边的一名军吏讲述:“水塘若是易修,今年还能再种一季麦。若是难修,就种成冬麦。” 田豫询问:“那今岁能播种多少?” 军吏看一眼左右原野上处处开荒的军士:“不低于十五万亩,余下土地种豆种菜。可惜我军堵阳所开水田,还未养熟,又将荒废。” 待走近了,文聘看清楚路边休息的一伙士兵,不由一噎,再细看果然都是短发士兵,有的包了头巾,有的正刨着发间汉水,还有几个剃成光头的士兵手握竹笠扇风。 久习边事的田豫只是看了一眼,不以为意,边境的乌桓、鲜卑什么奇怪的发型都有,但这种吴越地区流行断发后的短发,还有徐州、江东流行的浮屠教特色的光头,对他来说多少有些新颖。 他一眼自然能看出这种发型的好处,也只是沉默,不去计较。 夷兵、南中蛮夷、秦胡中还有划伤自己脸为首领祈福、祷告的习俗,军中流行什么奇怪的风俗都是有可能的。 沉迷占卜的汉人迷信之余也多盲从,甚至不需要田信去摆弄事实讲道理,只要把太极图挂起来,说剪短头发对身体好,能延年益寿,能壮阳……有的是人剪头发。 南阳郡尉邓辅的神色越发的不自然,不敢想象这里的事情传到前线,不知道刘备、关羽会怎么想。 越是往北走,看到短发、光头的士兵越多,许多降军、汉军已混在一起午休避暑。 邓辅的脸色不由奇怪起来,不止是他,田豫、文聘也都想到了一些事情,神色各自有些变化。 这里穿帛衣的汉军,穿细麻衣的降军……一年前,他们九成五左右的人还是魏军,是穿着汉军衣甲的魏军! 肘腋之患,或许就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剪刀 汉水南岸,刘备大营所在。 关羽乘船抵达时已是正午,营垒中刘备坐在华盖下,观望营中吏士。 这些吏士正用剪刀修剪头发,关羽步履轻快,走近后见刘备对他招手,稍稍见礼后坐在橙黄华盖侧,亦有侍者为他端来青色华盖。 刘备长吁一口气,将手里剪刀递给关羽:“云长,军士难抵酷暑,贼臣又仰仗坚城,吏士已然愁苦。” 说着他抬手一指,关羽也看见面前一排木盘,里面是裁剪的头发,多有油垢,虮虱之类。 自出兵以来前期顺利攻下夏口,如今黄权、沙摩柯攻南岸武昌,与贺齐、步骘对峙;北岸黄忠、李严攻江夏城,与韩当对峙。 关羽的水军则与周泰、蒋钦的水师对峙于江面,三条战线各有厮杀,吴军战意坚韧,始终没有撕破。 若是撕破任何一路的防线,吴军总体防线就能逐次瓦解。 可孙权尽发江东兵马,留表兄吴奋、太子孙登守会稽,使吕范守淮南,一切能动员的军队都堆积到江夏战场。 这跟汉军预期的不一样,江夏这个地形也能算是险要,防守下游更有优势,防守来自上游的敌人虽然有优势,但远不如柴桑、鄱阳湖一带。 汉军预期的是江夏、武昌守军坚守月余,迟滞汉军进攻速度,把战争拖入盛夏,再以酷暑延迟汉军兵锋。 越是酷热的天气,对重甲部队、攻城部队就越不友好。 吴军的战略应该是江夏这里防守月余,借酷暑气候延迟月余,然后将战场转移到下游五百里处的柴桑,延长补给线,使汉军分兵守卫两岸,分薄正面战场汉军的兵力。 然后在柴桑对峙,等待魏军从武阳关南下重新开辟江夏站场,解救吴军的正面战场。 可战争发展已经超出刘备的预料,孙权竟然还敢亲自领军来战。 在合肥、麦城吃了大亏后,这次又起倾国之兵来江夏死守,毫无后撤柴桑的迹象。 以至于北岸黄忠、南岸黄权,中路荆州水师都难以建功,越来越酷热、潮湿、沉闷的气候,以及难以推进的战线,也让军中士气日益低落。 这个时候再回头看看马超、田信打出的宛口会战,上到刘备,下到各军吏士,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从建安二十一年开始就出现全国性的瘟疫,到去年秋后荆州战场出现的瘟疫,虽然被压下去,可也夺走了法正、董和、孙皎等人的生命,因疫而亡的吏士、百姓更是难以统计的数据。 现在双方对峙,汉军怕瘟疫,吴军也怕瘟疫。 得益于田信的《防疫救护十二策》,双方都有针对性的布置,以应对湿热环境下肯定会滋生的疫疾。 可也因为《防疫救护十二策》,让双方统帅摸到了瘟疫传播的脉络,虽然恐惧时疫,可也有了勉强能控制、驱使的……可能性。 人为制造,有目的的瘟疫,最为可怕。 甚至基于田信的这本书,霍去病的死因得以解释,也能发展出许多别出心裁、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 比如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质疑桓帝、灵帝的死因,就是有人将染疫的服饰、物品送到桓帝、灵帝身边,让他们壮年染疫而亡。 或许就是因为灵帝死因离奇,才使隐居山中的几位汉家博士研究疫疾,有所心得后,才教授给田信。 田信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编写出《防疫救护十二策》,肯定是先人智慧,就是不知道这十二策是不是完整的十二策。 以当今各家家传学问留一手的情况来看,田信肯定会留一手,以作为田氏家传学问的底蕴。 这也意味着……田信若使用瘟疫杀人,几乎难以防备。 这种情况下,刘备本阵在汉水南岸,距离夏口足有百里之遥,保证与前线军队存在足够的安全距离;孙权也是差不多,本阵三万余人屯驻樊口对岸的来山,以避免大军扎堆屯驻,被瘟疫一锅端掉。 双方越是谨慎,越是不敢在一个区域内集结太多兵力,兵力分摊后,局部战斗就无优势可言。 对汉军来说,兵力进一步分摊,攻坚时劣势更大。 前线无所进展,田信又在后方带着本部、降军近四万人断发,导致许多人弹劾田信。 而田信也送来十把剪刀,说剪短吏士头发,或剃光头发可以防疫、防暑,你是刘备你怎么看? 跟吴军决战失利,大军折损再多,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若时疫席卷全军,染病后走不动、挥不动刀剑,那么战败就跟全军覆没一样。 战争面前,关系生死存亡,关系梦想,一切礼法、规矩都是可以变通的。 刘备大营里,关羽一时无言,本想见到刘备时主动狠狠骂一顿田信,可看刘备态度,似乎也想让军中吏士修剪头发。 吴越古民就有断发的习俗,还不是因为太过湿热,不得不修剪头发? 未过多久,十几名剪短头发,又剃发的军士上前,一个个很不适应,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好意思,一个个相互看着强忍着笑意。 而他们剃下的短发堆里几乎满是油垢,有抓一把就能黏在一起的趋势,其中虮虱更多,还有刮烂的痱子。 刘备问一名头上鲜血淋漓的吏士:“感觉如何?” “略有刺痛,颇为凉爽,有振奋之感。” 刘备又问了几名吏士,就打发他们去洗头,洗头的水是田信特意交代的草木灰水。 刘备脸上始终没有笑容:“云长猜猜,我军断发后,贼军几时断发?” 关羽抬手抚须:“陛下,今无益于战。” “我知道,可是恨意难平。” 刘备起身,提起竹筐里的头发,倒入准备好的火堆里,这也是田信交代的,断发污秽焚烧为妙。 他后退几步,看着面前升起的烟火:“孙权集结大军死守江夏、武昌,这是洞悉了我军方略。不然以江东文武智略,怎可能看透?” 黄祖守江夏,孙策打了一辈子都没打进来。 拿下江夏、武昌,才是此次东征的真正底线。 顺便给中军、后军一个实战经验,让他们能立功,能追赶前军、左军,拉平五军之间的距离。 可孙权不知道吃了哪里的定心丸,率领倾国之兵顶了上来,战争陷入僵持。 如果后方粮秣充足,相持就相持。 可相持越久,越不利于锐意而来的汉军。 锐气消磨干净后,汉军与吴军又有什么区别? 刘备看跟上来的关羽:“若就此退兵,岂不为贼臣所笑?” “陛下,臣愿督率水师,与周泰、蒋钦一决生死。” 关羽请战,刘备却是不许:“先等几日,我要看贼军几时断发。彼若断发,我便撤军。” 说完转身,将剪刀重新递给关羽:“云长回营后差遣吏士打造此物,是否断发悉由吏士自便,不可强迫。” 关羽接住,就听刘备问:“云长,孝先向来好战,为何不再上表求战?” 关羽稍稍愕然:“是,臣这就督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后续 约三日后,剪刀仿制品不分先后出现在孙权、曹丕手里。 来山,孙权大营里。 孙权是半夜里拿到仿制品,问诸葛瑾:“可有诈乎?” “应不会,田孝先所部一夜断发已引得敌军上下哗然,想来非是诈术。” 诸葛瑾见孙权那剪刀剪着帐边帷幔,又说:“至尊,来使以青竹泅渡到我水军营垒,必然是忠贞之士,不如一见?” 孙权摸了摸自己略有弯曲的胡须尾,将剪刀递给诸葛瑾:“这小儿无须,欲使天下丈夫皆无须耶?子瑜,刘备可会布告其军施行断发?” “臣以为难以施行。” 诸葛瑾认真思考:“田孝先若是禀明汉主,汉主下令,其军为避暑防疫自能断发。然田孝先自行聚众断发,必使荆人震怖。” “孤也是如此做想,这小儿勇烈非常,早晚成其心腹之患。” 孙权开怀不已捏须微笑:“此役若使刘备无功而返,荆人失望,刘备亦失望,反倒是马孟起、田家小儿会徒增名望。刘备又老,英明不如当年,或许将行昏聩之事。小儿绝非引颈就戮之辈,真是让人期待。” 诸葛瑾不接话,孙权抖抖宽松、轻便的双袖,笑声爽朗:“走,与孤见见这位荆州义士。” 约在天明时,曹丕也拿到剪刀。 当场让几个宦官、宿卫武士相互剪头发,宦官、宿卫武士轮班值守,休息时间更多,理应有更好的个人卫生。 实际不然,除了高级管理,勋贵、贵族女眷能有充裕时间整理发须外,余下的人并无太多时间,否则官员也不用五日休沐一次来整理个人卫生,实在是平日不方便。 但宦官、宿卫武士、低级官吏也有相关规定,三日一洗头,五日一休沐。 可大军征伐时,哪有这么多说法? 剪刀使用后经沸水煮烫,才回到曹丕手里,同时还有内侍送来的木梳,匆疾搜集来的草木灰。 “草木因得日月精华而茁壮翠郁,又以烈火去其阴邪,所留必是阳刚炽烈之物,能祛邪毒,料想石灰也是同理。” 曹丕对闻讯而来的司马懿解释,并说:“听说田孝先聚集百草取其灰烬,想来必有妙用,仲达务必仔细观察。” “是,臣不敢疏忽。” 司马懿谨慎回答,躬身双手接住曹丕递来的剪刀,稍稍使用眼睛放光:“倒是方便缝制衣衫。” “还是仲达机敏,此物田孝先在堵阳时就遣吏士打造,最初所用就是为裁剪布帛。后举兵屯养时才多造剪刀,佐以木梳,让其麾下吏士断发。” 曹丕取出两枚锦囊递给司马懿:“孙刘之战聚集兵马近三十万,不论孙刘,皆难全身而退。若是刘备大胜,仲达可尝试策反田孝先,朕愿以东乡公主相妻,并酬以秦王之尊。” “秦王?” “是,我大魏土德,秦水德也,汉乃火德,秦王正好。” 曹丕答非所问,反正现在曹彰已派到长安统军,曹植在徐州掌兵,曹丕也不需要太过在意司马懿这些昔年伙伴、朋友的态度。 田信一个《七步诗》打穿了曹丕的心结,他肯退一步,母亲卞氏自然是很高兴的,曹彰、曹植又不是脾气多恶劣的人,恭维曹丕几句,宗室、乡党也都夸夸曹丕,带给曹丕心理上的享受实在是太多。 这种亲族、乡党的认可、推崇,远不是司马懿这些人夸赞能比拟的。 反正就一个女儿,曹丕自己宝贝的很,找个好女婿也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宝贝女儿也有关羽女儿的问题,那就是不好嫁。 司马懿不敢再问,就听曹丕继续说:“如若张文远建功,与孙权大破刘备,那就以公爵相酬,我大魏以二王三恪之礼使田孝先奉虞舜之庙。” 篡汉以来,一些前朝的爵位也是认可的,比如奉殷商国运的孔氏为宋公、奉两周国运的姬姓为卫公,再加上天子仪仗的山阳公刘协,凑齐了三恪。 有了三恪,再加一个奉虞舜土德的田氏,会不会有些尴尬、冲突? 司马懿不好意思问,恭敬辞别。 大家都怕曹丕,司马懿更怕。 许都之中,已准备了一支豪华队伍,会光明正大前往南阳与田信请教太极图学问,还有袁家、陈家、荀家旁支子弟组成的团队,他们想弄清楚隐居汉中的博士身份。 从履历档案上来看,当时有嫌疑假死、隐居汉中的汉家博士来回就那么十几个人。 如果是自家亲族,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不止是他们,号称当世神卜的朱建平将会充任领队,前去与田信讨论天下顺逆、苍生大义所在。 太极图出世,最震惊是的研究易学的几个家族;最惊喜的就是朱建平这样的相士;最愕然、尴尬的是张家。 张鲁兄弟三人归降曹操后连续升仙,而汉中移民又分布于河东、河北、兖豫二州,散落在这些地方的五斗米道信众依旧维持着类似教区的大方、小方的建制,五斗米道称之为‘治’,可以引申为治所。 河北、中原的士民多数已经忘了太平道带来的痛苦,对新来的又神神秘秘的五斗米道邻居们很是好奇。 于是张鲁兄弟升仙后,五斗米道反而在曹魏腹心区域积极发展。 这下可尴尬了,几个隐居在汉中的汉家博士推导出先天、后天八卦太极图,传授给了田信,始终没张家什么事,这让张家还怎么宣扬道学? 仿佛版权一样,太极图挂在那里,田信已经有了讲道的资格。 想要质疑,除非你研究、推导出一个比太极图还要伟大的符号来。 五斗米道算是完蛋了,本就是低人一等的移民,本地豪强、吏民不再敬畏、好奇五斗米道的教义,那等待各地五斗米道信众的只有压榨、欺凌。 信仰、尊奉五斗米道得不到好处,也没法提升地位,也得不到相应的庇护,那谁还信奉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组织瓦解,那张家一代代天师升仙的传说也只能是传说。 成型的五斗米道都被太极图冲毁,还未成型的玄学家们本就没有核心思想理论,对太极图、对田信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奉为圭臬。 若不是战争、两国交兵,他们早就跑到南阳去找田信了。 只听说过曹丕杀敌国士人的事情,没听过刘备杀敌国士人的事迹,而田信更是战场之外没杀过一人。 所以去南阳,对中原、北方士人来说,就跟回家一样安全。 对何晏来说,是真的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放血 “近来军务自洽,颇多闲暇。我闻江陵入夏闷热,武当县内群山奇峻,景色秀丽气候清凉不失温润,欲与卿同游武当。” 湍水河边,午休时田信向关姬书写短信,话锋一转“麦城仿制旋车、纺车,多赖卿力。若是阿兴及诸多少年欲出游,可同行。月中时徐承贞往返江陵输运物资,回程时舟船运力空闲,可携数百人。” 用锦囊装了,自己用松脂漆印封口,递给李衡“叔平亲手交予关侯府上,随顺德侯至麦城后替我为祖父清扫院落,修葺篱笆,做些琐碎事。麦城气候湿热,若是祖父不适应,可迁往临沮避暑。” 临沮是马超的自留地,不断有依附马超的零散部族走汉水,穿过汉兴郡来到临沮投奔马超。 关羽的自留地是荆城一带,麦城能算是田信的自留地。 孟达带着部曲近两万口屯在昭阳邑,如果编户齐民的话,孟达的部曲就散了。 雷绪的部曲也有瓦解的趋势,不是刘备、关羽动手,而是襄樊战役以来雷绪能力不足,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他麾下部曲人口将近三万,有的是人才,雷绪自己成长缓慢,自然限制了麾下人才的提升速度。 随着地位、名望提升,已经有汉中、关中籍贯的寒门士人来投田信,也有举家从民屯据点里迁出,或去依附麦城,或来昭阳邑投奔田信。 而武关道是当年关中之乱时出逃主要道路之一,逃到南阳地区的关中难民有很多,其中要么继续向南郡、荆南逃亡,要么被迁移到中原、汝南军屯,再要么沦为南阳豪族的部曲。 一样是做部曲,做家奴,为什么不逃到乡党田信家中做部曲? 孟达主动接受编户齐民,就有这方面的考虑、因素在,他麾下的部曲更钦慕田信。 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现在让他带着部曲屯守堵阳,他想带着部曲叛逃魏国,部曲也不一定会答应。 刘备对孟达也不错,扬武军编制不变,还将儿子孟兴任命为征北司马,相当于整个征北军的参谋长,保证了孟兴的前程。 前脚打发李衡离去,后脚虞忠就跑来,递来半卷竹简“君侯,今日又有七户人逃奔我军,据说是涅阳张氏部曲。” 田信扫视竹简上的户口资料“张氏可来人交涉?” “未有,不过听逃人说张氏已巡查庄园,会严惩出逃者。” 虞忠拱手“可要下官出使张氏?” 涅阳边上是安众,安众宗氏也有部曲、仆役出逃投奔田信,宗氏主动将关中籍贯的百姓放归,示好田信,并遣宗族长者登门致歉。 平黄巾时,卢植北路军的副将宗员是安众人,宗员有个侄儿宗林与袁术交好,到现在还有宗预、宗子卿分投汉魏两家,只是宗子卿被田信斩于岘山之战。 “不必,你草拟文书,发于郭府君,意在伸张汉律威严,杀伤奴仆、部曲者视杀人、伤人之罪。” 田信不着急,语气舒缓,想到现在的刑律,多少有些复杂,需要自己慢慢做准备。 比如《蜀科》并不是新的律法,是在汉律的基础上进行的延伸、补充。 律、令、科、比。 《蜀科》是治理益州特事特办的律法补充,执行内容比较严峻,执行的也到位。 可荆州特别是南阳还没有贯彻《蜀科》,本地豪强也抵触严峻的《蜀科》,更不喜欢这个名字。 而审案、判刑时,自董仲舒以来讲究春秋决狱,先援引春秋大义作为审案精神,一脚把汉律踹在边上。 随着发展,后来援引五经经义来判案,这个援例法效力还在正经的律令之上,以至于出现很多孝子复仇而无罪、轻判的现象。 这就导致正规的律法被轻视,而只有学习五经,精熟五经,才能成为一个大家眼中合格的官员,起码你能使用合乎大家理念的判案标准来判案。 如果你不熟悉五经,即便熟悉汉律,你审案时肯定会得罪太多、太多人,这个官也就做不成。 所以学习经学,才能当官,才能把官当稳。 经学地位稳固后,就爆发了今经文、古经文两大集团的对抗,这真的是赢了一本万利,输了粉身碎骨的战役。 争了几百年,两个集团相互渗透,到当代时郑玄集合古今之所长,加上蔡邕、卢植等人的努力,终于在灵帝手里完成《熹平石经》,这部刻在石碑上的六部正经就是灵帝承认的国家正经,是今后考试、判案的依据。 那么国家正经刻在石碑上,供天下人传抄,那么正经的解释权也就握在朝廷、灵帝手里。 灵帝开辟的鸿都门学也就有更大的作用,可以就近学习开阳门外的石经。 再加上两次党锢,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所以熹平石经出世不久,便爆发黄巾之乱。 现在不是你精通律法就能判案的,律法这东西不顶用,所以才制定《蜀科》,今后以《蜀科》作为判案的标准,效力在律令之上,也在五经援例法之上。 问题就这样摆在面前,一个少年人学习律法、学习过往的经典案例成材快,还是跪在世家门阀面前学习五经成材快? 世家当道,一个符合他们要求的官员的各项素质要求太多,成长太慢,而世家子自幼学习五经,竞争力自然很强。 而现在的问题是田信一方面让军吏教授《千字文》给军士启蒙,让他们识字;识字后,就会教授他们相关的汉律。 就这么简单,从一开始就把五经,及臃肿复杂的五经各家注解踹到一边去。 今后田信这里出来的军吏转任地方后,判案肯定遵循田信这里学到的律法、律例,跟五经体系的援例法冲突,这个冲突很大,是有罪无罪的极端冲突。 也会跟《蜀科》有一定冲突,但这个冲突很轻,是量刑偏轻偏重的冲突,可以权衡。 所以田信眼中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安众宗氏,涅阳张氏只是小菜。 绝不会因为宗预、张仲景的原因而对这两家豪强心慈手软,敢杀奴役、部曲,就做好迎接汉律铁拳制裁的准备。 一方豪族,不是几对父子就能支撑起来的,这是许多同根同源的宗族抱团形成的。 你家三四户仆役,我家七八家徒附,他家又有十几户部曲、佃民,因为外部压力而聚合在一起,这就是豪族。 谁犯案,就先收拾谁,收拾的是一家一户,而不是整个宗族。 等实力再强一些,就能逼这些豪族编户齐民,将他们部曲、隐户纳入收税、徭役体系内,削弱他们经济实力,降低他们对部曲、奴仆的权威。 也只有现在适合,现在东征战役胜败未分,南阳豪强急着集结私兵参加东征,很多事情暂时可以退让。 如果刘备大胜,他们完全可以回来再跟田信慢慢计较。 而大胜,对这些疯狂买进的豪强来说,难道不是必然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误解 未有三日,南阳郡守郭睦来到湍水工地。 如今堤坝即将合拢,主干渠道陆续疏浚,靠近主渠道的田地先后整备,播种。 他来时田信正整顿军队,刘备不希望虎牙军解散,可整编新的军队缺少军吏骨干,于是虎牙军被拆走三分之二,又以这三分之二为筋骨,吸纳降军扩充编制。 前后统计下来,征北军七个营,虎牙、鹰扬、安众、扬武四军二十个营,一共有二十七个营,共有吏士两万一千余人。 郭睦来时,田信正在衡量一个问题,按主将亲兵为大军十分之一这个惯例,自己能有一支少则五百,多则两千符合情理的亲卫短兵。 兵源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亲兵队军吏的晋升。他们的斩首、功绩是算在田信头上的,抚恤也不需要申报,由田信自理。 基于这一原则,宛口会战时田信带着二百余骑兵冲击常雕所部,所得降军理所当然的是田信个人俘虏。 这批俘虏有其特殊性,别说旁人,就是刘备、关羽都不会过问。 如果早早把王直任命为营督,王直也就能避免战死,营督有五十人左右的卫队,除非遇到惨败秩序崩溃,否则营督以上的军吏往往能安全逃离战场。 残酷军法,卫队亲兵有责任牺牲自己救护主将。 早饭后,田纪随田信巡视河道时规劝:“阿信,大军终究是汉军,今军法日益严谨,阿信要调一队兵马必须出示虎符。五军虎符右阙俱在手中,阿信调兵轻易,可若战后虎符右阙上缴,如何调兵应急?” 烽火急事,自然不需要会合虎符,可以速行。 田纪口里的急事,自然不是帮田信去抢粮抢东西,是最后反抗的手段。 田信驻步观望河水,双手负在背后:“我之本意,是想省部曲,使兄长充任一军司马。” 放弃部曲私兵不要,将整个征北军抓在手里。 这个想法多少有些天真,也有些犯规。 田纪不清楚,稍稍想了想说:“我为阿信帐下将,行走在外谁敢不敬。若是为一军司马,必受军法约束,颇多不爽。如今纵意沙场,是少年时不敢想之事。大丈夫死则死矣,能痛快纵意为上。” “若是侥幸不死,有阿信在,我也好像严家大兄一样去做个县令长。” 见此,田信也不好坚持,就说:“那兄长为我帐下督,典持营务,临战之际,无我号令不得冲奔在前。兄长若没了,我此生不敢回麦城。” 田纪露笑,抱拳:“阿信安心,谁不怕死?” 如果要设立卫队,那就按主将规格来编设,征北军两万一千人,取十分之一,田信准备编三个营的卫队,两个步兵营,一个骑营。 骑营肯定不是满编的骑营,只有骑士四百余,这已经是宛口会战最重要的战果所在。 议定此事,离开河边返回大营就遇到刚刚抵达的郡守郭睦。 一个是跟了关羽十几年的老人,一个即将成为关羽女婿,没什么好见外的。 营内凉棚下,郭睦说:“君侯欲赴江夏参战,君侯若去,则南阳有覆没之险。” “府君所虑我亦有所知,故此次助战,我只率七千将士。今年军屯才是我军大事,若能种满预期一千五百顷,岁末可得五十万石麦,豆类、蔬菜不可计数,足以振我军饥困。” 五十万石,征北军两万,降军两万减半口粮,所以军粮每月支出在五万石。 这次军屯必须完成,容不得阻挠、破坏。 郭睦忧虑之色浓浓:“今降军敬畏君侯神勇,君侯东去,恐无人能震慑、抚慰各军。” 田信默然,反问:“那我留征北军本部,只率两千卫队可好?” “这自是稳妥的,只是如此君侯恐会乏力,无益东征。” 郭睦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叠帛书给田信,脸上露出一缕笑容:“南阳豪强殷切盼望君侯东征,愿结好君侯。” 田信摊开帛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物资清单,由南阳豪强凑集支付给他。 计有部曲、奴仆三千二百余户,粟五万石,布两万匹,帛八千匹,牛马三百头,羊二百只。 送来的人口源于关中逃难百姓,或者是这些百姓的后代,三千余户最少也是一万人口。 郭睦则说:“君侯屯军于此,再得三千户分布各处路口、要津,设立田庄,巡防、警惕逃军之事。依南阳豪强本意,所送人口皆有青壮,君侯可募兵于其中。如此一来,可保降军安堵。” 南阳豪强这次出军规模将在两万,三分之一的丁壮外出,他们自然怕田信这里的降军生变,也怕田信留守不参与东征。 调集三千户人口过来,既是示好,也是帮田信镇压降军,防患于未然。 人家好心好意送人口送物资,真的不忍心拒绝。 田信将布帛转手递给身侧跟着的虞忠,又问:“彼辈还有什么说辞?” “果然瞒不过君侯,君侯欲伸张汉律,令诸多豪强寝食难安。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还望君侯体谅南阳艰辛。” 郭睦笑容随意,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他把这件事理解为田信借故要挟、恐吓南阳豪强。 真按田信要求的来,豪强殴打、诛杀部曲、奴仆都要论罪的话,豪强还怎么控制家中的仆役? 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想给豪强当牛做马的? 又是这种南阳豪强即将聚集人力参与东征的关键时刻,田信突然说要伸张汉律威严,怎么看都是一场乘火打劫,有预谋的勒索。 南阳豪强不可能放弃东征,也不可能遵守田信想要伸张的那部分汉律,也没机会叛逃北方……那怎么办呢? 田信又把时间卡的这么准,肯定又不想坏东征大事,伸张汉律对田信本人也没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想乘机捞取油水。 事情能解释明白,也确定了田信想要的,大家又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分摊认领,凑一笔物资、人口给田信送过来。 田信不是普通的悍将,是关羽的女婿,也是刘备养女的女婿,今后勋贵高层。 不提以后,现在惹田信不高兴,就能把南阳豪强折腾的死去活来。 反正你们已经高价买入大汉股票,很难下船,反抗又打不过,再多的委屈也得咬牙承受。 “既然南阳豪杰顾虑我军中隐患,那我只率两千部曲参战。” 田信做出承诺,疑惑看郭睦身后端着木盘的一人,盘中全是名刺,难道是南阳豪强送来的名片? 顺田信目光,郭睦敛容解释:“北方有相士朱建平,及颍川荀氏、陈氏等子弟欲拜访君侯讨教学问,另有昔年大将军之孙何晏欲携妻子定居南阳。如今皆在堵阳等候,遣人送来名刺、拜帖。若得君侯回帖,彼辈也好按期赴邀。”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士人,哪能直接凑上来? 该有的仪式、过程不能少,拿到田信邀请的回帖,才好来拜访。 “我与关东、河北之人没什么好说的。府君遣人回报,就说这些名刺已在军中做了厕筹。” “呃……” 郭睦:“君侯,是否有些?” “彼世家子,我寒门也,高攀不起。”田信做笑:“府君,彼辈既已投贼,就该引颈就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铁 田信的原话有失威仪,郭睦自然是以婉言相辞,打发了聚集在堵阳的朱家平、何晏及世家子。 匿迹其中伪装成护卫的司马懿也只能无功而返,再不走汉军就会派人来清场。 不论他们怎么想,南阳已进入战争总动员,原郡守田豫被拜为征东将军,文聘拜为平吴将军,汇合郡尉邓辅,征集郡兵、豪强私兵近两万人,向樊城旧地集结,在这里完成出征前的集结、编制、武装。 而田信这里还没动手,武关守军自行后撤,田信堵住了这道西北方向的口子。 他也陆续充实征北军的编制,算上各级将军的亲兵,整个征北军将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其中两万一千人是定制,另四千是田信及孟达等四位将军的部曲私兵。 征北军主将田信,监军庞林,司马李封;虎牙军有虎牙监孟兴,司马谢旌。 安众将军徐祚,司马第二秀,典军郭攸之;扬武将军孟达,司马杜翼,典军耿颌;鹰扬将军罗琼,司马林罗珠,典军傅彤。 又以田纪为帐下督,天水姜良为骑督率领骑营,谢夫、罗德二人分领左卫营、右卫营。 谢夫是谢旌所献,本是谢旌随陆议破降山越时的俘虏,因天赋异禀,被谢旌留在身边使用。举荐、献给田信后,田信嫌原来的名字不好听,就改了个谢夫。 罗德自恃体壮有一番勇力,是投靠依附罗琼的族人,罗琼几乎很难再上战场,军屯关系重大,田信信任罗琼,需要罗琼抓紧这里的军屯。 无法上战场,罗琼也就将罗德举荐,好让罗德自己拼杀一个前程。 正好田信魅力突破三十点,五点一个名额:田纪、林罗珠、蒙多、谢夫、罗德,依旧留一个名额备用。 现在十二级,以东征战役的规模,参与其中不论胜败,都有可能突破到十三级。 这种情况下,田信静静等待水师部队北上接运。 胡班率领的水师几乎与徐祚的船队一起抵达,胡班的水师提供大军出征的运力,徐祚则从江陵运来铠甲、战具补充南阳郡兵,还从麦城运来第一批夏粮,以及十亩油菜所收的种子。 至于关姬、关兴,哪怕想来这里,碍于基本的礼法也只能想一想,只是和田嫣一起为田信缝制了一领细麻短衣。 徐祚有所担忧:“君侯,江陵武库近乎枯竭,马季常筹措三日,才凑齐千领铁甲。” 守卫江陵时田信很清楚武库数据:“怎会如此?” “多补于中军、后军,故铠甲储备不足。益州每月能运二百领铁甲,荆州所产铁甲与益州相当。每月所产,东征大军尚且不够,弗论南阳郡兵。” 徐祚脸色不太好看:“器械、战具也有紧缺,因此农具也有许多不足。” 田信缓缓点头,只是深吸一口气说:“既然南郡、荆南供应东征大军艰难,那我军就自食其力,锻造农具。” 军中有随行铁匠,数量不多,能做一做临时开炉修补器械的工作,技术也不是很专业,还有大量掌握基本敲敲打打技术的军士。 找矿脉有些困难,可建设冶炼基地,打造农具不存在技术障碍。 “我欲请承贞兄移屯丹水,在顺阳、武当周边搜寻矿脉,若是有合适之处,就采铁冶炼,铸造农具。此关系长远,非承贞兄不能胜任。” 田信不得不自食其力,现在征北军也存在铠甲不足现象,扩编后铁甲、披甲装备率不足四成,跟原来七成、八成差了太多。 之前铠甲多依赖缴获、修复,因铁农具不足,现在军屯使用的多是木制工具,木制工具效率低下,还要耗费更多的人力去制作。 水淹七军一战缴获两万套铁甲,这几乎是无法再复制的重大战果。 建立自己的兵器、农具生产基地,已迫在眉睫。 什么都等后方调运、补充,那将什么都干不成。 只要有稳定的钢铁产出,三五年内足以将农具改进到明清水准。 徐祚江陵之行似乎也受到了刺激,略作考虑问:“君侯,欲发多少军士冶铁?” “此事承贞兄可以与罗伯雄商议,我军量力而行,但越多越好。冶铁之地最好选在丹水沿岸,这样也利于粮秣、木炭、铁器、矿石进出运转。” 稍稍停顿,田信又说:“我会请托孟府君,使其教授汉兴郡山民木炭烧制技艺,我军以布帛、铁器与之交易木炭。” 刘备一日不任命新的汉兴郡守,那孟达始终就是合法的汉兴郡守。 徐祚有船,完全可以将麦城、昭阳邑、丹水冶铁基地、汉兴郡木炭连接起来,不是丹水周围没有木头,而是缺乏人力。 也只有密切的贸易,才能维系这些地方的互动。 安排好徐祚,田信又去找孟达,果然孟达有些为难。 宛口会战时他想堵死牛金、王双三千骑生路,好一起吃了这批骑军,结果搭上外甥邓贤的命,还连累申耽战死。 为了换回申耽、邓贤的首级,田信交出了常雕首级,还有将军诸葛虔。 现在若返回汉兴郡继续施展郡守的权柄,那如何面对申仪? 田信安抚说:“制定以来盐铁专营,可木炭不在限制中,也不需要孟府君返回汉兴郡。可发令文于上庸、西城、房陵三县,使豪强聚集山民伐木烧制木炭,我军沿汉水北上与之交易。斧头、锅具、刀具、农具皆可交易,其以人力换铁器、丝帛,无碍国家法度。” 孟达眨眨眼,反问:“那郡县官营匠坊,岂不是无从交易?” 司金中郎将张裔管的不仅仅是铸造直百五铢,还管各地铁器交易、征税;另有司盐校尉王连,管理盐运盐税,正研究天然气烧制井盐的相关技术。 “这简单,我以铁器与汉兴郡山民交易木炭,按照税率上缴木炭或铁器即可。上缴木炭,郡府再以木炭与我军换铁器,若是以铁器做税,上缴郡府,郡府再拨发百姓助益农事即可。” 田信口吻淡漠,又不是不交税。 征北军三四万人握在手里,别说张裔一个司金中郎将,就是诸葛亮亲至,自己也有话说。 没有逃税漏税,又是战时权宜之计,能利军利民,有什么不可? 难道非要用直百五铢过一圈,让汉兴郡百姓把木炭换成直百五铢,再用直百五铢从自己这里,或从官坊里买铁器?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征北军暂行办法。 孟达会在意汉兴郡的税收问题?不在意,在意的是税收引发的问责机制。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不回汉兴郡,配合田信发一道公文就行了,责任落在田信肩上,征北军、汉兴郡豪强、百姓都会受益。 而破坏的就是的权威,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诸葛亮、刘备知道,也只能默许。 军队人力有限,备战、打仗之余,又要军屯还要冶铁,顺便做点生意节省人力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参战 七月初七,田信与两千部曲登船走汉水南下参战。 从襄樊到夏口近乎九百里水路,田信三日可抵刘备大营,四日就能渡过长江到夏口前线。 而两万南阳军则乘小船、竹筏南下,夜里需要靠岸休整,故早已出发,大约在初十日时能在汉水河口完成集结。 南下的航程里,田信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见刘备,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人。 同船而行的田豫也有些踌躇,半夜经过荆城大营时,留守这里的水师横海将军陈雷以简单河鲜、河虾做宴招待田信、田豫。 席间陈雷十分推崇田信进攻樊城时的果决,十五艘战舰说沉就沉,险些攻破樊城,为此陈雷惋惜长叹不已。 以当时的形势,襄樊以北就徐晃有三千新军驻守宛城,击破樊城擒斩曹仁,两万大军北上,汇合颍川孙朗、雒阳梁县郑甘这两支游兵,足以直捣许都克定中原,一拳打破曹操的肚皮。 席间田信才知道陈雷是汝南人,官渡之战时刘备在汝南汇合袁氏乡党起兵,汝南陈雷、义阳魏延、陈郡陈到、颍川袁就在这个时期加入。 而刘备丢失徐州,被曹操表为豫州牧期间,又举颍川陈群、陈郡袁涣、汝南袁谭为孝廉,算是这三人的举主。 官渡之战前夕,刘备是经袁绍请托才举袁谭为孝廉,所以陈群、袁涣、袁谭都是刘备的门生。 其中汝南袁氏出自陈郡,陈郡袁氏在陈郡南边的扶乐县,汝南袁氏在汝南北部汝阳县,双方是紧挨着,相距百里。 而让陈国变成陈郡的人是袁术,向陈王刘宠借粮,刘宠兵马强盛不许,袁术就派出鼎鼎有名的张扮作流民前往陈国。 在陈王刘宠、陈相骆俊抚慰流民时突然发难,刺杀刘宠、骆俊。黄巾以来,乱世里中原最后一片乐土就此破灭。 骆俊死后,骆统才几岁,跟随家族回到会稽郡,官渡之战时他生母又嫁给了华歆做侧室要北上许都,骆统拒绝跟随,留在家中侍奉嫡母。 席间陈雷讲述豫州旧事眼泪流淌,情绪激动不由多喝了几杯酒,席间昏沉入睡。 田豫也思念故土,待陈雷被随从拖走后,田豫喟然一叹:“人皆有思乡之情,将军所做思乡之诗,引人垂泪。” 受其感染,田信也是一叹,略带期望:“打赢这一仗,许多人就能荣归故里。” 如果东征大胜,自己肯定受到发展限制,可天下人也将少遭受很多苦难,不算很糟糕。 可这一仗能打赢? 三九酷暑过去后,汉军可以发动强攻,可攻坚伤亡过高,吏士能否承受? 如果攻坚失利,战争陷入相持阶段,荆益二州的军粮能供应前线大军多久? 战争越是拖延,魏军准备的力量越充分,可能东征战役胜利契机出现时,魏军会集结十万人规模的军队分三路来攻。 那时候,岂不是更为难? 秋收时魏军肯定会派发骑兵进入南阳抄掠、纵火,甚至重新夺走南阳后企图强制迁移百姓。 而自己却是主动上表参战,南阳有失,军屯被破坏,什么都被魏军践踏、烧毁一遍,那明年的北伐就是一场胡闹、笑话。 就如现在,自己好端端一个征北将军,怎么就来东征了? 忧心忡忡,略作休整后,船队继续漂在汉水上,缓慢航行,一艘艘船上灯笼相互指引,鱼贯而行。 刘备大营,刘备正提审一人,一名背负妻子、幼子泅渡向北的江东军吏。 这人叫徐陵,江东寒门出身,最近调任孙权的书吏,出使朱然大营时因妻子在邾县,故带着出逃。 按徐陵讲述,汉军有重要人物与江东私通,孙权已获知刘备大营所在,这令刘备迟疑不定。 而徐陵的身份,勉强是可信的。 孙权袭取江陵,荆南望风而降时,徐陵被委任为零陵郡的县令,还没坐稳就被习珍驱赶逃回江东。 当时孙权驻屯樊口舔舐伤口,徐陵逃回去后补为军吏,正是他放水,才让虞翻带着妻儿成功从邾县出逃。 徐陵声音虚弱,不时打摆子:“我慕虞君高义,在乡里时多受虞君教诲,此恩如同再造,不敢有忘。今孙权已令潘璋、丁奉勘测道路,欲绕北道袭陛下大营,陛下不可不察。张辽提兵三万,随时都可挥兵南下强袭陛下大营,还望陛下多加防护。” “朕明白,朕这就传令各军警惕。” 刘备说着解下披风欲盖到徐陵肩上,徐陵身子向后,咳嗽说:“陛下,某已有伤寒之症,陛下不宜亲近。” 刘备就将披风盖在一旁徐陵七八岁儿子身上,说:“卿且安心休养。” 徐陵泣泪跪拜,与妻子、儿子离开,被带到别营安置。 空旷大帐里刘备颇感寂寞,多少体会到了孙权麦城败兵而归时的愤懑。 明明胜利在望,怎会有那么愚蠢的人,主动去告密?图什么? 孙权想不明白,也恨死了那个食古不化,不识天数不知变化的愚昧卧底。 刘备也有些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样愚蠢、短视的人,蠢的让人无话可说,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 他站在地图面前细细审视,抬手在黄忠所部北方五十里外画了一个弧线,这是江北汉军的侦查范围,已接近山陵地带。再远的距离没必要侦查,设立烽火台警戒就好,山陵地带不宜投入过多侦查力量,成本高而受益低。 如果潘璋、丁奉这两支骁锐部队迂回突击,张辽也从武阳关直扑而来,那自己确实危险。 潘璋、丁奉绕路大概有六日路程,而张辽最快三天,甚至昼夜行军两日可到。 难道孙权会和张辽联手袭击自己大营? 还是说会如之前预料那样,张辽会去打黄忠? 张辽手里的魏军东线军团,几乎是这七八年里魏军的常胜军,士气旺盛,战意炽烈。 这样的军队来跟自己碰撞,是张辽糊涂,还是说曹丕糊涂? 张辽能打硬仗,可这一战里,张辽应该只会打顺风仗,不会主动打攻坚战,更不会带着魏军仅存的精锐常胜军来给孙权卖命。 特别是吴军主力还未受损的时候,张辽犯不着这么主动。 只有吴军主力受损,吴军全线动摇即将崩解的时候,那个时候汉军肯定也是疲惫状态。只有这种情况下,张辽才会带着东线常胜军不顾一切来打自己,以期拯救孙权。 所以,张辽目前不会动。 可若是动呢? 自己真正的驻地已经暴露,就在张辽三日急行军打击范围内,张辽若是赌一把,岂不会变成第二个逍遥津? 刘备盯着地图片刻,拿起代表田信的兵棋,兵棋上只有征北二字。 到底是放到前线突阵,还是留在身边防备张辽、潘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能等 吴军江夏防线东北五十里处,举水上游东岸。 丁奉驻军所在,又是一日天明,丁奉领数骑巡视西岸岗哨,岗哨有明有暗。 明哨多以木楼为据点,驻屯五人;暗哨则以丛中草庐为主,藏匿两三人。 一圈巡视后,丁奉松一口气,至今没见到汉军游兵来袭,也无汉军侦骑身影,可见汉军对这里并不在意。 他对跟在身边的弟弟丁封说:“刘敏、黄忠二营警固,恐怕汉军主力将会猛攻江南武昌。” 丁封年十七,穿一领普通漆皮铠,跟在二十岁的丁奉身后,思考疑惑:“兄长,江南可能抵御?” “不知。” 丁奉从怀里摸出田信所给的名刺,看着上面俊逸楷书:“还要看南阳之兵会调往何处,若是助阵北岸,我军势颓时,张文远不得不来。” 关羽水军迟迟不能突破、击败吴军水师主力,就在于两岸步兵推进缓慢,若有一路突破并站稳脚跟,吴军的防线就崩了。 丁封侧目看名刺,询问:“兄长,那人会去北岸,还是会到南岸助战?” 丁奉将名刺收好,眺望原野葱郁景象:“阿弟,此人剑法远在长兵之上,自诩当世无双。若是助阵关云长水师,兴许能破我三路水师,直趋来山大营。” 跳帮作战时,田信登到吴军任何一艘战舰上,对战舰上的吏士而言必然是毁灭性的。 只要连续夺走两三艘吴军战舰,吴军水师防线自会崩溃。 汉军水师在上游,本就占便宜,顺水流冲杀,吴军小船抵挡不住,战舰才是抵抗汉军的支柱。 相持的这段时间里汉军也没有闲着,采伐芦苇制作数百万束,捆合为大筏,浇上鱼油,足有数十万油筏。 等汉军做好准备,再次进攻时,即便没有田信,关羽以油筏为前驱,足以冲破吴军水师防线。 从上游发动的火攻,对下游水师来说是水战必修课,是必须要防备、警惕的。 几十万的油筏顺江漂下来,江面一片火海,谁不怕? 相隔不远的潘璋大营里,军司马马忠也与潘璋一起研究迂回路线,马忠已亲自走了一遍,熟悉路况。 这个时候田信与田豫抵达刘备大营,关羽、辅匡也在。 刘备给田信的感觉是没有架子,有亲和感,并无关羽那样的亲切感。 地图铺在桌上,只有刘备、关羽、辅匡、田信四人一起研究,再其他的人不足以参加这场会议。 “八月下旬,南阳兵必须回防本贯,以免魏军袭扰,致使南阳残破。” 辅匡语气平和,手里抓着南阳兵的兵棋:“田君侯熟悉南阳兵战力,是该放在北岸,待水师建功后直袭孙权大营。还是该放到南岸,破武昌防线后,汇合黄公衡所部直趋樊口,断江东水师退路?” 依托长江作战,任何一路突破,对守军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可北方武阳关又有张辽三万余人驻守观望,所以吴军抱有期望,可能会坚守待援,不会全线崩盘。 田信看着地图摇头:“我不知江北、江南具体战况,战场方圆千里,我没看法。陛下、关侯统军鏖战天下三十余载,我奉命厮杀就好。” 辅匡未言语,刘备说:“云长,张文远、潘璋之流有意袭我大营,我以为这是孙权诈术。” “是,臣也有顾虑。” 关羽从桌上拿起征北二字兵棋,徐陵是他送到刘备大营来的:“以孙权当时杀戮之酷烈,而徐陵又是虞仲翔昔年所举的乡人,势在剪除。” “彼隐而不发,臣以为是孙权料定徐陵有变,这才留在身边至近日听闻孝先前来助战,故派徐陵出使朱然,让徐陵借机出逃,以达成其愿。” 徐陵肯定是心虚的,妻儿又在邾县,带了妻儿肯定要跑。 关羽望着地图北面张辽兵棋:“不过臣以为徐陵所言不无道理,陛下大营已然暴露。以文远心性,虽知艰难,亦会前来一试,不可不防。故,臣以为孝先所部应留在汉水北岸立寨,文远若来,就让他知晓厉害。” 关羽说罢将手里的兵棋放到刘备大营对岸,后退两步。 辅匡看了一眼关羽,又看了一眼专注观摩地图的田信侧脸,辅匡不言语。 “云长之策可谓稳妥,可朕发大军东征,本就失了稳妥,欲以奇建功尔。” 刘备上前伸手抓住田信的征北兵棋拿起来,亲自放到田信面前,神态诚挚:“孝先是天生将才,比我等老朽之人更有见解。今两军相持,如何破敌,还请孝先自决。” 田信回神,低头看自己兵棋,又看着庞大、精细的地图,只觉得面前三寸见方的木头棋子格外沉重。 自己主动去前线,大营若是被张辽偷了,那这个责任自己背不起,还会牵连关羽。 前后十五万实打实的汉军参战,这个战败的责任实在是太大。 关羽开口:“陛下,再有半月时间,臣可得二十万油筏,顺江而下,可破周泰、蒋钦水师,若进占蒋钦所部江渚,吴军势必全线动荡。届时陛下好言招抚,许以公侯之位,江东诸将战心懈怠。” “那时贼臣曹丕怎敢坐视江东覆亡,必使文远急袭我军。” “若以孝先奔袭江东,孙权已然丧胆,必求援于北,文远快则五日,慢则七日可抵。” “故臣以为当使孝先留守汉水北岸,以扼敌锋,可策应万全。” 不凭别的,田信的战旗出现在战场上,哪怕张辽亲至,也要犹豫一时三刻。 田信现在去前线,孙权会立刻向曹丕求援,曹丕若沉不住气,强令张辽增援,那南阳两万生力军将无法投入预期的南岸战场。 北岸、南岸两路大军,总有个主攻、佯攻的区别,而预定的主攻路线在南岸。 破武昌防线,直袭樊口,一口气锁死江东水师退路。 解决周泰、蒋钦手里的江东水师,那么江东就废了,暂时留着也不碍事,定期征收钱粮即可。 北岸黄忠、李严这一路始终是佯攻、固守、牵制,真正的主攻是南岸和水师,目标就两个,一个是孙权脑袋,一个是周泰、蒋钦的水师。 两个目标达成任何一个,这场东征就算赢了。 把田信留在大营北岸驻守,等待南阳两万人增援江南战场,等待汉军水师做好油筏火攻准备,这两个机会任何一个达成,都能胜利! 刘备见田信目光平视地图始终不语,辅匡在一侧垂头也是不语。 “唉……云长何必自欺,贺齐江东名将,此人与步骘守武昌,绝非轻易可下。” “油筏火攻之术,江东水师久习此术焉能无备?” “待到九月,贼军数路进犯南阳,我军首尾难顾!” “朕……左有辅君万余人,右有冯习所督十营兵马,本部更有万人之众,亦有三万,何惧张文远二百里奔袭之疲军!” 刘备越说情绪越激动,拿起田信的兵棋,投放在关羽大营边上,一声脆响:“云长,朕不能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宴 军略议定,稍后大摆宴席。 田信不饮酒,坐在关羽身侧专心用餐,刘备则连连举杯安抚文聘等南阳豪族充任的军吏。 南阳兵真正有战斗力的是这些豪族带来的私兵,郡尉邓辅所征五千郡兵战力不高,只能算勉强成军,实际上是来当辅兵、运输补给的。 打仗拼命,捞取军功这种事情交给南阳豪强为好,这些人也乐得拼命。 至酒酣时,刘备已端杯坐到田豫身边,情不自禁淌泪:“国让啊国让,委屈国让了。” 田豫也是止不住情绪,抱着刘备手臂嚎啕大哭。 曹操当众哭了十次,而刘备当众只哭了五次,不计刘封一事,有涕别田豫、喟叹髀肉两件,还有祭拜刘表、哭庞统、哭法正三次。 帐中乐声停歇,刘备左臂搂着田豫肩背,俱是哽咽、淌泪。 关羽、刘巴、辅匡等人垂首默然,多有哀色。 受情绪感染,田信也是惆怅不已。 于禁、陆议的身影在脑海里闪过,想来想去无非一句话,败者无人权。 张举、张纯作乱时,平原刘子平举刘备为从事一同讨贼,遇到张纯叛军,被打的全军覆没,刘备战场上装死,朋友推车来迎接他尸体,才逃出生天。 张举、张纯这两个人是平黄巾时的豪强义军,战后朝廷裁汰冗官,裁到刘备头上,也裁到张举、张纯头上,于是毫不犹豫的反了,幽州、冀州、青州、兖州多有响应的地方官吏。 加上受他们蛊惑的乌桓兵,各地官吏、黄巾残兵,以及相互兼并的豪强兵,那真是乱的一团糟。 动手把刘备打灭的,不是昔日平黄巾时的袍泽,也是周围的豪强,甚至是昨日的友军。 逃都没法逃,只能装死等人来搬尸体。 当年那么惨,刘备也没有当众哭过。 刘备与田豫又畅饮三杯,他才摇摇晃晃回到主位,挽袖擦干泪水,笑看田信,又环视诸人,这时候清扬声乐想起:“孙权惧怕孝先之勇,使计诈我。亦有兼图贼臣之意。可谓是一石二鸟,谋略深沉。” 长呼一口酒气,刘备口吻坚决:“朕将使孝先随云长参战,南阳之兵依计派往南岸进攻武昌。朕自将三万人静待张文远,好叫他知道,朕亦知兵,非孙权可比。” “今番宴饮后,各营不得饮酒,警惕备战!” 关羽侧身拱手,大帐中四十余人拱手,长拜:“谨遵令。” 刘备笑笑,摆手,众人收礼,就见刘备对田信笑说:“孝先若能擒斩孙权,宛城以南,新野以西,丹水之东,汉水之北皆划归昭阳邑,供孝先屯军。” “陛下,臣必力杀贼。” 田信拱手,语腔平静:“臣麾下健儿不习水战,恳请留守大营拱卫陛下。” “哼哼,孝先何轻视朕?” 刘备语气略激动:“孙权周边数万大军,孝先意欲单骑破军耶?” “臣不敢。” “我知孝先心系大局,可破孙权更是重中之重,孝先万不可因小废大。” “是,臣谨记。” 刘备见田信谨慎模样,皱眉:“孝先,你应与定国一般,不该拘谨。” “臣性格沉闷,初见陛下,不敢放浪。” “那孝先不妨满饮一杯,酒酣方能尽兴。” 刘备戏谑目光下,田信拱手:“臣领命。” 关羽扭头看一眼田信侧脸,又扭头回去,跟田信而来的田纪、姜良、谢夫、罗德、虞忠脸色有些僵,其他人多是起哄笑容。 咕嘟咕嘟,田信满饮,滴酒不漏。 刚放下九凤黑纹朱漆杯,就听刘备问:“可能再饮?” “臣能饮。” 刘备脸上笑容渐渐隐去,一挥手:“再饮。” “臣遵命。” 两名侍者抬着酒桶到田信边上,小心翼翼斟酒,田信垂目看着杯中八分满的酒,嘴角翘起,右手端起仰头饮下。 空杯放在桌上,两名侍者抬头去看刘备,又继续给田信斟酒,略浑浊的酒液倒入杯中,田信又是一杯饮下。 等喝到第五杯时,大帐内已无人露笑。 侍者为难要不要继续斟酒时,刘备问:“孝先,可能再饮?” “不瞒陛下,臣还能饮。” 刘备挥挥手,两名侍者继续斟酒,田信来者不拒。 第九杯下肚时,刘备开口:“孝先,你不该拘束天性。” “陛下,人之初性本恶,臣不愿犯错。臣苟活性命于世本就不易,身系亲党安危,更不敢犯错。” 刘备听了仰头看大帐敞开的天顶,隐约能见一只鹰盘旋飞过,不由嘴角翘起做笑:“孝先刚烈不亚阿升,我能容忍阿升,亦能容忍孝先。” 田信略有昏沉的脑袋立刻清醒,抬手抹去包头赤巾,露出满是汗水的寸长短发,另用布巾擦拭脸上汗水:“陛下,臣除了厮杀本领外,引以为傲的就这一腔顽固。” 刘备也端起酒杯仰头饮下:“孝先曾在军中犯纪,云长施以杖刑。自孝先领兵以来,朕还想着孝先若有失误,也好行长辈之事教训孝先。可孝先处处拘谨,实令朕不喜。” “正因知陛下宽厚,臣才敢顽固放肆。若是在曹丕、孙权麾下求活,臣只得碌碌无为,亦不敢特立独行。” 田信说着扭头看酒桶里的酒,嘴角翘起轻哼:“这类酒水,于臣而言与白水无异。臣能吃饱,却吃不醉。” 刘备这时候笑呵呵看关羽:“云长,孝先醉了。” 关羽抚须做笑:“是醉了,以臣来看,至多还能饮三杯。” 刘备用腰间玉带解下一枚羊脂玉蝉,递出由侍者转递:“我知孝先不爱金玉之物,今为国大将,因功封侯,却身无寸玉,就不怕贼臣耻笑?” 田信双手接住:“臣谢陛下赏赐。” 刘备笑着纠正:“该说谢大人赐。” “是,信拜谢大人所赐。” 田信起身躬身长拜,将羊脂玉蝉挂在腰带右侧,见刘备摆手示意才落座。 等他落座,刘备又举杯:“来,满饮。” 众人举杯示意,纷纷口呼满饮,田信依旧没拿酒杯,除了脸颊有些红晕外,与之前毫无区别。 刘备与关羽相视,俱是苦笑,遥遥举杯示意,各自饮酒不理田信。 又两三杯后,众人酒酣,刘备挽袖在大厅中左掖夹小鼓,拍打鼓点跳舞,经过谁时,谁就起身跟着对舞,或抱鼓伴奏。 跳的不好,或伴奏错拍的人或自我扮丑以示惩罚,或罚酒自饮。 期间还有两个人学习驴叫,得以过关。 抵达田信处时,田信拿起侍者递来的鼓,为刘备伴奏。 而关羽就简单了,起身抱着鼓与刘备共舞,还留出空位,让田豫也有旋转的余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将战 也在七月十一日,张辽家眷抵达武阳关。 自月初时,曹丕赐车辇乘载张辽的母亲、家属从许都出发,布告沿途郡县、驻军,使出迎拜见。 并晋张辽为晋阳侯,食邑两千三百户,加封其兄,及一子为关内侯,荣宠显耀。 武阳关,诸将亦奉命参拜张辽母亲,其后大宴。 兖州刺史王凌询问:“田孝先世之虎勇不可当,今汉主引田孝先助战,江东各军皆靡,不堪战。君侯以为,我军何时出兵为宜?” 其余冯楷、路招等将军,乐、张虎等小一辈中郎将俱在席间,现在张辽的护军是逍遥津战役时的薛悌。 逍遥津之战后薛悌被调往关中,为了确保张辽能正常发挥,曹丕又将薛悌调回来担任张辽的护军。 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问题,想清楚一个人的影响力究竟能有多大。 张辽见众人关心这个事情,稍稍思索说:“吴军坚守尚可,然田孝先虎步荆豫,所战无不克。我料朝廷深患此人之害,为保东南大局稳妥,我军出兵就在两三日之间。” 稍稍停顿,张辽又说:“或许就在明日,或许就在今夜。” 张虎抱拳:“父亲,难道一人之力真能撼动千军万马?” “自不会,实乃江东士气低靡使然。而朝廷又虑江东吏士不敢战,两相叠加,才使田孝先勇名盖世。” 张辽说话间抚须,做笑:“譬如我军,倒是想看看此人如何威风。” “报!” 话音刚落不久,众人还在回味思考时,一名军吏引着一名骑士快步走入大堂,骑士背插两杆姜黄负羽,走路时腿软打颤,大汗淋漓双手捧着一卷加密帛书。 帛书以漆印封口,同时还漆里还夹着三枚雉羽。 羽书,所谓的鸡毛信,有一枚雉羽就够识别,而这个上面竟然是三枚。 护军薛悌上前接住,王凌也起身,凑到张辽面前一起拆开漆印,当众取出一卷帛书,缓缓铺开,只有四个字:宜速发兵。 经薛悌之手,帛书转移到张辽手中,他捧高肃容环视厅内,一名名将军、郡守、中郎将、校尉、都尉聚拢,排成班列,拱手施礼做聆听状。 张辽面色沉着,现在不是发兵的时候,可许都方面顾虑更多,生怕江东军一溃千里,也顾虑孙权反复无状,选择投降刘备。 考虑侧重点不同,自己是想用最少的成本打赢这场仗,最好消耗更多江东兵马。 可许都衡量的是长远未来,肯定知道这是孙权的阳谋,可不得不顺着孙权指挥棒发兵。 江东军守住基本盘,拖住汉军,魏军才能休缓汉中、襄樊战役带来的创伤。 如果江东军没了,或降了,那今年汉军就能北伐。 薛悌、王凌二人顾望下,张辽胡须轻颤:“明日四更拔营,各军按序行军。若有乱军、误军、背军者,重处不饶。” “得令!” 另一边,田信率部登船,与关羽前往前线大营。 整个汉军两岸营垒相连东西、南北各有近三百里,使者往来奔赴,各营纷纷起火做饭制作更多的干粮,以方便追击吴军时使用。 两万南阳军正有序乘船往夏口集结,夏口大营守将刘封登高而望,神色振奋。 他都如此,所部吏士更是加快脚步备战,只要水师击溃周泰、蒋钦,直捣孙权来山本阵,那么南岸九万吴军能逃走几个?! 俘虏军功等同于斩首,九万江东军,足以让南岸各军吃撑、吃爆。 按着军功盈获来算,每人最少能升两级! 这可不是虚升,吞掉、收编江东降军,都能取得实职晋升! 即便没有连升两级这样的待遇,但实升一级是妥妥的,几乎屯将以上的军吏人人有份! 各营欢欣鼓舞,高昂情绪继续向外围扩散,南岸黄权大营得悉田信参战,所部左军营士、荆南郡兵发出一浪又一浪的欢呼。 惹得旁边沙摩柯大营里的夷兵也跟着欢呼,沙摩柯奔往黄权大营询问,就见大帐前郡尉陈凤、习宏、文布、邓凯等人相拥庆贺,就连黄权本人也开始穿戴铠甲,做好了随时追击的战备。 沙摩柯说是蛮王,其实跟荆蛮的满上梅敷一样,实际上汉化深厚,如同汉地豪强。 五溪蛮、荆蛮不怎么讲究血统,没有王位世袭的说法,甚至没有王位这个概念,所谓蛮王是大家推选出来的军事领袖,平日更多的任务不是打仗,而是以公允的态度调解各家纠纷。 只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或抵制粗暴官吏的时候,蛮王才像个真正的领袖。 而江东将领围剿、收编山越部族已引的荆州各类蛮夷部族惶恐、愤恨不已,江夏、长沙、桂阳三郡的蛮族更是被杀的人头滚滚。 所以不需要鼓动沙摩柯,沙摩柯自己也会带人来参战。 他不来,五溪蛮就用刀剑投票,换一个敢来的蛮王。 武昌城头,贺齐眺望汉军三十余里联营,见处处吏士奔走,许多夷兵已开始亢奋跳舞。 而最近的汉营,营垒已扎立在武昌城外二里处,挖掘了几道浅浅的沟壑,还有一道深的堑壕,栅栏、鹿角也有三道,而护城河早已被汉军填平。 武昌城的城墙,是吴军的最先线,武昌城背后,则是密密麻麻的吴军营垒,营垒之间以甬道相连。 城头守军已有明显的慌乱,贺齐下令:“妄议军机者,立斩!” 南岸夏侯兰大营,全军分作五个营,各营吏士自发开始武装,战意如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护军董恢站在辕门前眺望北岸隐约的战船轮廓,似乎已经听到那里关羽大营发出的欢呼声。 未及多久,对岸有快船驶来,船上军吏挥舞持旗,靠近夏侯兰大营后高呼:“大将军令!传告各营,释放油筏!” 夏侯兰已披戴皮铠,对身边军吏呼喊:“速速传令各营,不可延误!” 不多时上游南岸刘封、北岸张南二处也得到军令,开始将准备好的油筏推入江水中,由小船牵引,往赵累大营牵引。 赵累军营在江渚上,江渚与北岸之间水流轻缓,正适合聚集油筏。 楼船里,田信细细观摩自己带来的漆皮铠,这是犀牛皮涂漆八层制成,坚韧非常。 算上粗帛甲衣、细麻衣、绢甲,和一顶复合的丝绸皮盔,明日护甲重量只有区区六十斤,十五公斤罢了。 紫铜剑匣,足以应对水战。 双方都是轻甲、无甲,用剑劈砍,手感应该是丝滑的,不会有阻塞、沉顿之感。 至于视线内飞来的流矢,多数能躲避、斩断。 厮杀这么久,已有足够深厚的战斗本能。 不过标志性的方天戟要拿上,方天戟已改回最初的尺寸,丈八长度不利于步战。 以方天戟的重量,和自己的力量,再加上强击天赋的增幅,说不好能直接破开吴军战船。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用一艘接着一艘的跳帮夺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章 进攻 约在十二日三更时,田信已全副武装,腰后横置紫铜剑匣,腰前是铃铛锦带,依旧是左三右四。 他在马厩里喂食蒙多,白兔,白兔也占据一个亲兵名额,本身有健步天赋,加持铁骨天赋后,体型日益茁壮。 一白一黑两匹马儿同在一厩,吃着特意晒干的干青莜麦混合豆料的饲料。 大营各处轻缓鼓点不时敲响,各营吏士正都已收拾戎装,集中用餐。 这仗不好打,自己越出名,对方越会限制自己。 魏国让于禁、典满训练短戟盾手、长矛手、强弩手来克制自己,更拿出牛金、王双三千骑诱惑自己去打。 好在宛口一战时己方缺乏一支军队,若有一支军队守在甬道之东,能挡住常雕所部侵攻,那自己说不好真的会去吃牛金、王双这三千骑。 这三千骑战后能得到一半能用的战马,那也是很赚的。 魏军有限制、克制的准备,吴军也会有准备。 因此要避免打呆板的攻坚战,这样的攻坚战里,吴军准备好的精锐小分队肯定会给自己一份大惊喜。 别说这些沉浮乱世几十年的人,就是自己也能想出许多克制自己的战术。 所以,这一战后自己要避免打先手。 以正常的军队去打,将敌人的底线逼出来,让对手失去底牌、旋转余地后,自己再出击,一锤定音。 锤砧战术,后发制人? 思考间,田纪、虞忠等人跟上来,除了虞忠是皮甲追随出战外,余下都是甲衣在身,若有陆战,才会穿戴铁铠参战。 见他们跟上来,田信就说:“我军南岸有黄公衡、田国让、文仲业,贺齐、步骘纵有手段,也难有成效。我所虑就在北岸,一是黄汉升、李正方之后军,二是陛下中军大营。张辽若来袭,务必紧守营垒不可妄动。待我与大将军回援后,再协力破贼。” 田纪拱手:“那中军求援信使至,又该如何?” “亦不可动。” 田信不做考虑,态度明确:“陛下手握三万中军精锐,又在汉水南岸,张辽、潘璋二百里急袭而来,如何能强渡汉水?而我军又威名远扬,我军在营不动,不论魏军、吴军,皆不敢全力侵攻中军或后军,必留兵马监视我军。” “若是出营,必遭其全力夹攻,无益大局,又得不偿失。” 嘱咐好部曲私兵,田信来到大帐。 这里关羽也刚睡醒,见田信模样遂笑:“今日午前才能与贼接战,孝先何急耶?” “临阵在即,兵甲在身才心里踏实。” 田信皮铠在身随意坐在桌案上:“我还是想不明白张文远、潘璋等人如何袭击中军大营。我军纵有叛臣,可掌兵者皆亲信旧臣,吏士又皆倾心效死,岂会生变?张文远无力强渡汉水,又来袭作甚?” 刘备的大营很坚固,仅仅中军大营就有十五座营垒,大营在中,里外足有两圈,这些营垒以甬道相连,又开挖堑壕引水入其中。 张辽即便有战船协助他强渡,可他也要击败北岸的冯习十营兵马才行;若有战船帮忙运兵渡河,可上游辅匡手里一万人也不是草人,纵火烧船、烧毁浮桥都不难,有这方面的战备。 冯习再不堪,也是益州之战、两次汉中之战锻炼出来的。 辅匡充任的是护军,这一万人主将是陈式,这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勇将;刘备本部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张辽拿什么来打? 田信想不明白,唯一一个有通贼嫌疑的潘又被关羽盯死,反而排除了潘通贼的嫌疑。 除了潘,也不是潘亲党、旧部,那与孙权交通信息的是谁? 田信所疑惑的,也是关羽疑惑的,刘备也疑惑这个问题,真的找不出嫌疑人。 就像孙权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嫌疑人,又战败,才开始反攻倒算,推卸战败责任。 没有讨论出什么,随着关羽用餐,四更时大军登船,行进中排开阵列。 几乎是同时,赵累所部江渚水寨大营开始释放油筏。 堵塞油筏的小船浮桥散开,这些小船上军士随着油筏一起向下游漂流。 油筏实在是太多,已不可能有序牵引,只能以长杆挑拨,免得在岸边积淤,或冲上岸边。 至五更平旦时,胡班水师出动小船,协助赵累水师小船引导油筏,大约十五万左右的油筏前后相连,宽六七里,长两三里朝下游漂浮。 汉军水师小船组成三条线,两边挑拨油筏防止靠岸,中间一条线将油筏分成左右两路。 举口,周泰水师驻地,周泰水师避入举口水寨,看着油筏经过举口时被汉军引燃,汉军向北而去,次第燃烧的油筏依旧向下游漂浮,江面烧成火海,浓烟滚滚。 举口以东,长江由东向南转折处,有两片江渚,第一片是蒋钦水师大寨,跟赵累一样,蒋钦水寨修在江渚与北岸之间,只有少量燃烧的油筏漂向水寨,更多的油筏或一头撞在江水拐弯处的北岸,或一头撞在第二片江渚上。 第二片江渚是步兵营寨,由周瑜长子周胤镇守,此刻燃烧的油筏遍布江渚西北,或绕江渚从两侧向东南而行,整个江渚驻军视线遮蔽,失去与两岸的旗号通讯。 吴军两岸各寨皆是如此,油筏冲击下,大小船只不敢渡江传令,烟雾遮蔽更看不清旗语。 随着油筏撞在周胤营垒,汉军水师战舰终于抵达举口,大小战舰、走舸一分为二,赵累率偏师直扑下游蒋钦水寨,关羽封锁举口,等待周泰。 举口北通湖泊,湖泊西北是李严大营,湖泊正北是江夏韩当大营,湖泊东北是徐盛驻地。 因而湖泊周围的芦苇能被收割的都已被收割,李严也以小船引导油筏前去烧吴军战船,自有徐盛前来拦截。 湖泊之中,双方军士或是脚踩竹筏,或是以渔船走舸,往来冲杀寸步不让。 李严的这批油筏很重要,足以让周泰守卫难顾。 可徐盛亲率所部今万人出战,兵力雄厚,不多时就杀散李严所遣别部,李严前后所置的油筏就在湖中燃烧,与两军死亡吏士、伤兵一起悬浮。 见李严油筏被中途点燃,周泰这才安心出战,所部水师浩浩荡荡杀出举口。 这个时候,渐渐熄灭的油筏正从孙权来山大营面前经过,孙权在来山上设立土台,帷幕三重旌旗招展,引领将校、近臣观战。 来山大营里的孙权本部水师、以及魏军原荆州邓塞水师近两万人逆江水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西北风 举口,周泰遥见汉军水师一分为二,都是老熟人,一眼就看明白汉军布置。 胡班引领二十艘战舰横在举水出口外,而关羽亲督五十余艘战舰在上游待命,战舰之后还有走舸小船,夏侯兰旗舰也出现在关羽侧翼。 遥看南岸,刘封所部已出夏口,继夏侯兰之后,以竹筏、小舟行军,贴在南岸,意图是吴军南岸第一阵全琮所部,全琮身后就是邾县朱然部,左都督朱然是前军陆战指挥。 而周泰是右都督,指挥水战。 再上游一些,张南所部也乘坐竹筏跟在刘封之后,整个江面远近处处是行动的汉军,赤色旗帜如火。 周泰年老,身边几名目光锐利的军吏指着关羽旗舰前的一艘战舰呼喊:“都督,方天戟就在那里!” 那艘三牙战舰甲板前端,一名魁梧军吏穿皮铠,外罩绯红绢甲,左手挽盾护在身前,右手拄着方天戟嵬然不动。 周泰看不清楚,问同船的蒋懿:“可能看明白汉军布置?” 蒋懿是蒋钦长子,跟随周泰的旗舰;周泰的长子周邵战死麦城,次子周承跟在蒋钦旗舰。 蒋懿回答:“那人用兵多诈,此虚虚实实之计,今示方天戟于我,应在关云长本阵中。” 周泰眯眼,还是看不清楚方天戟,则说:“错了,不论那人在何处,我军必须自举口出击。今两岸十万将士观战,我军避而不出,就已败了三分。此,争势而已。” 说着,周泰抬手高举:“扬旗,出战!” 关羽旗舰,见吴军战船扬帆,关羽笑说:“孝先,这就是周幼平。他在举口立寨,令我如鲠在喉。其麾下水军久习大战,精锐还在蒋钦之上。破灭此人,吴军丧胆。” “是,待其旗舰出举口,末将就斩其首献于大将军阶下。” 田信已经看明白周泰的弱点,汉军准备的油筏很难火攻成功,却能阻塞下游蒋钦等水师救援周泰。 如果等油筏攒到三十万、五十万的时候,汉军在举口次第释放油筏封锁江面,水师、步兵夹击周泰水寨,以汉军步卒的攻坚能力,很有可能吃掉周泰水寨,周泰能做的就两件事,一是死战,二是焚烧战舰。 又有些想不明白,现在汉军油筏使用殆尽,周泰继续固守也不失为办法。 田信询问:“大将军,周泰何不敛众固守?” 关羽用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田信:“他不敢赌,碧眼儿也不敢赌。真让孝先击破蒋钦,进据江渚水寨,那北岸韩当自溃,周泰生路已绝,其军自败。” 吴军赌不起,吴军防线太过于依赖地形,江夏城、举口水寨、江渚水寨、邾县、武昌城这五个前线据点丢失任何一个都是致命。 关羽继续说:“近来是西北风,我军扬帆而下极为顺畅,周泰所部出举口,也能借助风力。孝先入阵厮杀时,需注意风向,躲避烟火。” 再勇猛的人,被烟火一呛,也会出问题。 “是,末将明白。” 田信拱手施礼,后退几步走入船舱,从第一层甲板走出,抓住绳索矫健滑索落在小船前往自己的战船。 一共七艘战舰等待他的指挥,还有走舸辅助。 依旧是从爬着绳索来到距离水面五六尺的第一层甲板,随后进入船舱检查底舱,船舱内视线昏黑,一排排只穿四角裤的划桨手在待命,舱内摆满了弓弩箭矢,备用的刀剑,还有一桶桶速食补给,划桨手体力消耗比甲兵还要高一些。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划桨,基本不参与战斗,等他们参与战斗时,基本上大局已定。 回到自己的战舰,田信有些不爽,这七艘战舰都是三重楼船,也就是三牙战舰;而关羽、周泰的战舰都是五牙战舰,足有五重。 两重木楼,四五米的高度,视野相差极大。 周泰前锋战舰扬帆、划桨,借助北风行进速度,在两岸各军将士观望下,这支前锋战舰群撞在胡班所督战舰群。 这些战舰多是三牙战甲,第一层最为宽阔的甲板距离水面只有五六尺,这意味着小船上的长矛手也能伤害到甲板边缘上的士兵。 所以三牙战舰第一层甲板是多是近战,夹杂少量弓弩手;二层、三层甲板总面积不如一层甲板,但多是弓弩手远程攻击。 这是内河战船,不是海船,跟印象里的海盗船很不同。 这些内河船靠近大海,五六尺,甚至三四尺高的甲板……一个浪花就淹了,管你三重楼船还是五重楼船,海风吹过来都得翻。 所以三牙战舰、五牙战舰在田信唯一的作用就是冲开、撞翻走舸之类的小船,然后相互白刃战取胜。 只要自己跳到对方的甲板上,管你三层、五层,杀透即可。 他观望战场,见周泰前锋战舰群与胡班所部纠缠在一起厮杀时,周泰旗舰才姗姗航离举口,随即缓缓调头,只是调头的方向让田信一愣。 周泰旗舰竟然顺着水流、风向迅速向东,所部战舰有样学样,不顾一切的向下游奔逃。 田信回头去看,只见关羽旗舰擂响战鼓,全军战舰有序扬帆,船舱内划桨手嘶喝号子,奋力划桨。 周泰战舰群在奔逃中离散,田信就听身边的军吏传达旗语:“君侯,大将军命我追击周泰旗舰,并协助赵都督破蒋钦江渚水寨。” “追就是!” 见两翼都有江东分散撤离的战船,田信下意识转身拿了一面漆皮盾护在身前,本就轻装化的战船行进速度最快,又有西北风推动,如离弦之箭。 关羽率主力舰队保持队形跟在后面,经过举口时,分出十余艘战舰配合胡班夹击周泰的前锋舰群,吃掉这股舰群只是个时间问题。 看着田信七艘战舰越来越快,关羽心中一沉,左手紧按左腰剑柄,双目半眯。 到底谁泄密,连田信战舰轻装改建的消息都传到江东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战舰是在汉津水寨改造的,始终是自己亲信部下在经手。 只有寥寥几个场合里说起过这个事情,知晓这件事情的高层绝不会超过十个人。 追了五六里,田信见两翼扩散的吴军战舰又转向合拢,朝自己挤压过来,而周泰旗舰也停下,缓缓转身。 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周泰旗舰身后,赵累与蒋钦两支水师在厮杀,搅在一起。 督船都尉脸色略难看:“君侯,可要聚拢固守?” “我若聚拢,彼三四十艘战舰环绕,以火箭攻我,我等绝无好死。” 田信心绪平静:“升我战旗,全军不减速,直突周泰旗舰!” 传令间,周泰旗舰两翼的三牙战舰轻便最先调头,已转身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夺 将军刘阿裸衣站在船头,左手提一面镶铁大盾,右手拄着钩刀。 钩刀造型如同柴刀,本就是粤西土人使用的兵器,也是生活工具,如今精工锻造三千口加长的四尺钩刀装备江东各军精锐步卒。 这是根据戈改进来的兵器,可砍可钩可啄。 寻常的皮甲、木甲、两裆铠面对神兵方天戟,或青剑时没什么用,除非穿两层鱼鳞铁甲。 可两层铁甲臃肿,许多精锐步卒穿两层铁甲冲阵尚可,厮杀也可,可面对田信时就显得笨拙,铠甲隙缝、薄弱处就成了致命要害。 现在又是水战,索性弃甲不用,以极限轻装上前厮杀。 刘阿就站在第一层甲板上,身边左右亲兵皆是刀盾器械。 迎面而来的西北风吹在脸上,刘阿见来船毫不减速,亦不怕:“彼船轻,我船重,迎上去!” “擂鼓!” “加速!” 刘阿十二艘三牙战舰纷纷擂鼓,鼓声未及一通,就与雁行阵列的田字七艘战舰撞在一起。 田信立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吴军战船,看到对方吏士紧张的面容,看到他们晒成黝黑的肩背、臂膀、臌胀的肌肉。 他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两腿微微屈膝,弓腰,测算彼此距离。 背后二层、三层木楼上弓弩手最先发射,对方也有箭雨攒射而来,只有寥寥几支箭从田信头顶飞过,钉在后方的皮盾上。 “杀” 待相撞之际,他一跃而起,随即两艘战舰撞在一起,浪花喷涌而起,船上军士站立不稳,齐齐晃动。 彼此二楼、三楼上的弓弩手齐齐停止发射,紧抓着护栏,依旧有零零散散的弓弩手、鼓吏从木楼跌落,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仅是七艘轻装三牙战舰,吴军战舰也在一瞬间遭受重创,船舱里的划桨手齐齐一顿,有的没抓稳被甩飞。 而甲板上这种现象更为强烈,多数人被护栏挡住,依旧有部分人跌落,或跌到对方船上。 南岸朱然站在望塔上观战,双手紧抓护栏,死死盯着战斗的双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跃入吴军甲板上。 这个时候,关羽的主力战舰群依旧保持队形从上游驶来,距离田信有五里距离,对顺风顺水的战舰群来说五里的距离很近,可周泰抛洒出的大小离群战舰、走舸又翻身骚扰,企图拖延。 而田信所在的七艘战舰已尽数被刘阿逼停,双方战舰损伤严重,南北两边亦有吴军离群的战舰、走舸加入战斗,用不了五分钟,足以包围田信。 田信落地时一盾砸在一名踉跄前倾的吴军脸上,砸的这吴军头颅一缩,身体后仰跌倒在人群里。 借势田信勉强站稳在摇晃甲板上,反手一盾撞开另一名吴军,卸去许多力量,站稳在甲板。 刚站稳,就有一名吴军反应过来,惊呼着扬起钩刀来刺。 钩刀是钝头,只是青剑更快,被田信扭腰转身反手倒持没入这人胸腹。 田信转身之际两手松开弃剑弃盾,右手从腰后紫铜剑匣里抽出白虹剑,左手摸在青剑柄,扭腰间拔剑而出,锋利的剑刃切开对方胸腹,一瞬间血液打湿甲板。 这时候甲板上吴兵纷纷站稳,有的要跳帮去,有的来围杀田信,长宽各三四丈的甲板上一瞬间杀喊声一片,已盖过双方鼓声。 一旁的战舰上,刘阿见田信已跳帮登到己方战舰,不由瞪大眼睛指着田信所在呐喊:“敌将在此!” “敌将在此!” 左右亲兵随他一起呐喊,这时候双方鼓吏站稳身体,重新开始擂鼓,鼓声隆隆。 刘阿战舰三层木楼上,当即一杆青红二色的长麾左右摇动,指向田信,又左右摇动,再指向田信。 刘阿长麾挥动、所指,远近吴军军吏纷纷呐喊、督促,此刻几乎围杀田信最好的机会! 甲板上,田信双剑挥舞,快的连隔壁战舰的刘阿都看不清楚,只见己方刀盾如草人一样被田信砍翻,田信就在甲板上走了一个‘の’形路径,就从里到外将一圈吴兵悉数砍翻在甲板。 甲板木材涂漆防朽,并不吸血。 待田信一圈砍完,整个甲板上除了肢体不全、痛苦哀嚎的吴兵外,就剩下一片又一片,缓缓壮大的血泊。 一些吴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剑、白虹剑砍翻,镶铁的皮盾也不顶事,手里加重加厚的钩刀与田信对砍时,不是拨开,就是被斩断。 “君侯!接戟!” 身后汉军跳帮登来,一名军吏呼喊,田信双臂展开倒提二剑按入剑匣,里面紧密的绷簧发出刺耳声音。 他转身伸臂接住抛来的方天戟,在隔壁两艘战舰吴军惊骇目光下,田信奋力一戟斩在木楼,顿时斩断立柱破开木板露出大片空洞,上面的弓弩手、鼓吏纷纷跳船逃亡。 从楼船结构来说,想要去二层、三层,只能从船舱里走,外部没有楼梯、绳索。 见一侧吴军战舰紧挨着不足五步远,田信双手持戟冲奔一跃,脚踩甲板护栏借力,人未至戟先来,逼开数人顺利落地,刚落地周围一圈吴军高举钩刀来砍。 田信以方天戟拨挡,侧枝与钩刀挂在一起,众人呼喊牵扯,更有钩刀挂在戟杆拉扯。 “戟!” “戟掉了!” “戟!戟掉了!” 附近一名吴军军吏亢奋尖叫,楼上鼓吏更是奋力击鼓。 这些吴军协力勾走方天戟,有的欲抢夺,有的则扬盾提刀上前厮杀,而田信背依甲板,不得不重新拔出青、白虹二剑,轻叹一口气。 先前厮杀时染在身上的血液未冷,铃铛里也染了血,身姿抖动时铃声也喑哑了许多。 持剑在身前,看着这些跃跃欲试的无甲吴兵,田信挤出笑容,喝问:“谁先来?” “一齐上!杀他!” 吴军君侯嘶喊督促,接住手下军吏递来的方天戟,恋恋不舍朝另一侧战舰抛过去。 见方天戟被抛走,田信跨步上前正欲厮杀,而一侧木楼二层、三层的弓弩手瞄向他发射,他只来得及抓住一名吴军护在面前,周围七八个吴军齐齐中箭,哀嚎怒骂倒地。 而得到方天戟的那艘战舰楼船士弓弩手也齐齐瞄来,田信就近窜入船舱内,可怜里面的指挥划桨手的军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田信一剑刺裂眉心。 他看到舱内惊慌的划桨手正奋力划桨,而破裂的底舱正往上冒水,已淹没浆手小腿。 也不理,田信转身就朝二楼杀去,二楼、三楼弓弩手、鼓吏哪里还敢等他上来,早已跳船。 “还是心太软。” 田信冒头一闪,躲过一轮箭雨,再次冒头见隔壁船上弩手正上弦,弓手已完成新一轮张弓,见到他现身,又是十几支箭飞来,田信左右挥剑,两枚靠近的箭矢被击飞。 随后大步冲上三楼,就朝三丈外的敌舰楼船扑去,他刚落在这艘楼船一层甲板,这艘敌舰二楼、三楼的弓弩手就接二连三跳入江水逃离。 而这艘战舰上的吴军军吏更果决,抱着方天戟转身跳船,其他吴军哪里还敢久留,纷纷跳水逃亡。 田信捡起一面盾牌护在身前去看自己的方天戟,却见江水里的吴军军吏被乘走舸而来的吴军一叉刺在眼眶,另一名吴军扬起吴钩斩下军吏手臂,带着方天戟欲走。 走舸调头没走七八步,走舸上五名吴军就被突然袭来的密集箭雨射死,周泰的五牙战舰缓缓靠近,弓弩手转向,瞄向田信攒射。 真正的箭雨,接二连三,一轮又一轮,甲板上、木楼上,不多时就叮叮哚哚被白羽箭铺满。 接战至今不过五六分钟,关羽率领的战舰群突破骚扰,终于抵达,开始与周泰的战舰群对射,双方走舸杀出,血水染红江面,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浮在水面向东漂流,还有双方的白羽箭、褐羽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狼烟 汉军战舰一分为二从两翼杀出,而中间相撞的敌我三牙战舰正纷纷下沉,处田信遭到额外打击外,余下敌我水兵经走舸退回远近战舰,或留在走舸上厮杀。 “君侯!” 汉军左翼水师经过时齐声呐喊,田信从甲板护栏下现身,抬手一剑斩断皮盾上的箭矢,依旧面朝周泰战舰,侧步向己方战舰移动。 十余名汉军持盾登船组成一道墙,掩护田信再次登船。 战船上,左部督雷著阔步迎接,急问:“君侯无恙乎?” “无恙,我还能战。” 田信剑指周泰五牙战舰:“向大将军发旗语,冲登周泰旗舰!” 雷著仔细观察田信身前背后,见真无大伤才高呼下令:“速传令!整备队形,冲击敌将战舰!” 他又指着缓缓向下游漂浮的吴军走舸,那里方天戟正握在死兵手里:“君侯,可要分兵夺回?” “不必耗费将士性命,先集合力量攻杀周泰!” 随着距离渐近,双方火箭奏效,船帆上插着火箭,先后冒烟,并无大面积火焰燃起。 周泰旗舰左右亦有三牙战舰出列拦截,只是此刻吴军战舰逆风,六艘三牙战舰还未合拢成阵,雷著就指挥战舰突入五牙战舰近侧。 敌我双方注视下,前后两艘三牙战舰撞在周泰战舰左舷,田信再次接着惯性一跃登船。 撞击感刚刚平定,五牙战舰上弓弩手就密集攒射,汉军短兵扬盾遮蔽在前,右手抄着刀剑赤足紧随田信之后,争先恐后跳帮接战。 雷著中箭,连连呼喊:“擂鼓!擂鼓!” 几支床弩弩箭也射在他面前的甲板上,如短矛一样的床弩箭矢钉在甲板,雷著被一名亲兵拖着避入船舱。 他又在船舱里大声督促,划桨手纷纷涌出参战。 五牙战舰第四层,周泰见床弩六发射空,不由长叹一声,扭头看持盾提剑的蒋懿:“伯美,那人登船来了。你速乘小舟前往告诫公奕,使他提防。” “某为都督护将,岂能临阵出逃?” 蒋懿说话间扬盾又挡住一箭,后退几步:“侄儿去督战。” 他进入船舱时,田信也杀散甲板上的吴兵,持盾刚在一层甲板舱口露面,里面就传来一声怒吼:“发!” 昏黑船舱里床弩发射,田信只看到黑色残影一闪,左手挽起的皮盾就被大力冲撞,紧贴在身前,整个人被弩箭冲击倒飞两三步跌在几名汉军盾上。 周围汉军持盾上前遮蔽木楼箭雨,田信被搀起,低头来看,短矛一样的弩矢已扎穿皮盾,还钉在左侧腰腹之间的位置。 呼吸顺畅,虽有疼痛,却并无大量出血的虚弱感,田信试着缓缓摇动弩矢,弩矢轻易被取出,箭簇有染血迹象,并无钩挂太多血肉。 指头探入皮铠伤口轻轻挤压,没有明显出血迹象,应该是被缓冲抵消了。 “君侯?” “再战!” 田信起身,身上铃铛哗啦作响,立盾的汉军听了铃声纷纷振奋。 这时候汉军走舸夺回方天戟,当首军吏举着方天戟奋力抛上甲板,几个划桨手接力,将方天戟推到田信面前。 方天戟刚入手,五牙战舰上就有吴军弓弩手惊骇跳船,汉军剑盾护着田信上前,扬起方天戟狠狠劈斩在木楼边角,仅仅一戟就斩裂大片木板,第二戟斩出,木柱断裂。 吴军弓弩手更是下饺子一样跳船逃亡,任由蒋懿如何呵斥,就是止不住弓弩手逃亡。 随着旗舰弓弩手大片逃亡,四周吴军战意迅速瓦解,越来越多的汉军登到周泰旗舰,也带了更多的攻坚器具。 田信拄戟不动,汉军就挥舞木槌凿破甲板,而甲板下底舱里的划桨手正逃往木楼,从楼上避开汉军跳水。 蒋懿见田信左手拄戟,右手捂着左腹部,不由大喜:“敌将重伤,随我杀!” 部曲亲兵随他从木楼冲奔而下,也有一个勇悍亲兵光脚挥刀朝田信所在疾跑一跃,持刀瞄着田信砍来。 方天戟一动就将对方贯穿,整个人伏在方天戟上,如同迅速泄气的皮球,发出许多奇怪的声音,随即头颅、四肢无力垂下,就那么挂在方天戟上。 蒋懿勇悍,挥盾扬刀冲杀到田信面前,他扬刀来砍,田信左手拄戟,右手提白虹剑斜撩,刀剑相击,蒋懿一刀顺利劈落,断刀在田信两尺外斜斜划过。 而白虹剑则从他左腰腹斜向上划斩,拉开一条当场崩裂的创口,漆皮铠、衣衫、皮肉,都被划破,被血液冲开,外翻。 蒋懿右臂脱力,断刀滑落坠地,在甲板上弹了弹滑到田信脚边,蒋懿张口:“你有神兵,我不服!” 田信不言语,反手一剑横斩,蒋懿尸首两分,噗通栽倒在他面前,田信这才甩掉戟上挂着的尸体。 这时候周泰却在五楼燃起狼烟,浓密狼烟窜起,向东南方向倾斜。 见狼烟升起,最近观战的朱然松一口气,呐喊:“升狼烟!” 随即狼烟从全琮、胡综营垒向西南的武昌防线传递,而北岸徐盛也点燃狼烟,狼烟次第向北,江夏防线也升起一道道狼烟。 迂回抄击的潘璋、丁奉二部看到了狼烟,持续行军八个时辰的张辽前锋也看到了狼烟。 来山孙权大营,他也看到了狼烟,孙权脸上笑容洋溢,随即黯然,垂眉神情低落,对诸葛瑾说:“速速探查幼平安危。” “是!” 周泰见远近各处狼烟升起,引领最后的部曲亲兵冲杀下来,他虽年老,可盾重刀沉,左右亲兵随他舍命突击,杀破薄薄一层防线,也冲到田信面前,势头不减,连说话的时间都无,举刀搭在盾上,蒙头朝田信冲锋。 方天戟也在田信手里完成一记劈斩,方天戟最先劈斩在周泰左肩,侧枝没入八寸。 周泰双目瞬间瞪圆,浑身聚集将要爆发的力气戛然而止,脖子也不自禁的向左一缩,身体携带惯性还往前冲了两步,顺着方天戟推动田信滑退了两步。 带着浓浓的不甘心,周泰就那么站在田信面前,向左偏着头,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 随即,田信两翼侧汉军剑盾稳住阵脚,重新扑杀回去,周泰的部曲亲兵被围在周泰身后,须臾间尽数砍死。 “君侯?” “无碍。” 田信拔下方天戟,任由周泰尸体向后倾倒,又扬起方天戟劈斩,斩下首级上前抓起其下巴处的盔带,转手递给身边一名负伤军吏:“送到大将军阶下!” 环视周围,见这些士兵都望着他左腹:“伤势不重,随我乘船援助赵都督。” “君侯,下官以为举口水师已破,敌军已被分割江北、江南,此战已胜,大将军兴许会收兵,再寻觅战机。” 领军校尉罗蒙拱手,言辞恳切:“君侯安危,远胜蒋钦所守江渚,恳请君侯细细思量。” 这时候雷著也被搀扶到五牙战舰甲板上:“今日最少俘获战舰五十艘,修葺完善后,我军战舰不下三百。” 说话间一名军吏突然插话:“君侯、部督,大将军更易旗语,命各部收容降军!”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首战胜 关羽旗舰,田信抵达时这里已集结三十余艘战舰,依旧缓缓向下游漂流,视线尽头江雾、烟波缥缈,隐约能见密集的船队正逆流而上。 而旗舰四周,走舸往来,收容敌我跳水兵员,甚至打捞尸体。 南岸夏侯兰、刘封、张南三支军队乘坐小舟、竹筏而来,已做好登陆准备。 江渚围攻蒋钦水寨的赵累也督兵后撤,战舰组成阵列,缓缓靠拢关羽左翼,形成左翼战舰群。 五牙战舰四楼,已树立帷幕遮风,三名军医为卸甲后的田信检查伤口,详细包扎。 帷幕撤去后,田信坦左肩而立,右肩腰腹交缠细麻绷带。 关羽指着旗舰赤龙牙旗说:“西北风正盛,大利我军。彼援军虽众,亦不敢轻发。然举口水寨依旧在敌手,湖中亦有徐盛所屯油筏。今日早间李正方与徐盛交兵,不利而退,徐盛若纵油筏顺举水而下,我军有腹背受敌之状。” 敌我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几乎被风吹直。 “今合夏侯三军至北岸驻屯举口之西,并夺举口水寨,明日水陆并进,可破徐盛之营。” 关羽指着北边最近的狼烟烟柱下的营垒:“徐盛若破,江夏韩当插翅难逃。到那时,从北岸攻夺蒋钦江渚水寨,易如反掌。” 吴军五个重要据点,拔掉任何一个,都能造成吴军防御体系崩解。 往往大军对峙,决定胜败的就是这样的局部争夺战,夺取重要据点,对方将全线被动,要么撤兵,撤兵途中被追击消灭;要么死守,在死守中被一层层吃掉。 吴军现在没有退路,所以徐盛不敢退兵,他必须顶住关羽的猛攻,以争取时间。 今日的水战,不管干掉周泰拿下举口水寨,还是干掉蒋钦拿下江渚水寨,都将撕裂吴军两岸防线。 田信已看的明白了,用一种平静目光打量远近舟船、吏士,可以看到南岸边上悬停的夏侯兰、刘封、张南三支军队纷纷调头,划船向江北靠拢。 胜利的天平已经全面倾斜到汉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容攻拔徐盛大营,三面合围江夏韩当;然后在蒋钦江渚水寨北岸处扎立前线大营,这座大营建好,配合水师足以轻易夺取江渚水寨。 江渚平缓地形无险可守,又水流平缓,从北岸乘船进攻,可轻易夺取。 保守估计,五天内就能击破徐盛,夺取江渚,以水陆大军威胁孙权的来山大营。 五天内,以刘备的统兵能力,以及所部精锐程度,还有汉水地利,足以顶住张辽侵攻。 哪怕刘备在大营里睡觉,也能撑到五天后。 只要撑到前线大军捣毁孙权本阵,那什么都就顺畅了,不管是擒斩孙权,还是打跑孙权,东征战役将取得全胜。 然后呢,留黄权或辅匡守卫江夏,带着吴军俘虏返回荆州军屯。不管是军屯到明年秋,还是军屯到后年春耕之后,主动权都握在汉军手里。 下一步的选择就两种,要么中原决战,再要么中原牵制魏军主力,与益州兵夹击取关中。 自己的征北军,可能就只有一次表现机会,也没人能代替自己执掌征北军。 要么解散回归五军体系,要么饥一顿饱一顿拖着。 失落感弥漫在心田挥之不去,田信不言语,观察战场各处变化。 这样的经验十分难得,可能下一次这种规模的水战,就是孙权的灭国之战。 关羽倒是开怀许多,见吴军增援来的水师始终悬兵不进,终于大松一口气。 哪怕徐盛已开始在举口释放油筏,督促吴军增援水师参战,这两股水师依旧不动。 孙权直属的水师正犹豫不决,始终不见魏军邓塞水师主动进军,两相猜疑。 邓塞水师虽然是一支驻屯襄樊的水师,可兵员来自黄河两岸,家属也都迁居河北,是一支牢牢依附魏国的军队。 邓塞水师不愿主动进攻,孙权直属水师也迟疑不定,越是拖延,天色越晚,就越不敢倾巢而出。 如果战败,汉军水师足以直捣孙权本阵。 双方相隔五六里对峙,徐盛投放的油筏密度寻常,被双方走舸拨挡引开,夜间江风风向变动时,汉军水师借助轻微东南风往上游退军。 当夜就点燃残留的油筏进行照明,顺利夺取周泰的举口水寨,留赵累、夏侯兰、刘封、张南各军驻守,关羽主力舰队带着俘获的战船、吴兵、尸首向原赵累江渚大营靠拢。 越是接近胜利,田信的心病就越深一些。 明明伤势不重,可却茶饭不思,越打越顺的汉军实在是太恐怖,可能带着东征大胜北伐时,魏军会出现密集的投降现象。 越是顺利,那自己说不好就越惨。 这个惨不是迫害,一身抱负无法实现,处处掣肘,活着比死了还惨。 江渚水寨内,田信双脚泡在热水里,身体则后仰躺在木板上,目光看着满天星辰,按着这个时代的风俗,去寻找那颗代表自己的命星。 突然周围火光明艳许多,田信回神,就见四周多了十几个亲兵,都举着火把。 还有人端来炭火陶盆、铜釜,地上铺彻竹席,关羽卸甲后只穿一套细麻绛衣甩着双臂缓步走来:“孝先,来用餐。” “是。” 田信赤脚踩在铺好的草席,来到火塘边,关羽已落座,正将一些清洗干净的菜叶拨入铜釜里,用长筷子搅动:“自三更劳顿至今才有食欲。孝先冲杀在前,想来早已饥饿。” “是有些饿,只是心里彷徨,无心用餐。” 田信接住碗筷,碗里是上好的白米,颗粒饱满,闻着有清香味。 垂目盯着这白米饭:“天下将定,我只有厮杀之才,又性格顽劣。深怕天下安定后无所事事,又会因一时不慎,惹来刀笔吏折辱。” “孝先多虑,陛下自会有妥善安排。” 关羽为田信夹菜,说:“袁绍官渡之后又有二子内争,为平河北,曹孟德也算辛劳。我料五年内可定关中、中原,十年内能定河北、幽并二州。非二十年大治,才可恢复汉末风华。” “倒是有些羡慕孝先,生在国朝新立,国运升腾之际。不论西域、漠南、漠北,皆孝先用武之地。不想某已年老,即便侥幸再活十年,也看不到盛世模样。” 关羽夹菜自用,见田信还是眉宇不展沉闷模样:“你身系数万将士前程,万不可自轻。昭阳邑军屯亦不可松懈,此百年基业也。” “是,我会忍耐,不坏陛下大业。” 田信吃一口饭菜,问:“潘承明如何了?” “应不是此人泄密,回军后,应会调入益州牧守一郡。” 关羽说着做笑:“今番东征大胜,不知翼德得知会如何焦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调整 次日清晨,南岸黄权大营,敌我各营彻夜燃烧积蓄已久的草苫,火光相连,决定南方形式的战争已到关键时刻。 别说是草苫,为了胜利,一切物资都是可以消耗的。 周泰首级腌制后传阅南岸各营,左军、南阳兵、夷兵士气进一步提升。 黄权升帐,与各军分派攻击路线,只要贺齐所部有变,就是大军倾巢而出之时。 武昌城下,汉军骑士以长矛挑着周泰首级绕西城而走,身后从骑打着旗幡,书写六个字‘都督周泰首级’,亦交替高呼,绕过武昌城,又贴着步骘营垒外呼喊,引发吴军惶恐。 吴军前线各营已有准备,军吏纷纷弹压,倒也能维持秩序。 来山大营,孙权双袖负在背后,面容平静审视地图,此刻因消瘦显得颧骨略略外凸。 诸葛瑾、宋谦、朱桓等大营将领集结在他身后,孙权沉吟良久:“张辽已出兵,会遣别部袭击刘备大营,将亲率大军助我破黄忠所部,解江夏之围。” 他拨动张辽、潘璋、丁奉等人的棋子,摆到黄忠北面:“小儿今日重伤,敌军大部皆骄横无状,尤其是沙摩柯所部夷兵军纪散漫,不耐苦战。” 昨日水军统帅临战不进,已被孙权斩首传示各营,由朱桓接任中军水师都督。 孙权拨动地图上棋子,朱然、全琮、胡综三部两万余人沿着南岸拨到上游夏口,作为南岸北路军进击;樊口孙韶、中军水师朱桓、宋谦部合集两万余人走樊水入大泽,从侧翼侵攻,作为南岸南路军进击。 他环视诸将:“久守必失,不能期望魏人死力救我。今日其军必猛攻武昌、江夏以期建功,夜间必疲。我各军奋勇,乘彼不备,乘夜袭其江南各军!” 孙权着重点了点沙摩柯所部营垒区域,示意这里是南岸汉军薄弱区域,不妨绕过黄权部,拿沙摩柯部做文章。 反击的机会时时刻刻都有,可全线反击的勇气只有一回。 打赢了,大家依旧是江东的将军,封地几个县,部众七八千的将军。 打输了,那就各安天命,要么给魏军当前驱,要么给汉军当前驱,总之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汉军没有杀降军的习惯,对降将也不会太过苛刻。 吴军各将,反倒有拼一次的勇气。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反正刘备不会轻易杀人。 南岸若打顺手,北岸再输一阵也不要紧,只要蒋钦、周胤分别驻守的江渚还握在吴军手里,那关羽的水军就不敢轻易来攻来山大营。 武昌的贺齐不可能投降,贺齐本人部曲如今就有两万之众,受贺齐控制的广州各郡、闽粤部族足有三万余户。 现在除了江东,没人能允许贺齐拥有这么庞大的部众。 北岸江夏的韩当也不会,江夏以东的蕲春郡已经划给韩当养军,几乎能默认为韩家的封邑,作为江东的‘边境侯’,韩当已能拿到人臣的极限。 潘璋更不会,潘璋是个喜好奢靡的人,如果说甘宁的奢侈是单纯喜好光彩、炫富,那潘璋的奢靡则偏向于个人的极致追求。 潘璋有庞大龙舟,舟上歌舞伎极多,平日穿戴服饰规格僭越,极为看重自身享受。 也只有江东能纵容潘璋,不论汉魏,潘璋这种将军绝对难逃一死。 享受高于生命,这就是潘璋。 而徐盛,孙权对徐盛有信心,徐盛绝对能守住今天,撑到南岸反攻。 只要到明天,南岸反攻顺利,北岸张辽、潘璋迂回夹击,那两军攻防形势将会错乱。 孙权对徐盛有信心,徐盛对自己也有信心,毕竟田信受伤了。 随着天亮,北岸、南岸汉军齐齐发动凶猛攻势。 关羽、田信的奏表也送到刘备大营,关羽希望调田信所部回大营附近屯养,以便田信养伤,这让刘备迟疑不定。 辅匡进言:“江边水雾潮湿,不利于休养。征北将军精通医理,是该迁营干燥处养伤。” 刘巴另有考虑:“今贼军胆裂,若调征北将军于后,不利于战。我军吏士生疑,贼军会听信孙权误传,错以为征北将军重伤难战。臣以为当使征北将军巡视各处,以振奋吏士,可震慑贼军。” 辅匡奇怪看一眼刘巴:“今举口已下,大将军随时可将两岸贼军分割,或也能直捣彼来山大营。破敌不过五七日之间,何必争一时三刻?陛下,臣以为应召回征北将军,以恤其心。” 刘备缓缓点头:“朕也有此心意,孝先负伤,我心不安,就恐无颜见云长。这样,即可传令,招孝先所部移防南岸。” 他说着扭头看一侧侍立的陈到:“叔至,将貂蝉冠、绯紫战袍与调令送往孝先处。” 田信、关平、张苞、马良、廖立、李严六个人有侍中加官,侍中官是皇帝侍从,戴貂蝉冠,可出入禁中。 地位上来说,马良、廖立是侍中兼郡守,李严、关平、张苞是侍中兼五军副将,田信是征北将军。 单论势力的话,田信并不突出,关平、张苞两个人还要算上关羽、张飞的力量;李严倒是力压马良、廖立。 不过李严头顶还有一个光禄勋黄权在压着,算不得突出。 而田信看似突出,实际上头顶上除了一系列重号将军外,还有一个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压在田信头上。 论资历、论实力,能压住田信的有许多人。 而与田信同龄的荆人一辈中,因为不统兵没有军功,也没有入仕的,所以看似无人。这批荆州同龄人大约二十岁以后,入仕后才能展露才华,但晋升速度肯定被田信、关平、张苞三人甩在身后。 有法正遗泽,法邈孝期结束后入仕,不犯错误的话,也能压死绝大多数的同辈荆州士人。 刘备自有他的考虑在,特意给田信送去貂蝉冠,这是要留田信在身边陪伴左右,可能还会加一个奉车都尉或驸马都尉的官职,将部分宿卫工作交给田信负责。 至于征北军屯戍、操训工作,有庞林主抓也不会处纰漏,作战时把田信放出去统兵就行了。 刘巴与辅匡互看一眼,都没说什么,继续研究其他从前线送来的奏报。 刘备则在宽敞大帐里漫步,一些屏风上挂着田信做的绘画,有关羽一家的,也有荆州主要将军、郡守的,也有田信本人的。 田信的画像色泽与众不同,青紫色背景,田信穿圆领绯紫敞袖袍,腰扎素黑白玉带,脚踩黑靴,左手按剑柄横剑在腰后,右手握一柄抖开的折扇,仿佛正用平静笑容看画卷外的世界。 整体画风用色华贵,可怜成都的锦官想了许多办法,才制成符合画卷用色的绯紫蜀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命 “噫?” 大帐内边缘,蒋琬拆开一份军情奏表皱眉,他脚步匆疾来找刘巴:“子初公,此物紧急。” 蒋琬摊开,刘巴垂眉一看见帛书上是潦草血书,眉头也是紧皱伸手接住盛装帛书的锦囊,见锦囊上写着‘后督军庞延’,血书内容实在是潦草,刘巴仔细看,只认出几个字来。 庞德的堂兄庞柔在益州效力之外,还有亲兄弟叫庞延。 蒋琬也认出血书上几个字,脸色发白口唇轻颤,眼角已泛起水雾。 庞延是刘敏的督军,潘濬是蒋琬的表弟,刘敏是蒋琬另一个表弟。刘敏所部在黄忠大营以北,拱卫外围。 刘巴深吸一口气,轻拍蒋琬肩膀以示安抚,双手捧着血书来刘备身边,躬身:“陛下,后督军庞延有血书发来。” “哦?” 刘备惊异,上前接住帛书审视,血迹已经化开,许多字模糊一团认不出来。 刘备举着血书来到大帐正中,这里有天窗阳光被云遮蔽,显得惨淡,刘备又举起帛书对着阳光照看,隐约能看到一些略深的字迹轮廓。 他也是皱眉,隐约认出近十个字,恼恨说:“早就该明文推广孝先之法。” 见头:“朕若不治,以丞相、大将军辅政。朕之诸子,奉大将军为仲父,丞相为亚父;视阿升大兄,张孟兴仲兄,关定国叔兄,田孝先季兄。待天下平定,皆裂边郡为国,如汉初故事。” 大帐内哀声一片,军医见刘备做好心理准备,才一起上前,为刘备处理伤口。 短匕被拔出,见没有剧烈出血,所有军医都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可以撑到关羽抵达大营。 申时初,刘邕飞骑抵达关羽阵前,此刻各军正猛攻徐盛营垒,已拔外围两层,徐盛敛众固守,顽强抵抗。 刘邕面不改色到关羽面前,递上玉佩后,与关羽出阵谈话,一脸哀容讲述此事。 关羽只觉得晕眩:“某明白了,今夜就撤军。” 此刻北边黄忠依旧在挥兵攻拔江夏城外的吴军营垒,更北边的刘敏防区,刘敏、庞延各处,见魏军骑士浩浩荡荡杀来,急忙通报黄忠并点燃狼烟。 魏军自北而来,吴军潘璋、丁奉自东而来,皆是骁猛精锐,突击惊慌的刘敏部五座小营无不顺利攻拔。 刘敏骑术不精,奔逃时被张虎阵斩,庞延倒是快一步,逃出生天。 而韩当也乘势杀出,与张辽、潘璋夹击黄忠。 申时末,潘璋军司马射杀黄忠于阵中。 见黄忠军败,李严仓促后撤避战,魏军前锋直扑到江边随时可能封锁举口,关羽所部与刘封、张南两支中军不得不快速乘船撤离,许多军械纵火焚烧。 而田信正喂食蒙多,白兔,等待天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急进 子夜,原关羽大营,马厩。 田信抚着麻酥酥的左腹,右手握一支竹笛在手里把玩,斜倚阑珊目视乘船大军自下游向汉水入口行军。 隐隐约约能听到吏士的哭泣声音,还有恼怒的呵斥声。 刘巴刺杀刘备,还当众宣扬天命已绝? 以自己这一年来的撒谎经验来看,刘巴肯定撒谎,用一个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真正的动机。 估计是斩杀周泰,进据举口的顺利战争走势刺激到了刘巴,才让刘巴铤而走险,豁出性命来打断刘备的升腾势头。 这打断的还有自己的上升势头,所有人都被刘巴这一举动影响。 刺杀应该是最后不得已的手段,如果没有击斩周泰进据举口,那么刘巴应该还能继续隐藏,从容布局,针对的目标不是自己,就是关羽,更可能是想一网打尽。 把刘巴逼疯,自己应是主要因素。 关羽、关平、张飞、张苞可能只是次要的,他们只对目前有看法,对未来没什么过深的想法,或布置。 而自己,是要断世族的根。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破刘巴宣扬的借口,真正认识到刘巴隐藏的动机? 刘巴是宗室,更是名士,家中世历两千石,已有成为零陵郡郡望之家的资格。 可赤壁之后刘备抢夺荆南,零陵郡望这种事情自然没机会了。 宗室身份五世而斩,子孙有出息才能续籍,可怎么才能有出息?要跟越来越多的刘姓子弟竞争,还要跟越来越多的世家子弟竞争,显然普通刘家子弟上升渠道变窄,宗室子弟入仕渠道也有被挤压的现象。 世家身份含金量高于普通的宗室,更高于普通的刘姓身份,两种身份之间,刘巴应该是倾向于世家,而非宗室。 比如刘表能单骑得荆州,是因为宗室身份?不是,是因为名士身份,有这个名士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刘虞、刘繇、刘岱都是名声高于宗室身份,诸刘出雒担任牧守,应该就是一种巧合的妥协。 刘焉比较奇葩,可他父亲一个江夏人却能担任长沙郡守,还能娶江夏黄氏为妻子,刘焉一家自然不是普通的宗室,最次也是豪强化的宗室。 宗室身份性价比不如世族身份,世族化,才是潮流大势。 而自己却是要打断这种大势的,关羽、张飞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关平、张苞帮谁? 所以刘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太多的人。 他们应该对自身充满信心,觉得已经到了彻底甩掉关张,自己挽袖来打的时间。 如果不是阵斩周泰进据举口影响范围过于严重,这些人应该还能忍,从容布局,在战场上解决关羽和自己,然后谋杀张飞。 他们可以容忍徐州世族的诸葛亮上台执行严酷《蜀科》,却不能容忍寒门武将占据越来越多的话语权。 寒门武将说到底,是寒门士人。 这年头学习黄巾军造反,也是需要文化素养的,看看所谓的武将,有几个不识字? 而自己更是大面积扫盲,不管今后自己想干什么,反正一举一动都会妨碍世家、豪族。 如果关平、张苞的军队也跟着效仿,刘家的羽林、虎贲宿卫部队也进行强制扫盲,那世家的根基就真断了。 “君侯,大将军旗舰在江边。” 虞忠小跑走来,左手高举提着火把,田信微微点头,阔步走向营垒外,已有小舟在等他。 登上五牙战舰,夜间东南风吹来,第五层甲板上只有四座火盆,火光下关羽脸色嫣红如血染:“孝先,陛下实属轻伤。可此事影响恶劣又关系长远,孝先如何看?” 周围军吏都已调到一层甲板,只有彼此两人。 关羽所问,田信不做迟疑:“陛下无恙,胜过一切。” 关羽目光向南,隐约可见那里有火光升腾,火焰照亮、染红夜间云彩:“是我急切了,不该将孝先引来。孝先若不至,或许我军能小胜,亦能凯旋而归,上下和睦。” “孝先,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刘巴为好?” “我想大肆诛连,可却不能诛。若只罪刘巴一人,又轻慢律令,折损陛下威严。” 田信说着自嘲一笑:“这也不是末将能决定的。” 关羽目光炯炯:“难道孝先就不想秉持国政?” “若有机会,我自会施展一身所学。” 关羽又问:“那旁人不愿给孝先机会,又该如何?” 田信沉默,眺望正厮杀的江南:“大人,我已摈弃许多杂念、杂欲,只欲声张一身所学。若不能声张,泯然于众人,那生与死何异?” “是呀,你不肯退,宁折不弯。” 关羽也目光去看南岸战场,另说:“孙权已派朱然、全琮、胡综两万余人乘坐小舟、竹筏欲袭夏口,我已遣胡班、雷著袭扰,困阻朱然三军。以黄公衡之能,可守御各营不失。” “明日孙权将尽起各军来抢夏口、汉口,我已令刘封、张南前往南岸驻守夏口,我军水师会周旋汉口、夏口之间,屏蔽江东水师侵扰。而孝先务必守住汉口,这样张文远所部自无船渡汉水。” 南岸军队不能动,依靠营垒跟吴军厮杀即可,补给耗尽之前,足以挡住吴军侵攻。 若是后退,反倒会自取灭亡。 挡住魏吴联军最初的三板斧,就很重要了。 田信郑重应下,反问:“大将军,后军副将李严今日擅自退军,如何处置?” 刘巴干的事情,其实并未影响到前线;影响到前线失利的就两件事。 第一是黄忠外围警戒不足,刘敏所部的防线如同纸糊的,导致黄忠遭受三方、四五倍敌人的夹击,黄忠虽敛众固守,可却被潘璋的军司马马忠射杀,导致所部崩解,被张辽、韩当一口吃掉。 这种时候李严若坚守,关羽、刘封、张南这四万多人足以从容后撤,可李严率部迅速后撤避战,结果张辽的前锋部队穿过李严营垒,抵达举口以西。 而汉军水师正在举口内的湖泊里休整,若让张辽做好准备,举口再被吴军水师堵住,那汉军水师就极为被动。 失去水师,那整个荆州就完了。 所以才会舍弃许多器械、物资,带着军队火速撤离。 死了南阳黄忠,再处死李严,还有刘巴弑君三件事,影响范围实在是恶劣非常。 为弥合内部的矛盾,关羽已让了两步,现在难道还要再让? 关羽不做考虑:“我唯陛下之令是从。” 心绪惆怅,关羽摆摆手示意走人,临走一叹:“孝先,你不该这样争强好胜。本非孝先之过,是我期望过深。” “是我急进,坏了陛下大业。” 田信拱手施礼,转身踩着楼梯脚步轻快噔噔下楼,等上了小船抵达岸边,田信才松一口气。 可能是周泰旗舰那床弩一箭太过凶猛,弄的自己走在狭窄环境里,总担心拐弯处摆着一台床弩。 上岸转身,目送关羽旗舰缓缓开拔,身边虞忠凑上来:“君侯,大将军留了多少援兵?” “陛下那里更缺兵马,我婉拒了。” 田信举起手垂眉看着:“何况,我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田信,十三级。 体质18;智力14;魅力31; 天赋一:六级铁骨; 天赋二:六级强击; 天赋三:六级铁壁; 天赋四;六级健步; 天赋五:六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烂仗 约近三更时,孙权来山大营。 此时还不知刘巴刺刘备之事,各方面战报传来,汉后将军黄忠、将军刘敏、典军阴化的首级先后飞骑呈送至面前。 而朱然所统两万余人被关羽水师击走,徐盛大营成功守住,张辽前锋占据举口以西,关羽率主力从举口撤军。 一道接着一道的军情汇聚到面前,孙权反倒迟疑了。 北边张辽助战,潘璋一军阵斩猛将黄忠已是不可思议的大胜,可为什么李严会故意撤兵避战,关羽又带着大军仓促后撤? 诱敌之计? 不可能,汉军丢了黄忠一部万余人,只要李严扎在原地挡住张辽,那北岸汉军依旧有反击的余地。 可李严偏偏撤军,连累关羽主力不得不后撤,后撤的关羽察觉南岸朱然、全琮的队伍,又遣水师战舰来袭,逼的朱然两万余人鸡飞狗跳,南岸两路夜袭的北路军就这么被当头一棒打回来了。 南岸大反攻,缺少最为震撼的一击,恐怕战果有限。 约至四更时,最新的军情从俘虏军吏口中审讯,飞骑送往来山大营。 孙权捧着刘备染疾病重的奏报,恨的牙痒痒紧咬牙根:“可恨!我水师战舰已去袭击黄权!” 仅靠蒋钦江渚水寨的战舰去打关羽,肯定打不过;朱桓率领的中军水师参加南路夜袭,从湖泽撤出走樊口,再北上会同魏军邓塞水军,恐怕到明日傍晚才能抵达夏口参战。 诸葛瑾垂目看着地图,北岸建功的是张辽,南岸可能打了一场烂账。 孙权忍住心中的遗憾,和亲自率军追击关羽的冲动:“传令以朱然为前军都督,总督全琮、胡综、蒋钦、周胤、徐盛各军配合张辽追击关羽。传告魏军水师,使开拔助战。” 汉口北岸原张南大营,天色将亮时田信入驻此营,南岸战报也陆续传来。 昨日江东军猛攻黄权大营不成,又转攻沙摩柯大营,田豫、文聘领军救援,两军混战到天明才各自退军回营。 吴军没占到便宜,汉军也没想到吴军敢夜袭,沙摩柯所部遭受重创,几乎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换比。 田信握着黄权发来的战报,以南岸各营的储备,军粮还能度支八日。 除了特殊的据点会积存大量粮食外,前线各营不论补给运输轻松还是艰难,基本上都是小份额多批次的补给方式。 北岸军队守住汉口,哪怕水师战败,北岸军队也能安全后撤;可南岸军队真不能撤,一撤就败。 所以,等孙权反应过来,吴军会倾尽全力围困南岸大军。 黄权应该会交替撤军到夏口一带,防守的营地越密集,那吴军需要封锁的范围就越小,吴军兵力也能集结起来,形成更厚的包围圈。 真正决定南岸汉军命运的应该是另一场水战,汉军打赢,黄权、田豫补给畅通,吴军包围也难起效果。 只希望后方的粮秣不要再出现火烧乌巢之类的事情,不然南岸大军就完了。 “君侯,魏军前锋已至二十里外!” 探骑来报,田信收敛思绪:“各军披甲,出营列阵。” 刘备大营,关羽抵达时刘备正仰躺在床榻上,床榻四周垂挂素纱帷幔,刘备则从大帐天窗看外面的云彩。 关羽脱了靴子,脚步轻缓靠近:“陛下?” “朕无碍,云长近些说话。” 关羽靠近,坐在床榻边,就见刘备拿起一边的短匕递出:“刘巴刺我,却无杀心,实在可笑。” 短匕入手,关羽眯眼观察,这是一柄文吏随身使用的短匕,常用来刮抹竹简上的错别字,所以刃长也就五寸。 刘巴这口短匕打磨光滑如同镜面,不像是涂抹毒物的匕首。 刘备揭开丝绒被露出腹部包扎的伤口,指了指伤口所在:“他只刺伤了肚皮,还以为会持匕绞我肠肚,不想却轻易松手。又拿天命搪塞愚弄众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关羽沉默不语,刘备情绪低落:“我已知李严擅自撤军之事,难道形势已恶劣到这般地步?” 关羽始终沉默,刘备缓缓说着:“自东征以来,云长在前,朕左右却无几个能说话的人。亲近旧臣或统兵于前,或留守益州看守门户。转眼间,反倒成了孤家寡人。云长,你说那日孝先可是察觉到有人欲谋刺朕?” “应不会,他若察觉,自会向臣示警。” 关羽开口,又说:“陛下可随水师回归江陵,臣与黄公衡断后。” “如此撤军,朕心不甘。” 刘备扭正头去看天窗外的天色,语气幽幽:“朕在等江陵失火的消息。” “陛下,如今不是与鼠辈怄气之时。待收容兵马,明年再战就是。” “云长,朕恐怕等不到明年。” 刘备闭眼,泪水从眼角淌下:“我忧虑翼德,我应再三告诫翼德。翼德轻而无防,又年高力衰,若左右生变,他如何能躲?我也不该让孝先断后,云长,我欲遣骑士接应孝先,还请云长以水师运往汉口。” 论骑兵,刘备、关羽加起来还有一支三千人规模的骑兵部队。 整个荆益二州的汉军骑兵,加起来也就八千骑左右。 关羽又说:“李严擅自撤军,今敛众于外,恐有变故发生。” “朕投鼠忌器,李严之事云长自决。” 关羽神色垮了三分,就听刘备说:“若先取关陇,自不会有今日窘迫。可贼臣及江东,绝不会坐视我取关中。世事发展,实在难料。倒是孝先看的透彻,是朕误了他。” 又换一口气,刘备缓慢说:“我若积蓄两年,兵精粮足,宵小之臣岂敢造次?以曹丕之贪,我不动,他自会图谋江东。孙权力弱势孤,有求于我,我正好挥兵北伐夺取关陇,展望中原。此事,云长当谨记,不可急图江东。” “是,陛下放心休养,臣这就升帐理事,调转各军以御敌。” 刘备微微颔首,露出笑容。 关羽起身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大帐,帐外当即有沉重大鼓擂响,振奋军心。 有节律的鼓声中,散乱的人心在跳动时也有了整齐的节奏。 “咚!咚咚!” “咚!咚咚!” 汉口大营北二里,阳光惨白,鼓声中田信全副武装,骑乘蒙多,双臂夹日月长槊,挂恶鬼面甲绕阵而出。 蒙多四蹄踩踏欢快步点,一双黑漆漆明亮有神的眼睛打量马铠外的世界。 田信每经过一个二百人步兵阵列,就引发部曲欢呼,绕阵一圈,田信策马单骑驰突一里外正列阵的魏军前锋战旗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严 魏先锋奋威将军邓展正策马巡视本阵,遥遥看见一里外田信阵列,对左右亲骑说:“都说田孝先有万夫不当之勇,其人更自诩剑术天下无双。以我度之,亦不过讹传、虚假之事。” “譬如此战之前,皆说汉军勇不可当,吴军软弱可欺。可吴军马忠射杀黄忠,丁奉突阵斩阴化,始知江东有人,不可轻也。” “倒是荆益之军,黄忠轻敌无备,李严临阵退缩,关羽更是率五万大军星夜奔命,可见其名不副实。” 正说话间,就见田信策马而来,邓展的军司马疾呼:“将军,乘雄壮骊马出阵者,必田孝先本人!” 四百余米的距离,蒙多冲锋只需要……二十五秒。 邓展左手挽缰绳,右手提矛亢奋大呼:“来得好!” “众将士!随我迎……” 邓展狠踹马腹,这时候蒙多冲奔到百米之外,邓展的声音也拉的长长,周围骑士还未调整队列,还有的骑士甚至没来得及调头,百余骑堆积在一起,而邓展座下黄骠马才跑出二十余步,堪堪热身而已。 田信眼中,所有的魏军骑士都比自己低一个头!所有的魏军战马,面对蒙多时都有慌乱、退避举动! 急速冲锋中,所有魏军骑士仿佛迟缓、僵化,田信眼中只剩下穿戴金盔金甲的敌将。 没有一名魏军骑士阻拦,甚至坐骑恐惧止不住后退。 邓展双手持矛还没调整好方向,雄健的蒙多就从邓展三步之外错身奔过。 田信右手所持月槊精准抵在邓展咽喉,一瞬间邓展的脖子就被稳定、高速划过的槊刃切断,一颗戴着沉重鎏金盔的脑袋被血压冲起两三尺,噗通儿滚落在地,而黄骠马载着无首、冒血的尸体还望前奔跑。 似乎是受到蒙多惊吓,黄骠马跑了七八步就转头朝魏军骑士队列跑去,想要回归群落。 蒙多冲锋速度不减,而面前的魏军步兵队列仓促间一哄而散,接二连三的魏军被撞趴下,运气好擦倒,运气不好被撞飞三四步,再不好则被蒙多铁蹄践踏,血肉化作泥渣。 日月长槊只瞄着步兵脖颈三分之一处,皆轻易洞穿、划破、切开、脱离,不影响持槊姿势。 “逃命啊!” 田信单骑凿穿一个营松散的步兵队列,也就六七十丈厚度罢了,前后约十五六排兵,这个营的步兵丢盔弃甲向两翼奔逃。 待田信调头,魏军百余骑士只有寥寥数骑策马追来,马速还未提起,他轻踹马腹,蒙多四蹄迈动极限加速。 而魏军骑士背后,骑督姜良已策马先行,五百余骑紧随其后,朝魏军冲奔而来。 田信提速极快,眨眼间与敌骑遭遇,再多的骑兵对冲,对面永远只有两到三骑能攻击你,所以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日月长槊微微抬高,几乎不分前后没入、贯穿、划破、切开两个魏军骑士的脖颈,两个骑士脑袋以奇怪的角度垂挂在左肩或右肩,马上的身体断颈处滋滋喷血。 即将错身而过时,田信左臂转手日槊左上刺击,刺中一名魏军军吏面门,蒙多向前奔走,槊杆扭动转向,槊刃在对方面门内横切、转向,随着蒙多驮载田信走远,槊刃才自己抽离。 中槊的军吏浑无反应,任由面门巨大创口冒血。 蒙多再转身,田信要冲锋时,魏军骑士不顾一切踹马、打马,田信听到背后轰隆马蹄声,遂轻驰上前日槊扎刺挑起地上金盔邓展首级,月槊斩下刚立好的黄边白底‘魏奋威将军邓’战旗。 田信左臂持日槊高举,邓展金盔首级被挑起两丈多高,右臂挟月槊再次冲向另一个相对稳定的魏军步兵阵列,这个五百余人的阵列当即避他,阵型瞬间散乱。 如虎入羊群,田信往来冲奔,魏军步兵阵列消解。 姜良五百余骑一个冲锋,奋威将军邓展所部两千余人崩溃,伏尸一地,死伤狼藉。 作为庞德立义军被俘的军吏之一,姜良正值壮龄,却大大小小经历了近二十年的烂仗。 他的指挥下,五百余骑冲锋、分队追逐,甚至没给邓展所部投降的时间,就在骑马冲撞、挥动长戟刺击、挥砍中解决战斗。 不到两刻钟,战斗结束。 姜良引着一些骑士策马围绕着田信,他站在马背上高举长戟欢呼:“万岁!” 许多骑士纷纷起身站在马背上,或努力将自己手里的长戟举高,跟着欢呼:“万岁!” 田信右手月槊插挂在得胜钩里,举臂回应山呼,待三呼之后下令:“打扫战场!” 铠甲、兵器、敌军首级纷纷挂在马上,返回汉口大营。 这时候依旧有下游撤来的步兵途径汉口,见状靠近汉口大营请求参战。 对太多太多的吏士来说,这仗败的稀里糊涂,败的很不甘心,还有继续战斗的勇气。 汉口大营上游二十里处,李严所部汇合黄忠溃兵一万三四千人在岸边休整。 李严垂头丧气坐在一团芦苇上,鎏银盔撇在一旁,发丝散乱。 “报!” 亲骑策马而来,穿过席地而坐的败兵,到李严面前下马,声音激动:“主上!扈谷亭侯突阵,斩敌将邓展!” 周围彷徨的军吏纷纷起身,一人急问:“战况如何!” 亲骑扭头红着脸亢奋回答:“君侯实乃霸王之勇,无人能敌!” 一名军吏当即向李严请命:“将军,还请移镇汉口,与田君侯协力拒贼!” 见这些军吏眼睁睁望来,李严面有难色:“苦无大将军调令。我军因溃兵裹挟而败退,险些置大军于绝地。我闻扈谷亭侯虽宽厚待人,却做事苛严。我若无令助战,恐会受诛。” 论罪,罪不在李严一人,所有营督以上的军吏都有罪。 黄忠败的实在是太快,快到了李严无法调整阵型。 如果关羽肯听解释,还有点活路;如果不听解释,周围中高级军吏难逃斩首。 李严是真为难,被关羽问责斩杀如果能说是罪有应得,那么去见田信,让田信砍了,那多少有些冤枉。 他跟田信没打过交道,只听说过马良要举田信做孝廉,田信拒绝。 还有那日刘备大宴南阳兵将校,席间田信更是自矜,将气氛一度弄的很紧张,整个宴席间田信除了喝刘备的罚酒外,就没有给任何一人敬过酒。 刘备、关羽、刘巴、辅匡、田豫,都没得到过田信的敬酒,简直太无礼。 再加上田信战场上的表现,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未及多久,又有亲骑奔来,一跃下马两腿打颤,脸颊红扑扑渗汗,眼睛发亮:“田君侯以五百骑全歼魏军前锋!” 一众军吏哗然,庞延率先爬上自己的青马:“我欲随田君侯反击,可有同者?” 附近一些士兵站起来,也有军吏拔剑而起:“愿同往!” 未几半刻,田信派来的骑士以矛挑着邓展金盔首级大呼:“我家君侯欲逆击张辽,愿随者可往汉口大营重整戎装!” 李严捡起鎏银战盔戴上:“大军向南!” 当即身边鼓吏擂响鼓点,李严的长麾向南而指,远近军吏起身望见,督促身边士兵向南行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章 张辽 李严抵达时,田信正双持日月长槊在营前舞动。 相比于强化前,初次强化后的长槊前后配重更为均衡,挥动时破风声呼啸作响,猛烈挥击时槊杆会有轻微的弧度,手感颇润。 “承蒙君侯不弃,罪将李严前来听令。” 李严上前屈身长拜,鎏银盔抱在怀里,发丝略乱,脸上灰尘沾染汗水,显得落魄。 他身后近百民军吏都是提着头盔上前施礼,田信将日月长槊递给虞忠上前两步说:“我已令营士造饭,诸位随我就餐。” “是,谨遵君侯将令。” 李严又拜,田信上前抬手搀起他:“不必多礼,我自知有突阵之才,却无统合数万大军之才。还需仰仗将军为我护军,以协调诸军,并力破贼!” “这……严系败军之将,君侯天下无敌,严何德何能?” “今大军悬于将败之际,将军与我不该见外,正是你我各展所长,精诚合作之时。” 田信牵着李严颤抖左手往营区走:“将军之名,我其实早有听闻,甚是仰慕。我寒门出身以勇力见擢,而将军亦是寒门,以能吏干臣而称著于荆益二州。昔年刘表只用将军为百里之才,刘璋只爱将军统兵之才,我皆以为此二人昏聩。” “只有陛下识将军干才,大加擢用。我即便不信传言,也信陛下眼光。因而,将军万不可推卸,今能为我护军者,舍将军之外,还有何人?” 李严淌泪:“君侯对败将推心置腹,败将唯有与君侯同生共死而已。” “好,营中一切器械、粮秣皆由护军度支。” 说话间抵达埋灶区域,田信的两千部曲,后参加的千余汉军此刻已做好一锅锅的大米饭,也煮好许多马肉汤,这让断粮一日的李严所部吏士口生津液,加快步伐靠拢。 用饭间,中高级军吏汇聚在一起,田信与李严粗暴整编,黄忠的溃兵被尽数收编,冲入李严所部。 李严所部也是小营制度,整编后原有的军吏编制不变,每个小营由七百多人扩展为千人,足有十四个千人营。 田信一一确认这十四名营督、军正,和临时委派的十四名督军后,才开始规划反攻计划。 李严随身携带的大营布防图铺开,说:“君侯,张文远已进据我遗弃大营,我与黄汉升为攻拔江夏,营垒坚固工事多在东面、南面,而腹背工事简陋。如今想来,一是骄纵无防,二是兵力急于侵攻,无多余人力加固腹背工事。这才让敌虏一击得手,连累黄汉升阵殁。” “张文远远道而来,今日必休整士卒,很难驱策士伍增修加固东面营垒。若我军反攻,东面正是契机所在。” 说话间,关羽的骑士驰马到营前,手里高举诏书:“田君侯何在?” 原李严大营,张辽正督促士兵增修大营东面,李严的大营不是孤立的一座,而是一片营垒群组成的。 王凌负责督修,神情散漫,坐在凉棚下乘凉:“贼军已然丧胆,实不能理解晋阳侯心思。吴军已然奔杀汉口大营而去,我军落于人后,恐为江东耻笑。” 外甥、典军令狐浚为他递来茶水:“舅父,江东终究是敌国,晋阳侯爱惜国家兵马才如此谨慎。” 左右无外人,王凌哂笑:“晋阳侯不缺军功,可大小军吏哪个不缺?示好陛下,又置全军吏士于何地?” 后将军黄忠、典军阴化、将军刘敏三颗最重要的首级落入吴军手里,魏军上下哪个不气? 可李严跑的实在是太快,魏军驱赶溃兵冲击过来,李严当机立断就跑,反倒把魏军弄糊涂了。 汉军这两年里威名赫赫,先杀败黄忠所部本就让魏军质疑,李严又撤退的干脆,仿佛一场诱敌深入的计谋。 魏军不敢深追,进占李严大营,又缺乏相关战备物资,只能放任关羽、刘封所部从举口大撤退。 魏军不动,北岸韩当、潘璋急着打扫战场,徐盛又被打残,只能看着关羽从容撤退。 反复确认汉军没有分兵抄击武阳关要断魏军归路后,张辽依旧执意加固营垒,拒绝和吴军一起追击汉军,这让王凌真的想不通。 护军薛悌主要工作是协调,这次出征的实质监军是王凌。 这也是王凌首次是高级军吏的身份参与战争,张辽拘谨的打法,怎么能让他满意? 甥舅两个闲聊之际,中军大帐擂鼓,听明白鼓声后,甥舅两个赶往大帐议事。 张辽升帐,鼓声三通后,大营附近的将军、典军、中郎将、领军校尉、都尉都已聚拢,在大帐内列席而坐。 一众人神情振奋,皆以为张辽要发兵追击。 张辽从帐外走入,并未穿戴盔甲,身后跟着两人,一人举着曹丕授予的节,一人捧着张辽的前将军金印。 走到上首,张辽落座眉目沉肃,环视诸人,见这些人脸上笑容敛去后才说:“奋威将军邓展擅自追击至汉口,已被敌将田信斩杀,所部吏士多被阵斩,鲜有活人。” “田信?” “怎可能!” 当即哗然,王凌气愤不已:“君侯,吴军不是说田信已然重伤?” 一种被骗,被出卖的羞怒油然而生。 张辽不愿细说,就听王凌询问:“君侯,邓奋威如何败的?或有可能是敌军以田信战旗迷惑于我。” 见王凌不死心,许多将校也不死心,张辽眼皮都不抬一下:“田信单骑突阵,斩邓奋威于马下,又冲溃一阵。邓奋威所部遂溃,为田信麾下骑士冲杀殆尽。他贪功冒进,之前还向我报功斩首七百级,我料多是降兵首级。” 又环视诸将:“我军出武阳关,非是为击败汉军,而是为解江东危局。今危局已解,我军又何必多做杀戮,耗费吏士性命?” 王凌不甘心又问:“君侯,吴军何在?” “在汉口三十里外,也犹豫不决。已移书于我,说我军愿为后继,彼便进击汉口大营。” 张辽说着取出韩当发来的帛书,递给王凌,王凌看完又转给护军薛悌,薛悌询问:“君侯欲如何回复?” 王凌更是盯紧张辽的嘴,很想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张辽见众人眼巴巴望自己,却不疾不徐端起桌上黄绿瓷杯饮一口茶汤,笑说:“我自然应允。路招、冯楷?” “末将在!” 两人出列,各自的典军也跟着站起来。 就听张辽说:“你二人率本部向汉口进发,入夜后撤归大营。营中各军收拾行装,待路招、冯楷二军汇合,就一齐返回武阳关。” 众人不情愿,王凌说:“君侯,吴军若胜,必轻鄙我军,有损国家颜面;吴军若败,又损伤朝廷威信。” “怎么,王使君另有看法?” 张辽面无表情,王凌急忙拱手:“不敢,下官遵命。” “我等谨遵将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进与退 张辽大营,会议结束之后,张虎与乐却被张辽传唤到营房。 营房里已有张辽亲兵在收拾铺盖,整个大营都是一副收拾行装的气象。 房内,张辽问:“今日之日,你二人可有想法?” 张虎、乐互看一眼,张虎先说:“父亲力求万全,不负朝廷所托。” 乐则忧虑:“恐见罪于王使君。” 本就不想守大营,还派王凌去增固大营之东,摆明了就是折腾。 张辽哼笑一声:“不给他一些事情做,他自会折腾出一些别的事情来。我肩负国家东南稳定,岂能由他作祟?” 见两人神色严肃,张辽又说:“待明年,我军秣兵历马,可集结二十余万大军与汉军相持,待后年,我军能有近三十万据守。关云长用兵如神,田孝先猛若霸王,也难抵三万铁骑!” “今日非我军争锋之际,保江东不死即可。” “我料韩当、潘璋之军必败,唯有如此,孙权志气不能舒张,才能俯身听命,不敢于东南造次。待国力恢复,朝廷亦有一举吞吴之机。” 张辽说着眯眼:“建安二十年以来,朝中大将凋零。新任军将多出身簪缨世家,贪图己功,不恤吏士性命,我深忧患之。故,今夜子时,你二人所部先拔营,为左右先锋。我领军继之,使王凌督后军。” 张虎、乐齐齐拱手:“末将领命。” 另一边王凌回到自己的营房,拔剑当场就斩碎桌上漆杯,咬牙眦目:“老匹夫欺人太甚!” 被摆了一道,颜面大失,还有什么脸面监护各军? 护军、监军、典军都是一样的工作性质,主要是调解军吏之间的纠纷,其次才是掌握军资调拨。 护军可以不会打仗,但必须要有面子,大小军吏、同僚给你面子,你才能调解纠纷。 威望、人脉、功勋攒够了,当主将也没问题,自己不会打仗,可还有委派的参军,以及自己征辟收集的幕僚负责,维系一支军队的运转并不算困难。 折腾王凌、折损王凌的颜面,暂时羞辱事小,影响的是长远未来。 王凌正生闷气,张辽所遣书吏前来传令:“王使君,吴军前部都督朱然统兵五万登陆北岸。君侯顾虑江东有强迫我军前驱攻敌之意图,请王使君晓瑜各军,撤军时务必衔枚而行。” 蒋钦水师护航,朱然再次统率全琮、胡综、吴祺、周胤之军合蒋钦水军四万余人北渡长江,蒋钦进据原赵累的江渚水寨。 朱然所督渡江部队在汉口下游二十里处登陆,与北岸韩当、潘璋取得联系,吴军陆兵五万余人,而后方张辽答应出兵,徐盛也汇合孙邻、孙谦朝汉口抵近。 至天色将暮时,汉口以南集结吴军八万余人,路招、冯楷近万人,后面还有张辽大营中随时可以开拔的两万人。 局部战场内魏吴联军十一万,汉口大营田信有部曲两千,李严步兵一万四,新支援的骑兵三千;关羽水军两万余人悬停汉口上游。 当夜两军点燃更多的草苫,百里火光照耀,总决战随时可能爆发。 孙权来山大营,前线集结十余万大军决战,若是胜利,朱然等将领的威望提升将是极大的。 孙权往来踱步犹豫不决,可惜周泰阵亡,现在不能再分朱然之权,提拔另一个人做都督。 诸葛瑾垂手立在一旁,他没什么想法,孙权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朱然、张辽十几万军队,攻拔汉口大营几乎是必然。 锁死汉口,那南岸的刘封、黄权、田豫这六万汉军又能逃走几个? 前线的斩获、功勋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足以颠覆孙氏地位。 不敢想象,朱然如果打掉汉口大营,歼灭汉军主力,再统合南岸贺齐、朱桓之军,拥兵二十万,进能取荆州,退的话……那自己就无路可退了。 有些后悔,应该让朱然继续带队去抄击夏口,歼灭南岸汉军。 这样自己也能迅速从樊口方向抵达武昌参战,将胜利的荣耀、果实牢牢攥在手里。 隐隐有窒息感,仿佛许多轻柔的羽绒堵塞鼻孔,让孙权呼吸艰难。 可如果自己去前线,大军若败绩,那结果更糟。 不过胜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必须加注,自己不可能那么倒霉! 刘备重病,汉兵军心慌慌,关羽指挥能力肯定受干扰,田信更被床弩射中,恐怕也没几日好活! 想明白这些,孙权呼吸立马畅快,新鲜空气让他情绪亢奋:“子瑜,孤欲移本阵上前,激励吏士奋战!” “是,臣明白。” 夜色下孙权的七重龙舟,只有寥寥十余艘三牙战舰护航,再余下多是走舸、运船。 南岸,汉军、吴军依旧点燃草苫照明示警,只是汉军已开始调动,人来人往搬运物资,吴军分队骚扰,多被弓弩射退。 黄权大营,许多粮食、铠甲、斗具、弓弩箭矢纷纷搬来,集中储放。 沙摩柯领着大小五溪蛮头领、酋长向黄权跪拜后,就人人衔枚只提战刀朝夏口撤军。 沙摩柯所部夷兵先行,其后是南阳文聘部,南阳田豫部,都抛弃铠甲,弓弩、箭矢,只拿防身兵器以超轻装姿态急速后撤。 军吏往来监督,扰乱队形的不拘吏士,当场揪出斩首示众。 军中驴马尽数留给黄权充当军粮,包括文聘、田豫都嘴里咬一节木枚默然行军。 夏口大营上游,岸边有许多舟船、竹筏、芦苇筏子等待,陆续撤退到这里的士兵乘筏划水,跟着牵引指引的小船往上游北岸撤离。 刘封驻望撤离的军队,一拳砸在辕门栅栏上,一双圆大眼睛满是愤恨。 江水中,关羽在船舱里闭目养神,杨仪轻步而来,低声:“大将军,后有一千油筏就位。前后已有八千条油筏,贼军若察觉来袭,应能阻塞。” 谁也不清楚后方会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尽可能把军队撤出来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不然大军越是深入,相持纠缠的越深,后方灾难爆发,那前线军队就完了。 这支军队在,那什么问题都可以从容解决。 若是军队遭受重创,那许多小问题都将发展为大问题。 随着天色渐渐明亮,黄权积存的草苫消耗干净,于是纵火焚烧外围营垒、空营,敛众七千余人据守大营。 烟火弥漫,吴军发觉想要追击,也只能等火焰熄灭。 贺齐走马观察黄权大营,对左右说:“此死兵也,不可攻。” 步骘也在另一个方向观察,对孙韶、孙奂说:“刘备必然病笃,不然汉兵撤离不会如此果决。我军围黄权,无益大局。我有意放黄权本部撤离,我好集结大军争夺夏口。” 孙韶迟疑:“放纵敌国大将,有碍军法。” “姑且一试。” 步骘说着眯眼:“我以为黄权会拒绝后撤,他这是要为刘备尽忠。若是如此,我军更该放弃黄权,直扑夏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决战前 约在子夜时分,路招、冯楷二军后撤返回张辽大营,此刻张辽已统中军出发,留护军薛悌、监军王凌督后队。 王凌果然站出来:“江东,国之藩篱也。国家消耗钱粮使我军来此,意在庇护藩属,宣扬国威而已。若是轻易退军,为藩属所轻事小,若使藩属兵败亡国,则有伤国家体面。” “我欲助战藩属宣扬陛下恩德,战后也好与水师同返广陵。诸君可愿相随?” 路招、冯楷见薛悌不发话,留守的将校也沉默看他们,只好齐齐拱手:“谨遵王使君之命是从。” 七月十五日四更时分,天色伏晓之际,王凌、薛悌统军一万六千陆续抵达滠水东岸三十里处,正生火用餐,人马喧扬,仿佛张辽主力尽在此处。 汉口大营下游三十里处正是滠水口,原关羽大营已被朱然占据,大营在滠水西岸,吴军遍布滠水两岸扎营、过夜。 滠水口下游的江渚上,蒋钦一早江雾弥漫时就巡视水寨,这是赵累的水寨,哪里有暗桩,哪里水浅,对赵累所部水师来说一清二楚,完全可以乘着江雾袭杀过来,不怕船只搁浅。 不需要朱然详细布置,自四更时各军饱餐,各军以精兵披甲列阵上前,余下军队充作辅军,或拆卸扎营的木料装船,或背负晒干的芦苇捆跟随大军前进。 要强渡汉水,没必要非要突破汉口大寨,只要已芦苇束捆绑做筏,就能轻易渡过汉水。 一苇渡江,大抵如是。 也在四更时,汉口大营鼓点声中,全军将士饱餐后,带着干粮出营。 上游冯习七千人也乘坐竹筏出现在二十里外,登陆结阵,缓缓向决战之地进发。 南岸步骘说服贺齐,欲与黄权说和,放黄权率军退去,黄权自然拒绝。 见他拒绝,吴军当即一分为三,部分守武昌,主力步军绕开营垒去攻夏口,另有朱桓部水师则出樊口,走长江绕远路去上游参战。 北岸,田信与李严早早抵达适合两军决战之地,这里南北宽七八里,南边是长江,北边是湖泊、沼泽,吴军步兵想要来夺汉口大营,这八里宽的江边滩涂地就是必经之处。 这里是不毛之地,大雨洪水蔓延时,往往和江渚一起会被浩瀚江水淹没。 “今日依旧是西北风,利于我军。” “我欲布置疑兵于湖泽之西,待步军厮杀相持时,点火纵烟遮蔽视线,而我则突阵斩将搅乱敌阵,那时候我军四千骑士分作八队,可大破敌军!” 田信指着北边芦苇密布的西侧讲述,又指着正面战场说:“此处地狭,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而非兵多者胜!” 李严看己方左翼芦苇湖泽地:“君侯,若布置疑兵于此,敌军兵众,自来搜索。” “不怕,冯习部会向此处行军,吴军若分兵来袭,泅渡湖泽而来,多是散兵、轻兵,非冯习敌手。” 田信说着扭头看己方右翼,那里是长江,是关羽水师与蒋钦水师决战之地。 这一战必须打赢,李严、黄忠、刘敏、梅敷、赵岳各军溃败,丢失了绝大部分的铁甲、重装器械、弓弩,南岸也是,撤回北岸的军队几乎全部无装。 仅仅是遗失的铁甲,目前估算最少也有三万套。 现在不怕吴军来战,就怕吴军冷静下来后相持,等吴军消化缴获的汉军器械后,那战斗会更困难。 整个荆益二州全力生产,需要几年才能生产出来三万套铁甲? 没有铁甲,怎么北伐中原? 跟魏军对垒,拼的就是重装步兵。 吴兵对垒魏军失利,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吴军陆战步兵披甲率远不如魏军,如果吴军现在撤退,好好整编军队,就有了在中原战场跟魏军对垒、厮杀的资本。 不管是杀戮缴获,还是俘虏降军交易,丢失的铁甲要尽可能的夺回。 淡淡江雾弥漫在这片滩涂地,朱然立在戎车上缓缓前进,左右两侧是排成一个个方阵的吴军步兵阵列。 从将校到士兵,解释亢奋激动,几天时间里他们从北岸得到了上万领铁铠。 铁铠是什么?可比护身符有用的多,哪怕是俘虏转化来的山越兵,让他在铁铠、神灵护符之间做选择,他也会选择铁铠! 潘璋所部更是全员披甲,出现在汉军左翼,踩踏着湖泽边稀疏芦苇丛前进。 八里宽的战场,被吴军步军阵列挤得满满,李严座下白马不安,打着响鼻:“君侯,不若暂退三里?” 田信眯眼看三四里外破开淡雾而来的黑压压如山洪、黑线一样的吴军阵线:“敌在四里外,我军在五里外,何惧?” 李严只好忍住,静观吴军阵线前移,约一刻时间,吴军推进到两里外,已能听清潮水一样的吴军步点,而田信身边正快速搭建指挥木塔,四丈高的木塔以拼接的方式组装。 吴军侦骑全线探出,汉军骑士追奔驱逐,就在两里宽的空地上往来驱驰,稍稍吃亏后吴军侦骑撤归本阵。 “停!” 相隔一里,朱然传令,鼓点声变动,吴军阵列逐次停止,大盾牌立在前排,后方轻装辅兵抬着木料从方阵隙缝前进,又在盾阵前构筑简单的栅栏。 栅栏将成之际,吴军甲兵席地而坐,休缓体力。 这个时候十六个汉军千人方阵抵达,田信的部曲也抵达四丈指挥塔下,冯习部也朝着左翼阵地移动,吴军很难将军队投放到左翼阵地,但左翼很重要。 战场宽度有限的情况下,吴军再多的军队也施展不开,顶多步兵方阵前后轮替参战。 所以左翼阵地是吴军最快打开局面的突破点,只要牢牢把握住这里,吴军只能硬撼汉军步军方阵。 约在卯时三刻,橘红色太阳刚刚挂在天空上时,双方水师部队出现在汉军右翼战场,战舰移动、结阵形成攻击群组。 吴军水师要突破,要主动进攻;汉军水师地处上游,又有西北风襄助,顺风顺水自然要主动出击。 卯时四刻,朱然戎车出阵,缓缓朝汉军指挥塔靠近,戎车上朱然左手抓护栏,右手拄着一杆杏黄旗,一身鎏银明光铠,车前只有两名御手。 汉军步兵也席地而坐休缓体力等待厮杀,田信策马出阵,身边跟着刘备新配给他的宗预。 见走近了,宗预才开口:“君侯,来者系朱然本人无疑。” “好,我去看看他有什么说辞。” 田信驱马上前,朱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来者可是田孝先?” “正是……某家!” 相距二十步,就见朱然左手高捧一卷帛书:“我主吴侯景仰将军,欲表将军为荆州牧、楚侯。” “难道孙权就只剩这点手段?” 田信从背后摸出流星锤在手里掂了掂:“我劝你早早归阵领兵与我厮杀,不然当场打杀。” 隔着田信脸上的面具,朱然看不出什么:“我以诚相见,将军何不展露容颜?” “待你成我阶下囚,自有你好看。” 田信扬起手作势欲打,朱然强忍着没动,见田信没打出流星锤,反而调转马头自行去了。 “呼……” 朱然咧嘴洋溢笑容,手里的杏黄旗也随意插定在滩涂地上,亢声挥臂:“归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卯时 吴军阵中,朱然返回对观望众将说:“那人已受伤,昨日斩邓展,所赖不过马快而已。” 全琮询问:“有无可能是旁人冒充?” 朱然也拿不准:“其座下神驹不比他物,能冒充此人,必亲近之人。听闻那人有一族兄,勇悍异常,或有可能。” 说话间,旁边潘璋所部就擅自鸣鼓进击,潘璋绣袍金甲,手提一杆单耳戟正斜指汉军步兵阵列,身侧鼓吏擂响鼓点,所部甲兵有序进击。 可能是察觉朱然等中军将领往来,潘璋回头也只是看一眼,也仅仅是看一眼。 见潘璋擅自进兵,紧挨着潘璋立阵的韩当部迅速跟进,左翼两个阵列齐齐先行。 战场宽度就八里,较窄处只有七里宽,正面能摆多少人? 一里宽度,也就能摆列三百人,两侧还要留出阵列隙缝方便骑士游走,也利于前后阵列轮替。 所以吴军分成七个进攻序列,潘璋、韩当擅自鸣鼓进击后,紧随着就是孙谦一阵,孙谦横矛立在阵前,把险些被带动的部伍压回去,维持阵列不动。 他也殷切顾盼本阵,见朱然的长麾斜指正前方,孙谦手中长矛斜指汉军阵列,所部鼓点擂响,八里宽战线上吴军大小鼓敲着同一个鼓点,进击的披甲步兵鼓点一致。 颇有些巍峨气势。 “起!” “列!” “擂鼓!” 汉军阵列,八个千人营方阵上前,立盾结阵准备厮杀。 哪怕厮杀时每个阵之间都有留出二三十米宽的隙缝,这样的隙缝没几个人敢突入,是敌我轻兵的活动范围。 “君侯,冯习部已然就位!” 田信站在戎车上,车前两名亲兵一人高举长麾,一人高举方天戟,戎车两侧各有一辆戎车,一辆是李严的指挥戎车,戎车上有四面大鼓;另一辆戎车上有刘备新赐下的黄钺、旌节,由宗预负责守卫。 “盾!” 见吴军十四阵甲兵方阵后跟着密集的皮甲、木甲弓弩手,李严继续下令,己方前后两阵步兵纷纷举盾。 汉军左翼第一阵,营督持剑游走在阵中隙缝里,大喊:“前排不可慌乱,厮杀一刻钟,从两翼有序后退,新兵从中补充!” “弓弩手抵近五步发射!” “剑戈听号声啄击,不得擅发!” 喊话间,与潘璋前阵马忠所部撞在一起,双方都是大盾前排,盾阵齐整,下盘攻击难以奏效,所有的刀剑、矛戟都交织盾阵之上,兵刃撞击、纠缠在一起,反倒无法有效攻击。 马忠策马于阵中,穿寻常军吏盆领铠,只有身后挂着负章能表明指挥身份。 他左手挽弓,身子前倾在马背眯眼观察汉军阵中的指挥军吏,汉军军吏都是一样的打扮,许多军吏身边都跟着号手,认不出那个才是指挥。 “吹号,啄击!” 阵列中,营督振臂挥剑,身侧号手吹响,当即二百余剑戈手高举的特制剑戈挥动,齐齐越过己方前排甲兵,从吴军头顶凿下,顷刻间破颅、裂肩、割伤手臂引发吴军哀嚎一片。 “收!” “啄击!” 当营督第三次下令时,马忠起身站在马背上,张弓扣箭一气呵成,利箭没入营督眼窝。 营督丧命,号手吹响约定的节拍,当即有号声响应,本阵军正官接替指挥,他更谨慎,缩在盾后不漏身。 八个阵的汉军只有七个阵接战,特制的剑戈给吴军造成了巨大妨碍。 这是长杆捆绑四尺长剑造成的阵用兵器,只有凿击一个战术,很容易被吴军拉扯、锁拿、斩断。 但在交手初期,给了前排吴军极大的杀伤。 田信见各阵剑戈先后被吴军锁拿破坏,不为所动,本就是给后排备战甲兵的辅助兵器,损失、破坏属于可以接受的事情。 战斗就这样,除了自己手里神兵不会损毁外,战斗往往就两种,要么拿命换命,要么用器械换命,器械损毁后,还得拿命换命。 很多战斗打的就是器械,打的就是后勤补给。 铠甲损毁反而少,刀剑矛戟折损却是高的吓人,可能相互砍半天,人没死多少,器械就先消耗一空,以至于不得不用拳脚解决战斗。 结阵对耗,士兵当场阵亡的概率不高,倒是非常消耗体力,也消耗器械。 双方前排甲兵换阵时,吴军后方弓弩手列阵齐整开始轮射。 而随着前排甲兵后撤到阵中休息,汉军弓弩手也贴近前排,开始抵近射击。 吴军抛射而来的密集箭雨纷纷扬扬落在汉军阵列,破甲步兵多低头避开面门,就有很大可能性抵御落下的箭雨,皮甲、轻装的弓弩手则有周围的盾兵协助遮挡。 弓弩手的箭雨,打无甲、轻甲部队有很大效果,打结阵的职业甲兵,那效果有限。 而汉军弓弩手抵近射击,却给了吴军持续而有效的杀伤,以至于前排吴军依托防御,进攻意愿下降。 “君侯,蒋钦率舟船进击,大将军已遣楼船将军部战舰相拒。” 田信根据报告去看,就见右翼将起部水师擂鼓而进,赵累率所部与之厮杀。 又相持三刻钟,两军前线甲兵体力衰竭,相持在一起战斗效率徒降。 朱然站在戎车上观战,二十轮箭雨射击杀伤有限,万余弓弩手正休缓气力,而换阵的请求的接二连三发来。 率先调整前后阵列,意味着首轮接战失利,这还是有万余弓弩手协助的情况下。 周胤亲自折返到朱然面前:“都督,敌兵弓弩手战法犀利,我军或许可以效仿!” “我已知之,然我弓弩手再向前,必受汉军阵后弓弩手压制。敌在上风口,我在下风口,射程相差二十步,弓弩手再上前,必有折损。” 朱然剑指己方还在休缓的弓弩手:“汉军弓弩手不能久战,传告各军,不得率先换阵。若换阵,汉军士气增长,更难突破。” 若是汉军一阵守到中午,那吴军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又会崩解。 只是他说话间,潘璋部再次鸣鼓,前后两阵甲兵交替,撤还后的甲兵方阵带着阵亡者、伤员往后撤,又有一阵轻兵从后方上前,就在弓弩手阵列周围交换染血的盔甲。 潘璋撤下来的这阵甲兵穿甲时还威风,可交出铠甲后,各军将士来看,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朱然看在眼里,一拳砸在戎车护栏上,恨不得当场砍了潘璋。 “报,都督,至尊龙舟抵近滠水口下游二十里处;并有魏军前部请求渡滠水参战。” “回报至尊,就说某指挥大军无力分身拜谒,许可魏军渡河参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兴洲 孙权抵达江渚上,诸葛瑾已带人在渚首布置帷幕,孙权来时已有帷幕三重,旌旗林立。 从这里可以看到土黄服色的魏军王凌部正在走浮桥渡滠水,胡综所部在滠水东岸扎营,而依旧有轻装步兵从东岸往西岸搬运木料。 孙贲之子孙邻解释:“此步步为营之策,至午后时,我军西岸能搭建营栅两道,即便战事不顺,敌军也难突破。” 孙权展望西北方向,那里已有浓烟升起,笑问:“何来烟火?” “应是敌军所置疑兵纵烟,意在阻碍我军弓弩。敌军兵力两万余,我军前线就有弓弩万余,强弓劲弩攒射,敌军无不丧胆,故出此下策。” 孙邻继续说:“昨日魏奋威将军邓展所部覆亡,首级、铠甲、器械多被敌军缴获。而魏军阵亡者尸骸被那人抛入江水中,此人重伤将亡,故倒行逆施,不恤生灵。” “竟有此事?” 孙权惊诧,回头看江水,皱眉:“孤听闻邓展部覆没,将士多被斩首?” “是,敌骑骁猛,冲溃邓展所部后追击两里,魏军士伍多遭杀戮。” 孙邻神色凝重:“都督恐敌骑冲阵,故行步步为营之策,午间于滠水西十五里立栅栏两道,日暮时再二十五里外再立一道。围困敌汉口大营,入夜东南风起时,纵火烧攻其营。” “此策甚妙。” 孙权抚须赞叹,眉开眼笑:“此天灭刘备,合该我军当兴!” 他抚掌轻笑左右踱步,指着脚下江渚沙洲说:“传孤指令,命此处为天兴洲,置吴兴亭。” 孙邻跟着做笑,等孙权情绪稳定后,又说:“敌南岸大军昨夜以苇筏渡江,丢盔弃甲狼狈至极,多有夜间溺亡为我军打捞者,少说也有三五千之众。” 这时候诸葛瑾前来:“至尊,经魏豫州刺史王凌、护军薛悌下令,彼邓塞水师奉令,欲上前助战。” 邓塞水师始终跟在蒋钦后面划水,蒋钦所部夜间巡哨江面的哨船打捞了汉军溺亡者尸体,邓塞水师也打捞了一些。 什么都可以作假,南岸汉军奔逃溺亡的死尸做不得假。 孙权略作考虑,还是点头:“可以助战,务必听从蒋公奕节制。” “是,臣这就去传达。” 诸葛瑾疾步离去,孙邻继续讲解:“都督担忧水师非关云长敌手,故令大军多备苇筏、竹木,若是今夜破其汉口大营,就乘苇筏渡汉水,分兵进击江陵、襄阳,乘其荆州空虚,一举夺来。” “壮哉!义封!” 孙权眼睛放光:“移孤伞盖于义封处,以激励将士!” “遵命!” 江面战场,关羽端坐五牙战舰之上,两翼战舰群摆开,战舰之间走舸悬停,多牵引油筏,随时准备发动火攻战术。 杨仪靠近南岸的战舰群挥动旗帜,层层传递,杨仪解读后惊骇:“大将军,夏口告急,敌贺齐、步骘、孙韶率军来袭。罗侯即将出营列阵迎敌,监军袁綝不能止。” 关羽只是扭头看一眼南岸夏口方向,隐约能看到汉军旗帜移动的迹象,在什么也看不清:“随罗侯方便。” 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主战场围绕汉口大营展开,田信接连得到增兵,南岸夏口的刘封怎可能老老实实依营据守? 按刘封的性格来说,主动出击几乎是必然,派谁当监军都没用,除非有人敢执行军法杀死刘封。 北岸参战的吏士心中不服,南岸刘封所部吏士自然也不服,上下求战心切,这是拦不住的事情。 关羽只是轻描淡写瞥一眼不置言语评价,杨仪只好收敛情绪。 随即杨仪又说:“大将军,北岸吴军各阵相继交替,我军更胜一筹。” 关羽微微侧头瞥一眼:“我小憩片刻,蒋钦水师有所举动,再唤我。” “呃……” 杨仪讪讪做笑:“是,谨遵命。” 汉军四丈指挥塔,宗预蹲在上面从隙缝观察,不时有吴军发射的轻箭从指挥塔附近破空划过。 “君侯,敌右一阵中骑乘骊马者,乃全琮也。” “敌左三阵中绣袍金甲骑乘赤马者,是潘璋!” “敌中路后阵指挥弓弩手,挂水绿征袍者是宿将韩当!” 田信站在戎车上,扭头对李严询问:“敌弓手发射轻箭意欲为何?” 冯习部已开始纵烟,西北风吹刮,正好熏吴军弓弩手阵列。 李严也老老实实佩戴面甲,胸前插了两根轻箭,站立不动:“不知,应是试探,有恐吓我军将校之意。” 轻箭除了射的远,能杀伤、吓唬无甲的轻兵外,田信想不到别的作用。 李严仰头看远去,抬升、扩散的浓烟:“风向明了,君侯应警惕江东强弩。” 这时候指挥塔上宗预大呼:“君侯!敌弓弩手阵列推进!其强弩在前,或许意在君侯!” “果然试射。” 田信右手举起:“弓弩手待命,听指挥号令。” 六个千人方阵里各走出一个远程方阵,每阵弓弩手近七百人,足有四千弓弩手。 吴军弓手依旧发射轻箭,轻箭越发密集,不时有无甲的弓弩手被射中,惨叫着蹲伏在地。 指挥塔上宗预参照远近各阵的宽度,计算吴军前移的弩手位置:“敌在一百二十步外,约有四千之众,正重组队列,俱无甲!” “敌在一百二十步外!” 军吏呼喊传达方位,出阵的弓弩手在军吏指挥下调整仰角,纷纷举起红旗以示准备好。 宗预见吴军弩手站定齐整后也在调整射角,急忙呼喊:“发!发箭!” 汉军四千余人第一轮齐射而出,说是齐射,各阵用了两三秒才完成释放。 也就两三秒后,这些弩矢、箭矢从两军前线头顶划过,落入吴军弩手线列,一瞬间数百人中箭,惨叫、哀呼声此起彼伏,阵列散乱。 后方韩当疾呼:“撤!快撤!” 四千弓弩手不断抬高射角,弓弩箭矢仰射破空飞出,在西北风推动下,超出正常三四十步的距离,纷纷扬扬落在弩手线列、弓手线列。 每一轮射击,都能射中百余人,十轮射击后吴军弓弩手阵列彻底混乱,惨叫声一片。 “君侯,骑士已出营。” “缓慢靠近战场,让冯习制造浓烟。” 田信说话间抬手随意拔掉胸前插着的一支轻箭,拿起来一看,也就随手丢弃。 指挥塔上,宗预大呼:“君侯,吴军、魏军水师联合来攻!” 紧接着他看到了土黄旗帜、戎装的魏军步兵方阵出现在潘璋身后:“魏军步兵出现在左翼三阵,不下万人之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辰时 辰时二刻,太阳渐渐高悬,远近江雾在西北风下渐渐散去,西北风渐渐增强。 未能突破汉军阵列,吴军七阵带着伤员、阵亡者陆续脱离战斗,汉军打扫战场。 汉军阵前滩涂地已多有断裂兵刃、遗弃盾牌,还有断臂、断指等等之物。 血液已浸湿滩涂地,被吴军反复踩踏,形成一道黑红色血泥地带。 田信跳下戎车,爬上指挥塔观望吴军,宗预为他指着吴军各将所在和识别特征。 远远可见土黄服色的魏军接替潘璋来进攻己方左翼,潘璋战旗向北没入芦苇湖泽中,不知是要迂回绕过湖泽侧击,还是想穿越湖泽进攻冯习。 江面上也随着雾气尽散,爆发水师决战。 汉军走舸牵引油筏率先出击,战舰跟在后面,魏吴水军只能以走舸来抵御、拨开油筏,又逆流逆风,被汉军水师压着打。 江面上油筏起火,烟雾遮蔽视线,吴军水战劣势放大。 宗预指着朝左翼而来的魏军说:“君侯,魏军旗帜不整,应是远道而来的疲军。” 交战大半个时辰,双方最大伤亡来自弓弩,而非近战。 吴军近战甲士撤下去休缓,研究新的破敌战术;汉军甲士也就地休缓,由轻装弓弩手打扫战场,加固阵前防御工事,就当着吴军的面收容阵前断裂兵器。 田信见朱然戎车前正有轻兵开挖堑壕埋设木桩,企图建造栅栏,不由做笑:“滩涂挖坑简易,就因土质松软。一道木栏形同虚设,唯有两层相连,才算牢固。” 而突然渡过滠水前来参战的魏军,这让田信想不明白,难道是张辽的计策? 魏军有必要这么热情帮吴军流血? 难道张辽不清楚孙权是什么人? 打败仗还好,打了胜仗,孙权绝对会吞并吴军层层包围的魏军,还有魏军水师,几乎是肉包子打狗。 这万余魏军占据左三、左二进攻路线,前后足有六个方阵,其中更有千余骑兵,引得田信多看了几眼。 正是这部分魏军参战,吴军埋设栅栏的轻兵从左翼离开,以避免跟魏军混淆引发冲突,所以魏军所在的左翼暂时停工,吴军轻兵只是从后方搬运木料,并未施工。 面具下田信眉头紧皱,想不明白张辽的热情举措,也想不明白朱然的奇怪举动。 难道朱然放魏军参战,是想乘机消耗,然后一口吞了? 就不怕张辽主力部队反击? 吴军就这么自信? 一系列的问题在脑海里打转转,挥之不去。 如果魏军、吴军是兄弟一样的感情,那目前的局面就能解释明白,可这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早死,怎可能协力作战? 这或许是战场上吴军、魏军第一次联合作战,也可能是汉魏吴第一次三方合战。 看不明白魏军、吴军主帅的深远用意,可战机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这是在引诱自己突击魏军。 对,肯定是新一轮的试探,或许魏军方阵内就藏着针对自己的秘密武器,不管是强弩千张,还是超长的战阵长矛、长戈,都能限制自己的冲锋。 没错,战阵长戈克制蒙多,只要步兵胆量够大,完全可以用长戈勾断蒙多的四蹄。 冲击步兵阵列时一定要看清楚对方的武器装备,不然对方守株待兔,自己一头撞上去,那什么都就完了。 宗预隔着面具看不出田信神情变化,只觉得高深莫测不可估量:“君侯,是否更替前阵甲兵?” “再守一阵,传告前列八阵,待破敌后,八阵吏士俱增升一级!” 田信说完自有军吏奔往各阵宣达,而他则扭头去看己方左翼第一阵,始终没有接战的一阵。 守卫这一阵的营督正检查五十台床弩,田信没兴趣研究斜射战术,这些床弩只是载具。 使用加长的弩箭,弩箭以倒钩在前段挂着石灰包,石灰包如一个个小伞包。 这些床弩射角抬得极高,弩箭发射时倒钩能拖着石灰包飞出去,弩箭飞到高处下坠时,这些小伞包自会脱离,里面的石灰就撒出来了。 每包有八汉斤的石灰粉尘,究竟能有多大效果,田信也不清楚。 这五十台床弩就立在阵前,以粗麻帷帐遮蔽,周围只有十几名田信的部曲亲兵在巡视,还有五十名以细麻蒙脸的操作手。 都已调整射角,他们要做的就是激发床弩的同时闭上眼睛,趴在地上,等待石灰粉尘散去。 田信又恋恋不舍看一眼魏军阵列里的千余骑兵,转身准备从指挥塔滑下去,就听宗预突然说:“君侯,魏军队列不止,欲与我厮杀!” “哦?” 田信转身,果然看到魏军前阵不歇息,没有与吴军甲兵构成统一战线,而是独自前进,前进过程中向中央阵列扩散,抢占左一、中央战线宽度。 这是什么意思?准备甩开吴军自己干? 还是吴军逼迫魏军上前消耗己方体力、器械? 想不通归想不通,可潘璋向北边湖泽转移,魏军行军时扩散抢占吴军中央战线……所以魏军阵列反而被分薄,魏军阵后露出大片的空地,没有新的军队补充,可能是怕魏军失利,给魏军留下了后撤的回旋余地。 魏军的姿势,实在是太容易勾起人的进攻兴趣,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上去狠狠踹一脚! “战机稍纵即逝!骑士列阵!随我从左翼突阵!” 田信从指挥塔滑下来,健步跑向吃此饲料的蒙多,对着戎车上的李严振右臂示意,李严也举起右臂一振,回礼。 虞忠为田信绑好背旗后,恳切说:“君侯,下官愿与君侯出生入死。” 见虞忠已经在自己背后绑好一面背旗,是白底赤边的‘虞’字战旗,田信则是赤边白底‘田’字战旗,没有什么比这更显目了。 骑战不比步战,步战失利,骁勇的人可以轻易后撤,越是骁勇,敌人越是不敢追击。 骑战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间,惯性速度能让骑士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也会变的脆弱。 田信骑上蒙多,从田纪手里接过日月长槊,虞忠却站到蒙多面前,仰头:“君侯,下官愿随君侯死战!” “好,你平日与白兔相熟,你骑乘白兔护我身后!” “是,领命!” 虞忠后跑几步,爬到白兔背上,左臂挽着小盾紧握缰绳,右手持一杆马槊跟在田信身后,脸蛋涨红。 田纪对着虞忠呼喊提醒,虞忠目光炽烈望着田信背影,直到田纪扬起鞭子打在虞忠腿上,虞忠才去看田纪,见田纪指着脸颊,虞忠才晕乎乎将面甲挂在脸上。 随着田信左臂高举日槊斜指魏军,己方左翼第一阵营督见了,呐喊:“发!” 五十台床弩不分先后发射,行进中的魏军方阵毫无察觉。 阵后王凌千骑簇拥,蜀锦战袍鲜艳非常,握着马鞭斜指汉军前列甲士,意气风发精神饱满:“敌军骄横托大,鏖战疲兵焉能久守?” 身边护军薛悌一身鎏金铠甲,皱眉沉思,微微颔首。 王凌这话没问题,汉军守将的确托大了,有轻敌之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石灰 “那是什么?” 魏军后阵步兵队列,令狐浚抬头只见一团白烟从空中绽开,沿着西北风正朝自己飘来。 五十枚床弩大箭飞高不过三百米,抛射落地亦不过一里半,除了射中两三个倒霉的魏军步兵外,再无一点斩获。 这个时候,孙权崭新的黄伞盖正挂在朱然的指挥戎车上,朱然也疑惑看着空中爆开的大团白烟,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出于谨慎,对身侧全琮下令:“魏军求战心切,恐中敌军计策。我军即刻列阵备战,宁可战事反复拉锯,也不能给敌军可乘之机。” “遵命。” 全琮肃容,持着自己战旗驰马上前,随着他摇旗,吴兵前后两阵甲兵纷纷起身重新列阵,许多人正在用餐,不由骂骂咧咧,很是不满魏军的抢攻行为。 田信盯着天空缓缓飘落,随风卷向魏军阵列的石灰粉尘,右手高举月槊,座下蒙多打着响鼻,前蹄刨地,焦躁亢奋。 左三阵列,将军路招下意识抬起手去挥扇石灰粉尘,突然粉末卷入眼帘,不分先后与周围亲兵发出惨叫。 “啊!” “眼睛!我的眼睛!” 一些马匹眼睛受了刺激,前蹄扬起长嘶不已,在阵中乱跑, 就在此时,田信手中月槊挥下,己方全部的六千弓弩手集中齐射,密集箭雨落在阵型混乱的魏军头顶。 路招座下大宛良驹力量颇大,载着路招冲撞出阵,三轮急速乱射下,路招连人带马跌倒在汉军阵前。 石灰粉尘如雾,可见人影晃动,魏军前方四阵溃乱,调头就跑! 朱然猛地一颤,对周围军吏大呼:“备战!备战!防马!不可让魏军溃兵冲击我阵!” “传令各阵,魏军溃兵冲击我阵,立杀之!” 西北风吹刮下,石灰粉尘朝魏军阵列南边的右一、右二、右三吴军甲兵阵列飘去,魏军惨象就发生在面前不远处,正列阵的吴兵甲兵齐齐动摇,看着西北风吹刮越来越近的石灰粉,许多吴兵两股战战。 几乎不分先后,几名士兵转身就逃,带动整个甲兵阵列转向,后逃!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望着尘埃落定的石灰粉末,田信对以后冲阵的兴趣越来越小。 魏军狼藉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时,田信双臂挟日月长槊,背插一杆田字战旗,轻喝一声:“驾!” 蒙多就往前冲,身后虞忠还未呼喊,白兔就扬蹄紧跟着蒙多冲奔。 “擂鼓!助威!” 李严振臂长呼,转身下戎车,爬上他的战马,汉军不分甲兵、弓弩手或望着前方,或望着李严身边的长麾。 不等李严下令,姜良见石灰粉尘消散后魏吴两军战线俱乱,当即策马上前手中长矛斜举,身边号手吹响急促号声,五百余骑紧随姜良而去,沿着左翼方阵隙缝中穿过,散开、冲锋! 左翼步兵方阵向两翼避开,让开更大的空隙,以便后续三千骑士冲锋。 李严从卫将手里接过长矛,长矛朝前一指:“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身侧长麾朝前斜指,举正,再斜指,反复数次,骑士从左,步兵从右冲杀离阵。 蒙多极快,载着田信突过混乱、返身逃跑的魏军前阵,直朝着魏军千余骑阵列冲去。 薛悌打马转身就跑,王凌哪里见过这场面,又不比年轻之时。 李郭汜击破长安赶走吕布要杀王允满门时,王凌机敏矫健,还能翻越城墙逃回太原。 现在五十多岁的人,望着急速靠近,秒速二十米的田信,他急的狠踹座下大宛良驹马腹,反倒载着他朝前走。 然后,没有然后了。 低着头的王凌,被月槊刺中咽喉,高速通过又极端稳定的槊刃顺利切下王凌依旧戴着鎏金盔的头颅。 王凌身后的千余骑阵,哪怕骑士敢战,马儿生惧,也会载着骑士躲避,田信轻易单骑凿穿魏军千骑,日月长槊左右刺击,四五名魏军骑士受伤坠马。 白兔一个劲追逐蒙多,虞忠只来及一矛扎中王凌首级,挑起王凌首级后紧随着田信奔驰。 这个时候全琮还在挥动旗帜,他见田信背插战旗策马冲来,当即右腿抬起整个人坠向马匹左侧,堪堪躲过田信刺来的月槊。 “主公?” 亲兵刚搀起全琮,全琮就已伸手解开盔带,掷头盔于地:“快跑!” 黄伞盖戎车下,朱然大喊:“强弩都尉!强弩都尉!” 二百余弩手阵列端着弩,田信左腿用力,蒙多突然向右撞入吴军混乱的轻兵人群,这个时候吴兵弩手射击,弩箭纷纷扬扬落在田信身边,大量的无甲轻兵中箭惨叫,田信速度不减催促蒙多冲撞。 手中日月长槊左右挥击,沿途吴军扎立在地上用来分界的战旗纷纷被斩落,身后白兔载着虞忠奋力追赶,始终相随三十步内。 黑马当先,白马后继,搅的滠水西岸吴军轻兵崩溃,不顾一切奔逃。 密集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田信回头见虞忠还立在马上,也看到姜良领着骑士凿穿魏军骑阵正朝朱然黄伞盖戎车冲去,当即从南驱驰突击。 马蹄践踏,许多奇奇怪怪的惨叫声都有。 朱然站在戎车上持戟,高声激励身边的矛盾护兵、强弩手,而姜良身侧几十名弓马娴熟的骑士离开冲锋队列向南,从戎车正面经过,马匹冲奔,骑士逐次放箭。 接二连三的连续箭矢射在朱然身边的大盾上,朱然左肩中箭后退半步,依旧大喝:“敌军兵寡,垂死挣扎而已!” “勿惧!” “谨守阵脚不可慌乱!” “跟我冲!” 姜良死死盯着黄伞盖下的朱然,骑士自然不可能让持矛盾兵队列上撞,人愿意,马儿不愿意,这种事情马儿的意愿为主。 朱然戎车暂时无恙,姜良引着骑士从北面穿过朱然的戎车,直奔吴军滠水浮桥而去。 滠水西岸休整、劳作的吴军无备,见汉骑杀到面前,正仓惶之际,就见姜良所部轰然散开,各自扯着生疏的吴越口音呼喊:“吴兵败了!吴兵败了!” “吴兵败了!” 羽林中郎习温领百余羽林骑士追逐溃兵,追上金盔的护军薛悌,错身而过长戟一勾,薛悌白发苍苍的脑袋坠地,随即被羽林骑士抄起抛给习温。 习温下马扯一面魏军旗帜裹了薛悌首级挂在马脖子上,当即上马继续追逐。 另一名羽林中郎庞宏脸色涨红,驱赶溃败的魏兵冲击混乱的吴军甲兵集群,那里孙字战旗下孙谦昂声呼喊,分外诱人。 关羽荡寇军骑士分作四队,每队约近四百骑,死死追逐在田信之后,对掩杀之事不甚在意。 令狐浚捂着眼睛策马疾驰,被夏侯兰之子夏侯俊随手一戟斩下头颅,夏侯俊亲骑杀退抢夺令狐浚首级的魏军,将令狐浚首级挂在夏侯俊马前。 魏将军冯楷马快,跑到滠水岸边却见七座浮桥皆有汉骑往来驱杀,滠水之中满是跳水逃命的吴军,见十几名汉骑来追自己,冯楷领着十余亲骑调头就往回跑。 这个时候田信一槊捅死朱然,另一槊斩断戎车上的黄伞盖,黄伞盖在朱然身上。 “义封!” 孙权站在天兴洲洲首,遥遥见了悲怆大呼:“来人备马,孤要亲战小儿!” 诸葛瑾哪里敢由孙权胡来,亲自带头跟大大小小的亲近旧臣抬起孙权就往七重龙舟上跑。 而冯楷见状欲下马请降,田信月槊钉在地上,右手掏出流星锤甩手一打,冯楷惨叫一声跌落马前,亲骑恐惧不敢上前。 虞忠策马上前扎死一名魏骑,余下魏骑见拔起月槊的田信策马走来,不敢厮杀,遂一哄而散。 “噗通!” 全琮抱着一根原木跃入江水中,整个江水边上全是要跳水的吴兵,正丢盔弃甲,铠甲积聚如山。 李严领着亲兵队追上孙谦,在乱军之中围杀,孙谦的头颅挂在李严马前。 他眺望远近,大呼痛快,扬矛:“杀!随我杀!” 汉军水师亦倾巢出击,魏吴水师边战边退。 关羽正欲追逐,杨仪惊骇大呼:“大将军!罗侯中箭阵殁!” “可恨!吞吴战机就在眼前!” 关羽金盔砸在甲板上打着旋:“传令赵累、胡班,救援夏口各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追逐 湖泽中,潘璋见正面战场大军溃败,当即撕扯绣袍丢在地上,周围部曲也都一起脱卸盔甲,贪心一点的还把头盔戴在头上,全军转身就朝滠水跑去。 滠水边上,潘璋的部曲又不得不将沉重的战盔丢弃,扑入晨间冰冷河水往对岸游动。 潘璋、马忠尽弃铠甲乘马渡水,马忠上岸后拿起弓箭一看,见已被浸湿不由长叹。 东岸丁奉阵脚严谨,可架不住西岸潮水一样推过来的溃兵影响。 潘璋呼喊:“今事不可为,退守江夏巩固国家根本实乃上策!” 这个时候荡寇军骑士也冲杀到滠水西岸,田信不开口,没人招降,往来驱驰冲杀,整个西岸处处都是吴军被割取首级的尸体,血液汇入滠水,渐渐染红。 丁奉还在犹豫,就听望塔上弟弟大呼:“兄长,韩将军阵殁!” 潘璋望着丁奉身后还算齐整的队伍,眼馋的要命:“将军何迟疑乎?” 马忠沉默不言,潘璋又劝:“江夏、蕲春、武昌、豫章实乃国家门户,非重将不能守。江夏北临魏,西临汉,非将军这等骁锐栋梁不可守!” 丁封也劝:“兄长,今不可犹豫,当早思退路。” 丁奉左右看看,见身后军吏也多意动,遂说:“众将士随我入防江夏,拱卫国门!” 潘璋不由咧嘴露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君侯!东岸敌将胡综正拆毁浮桥!” 一名部曲百骑将疾呼,闻声田信右腿一顶蒙多,蒙多向左,聚在他身边的几十骑纷纷转向,韩当的战旗在马蹄践踏下破碎。 虞忠也只来得及看一眼韩当无首尸体,朱然被杀后,韩当依旧高举战旗企图聚兵固守,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任何有企图组织吴军恢复秩序的苗头必须要掐死、突死,宁可放任吴兵跳江逃生,也不能让吴兵恢复秩序、思考。 田信至岸边时可见对岸吴兵正在上游抛入原木,企图冲毁浮桥,而对岸吴军仓促集结的队列依旧与溃兵搅合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田信轻踹蒙多,蒙多奔向浮桥,接二连三的箭矢贴着田信身边飞过,或射在人马之上。 身后白兔载着虞忠紧随,战至如今虞忠胆气舒张,已无什么恐惧不恐惧,只想知道极限在哪里。 余下骑士纷纷紧随,不时有人马中箭马匹受惊冲下浮桥的,马儿长嘶声不绝于耳。 田信身子一顿,低头看一眼胸口插着的铁质弩箭,不由想起小时候。 和小伙伴玩打仗的游戏,谁都想当英雄。 一个个故意惨叫一声,模仿英雄的姿势倒地,死成一团。 “驾!” 轻喝一声,蒙多一跃上岸,朝着胡综战旗所在,这种时候容不得胡综划水,他的战旗已在最显目的位置。 “矛戟!长兵上前!” 胡综提戟大呼,指着田信:“万户侯,那便是万户侯!” “去死!” 见百余名矛戟手齐齐攒刺,矛戟如林如墙推来,蒙多一跃而起,从这些矛戟手头顶飞……没飞过去,落在人堆里,顿时压倒一片。 日月长槊急速挥动,蒙多也躁动转向警惕敌人攻击它,转了两圈见无人来攻,又朝胡综战旗冲去。 胡综恐惧与愤怒交织,依旧有勇气持戟上前,被日槊贯穿面门,槊刃透颅而死。 当田信挥动月槊斩断胡综战旗时,整个东岸的吴军大面积溃逃。 越来越多的骑士踩踏浮桥而来,在广袤的东岸驱驰。 后方休整的徐盛、周胤、吴祺三军齐齐哗然,他们视线内没有汉军,也没有魏军,有的只是慌不择路朝简陋营地冲来的己方溃兵。 旗帜、铠甲、兵器都无,只有两条腿奋力逃命的溃兵。 正奉命向西岸进军的陈修所部也被溃兵冲击,而陈修鸣鼓自持,企图恢复周围溃兵的秩序。 “君侯,那是陈武之子!” 田信隐约听到身后有声音呼喊,当即挥动月槊,积聚在身边的千余骑随他冲锋。 马儿冲撞,马蹄践踏,吴军溃兵如麦被压倒,几乎再难爬起。 两翼骑士冲的最快,而溃兵焦虑,跟陈修所部缠在一起,千余骑士从三面突击,马匹冲撞,铁戟挥砍,陈修所部迅速溃解。 徐盛就见陈修的都亭侯陈、折冲校尉两面战旗不分先后坠地,再也没有捡起来。 其参军刘纂面无血色:“那人恼恨我军赎回俘虏后背约,这才大肆屠戮!” 徐盛正在考虑是否牺牲己方拯救全军时,其子徐楷大呼:“父亲,青巾军溃逃!” 徐盛猛地回头目眦欲裂,就见岸边吴祺的战旗伏倒,所部青巾军向东奔跑,隐隐是要去抢夺船只。 吴祺先撤,随即周胤所部紧跟着后撤。 周胤统率的是周瑜旧部,周瑜病死后,这支部曲经孙权指认,由周瑜的侄儿周峻统率。 去年周峻在江夏军中效力,染疫而亡,部曲才回到周胤手中。 周瑜当年得到的汉昌、下隽、州陵三地封邑早就没了,周家也没吃到几口江东世家的血肉。 周胤策马轻驰,手里长矛扎着杏黄丝带,周围两千余部曲私兵军容齐整,神态轻松。 不止是周胤,许多军吏手里长矛都扎着杏黄丝带。汉军追不上就算了,追上了就让汉军……嘿嘿嘿。 七重龙舟上,孙权看着江水中漂没而下的吴军兵士,又看看撤退下来的魏吴联合水师,再看看徐盛、周胤等主动后撤的后军,脸色青红不定。 他脸色再三憋得涨红,引得身边诸葛瑾担心不已。 似乎孙权控制情绪的能力特别优秀,也可能是承受打击的上限比正常人高很多,没有发生那种情绪激烈变化喷出一口血的事情。 又不久,孙权望见七八里外周胤所部立定,仿佛要迎击追兵为大军断后。 却不想看到大小军吏高举捆绑杏黄布带的长矛,杏黄笼罩在阵列头顶,仿佛万法不侵。 汉军骑士绕过周胤所部继续追击,孙权心灰意冷:“公瑾忠顺之人,怎生出如此逆子?” “传告各军驱赶吴军,不急于厮杀,不使其驻步停歇为妙。” 田信更改战法,驻马周胤阵前,周胤下马提着头盔,双手捧着偏将军印上期递交:“罪将愿降。” 周胤身后近三千部曲单膝跪地,俯首,先后不一:“我等愿降。” 田信下马,揭下面甲伸出双手接住周胤递来的将印:“将军请起,可能助我收拢溃兵?” 周胤环视周围,哪里还有什么溃兵,早让骑兵驱逐奔命,几乎都朝南边跑,接二连三跃入江水逃命。 剧烈运动后跳入冰冷江水里,真的很刺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声鹤唳 刘封没想到自己会战死,汉军没有预料到,进攻的吴军也没有预料到。 穿戴重铠,身边有亲兵护卫,也佩戴铜面甲,可他还是死了,左眼窝被一枚破空而来的轻箭贯穿。 意外而突然,刘封强健身躯轰然栽倒,倒下的还有夏口汉军的战意。 贺齐挥兵猛攻,午前时分一度攻入夏口营垒,见汉军水师杀来,贺齐才意犹未尽收拢军队,准备包围夏口。 只是北岸战况传来,贺齐当即大跨步后退返回武昌据守。 刘备大营,前线捷报频传。 水师都督周泰首级还挂在辕门上,随后又有前部都督朱然、江夏守将蕲春郡守韩当、庐陵郡守胡综、广陵郡守孙谦先后送抵。 而魏军护军薛悌、兖州刺史监军王凌、将军路招、冯楷、刘柱、典军令狐浚等首级更是打包送来。 喜悦惊喜 刘备大营里的诸人情绪各有不同,傍晚前来报功的宗预神色略尴尬“陛下,今日扈谷亭侯迫降周胤一军三千人,自启明杀至日暮,斩首三万级,吴军跳江逃生者约在三四万之间。臣等预料,前后数战,吴军阵亡约在六万之数,已然大溃难以复振。” 紧随宗预而来的杨仪也开口“陛下,江东军资尽丧,兵卒尸体漂流,塞满大江。” 没有成建制的俘虏,田信不开口,谁敢收降谁又愿意收降 梅敷、赵岳、刘敏、黄忠四营被破,两万大军逃回来不到五千人,魏军、吴军手里可没几个活着的俘虏。 上一次斩首超过三万级的战斗在哪里 似乎斩首超过三万级的战争都和曹操有关,己方多是迫降、击破,哪怕是围歼,也多是逼降为主。 如田信这样的杀戮整个襄樊战役前后累积也没有阵斩三万魏军,虽然前后俘斩六万有余,可俘斩六万比起斩首三万,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还有麦城决战,才俘斩多少吴军 斩首三万,逼迫吴军溺亡数万,这已经是开国前后的第一大胜。 刘备躺在榻上,脸上写着不高兴,自己的阿升没了。 刘封性格刚强不在田信之下,北岸田信敢出营列阵迎击十倍的魏吴追兵,那面对不足三倍的贺齐部追兵,刘封也敢。 只是刘封运气不好,让一枚连射箭者本人也不确定落点的轻箭夺去性命,庞统也是这种死法。 大功不速赏,现在的问题现在没什么问题。 打也打不动,也彻底打残江东军,阵亡的将士不可能复生,哪怕善后、交换将士首级也是后面的事情。 也不需要议定田信、关羽的封赏,刘备在那里闷闷不乐,众人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压着。 入夜,东南风吹来,田信身边只有八百余骑,正在举口东过夜。 简陋用餐,田信掰断钉在铠甲上的几根弩箭,与左右亲兵一起熬煮炒干的粟米做粥喝。 篝火成片,斩获的吴军首级成堆码放,营地内却没多少说笑声。 姜良端着一盘采集来的青桔“主公,饭后是否追击” “不追了,今日是中元节,不宜再追。” 姜良听说过上元、中元、下元的说法,抬头看一眼圆圆的月亮,不无遗憾的口吻“今夜月色如昼,正适合我军追击。” “是呀,吴军视线清晰,若有勇士振臂一呼,也能轻易伏击。” 田信看一眼周围疲惫的吏士,许多人都是背靠背抱膝浅睡,还有的人跟马匹坐在一起躲避夜间强劲东南风“吏士斩获颇丰,该知足了,不宜贪功涉险。” “是,仆这就去宣告吏士,饭后撤军” “天明再撤,也好收拢离散的江东溃兵。” 田信说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总觉得有些冷,明天少说还能收拢两三千的降兵。 虞忠领着人在江边巡视,这里对面就是原蒋钦的江渚水寨,江渚与北岸之间的水流平缓,许多燃烧不充分的油筏淤塞在这里,还有许多的溺亡者的尸体漂浮在油筏之间。 有南岸汉军沙摩柯部的夷兵,有南阳兵,有白日作战时坠江的关羽水师,有魏吴水师的,更多的是北岸吴军跳江逃生的。 许多尸体已然浸泡变形,虞忠以一种平静目光打量江面。 他追随田信突阵,前后也就斩杀两级而已,可许多吏士已开始称呼他为虎将军,用景仰、敬畏的眼神看他,盖因几个田信部曲将虞字认成虎字。 不由思索生命、战争,不时回头看田信所在,那里铃铛挂在方天戟上,在东南风吹拂下清脆作响。 远处约十余里外,数百名吴军溃兵缩在芦苇丛中引火取暖,一匹无主马儿因饥饿朝着吴军所在寻来,马脖子上一颗铜铃铛在夜风中作响,铃声飘入吴军耳中。 当即鸦雀无声,随即齐齐变色,一人倏地站起“快跑” 饥肠辘辘的溃兵一哄而散,当场十几个溃兵不知所措,两腿僵硬实在跑不动,精神崩溃在原地凄惨长啸,随着夜风越飘越远。 徐盛早已弃马,只穿单衣与十几名亲兵行走在夜间,就见一伙溃兵疾驰,还朝他们大喊“快快跑” 徐盛气喘吁吁,被亲兵拉扯着亡命奔跑。 他已经跟儿子徐楷失散,乱军之中一切表明身份的标示、奢侈品都是致命的,会引发溃乱士兵争杀。 最后一支吴军从长江撤离,是孙邻率领的豫章军。 他们缓缓靠上蒋钦江渚水寨,收集物资,纵火焚烧水寨营垒,免得汉军利用。 孙邻纵火时,田信来到岸边观望“江东尚有人可用,气数未尽。” 不击败、全歼江东水师,那消灭江东就是空谈。 孙权的权威渐渐降低,江东军阀联盟的倾向性越来越明显,那抵御外人的意志就越强烈。 江东世族或许期望于和平,大一统,大一统后,江东世族的生活状态可能会更好。 可现在江东世族被孙权反手拍死了,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江东军阀联盟,孙家是最大的军阀。 不管被汉军还是魏军统一,这拨人绝对是炮灰宿命,新的王朝里也没他们的位置。 为维护目前生存状态,这些人誓死抵抗,抵抗到死。 田信想到麦城一战后孙权兼并江东世族时的战机,那时候发兵,顾、陆、虞、谢、魏、孔起于内,只要汉军撕破吴军的封锁,那江东就没了。 可关羽不敢继续冒险,关羽赌赢了襄樊,刘备赌赢了汉中,都不想继续冒险。 现在也说不准当时真打起来会是个什么情景,可能也是一团糟。 看着五里外江渚上的熊熊烈火,田信想到了南阳,现在魏军应该在准备新一轮的南阳之战,为的就是牵引汉军主力,免得吴军被一战打死。 再看看四周,可能不到年底,整个豫章以西就会被江东军拆光,沦为千里范围的无人区。 魏军或许也有类似的想法,想把南阳打成一个新的无人区,以限制汉军远征的补给能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