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与你厮守到老》 1.楔子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 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 这样我们就能结合在一起 然而,如果你是天空,我愿意变为天上的星星,云朵上的歌 如果你是地狱,我愿意永坠地狱之中,万劫不复 ——题记 --------------------------------- 十七岁的余生,留中分的黑长直发,穿艳丽的大红长裙。 很清淡的一张脸,唇红齿白,细长的眼睛里总是汪着水,看起来像春天里盛开的山茶花。 这样素的一张脸,她偏喜欢将眉毛画得很高挑,斜斜飞入鬓,英气十足。 青稚曾笑过她,“明明是月光下拈花微笑的锦绣玉人儿,如今怎扮作这般模样,英姿浑然天成,骇了牛鬼蛇神。” 她十分不以为然,反驳回去,“天可见怜,我可是实实在在的文艺女青年,高格调,高眼界,高资本。” 青稚便说,“眼高手低,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忍不住哎呀一声,回眸一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咯,到时候我就黏在你身边,死也要让你陪着我一起打光棍。” 两个女孩子便互相打闹着,嘻嘻哈哈地跑入地铁站中。 那时候,恰好是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捱三顶四,簇拥过来,又哗啦啦地涌了过去,好似欢宴离会之时,争先恐后散场的宾客们。 她不争也不抢,在云间穿梭,在各种广告中流连忘返,格调优美。 仿佛沿途是不绝的四季流转。 即使有座位,她在地铁上也不会坐,就倚着门的位置发呆,每次地铁一停下,她总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广告。 她记得其中有一个广告文案写得很是励志,让人一眼见了,便再不会忘。 少了“U”,我们怎么拼写“SUCCESS”。 混乱新时代,谁能比谁更嚣张。 心态好才能活到老,一点点赘肉别烦恼,杨贵妃照样迷倒唐明皇。 . 还有许许多多的广告。户外和户内的。盈利和公益的。车厢海报和灯箱平面的。形形色色。等到地铁开动的时候,那些明亮的灯箱便变成团团模糊的黑,和不辨明暗的星点,在视线里一一褪去。 但她有一个甜蜜的秘密,就藏在这些广告丛林中。 在林南路下了地铁,与青稚告别。 她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像一只愉悦的鸽子,飞快地扑到那个一直在购物中心矗立的高大广告牌前。 广告牌上是一个英姿天挺的青年。 身着意大利高级定制西装,条纹印花的灰色手巾折叠得好好的搁在胸前手巾袋里,显得精致而绅士。他的手修长又白皙,交叠着抱着双臂。在淡淡的灯光下,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是那样坚毅刚硬,刀削似的,像是古希腊神话中最美的神阿波罗,神气,威严,却又无比温茂,清和。 有一种海阔天空的大气。 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浓密的短顺黑发,干净的白色衬衣,精致的深色西装,光线在上面淌出一片流光。 青年独有的俊美英姿逼入眼目,其华灼灼。 下方是一排潦草的英文: Construction-is-solidified-art,Art-is-flowing-Construction.(建筑是凝固的艺术,艺术是流动的建筑。) ——陆司淳。 .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刚刚懂得爱情的涵义,意识却还是朦朦胧胧、深深浅浅的。 她歪着脑袋看着海报上那个翩然如玉的俊美青年,眼睛里汪着泪水。静默片刻,她踮起脚尖,便轻轻地吻了一下那海报上青年深邃的眼。 我永远爱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1) 她睁开眼来。 风从高大的落地窗吹进来,对面挂着的一扇长镜子被吹得摇摇晃晃的,磕托磕托敲着墙。 她抬眸,瞥见窗外蟹青的天色,除此之外,只有一星点白灿灿的微光。 那微光把她落寞的影子映在镜子中,极模糊的一抹,来回地在视线里荡漾着,望得久了,便晕眩眩的。 头疼欲裂。 她刚想伸手揉揉自己干涩的眼,就有一双冰凉如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皓腕。 “醒了?” 春风细雨一般好听的声音,略微沙哑,却带着一种磁性。 她抬眸。 见纪时景容色柔和地望着她,拂晓的晨光初露,折了一道白光在他脸上,他深沉的眼里就兜出笑意来,很浅的一个笑,却带出一片蔚蓝的海来。 她把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温柔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纪先生这么早就醒了啊?我都没睡够呢。你别扰我,让我再睡会儿。”话毕,她像一只猫咪一般伸了一个懒腰,又躺回被窝里睡了起来。 “懒——”尾音悠长,带着些许宠溺。 见余生迷迷糊糊望着他,他立起身子,一边系着领带,一边笑道:“你的咖啡店不管了啊,才开张一个月,你就这样任其发展……要是你给我开来倒闭了,看我不唯你是问!” “不会倒闭的……”她低低嘟哝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老婆……” 纪时景唤了她一声。余生没应。 “老婆——”下一刻,纪时景俯身下去,连带着被褥将余生一把抱了起来。余生尖叫一声,苍白着一张小脸,“纪时景纪先生,你饶了我罢,我马上起床……快放开我,放开我……” 听见余生的求饶声,纪时景这才罢了休,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 “老是这样,骇得人嗓子眼都快要跳出来了……” 余生生着闷气。 他转身拈起一颗青翠欲滴的提子,慢条斯理地剥了皮吃掉,才说,“这青提还真甜。”又轻飘飘地瞥了余生一眼,说:“余生,你要不要尝尝,我剥给你吃。” “没胃口。”刚刚在迷迷糊糊中被他抱起来,吓了好大一跳,还惊魂未定,余生哪有心思吃青提,便一口回绝了他。 “真的很甜。” “哦。”余生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整个人仍是恹恹的。 纪时景回眸瞅着她,高大的落地窗漏了几点**在她洁白的面颊上,额头上涔涔的汗意,濡湿了几缕碎发,粘腻在鬓角。 “余生……” 余生嗯了一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见纪时景凑了下来,吻住了她。 她的呼吸香而甜,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泼哧哧就要跳出胸腔来。 温柔似水缱绻,他们辗转间唇齿相依,久久缠.绵。 吻至动情处,纪时景在她耳边低低湿语,“好好把咖啡店给我经营到位,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回头小心我把店给你关了。” 余生知他说的是玩笑话,也不理他,只意味深长地说,“嗯。你那青提果然很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2) 吃早餐的时候,余生一边给纪时景倒着牛奶,一边拿眼仔细地瞅着他,问:“今天起这么早干嘛?你们局长不是才放了你假的吗?” “今天下午有一场接待外宾的同声传译,本来上头安排的是简子晟过去。可是他那人不上心,临时因为私事儿走了,丢下整个翻译团队急得团团转。恰好最近又赶上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要开,外翻局里头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如今无人能顶替简子晟上去,局长没有办法,只好让我过去救一下场。”纪时景说。 “瞧你,总是这么忙。”余生将手中的牛奶瓷杯递给纪时景。 “我们都是资深的老翻译了,万里挑一精选出来的佼佼者,是翘首,凤毛麟角。所以,比一般翻译忙一点也是正常的。” “老翻译……等你顾完了你的翻译,你老婆都凉成黄花菜了。”余生垂眸,看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颇有不满。 纪时景一口气将牛奶喝完了,上嘴唇沾了些许奶汁,像吃了雪一般。 抬眸,见余生恹恹地吃着早餐,他便起身绕到余生身后,伸出双臂将她环抱住,“好了老婆,别生气。等我这次回来,一定好好陪你。” “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余生莞尔一笑。 “保证不会让老婆大人失望的。” “等你哪天不忙了,我们就去国外走走,散散心。”余生用手支着颐,认真地望着纪时景吃早餐,见他吃得愉快,她也很开心。 “好。有我这个随身翻译跟着,你走遍世界都没问题!” “当然。” 见哄出了效果,纪时景去书房拿出公文包,又说,“余生,上次你画的画我都送给同事们了,他们都很喜欢。” “卖不出去,就只好送人咯。” 余生神情黯然地看着白玉瓷杯里的牛奶,指尖的银匙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瓷杯,叮铃叮铃的。 “别这样想,余生。卖不出去只是暂时的,没人欣赏,那是他们不懂得其中的价值。在我眼里,你的每一幅画都是无价的。你现在就好好经营咖啡店,反正也不忙,没事的时候你就听着钢琴曲,画你的画,作你的创作。也挺好的。”纪时景回头来,朝着余生安慰地笑了笑。 “嗯,也只有这样了。”余生怅然叹了一声。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湛蓝的天,一朵云流过,她的眼中也仿佛起了纤微云意,袅袅然,在瞬间远去。见纪时景还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箱,余生便走过去,将衣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与领带搭配好,放在他的行李箱里。 “老公,你忙完了就快些回沸城吧。抽空我们去看望一下妈妈。” “好。”纪时景吻了吻余生额头。 纪时景出门时,余生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与西装,见他上嘴唇还留有牛奶雪白的残汁,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纪时景被她盯得心里毛毛的。 “没什么。” 话毕,余生踮起脚尖,吻去了他唇上的牛奶,“老公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3) 余生所在的沸城,有着很丰盛的人气。 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有无数的人涌进这里,像浪潮一般,奔腾去了那一潮,又涌来了这一潮。很多的人,怀揣着莫大的希望来到这里,却血本无归。他们的生命就像没有根的浮萍,轻飘飘的,稍稍遇到一点波动,便轰然离散;剩下的一部人,华而不实,朝生梦死。他们就像俯瞰着芸芸众生的小丑,浮夸得像吹出来的梦幻泡泡,没有真正的价值沉淀,只有一味的沦陷。 这座城市,注定是一座沦陷人生命与灵魂的城市,也注定是一座吞噬人骨血与梦想的黑暗殿堂。 当然,也有例外。 “最美的购物天堂,让维多利亚告诉你。”——黑色字幕在维多利亚购物中心巨大的广告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香水广告上:“无法击破的淡然,点燃柔和的心香。无限芬芳的超脱,点滴即可创造。” 画面跳出一个女星来。 穿着一袭长款白衬衣,下摆被卷起,撩上大腿三寸,大卷的长发盖满单薄的肩,她纤长苍白的指尖夹着一支香烟。 颓废的气质,靡丽而苍冷的味道。 美得刻骨铭心。 . 这就是走在星光大道上的女人,出入名流宠辱不惊,是被世人所仰望与瞩目的,殿堂级别的女神。 也是住在人间天上的璀璨明星,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他们才是被命运光顾的时代宠儿,梦想在他们眼中从来就不是梦想,而是唾手可得的一个念想而已。 . 而余生,则在沸城的老街上拥有一家很有个性的咖啡店。不大,却五脏俱全。这家咖啡店也承载着她的小小梦想。 纸玫瑰。钢琴曲。温馨雅致的环境。优雅古典的壁画。黄昏时候的斜阳。充满怀旧气息的桌椅。香醇微涩的咖啡。偶尔来小坐的客人。 都是余生的梦。 所以余生的咖啡店叫做“春闺梦里”。Spring-best-In-the-dream。 店员许小娆曾问过她店名的由来,她记得她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我还没醒来,犹是春闺梦里人,就要做春天里少女的梦。” 春闺梦里。梦里春闺。 正在打扫卫生的许小娆从桌底下钻出一个小脑袋来,笑得唇红齿白,“余生姐,我还没记住呢。星期一是卡布奇诺,提拉米苏。星期二是焦糖玛奇朵,阿芙佳朵。星期三是芝士蛋糕,还有……还有……” “星期三是摩卡咖啡,还有芝士蛋糕。”余生提醒了她一句。 “我记住了。” 余生笑了笑,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她带着洁白干净的手套,一边用水浴锅融化着巧克力,一边将鸡蛋放进打蛋机里。待到巧克力融化成泛着顺滑丝光的汁液,她再加入乳酪、奶油、可可粉、提子酒……,用搅拌器让它们融合。 甜香醉人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在鼻翼跳动。 “又在做蛋糕呢。”许小娆凑到她跟前,深深呼吸一口,“嗯,好香啊。怪不得陆先生每周五都会过来买余生姐做的提子味芝士蛋糕呢。” “陆先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4) “陆先生?” “是的陆先生。他每周五都会过来,只不过余生姐每周五都要去海边写生,所以不知道罢了。” 许小娆洗干净手,从搅拌器上拈起一点奶酪来吃,她吧唧吧唧嘴,脸上大放异彩,又找来银勺挖了一整勺,一口吃掉,“真好吃。” “每周五都吃提子味的芝士,他不会觉得腻吗?”余生觉得疑惑。 “不会的。” 许小娆又伸出银勺,想要挖奶酪来吃,却被余生一手打掉了,“这是做成蛋糕拿来卖的。你这样海吃,不怕把我的店吃垮了啊。” 许小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余生姐,说真的。那位陆先生是个很有气质很有格调的优质男士呢。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但看起来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笑纹,看着他眼睛你会被电到的。穿衣打扮都十分讲究,有品味。不像现在的土豪和暴发户,一身挂着名牌,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家财万贯。陆先生却不,他的气质能把任何价位的衣服穿出高贵尊赫的味道来,你信不信?” “被电到,你看上他了?”余生忍俊不禁。 “哪能啊!一看他就跟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又不是小言女主角,还没痴心妄想到那个地步。”许小娆愤愤地说。 余生笑而不语。 “余生姐,陆先生还喜欢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或许是个受了情伤的男人。他喜欢喝拿铁,牛奶的量不能多了,不加糖。有一次,他问我这家咖啡店的名字为什么叫‘春闺梦里’。我就把余生姐给我的解释与他说了一遍,他便喃喃自语,说起得好。” 听着许小娆滔滔不绝的话语,余生拿来一小块蛋糕堵住了她的嘴,“看来你这个小丫头真的动情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欣赏而已。”许小娆忙摆手。 “一切爱情的萌生都是以欣赏为基础的。” “哎哟余生姐,你就别打趣我了。”许小娆努力咽着那一块蛋糕,说话也含含糊糊的,“我真的只是欣赏。” 余生笑了笑,便摘下手套,蹲下身子从柜台里拿出几张风景明信片,又拿出一个精美小巧的礼品盒,说,“周五那位陆先生再来的时候,你就把这个礼品赠给他。说是我们小店的心意,不贵重,但希望他能够收下。” 许小娆打开礼品盒,发现是一串精工编织的男士菩提子手链,便笑道:“编的真好看,我想陆先生会喜欢的。” 余生将明信片放进去,“即使不贵重,可是他的修养决定了他会收下的。” “余生姐,这周五你还是要去海边写生吗?”许小娆收好礼品盒,见余生心不在焉地搅拌着巧克力酱液,又问:“你就对那位陆先生没半分兴趣?”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5) 许小娆还想说些什么,余生便眼尖地瞥见有人推开玻璃门进来了,是一对情侣,她连忙推推许小娆的手臂,“唉,有客人进来了,快去招呼——” 许小娆立马抄起单子,走到两人面前,礼貌地鞠了一个躬,“先生小姐,你们好,欢迎来到‘春闺梦里’。这是我们店的Menu,咖啡和各式特色甜点都在里面。”她将单子交给进来的那位小姐,“本店这周特意推出了几套情侣套餐,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呢?” 两人点好咖啡和甜品之后,许小娆做了笔录,便将单子交给了余生。 “两份Flat-White和一份生日蛋糕?” “嗯。”许小娆点了点头,她在余生耳边悄悄地说,“余生姐,那位先生给我说今天是他女朋友的生日,他想给他女朋友一个惊喜。所以希望你在蛋糕上的花心里放一枚钻戒,他打算今天给她女朋友求婚。” 语罢,许小娆将藏在袖中的精美红绸锦盒交到余生手中,余生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了,小娆,你先过去帮我磨咖啡豆。” 余生在咖啡师那里学了一个月的拉花,虽然她现在还不是很娴熟,也不能够拉复杂样式的花样。但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她已经能拉出郁金香的精美花式来。 煮好咖啡后,她将纯牛奶放在奶泡杯中打出奶泡。特浓意式咖啡加上鲜奶和奶泡,筛上一层薄薄的可可粉,再用牙签在上面勾出郁金香的图案。 就是一份完美的Flat-White了。 “好了。”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两杯咖啡移到紫檀木的餐盘上,再让许小娆给他们端过去。 接着又开始做生日蛋糕。 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内容,负责让每一位进ru“春闺梦里”的客人幸福、快乐。 简单又朴素。 当然,她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比如,晚上她开车回到家,偌大的公寓里空落落的,冷清又孤独。她一个人煮了一碗面来吃,洗漱淋浴过后,她又觉得饿。便从酒橱里拿出一瓶红酒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瑟缩在沙发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饮着红酒。 比如,看电视的时候她调到了娱乐频道,恰好看到有媒体人在采访当红女星Chloe,他们其中有人毫不掩饰地问:“Chloe,作为新戏《如日中天》的女主角,你如今的事业也如戏中人一般,蒸蒸日上。而且,听说你与陆大师已交往三年有余了,爱情事业双丰收,但陆大师有没有透露过何时娶你呢?” 也有人尖锐地问:“Chloe,最近某媒体拍到你与一男子深夜幽会,而那人又不是陆大师,请问你是不是真如传言那样,劈腿了呢?” 这年头,什么职业都不好做了,她有她的难处,明星也有明星难念的经。 还比如,她正在猜测Chloe的劈腿对象是谁的时候,就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了。本地号码,她看着觉得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余生,请问你找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6) “我是余生,请问你找谁?” 她的话刚刚问出口,那边就挂了电话,听着嘟嘟嘟的提示音,她皱着眉头,“挂了?” 或许是打错了。 她放下手机,拿起放在茶几上面的高脚杯正准备饮红酒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先前那个号码。她接起来,“喂你好,我是余生,请问你……” “枝枝……” 低沉沙哑的嗓音落了下来,如同落在人伤口上的冰花,凉而冰冷,渗透进肌肤,攀上她的心尖,将她的呼吸缠得紧紧的。 她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须臾,说,“枝枝,我……回来了。” 余生没有说话,持着高脚杯的纤长素手却猛烈颤抖了一下,殷红如血的酒水洒了出来,在她的睡裙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湿迹,渐渐晕开来,像一朵红梅。 她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眸底水意潋滟,似有湛湛天光倒倾而下。 姐夫…… 电视里Chloe大方地笑了笑,细长美艳的眉目有些淡了,她说:“诸位所问的,事关个人*,恕我就不一一作答了。欢迎大家多多关注我的新戏《如日中天》,如果大家还有其他的疑问,可以找我的经纪人,他会为大家做详细的解答。” 话毕,她牵起自己的礼服裙摆,在众媒体的明亮镁光灯下高调退场。 余生啪地一声关掉电视。 收拾好茶几上一切杂乱的东西,她走进浴室,将灯光打到最亮。她放出冷水,俯下身,将冷水捧来浇在脸上,冰冷的触感一寸寸渗透进肌肤,刺痛着她的神经。镜面上犹有水雾,她看不清自己,便伸出手一点点抹开水雾。 镜面渐渐清晰,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容颜素白清减,眉眼秀雅水灵,已经成长为最美好的样子。 头顶上灯光洋洋洒洒扑下来,丝绸一样缠绕在她细腻青白的皮肤上,愈发衬得她脖颈优美,锁骨精致。 她却仿佛从镜子中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太阳白烈烈地晒,燎热的日光将蓝天掀得老高,窗外繁茂的枝叶在溽热的微风中摇曳生姿,枝上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 阳光延绵,她穿着白裙子在画画,电视里回放着世界杯比赛的画面。 陆司淳唤了她一声,“枝枝,过来……” 她抬起头来,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见他伸出手来,容颜冷峻,眉目间流出一抹温柔笑意。她便凝眉一笑,走到他跟前,将画交到他手里,说,“我画完了。” 他看了她的画,说:“枝枝,你很有画画天赋,就是缺了点耐性,如果你一心一意,再努力点就好了,到时候成了大画家就来帮我。” “但如果枝枝没有成为大画家呢?”她望着他,那双眸子里盈盈发着光,像秋水一般。 “如果没有……”陆司淳笑了,眼角的细纹袅袅散开了去,像盛开了一株生着纤微裂痕的白玉兰。苍白指间的炭笔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玻璃桌面,“如果没有。枝枝就做自己喜欢的吧,无论是什么,姐夫都支持你。” 过往的一切,温柔而有力,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形成一个让人无法逃离的牢笼,生生将她桎梏。 灯光白烈烈的,壁墙上鸦青色的雕花呈现出艳美的姿态,在眼前一一绽发。 十年,整整十年了。 恍然不觉,她也已经25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7) 林如瑟来到“春闺梦里”的时候,余生正在给种植在窗台上的那一蓬蓬洁白玉簪花浇水。她持着小巧的浇水壶,一点点用心浇着。许小娆拉了拉她的袖摆,说:“余生姐,林小姐过来了,她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呢。” 她放下浇水壶,“多少年都不来看我一次,她倒狠得下心。今天突然过来,不知是为个什么事儿?” 许小娆便说,“林小姐这次过来,貌似是送请柬的。” “请柬?” 余生垂下眸子,莹白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滑过面前的洁白玉簪花,触手生凉。望着手心的玉簪花,她蓦然想起了那个在旧照片里笑得明媚倾城的女子。 林如瑟。 “倒修成正果了……”她轻叹一声,便取下淡樱色的围裙,露出里面长长的红绸裙,裙摆摇曳,在日光底下就如流金一般。如藻的黑发及了腰,她微微一撩发梢,将略微凌乱的鬓发捋至耳后,便走了出去。 转过一个结满藤蔓的檀木小门,她看见林如瑟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认认真真地翻着书。旁边的细颈白瓷花瓶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颜色明烈如火,衬得她脸色愈发清丽婉转,艳丽美好。 周身上下的穿着打扮,皆价值不菲,俨然一副贵太太的模样。 “余生——” 听见她的动静,林如瑟抬眸来望着她,眸光微凛。 “林如瑟啊林如瑟,你这个小妮子自从有了真爱,就忘了我这个旧爱。”余生伸出染了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食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说你多久没过来看我了?真是有了**就忘了闺蜜,重色轻友!” “你快饶了我罢余生,我心里还是爱你的……”林如瑟躲着她的手指。 “别跟我谈爱!” “谈爱伤钱知道吗?我知道你肯定是来找我要份子钱了!”余生在林如瑟对面坐了下来,一脸的不屑,“说吧,这次是不是终于决定要结婚了。” “嗯。”林如瑟将包包里的请柬拿出来,递给余生,“周六的婚礼,到时候希望你和纪先生都能够过来。” “当然。我们可是五年的朋友了,我与纪先生都会过去。”中国红的烫金请柬,余生一手接过,禁不住喜悦,她抬眸盈盈一笑,“如瑟,这五年来,你与秦鹿同也是辛苦,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终于修成了正果。祝幸福。” “谢谢。”林如瑟脸上的笑意淡淡的。 两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林如瑟便与余生告别。余生将她送到门口,“如瑟,周六见。你一定会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余生——”林如瑟却突然唤住她。 “怎么了?” “没事。”林如瑟目光幽幽地看着余生,欲言又止,“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你与你们家纪先生的婚礼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8) 她与纪时景的婚礼? 余生用力想了想,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有时候一深入回忆,她脑袋就痛得不得了,好似有人拿着铁钳,在她脑子里一阵鼓捣,有一种撕裂的痛楚。她便苍白一笑,“都过去好久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林如瑟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眼神却在她垂眸间重重一沉,变得极其黯淡,“嗯。余生,我们周六见。” 话毕,她转过身去,在司机的示意下上了车。 余生笑着送林如瑟离开,回到店里时,却一脸的失落。她走到沉香木格子架旁边,蹲下身子,从最底层找出她与纪时景的合照。一张搞怪照片。画面里她笑得五官都扭曲了,纪时景用力嘟着唇,在吻她的侧脸。 看着那照片,记忆在脑海里如蚕茧一般层层剥落。 明媚的四月天里,他们在沙滩上奔跑嬉戏,她回眸笑得唇红齿白,“纪时景,你个大笨蛋,快来追我啊,追到了就给你亲。” 他大笑一声,立马向前一跃,将她扑倒在沙滩上,作势要去亲她。她尖叫一声,拼命躲着他的吻,甚至手脚并用。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抓住她两只造次的小手,将她反锢在怀里。形势危急,她已顾不得形象,直接把脚蹬到他脸上去了,“纪时景,哈哈,纪时景,你白痴……”她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躲开她的脚,凑了下来。 咔嚓一声。 他拍下了那个最丑最扭曲的瞬间。 . 她攥紧手中的照片,俊秀玲珑的骨节泛了青,节节浮现。 如果不是方才林如瑟的一句问,她恐怕……恐怕已经忘了,忘了自己失忆这件事。 是的,她失忆了。 一年前她在医院里醒来,睁开眼,模模糊糊间,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周遭消毒水的味道又异常刺鼻。她打着吊针,鼻腔里塞着氧气管,呼吸很难受,浑身上下也如散架了一般,稍微一动,就痛得不得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醒来,守在床边的纪时景抬起头来,眼圈红着,胡茬也青了。他连忙攥紧她冰冷的手,哽噎道:“余生,余生。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竟喜极而泣。 那时候,她出了一场事故,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她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记忆。所以,她并不记得纪时景。 而纪时景却告诉她,“余生,我是纪时景。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 一觉醒来,她竟已为人妻了吗? 她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他对她温柔一笑,“别想多了,余生。你现在就好好休息,等把病除了,身体养好了,我再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故事。” 后来,他陪她去看医生,医生告诉她,“余小姐,之前你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车祸。那场车祸直接造成了你现在的失忆。但是你脑部并未有淤血压迫神经,按理来说,你是不可能失忆的。然而,你确实是失忆了。所以到了这里,这个问题便有点棘手了…… 医生将她脑部的幻灯片放给她看,“你说你能够清楚地记得十几岁时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忘了近几年的一切,那么你的症状可能……可能属于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跳不出沉默的坚韧(09) “选择性失忆——指的是你之前可能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或者遇到过强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人无法接受,那么,你潜意识里就会选择忘掉这件事情。在心理学上讲这是一个防御机制,是为了防止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而做出的大脑反应。而在这个时候,又恰好遇上车祸这个媒介,于是你自然而然就忘掉了。” 选择性失忆…… 余生站起身来,她走在窗前,拉开百叶窗的帘子,日光倾城,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窗外疏影横斜,枝叶上滴着甘甜的雨水,微风一吹,那些影子就散碎地映在她的侧脸上,斑斑驳驳。 失忆了又怎么样呢? 她与纪时景结婚两年,没有小孩,但一直很恩爱。虽然她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嫁给他的,婚礼是什么样的,但她内心深处知道,他们是相爱的,他是不会离开她的。所以,以前的记忆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 至少,她现在是幸福的。 . 林如瑟与秦鹿同的婚礼在沸城最庄严肃穆的大教堂举行。 柔软而鲜红的长地毯,有着繁复花纹的扇形铜台,圆穹内壁的大型宗教镶嵌画,四面大开着雕刻精美的玫瑰玻璃花窗。 日光洋洋洒洒倾泻进来,打在如同钻石一样闪烁的水晶吊灯上,闪碎晃下来,光线朦胧,玲珑剔透,让整个教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 唱诗班的孩子们还在后台,做最后的准备练习。 宾客们都零零星星地坐在座位上。 余生是晏如凉最要好的闺蜜,但因早早地嫁了人,便做不了伴娘,只能和纪时景憋屈地坐在第三排当风景。 纪时景今天穿着香槟色的烫金西服,余生则应景性地着了一袭雪色长裙。 婚礼还没正式开始,她懒懒地枕在纪时景的肩上,看着自己手臂衣袖上的镂空玫瑰花纹,说:“真好,如瑟也嫁人了。” “所有的人都应该得到幸福。”纪时景也是一叹。 余生低低的嗯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蓦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角门转出来。 那人身形高大颀长,肩膀平而宽阔,一袭黑色西装,衬衫是酒红色,在日光的映照下就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蔷薇。 他背着光走进来,五官俊美,眼神如一潭泉水,幽深不见底。 跟在他身后的女子,身着一袭华贵的樱红色礼服,薄妆,眉目细长,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妖娆之气,媚态天成。 “陆先生和Chloe小姐,这边请——”他们刚刚走进来,就有穿着白衬衫的侍者迎了上去,为他们引路。 “陆先生真是稀客啊,欧洲扬名的顶级建筑师,这不是常年留在国外吗?如今怎么有时间回来?”纪时景见到他们,立时站起来迎了过去。 “原来是Eli……”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0) “原来是Eli……” 陆司淳回眸来看见纪时景,轻轻的笑了,眼角的细纹袅袅散开了去,像一株生了纤微裂痕的白玉兰,隐隐透着悲意。 纪时景伸手与陆司淳交握,“陆先生,久仰——” 陆司淳回握,“哪里,Eli言重了,陆某不过是在建筑方面略懂一二而已,算不得顶级。倒是Eli厉害,Eli是当代有名的翻译官,会说七国语言,在翻译界有一定的影响地位。陆某在欧洲的时候,也听过Eli的大名。” 纪时景收回手,笑了笑,“是陆先生太谦虚了。” 看着陆司淳,余生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纤长嫩白的手指,玲珑的骨节泛了白,她的心也开始慢慢地瑟缩起来。 纪时景与陆司淳居然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关于陆司淳与纪时景之间的过往,余生脑袋里只是一片空白。她正惊觉自己可能失去了很大一部分重要记忆的时候,纪时景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有我在。” 纪时景又伸手与Chloe交握,笑道:“大明星Chloe,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闻言,Chloe脸上笑开了花,狭长的眸子弯成一双皎洁的月牙,亮晶晶的,她说,“能认识Eli,也是我的荣幸呢。” 纪时景又向他们介绍余生道:“余生,我的爱妻。” 余生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 陆司淳这才注意到了她,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容颜冷峻。渐渐的他脸上敛去了笑意,目光淡淡的,偏生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眉目间流出一种漠然清冷的气质,有一种不容人察觉的忧伤。 “Eli,你的爱妻真漂亮。” 低沉沙哑的嗓音落了下来,如同落在人伤口上的冰花,凉而冰冷,渗透进肌肤,刺痛着她的神经。 余生抬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司淳,眼前的男子,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 她不禁笑了一笑,说,“谢谢陆先生赞美。” 语气轻微,却冷得让人心惊。 . 又过了一会儿,教堂内高朋满座,乐声如潮,司仪已经宣布婚礼开始。 红地毯一直从教堂外延伸到里面,上面撒满了殷红欲滴的红玫瑰花瓣。周遭不时有白烈烈的镁光灯打起,头上水晶吊灯闪烁着钻石一般的璀璨光芒,飘飘漾漾落下来,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朦胧感。 台上那对新人珠联璧合,幸福得让人羡慕。 神父在为他们致辞。 “秦鹿同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如瑟小姐为妻,永远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都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我愿意。” 余生含着笑看着他们,冰冷指尖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精致钻戒。 听到秦鹿同说“我愿意”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坐在前排的陆司淳。他背对着她,肩膀平而宽阔,将一袭深色西装穿得挺括而优美,就像一只引吭高歌的鹤,清越灿然的灯光落下来,给他周身披上一袭皎白的薄光。 不知就这样呆呆地看了他多久,陆司淳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偏过头来,视线直接扫到后面。 余生忙不迭低下头。 她的低头似乎惊动了旁边的纪时景,纪时景握紧她的手,轻声询问:“怎么了?” “时景。” 余生抬眸看向他,清丽素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隐隐透着不安,“时景。你是那位陆先生是怎样认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1) 余生抬眸看向他,清丽素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隐隐透着不安,“时景。你是那位陆先生是怎样认识的?” “余生,你大概是忘了。前年我去德国赶一场翻译的时候,在机场碰见的陆先生。我们是同一个航班,又恰好邻座。闲着无聊,我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看,翻开发现上面有对陆先生的采访。当时我便觉得那杂志上的陆先生与我邻座的先生长得十分相似,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发现果然便是。接着我就与陆先生交谈起来,然后自然而然就认识了。”纪时景说。 “怎么了余生?” “没什么,只是记不得了,便想问问。”余生心中仍有疑问,却不得不搁下来。她沉默一晌,抬眸时却无意间瞥见陆司淳的目光。 那目光冷冷的。 他含着笑看着他们,眉目清冷,面色自若,唇角微微上扬,那一抹笑中带着寒意,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就在微笑里变得愈加深沉冷酷。 余生被他的目光看得怔了一下,瞬间,她反应过来,扬起头别过眼,将视线放到台上的一对新人上。 不再看他。 台上,林如瑟与秦鹿同交换了婚戒之后,相拥而吻。 . 婚礼过后,宾客们都在教堂后面的绿草坪之上吃宴席。余生觉得恹恹的,便避开喧闹聒噪的人群,直直朝着教堂走去。 偌大的教堂空落落的。 晴空如洗,白云如袅,日光从云层缝隙里一点点漏落,从花格子玻璃窗外倾泻进来,烙在鸦青色的雕花地面,像金子一般散碎一片。 教堂的正前方,十字架的底下,站着一位身形颀长高大的男子。 他正专注地望着头顶上的巨大神像。 日光幽幽渺渺的,一层层扑下来,光线朦胧,让整个教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他一袭黑色西装,衬衫是酒红色,站在日光底下,就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蔷薇。 余生一眼便看见了他。 她一步步走过去,红地毯上铺满玫瑰花瓣,细跟的黑色高跟鞋轻轻踩在上面,鲜红的汁液就溅得到处都是。 余生还未走到他身边,他便察觉到她的到来,淡淡开口,“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你说,人所犯下的罪孽可以得到救赎吗?” 余生也望着那满脸悲悯的神像,说,“是什么的因,就会种下什么的果。” 陆司淳回眸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眼神沉下去,唇角含着一抹疏离莫测的笑,若有若无,隐隐透出一种悲恸的味道。 “枝枝,你恨我吗?” 见余生久久没有回答,他禁不住怅然一笑,清俊的眉目间透出几分无奈。 “我不恨你。” 余生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薄凉之意,“姐夫,我不恨你。我只是忘了你而已。” 不轻不重的话,她淡淡地说出来,却如同一句阴历森冷的咒语,在他心尖上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他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脸部轮廓柔软,面色模糊,表情看不出喜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2) 他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脸部轮廓柔软,面色模糊,表情看不出喜怒。 沉默一晌,她转身就走。 “枝枝……”他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纤细的皓腕。 余生回眸来。 “枝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陆司淳静静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微澜轻起,有水光溅在无垠深处,“枝枝,如果当年我没有丢下你,没有逼你离开,你是否……是否能够原谅我,原谅过往的一切。” “姐夫,枝枝都已经忘了,不管之前我们有多大的隔阂多大的芥蒂,枝枝都已经忘了,不记得了。所以,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原不原谅,恨不恨。” 余生慢慢掰开他攥住她皓腕的修长手指,淡淡的笑了。 宽而长的走廊是如此的寂静,带着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阴凉,一点点蔓延过来,浸入他眸底,微冷。 他站在原地,熠熠的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余生抬眸盈盈一笑,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说,“时候也不早了,姐夫。我要先出去了,他们都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话罢,她就无视他冰冷的脸色,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教堂。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她转过一个转角,就再也忍不住,凄凄的哭了。 她靠着背后冰冷的鸦青色壁墙,无力地蹲下身子来。为了不哭出声音,她伸手紧紧捂住唇,纤薄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透着难以禁止的脆弱。 临风欲折。 原来时间隔开的只是她的自以为是而已。 在身体的某一处,陆司淳这三个字如最顽固的病菌,在体内吸取养分,疯狂滋长,只为某一日某一刻,卷土重来,揭起惊涛骇浪。 让她欲罢不能,弥足深陷。 . 余生小时候还不叫余生,她叫余枝。 余生的父母都是80年代有名的画家,他们在苏联相识,相知。父亲余斯年拉得一手好琴,又会画画,母亲秦苏曼才貌双全。郎才女貌,又情投意合,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90年代,余斯年事业有成,留在了俄罗斯美院任教,秦苏曼却坚持要回国。两人意见不合,又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妥协谁,便离了婚。 余斯年带着姐姐余湄继续留在俄罗斯,秦苏曼则带着余生回了国。 余生的妈妈秦苏曼,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 温婉清淡,柔情似水,身形窈窕妙曼,纤巧玲珑,喜好穿青白素色的裙衫,还说得一口娇糯软绵的苏白,让人听了不胜欢喜。 她时常用她柔柔细细的声音轻唤余生,“枝枝。枝枝。你快过来看看妈妈的头发梳好了没有,有没有乱的地方?如果有,你就帮妈妈捋顺好吗?” 秦苏曼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因为美,所以爱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3) 秦苏曼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因为美,所以爱美。 她有着惊人的美貌。 即使是到了中年,她仍然美得像画中的古仕女。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似的,她的腰肢永远纤细如初,不盈一握,她的肤色也永远莹白如玉,像是明月山上摇曳盛开的一枝杏花。年轻的时候她的下颔是尖的,现在上了年纪,下颔渐渐的变得丰腴了,却更美了,颇有些珠圆玉润的质感。 余生虽没有继承妈妈的美貌,但据秦苏曼说,她长得像爸爸,秀雅清丽,唇红齿白,眉目间透着一股子英气。 有茉莉花色的皮肤,就像巷子口卖的丝绢小人儿,由红绡剪出。 . 15岁的余生,同妈妈住在一个古雅别致的庭院里。 林木翳然,翠点花红,长长的青石古道连接着一户户人家,红瓦白墙,漆木栏杆,处处精致错落。 除了作画,秦苏曼最喜欢在院子里的池塘边练嗓子。 她习惯在唱戏的时候穿旗袍,或着一袭素色的裙衫,将一头黑长的直发挽成髻,别一支精致的桃花玉簪,手上戴着景泰蓝镯子,竖着兰花指,咿咿呀呀曲回婉转地唱着。 秦苏曼不是专业的戏子,却比戏子更热爱唱戏。 后来,父亲余斯年回国来看她们母女俩的时候,余生躲在廊檐一角,看到余斯年站在池塘边,妈妈花柔水媚地依偎在他怀里。 只见近水涟漪清明如许,余斯年西装革履,妈妈一袭素衣,临水先生,落花美人,四照玲珑。 是那样的般配。 但余斯年只来看过她们一次,从此之后就再无音讯了。 秦苏曼时常站在池塘前,看着自己娉婷的倒影,一边垂泪,一边对余生说:“枝枝,你爸爸可真狠啊,这么久都不来看咱们母女俩一次。他当真是忘记咱们了吗?” 那几年,秦苏曼憔悴苍老了许多,再美的人儿,也敌不过时间的摧残。 余生曾向秦苏曼问过自己爸爸的事,秦苏曼总是闪烁其词,不肯说清楚。以至于在少年时期,余生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父亲不要她了,她满心怀着恨意。 直到后来,余生在圣彼得堡学画的时候,遇见了旅居俄罗斯的姑姑,姑姑说:“你爸爸是个才华横溢的男子,苍白而清瘦,拉得一手好琴,画得一手好画。他与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上再没人比他们更合适了。只可惜在你十五岁那年,你爸爸和你姐姐去意大利参加一场国际性的画展,在回来的途中,飞机出现故障。然后,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深爱一场,天各一方,等到后悔的时候,又生死相隔,再也回不到当初的美好。 她才明白一切,可惜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4) 彼时的余生,和妈妈一样有着清和冲淡的性子。 她喜欢穿素色的裙衫。如水藻一般黑长直发要么披在单薄的肩上,要么编成麻花辫搭在背上。 暮春时节的江南小镇,沿河两岸皆是杏花,粉红红一片,围绕着白墙青瓦的房舍,仿佛迷雾重重的城堡,让人进去之后再无法出来。十月的时候满巷子都是桂花香。有老人坐在树下乘凉,端着白瓷大碗,茶水青碧,里面飘满了桂花。 余生就趿着扎了蝴蝶结的凉鞋,在那一方方青白砖石上走着。 有河水蜿蜒一带,从外头潺潺流进来,清澈见底,三月的杏花伴随流水远去,她知道里面有金鱼,透明的红尾巴摇啊摇,像是摇落了一个春天。 春天可真好。 就在那个春天,余生遇到了陆司淳。 她和一群小伙伴在玩折纸飞机。她折了一个最大的纸飞机,胡乱撒在空中,那纸飞机就随风飞到窄窄的巷子中,她忙不迭追过去。 那纸飞机却落到一个人的脚边。 深棕色的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一尘不染。余生停下追逐,她抬眸,歪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他恰好转过脸来,一道光折下来,余生就在那道光中瞧见他容颜英俊,肌肤呈现出病态一样的苍白,黑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唇。 是那样的好看。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似乎有些怔住。 静默片刻,余生垂下眸,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飞机。 他笑了一声,“这么大了,还玩纸飞机啊,我记得只有小孩子才玩纸飞机的啊。” “不用你管。” 余生面薄,到底听不得他的打趣,瞪了他一眼后,转身便走。 “唉——小妹妹……”他唤住她,“小妹妹,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请问你知道秦苏曼住在哪里吗?” 找妈妈…… 余生步子一滞。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盈盈发着光,像秋水一般。棉麻裙子下摆宽大,上面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肩部,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好似可以掐出水来。 她就那样呆呆站立着,歪着脑袋,远远看起来,仿佛一枝绽放的广玉兰。 “你找秦阿姨有什么事呢?”她问。 “很重要的事。” “你一直朝着那条巷子走,遇见路口时,先左转再右转,最后走到巷尾,你再朝左走200米就到秦阿姨家了。”余生想了想,给他指了相反方向的路。 “你不会给我指的是错路吧?”他回头看了看那条巷子,微微觉得不对。 “不会的。我不会指错的。我常常到秦阿姨那里去玩,没有谁比我更清楚那条路了。” 语罢,余生对着他盈盈一笑,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上露出真挚笑容,带着少女独有的羞赧气息,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陆司淳信了她的笑容。 所以,他在那个小镇里绕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秦苏曼,临近黄昏时,他在一个老婆婆的指引下,才找到她们住的庭院。 当时余生正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临摹名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5) 当时余生正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临摹名作。 秦苏曼从她三岁开始便培养她对色彩的敏感度,她时常在她耳边念叨:“你爸爸说姐姐天赋很好,又很刻苦地学画画,咱们枝枝也要努力,不能输给姐姐哦。” 稍微大点的时候,就大量的练书法,调色,背唐诗。渐渐的,秦苏曼开始教她素描,后来教她水粉,再后来又教她油画,最后就教她国画。 秦苏曼说的最多的就是:“艺术都是相通的。画画好的人,字肯定写得也不差,对文学作品的鉴赏能力也比一般人要高得多。相同,对美的感受亦不在一般人境界。所以历史上一些很有名的人物既是文学家,又是画家,更是美学家。譬如米开朗基罗,譬如达?芬奇。” 15岁的余生,已经能够很好地临摹名作。 她只要一开始画画,就会全身心地投入,根本停不下来,因此庭院里有人进来时,她并没有发觉,还是一心一意地临摹着。 那天夕阳漫过满是爬山虎的墙,渗透进深深庭院,红晕晕的光线照射着池塘四周氤氲的沆瀣水气,渐渐弥漫。 临摹遇到点问题,她正专心致志地调整着,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来,拿过她指尖的炭笔,就在她画纸上飞快地修改起来。 “这人物的面部表情是忧郁而凝重的,你突出了他的忧郁,却忽视他的凝重。你看你手下画的眼睛,里面的光黯淡而悲切,到底是求成心理重,太急切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珠落玉盘一般,话轻柔地从他唇齿间迸出来,字正腔圆,像一首节奏肆意凌跃的诗歌。 她侧过脸去,才发现他就是中午那个被她骗了俊朗青年。 她骇了好大一跳,以为他会责怪她时,却发现他并无此意,他只是在用心地给她修改画稿,没有半点生气。 他持着炭笔,手指修长,清晰的骨节极富韵律地突起,在日光的洗濯之下,一节节泛着玉一样的青白。 沙沙。沙沙。沙沙。 那支炭笔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一般,飞快地在画纸上铺出密密匝匝的线条来,如他袖口上那一对蓝宝石袖扣,幽幽亮亮地入了她的眼。 “谢谢。”因为中午的事,余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看着自己凉鞋上面的蝴蝶结,不再说话。 “枝枝,你中午为什么骗我?” 见她不敢看他,陆司淳蹲下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叫枝枝?” “枝枝……”听见她怯生生的声音,他笑了,“枝枝,我是你的姐夫,你说我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是我的姐夫?” 闻言,余生这才抬眸来看了他一眼,很清很清的眼神,像是在秋水中涤荡过一般。见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她稳了稳心神,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害怕……害怕遇见坏人了。” “没关系,姐夫不会怪你的。” “姐姐她……她没有同你一起回来吗?”余生向外张望一眼,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便疑惑地问了问。 他沉默了,幽深的眼瞳里,透出凝重而晦涩的神色,俊秀的脸上,也渐渐浮起一个凄微清冷的笑容。 “姐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6) 见他脸色不好,余生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姐夫……” 陆司淳回过神,凝重的脸上转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姐姐暂时还留在俄罗斯,没有回来。”见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碎发凌乱,他就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来,轻轻地给她拢了拢头发,“枝枝,你妈妈呢?” “妈妈正在屋里头做饭呢。”语罢,余生站起身来,她对着他浅浅一笑,说,“姐夫,你随我来。” 他点了点头,便跟着她上了楼。 已经脱漆发糙的檀木旧楼梯,踩上去吱吱作响,余生走在前面,能清楚地听到他细密稳重的脚步声。和他斜长的影子一样,稳稳地追随在后面。 她将他带到秦苏曼面前。 陆司淳亲切地唤秦苏曼为妈妈,他礼貌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叫陆司淳,是余斯年的得意门生,也是余湄的丈夫。” 秦苏曼正在切菜,闻言,她停下手中动作,回头来看着陆司淳,没有说话。 疏影婆娑,薄白的月色从窗外漏进来,映了些影子在秦苏曼洁白的侧脸上,一枝枝缠枝花纹似的,蔓宛生姿。 夜色沉沉。 秦苏曼整个纤薄的身子都融入到黑暗中,黯淡无光。 后来,他们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大概是陆司淳在表达自己与余湄从小便是青梅竹马,长大后就顺理成章结婚的事。 余生觉得无趣,便去外屋看电视,不一会儿,就听见有抽抽噎噎的哭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妈妈——” 余生连忙跑了进去,发现秦苏曼掩面而泣,陆司淳站在旁边,也是一脸的悲恸。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少年时期的余生很脆弱,一见到秦苏曼哭得泣不成声,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没事儿,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秦苏曼擦擦泪水,勉强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丑。她将余生揽入怀中,说,“你姐姐得到了幸福,妈妈很是开心呐。” 彼时的余生,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内心深处,还是隐隐觉得不安,觉得秦苏曼的哭,并不是因为余湄得到了幸福。直到一个月后,陆司淳将她们母女俩接到沸城,她才知道:原来,姐姐和爸爸,早已不在了。 沸城大而喧哗,与宁静祥和的江南小镇又是不同的。 余生坐在车里的时候,看着车外霓虹闪烁,高楼耸立,心便像是沿河两岸的万家灯火一般,散落在这座冰冷海滨城市的角落里,沉寂了。 就如现在一样。 余生穿着大红的睡裙,染了鲜红潋滟蔻丹的手指持着高脚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里面的妖冶红酒。 高大的落地窗外,万家灯火明亮,在如钢铁森林的建筑群中闪闪烁烁,像天上的粲然星辰一般,散乱一片。 风雨如晦,她的心扑在了料峭冰冷的风雾里,一时恍恍惚惚,迷失了方向。 她回眸。 “时景,你带我找回我的记忆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跳不出沉默的坚韧(17) “时景,你带我找回我的记忆好吗?” “什么样的记忆?”纪时景放下手中的报纸,俊眸略挑,对视之间,黑沉沉的瞳仁迸出一点冰冷,“余生,难道我们现在过得不幸福吗?过去的痛苦,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不行吗?为何你非要纠结于过去?” “我不知道。” 余生并不明白纪时景为何突然生了气,她望着他微愠的脸,说:“可是我想知道,也有权知道我的过去,不是吗?” “余生……”纪时景慢慢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余生,你听我说,过去的记忆,未必是美好的,积极向上的。忘记了,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既然上天让你忘记,就说明你的失忆有失忆的必然性。” “可是……”余生突然抗拒地推开他。 月色透过落地窗,在木制地板上切下一方斜斜的霜白亮色,这样的淡薄皎洁,四下笼罩着微微的蓝,如同晨曦。 纪时景的手僵在半空中。 余生背过身去,单薄的脊背落到月光里,玉髓一般,仿佛呵口气,便会飘散,飞到一束一束的光线里。 “可是时景,你知道那种痛苦吗?一觉醒来,我把什么都忘了。我记不起你的脸,记不起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什么时候走入婚姻的殿堂的。我把我们的过往都忘了,一切的一切。我甚至……” 甚至不明白陆司淳对她说的那些话,奇怪的致歉,悲伤的言语,怅然的表情。 她与陆司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微眯着狭长的眼,透过那层薄薄的月光,望向窗外,万家灯火在视线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凄美的潋滟倒影。 “我觉得我现在,完全是活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我忘了过往,没有自己的主宰,也主宰不了自己。” “时景,我真的很难过。” 余生觉得周身颓然无力,便一口喝掉了杯中的红酒,慢慢的,嗓子眼开始发烫,视线也开始变得涣散,她便搁下手中的高脚杯,慢慢地蹲了下去。 “我很难过。每天醒来时我望着这屋子,都会自问:我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可是没有办法,我记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我的17岁,有时候我仍会觉得自己还活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里,尽管我已经25岁了。” “时景,即使你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让我接受了我们是夫妻这个事实,可是……可是我心里仍会觉得缺点什么……” “余生……” 纪时景上前几步,抱住了她。 “余生,如果你真想记起来,我会帮你。我是你的丈夫,你不开心,你难过,我也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月光幽幽渺渺的,一柱一柱,里头蓬着灿然细密的金尘。 纪时景的脸隐在月光的阴影里,俊美而忧伤,余生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发现他缓慢地靠近,似乎是想吻她。 就在那一瞬间,耳边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唤她,“枝枝,过来……” 声音短暂而发着光,沉入思绪深处,消失了。 她蓦然躲开他的吻。 “对不起,我需要静一静。” 话毕,她轻轻推开纪时景,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出了卧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1) 沸城的夜永远是热闹的。 万家灯火明亮,陆司淳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 三百六十度的全景,整座城市一览无余。 深夜里灯火通明的钢铁森林,风雨如晦,电视塔打出一束追光灯,白烈烈的光束洋洋四射,夜风就像是深海的洋流,裹挟着被打得亮透的茸茸雨丝四散开去。 这一.夜雨下得绵长无尽。 看着窗外闪烁不定的霓虹,陆司淳心底一片荒凉,他孑然一身站在那里,高大颀长的背影落寞而孤独。 她到底是恨他的。 他记得七年前那个夏天,枝枝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天气格外的热,铺天盖地的日光四处泼散,把空气裹成一床毛绒厚毯。烈日炎炎,窗外的疏枝花叶被炙烤得像锡箔纸一样,微微卷曲无力。 他给她买了生日礼物回来,她却把蛋糕扔到他身上,她在他面前号啕大哭,用撕心裂肺的声音求他吻她。 “为什么你不肯爱我?陆司淳,为什么你不肯爱我?” “我不爱你。” “……姐姐已经不在了,她在天堂会过得很好的。陆司淳……哦不姐夫,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只是想代替姐姐来照顾你,姐夫,好不好?” 她木然地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撕心裂肺地哭着,泪眼朦胧,极悲伤地望着他,那水汪汪的眼里生着胆怯。 然后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就可怜兮兮地朝着他走来,想伸出双手来拥抱他,却被他一手拂开。 “我不爱你。” 他冷眼看着她,听见自己用冷冷的声音拒绝了她。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随后,他看见她低下了头,衣领微微向后,露出洁白如白玉兰的优美脖颈,青玉一般的风吹在上面,起了纤微的涩意。 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盖满纤薄的肩。 她看着自己那双僵在空中的手,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便跑下了楼。 枝枝—— 直到看不到她人影了,他才反应过来,唤了她一声,沙哑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像灵魂一般来回回荡。 却没有人回应。 枝枝…… 他还深陷在回忆里,一双染了殷红蔻丹的纤纤素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抱住他,Chloe用睡意朦胧的语调问他,“Osborn,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先睡吧。” 他回过神来,只觉内心落寞,身体也越发地僵硬起来。他拿开Chloe的手,没有回头,转身欲走。 “陆司淳——” Chloe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尖叫出来,“你到底在想谁?你心里到底藏着谁?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对着我不是无止境的沉默,就是敷衍……” 他的步子猛然一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2) “不过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这样卑微这样难受……是吧?”Chloe有些颓丧地望着他,眼睛里一片惘然。 “陆司淳,你本就是温默清喜的男子,极容易让人爱上。我未出道之前就跟的你,这三年来,我从未后悔过。我们之间也有过不少的柔情瞬间。我记得,也容易满足。可是我真的受够了,真的累了。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咫尺之间,然而,却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你离我很远,仿佛相距海天之遥……我看不懂你,永远都看不懂你,也进不去你的世界……” 令人心碎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蔓延,Chloe一边用手拭着眼泪,一边扬唇用力笑着。 可那笑比哭还苦涩。 陆司淳回眸来看着她,只觉眼前的Chloe穿着一袭大红睡裙,玲珑曼妙的身姿看起来十分单薄。她用手捂住唇低低哭泣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一双眸子里汪着水,伤心透顶,像极了当年的枝枝。 “Osborn……”她颤声唤他,“我爱你,我不奢求进ru你的世界。我只是想……只是想,你开心点,多想想我们,好么?” 语罢,她迟疑着走到他跟前,踮起脚来吻他。 却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见他无动于衷,她苍白一笑,转身欲走,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Chloe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抱住她,内心一片沉寂,目光幽幽地落到窗外。 虽然下着雨,外面的世界依然车水马龙,霓虹璀璨,万家灯火在钢筋水泥的的建筑群中闪闪烁烁,像是天上的星辰。 这就是数十年来经济腾飞的沸城,一条大江横贯其中,里面倒映着这座繁华城市的烟火。 他一眼望过去,却从那烟火里看到一个女孩子,眉目优美,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眼波盈盈。 “对不起。” . 昨夜下了一场雨。 余生的咖啡店外是一排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经过**雨水的洗礼,已经显现出鲜亮的色泽来。旭日东升,微风和煦,窗外的疏枝花影投射在墙面和地板上,斑斑驳驳的,在风中摇晃不定,婆娑如歌。 余生推开窗,正打算进行日光浴,就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惊住了。 “余生姐……” 许小娆小心翼翼地持着一个细颈花瓶走过来,那花瓶里盛着一大束雏菊,“余生姐,你看这雏菊漂不漂亮?” “挺漂亮的,你买的?” “不是。余生姐,是那位陆先生送的。他说你赠他以桃,他便报之以李。所以就买了一大束雏菊过来。还说余生姐你会喜欢的。” “我会喜欢,他这么肯定?” 余生抬手轻轻拂过许小娆手中的雏菊,花瓣凉凉的,清艳指尖划破日光,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半晌,她笑了,水眸忍不住悠悠一细。 “嗯。下次替我谢谢那位陆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3) “嗯。下次替我谢谢那位陆先生。” 语罢,余生将许小娆手中的雏菊接过来,放在窗台上。 日光幽幽袅袅地飘漾下来,落到余生皓腕上戴的那一串绿玛瑙手镯上,荡出一抹幽净碧绿的水痕。 余生回眸看着那一束雏菊,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曾几何时,也有人将馨香芳冽的雏菊放到她手心里。水晶球儿似的雏菊,似雪如霞,清丽淡雅,丝丝缕缕浪蕊随风翻飞,一囊一囊的,盈枝盛放。 她听见自己压低了声音在问:“雏菊……雏菊代表着什么呢?” “秘密。” 有个声音回答了她。温柔低沉的嗓音,稍稍带点沙哑,慢慢地从背后包围过来,就要将她整颗心融化似的。 “代表着秘密?” “是的。代表深埋在心底的。不可向人诉说的。或是无法言喻的。难以启齿的秘密。” 秘密…… 余生还想一问究竟,却发现蒙在心底的尘埃被吹走了,她回过神来。 “等等——” 许小娆刚刚要走,便被余生唤住:“等等小娆,你知道那陆先生的全名吗?” 许小娆摇了摇头。 余生垂眸拨弄着指尖的雏菊花蕊,一丝疑惑涌上了心头。思绪从一桩又一桩旧事上飞快地掠过,四处寻找着出口。 那位陆先生,是不是…… . 余生终于等来了那位陆先生。 星期五的下午。 斜阳映地,咖啡店外那些墨绿的爬山虎,横一墙壁的繁茂枝叶。黄昏的日光被横七竖八的线缆切割成参差不齐的网,撒满地面。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停了车,关掉了引擎。有人神色匆匆,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嘣嗒嘣嗒走远了。有人猛然关上一扇门,咣当一声,那门便嘎吱嘎吱地来回晃动起来。 许小娆抱着叠得几层高的蛋糕盒闯进蛋糕室,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余生姐,那位……那位陆先生……来了……” 余生正在打蛋黄,闻言,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沉默片刻,便走了出去。 那男子临窗而坐。 上身是一袭深蓝色衬衣,下面配了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西裤,双腿交叠而坐,颀长的背影略带孤寂,在锃亮的乌金地砖上投下一道清冷的痕迹。 余生清幽幽的眼光一落,卷出一片黯然。 陆司淳…… 她稳了稳心神,便走过去,像对待最平常的客人一般,礼貌地问他,“先生,请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他回头来。 看见她,他的眼里漾出一抹温柔,唇边也逸出一声轻笑来。 “枝枝。” 余生也笑了,窗外风声流漾,她欢喜的声音恍如低低私语,若即若离,“姐夫,怎么是你?好巧……” “是啊好巧。” “枝枝,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遇见你。”陆司淳抬眼看向她,长眸里含着笑,是如此的温文尔雅。他动了动修长手指,将衬衣袖口上挽了三寸,露出苍白的手臂,“这家别致的咖啡店,‘春闺梦里’,是你开的?” 有风缓缓地吹了进来,天光明绰,余生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这店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4) 有风缓缓地吹了进来,天光明绰,余生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这店怎么样?” “我很喜欢。”陆司淳如是说。 漾下来的天光似在眼前一暗,余生清莹莹的眼波里晃起闪烁不定的光,她垂下眸子,小声地说,“谢谢。” 待到陆司淳小憩过后,余生便同他去了临近的海边散步。 “姐夫,我常常到这里来写生。黄昏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喧嚣声,只有海潮的声音,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鸟振翅的声音,在耳边哗哗哗地,兜头倾泻下来,就像各色系的颜料,花的红的融合在一起,一股子挤进脑子里。” “有时候还会遇到涨潮,一排排海浪像是跳草裙舞一般,踏着节拍扑过来,碎在礁石上、沙滩上,我的脚边。我画累了,就歇一会儿,或是坐在沙滩上捡贝壳,咸咸的海风吹过来,流入鼻息,是温暖而亲切的味道。” “就像现在这样。” 余生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她脱掉鞋,迎风张开双臂,飞快地扑入海水中。 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白鸽。 风在海面上肆无忌惮地穿梭,呼呼而来,像艾俄洛斯搅动的一阵阵漩涡,正穿云度水,越过层层的雪色海浪,吹乱了她如藻般的乌黑长发,更吹得她水红色的长裙在空中如莲花的开落。 “枝枝,为什么我之前来这里,没有碰见你?”陆司淳跟在她身后,见她这般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星期五先生,我也是星期五小姐啊。”余生回眸来盈盈一笑,她声音清甜婉转,带着一股子温柔动人的味道,凝眸一笑时,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每周星期五我都会到这里来写生,所以你才会见不到我。” “我知道了。”陆司淳点点头。 “可是……” 余生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扑碎在她脚丫上的浪花,表情逐渐地冷下去,“可是,我并没有成为一名成功的画家。从小,妈妈便在我身上寄予厚望,她希望我能够成功,能够在各大城市轮回开画展,替她实现她未了的心愿。可是如今,我都25岁了,仍然一事无成。半年前,我在纪先生的支持下,开了一次画展,可是收效甚微,那次画展并没有取得我想要的成就,青年画坛的前辈们还是不认可我。” “没关系。” 陆司淳走过来,伸手抚上了她纤薄的肩,“没关系,枝枝。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 “就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挺好的。有格调又小资。艺术家的生活,也并非你想的那样光鲜和耀眼。所有的成功背后,必然有不堪入目的付出与代价。枝枝。” “你们所有的人都敷衍我。”余生轻轻叹息了一声。 沉默片刻,忽然,极清澈的眸子微微一抬,她含笑望住陆司淳,那笑楚楚动人,却遮不住从眸底蔓延上来的冷意。 “姐夫,我失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5) “姐夫,我失忆了。” 陆司淳俊眸深敛,温润如许的笑容,透过层层叠叠的天光云影飘落下来,他说,“我知道。” “我忘记了许多事。我知道自己去过圣彼得堡留学,可是我忘了自己在俄罗斯的一切。包括我学过的画,做过的创作,还有早年的作品,都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有时候我拿起画笔,对着画纸,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有时候我画画,用了一个特别的技巧,自己觉得奇怪,却又想不起来那画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如果我没有忘记。姐夫,如果我没有忘记……我想,我大概早就在青年画坛有一席之位了。” 周遭一片浓郁的海蓝色,和着浪涛,层层叠叠的蔓延到青天之上。余生背着光站在眼前,一袭水红色的长裙,裙摆摇曳,在一片海蓝色的风中翻飞起来。 海风吹乱了她的发。 陆司淳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抬起苍白而削修的手指,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捋至耳后,脸上的柔情被一袭惆怅裹卷。 “是啊。枝枝……枝枝也把我忘了……” “我忘了你了吗?” 余生的反问,让面前温文尔雅的笑容轻轻收敛起来,陆司淳的目光沉了下去,“枝枝把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真的?” “真的。”毋庸置疑的语调。 余生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眼底似有波光重影,融入那飘漾下来的天光中,“我怎么会把姐夫也给忘了呢。” 像是在喃喃自语,她说,“姐夫,就算忘记,我也一定是忘了不好的记忆。至少我还认得你,还记得一些美好快乐的过去……其他的就让它过去吧,也没什么不好。” 头顶上落下浅浅淡淡的光影,轻轻晃过眼前女子白瓷一般姣好的脸庞,面如桃花,在一刹那飞入他幽深的眸心。 “你说得倒轻巧。” “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人就该举重若轻的活着。”余生垂眸一笑,抬手捋着被吹乱的长发,十指纤纤,来回在松软乌黑的长发中穿梭。 “姐夫,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嫁给纪时景的吗?”沉默半晌,她突然问。 “你真想知道?” 陆司淳望着她,深俊的眸子,牢牢锁住她清莹莹的瞳心。 余生点头。 沙滩背后是车水马龙的海滨大道,熙熙攘攘的,像是一个喧嚣的舞台背景。余生站在那背景里,整个人静得像一枝擎着雨露的红玫瑰。 “哦……你那时候,那时候哭着对我说,你爱上纪时景了,你这一生非他不嫁。没有办法……我只有把你交到他手里。枝枝……我有劝过你,可是你不听。你的性子那样倔犟,一旦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我见到的纪时景,各方面都很优秀,还是配得起我们枝枝的,所以……最后,我将你许配给了他,我是你们的证婚人,枝枝。”陆司淳说。 “为什么……” 听见她的问,陆司淳微微侧首,他看着一脸苍白冷漠的她,心底那丝隐痛带着强烈的酸楚直冲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6) “为什么……” 听见她的问,陆司淳微微侧首,他看着一脸苍白冷漠的她,心底那丝隐痛带着强烈的酸楚直冲眼底。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嫁给他?”见陆司淳没有回她,余生又问了一次。 “因为你爱他。” 话毕,陆司淳抬眸,看向远方一层一层奔腾而来的海浪,一时沉默无言。幽深的眼瞳里,慢慢溢起凝重而晦涩的神色。 “你骗我。” 他的话像铁蒺藜一样锋利,余生红着眼盯着他,直勾勾的,似要将他的脸盯出个大窟窿来。 “枝枝。你想要知道什么?你爱他,这是你当年亲口告诉我的,你要嫁给他,这也是你当年自己做的决定。我骗了你什么?” “姐夫,你说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你认为我会相信吗?”余生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你信什么?” 天光幽然,人温如玉,在这样清逸优雅的底色下,陆司淳偏过头来看着她,眸底是一片风色清寒,唇角也含着一抹嘲弄。 “我什么都不信。”话毕,余生转身欲走,陆司淳却一把将她拉住。 “枝枝……” “姐夫……”余生回眸来,却满眼是泪,“姐夫,我过得很痛苦。自从失忆以来,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每天在一个陌生的男人身边醒来,我记不起他的人他的一切,甚至记不起他的脸。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勉强接受他是我的丈夫,可是我还是很害怕。害怕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起了一切,才发现是他骗了我,才发现他给我完全虚构了一个生活,和一个从没有过的以前。” “纪时景……他对我太好,好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愧对于他。因为我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爱。尽管你们所有的人都这样说,说我爱他,说我与他的结合是天作之合,美满良缘,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每当我深夜醒来,面对他时,总是更深更重的失落,心烦意乱,折磨得人睡不着觉……” “姐夫,我不爱他,又怎么会嫁给他?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都在骗我?” 余生到底是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她低下头,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那一双清滟滟的眸子里,溅着闪烁的泪光。 她的哭,无声无息的,是极克制的呜咽。用手紧紧捂住唇,抽抽搭搭的哭着。 再也不似从前。 那般任性,那般恃宠而骄。一遇到委屈,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扑入他怀里,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让他手足无措,让他心慌意乱。 “枝枝……你只是忘记你爱他了,其实……”其实她爱纪时景么?陆司淳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苍白一笑。 真是自欺欺人…… 余生虽然没哭出声来,但她的抽泣仍如一道道利刃,直划过他心尖,既快且痛。陆司淳心中直沉下去,面上也转出黯然的神色来,眼底唯余一片深潭样的墨色。 他不禁怅然一叹,“枝枝,不要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7) 他不禁怅然一叹,“枝枝,不要哭……” 余生抽抽搭搭呜咽了半晌,到底稳住了情绪,她破啼一笑,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太激动了么?”陆司淳微微侧目,眼前的余生,单薄纤柔的妙曼身姿落在层层叠叠的光线中,清冷不似人间,他眸底不由多了分隐约的惆怅。 “为什么要哭呢?枝枝是……因为过得不幸福。还是因为,纪时景欺负你,受了委屈?” 看着她无声的哭,他只觉自己缩紧了身体,心脏微微痉.挛,像软体动物遇到了危险,瞬间蜷成小小的一团。 沉默须臾,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取出一方布满暗提花的斜条纹手巾,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枝枝,不要哭。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哭。” 余生摇摇头,“姐夫,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想,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拿走他指尖的手巾,抬眸。 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她眼底渐渐覆上一层郁郁的浅影,“我想找回我的过去,想填满我记忆中的空白。想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过去的六、七年里,我的成长我的际遇……我到底经历过什么,又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 “以及,我是如何嫁给纪时景的?”黄昏的最后一抹日光,细细碎碎的,她轻轻抬手,遮住了漏下来的斑驳日光。 . 星期一,阳光明媚,**正好。 余生在做手指饼干,她用打蛋器将加入白砂糖的蛋白打得浓稠,再融入蛋黄,轻轻搅拌均匀之后,筛入适量的面粉。 她正忙着搅拌面粉,许小娆伸出半个小脑袋来,明亮的眸中闪着青涩的欢喜,“余生姐,你说你怎么可以和那个陆先生是亲戚呢?” “为什么不可以?”余生反问。 “不是的,余生姐,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陆先生原来就是那个……那个近来被各大媒体争相采访与报道的陆大师陆司淳,建筑界的奇才啊,据说几年前就已经在欧洲成名,之后就一直待在国外。今年才带着极大的荣誉回国呢。” “哟小娆,几天不见,你就把人家的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的。嗅觉这么灵敏,你属狗的啊?” “不是的。这是我偶然在杂志上看到的。”许小娆忙摆手。 话音一落,她就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上面有一张陆司淳的黑白照,“喏——余生姐你看嘛,这不就是陆先生么?” 余生垂眸。 果然,在那杂志的其中一页里,陆司淳占据了整个版面。 照片虽是黑白的,仍然能从上面看出陆司淳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他唇角带着一抹笑,面部轮廓棱角分明,眼角的细纹隐隐间,却透着悲意。身着一袭意大利高定西装,他的手修长又白皙,交叠着抱着双臂,显得精致而绅士。 优雅孤冷的姿态,一成不变的微笑。 人温如玉,像是自无声处盛开的兰花,连走后门,都走得格外优雅。 旁边是关于他的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8) 旁边是关于他的报道。 “IDEA首席建筑师陆司淳,建筑界奇才,在早年便已成名欧洲。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后,便一直待在有建筑界的特斯拉之称的WOVO工作,后来辞职,跟知名女建筑师余湄共同创立了IDEA建筑事务所,并在五年的时间内参与到跟FLIP、Tangerine、MARK这些建筑界的巨头相争。 如今荣耀回归,带着自己的天才设计团队,重新入驻E&P,将会给建筑界带来怎样的骚动与风潮? 2015的建筑界王者之战,群雄逐鹿。 陆司淳,才华横溢的建筑大师,终将加冕为王,谁与争锋!” 知名女建筑师余湄…… 余生看着那杂志页面上清晰可见的陆司淳,和对他的一系列报道,竟一时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她误入的那一个房间。房间里堆满了画报,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或妖娆,或冷艳,或高傲,或羞赧。 全是一个人的。 她少不更事,并不知道那个房间不能进去。因为她最爱的一只猫咕咕跑进去了,她跟着进去找咕咕,不料却被满屋子的画报惊住了。 画报上的对象是同一个人,画风也是一致的,低沉而阴暗,忧郁而森冷,充满哥特式风,又不失东方格调。 是姐姐余湄。 她从来没见过姐姐本人,15岁,陆司淳找到她与妈妈时,姐姐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曾向陆司淳问过姐姐的事,陆司淳也只是说:“阿湄啊……阿湄是个温婉坚韧的女子,平和,大气,与人为善,美好……她只是过来一下子,便能让人怀念一辈子。这一生,我能遇到她,是我的福气。” 总是一句带过。 却不想,原来现在还有人记得姐姐…… “余生姐啊余生姐……”许小娆的几声唤,让余生回过神来,“我猜到陆先生是个十分优秀的高冷三优男士,却没想到他这么优秀啊。”许小娆一边痴痴地望着那杂志上的陆司淳,一边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嗯,我真有眼光。”最后她总结了一句。 “是啊很优秀,十年前他就十分优秀了。”余生犹自喃道。 “但是不对啊,既然你们是亲戚,那他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店是你开的?”许小娆蓦然合上杂志。 “因为他一直在国外啊,而且我们也不太亲,所以没怎么联系。” “原来如此。”许小娆恍然大悟。 待到面粉搅拌均匀之后,余生用工具细心地将面粉挤出像手指一样的长条形,再放入预热好的烤箱烤焙。调好温度和时间,她回头来看着许小娆,“小娆,你若是对他感兴趣,我可以帮你去给他说。不过我告诉你,他的对象可不是那么好比下去的。” “他有对象啦?”许小娆睁大眼睛,“也是。他都三十好几了,又是英俊多金的优质男士,有对象很正常。” “……那他对象是谁?”这才是重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09) “……那他对象是谁?”这才是重点。 “你真想知道?”余生慢慢将咖啡酒盛入透明的玻璃杯中,抬眸来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许小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对了,王安最新拍的那个电影——《如日中天》,你看了没?”哪知余生避而不回,只问了她这一个问题。 “看了。”许小娆哈哈地拍了拍手,开始犯起了花痴,“我好喜欢那个女主角哦,Chloe演技真好。年轻又漂亮,本色出演,还把戏中角色演得那么逼真,那么有代入感,好喜欢哦。” “Chloe根本就不像媒体说的那样是个花瓶,她明明是实力派演员嘛。可是这个电影跟陆先生的对象有什么关系啊?余生姐你别转移问题。”她蓦然反应过来。 “喜欢Chloe就是对了。陆司淳也喜欢Chloe。”余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什么意思?” 迟钝三秒,许小娆终于再次反应过来,“啊啊啊——余生姐,你的意思是说陆先生的对象是Chloe吗?” 余生认真地瞅着许小娆,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猜对了,小娆。” 闻言,许小娆沉默了。 她垂下手和耸起的肩,默默地拿起扫帚去外面打扫卫生,默默地擦拭了桌椅,默默地打开电视又关了电视,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装深沉。 一系列行为都无声无息。 余生从烤箱里取出手指饼干,试吃了一支,觉得松脆可口,便将咖啡酒液涂抹在手指饼干上面,唤她道:“小娆,你进来帮我装一下手指饼干。” 没有人回答。 余生走了出去,才发现许小娆也不招呼客人,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她担心她怎么了的时候,咖啡店进来一个打扮夸张的年轻女子。 大热的天,她却披着一件中性简约的深色大衣,里面是一袭花朵样的艳丽大摆裙。蹬着10几厘米的高跟,头上顶着大红的齐刘海短发,戴着大墨镜,一走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却毫不在乎,在众人视线下,就大大方方地摘了自己的大红色假发,露出一头长长的乌黑卷发,之后便褪下外衣,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是个很美的女人。 余生也像其他人一样,顿了一秒,须臾,她反应过来,便拿起咖啡Menu,慢慢走近她,“这位小姐,你需要喝点什么吗? 她回眸来,窗外漏了几点日光在她脸上,愈发衬得她肌肤苍白透明,微微泛着青色。 “余生?” 看着她,她笑了,语气稍显惊喜。随后她连忙摘了自己的墨镜,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视线在明亮的日光底下渐渐清晰,眼前的女子,一头及腰的乌黑倦发,精致妩媚的眉目,楚楚动人的神情,美得好似春日桃花,我见犹怜。 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在瞬间从心底浮了起来。 “你是……青稚?”余生怔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0) “你是……青稚?”余生怔住。 “余生——果然是你!”青稚惊喜地站起身来,由于她高出余生一个头,便直接给了余生一个大大的拥抱,“余生,余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我好开心。你知道吗,自从你到俄罗斯去留学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我也很开心。” 余生借着明亮的日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一会儿,她轻唤她一声,“青稚,我记得你,你是我来沸城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 “当然!”青稚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意,只说:“你不记得我记得谁啊!咱们可是从15岁就认识了的,如今都已经10年过去了……” 话罢,她多瞅了余生几眼,嫌弃地说:“啧啧啧,倒越长越不规整了,还是年轻的时候好看啊。” “说得多老似的,其实也不过才25岁。”余生笑了笑。 “25岁已经很老了好吗?都是大龄剩女了。”青稚叹息一声,便伸出染了大红蔻丹的细长手指来敲敲檀木桌面。 “我已经结婚了。”余生幽幽一叹。 “结婚?” 闻言,青稚猛然抬起头来,她正想一问究竟,旁边响起木质橱柜的“咣咣”声。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许小娆不小心撞着橱柜,手中的蛋糕餐盘落到了地上,“哐啷”“哐啷”地在打了几个转,才消停了。许小娆面不改色把东西收拾好,便失魂落魄地在她们周围转来转去,像一个孤魂野鬼。 青稚稳了稳心神,忍不住向余生问:“她是你的职员吗?心神不宁的,这是怎么了?” “受到打击了。”余生说。 “可是不对啊?余生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跟谁结婚的?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怎么没告诉我?”青稚视线一转,把之前的话题重新捡回来。 “我……” 余生沉默了。青稚探究的眼神望得她心神一颤,她垂下眸,微微侧首,便看向人来人往的窗外。 日光在玫紫色的窗帘上投下一片倒影,一柱柱光束照耀进来,活像一把亮闪闪的长梳,齐刷刷地梳理着余生的千头万绪。 却理得乱糟糟的。 “对不起,青稚。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了?” 余生点点头,便将她失忆的事一一与青稚说了。 悠扬婉转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在耳边徐徐流漾。旁边有客人在妙语连珠地说着话。也有情侣在玩自拍,无视他人地卿卿我我。更有衣冠楚楚的男士正对着大开的窗户在吞云吐雾——尽管余生的咖啡店不允许抽烟。 日光倾城,咖啡店的时光在这一瞬间像静止了一般。 青稚要了一杯阿芙佳朵,抬眸间,蓦然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倒忘了那么多的事,没把我给忘了,真是奇迹!” 余生摇摇头,“不会忘记你的。” 青稚突然抬眸觑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那你……还记得姐夫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1) 青稚突然抬眸觑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那你……还记得姐夫吗?” “姐夫……陆司淳么?” 薄薄日光从窗外一柱柱照进来,尚是盛夏,仍带有几分溽热意,映入余生那双水汪汪的寂静眸子,幽幽渺渺的。 青稚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我记得。”余生看着自己的细长手指,眸子一转,里面的惆怅便消泯无痕。 “哦……那你们之间的事,你都记得?” “我们之间?” 余生注意到她用了一个很有意味的词“你们”。 窗外车流不息,人来人往,有人用气球吹出一只可爱的Hello-Kitty。有男人买了一枝玫瑰,转身赠给自己的女朋友。有圆滚滚胖嘟嘟的花猫喵呜一声,从房檐上一跃而下。 她看着青稚,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与陆司淳之间的事,我大约……都记得。虽然我忘记了18岁至23岁之间的事,但是我能够清清楚楚地忆起17岁之前的事。或许是因为失忆,所以17岁之前发生的事都记得特别清晰。我19岁的时候,便去的圣彼得堡留学,从我留学一直到我结婚这期间,我想,或许……或许我与他都没什么交际……”她回答说。 “或许没有……”青稚靠在背后的椅背上,眼神渐渐变得遥远。 “怎么了?” “没什么。” “青稚,我与陆司淳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余生抬眸,深深地望入她的眼。 “没有。”青稚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余生大概知道了青稚这几年的际遇。 青稚去法国游学一年后,便因资金问题,又回国了。回国之后,在一次偶然的逛街中,接触到平面模特这个行业。因为她身材火爆,长相美丽,便在模特经纪人的带领下入了行。 在模特界混了几年后,她现在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领队。 “如今想要在这世道上活得好好的,光靠努力也不行,得有手段,还要有机遇。模特界也不好混,吃青春饭的,我呢,努力是努力,却缺了那么一点运气。所以即使去年我在全国模特大赛获得了前20强的好名次,也依然没得到我想要的结果。”青稚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当初我们一个想当画家,一个想做明星,如今都10年过去了,却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林如瑟倒是完成了她的毕生理想,从大学开始就守着秦鹿同,守了整整五年,终于修成正果了。”余生笑了笑。 这一下午的追忆,让两人都有些怅然若失,青稚离开时,余生送她回去。 回来时,路过一个破旧的游乐场,余生看见旋转木马在缓缓地转动,一圈一圈,像要把人带入晕眩的梦境。 暮色四合,黄昏时候的日光淡极了。一只胖墩墩的花猫跑过来,呜呜地朝着余生撒着娇。 余生还没走过去,陆司淳快她一步,蹲下身摸摸那花猫的脑袋,说,“枝枝,咕咕大概是饿了,你回屋把猫食拿来吧。” 余生怔住。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瘦瘦小小的,胳膊也细细的,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绿意葱茏的宅院里,四周萦绕着薄薄的雾气,脚上也轻飘飘的,好像浮在半空中。 是16岁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2) 听见陆司淳的话,她转身跑回楼上,抱着一大桶猫食下来。她将猫食递给陆司淳,“姐夫,猫食来了——” 陆司淳给咕咕盛了满满一碗猫食,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吃了,才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衬衣袖口上挽了三寸,露出苍白的手臂,身侧玻璃折了一片光在上面,他的手臂就好似被染了一层斑驳云翳。 他说:“枝枝,你姐姐以前很想养一只小花猫。她曾经对我说,她时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乖巧的小猫咪,毛色花哨,喜欢扬起尾巴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我也知道她喜欢猫,可是那时候我们俩人在国外,都太忙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照料小动物。后来……你姐姐走了之后,我也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猫。吃小鱼的时候,嘴里的小鱼变成了尖锐的鱼刺,扎着喉咙痛,扔了,心里觉得可惜,除了失落,还感到一种淡淡的怅惘。” “我想我是因为当时,没有和你姐姐共同养一只小猫咪,而感到遗憾。” 陆司淳靠着身后的窗台,衬衣西裤,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 他回头来看着余生,眉心微攒,眸底一片黯然,“所以枝枝,你帮我和姐姐照顾好咕咕,好吗?” 余生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一晌,她走过去抱住咕咕,见咕咕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她忍不住盈盈一笑,“我会好好照顾咕咕的,姐夫你放心吧。” 陆司淳颔了颔首。 . 16岁的余生,和秦苏曼一起跟随着陆司淳来到这座海滨大城市——沸城。 陆司淳本来没有义务照顾她们母女俩的,但是他说:“我自小便跟在岳父身边学习、生活,所有的一切,包括出国留学,都是岳父资助的。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岳父,就没有今天的陆司淳。如今岳父和阿湄都不在了,你们是他们唯一的亲人,我又如何狠得下心来,将你们抛下?” 那些年,她们与陆司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秦苏曼也时常对余生说,“枝枝,你看现在,就只有司淳和咱们是亲人了。你要乖,要听姐夫的话,还要努力学画,不能让我们失望。” 来到沸城的秦苏曼,因为自己女婿提供的优质生活,她又开始过起了她的文艺小资日子。 她闲闲过活,每日不是画画,插花,学习茶道,便是去各种美术会所与那些所谓的画家打交道。 若遇到周末的集会,她便会拉着余生一起去。 余生去过几次,里面的会员,大多是些附庸风雅之流。女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红大绿的,在众人中侃侃而谈,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她们美貌与智慧并存。男人们则高谈阔论,谈天论地,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的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秦苏曼时常给余生说,“枝枝,你看那台上的主持人,说着一大套文学理论,虽然他不明不白地将印象派与抽象画归于他自己的一套理论。总的来说,也还算风度翩翩。可是我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尖酸刻薄极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几分似的。” 有时候秦苏曼会无端冷落余生,她喜欢一个人独处,坐在窗边,从包包里抽出一支女士摩尔,点燃了,在自己的阴暗角落里吞云吐雾。 余生每每望着风韵犹在的秦苏曼,便会觉得,秦苏曼不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她就该活在折子戏里。 白纸上浓缩着她的缱绻情意,戏文里张扬着她的玲珑妙骨,舞曲中匿藏着她的层叠心事。 无疑,余生是迷恋自己的母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3) 后来,秦苏曼嫌余生对她的那些会所没多大兴趣,便就没让她去了。余生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人陪,她除了画画,便是与咕咕一起玩耍。 咕咕是一只圆滚滚的小花猫,漂亮得像个小女孩子。 余生放学回来,做完作业,便会抱着咕咕在楼底下的花园里静坐。初夏的黄昏,大片红霞在天际洇开,渐渐涨潮起来,淹没最后一丝日光。葡萄架子上缠绕着不知名的绿色藤蔓,清风一吹,那些藤蔓花枝便迎着漫天悠扬而热情的晚霞,摇曳生姿。 陆司淳来看她时,常常会带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籍,或者一副新的画具。 他看见她呆呆静坐着的时候,便会问她:“枝枝,枝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啊,不回屋看会儿电视吗?” 她摇摇头,“不了,我想坐会儿。” 话毕,便是对着陆司淳长时间的沉默。陆司淳开始以为她是性格孤僻,每每以兄长的姿态开导她,她始终没有任何改变。 后来跟秦苏曼长聊了之后,才知道她是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转学到沸城的那一年,她在学校里一直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虽然想让余生真正开心起来,却也无可奈何。久而久之,陆司淳也就习惯了她这种薄凉冷清的性格。 有一次陆司淳过来时,她正在帮咕咕洗澡。 咕咕怕极了水。 余生刚刚把咕咕放进盛满温水的水盆里,它就猛然扑腾起来,余生力气小,按不住。咕咕却像是跟余生耗上了,喵呜叫唤着,一边躲着余生的手,一边闹起来,溅了她一身水,连头发都湿了。 “咕咕,你这个小坏蛋,一点儿都不听话。”余生连忙把咕咕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摩挲着它的小脑袋,温柔安抚。 哪知咕咕根本不买余生的账,猛然一抖小脑袋,*的水珠飞过来,又溅了她一脸的水。 余生微眯着眼,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咕咕,姐姐不是在害你哦,姐姐是在给你洗澡。洗干净了才美美的。我知道你是个小美人呢。” “谁是小美人……”陆司淳走进来,恰好听到余生的这一句话。 闻言,余生回眸来,只见从葡萄架子下翩翩走出来的男子,眉眼温润生辉,身姿颀秀高大。而他身后一片浓荫似海,花影无双,一朵朵荼蘼灼灼盛放,点缀着周遭风景,更衬得他温文尔雅,逸绝出尘。 “是咕咕。” 余生抱着湿漉漉的咕咕,一脸狼狈,连浓密乌黑的睫毛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然而在日光底下,那明眸里却是水汪汪的,随时都能落下泪来似的。 “我在给咕咕洗澡,可是它不听话,总是挣扎,溅了我一身水……”她小声解释着。 “我来帮你。” 听见陆司淳的话,余生点了点头。 咕咕虽然还是挣扎着不下水,但两个人折腾了一会儿,到底是帮咕咕洗了澡。就是中途的时候,咕咕发起脾气来,用力挠了陆司淳一下,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余生赶忙跑回屋里拿出创可贴出来,细心替陆司淳贴上。 “对不起对不起。”余生黯然下来,她巴巴地看着陆司淳手上的伤口,样子委屈极了。 陆司淳垂眸,只见她垂着眸子,纤巧单薄的侧影淡淡的,被日光打在地上,好似一枝染了江南翡翠色的荼蘼。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又不是你的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4)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又不是你的错?”他忍不住问。 “我是在替咕咕道歉。” 余生抬起头来,柔软的眉间有亮晶晶的水珠,随着她一颔首,那水珠滑过白皙的脸颊,落入尘土之中。不知为何,她长长的黑色发辫也散开了,像瀑布一般从单薄瘦削的肩上滑了下去。 疏枝花影在身旁摇晃,散发着甘甜芳冽的幽香。幢幢花影映在余生的半张脸上,斑斑驳驳。 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那下颔,真的很像阿湄。她们姐妹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阿湄的脸更加立体貌美,而余生还未完全长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略显稚嫩青涩。 陆司淳看着她,心神似乎坠入从未见过的一隅宁静,整个人隐隐被一种莫名的惆怅迷惑。 “哦,没事的,这点小伤,并无大碍。”沉默一晌,他说。 “也谢谢姐夫给咕咕洗澡。” 余生抓着咕咕的小爪子,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摩挲,已示感谢。她眉目间稚气未脱,隐约可以看出少女的甜美与羞赧,凝眉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眼波盈盈。 “不用谢。”陆司淳也是一笑。 余生将咕咕湿漉漉的身体擦干净,然后用毛巾裹着咕咕,站起身来,就抱着咕咕往外面走。 “枝枝,你去哪里?” “我要抱咕咕去外边晒太阳。”余生回眸来,淡淡的日光折到大摆的裙角上,袅袅绕绕的,像是生了一串鸽子,就要飞起来。 “枝枝等等……” 陆司淳站起身来,他走到余生跟前,微微弯着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捻着她的如瀑长发,一路捻到发梢。随后他绕到余生身后,细心地编着麻花辫,手指飞快地在她的发间穿梭,不过须臾,便熟稔地编出一条松松软软的漂亮发辫来。 “这样就好多了。”他轻轻拽了她发辫两下,觉得满意,才又问:“枝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待会儿。” 余生抬手捋了捋发辫,知陆司淳编得极好,便忍不住盈盈一笑,问:“姐夫,你怎么会编女孩子的发辫呢?” “以前……替姐姐编过。” “哦。原来是这样。”听见他清清冷冷的声音,余生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便抱着咕咕跑出去了。 日光倾城,白云如袅,天空渐渐发亮成澄澈的蔚蓝色。 四周都是清幽窈窕的植物,空气湿润不已。余生一步步在绿草坪上慢慢走着,感觉像是踏在了棉花里。 因为有咕咕的陪伴,余生的少女时代,是温暖而喜闻乐见的,那些靡丽轻袅的日子,就像刺绣布鞋里面,绿底红花里子上晒着的斑驳阳光,懒洋洋的。 晒完太阳,咕咕在她怀里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便继续打盹睡去。 余生抱着咕咕回到家的时候,陆司淳正在看她的画。听见她回来的声息,他回头来,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在外面晒会儿太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5) 余生抱着咕咕回到家的时候,陆司淳正在看她的画。听见她回来的声息,他回头来,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在外面晒会儿太阳?” 余生便说,“咕咕已经睡着了,我也有些倦……便不晒太阳了,想回来歇息一会儿。” 话毕,她轻手轻脚,将咕咕放在柔软的小窝里。 陆司淳展眉一笑,又说,“你这些画倒是很基础。学校里的生活还适应吗?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余生的美术基础已经很好了,但因为要与学校里的课程同步。所以,她空下来的时候,还是会画一些素描静物:花篮里的玫瑰,小石膏像,卡通玩具熊,玻璃杯子和西洋酒瓶。和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油画,便静静摆放在偌大的书房里,在画架上,在层层叠叠的光线中,在满屋的清香里,慢慢晾成一种记忆。 余生看着自己的画,摇摇头,“都挺适应的,姐夫。” 陆司淳点点头。 沉默一晌,他突然说:“画作是一种可以任意创作与构想的五彩戏剧,也是一种语言。从笔触和色调上面,就可以看出作画人的心境来。比如有的人高兴,就喜欢温暖的调子,而有的人心情低沉,则会选择用冷冷的笔触来创作。” “我作画时,一般先看心情,之后再看景致。若是心情不好,再美好的景致也会被我画得一塌糊涂,若是心情好,再冷淡的色调,也会被我画得温情款款。” “枝枝,你的这些油画都用笔清冷,貌似喜欢用冷冷的颜色,淡淡的笔触,画出最浓烈丰盛的画来。” 他拈起一张刚刚晾干的油画,皱着眉头,眸心一片光阴浓郁,“为什么会画得这样冷这样淡呢?有没有想过画得温暖一些?” 余生垂下头。 书橱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瓶茉莉花骨朵,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余生抬起细长的手指,摘下一朵茉莉花皎洁清丽的花瓣。 日光从百叶窗外漏了进来,她染了桃红蔻丹的指甲,与那洁白花瓣相映成色,几缕日光落在上面,荡出几片亮晶晶的柔光。 “只是喜欢用冷色调而已。有时候……有时候也会用暖色调,只不过,我不习惯。”她说。 语罢,她抬一双水汪汪的清亮眸子来,静静地望着陆司淳。 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的注视。 书影无声,偌大的房间内一时静若死寂,唯闻外边风声细细,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扑进来,渐急渐密,四周陷入一片惶惶然之中。 陆司淳看着站在一池光亮里的余生,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余生突然扑哧一笑,“其实我心里很暖很暖的,姐夫。只不过最近我一直在练习冷色调的油画,所以才这样画的。” “而且……因为我不是大家不是名家,所以作品的创作格调与心境无关呢。” 余生背过身去,她一把拉开百叶窗,昏暗的屋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日光一层层泻下来,如同潋滟波光一样闪烁。 随后,她跑出书房,步伐轻快具有节奏感。再回来时,她端着一副白瓷茶具,里面泡着香气袭人的茉莉花茶,匀嫩晶绿,有着酽酽的迷人色泽。 “姐夫,请喝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6) “姐夫,请喝茶。” 余生将手中的茶具举过头顶,盈盈一笑,眸子里的熠熠之光绽放开来,好似一双狡黠灵动的猫儿眼,看得人心底凉沁沁的。 陆司淳接过白瓷茶杯,淡淡地呷了一口,说,“茶泡得不错。” 余生又是甜美一笑。 少年时期的余生,内心天真至善,懵懵懂懂,一直处于优美浪漫的少女情怀之中。陆司淳是她崇拜的人,也是她亲近信任的人,只要他给她一点配合:说一句褒奖的话语,或是给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就有无限欢心流露。 那时候,秦苏曼时常不在家,余生除了与咕咕一起玩耍,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期待陆司淳的到来。 然而,后面陆司淳越来越忙,来看她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少。 又过了些日子,咕咕已经从一只柔弱的小猫咪长成胖墩墩的大花猫,浑身花白,通体圆润。 平时不是趴在门廊边上晒太阳,就是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扬起自己花白的尾巴,好似一个得意扬扬的哨兵,在炫耀自己锋利的武器。灰绿色的猫儿眼在黑暗中的时候,仿若鬼火,绽放出熠熠闪烁的幽光来,炯炯有神,又透着机敏乖巧的性格。 长大了的咕咕,依然很粘余生。 余生走到哪里,咕咕就追随到哪里。余生要是坐着,咕咕便会瑟缩进她的怀里,将圆滚滚毛茸茸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柔弱可怜的婴儿。 暖洋洋的下午时光,余生百无聊赖时,也喜欢同咕咕说说话。 尽管咕咕听不懂。 “咕咕,你说他今天会过来吗?他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来看我了,其实……其实我有一点点想念他呢……” “咕咕,我猜他今天一定是在画画。嗯……要不然就是在做他的雕刻。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不来看我呢?” “他怎么这么这么忙呢?” “咕咕,听妈妈说,他今天出国了。去国外做什么呢?他这次去国外,又要待多久?会不会不回来了呢?” “他有没有一点点想念我?” 余生刚开始同咕咕说话的时候,咕咕还会有一丝欢喜。到了后面,咕咕直接睡起了大觉,或者钻出她的怀抱,打着滚溜到别处,在绿草坪上风一般的奔跑。 有一回,余生抱着咕咕坐在门廊边上睡着了。 陆司淳过来时恰好看到,便回屋拿了一袭薄薄的毛毯搭在余生的身上。余生的睡意浅,毛毯不过刚刚触及她露在空气里的肩膀,她就醒了。 睁开眼来看见陆司淳,余生禁不住欢欣一笑,“姐夫,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枝枝。” 陆司淳一展眉,露出温润如许的笑意,那温柔的神情仿佛一根红烛,在瞬间点燃了余生低沉的心情。 花影无双,朦胧里与疏枝密叶相交相映,静静稳稳的时光荡漾起来,恍似重叠。 明眸里干净的凝视,眉稍上清醒的温柔。 “枝枝……”他幽幽叹息着,突然伸手抚上她散覆在肩头的黑长直发。 头皮蓦然一阵发麻。 余生醒过来,她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 额角依然隐隐的难受,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头硌在床头柜的一角上,生疼生疼的。 “时景……”她移开头的位置,伸手摸了摸枕侧,空无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7) “时景……”她移开头的位置,伸手摸了摸枕侧,空无一人。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窗下灯火黯然,隐约的木槿芳香在夏夜里氤氲出一派幽冷迷离,随风袅袅四散开来。 “时景……”她再次试探着唤了一声。 依然没有人回应。 她睁大眼睛迷茫地看了一眼枕侧,随后转了视线,像一只小鹿般向四处茫然地张望,满目仓皇无措。 沉默一晌,她下了床,趿着冰冷的拖鞋,一步步下了楼。她突然觉得口渴,便摸索着在黑暗中拉开冰箱门,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又在冷冻槽里找来冰块,一股脑加在柠檬水里喝完了,才觉得舒坦一些。 突然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厕所里传来,貌似是纪时景在打电话。 余生怔在原地,她纤细的身影就斜斜映在暗红色的楼梯上,一影成璧,漆黑如墨,如她惴惴不安的心事。 须臾,她转过身,正欲上楼。 砰然一声,室内变得大亮,头顶上清越灿然的灯光落下来,将周遭的物什盛入视线之中,恍恍然如一片迷离梦境。 纪时景从厕所里出来了,他见到她,连忙唤道:“余生……余生,你怎么下楼来了?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余生回眸。 “我下来找点水喝,口渴。”她将手中装有柠檬水的玻璃杯抬起来,拿给他看。 她突然歪着脑袋看着他,眸底一丝惊讶,唇角上扬,却笑得花柔水媚,“纪先生,这么晚了,你与谁打电话呢?” 他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海,映着她单薄纤柔的身影,深深浅浅透着复杂之色。 “是美国那边的朋友。” “余生,你知道的。我最近过得很糟心,简子晟跳槽了。如今我不止忙着翻译,还要培训新入职的翻译成员。这边走不了,那边事情多且忙,便联系了一位朋友帮我顶上。以应不时之需。”他解释说。 “怎么样,事情谈妥了吗?”余生又是一笑,乌黑如藻的长发如瀑泻下,盖满单薄的肩。 纪时景点了点头。 余生突然从楼梯上跑下来,大红的睡裙在空中摇曳起来,像一抹优雅的红霞,在瞬间扑入他的怀抱。 “时景。你这样忙碌,这样劳累,而我却不能为你分一点忧,我真的是……很愧疚。时景。”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他怀里,如是说。 “没关系,余生。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纪时景心神一凛,便抬起苍白削修的手,轻轻摩挲着她乌黑松软的长发。 “可是时景,我觉得很难过。” 余生单薄的脊背微微拱起,像一轮湿了的月,乌黑如藻的发丝覆盖其上,在微暗的灯光下泛起幽青的光芒。 “我很难过。”她想起先前那些断断续续的梦,清亮的眸子里到底溢起水意潋滟的泪花来。 “又梦见姐姐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神情自若不过是掩饰软弱(18) “又梦见姐姐了吗?”他迟疑地问了问。 “姐姐……”余生攥紧他的袖摆,素指纤纤,玲珑的骨节上却泛着青玉一般的苍白,一层层浮现。 她摇摇头,到底是忍不住哭了。 周遭空气在白烈烈的灯光底下泛着郁青色的幽光,熠熠闪烁。她在层层叠叠的灯光下兀自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脸上尤挂有泪痕,那泪痕却放佛凝成淡薄的水气,被冷风吹得尽了。 “时景,我难过我失去了记忆,再也记不起我们之间的爱情。我难过我总是在踌躇犹豫,无法释怀以前的事情。时景,我……真的很害怕……” 说着说着,她忽然失声嚎啕大哭,像一个失去了心爱宝贝的小孩子。瘦削单薄的肩膀透着深深的无助。 纪时景幽幽地望着她,目光悲痛。 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抱住,向是要把她单薄纤柔的身子揉到灵魂中去似的。靠近她耳畔,呼吸间尽是她如水的气息,他忍不住怅然叹息一声,便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瘦削单薄的脊背。 “余生……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一直在你身边……” “时景,我记得你说我们是在俄罗斯相遇的。那时候……那时候我们是怎么开始恋爱的?” 他心神一颤,不禁垂眸看她。 余生情绪稳定了些,静静靠在他怀里,明亮皎洁的眸子里汪着水,素白的清水靥上,纤细的蛾眉却微微蹙起,拧在一团,不知为何心事所扰。 “所有的深爱都是秘密……” “是的,我们是在圣彼得堡相遇的。余生,我那时候刚刚毕业,回国交了硕士论文,办了各种手续之后,便随着导师去俄罗斯做一场同声传译。住进酒店,又闲得无聊,傍晚的时候我和导师在涅瓦河畔散步,身边不断有表情冷漠的白人男女路过,我却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你。” “你那时候正在涅瓦河畔写生……”纪时景像是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瞳中骤映一笑。 “留着乌黑如藻的长发,穿着大红的长裙,就那么端端正正坐在小木凳之上,用心地作着画。天边断鸿的孤影沉入暮色,落入清澈的河底,那一瞬间,周遭的所有景色都褪成灰白两色,只有你的那一抹深红映在了我心上。” “后来,我应邀去莫斯科参加一场画展,又在里面碰见了你。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再后来……我们就相恋了。余生。”纪时景说。 “是这样的吗?” 余生抬眸瞅着纪时景,那一双水眸清莹莹的,渐渐流露出婉转的悲伤,“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怎么办才好,时景?” “没关系。” 听见纪时景的回答,余生怅然一笑,她抬起细长的手指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一点点攀上他紧皱的眉头,“你爱我吗,纪时景?” “我爱你,余生。”想也没想,肯定的回答。 “那我爱你吗?” 疏枝花影摇曳,在窗上映出明暗模糊的影子。风声细细,带过余生的再一次问,有什么东西,蓦然从她眼眶中跌落下来。 落到纪时景的手背上,凉沁沁的。 是余生的泪珠。 那一丝惆怅才下眉头,却上心上,纪时景刚想回答,她却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我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为情景放任交错(01) 纪时景因为余生近来情绪不稳定的事,特意向局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陪陪她。留在家里做做家务,上上网,或者陪余生出去逛街,看电影。 余生淡敷胭脂,施薄妆,穿一袭浅樱色的真丝长裙衫,将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编成麻花辫搭在背后。 纪时景留一头利索清朗的短发,穿白色衬衣,卡其色的休闲长裤。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走着,一个唇红齿白,优美动人,一个眉目如画,英俊清朗,就像两只春天里引吭高歌的鹭鸶。 纪时景告诉余生,“余生,在圣彼得堡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谈恋爱的。聊天,谈心,逛街,散步,看电影。你跟我讲解毕加索、梵高名画的知识,我陪你去博物馆临摹,或者一起去普希金山写生。” 遇到卖玫瑰花的小姑娘,纪时景会买一枝红玫瑰来送给余生。 看电影的时候,余生抱着爆米花哭得泣不成声,纪时景则会递给她干净的纸巾。见她依然抽抽搭搭地哭着,便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好笑道:“倒是越来越感伤了。” 余生枕在他肩上,吸吸酸涩的鼻子,直嘟囔道:“都怪你。” “怪我什么?” “怪你带我来看悲剧的文艺电影。” “不喜欢看悲剧,那以后带你来看恐怖片好不好?” “你……”余生语塞。 “我什么……我不过就是喜欢你。”纪时景俯首在余生耳边喃喃细语,语气温柔,说话之处,一起一伏的呼吸吹得她耳背痒痒的。 纪时景的目光那么深邃,近在咫尺,眼波温柔。余生怔怔地看着他,心瞬间被完全充盈起来。 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看完电影后,天已经渐渐暗下来,纪时景驱车出地下停车场,准备带余生去吃烛光晚餐,他说:“余生,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很忙……一直没时间好好陪你,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今天,我就把欠你的浪漫欠你的温情都给补上,好不好?” 余生点头,“都听你的,纪先生。” 西餐厅在三楼,四楼是一间高大上的健身会所,保龄球馆就在其中,随时会爆发出一阵阵稀里哗啦的喧哗声。 但因为西餐厅的隔音效果好,所以两人一踏入餐厅,便被轻柔婉转的音乐声给萦绕了,丝毫不觉嘈杂。 点完餐后,一个电话打过来,纪时景拿起手机来看了看,便皱着眉头挂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打进来。纪时景连挂了几次,手机依然震动个不停。 他眼神闪烁地看着余生,抱歉地笑了笑。 “接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余生垂眸,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 “等我——”纪时景拿起手机,阔步走了出去。 余生等了很久,等到菜点都上齐了,纪时景还没有回来,她便拎起包包,打算出去找他。 刚刚走了几步,就有一个身穿深V领黑色长裙的窈窕女子,朝着余生走了过来。 那女子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清楚。 一眼望过去,只看得清大概轮廓:窈窕妙曼的身姿,乌黑利索的及肩短发,耳垂上的银坠子打秋千似的,落在她莹白如玉的瘦削肩膀上,在空气中溅起一片锦似的涟漪。 余生想避开她,谁知她像没看见她似的,直直走过来。 “啊——对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为情景放任交错(02) 余生避之不及,被她手中的红酒洒了一身,点点滴滴殷红酒渍,就顺着真丝裙摆滑落下去。 “这位小姐,很抱歉……”那女人一边道着歉,一边将手中的高脚杯拿给旁边的侍应生,再递给余生一方素色手巾。 余生接过她指尖的手巾,皱着眉头,站在过道边上一声不吭地擦着裙子上的酒水。 “这位小姐,看你的裙子应该很贵吧,不如我赔……” “没关系。” 她的话还未说完,余生便挡住她递过来的VIP金卡,抬眸盈盈一笑,便绕过她,急匆匆离去。 余生走出去的时候,看到纪时景独身一人站在落地窗前,抽着烟,眉峰紧蹙,面色冰冷,颀长高大的身躯被一袭落寞浸染。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但城市的上空依然被万家灯火映得通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被霓虹剪成错落有致的钢铁森林。 “时景……”余生柔声唤他。 他回头来,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无比深壑的疲倦,却在瞬间化成温润,唇上也紧跟着绽出一抹苍白笑意来。 “时景,你怎么待在这里呢?我们回去吃饭吧。”料想到他有心事,但余生并未开口问他,而是走到他身旁,轻轻拉住他的手。 余生的手指柔软得仿若初生的花枝,带着一丝温热。 触及到她手指的温度,纪时景眼里筑起的疲倦城墙轰然坍塌。他幽幽叹息一声,便一用力,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他说,“好。” 余生凝眉一笑,便拉着他朝着餐厅内部走去。 “余生,你的裙摆上……怎么一回事?”纪时景眼角余光瞥见她裙摆上的殷红酒渍,忍不住问。 “哦,刚才急急忙忙出来寻你,不小心撞见一位小姐了。” “以后小心点。” “我知道了,纪先生。”听见纪时景的叮嘱,余生松开他的手,再分开手指,与他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两个人坐下来吃了一会儿东西,纪时景突然站起身来,他绕到余生身后,柔声说:“余生,这么温馨的时刻,怎么能缺少浪漫呢?” 话音一落,纪时景便将余生脖颈上的长发撩了起来,他指尖的温热如一星点火源,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撩拨出炽热的大火来。 余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便被他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什么啊?” 纪时景笑而不语,余生垂眸一看,才发现是一袭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设计不凡,做工精美,被镶嵌在正中心的那一颗钻石,此时在旖旎的灯光底下发出璀璨晶莹的光来。 异常夺人眼目。 余生伸手摩挲着那颗钻石,拿眼觑着纪时景,说,“纪先生,这是我失忆以来,你送的最贵重的礼物。” 纪时景笑了,“你喜欢就好。” 余生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怔住了,因为她看到一个女人。 那女人就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她正对着余生。察觉到余生看到她,她撩起自己的短发,露出一张极美的脸来。 随后,她妩媚一笑,持着手中盛有潋滟红酒的高脚杯,遥遥举起来,似是在邀请余生倾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为情景放任交错(03) 随后,她妩媚一笑,持着手中盛有潋滟红酒的高脚杯,遥遥举起来,似是在邀请余生倾杯。 薄妆,细眉,琼鼻,朱唇,鹅蛋脸,标准的古典式美人。 一袭深V领黑色长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妙曼。乌黑利落的及肩短发,耳垂上的银坠子打秋千似的,落在她莹白如玉的瘦削肩膀上,在空气中溅起一片锦似的涟漪。 分明就是方才那个洒了她一身酒的女人。 余生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余生……你怎么了,走神了吗?”纪时景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事。”余生别过眼。 吃过晚饭,两人回到家后,纪时景褪去衣物,先去了浴室淋浴。 余生坐在外边看电视,她拿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调着台,意兴阑珊。习惯性地看了看时间点,发现已八点整,便将电视调到本地的经济频道。果然,电视台主持人正在采访陆司淳。 十年前,陆司淳不过是建筑界的后起之秀,却在五年时间内,一步步攀上国内建筑界新人建筑师的顶峰。同时成名于欧洲。 而前几年,E&P集团还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建筑公司,去年却因原董事长付之博意外去世,整个家族企业陷入了争权夺利、谋朝篡位的惊天骇浪之中。血亲与外戚的无情厮杀,手足相残,致使E&P集团的市场问题每况愈下。 付之博的弟弟付更生上任之后,手腕铁血,花大手笔收购了好几家建筑公司,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便让E&P集团重新回归到建筑界的至尊地位之中。 而新董事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花巨资将欧洲的陆司淳请回来,予以E&P首席建筑师的职位。 面对这些问题,陆司淳淡然一笑,只是说:“如果你是千里马,自然会有伯乐来赏识。我陆司淳的成功,只是有幸遇到了赏识我的人而已。” 整整半个小时,主持人的采访话题不过都是围绕在陆司淳的成就和入驻E&P之上,但快要结束时,主持人却咄咄逼人地问了一个八卦话题。 “据小道消息称,Osborn这次回国,不止是为了入驻E&P,还是为了娶Chloe小姐?大家都知道,Chloe小姐已与陆先生交往三年有余,而且有知**士称,Chloe小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那么……陆先生有没有考虑过近期定下婚期呢?” 语罢,那女主持人突然抬眸一示意,电视画面倏然一转,便现出一张张Chloe戴着口罩在机场被拍到的照片。 素颜的Chloe,虽然带着口罩,但依然看得出来媚眼如丝,目光妩媚,单薄妙曼的身姿落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美得是那样的清丽艳逸,楚楚动人。 “怀孕?” 方才还含笑的眼眸,这会已变得阴霾密布,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凌厉逼向女主持人,“如果Chloe怀孕,我会比你们先知道的。”唇角一扬,又说:“贵台是高端上档次的经济卫视,并非地方上不入流的八卦频道,突然问了个人的私人问题,未免太唐突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话毕,陆司淳忍不住哂笑一声,便站起身来。助理连忙给他披上深色大衣。 桀骜霸道的一句话,犹如圣断独.裁。 那主持人不禁悻悻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为情景放任交错(04) “今天就到这里吧。“话毕,陆司淳忍不住哂笑一声,便站起身来。助理连忙给他披上深色大衣。 桀骜霸道的一句话,犹如圣断独.裁。 主持人不禁悻悻一笑,说:“好了,本次访谈就到这里,感谢陆先生今晚能来到我们的直播间。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送陆先生。”待到雷鸣般的掌声逐渐消失后,又说:“下面让我们请上富瑞银行的副行长申先生——” 余生捧着冒有热气的奶茶,蜷缩成一团,整个纤薄的身子融入到沙发里,静然无声。望着电视里转身离开的陆司淳,她眼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前胸后背也发着凉,一口热吞吞的奶茶喝下去,也暖不了心窝子。 他果真,是要娶那个女人了…… 纪时景洗完澡之后,一边拿着毛巾在擦湿答答的短发,一边问:“余生,在看什么节目,看得这样入神?” “在看陆司淳的采访。”她说。 闻言,纪时景眼中光芒一瞬转幽,他抬起苍白而削修的手指,将搁放在墙角的一大花瓶玫瑰拾起。见玫瑰花瓣大多蔫黄凋零了,他眼神一沉,便将那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扔到垃圾桶里。 过后,他便坐到余生旁边,展眉笑了笑,“哦?余生,看出什么来了吗?” “时景……” “时景,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余生突然抬眸斜睨着他,清莹莹的眼波里生着温柔,目光在他温润的眉间停留,“你当初告诉我,我们的婚礼是受到所有人祝福的。那么……陆司淳祝福我们吗?” “当然。他是我们的证婚人。” “可是……可是之前,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有关他的事?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知道他这个人。” “怎么会?” 纪时景别过眼,目光一暗,唇角紧跟着绽开一抹清冷淡笑,“余生,我之前没告诉你,原因有二。一是我觉得陆先生一直生活在欧洲,短期之内,并不会回来。自然与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际。二是你现在的记忆并未恢复过来,如果我贸然跟你说了许多没有印象的人,你必然会想得更多,思虑更多。这样不好。” “关于陆司淳与我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余生目光幽幽的,望着纪时景的眼,似要将他的心思穿透。 “不是很多。不过大概的都知道。” “比如?” “比如他是你的姐夫。姐姐离开之后,他把你和妈妈接到沸城,一直照顾你们。”他回视余生,眸底划过一道凝重的神色,语气淡淡的。 余生沉默了。 夜风呼啸,砰然一声吹开玻璃窗,一瞬拂入房间内,尖锐急促地在耳边嘶鸣。玫瑰红的窗帘被鼓起来,在视线中连连翻飞,像群魔乱舞。 “余生,我去吹头发。”他突然说。 待到纪时景去吹头发的时候,她走到窗前。尽管夏夜漫漫,凉风依然如刺骨冰水,吹过来,连骨子里都起了阴寒涩意。 她关上窗。 急促呼啸的风声逐渐转弱,隔着一扇玻璃窗,悄然退却了,这漫漫长夜也似恢复了方才的宁静。 断续间夹杂着电视里广告的声音,一切重新陷入安然祥和之中。 “快要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为情景放任交错(05) 风声断续间夹杂着电视里广告的声音,一切重新陷入安然祥和之中。 “快要下雨了。” 余生拉上玫瑰红的窗帘,走回去,依旧窝在沙发上。不同的是,她关掉电视,拿起手机,翻到微博首页。 既然陆司淳要娶Chloe了,那么这件事在网络上必然炒得很厉害,微博操纵手也势必不会放过这些具有商业价值的娱乐。 果然,微博搜索的头条新闻便是“#影星Chloe婚期将近#”。 余生点开那条话题,铺天盖地的讨论与转发都跳了出来,各种Chloe的写真与陆司淳的旧照也一一扑在了她视线里。 原因是今天下午,Chloe在参加某时装新品发布会的时候,无意间被记者问到是否婚期将近的问题,她妩媚一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从而致使所有的媒体人误以为真。短短几个小时内,娱乐人士和观众的胡乱猜测,加上华娱在背后的力挺,便将她推到了头条之上。 转发与讨论瞬间破了一百万条。 有知名八卦人士说她即将加入豪门,也有各种娱乐网报道她终于与陆司淳修成正果了,更多的是粉丝在感叹宅男女神即将出嫁,各种感伤与难过。 话题下面,配了视频,意思是有证据有真相。 余生点开视频,Chloe一边拿着签字笔在海报上签名,一边回眸来,笑得花柔水湄,“结婚这种事呢,急不得的。我想马上结婚,档期又排满了。新郎那边也忙得很。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我和新郎确定好日子了,再来告诉你们。”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话回得滴水不漏。 满足了大众的娱乐心情,又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娱乐圈的人,大多惯会此招。 余生关了微博。 这样看来,陆司淳暂时是不会娶她的了。 . 夤夜时分,天上渐渐下起了淅沥夜雨,远近疏陈的摩天大厦,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在雨水的烘托下,如同一幢幢浮在灯火闪烁里的寂寞孤舟,风雨飘摇。 雨声急促,他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疲倦,深入骨子里的倦意,化也化不开。然而这一次他醒了,纵使倦意深如海,却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身来喝了一杯水,略微清醒了些。 眺望窗外的景色,天色薄青,微微露出鱼肚白,而远处长街短衢、高楼大厦,湿透了一般瘫软在模糊的视线中,他不禁幽幽叹息一声。 “原来是下雨了。” 再看时间,已经是早上6点了。 他便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褪去身上睡袍,慢慢走进衣橱间。 衣橱内是整齐划一的男式衣装,连着标签,从衬衣到西服,从领带到配饰,从手表到箱包,都是成套搭配好的。 以前,他一个人生活时,忙着工作,忙着事业,常常忽略自己的着装打扮,虽然有助理,但还是疏于照顾自己。自从与Chloe在一起后,他的生活质量提升了很多档次。他的一切,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是Chloe亲手打理的,精致而充满质量。 不得不说,Chloe是个令人欢喜的贤内助。 -- 亲们元旦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为情景放任交错(06) 不得不说,Chloe是个令人欢喜的贤内助。 他也想过娶她的事。 可是…… 与她在一起时,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欢喜的时候有,温情的时候有,浪漫的时候有,可是每当深夜他醒来,总是有无穷尽的失落,逼入人心。睁开眼,黑暗如一张惶惶细密的巨网,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似被禁锢了,密不透风。 他不爱她。 有的,只是熟悉和亲切而已。 穿戴整齐之后,他坐下来,房间里空调笼得冰冷,额角上依然生了细密汗意。望着偌大房间里的物什,他心里渐渐泛起了荒凉落寞之感。 这几年,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生活里也忙忙碌碌,毫无停歇,几乎每一个空气分子都充斥着不同的会议与客户。 每天早上6:30准时起床,淋浴,洗漱,刮须,做精致的脸部保养,挑好衬衣、西服和领带,按时吃完早餐,然后出门上班。 在途中经常会遇上堵车,他习惯在堵车的时候打开广播,听最新的时政新闻,偶尔看书,给自己补充养料,同时与助理确定一下每日的行程。 公司地址在沸城最为昂贵烧金的CBD地段,办公室在写字楼的第三十二层。乘坐私人电梯上去的时候,他能够看到沸城的全景。 飞耸入云的摩天大厦,鳞次栉比的冰冷建筑群,繁华鼎盛的商业中心,他的王国就处于其中,像一颗璀璨明亮的明珠,坐落在这座海滨城市之上。 他每天在那里工作超过12个小时,有时候周六周日也无法休息,常常为了一个设计方案而加班到深夜。一周里固定飞三个国家。每个月的12号他都会去养老院与福利院。半年参加一次公益活动,献一次血。 生活总是这么有规律而百无聊赖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新鲜感可言。 他很倦。 倦得人快要濒临奔溃了,倒想一觉睡下去,再也不醒。 就在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之时,手机响了,他迟疑着接起来,Chloe在电话里面说,“Osborn,Osborn。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 他沉默不言。 “Osborn,我本不该动用舆.论来逼婚的。可是……可是三年了,Osborn,我跟你三年了,你就没想过给我一个交代吗?我最美好最宝贵的三年,都留给你了,你如今就没半分想跟我结婚的意思吗……”像是喝了酒,她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带着低低的哭音,仿若一尾轻飘飘的羽,跌落到了他心底。 “Chloe,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我在哪里?”Chloe突然笑了起来,“Osborn,你也会关心我在哪里?哈哈,我真开心。我告诉你……我在……” “Chloe……”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突然被挂断了。 听着嘟嘟嘟的提示音,陆司淳连忙拨了Chloe经纪人Alan的电话,一接通,那边鼎沸的人声和着震耳的音乐声就一一传了过来,Alan扯破喉咙在说:“陆先生,陆先生,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Alan,Chloe在哪里?”他耐着性子。 “哦……Chloe喝醉了,她现在在我旁边睡着。”Alan走到一个略微安静的地方,解释说:“是这样的。陆先生,《如日中天》电影首映礼获得了圆满成功,我们正在‘夜魅之城’庆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为情景放任交错(07) “哦……Chloe喝醉了,她现在在我旁边睡着。”沉默一晌,他又解释道:“是这样的。陆先生,《如日中天》电影首映礼获得了圆满成功,我们正在‘夜魅之城’庆祝呢。” “Alan……” 陆司淳欲言又止,似在斟酌,沉默须臾,便淡淡开口,“Alan,等Chloe醒了,你告诉她: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时间未到。Alan……好好照顾Chloe,别让她着凉了。” “陆先生你就放心吧,话我一定带到。Chloe是我祖宗姑奶奶,我全家老小都靠她养着,肯定不会让她有半分闪失的。” “嗯。”听着Alan拍着xiōng部说的保证,他挂断电话。 天已经亮得青透了,雨意朦胧,渐渐的低疏下去,淅淅沥沥,点点滴滴,在高大的落地窗外缀连成一条水汽濛濛的雨帘。 风雨如晦。 冰冷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的。薄薄的天光从窗外晃荡进来,洒落一片片幽亮,和风摇曳着房间内沉寂的重叠光影。 他站在窗前,心思怅然。 助理李密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说:“陆先生,我已经在楼下了。” 他嗯了一声,“李密,我今天自己开车去公司。你先帮我去‘圣丽珠宝’选一份大礼,包好,今天中午之前送到E&P。” 李密问:“是要送给Chloe小姐的吗?” 没听见他的回答,李密也不好多问,便应了。他沉默一晌,又说:“昨晚那个女主播的个人信息,你去调查一下,完了发我邮箱。还有……今天晚上帮我约一下《E周刊》的主编穆钦生,我要会一会他。” . 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们,未必是如外表那样光鲜而高尚的。就像你攀上云端听歌,也未必有在风中那样好听。 这个夏天,设计师们已开始筹备2015年的秋冬时装周,他们在世界各地寻找灵感,从人文到艺术,从历史到未来,从大自然到摩登城市,从动物到植物,从生理到病毒。极尽人之能想,想尽人之能为。 与此同时,一种快餐文化在极短的时间里风靡全球。 全球顶尖的设计师推陈出新一种产品,立刻被复制,被模仿,以极平民的价格铺入市场。惊人的设计团队,灵敏的时尚嗅觉,极快的铺货速度,从小作坊到大工厂,从大型购物商场到街尾巷口。 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这样的快速时尚在刮起一股风潮的同时,也打击到了一些致力于做设计的高端名品。 青稚这样对余生感叹时,说:“余生,我好歹也是一个高贵冷艳的名模,怎么会沦落到拍摄淘宝平面的下场来?想MOLO这么大一个模特经纪公司,怎么就忘了我的好,只知道捧那个新来的杜云深,却甘愿让我这个骨灰级的元老出来拍摄淘宝的平面?” 余生摇摇头,笑道:“既然是名模,就应该走得了国际T台,也能拍得了淘宝平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为情景放任交错(08) 余生摇摇头,笑道:“既然是名模,就应该走得了国际T台,也能拍得了淘宝平面。” 青稚是模特经纪公司MOLO中的一员。 从MOLO走出来的模特水准,都是业界众*赞的。而青稚,又是MOLO女模中的佼佼者,无人可及。 听说她只要一穿上高跟鞋,就能走出万千风情来,不需要任何提点。 比起她身上的艺术品,她本身更像一个艺术品。 可是最近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被一个新来的T台新秀,18岁的嫩模杜云深,给狠狠地排挤下去了。 余生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拍硬照。 天桥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青稚淡淡瞟了一眼旁边的余生,便继续朝着摄影师摆Pose,目光妩媚,表情颓废而忧伤。 此时她披着一件高贵中性、简约时尚的深色大衣,一袭潋滟水红色艳丽花朵大裙摆在风中摇曳生姿,如莲花一般,更衬得她肌肤苍白透明,微微泛着青色。 她表情阴郁冷漠,媚眼如丝,眸底却泛着无穷尽的绝望,一波一波的洇开来。 此时的青稚,无疑是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苍冷的美来。 在拍摄了几组照片之后,摄影师Matthew铁青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了几分,他朝着青稚打了个手势,说:“OK,青稚,拍完了,你可以休息了……”又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工作人员,朗声道:“好了好了可以了,大家都休息一下,都休息一下……” 接下来要到沸城古街去拍摄,化妆师连忙小跑过去给青稚补妆,欲要加深她深邃艳丽、妖娆妩媚的眼妆,与面色的苍白。青稚拦住化妆师,道:“安妮姐,待会儿吧,这里风大,补了妆也无济于事。” 化妆师想了想,也就算了。 青稚径直走到余生跟前坐下,她褪下高跟鞋,换上拖鞋,“余生,你真的想找回记忆吗?” 余生点头。 青稚垂下眸子,揉揉自己洁白的脚,说:“你想知道什么呢?18岁你就去俄罗斯留学了,我们也分开了。而之前的记忆你都记得啊。” “青稚……” 余生突然幽幽唤了她一声,欲言又止的眼角眉梢,伴随着心事慢慢拖延,“青稚,18岁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我明明记得自己是要考中央美院的,为此,也做了许多准备。可是……为什么到最后我去了俄罗斯,去了圣彼得堡学美术?”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你在高考之前,突然就改了主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那时候什么都没给你说吗?” “没有。” 闻言,余生以手托腮,仿佛思虑重重,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唉青稚。不提我的事了。你上次不是说李杰夫给你安排了一场试镜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没过。那个副导说我表情太僵硬,叫哭又哭不出来,不合适。”青稚忍不住怅然叹息一声。 “没关系的。一次失败并不代表永远失败。相信自己,你会成功的。下次试镜,我陪你去。” “好吧。”青稚唇角浮起一缕浅浅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为情景放任交错(09)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生偶然在书柜底下翻到了一些信笺。是Words的订制信笺,上面印有简洁流丽的樱花红小字,因为放置的时间有些长,那信笺纸上面微微泛着黄。余生正在想这是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就有人打电话过来。 她接起来,那边说:“你好,请问是余生余小姐吗?” “是。” “余小姐你好,我是陆先生的助理李密。是这样的,你的一些旧物还放在毓园,陆先生问你有没有时间过来拿?我们翡丽毓园下周一就要开盘了,开盘之前,里面所有的杂物都会被清理出去。” 翡丽毓园…… 余生嗯了一声,说:“好。我明天就过去拿。” 挂掉电话后,余生起身走到窗前。窗下花枝摇曳,在灯光中曳出一道道影影绰绰的光线,窗外月光如水,将满庭的绿树繁枝都洗刷得青翠欲滴,夜风在疏枝密影中流走,引起簌簌低鸣一片。 她不禁心思怅然。 . 翡丽毓园。 翡丽毓园位于沸城西区,西区富人云集,摩天大厦林立,各种写字楼与商务办公室鳞次栉比,毓园却是其中一座最具古典风格的建筑。 翡丽毓园是由陆司淳一手设计的。 当年在这座翻天覆地变化的城市里,每一座古老陈旧的建筑物都要被推倒,换做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陆司淳却不顾众人反对,毅然留下了毓园,并亲自设计,将毓园打造成沸城唯一一座古意盎然的老宅院,价值不菲。 盛夏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早上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过了中午便下起滂沱大雨。 余生穿着一袭长长的红绸裙,打着透明的白色雨伞,从外往里走,一步一步,脚上有踏着云朵的柔软。 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此时兜下大片的雨水,哗啦啦往下掉。 转过几个宅院,墨绿的植物蔓延入视线,横一宅子的繁茂枝叶。一幢采光极好的玻璃楼俨然立于这些绿色植物中,里面的物什清楚地呈现在眼前。 陆司淳和几个工作人员就在那一幢玻璃楼里,似在讨论什么。 余生收了伞。 她站在走廊上,静静地凝视着陆司淳。 像是察觉到什么,陆司淳突然转过脸来,恰好瞧见余生正在对着他微笑。一时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陆司淳便走了出来。 “枝枝……” “姐夫,我过来拿我的东西。”余生眼眸里溢出一丝笑意。 陆司淳点了点头,便将余生带至一个略微偏僻的院子。他薄唇浅勾,笑道:“8年前,这里还是高高低低,豆腐块一样的贫民区,只有一座古老的毓园立在这里,顶荒凉的。你当时说,无论时代怎么变化,只要毓园还在,咱们的回忆就还在。所以我留下了毓园,也留下了你的回忆。” 余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说的话,欢喜已然悄悄布满了眉梢眼角。 她便说:“时代是日新月异的,回忆却能够永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为情景放任交错(10) 她便说:“时代是日新月异的,回忆却能够永存。” 陆司淳回头,身子侧过来半边,唇角扬起一抹水漾般的笑,“那么枝枝,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余生反问他,眼波盈盈一绕,仿若落入秋水上的一瓣桃花,艳光四照。 陆司淳看着眼前莞尔一笑的余生,神色褪去一丝丝倦怠,多了些许欢喜,“记得以前的一些事。譬如你以前常常和要好的女伴一起,在大学城周围骑单车,有时候也会来毓园。只是那时候,毓园这边都是些歪歪扭扭的窄巷子,柴火堆一般的低矮房子,你们不好骑单车,就会去毓园旁边的公园。” 闻言,余生抬眸,廊檐上斜过来的那一抹青白天光,潋滟至她眼底,惊起波澜一片。 清风哗哗地撩起衣摆。 余生感觉到有风直直吹过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吹翻了她的大红长裙,她睁开眼,仿若置身于8年前那条繁华喧嚣的窄窄街衢。 如潮水般湍湍急急的人群,匆匆从她身旁掠过。 她看到一群骑着单车的少年,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在巷子中拐着弯,打着圈,一个接着一个,单车飞快疾驰,骇得人心惶惶。 刹那间尘土四扬,身后人群褪成灰白两色,众生百态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默剧,虽纷杂,却无声无息。 “余生。余生……这里,我在这里——” 她抬眸,看到青稚坐在一个男生的单车上,正对她招着手。 那唇红齿白的一张盈盈秀脸,在阴暗低沉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笑容是鲜活的,仿佛可以扑到心底去。 穿着背带裤的她也连忙坐上了另一辆单车。 少年用力踩着脚踏板,单车飞驰起来。她长长的发辫就迎风散开了来,如瀑如藻,丝丝缕缕在空中纠缠,遮了她的眼。 他们骑到广场。 刚刚下了雨,低而黯淡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铅灰色。广场上,数以百计的白鸽停驻着在进食,他们的单车飞过来,白鸽一阵惊惶,扑棱扑棱着翅膀,就咻咻地飞远了。 尖而欢喜的声音在耳边惊起。 “青稚,你快看——”她指着渐渐变得高而清亮的天穹,说:“彩虹,彩虹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转向天穹。 视线正要触及到七色的彩虹,她的回忆却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戛然而止。 “枝枝,你留学之前的旧画和旧照都在楼上。我让人帮你收拾好了,叠放在书柜里的。以前拆迁的时候,你的这些东西差点被人连带着垃圾烧了,幸好我提前赶了回来,要不然……你恐怕再也见不了这些东西。”陆司淳一边上着楼梯,一边说。 “谢谢姐夫。” 带她进ru房间,陆司淳笑了笑,“虽然这里被推倒了重建过,不过房间的大概结构和布置都没有变。” 他的声音温柔,缓缓与窗外的雨声相融,低沉沙哑地落入余生心底,惊起一片波澜。 望着房间里熟悉的装潢与布置,她蓦然出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为情景放任交错(11) 望着房间里熟悉的装潢与布置,她蓦然出神。 书柜旁边是一个檀香木写字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装帧精美的书籍,还有一个相框。照片里面的女孩子,穿着一袭白裙子,眉眼生得很漂亮,唇红齿白,一笑起来千娇百媚,顾盼生姿。 是17岁时候的她。 余生拿起那个相框,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尘埃,说:“时光的流转,好似一幕飞快闪逝的戏剧,如果不是自己用力回忆,恐怕许多事,都会记不得了。” 陆司淳也看着那照片,幽幽地说:“枝枝,我会帮助你恢复记忆。” 余生沉默了。 她转身走入卧室,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仿制青铜面具,那面具质地精良,制作精巧,上面的饕餮夔龙纹路细致而清晰,栩栩如生。 “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个。” 余生轻笑一声,窗外雨意流漾,她欢喜的声音恍如低低私语,若即若离,却又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以前我最爱戴着这个面具捉弄你呢。姐夫,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来看我时,我就躲在窗帘后面,戴着这面具跳出来。你总是吓一跳,然后便会笑笑,说我调皮。其实我哪是调皮呢。我只是觉得你一直都在忙,只知道做自己的事,好久好久都不来看我一次。我真的很想念你呢。然而我一闹,你就把咕咕那只小猫咪塞到我怀里,要不然就扔给我一个芭比娃娃,让我跟它们玩……” 余生抬手一一摩挲着那青铜面具上的纹路,只觉得过往的岁月在瞬间缩影成一帧帧电影胶片,被风吹卷着从眼前滑过,光感饱满。 沉默一晌,她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陆司淳,很清很清的眼神,像是在秋水中涤荡过一般。 澄澈而坚韧。 “当时我都已经16岁了,你怎么还让我跟芭比娃娃玩呢,姐夫?” 闻言,陆司淳幽幽叹息一声,他垂下眼睑来不看余生,面上如笼淡霜,眼眸中也溢出一抹倦怠而落寞的神色。 深深沉沉的倦意,难以融化。 拾掇完毕,陆司淳让人过来帮余生的物什打包收好,抬下楼去。余生转身与陆司淳告别,他却唤住了她,欲言又止。 “姐夫,还有什么事吗?”余生回眸瞅着他,盈盈一笑。 “我送你,枝枝。”他说。 回去的时候,天上仍然下着棉线似的细雨,淅淅沥沥,从市区扑到郊外,雨势渐渐滂沱,下得大了。陆司淳一边开着车,一边将另一只得空的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凉风与雨水冰冷的温度。 余生抬眸,瞥见了他右手无名指上那一抹婚戒痕迹,淡淡的,不深亦不浅,却像一句誓言,在时光的倒影中留下清晰的刻度。 “姐夫,你有怀念过姐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为情景放任交错(12) “姐夫,你有怀念过姐姐吗?” 窗外雨水如注,车水马龙,雨中落魄狼狈的风景飞快地消失在视线里,化作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点。 他不禁怅然一叹:“时间过得真是快,恍惚间便是又一个十年了。离我与阿湄相遇的日子,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 “怎么不怀念呢?阿湄离开后,我便很少自己开车,我害怕开车,害怕重蹈覆辙。我无法原谅自己。有时候我坐在车上,经过的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看见的不过是几幢灯火相篝的老房子,却总能从里面看见阿湄的影子,甚至在青天白日里也自惊心动魄。后来,我把阿湄的照片放在钱包里,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我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救赎,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过——然而,我最后只看见自己的自私与虚伪,自己的愚蠢与可恶。” 他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眸底深幽幽的,像是有不甘蛰伏的毒蔓在纠结缠绕,迅速滋生出一片苦涩的痛楚。 “……枝枝。深情是我负担不起的重任,这些年,我无一日不是在悔恨遗憾中度过的。” 闻言,余生垂下眸去,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车内昏黄的灯光落到手指上的那枚钻戒上,映出一抹浓重而晦涩的光泽来。 “姐夫……”她柔声唤他,“姐夫,和Chloe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快乐吗?都十年过去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是不是放不下姐姐?” 陆司淳没有回答,久久沉默。 良久之后,他怅然一笑,一阵阵疲惫从骨子里泛出来,在他眼角生出纤微的悲意。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他说:“枝枝不记得了,是啊,枝枝把一切都忘了。”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呢?”听见他的回答,她忍不住笑了笑。 车内灯光昏暗的打下来,将如此惆怅低语,覆在两人心上,明灭光影里,却隐隐藏着几许苍凉。 一时相对无言。 余生落下车窗,敞开一道缝隙,冰冷雨丝随风飘进来,扑了她一脸凉意。 “其实……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些事,一些感情……”余生低低的声音,被灌进来的风吹得破碎了。 她蓦然关上车窗。 雨势仍烈,雨水哗哗地从天上倾泻下来,四遭车窗皆被氤氲得模糊不清。她突然转过头,直直逼视着他,问:“姐夫,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握住方向盘的手蓦然发了力,白皙修削的手指,骨节俊秀,和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就那么在眼前层层浮现。 她突然的一句问,让陆司淳眼底波澜四起,然而只一瞬间,汹涌澎湃的浪潮慢慢褪去,他又恢复成以往的清冷,波澜不惊。 细密雨珠棉线似的,打得车窗噼啪作响,狭小空间里,气氛慢慢沉下去。 他冷冷开口,“没有的事,枝枝。” 余生忍不住轻笑出声。 记忆的片段破体而出,在脑海中飞快地闪逝,她红着眼望着陆司淳,颤声问:“真的什么都没有吗,陆司淳?” “枝枝……” 雨刷推开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雨渍残留,陆司淳看着前方缓慢行驶的车流,只觉无力感窜遍全身。 他转过脸来看着余生,以笑掩饰心里的惊惶,“枝枝,你要相信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为情景放任交错(13) 他转过脸来看着余生,以笑掩饰心里的惊惶,“枝枝,你要相信我。” 多么云淡风轻的一个笑。 透过朦胧烟雨,男人的眼睛幽深如潭,笑意袅袅,余生紧紧盯着他,只觉心头被一只手紧紧攫住,喘不过气来,就快要窒息至死。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如此轻松? 为什么她的记忆,他要一笔带过? 为什么十年之后,他们之间的过往,他可以如此不动声色地抹去? 相信他…… 她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姐夫,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最亲的人,就是姐夫和妈妈,我又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闻言,陆司淳像是松了一口气,凝重而幽深的眼里,渐渐漫出笑意,唇边也跟着绽开了一抹不容人察觉的浅淡笑痕。 看着他的笑,余生垂下眸去,她瞅着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目光怔怔的。有什么东西从她清滟滟的眸子里落下来,恰好砸在手指上,碎了。 冰冰凉凉的,像眼泪。 一路无言,临别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烫金镂花的邀请函,“对了姐夫……这是一张VERCAL时装秀场的邀请函,我的画也会在里面展出。” “我希望你能够过来。”她说。 “好。”陆司淳接过她手中的邀请函,扬唇笑了笑。 余生下车时,他将伞递给余生,抬眼看她。眸底是漠然的神色,分明透着疏远无法亲近,却在他展眉一笑间温润如玉,他说:“枝枝,你该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从你十六岁起,我便恨不得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所以后来,我给了你最好的丈夫,最好的婚姻,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可若是我不幸福呢?”余生笑着反问。 “如果你不幸福……枝枝,正如你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亲人了,所以我分外珍重你……定是不肯有任何人伤害你的,包括我自己。” 雨下深寒透心,余生没有撑伞,犀利雨水在眼前飘飘扬扬,只一瞬间,她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和长长的红绸裙,便被雨水给浸湿了。 视线变得模糊,余生唇畔勉强牵出一抹冷笑。 “陆司淳,为什么你老是这样冠冕堂皇?这样义正言辞?每天这样活着,照顾你的正义,照顾我的感情,累不累?” “枝枝……” 看着在雨中微微发抖的她,他忍不住怅然一叹,便伸出手去拿她手中的伞,欲帮她撑开。 “别碰我——” 余生抬起伞,一把拂开他的手,嘶哑愤怒的嗓音破空而来,仿若一柄利剑,见血封喉。下一刻,她转身便跑上了楼。 陆司淳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纤薄身影,眼里闪过刀锯般的痛楚,面色怅然若失。 “枝枝,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 余生躲在卧室里啜泣了一会儿,便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出来时,所有的东西都被搬上楼了,而陆司淳早已走了。她下了楼,一边拾掇着旧物,将东西分类,一边将房间腾空。 什么东西都是旧的。 旧的书,旧的画,旧的字,旧的照片,旧的衣裳。连光阴都是旧的。她翻开旧的相册簿,发现上面有被虫蛀的痕迹,很淡的几点,就留在那旧人儿的笑容上。又翻了几页,照片的主角渐渐从她自己转为一些漂亮的图案和文字。 莲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为情景放任交错(14) 偶然停在一页,那照片里灼灼盛放的莲花花瓣,也被虫蛀了,她抬手摩挲着那蠹虫留下的痕迹,只觉内心困惑,抚之怅然。 莲花……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呢? 她眯着狭长的眼,望着被关得紧紧的落地窗。雨声滴答滴答的,一丝青白天光晃荡进来,染上眉稍,落入眸心,让人惶惶然迷了眼。 . 高一的那个暑假,她跟着秦苏曼、陆司淳一起去郊外写生。 车子在弯曲狭窄的山道上行驶,路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路过成片的绿色田野,路过漫山的千树繁花。 到处都是绿色,浓浓郁郁,层层叠叠蔓延到青天之上。 日光从薄薄的云层间一一漏落,像一张由光线交织的巨大的网,不断落下来,逐渐笼罩了村庄,山峦和溪涧。 风景如画的小镇,鸟啾禽啁,千树竞秀,他们三个人住进了颇具古典特色的农家客栈。 从滴着雨水的院子里穿过,绿色藤蔓上结满了红果子,走上清幽的后院小楼,雕有缠枝花纹的木楼梯踩上去时会吱咯作响。 “枝枝,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来写过生了。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有日出有黄昏,有鸡鸣有狗叫。枝枝,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 秦苏曼得到余生的肯定,回眸扬唇一笑,见到余生的帆布鞋带散了,她便蹲下身子为她系鞋带。 两间房,陆司淳单独住一间,余生和秦苏曼一起住一间。 房间在走廊尽头,推开粉漆斑驳的木门,里面的陈设干净而整洁。两张单人床,古典风格的花朵图案墙纸,家具与栋梁都是檀木,深浅相间的条纹,愈发衬得整间屋子神秘而古老,清香芳冽。秦素曼坐在窗边看书时,余生就躺在床上发呆。天花板上是繁复细致的雕刻纹路,花朵与藤蔓缠绕在一起,暗含一些古老的文字符号,色彩艳丽,精美绝伦,轮廓却被时光打磨得黯淡斑驳。 “枝枝……” 秦苏曼坐到她身边,身形微微发了福,却优美得像一片玲珑剪纸。 “嗯?” “枝枝,晚上你想吃点什么?夏天炎热难耐,要吃点清淡的东西中和一下。这家客栈有很多清淡的菜品。譬如糯米糖藕、茉莉西湖白斩鸡、杭白蚝油西兰花、咖喱牛肉之类的,还有一些糕团小点。枝枝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就喝点粥,吃点素食小菜吧。” 秦苏曼出去之后,久久没有回来,余生便下了床,趿着拖鞋撑开雕花木窗。 外面的世界豁然开朗。 天光清湛,林木繁茂,水雾一般的云飘漾在眼前。日光倾城,飞鸟的离去使得林中一片阒静。院子里,疏枝花影在风中摇曳生姿,一幢幢,光影闪烁,欲要迷人眼。 余生倚在窗前,看到陆司淳穿着一身简单精致的休闲装,正在楼下拍照。 “姐夫——” 她唤了他一声。见陆司淳抬眸来,她连忙欢喜地朝着他招了招手。 陆司淳也回她温柔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为情景放任交错(15) 吃过晚饭后,秦苏曼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与陆司淳聊天。余生百无聊赖,走到绿檀木的立柜前,取出包包里的相机。月光从窗外洋洋洒洒流泻进来,像水一般,映在屋子里,在檀木上的繁复纹路里跳跃,发亮,在那些古老拙朴的线条上一一蔓延。 余生想了想,便拍下了那些描绘在壁墙上的古老图案。 “枝枝……” 闻见秦苏曼柔声唤她,她回眸,秦苏曼说,“枝枝,你在拍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图案很好看,便拍下来了,妈妈……这图案代表着什么啊?感觉很神秘很古老的样子。” 余生把手中的相机交到秦苏曼手中,秦苏曼翻开来看了一晌,到底是皱着眉头念出了上面模糊黯淡的字迹,“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 “至于这个图案,像是莲花,却又不是莲花的样子……抱歉,妈妈也不知道呢?” “是莲花。” 陆司淳淡淡开口,沙哑的嗓音落在空气里,溅起一片涟漪。他欲言又止的眼角眉梢,细长拖延,又带着纤微的凝重与深沉。 “莲花?”余生不解。 “你们看,这图案分明是一枝莲花倒映在湖水之中,她的根茎她的枝叶都与湖水中的倒影连在了一起。像一枝相对开的并蒂莲。” “那又有什么寓意呢?” “在古印度教里,莲花象征宇宙的圣洁与丰饶。到了佛教,莲花被视为众生本有的清净菩提心,超脱红尘,四大皆空。这图案下面的文字: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指的是:如果人断绝情爱,无心无欲,将如莲花存于水中一样坦然安宁,六根清净。莲花处水,虽说处于污泥之内,但莲花体性清净,妙色无比,不为诸垢所染。所以,莲花代表一种诞生,代表一种圣洁,清除尘垢,在黑暗中趋向光,更代表一种希望。” 见余生似懂非懂,陆司淳又说,“枝枝,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圣洁性,是值得咱们每个人学习的。人可以死,可以灰飞烟灭,但是我们一定要有善美的灵魂。这样,我们的灵魂才可以得到净化,祛除尘垢,涅槃永生。” 闻言,余生点了点头。 她看着相机中的那朵莲花,似乎也为那美丽而动容,一时间自觉自持,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 三个人正在说说笑笑间,客栈老板便上来邀请他们一起下楼去吃夜宵。 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烧烤。 活泼貌美的韩国女孩,落拓不羁的流浪歌手,一对正处于甜蜜期的年轻情侣,老板和老板娘,他们一行三人。都是个性不同的朋友,来自四面八方,却欢聚一堂,举杯相庆。也不知道庆祝的是什么。 细竹枝上串着各种蔬菜和肉类,放在烤具上慢慢烤制,烤熟了,洒上各种佐料就可以吃。他们一加入其中,秦苏曼就充当了重要角色,负责为所有人烤制美食,她细心地将鸡翅划开,在里面加入充分的辣油、孜然、葱花,再将鸡翅呈一字排开整齐地放到烤具上。 有人被烟雾呛得直咳嗽。有人毫不客气地啃着鸡翅。那个流浪歌手一时心血来潮,立马抱起自己的吉他,在清冷的夜色中欢歌一曲。 韩国女孩为他伴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为情景放任交错(16) 皎洁的月光拨开云幕,从疏枝花影间流泻下来,夜色中花香清甜,夏天夜晚的风吹过来,略带寒意,白色花瓣在风中打滚,却在一瞬间溜溜地飘远。 秦苏曼不停忙碌着,皓腕上戴的手镯叮叮当当地响,伴随一波一波的欢声笑语如潮水般起伏。 听当地人说南山的日出很美,云开日出,霞光纷披,灿若锦绣。陆司淳便提议,去南山看看日出,沿途也可以停下来写写生。 第二天,他们一行三人便去了旁边的南山。 下午的时光暖洋洋的,听着悠扬婉转的音乐声,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乖巧的小猫,竟然窝在座位上睡着了。秦苏曼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她也听得恍恍惚惚的,狭长的眸子挑着一条缝,只觉得车窗外飞快闪过的田野、湖泊、溪流,变成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影影双双的,在视线里瞬间远去。 余生翻开自己的照片,却惊觉自己的记忆在这里消失了一大片。 后来……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与他们走散了,也忘了天为什么好端端的会下起大雨来。她只记得她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黑黢黢的繁茂丛林里,浑身上下皆被雨水打湿了。 “姐夫……” “妈妈……你们在哪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怯生生地唤他们。 空旷的林子中却不见有人回应,滂沱大雨犀利溅落,断续间夹杂着阴森呼啸的风声。 她在瓢泼大雨中可怜兮兮地走着,浑身湿透。她漫无目的,内心惶恐不安,如一叶漂浮于风雨里的小舟,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 惶恐。 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她抱着双臂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面,瑟瑟发抖,甚至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就在她快要晕厥的时候,陆司淳找到了她。一道手电筒的光从丛林深处打了出来,白烈烈的。她惶惶然看向他,却只捕捉到他高大颀长的身影。 “姐夫,我害怕……” “枝枝……”他走到她跟前,“枝枝,别怕,姐夫在这里,别怕……” 陆司淳将外衣褪下来,搭在她身上,再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单薄瘦弱得厉害,只剩下一身的骨头,像个玻璃小人儿,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她将脸贴紧他滚烫的胸膛,寻找着温暖源,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陆司淳抱着她从丛林里走了出去,上了车,他将准备好的毛巾裹在她单薄的身上,“枝枝,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还冷不冷?” 她摇摇头。 他刚想走,她却攥住他的袖摆,舍不得似的,“姐夫……” 陆司淳温柔一笑,俯下身来吻吻她的额头,“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枝枝。” 话毕,他便坐到前面去发动引擎,把暖气打开。 她坐在后座,望着他挺得笔直的宽阔脊背,眼里朦胧如雨后初晴薄雾似的散去。 “姐夫,你怎么对我这么这么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为情景放任交错(17) 她坐在后座,望着他挺得笔直的宽阔脊背,眼里朦胧如雨后初晴薄雾似的散去。 “姐夫,你怎么对我这么这么好呢?” “枝枝……” 他回头来看着她,一双瞳孔清亮摄人,几点薄光落入其中,笑意温柔,“枝枝,你唤我一声姐夫,姐夫就该好好照顾你,不是么?” 闻言,她沉默了。 她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外面漆黑一片,雨声哗哗的,洒落点点月光的幽亮。安静一晌,只觉得逼仄的车厢内气氛低沉到了极点,自己也浑身滚烫,热得不行。便落下车窗。夜风带着冷凉的雨丝悉数灌入,吹乱了她湿哒哒的长发。 她咳嗽几声,陆司淳在前面提醒道:“枝枝,把车窗关了,你身上还是湿的,被冷风吹了,容易着凉。” “好。”她关了车窗。 没了新鲜空气的呼入,她胸腔内更是难受,一阵凉一阵热,五脏六腑都似在翻江倒海。 车内昏暗的灯光摇摇欲坠地落下来。 看着那影影双双的迷离灯光,她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像睡着柔软的棉花里。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只觉有一种深沉的倦意,从体内慢慢透出来,恍惚间,便席卷了她清醒的神智。 陆司淳在前面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分明。 用尽全身力气,才回了他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节,但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喉咙中颤抖而出的破碎声音,到底是什么。 什么时候回的家,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肺炎。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每天打两三次的点滴,她的血管又细,护士要找好几次才能找到。左手输了液换右手。几天下来,她两只白皙纤长的手肿得跟两个馒头似的,手背上面全是青色的针眼,密密麻麻的。秦苏曼看到了,心疼得直掉眼泪,她却很勇敢,没有哭过一次。 “枝枝,痛的话就哭出来,别憋着。”秦苏曼仔细地把冰袋整理好,再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红肿的手,轻轻地给她冰敷。 “不痛。妈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很坚强的。”她摇摇头,苍白一笑。 其实那一个星期,她过得很难受。 头痛欲裂,心烦意乱,神志有时清楚有时模糊,嗜睡。不停地咳嗽,打点滴,做胸片检查。东西也吃不下。 陆司淳再来看她时,她已经消瘦得只剩下一身的骨架子,脸色苍白,卧在病床上,就像一张薄薄的古书签,临风欲飞。 他放下水果和鲜花,走过去,伸手替她捻了捻滑下去的被角,心疼地说:“枝枝,听医生说你的病快要好了,现在就别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给护工说,有什么症状也要及时找医生。不能强撑着。” 见到他,她凝眸盈盈一笑,欢喜地说,“姐夫,我很想念你呢。只要你来看我,我什么病都好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像一条细细的丝线,缠缠绕绕攀上他心头,蓦然勒紧了。望着她流出赧然羞涩的一双憔悴眸子,他只觉沉睡的心湖深处,有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沉下去了。 “枝枝,你真的很想念我吗?” “嗯。”她抱着一个红苹果啃了一小口,再抬眸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1) 我真的很想念你呢。 余生看见自己穿着一条艳丽的大红长裙,正坐在天台上。咕咕在旁边睡觉,晾着花白的肚皮,懒懒的。阳光微醺,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就在暖洋洋的下午时光里折着千纸鹤,形态各异的千纸鹤,颜色鲜亮而缤纷,看久了直刺得人眼睛疼。 陆司淳上楼来,“枝枝,你在做什么?” 闻见他的声音,她回眸。 指尖微松,刚折好的千纸鹤滑落下去,在空中连打了几个转,才随风飘远了。 她说,“我在折千纸鹤。” 他深沉的眸轻扬,唇角露出一抹淡然浅笑,声音温冷如玉,“怎么想着折千纸鹤,不画画了吗?马上就要高考了,要多复习。” 她垂着眸子没说话。 只是想,这是一个青涩而甜蜜的秘密,我兀自守着就好了,你没有必要知道。 陆司淳看了她好一晌,才骤然一笑。 “枝枝,过来——” 看着他向她伸过来的修长手指,她抬眸瞅着他。他唇角噙着笑,眼中一片清静如水,不变的温润如玉。四遭的阳光似乎变得淡了,渐渐的低疏下去,风声在耳边细细掠过,视线里只剩下千万只千纸鹤,从眼前恍然跌落。 她欢喜地跳下栏杆。 大红长裙摇曳,在风中如一朵水莲花的开落。 她将手交到他手里,盈盈一笑,“我折千纸鹤,是在祈愿呢。我希望我能去我理想的大学读书,还希望……” 到底欲语还休。 听见她说的话,陆司淳笑了笑,一丝清锐的光缓缓从眼眸深处浮起来,熠熠闪烁,“还希望什么?” 她凝眸看着他,她到底是喜欢看他笑的。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有笑纹,袅袅然似的,眼底清明一片,完全没有了倨傲和冷漠,距离和防线。她不会看不透他,也不会觉得他疏远,只会觉得,他真真实实在她身边。 这就是欢喜的。 她突然撂下他的手,伸出指尖拨弄他胸前口袋里折得整齐的手绢,过了半晌,唇角才浮起一缕笑意。然后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余生从昏睡中醒过来,整个人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似不是自己的,没有知觉。过了半晌,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神智也开始清醒分明。 大约是昨晚淋了雨,所以全身上下都沉甸甸的,有一种难受的酸软,从寸寸骨骼里慢慢**而出。 手机在耳边不停地震动,她接起来,青稚在那边大声说:“余生,你起来了没有?我今天试镜,你不是陪我吗?” 她嗯了一声,说:“抱歉,青稚。你且先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青稚挂了电话后,她坐起身来。 高大的落地窗外花影幢幢,被清幽幽的日光一束束穿透,慵懒斜过一臂外的绿荫间,形成不规则的细碎影子落在床前。 望着从窗外漏进来的一道模糊日光,她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2) 试镜的地方在华娱。 三年前,青稚凭借全国模特大赛前二十强的名号,在MOLO模特圈里红极一时。却不想之前跟的王牌经纪人离开了,现在跟的李杰夫又不受重视,后来她年龄大了,长相更算不得如今社会上流行的清纯派,李杰夫带着她到处跑路,结果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毕竟模特是吃青春饭的。李杰夫曾劝过青稚转行,但青稚咽不下心头的那一口气,发誓非要出人头地,非要在娱乐圈混出名堂来不可。 青稚太拼,李杰夫也不想处处受人欺负,两人一拍即合,便将仅有的几万块老底拿了出来,换了这次试镜的机会。 “余生,这次试镜机会来之不易,不止是我用命根子换来的,还是李杰夫用孩子的奶水钱换来的,我一定要成功。” “青稚,你这次试的是什么角色?” “女四号。” “哦,那你把剧本内容记熟了没有?”看着跃跃欲试的青稚,余生笑了笑。 “当然。待会儿我还会复习一下。” 来华娱的一路上,青稚都在余生耳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余生安静地听着。偶尔安慰和鼓励她几句。 余生从来没有来过华娱,只是听说华娱是盛产天后影帝的地方。Chloe原来是华娱里面的二线影星,最近却因为民.国谍战大片《如日中天》红得发紫,身价在短短几周内迅速飙升。而华娱高层这段时间也似有意捧Chloe,加上新戏的热播,便让她一举跃为华娱四大当家花旦之列。 也许会碰见Chloe。余生想。 冰冷亮锃的摩天大楼高song入云,坐观光电梯上去的时候,脚上像落空了,踩过一排排玻璃窗,她们心思各异,抚之怅然。 “听说Chloe眼光独到,挑剧本也挑一流的。那么青稚,这出文艺片,也是Chloe担任的女主角吗?”余生到底忍不住问。 “听说……是投资人钦点的Chloe。” . 严整宽敞的一间办公室,安静得可以听见墙上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百叶窗漏进来。一束一束的细密光线,滑过远处细颈花瓶里玫瑰妖冶的枝缝间,随着清风中跌落在乌金锃亮的地板上,斑斑驳驳。 窗明几净。 男人正在跑步机上跑步,薄汗淋漓。 有一条白皙纤细的胳膊伸了过去,搭在他生了薄汗的肩膀上。那细长的指甲上染了大红潋滟蔻丹,衬着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手指玲珑细长。 “当万人迷的感觉怎么样?” 男人没有回她。 “如今你已经被粉丝追捧为建筑界的首席男神了,是所有未婚少女的梦想……说到底,还是我的功劳。莫非,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感谢吗?”女人轻笑了一声。 “Chloe……” 男人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下了跑步机,薄唇紧抿,脸色微愠,“Chloe,秦暮铮什么时候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3) 男人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下了跑步机,薄唇紧抿,脸色微愠,“Chloe,秦暮铮什么时候过来?” “就知道转移话题。”Chloe嗔怪了他一眼,说:“林秘书说了,秦少正在开会,不过马上就过来了,你且耐着性子再等等。” “当万人迷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陆司淳突然回头来,宽阔双肩笼罩在层层叠叠的日光底下,身影极淡,唯独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清晰开来,“总是避免不了上头条。Chloe,我并非公众人物,所以我不希望我下次再上什么娱乐新闻,被大众当笑料。” Chloe点了点头。 “Osborn,上次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Chloe将现磨煮好的咖啡递给陆司淳,她坐在他旁边,以手支腮,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淡淡日光从百叶窗外漏进来,映出她半边侧脸,自发稍到指尖,暧mei丛生。 “你喜欢就好。” 陆司淳轻轻呷了一口咖啡,便搁下了。像是觉得倦,他抬起腕表,修长手指解开袖扣,靠着椅背,两腿闲闲交叠,然后闭上眼小歇。 Chloe能在他身边待上三年多的时间,一是因为她足够了解他,二是她听话。他就喜欢她这两点。 “可是Osborn,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要那些身外之物。”Chloe突然垂下头去,表情在光线中显得晦涩不明。 “那你想要什么?” Chloe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润,卓尔不凡。精致的衣装与出尘的外貌永远将他置于人中龙凤的那一类。她跟他的这三年,见证了他一步步的成长与强大。他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要什么给什么,从未让她委屈过。 可是…… 可是,她依然觉得他们之间缺点什么。她抬起染了大红蔻丹的手指,轻点在他心口上,“我想要你这里。” 陆司淳缓缓睁开眼来。 他看着Chloe,脸部线条变得僵硬,唇角笑意渐深,眼底也结起寸寸冰冷,“对不起,Chloe。” Chloe的手指垂了下去。 陆司淳慢条斯理将衬衣袖子挽起,露出手臂,“上次我与那个经济频道的女主播聊了聊。她私下里说本不该提一些涉及我*的问题的。但是作为我的粉丝,她说自己也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结束单身……” Chloe没有说话。 陆司淳幽幽地看着她,目露深意,“Chloe,不要逼我,再我一些时间。” 话毕,他拿起遥控,将办公室里的另外几扇百叶窗摇了上去,周遭瞬间变得明晃晃一片。一抹日光却折了过来,晃痛了她的眼。 办公室外面。 不停有职员在打字、奔走、讨论的声音。总监们与各大合作商在开会洽谈,艺人们或在接受培训,或在准备行程安排,经纪人们则忙得不可开交。整栋楼苏醒过来,漫天都是嘈杂喧嚣的声音,走进去,就像置身于一座二十四小时不断歇运作的巨型机械里,耳边咔嚓咔嚓个不停。 “余生,我好想成为华娱里的一名艺人啊。”青稚拉着余生从来来往往的职员中走过,一脸向往。 “华娱……”余生望着前方墙壁上面绘制着的公司Logo,心神微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4) 到了试镜的地方,工作人员却说试镜还未正式开始,要开场了才能进去。她们便坐在外面的铁质装饰椅上等着。因为她们来得比较早,过了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演员过来了。 都是华娱的小演员,颇有些姿色,又仗着是自己人,便有些趾高气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其中一个踩着10几厘米高跟鞋的貌美女子走了过来,她斜视着她们,说:“你们都是从外面过来的演员吧?” 她们被问得一头雾水,那貌美女子又说:“你们不知道这个位置是不能坐的吗?还不快起来,待会儿被华纪看到了,你们肯定会遭大殃的。” 听见她“善意”的提醒,余生与青稚连忙站了起来,谁知那女子笑了一声,便拉着几个要好的姐妹坐了下去。 青稚看见她们如此欺负人,正要发作,余生紧紧拉住她的手,说:“青稚,没关系。没关系的。” 青稚这才收了脾气,她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后,便同余生憋屈地站到一个角落里不言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半透明的玻璃门外响起一阵骚动,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也纷至沓来。 有小演员在旁边说:“听说是秦少、孟导和Chloe姐过来了,随同的还有《圣彼得堡恋人》的投资人Osborn先生。” 闻言,方才还笑笑咧咧的演员们瞬间收敛了起来,她们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补妆的补妆,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Osborn…… 余生听见陆司淳的英文名,胸腔内的空气犹如被倒置出来,窒息得紧。一急之下,便退后了几步,将仓皇纤薄的身形隐在了人群之后。 下一秒,那玻璃门外便转进来几抹体形不一的身影。 她抬眸,为首的男人风风火火,西装革履,优雅而纯粹的一抹黑色,紧紧攫住众人的视线。旁边是身穿一袭白衬衣的陆司淳,黑色短发干净利落,眉峰飞入双鬓,愈发衬得他眸清似水,面若春风。 他步子稳健有力,似有百步穿杨之势,翩然而来。 后面跟着一袭红妆的Chloe,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那男人生得文质彬彬,正笑着与Chloe说话。 余生想那便是鼎鼎有名的孟导了吧。 “姐夫……”看见迎面而来的陆司淳,青稚哑然失声。 余生连忙拉住青稚的手,向她摇了摇头。 等他们都入了场,便有助理来招呼演员们进去准备了。余生因为不想见到陆司淳,便对青稚说:“青稚,我不方便进去,就在外面等你吧。你要加油,别紧张,还要随机应变,指不定他们会出什么段子来为难你们呢。” “我会的。”青稚抱了抱余生,便进去了。 余生在外面待了一会儿,觉得冷清,便去了茶水间。她站在玻璃窗前,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杯,静静伫立。喧嚣之外的碧湛天空,白云袅袅,丝绒般柔软地铺陈在她的视线里,却在瞬间散开了。 望着那云,她心底怅然,眸底也有一种无以名状的难过肆意滋长。 这些天来,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可是借着断断续续的记忆,她能够……能够猜到一点她与陆司淳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可是为什么…… 陆司淳,如果曾经我们相爱过,为什么现在却到了这个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5) 陆司淳,如果曾经我们相爱过,为什么现在却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为什么你要隐瞒所有的事实,要抹去我们的过去? 为什么你可以亲手将我送到纪时景的婚礼上?为什么你可以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别人? 为什么…… 清风微凉,呼呼吹进来,滑过远处几簇吊兰葱绿鲜亮的叶子,将杯中普洱茶的芳冽清香沁入鼻翼。余生看着窗外高亮清澈的天空,眸中尤含有泪花。只觉过往的一切如一场老电影,在她脑海中不停回放,一帧帧老胶片被风吹卷着从眼前滑过,光影模糊。 她想起昨晚的那一个梦。 她折完千纸鹤之后,便下楼去拿出自己的画册,将里面的画一一翻给陆司淳看。身畔忽然落下一袭暖意,原来是陆司淳坐在了她旁边。她指着里面的画,说:“你看,我画山画水,画人物画花鸟,丹青素描,油画水彩,作了这么多的画,却还是画不好一个你。” 陆司淳笑而不语。 她依偎在他宽阔的肩上,水汪汪的眸子里敛着笑。他将她搭在画册上的一只手拉来笼住,那细长手指温软如同花枝,柔软地蜷缩在他掌心。 “该怎么办才好呢。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山是你,水是你,山山水水都是你。”她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他却问她饿了没,想吃什么,她笑着说:“冰淇淋,小熊饼干,都可以。” 他皱着眉头,“怎么净吃些小孩子的零食。” 她挑着眼看着他,一脸不屑,“那你觉得我该吃什么。牛排和红酒。我才不喜欢吃那些极讲究的玩意儿呢,吃都吃不饱。” 话毕,她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巧乐兹的甜筒冰淇淋,将其中一个递给陆司淳,笑嘻嘻地说:“虽然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好歹也尝一口嘛,也是我的心意。来——我帮你剥开。” 见她翘着手指,极细心地将甜筒冰淇淋外面的包装纸剥开了,他便接过来,眼色阴沉,“这就吃得饱了?” 她凝眸瞅着他,见眼前的男子眉目清减依旧,忍不住盈盈一笑,牵出眼底翻涌的俏皮,她说:“吃不饱吃不饱,但我就是想吃。”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正是情感趋于成熟与完善的时候。性情狷介,有一点过度的敏感与自尊,容不得一丝敷衍与轻视。也是正常的。 “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陪你吃冰淇淋?”看着她,他忍俊不禁。 “你老吗?你只比我大几岁而已,看起来英俊又帅气,多么年轻的一个青年才俊啊,怎么就吃不得冰淇淋了?” “枝枝……” 陆司淳突然唤了她一声,那一声尾音略显悠长,沙哑又低沉,落到她心底,百转千回,迭涌起万千思潮。 他问:“枝枝,你真的不介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6) 他问:“枝枝,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怕她介意他是她的姐夫,介意他已经有过一次婚史了,介意他的年龄,也怕秦苏曼不同意他们之间的事。 她怎么会介意呢…… 窗外风声渐渐转急,吹得两边玫红色的窗帘汹涌翻飞。四下里一时寂静无声,眼前只有光影迷离,这一方亮堂天地里,萦萦绕绕只余了她和他,安静中四目相凝,呼吸若有若无,浅不可闻。 她突然伸手反握他的大手,紧紧攥住,“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杏花春雨,温山软水,我们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啃西瓜,即使平平淡淡过着,也依然是欢喜的。” 淡淡的一声浅笑,他黑曜石般的深瞳紧紧攫住余生的眼睛。分明是孤独落寞的一个人,偏生在抬眸间温润如玉,那一瞬眸底翻转而出的笑意,看得余生的心几乎要融化开来。 他说:“好。” 恍恍惚惚,如假似真,一切都真切分明得不似在梦中。 可到底…… 她与陆司淳之间有没有过爱情呢? 余生目光遥遥地望着窗外,远处巨大的广场和耸入云间的摩天大厦映入视线里,影影绰绰的。还在恍惚中,便闻见两个妙龄女职员走过来,其中一个说:“听说这次电影试镜,各个角色的人选已经没有悬疑了。Chloe是女主角,清纯玉女‘许婕’是女二号,女三号女四号分别由新人卓娆和卢莎出演。” 另一个说:“既然已经内定了,为什么还要布告天下广征角色呢。” 听到女四号角色已经内定,余生连忙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先前那人回答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闻言,余生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水杯,急匆匆回到试镜大厅。 试镜大厅宽敞又明亮,阶梯座位上零零星星地坐着还没试镜的演员,舞台上是正在表演入戏的演员,舞台下站着一群工作人员,正前方则坐着四位评委。评委分别是:华娱首席CEO秦暮铮,投资人陆司淳,导演孟继伦,影星Chloe。 余生从后门进ru,眼尖地瞥见青稚,便悄悄地坐到她旁边,“青稚,你试镜了没?” 青稚摇了摇头。 由于先前听到的一席话,余生始终是心神不宁的。但她没有告诉青稚,只想着不能让她还未上台,就扰乱她心神。 等到青稚上台后。孟继伦却抛给她一个难题。 女四号是一个旅行杂志的编辑,戏不多,但她在男女主角的感情故事中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便在戏中显得比较重要了。青稚试的是女四号。本来只需把台词和情景表演到到位,就可以了。但是孟继伦却让青稚把剧本扔开,由陆司淳提供一个新的主题,然而她再来借题自行发挥。 主题是:如果失忆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青稚在舞台上怔了一会儿,便凭着自己的感觉表演起来了。 你还会记得我吗…… 余生坐在零零星星的人群之中,看着舞台上泫然若泣的青稚,眼睛涩涩的。心底无端端只感到惶然,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她忍不住攥紧苍白细长的手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7) 由于试镜结果要三天后才能知晓,所以余生在青稚试镜结束之后,就打算想早早地离开。哪知Chloe却眼尖地看到了她,她对她妩媚一笑后,便让她的经纪人Alan过来,将她约到她的个人化妆间里。余生虽不明白Chloe为什么突然约她,但出于礼貌,还是去了化妆间等她。 Chloe的个人化妆间很富丽堂皇,数盏明晃晃的灯光打着,将余生纤瘦单薄的身形映在数张高大的镜子里,白烈烈的。 看着梳妆台上Chloe与陆司淳的合照,心底那丝隐痛带着强烈的酸楚直冲眼底,她忍不住眯上狭长的眼眸。 “纪夫人,让你久等了。” 听见Chloe的声音,她转过身去,笑了笑,“Chloe小姐。” “坐。” Chloe走进来关了化妆间里的灯,再拉开厚重的宝蓝色窗帘。宽敞的化妆间一时变得明亮起来,光线充足。之后她让Alan端进来一杯咖啡给余生,自己却站在窗前沉默不语,吹了一会儿的冷风,她伸出细长手指来撩了撩大卷的黑长直发。 余生正想开口问她为什么约她的时候,她回眸来笑得花柔水湄,“纪夫人,我知道你与Osborn之间的故事。” 余生惊得站起身来。 Chloe眸光幽幽的,骤然转冷,“你失忆了。你记不起自己在圣彼得堡的那几年,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嫁给Eli的。你现在极想知道过往的一切,极想知道那几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Chloe小姐?”余生满心带着戒备。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关键是,我了解你与Osborn之间的往事,难道,纪夫人不想知道吗?” “Chloe小姐找我过来,就是为说这个?” 听见余生嘲弄地笑了一声,Chloe收起眼里的暗芒,偏过头来看着余生。清凉的日光一束一束照进来,细细密密,像挥翅的蝴蝶般笼住两个人。余生身上那一袭艳丽的红裙,在幽幽渺渺的日光底下,就像一枝擎着雨露的红玫瑰一般,刺痛了她的眼。 “不是。只不过我自从知道了纪夫人与Osborn之间的关系之后,便想着帮纪夫人一把。帮你……也是在帮Osborn。”她说。 “哦?那么故事是什么呢?”余生唇角落下一抹笑痕。 “我亲自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Chloe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来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她递给她,“这本《圣彼得堡恋人》,也许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圣彼得堡恋人?” 余生接过她手中的书来,书的封面装帧设计很是漂亮,背景图是圣彼得堡的大教堂,偌大的六个字“圣彼得堡恋人”赫然印在上面,像是镶了金粉,看在眼里亮晃晃的。她翻到书的扉页,上面写着两排流逸隽美的楷体小字。 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可是我一直都这样做,错过花满枝桠的昨日,还要错过今朝。 而今,余生将成陌路,一去千里。 ——席慕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8) 看着那两排小字,余生冰冷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封面上六个凸凹不平的字:圣彼得堡恋人,沉默了。 “这是Osborn在去年闲暇时候,让编剧写得的书,纪夫人,你看看吧。也许这里面的内容对你记忆的恢复有帮助。” “谢谢Chloe小姐。”余生将书收好了。 等到余生离开后,Chloe抱着纤细的双臂,将侧脸贴向旁边的玻璃,沁凉的冰冷渗透过皮肤,缓缓刺入骨髓。她却貌似一点知觉也没有,表情几近漠然,浓密细长的睫毛扑在眼下,敛住眼里隐隐约约的悲伤。 细长白皙的手指用力按住玻璃窗,骨节泛了白,指尖犹如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前不久…… 她与陆司淳在夏威夷度假,陆司淳一时高兴,和朋友一起喝了不少酒。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醉得趔趔趄趄,神魂颠倒,连话都说不清楚。她好不容易让人把他弄进酒店。她正煞费力气地扯开他的领带,还没解去第一粒衬衣扣子,他就一把攥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搂在怀里深吻。 “枝枝……”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她清醒了一大半。推开他,当晚她就打电话给Alan,让他调查陆司淳身边的人,调查枝枝。 然后,她挂掉电话,就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让服务生送来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陆司淳醒来时,她正持着剪刀在修剪玫瑰枝干上面的刺。 他撑起身子来,手指疲倦地按向额头,连嗓音都开始沙哑,“Chloe,现在几点了?” 她轻笑一声,“醒了……昨晚可痛痛快快的喝了一次酒?都说酒后吐真言,Osborn,你猜你昨晚都说了些什么真言真语?” 果然…… 他的表情在瞬间沉了下去,神色阴郁,但他什么都没说,便起了身,走到浴室里冲洗一番。 她当然不会放过他。她早就知道他心底有人,三年来,那个女人的身影一直缠着他,从梦中到生活,无处不在。只不过她一直忍着不发作而已,但是这一次,脑子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在瞬间断掉了。她终究是忍不下去了。 “枝枝是谁?你心中藏着掖着的那个人儿么?”他穿着浴袍出来时,她毫不掩饰地问。 他步子一滞。 但是他没有回头,沉默一晌,便走到另一个房间,换了一套干净周整的西装出来。他系好领带,戴上腕表,正打算要出门。 “Osborn……”她站起身来,唤住他。 “你想知道什么?” 陆司淳回头来,旁边墙上镶有亮锃锃的壁饰,光可鉴人,映出他微微生了愠色的侧脸,轮廓分明。只不过那抹怒气隐在眼底,唯有一双深瞳犀利骇人。 “Osborn,如果你爱她,我们可以分手,我成全你们!” 他依然没有说话,提起步子欲走。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沉默,还能无动于衷……她一把将手中的红玫瑰扔到他背上,几乎快要歇斯底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09) 轰然一声,玫瑰花瓣被砸得四处飞溅,他高大颀长的身形也猛然僵住。沉默片刻,他弯下腰,伸出手指将撒得到处都是玫瑰花一瓣瓣捡起,攥在手心。 “我不爱她。” 撂下一句冰冷如斯的话,他转身离开。 而她,早已在他身后泪如雨下。 后来Alan调查到那个所谓的“枝枝”,竟然就是上次参加秦鹿同婚礼时她所见到的纪夫人——余生。余生之前的名字就叫做余枝。她震惊了许久,因为她一直以为陆司淳是不认识余生的。后来看到Alan发来的资料,她再次震惊了,原来陆司淳是余生的姐夫。 陆司淳有过婚史,她是知道的,陆司淳的前妻是已亡故的知名女建筑师余湄,这个她也很清楚。 可她万万没想到,陆司淳与纪时景的夫人余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如果陆司淳真的喜欢余生,那么…… 他们就是*。 知道了这个真相,她几乎激动得不能自持。再让人去调查余生,她才了解了她已经失忆的事实。 原来余生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很想笑,那晚她持着红酒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别墅里,一边喝酒一边笑得没心没肺。房子又大又空,只余一盏清冷壁灯,黄澄澄的光线交织着落下来,如一张巨网,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几乎要勒得她窒息至死。 她Chloe,也并不害怕余生的存在,毕竟,论美貌论财权,她都可以甩她好几条街,而她余生已经嫁作人妇。 既然威胁不到她,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至于那本《圣彼得堡恋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只不过可以误导余生,将她的寻找思路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她只是不想余生恢复记忆而已。 Chloe收回回忆,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她从包包里取出一只女士香烟,正点燃了抽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就伸了过来,将她指尖的烟掐掉。 “别老是抽烟,对身体不好。”嗓音微微透着黯淡。 她直愣愣地望着他手中的烟头,突然忆起一些前尘往事,在许多年前,也曾有这样一个人,生生掐掉了她指尖的烟。心底蓦然发酸,鼻尖也变得涩涩的,于是在刹那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她在这个微微荡漾着暖意的惬意时光里,竟在一个男人面前,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擦干泪水,再次抬起头来时。 他还在。 窗外日光如碎了的金粉一般的,一束一束照下来,将他挺拔有力的身姿映得大亮。意大利设计师纯黑色手工西服,领口袖口处露出洁白条纹样式的衬衣。微短的发尖,五官俊冷,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唯有眉眼间有一簇光芒跳动。 “为什么要这样伤心呢,Chloe?”他伸出修长冰冷的手,叠好一方手巾,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秦少……” Chloe看着秦暮铮,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0) “别难过。”他侧过脸,两手撑着玻璃窗,表情不似平日里肃冷,眼神也酝酿出几许温柔,“Chloe,我是一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在我眼中,你一直是个坚韧自立的女子,遇到天大的难事,也未像今日这般哭过伤心过。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哭得这样伤心难过?” “没有。”Chloe抬手胡乱拭了一把泪花,“我只是觉得开心而已,喜极而泣。” “开心么?” “嗯。因为又要拍戏了,所以觉得开心。” 他心神一凛,不禁抬眸,视线中的女子慵懒地笑着,眸子里闪烁着水光,因为之前大哭过,眼睛周围的妆都花了。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从她侧脸处泻下,如瀑一般,落在她莹白如玉的瘦削肩膀上,在空气中溅起一片锦似的涟漪。 “加油。”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但他还是甘愿相信。 . 回到咖啡店,余生又开始了自己的忙碌生活。只不过因为记忆里与陆司淳纠葛的事,她一直过得恍恍惚惚的。 那本《圣彼得堡恋人》她看了,大概内容讲的是两个建筑师在圣彼得堡相遇相知相爱的故事。后来女主失忆了,忘记了与男主的一切,包括他们之间的爱情。男主通过带女主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并进行一系列记忆恢复法,最后帮女主角找回了记忆。 但她并不认为那对她有帮助。 她认为那小说之中的男女主角,更像陆司淳和姐姐。 看来,Chloe是低估她的记忆力了。 正想着,咖啡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许小娆神色匆匆地冲了进来,说:“余生姐,余生姐。出大事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怎么了?” “有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女人在外面闹事,还扬言要砸了我们的咖啡店。”许小娆急得都快要哭了。 “镇定点。”余生握了握许小娆的手,便摘下碎花围裙,走了出去。 此时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唯有两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外面骂骂咧咧的。见到余生一出现,她们立即蜂拥上来,将余生团团围住,余生刚想开口说话,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冲上前来,脚步飞扬,一阵凛冽清冷的风从她名贵大衣后直直扑来,微冷生凉。 高跟鞋嗒嗒嗒的在风中响个不停。 啪—— 人影恍惚,余生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艳丽的烟霞色,右脸就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贱人!” 没料想她们居然打人,余生捂住脸。 那妇人用力推搡着她,气焰嚣张,飞扬跋扈,“青稚是吧,就凭你这下等姿色……也居然敢跟我女儿抢男朋友?你还想不想活了。” 余生笑了。 看见余生不怒反笑,那妇人有些心虚,但她继续提高声音骂道:“我告诉你青稚,离我女儿的男朋友远一点,也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我明天就带人过来把你这家店给砸了,你信不信!” “我不是青稚。” 听见中年妇人几近炸毛的声音,余生只淡淡地回了她这一句,便堵住了她们所有的嚣张与气焰。 “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1) 余生虽然性情温和,但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只见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便转过身,揭起檀木桌上客人喝剩下的咖啡,回头来就泼向眼前这个已经进ru更年期的妇人。 “啊!”尖叫声在耳边惊起。 “我不是青稚,我的名字叫做余生,你们找错人了。还有……” 余生退后几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已经开始红肿起来的右脸,冷笑一声,“如果你们真要砸了我的店,请随便,明天我就可以到法院以雇凶伤害滋事罪起诉你们!现在是太平盛世,还有没有王法了?疯狗乱咬人,任你爸爸你老公是李刚,法制也会治了你们!” “小娆,刚才的场面拍下来了没有?”余生抬眸,瞥向还缩在旁边战战兢兢的许小娆,说:“把证据留下来,以免过后他们狡辩。” “啊……”许小娆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但见到余生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便拿出手机向她们摇了摇,“当然拍下来了,余生姐,你就放心吧。” “你……你竟敢泼我?” 那妇人伸着染了血一般鲜红指甲的爪子,直指着余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自己一身昂贵的衣装被咖啡泼得脏兮兮的,竟气得浑身发抖。 “站住,你去哪儿!” 余生转身欲走,一个恍惚间,便被旁边的两个年轻女人一把拽了回去。余生一个没站稳,在推推搡搡中摔倒在地,脚上细长的鞋跟也在那一瞬间折断了。砰然一声,连带着旁边的桌椅,“吭吭哐哐”的悉数倒了,紧跟着,那中年妇人的一巴掌又落了下来。 “余生姐,小心——”许小娆惊慌失措的唤了她一声。 眼见着避之不及,余生无奈只有闭上眼。 “住手!” 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倒是从头顶上落下一道低沉的男音,如五雷般在耳边轰然炸响。 是陆司淳的声音。 余生睁开眼睛,亮晃晃的一抹光线折了过来,她眼角稍稍刺痛了下,便看到陆司淳一脸微怒地站在眼前。经过一笔笔仔细勾勒出的五官,被半边阴影给挡了去。一袭银灰色挺括西服,将他高大伟岸的身躯衬得愈发挺拔,古木青松一般。 “够了!”他一把甩开那妇人的手,唇角一掀,带着似有似无的嘲讽笑意。 “你又是谁?”那妇人见到有男人出现,便有些心虚,伸出去指着他鼻子的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她不是青稚,也就是说你们找错人了。如果你们还想闹事的话,咱们一起到警察局闹去。”陆司淳一边冷冷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来作势要报警。修长手指滑开手机屏幕,他抬眸,一簇深不可测的火焰在眸底滚滚燃烧起来,“还不走?” “哼!我们走。” 那妇人自知理亏,又迫于陆司淳的气场,终究是作罢。她转身与身后的两个年轻女人耳语了一会儿,三个人便悻悻地离开了。 打发走那三个闹事的女人,余生蹲下身把方才倒地的桌椅扶了起来。 “枝枝……” 陆司淳轻轻按住余生瘦削的肩膀,余生一怔,僵在原地,觉得心脏都开始瑟缩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2) 看到余生红肿的那半张脸,陆司淳呼吸一紧,眸底也在刹那间漫过微澜,风浪迭起。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五根伤痕。 “还疼吗,枝枝?” 熟悉的气息拂面而过,指尖有着冰冷的温柔,触之生凉。 “不疼。”余生无声浅笑,眼角泛起一丝不容人察觉的涩然,她躲开他的手,郁郁垂眼,眸心敛尽黯然。 “刚才那股狠劲儿去哪儿了?”他收回手,笑了笑。 “如果在这个世上,自己都不能有点脾气的话,那就只有被别人欺负了。”余生不敢看他,转过身找来拖把,将溅有咖啡残液的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回眸时,见陆司淳站在背光的阴影里,高大颀长的身影竟绰约不可方物,便问:“对了姐夫,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没想到……竟遇到了有人闹事。幸好我过来了。”他说。 闻言,余生望了望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薄暮西山,斜阳映地,满目尽是萧瑟苍凉。便没说话,她垂下眸子继续拖着地。 “枝枝……”陆司淳一把拉住忙得团团转的余生,“别忙活了,好好处理一下你红肿的脸吧。” 余生迟疑着垂下手。 其实…… 自从有了那个大胆的猜测之后,她再见到陆司淳,便会觉得不自在。 . 悠扬婉转的钢琴曲在耳边徐徐流泻,咖啡店中灯光起伏不定,幽幽渺渺的,檀木桌椅倒映在熠熠生辉的光线里,显得是那样安然祥和,似乎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切。余生喝了一口温吞的咖啡压压惊,陆司淳便细心帮着她上药。 “为什么她们叫你青稚?是青稚让你代她受了这伤害么?”陆司淳用棉签在药酒里浸润了,再一点点温柔地擦拭在她右脸的伤痕上。 “可能……可能是青稚把咖啡店的地址胡乱报给她们了吧。也许,青稚也不是故意的。” “枝枝,你一直都是这样,总为她这样那样的事买单,原本不该如此的。” “没关系啊,谁让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幽暗的灯光将余生一双水眸洗得清亮,盈盈一笑间,喷灼在他脸上的呼吸都带有咖啡的醇香。 “下次不能这样了。” 陆司淳放下手中的棉签,忍不住幽幽一叹,月色冲淡了他叹息里的寥落,“要好好保护自己,这些不必要的伤害,能避免就尽量避免,枝枝。” 没听见余生的回答,他抬眸,瞧见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唯有那一双清滟滟的眸子里汪着水,安安静静的。 “枝枝……” 听见他的唤,余生急急忙忙抬眼,惊惶如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兽。 面前晶莹清亮的水眸就这么撞进目光中,盈盈脉脉间,清澈得人心跳微微一顿,他怔了片刻,问:“枝枝,听见我说的话了没有?” “听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3) 语罢,一时相对无言。两个人已经尴尬到了这种地步,举步维艰,周遭的空气凝固起来,余生一时间如坐针毡,心乱如麻。便站起身来,说,“姐夫,你还想喝点什么,我去帮你弄。” “不用了。”陆司淳摇摇头,迎光而语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枝枝,你陪我出去散会儿步吧,我想同你说说话。” 夜色沉沉,幽暗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老长,耳边婉转的钢琴曲衬托出窒闷沉寂的氛围,余生垂眸,眼里的刺痛肆意滋长。 她僵直了脊背,“好。” . 咖啡店外有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街衢上全是风格古典陈旧的建筑群落,长廊和花窗,低檐和朱墙,栅栏和青石小道。这会已经接近秋天,墙壁上面葱郁繁茂的爬山虎渐渐红了,像火一般,从这一头滚滚燃烧到那一头。 也有爬山虎的碎叶子铺散在青石小道上,一步步踩上去,会发出脆脆的轻微声响。 “姐夫,上次《圣彼得堡恋人》试镜,我过去看了。青稚试镜的事,姐夫……”余生回眸,迟疑地问了问他,“她的表现怎么样,能得到女四号的角色吗?” “为什么你还在为她着想,枝枝?”月光从婆娑树影间一点点漏下来,落在陆司淳脸上,斑斑驳驳,愈发映得他眸光微冷。 “今天这件事……姐夫,我相信那不是青稚故意的。她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余生步子一滞,突然站在一盏路灯底下,光线晦暗不明,窄窄地亮着一方朦胧天地,只能够容下她纤瘦单薄的身影。 薄雾淡凉,笼罩着本该剔透清亮的眸子,那裸露在空气中的一张小脸却是固执的,神情真挚且坚定。 见陆司淳没有回答,她又说:“青稚为了那个角色,付出了很多努力。她的临场即兴表演,我认为比之其他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姐夫……我这不是在为她说情。而是觉得,无论怎么样,我都希望结果能够公平。这样……即使青稚没有获得那个女四号的角色,她也会输得心服口服。” 闻言,陆司淳沉默了。 如墨汁浸染了一般的夜空,寂寂月光融进无穷尽的黑暗,四处一片迷蒙深静,不闻半丝响动,唯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 “青稚的表现的确不错,我会酌情考虑的,枝枝。”沉默一晌,他说。 “谢谢姐夫。” 余生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半眯起狭长如桃花的一双水眸,浓密睫毛轻合,神情难得地展露轻松,光彩熠熠。 “以后一定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落寞寂寥的夜色落下来,和着如水的月色,染得陆司淳眉宇间也似带上了几分忧愁。 “嗯。”余生点头。 送走陆司淳后,余生神情愉悦地回到了自己的咖啡店,连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轻快,充满仪式感。许小娆见到余生这般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哟余生姐,你现在不生气了。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生气时双目圆睁的模样,真真骇死我了!” 余生却盈盈一笑,“胡说!罚你把今天剩下的手指饼干全吃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4) 过后,余生给青稚打电话,青稚懒懒地接起电话,犹在睡梦中似的。余生先提高声音把她骂了一顿,再斥问道:“这是你的私事,可是为什么她们会找到‘春闺梦里’来?为什么会是非不分地打我?还扬言要砸了我的店!” 青稚被骂得清醒了一大半,她先唯唯诺诺的道了歉,再好说歹说地把余生哄来不生气了,才说:“我也不清楚啊!那个老女人她女儿是谁?” “不知道。” “我根本就没抢过谁男朋友好吗!余生,我怎么会抢别人男朋友,我刚刚跟我男朋友分手,又怎么会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那么她们为什么会说出你的名字?等等……” 余生惊觉整件事的不对劲,便再次给青稚说了下事情的原委,两个人分析了半晌,青稚在电话那头尖叫着拍案而起,“哦是杜云深!绝对是杜云深!” “什么杜云深?” “杜云深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18岁嫩模,抢了我所有风头的那个。” “她么……” 青稚便给余生解释了一通,大概原因是杜云深看上了青稚的男朋友迟阅晨,便联合自己强大的家族势力,欲将青稚逼出模特圈。期间各种打压与排挤。青稚有一次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填写个人资料,由于自己没个长久的居住地址,便填了余生咖啡店的地址,哪知道杜云深狗仗人势的老妈就找上门了。 挂掉电话,余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虽然面对这件事,她很生气,但青稚确实不是故意的。 晚上回到家,余生手扶着擦得锃亮的红木楼梯把手一路走上去,进ru卧室,她从反光的明亮镜面看到自己纤瘦单薄的身影,右脸上那几条青痕格外红肿,颇有些触目惊心。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下,却疼得嘶了一声。 “呀,都肿了。” 不知怎的,看着自己脸上红肿的青痕,她突然就想到了陆司淳的神情,紧蹙的眉头,深敛的笑容,惆怅的眼神。 余生猛然摇摇头,逼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洗漱过后,她擦了药水,便打电话给纪时景,想给他说说今天发生的事,却发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要不是忙音占线,就是正在通话提示音。 再看了看时间,正好是晚上21点整,那么在美国,现在应该是上午上班时间。 纪时景他…… 余生一步步走到宽大松软的床边坐下,抬眸,望着电视墙上面挂着的那一幅偌大的婚纱照,单薄身影被拉成一道寥落,长长斜斜映在木质地板上。 瘦削的肩上落满了萧瑟月光。 . 那出闹剧过后,余生的生活都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倒是周末的时候,余生接到了青稚的电话。青稚说为了给之前那件事赔罪,便决定下午请余生出去玩。 余生闲着也是闲着,正愁百无聊赖,无事可做,便应了。 她们是年轻人,又是漂亮的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再有一点富足资本,便会选择去三个地方消磨无聊时光:美容院,美发沙龙,温泉Spa疗养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5) 她们是年轻人,又是漂亮的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再有一点富足资本,便会选择去三个地方消磨无聊时光:美容院,美发沙龙,温泉Spa疗养馆。 通常她们会去美容院和美发沙龙。但青稚说她朋友新开了一家酒吧,里面的设施和环境都不错,装潢也别具匠心,便提议带余生过去玩玩。余生本不欲去那些人多嘈杂的地方,但思虑再三,觉得这段时间过得挺糟心的,便想着,过去减减压也挺不错。 她们先是去大型购物商场海拼了一下午,再去川菜馆吃了麻辣烫,晚上9点的时候,她们便去了那家名叫“夜色”的酒吧。 两个人都有些疯。 夜色渐沉,万家灯火缓缓自冰冷的钢铁森林中浮起来,和着霓虹,在远处粲然闪烁。近处华灯初上,街市如昼,灯红酒绿中有人独自买醉,靡靡之音中有人眼神暧mei。 酒吧内.衣香鬓影,乐声鼎沸,男男女女,在五光十色的舞池里狂欢着,追光灯配合震耳欲聋的音效,投射出一张张目眩神迷的脸。 “余生,跟我来——” 到处都是香烟和酒水的味道,青稚拉着余生的手往几乎快要癫狂的人群中间走。 来到吧台,青稚点了两杯干冽玫瑰鸡尾酒。 她拿了其中一杯,“余生,你知道吗?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最喜欢到这里来买醉。这里虽然乱虽然嘈杂,可却是最好隐藏自己痛苦的地方。你看——你看周围这些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受过伤的?人前再衣着光鲜,再谈吐优雅事业有成,背地里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或阴暗,或阳光,或丑恶,或美好。” “我和迟阅晨是在法国认识的,今年是我们交往的第三年。七夕节那天我本以为他会给我求婚,满心满怀期待着。结果……”青稚突然如痴如醉地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结果,他送了我一个大礼,最后的大礼——分手。” “青稚……”余生看着红着眼浑身发抖的青稚,忍不住怅然一叹,“青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难过了。” “余生,我早就决定放弃他了。他迟阅晨算个鸟,岂值得我青稚为他呼天抢地?还有那个杜云深,不就是比我年轻、比我有权有势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老娘老是老,可是风华正茂!老娘出道那年,杜云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居然一进ruMOLO就这样逼我!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啊!” 看着青稚站起身,手舞足蹈的模样很是搞笑,余生连忙将她拉回座位上来,“好了好了,青稚,你释怀就好了。要知道,人至贱则无敌。两个贱人在一起彼此相爱,才为民除害。” “废话!” 青稚又添了酒,举杯向余生,笑得千娇百媚,“来余生——今晚我们把所有的晦气都喝掉,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余生举起杯子,两个玻璃杯相碰,很清脆的砰然一下,是爱情破碎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怎样相觑才不为过火(16) “国际建筑双年会?” 高大的落地窗外长夜俱静,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陆司淳回眸来看了一眼助理李密,眉目间略显倦怠。 “是的,今年的双年会在阿根廷举行,各国著名的建筑师都会过去,他们的优秀作品模型也会有所展出。听说建筑大师福斯特、哈迪德与亚历曼罗也会参加。陆总,你看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安排一下,也为这个年会准备准备?” “自然是要准备的,这是建筑界难得一次的盛会,不过去就没意思了。李密,你先下去帮我安排一下行程,等等……待会儿你再给我送一份御庭苑景的改造方案过来。” 李密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青玉一般冰凉的夜风从落地窗外掠进来,微微撩起陆司淳耳鬓的碎发,他望着窗外的繁华夜景,眉目间的笑意渐渐敛去,露出冷淡的眼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 “姐夫……”是青稚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醉得不成样子,说话时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姐夫,我是青稚。余生醉了,那丫头酒量不好,才几杯君度下肚,就醉得不行了。现在一边哭着一边说着胡话呢,姐夫。” “纪时景去哪里了?” “余生说她老公还在美国,打电话也打不通。” “你既然能把她带到酒吧去,为什么不能把她安全送回去?”闻言,陆司淳神色渐渐冰冷下去,深不可测的眸底唯见愠色。 “我……对不起姐夫,我这边临时遇到点急事,必须马上赶回去不可。余生……余生就拜托姐夫了。” “你们在哪里?”沉默片刻,陆司淳倦了似的问了问。 青稚连忙给他说了地址。害怕他没听明白,又发了一次短信给他。陆司淳到了那个夜色酒吧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他泊好车,便径直进了酒吧。 酒吧比较大,人也多。现在正是Bar人潮的高峰期,男男女女正在舞池里热舞劲歌,已呈癫狂状态。他面无表情地穿过涌动的人群,在一个靠北的吧台看到了青稚。 “姐夫——”青稚朝着他招了招手。 青稚将他带到一间隔音效果较好的包厢里,包厢四面均有凹凸不平的彩色玻璃镜面,灯光昏昏沉沉地打着,那墙面便绽放出熠熠闪烁的光芒,流光溢彩。余生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整个单薄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盖着外套,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咪一般,模样可怜极了。 他抬眸瞥向青稚,眼底似有寒意陡然升起,正想开口骂她的时候,青稚立马提起包包,一溜烟地跑了。 “姐夫,我先走了,拜拜——” 青稚走后,陆司淳坐到余生旁边,轻轻唤了她几声,余生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一个空了的啤酒瓶子,无声无息地垂着泪。 “枝枝,醒醒……”他将余生扶了起来。 “时景……” 余生反应过来,睁大眸子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满眼是泪。 听见她的唤,他僵在原地。 余生伸出手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便可怜兮兮地抱住他。她将脸紧贴他胸膛,眼神里全是朦胧醉意,纤薄的身子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起先只是无声似的低低抽泣,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失声哽噎的委屈痛哭。 “时景,不要离开我。” 闻言,陆司淳忍不住怅然一笑,他看见自己的脸一寸寸倒映五彩镜面里,僵硬如一尊精工雕刻的冰雕,每个表情均被细小分割,清晰分明。 “为什么是纪时景?” 时光如梭,不过才过了两年的光景,他还来不及回首,为什么就偷换了流年与韶华,为什么她就能如此干脆地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陆司淳抱紧余生,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她单薄的脊背。眸心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瞬间寒意噬人,心底的那丝隐痛也直冲眼底。 枝枝啊枝枝……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 此文明天上架了,更2万字。文文会更加精彩的,亲们多多收藏多多订阅啊!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1)10000+ “时景,不要离开我。” 闻言,陆司淳忍不住怅然一笑,他看见自己的脸一寸寸倒映五彩镜面里,僵硬如一尊精工雕刻的冰雕,每个表情均被细小分割,清晰分明。 “为什么是纪时景?” 时光如梭,不过才过了两年的光景,他还来不及回首,为什么就偷换了流年与韶华,为什么她就能如此干脆地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枝枝啊枝枝……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陆司淳抱紧余生,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她单薄的脊背,眸心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瞬间寒意噬人,心底的那丝隐痛也直冲眼底籼。 7年前那个夏天,枝枝的十八岁生日。他怒声训斥了她,她哭着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家。晚上又下起了滂沱大雨。见天色已晚,他到底放心不下,就出了门去寻她。漫长的黑暗,深冷的雨夜,前方一片无尽的茫茫然,他找不到她,一直找不到。 正当他颓然泄气之时,他发现了她。 她正一个人抱成一团瑟缩在花楼底下,浑身湿透。 纯白的裙子上全是污泥,湿哒哒贴在她身上,却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纤柔妙曼的曲线。她抱着双腿,弓着单薄的脊背,颓丧无力地坐着,目光茫然而无助。整个瘦削的身子在风雨中颤抖不已。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也凌乱如杂草,额前碎发也乱糟糟地贴在她瓷一般苍白的小脸上。 模样狼狈至极。 他狂跳不止的心在见到她的一刹那,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将她从花枝幽木丛中抱了起来。 “枝枝……别怕,我来了……” 抱住她,他心头纷乱,修削苍白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满眼惊痛,里面也深深浅浅的掺杂了懊悔和自责。 她瑟缩在他怀里,浑身发着抖。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怎么的,她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一边紧紧攥住他的袖摆,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幽亮的袖扣给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姐夫,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爱你的,姐夫……我想了一整个下午,我终于想通了,我不该爱你的,对不起……我不爱你了好不好?好不好,以后枝枝再也不爱你了,好不好……” 她声音柔柔细细的,轻轻哭诉出来,其中悲伤之痛,击中内心深处,似一根极细的丝线绕在心尖,渐渐收紧,勒入血肉。 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枝枝……”见到余生在他怀里哭成一滩烂泥,他只觉心头生了异样,像是身体最冰冷坚硬的地方生了纤微的缝隙,龟裂开来,渐渐扩散到全身。 便抱紧了她。 “枝枝……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是姐夫错了,姐夫不该骂你的,枝枝……” “对不起……” 如常低沉的嗓音,轻轻落下来,却颤抖得不能自己。 他将她抱回房间。 余生这时候已经不哭不闹了,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瑟缩在他怀里,目光空洞而无神,就像一个没了生气的瓷娃娃一般,一碰即碎。 他将她放到沙发上,找来毛巾为她擦了擦*的头发,便蹲下身子,认真地瞅着她。见她一声不吭地呆坐着,脸色苍白眼神幽暗,眸底依然有水雾酝漾,便说:“枝枝,快去冲个热水澡吧,免得着凉了。” 她这才转过脸来看着他,怯生生的目光,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浓密的眼睫毛蓦然一跳。 “姐夫……”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摆,“对不起,姐夫。” “没关系,枝枝。”他心疼地抱了抱她,怀中软玉温香,妙曼玲珑不可方物,与他坚硬紧致的胸线完美契合。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便放开她,“枝枝,别伤心了,快去冲澡吧,听姐夫的话。” “好。”她点点头,便站起身来,去了浴室。 洗完澡,吹干头发,余生穿着宽大的白色棉麻睡裙,趿着凉拖鞋走出来。黄澄澄的灯光透过纱帘,浅浅幽幽地照进来,她整个纤薄的身子落在其中,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的细密光束里,精致的锁骨和肩部,在那灯光下是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 “洗完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今天也是累了。”他正在看书,见她出来了,笑了一笑。 “我饿了,姐夫。”她走到他旁边坐下,声音低软甜糯。 “你想吃什么,姐夫去给你做。”他目光锁定身畔的余生,因为刚洗了头发,乌黑松软的发隙间一抹清香似水,似有似无,随风荡漾而来,牵起他唇角笑意深深。 “面?或者蛋炒饭。” “好。” 话毕,陆司淳便站起身来,他褪去外套,露出里面的宝蓝色家居针织衫,再戴上粉红碎花的围裙。一系列行为无声无息,从容不迫,虽然戴着围裙,但周身似有朗月清风的气质,举止优雅。 余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剔透清 亮,“姐夫,你戴着这条围裙真好看。” “胡说!” “哪里胡说了,真的好看!”余生跳下沙发,她凑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地瞅着他看,“嗯,颇有为伊洗手作羹汤的姿态,不错不错。” “没大没小!”他瞪了她一眼。 “姐夫姐夫,你快些帮我做饭吧,好饿啊。”见到他生气了,余生调皮一笑,狡黠眸子灵动的转了转,盈盈笑意,越发衬得一张小脸眉眼细致,楚楚动人。随后,她便伸出双手来推着他走进厨房,“要不要我帮你,姐夫?” “好了好了,别闹了。”他哭笑不得,回头来,余生笑盈盈的目光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眼里,汪着水的眸子,清冽而澄净。他只觉心头颤了一下,便说:“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帮我,不把我们今天的晚餐搞坏才怪。” 语气带着宠溺。 做好蛋炒饭出来的时候,余生已经摆好了碗筷,坐在玻璃桌前,以手支颐等着他。 布满缠枝花纹的水晶灯,落下幽幽渺渺水一般的光线,悄然无声似的,将余生纤薄的身子笼罩起来。那一袭棉麻白睡裙,也被衬出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余生整个人,就像是坐在了月亮上的少女一样,漂亮极了。 除了蛋炒饭,他多做了一份宫保水晶虾仁和一份白菜豆腐汤。 他放下菜点和蛋炒饭,余生看着那鲜美多汁的虾仁,嘟着唇,眼神幽幽怨怨的,手上愤愤不平地敲着筷子。 “不想吃?”他问。 “不是。”余生抬眸看着他,俏皮一笑,“是觉得皮难剥,我已经很饿了,姐夫。” “我帮你剥。” 话毕,他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挑了几只看起来鲜美肥大的虾仁,闲闲剥了起来。余生认真地吃着炒饭,他剥掉红红的虾壳儿,就夹给余生。晶莹剔透的虾肉,蘸了番茄酱,红红白白的一小团,犹如通透的玉石一般诱人。 余生一口吃掉,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真好吃,姐夫,你的厨艺真好。” 看着余生满脸欢喜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笑了,笑容清清淡淡,眼角略带一点袅袅笑纹,目光却温暖而透彻人心。 “好吃就多吃点,姐夫再帮你剥。” 话毕,他把那一整盘水晶虾仁拿了过来。片刻功夫,一大半虾仁就被他剥得差不多了,他将剥好的虾仁悉数放到空置的青花骨瓷碟子里,再移到余生面前。 “谢谢。”余生甜甜一笑,便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那一晚,不过是最普通的家常菜,两个人都吃得异常香,时不时还有欢笑声传出来。 余生也似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用心吃着饭,大快朵颐。他其实不饿,就静静地看着余生吃饭,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后,余生争着要洗碗,他笑了笑,便就默许了。 自己也洗漱去了。 洗漱过后,他穿着睡袍出来,电视里还放着最近比较火的一个电视剧,余生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纤薄柔软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阖着眼枕在抱枕上,呼吸轻幽而缓长。长长的棉麻睡裙瘫了一沙发,乌黑松软的长发散在脑后,安安静静的模样,活像粉雕玉琢的丝绢小人儿,惹人怜爱。 “唉。” 他忍不住幽幽一叹,便放下手中的炒饭,走过去抱起余生。 余生轻盈得像一只蝴蝶,抱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只觉掌心滚烫得厉害。还在走神间,她突然就缩进他怀里,没意识地嘟囔了一声,“姐夫……” 高大的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明亮,远远近近,犹如天上粲然的星辰,清亮皎洁。室内光线昏暗,一阵冷风急急吹拂进来,撩开玫红色窗帘的一角,尾部鹅黄色的流苏飘扬起来,几乎碰到旁边的实木书柜。 他怔在原地,心湖波澜微起。 ---------------------------------------------- 收了回忆,他将余生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余生还是那么单薄,一副身子骨上面没有多余的肉,只有架子,纤纤柔柔的。 走出包厢的时候,外面的男男女女依然跳舞跳得热火朝天。灯影陆离,到处都是神魂颠倒的脸,层层拢起的酒杯在灯光底下发出晶莹梦幻的光泽,辛辣液体折射出一张张冷漠苍白的面容,杯子相碰的声音一连串接着连串,哗啦啦哗啦啦。 碎了的都是青春。 --- 第二天余生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酒店。 窗外晨光微曦,若有若无的光线,被淡黄色的窗帘轻轻鼓动着,在视线里摇曳一暗,忽又亮起,朦朦胧胧的。她撑起身子来,抬手抚着额头,睁大眼睛迷惑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镌刻有缠枝花纹的壁灯,茶色沙发和配套的茶几,液晶电视…… 这是哪里? 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她下了床,趿着拖鞋出了卧室,想找一杯水喝喝。 “青稚——” 出去之后她没有看到青稚,而是看到了陆司淳。他穿着一袭白色的丝质衬衣,下面是一条宝蓝色的休闲长裤。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长身玉立。日光清淡,斜斜照进来,映得他颀长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光影如玉。 像是听见她出来的声响,他回过头来,淡淡一笑,眉目间有着说不出的温润闲散,“枝枝,醒了?” “姐夫……”她微微怔住。 “枝枝,昨天你和青稚在酒吧喝醉了,她临时有事离开了,便让我带你回来……我本来把你送回了家,但我没找到钥匙,就把你带回我的住处。”他伸出苍白而削修的手,拿起遥控,将缠满金绣的薄窗帘轻轻摇开。 “头……有点痛。”帘子一开,窗影静移,日光蓦然倾泻进来,耀得余生睁不开眼来。她垂下眸子,以手抚额。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见余生垂着眸子没回答,他走到玻璃桌前,揭开搪瓷罐盖子,露出一大罐色泽鲜美的汤汁来,“这是我今天早上刚做的醒酒汤,里面有青梅,莲子,山楂,和桂花,味道酸甜可口,你且喝一点,醒醒酒。” “谢谢。” “不要对我说谢,枝枝。”他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碗,在里面盛满鲜美的汤汁,再递给余生,“你知道的,于你,我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这个字。” 闻言,余生抬眸惶惶然地望向他,只觉他一身休闲装似被周遭层层叠叠的日光给浸染了,透出一道浓重阴郁的影子来,像是刻在了心上。 深刻而沉重。 沉默半晌,她嗯了一声,便坐下来,接过那瓷碗,用汤匙盛了一小勺来吃。汤汁色泽鲜亮,犹如翡翠一般,入口润泽清爽,酸酸甜甜的。她又吃了一口,这下忍不住盈盈一笑,眼角眉梢都亮起来了,像是点燃了一簇滚滚燃烧的灯火。 “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看着满心欢喜的余生,陆司淳眉色一漾,轻轻抬手抚上她的乌黑松软的长发,眸心一片温柔笑意。 余生微怔。 两个人似乎回到了7年前,那个风雨飘漾的夜晚,余生撒着娇让他做蛋炒饭,他戴上围裙,哭笑不得地走进厨房。 如此甜蜜温馨的光景,却随着时光的流逝,悠悠东去,再也不可寻。 因为陆司淳一直坐在旁边,余生吃着那醒酒汤,心神却变得恍恍惚惚的,喝完一大半,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 吃过早餐,陆司淳开车送余生回去。 由于是早上11点,不是上班高峰期,高架上很少见到车辆往来,偶尔飞驰过来一两辆,也形如鬼魅。 陆司淳认真开着车,没闻见余生的动静,便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瑟缩在后座上,纤薄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就像月光下的剪纸一般。眼神也怔怔的,茫然无助,漆黑如点墨的眸底好似盛开着一簇簇寂寞花。 “枝枝,纪时景最近工作很忙吗?”他问。 “嗯。” 小声的回答,余生淡淡细了眉目,突地将清盈盈的眸光一转,却不经意瞥见陆司淳映在后视镜里幽深如潭水的眼。猝然间四目相触,她看见他也在看着她,墨玉一般发亮的眸子带着笑,眉眼舒展,轮廓清晰,翩然如玉。 一时相顾无言。 余生转了眸光,说:“他现在在美国独自带一个翻译团队,是挺忙的。平时的话,也经常是一个月一个月的出差,我已经习惯了。” 不知怎的,陆司淳没有说话。 逼仄的车厢内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余生觉得压抑窒息,便朝着陆司淳凝眸一笑,唇红齿白,眼波盈盈,仿若桃花花蕾在空气里悄然绽放,满眼欢喜。 见到余生的笑,陆司淳只觉心头蓦然一空,似乎有一种无从把握又迷惑人意志的感觉,缓缓自内心升起,便说:“纪时景时常不在身边,就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呢,姐夫你就放心吧。”余生又是一笑。 抵达余生住的地方时,余生再次提了她画展的事。陆司淳转过头来望着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含着淡淡的倦意,“我会过去的。枝枝的画展,我又怎么会不过去?” “谢谢姐夫。” 余生垂下眸子,朦胧天光从车窗淡淡映进来,在她清秀的眉间落下清丽的光泽,潋滟生姿。 陆司淳还在沉默,余生便打开车门,下了车,“姐夫,昨天的事就叨扰你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清风如水,在满庭的疏枝密影中流走,引起簌簌低鸣一片。余生见时候不早了,便与他告别,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他柔声一唤,“枝枝——” 她回眸。 他含着笑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海, 映着她单薄纤柔的身影,深深浅浅透着复杂之色。却欲言又止,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 2014年秋,沸城,VERCAL2015春夏时装发布会现场。 雪色几何建筑物的明朗空间被分作数个大小不一的T台现场。T台笔直地纵横其中,十方通津,每一道T台上都用透明的线垂挂着风格迥异的画。 这次整个会场的空间布置一改VERCAL往常的奢华高贵风格,装潢得简约单一,却别有格调,优雅富有灵魂,自由而不逼仄。 LED显示屏和实景展现所形成的三维秀场,让人如临画境。 此时会场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受邀而来的贵宾,他们之中有记者,有各类时尚杂志的主编与编辑,有上层社会的绅士先生、时尚圈的淑女小姐,还有各界的名流,更有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们…… “余生,看这架势,感觉还挺不错的,VERCAL这次恐怕是下了血本的啊。那T台上挂的画,是你的画么?”青稚揭开帘幕瞅了瞅外面的情况,回眸来对余生盈盈一笑。 “是的啊。入场走廊上的装饰画也是我的。” 余生懒懒地回了她一句,目光茫然,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样,在T台下方的嘉宾席里遥遥寻找着她的白帆。却发现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落。 青稚却一直在她耳边碎碎念,“余生余生,你知不知道我暗恋VERCAL的首席设计师Cohen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能见到我的男神了,好开心!” 余生忍不住将臆想中的她拉回现实,“走秀要开始了,你不回后台做准备吗? “有李杰夫安排呢。” “可……” “能穿上他设计的服装,也是我梦寐以求很久的呢。余生余生,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好激动,好开心,好兴奋!” “不知道前几天是谁哭丧着一张脸说自己被劈腿失恋了。”余生鄙视地瞥了她一眼,说,“青稚,你这么花痴你妈妈知道吗?不要跟别人说我认识你。我走了。” “等等——”青稚连忙拉住余生,道:“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余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青稚拖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灯光亮锃锃地打着,一张巨大的海报缓缓铺入视线中。 鬼才设计师Cohen占据了整个版面,他茕茕孑立,穿着一身独具设计感的服装,造型前卫而时髦,像是俯瞰众生的天神,遗世独立。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容光焕发,隐隐间,却透着悲意。 余生视线轻移,但见他薄唇紧抿,目光深邃,眸底绽放着熠熠之光,好似深海里的星星,幽蓝而迷人。 青稚痴痴地望着他,跟余生介绍说,“纵观世界知名的男设计师们,很少有他这样阳刚而不失俊美的设计师,大多数的,都很阴柔,美得女性化,其中以gay居多。更有评论称:时装大师中十男九gay。Cohen可以说是设计师中的另类,他非但不阴柔,而且还有一种军人的冷酷与硬朗,体魄健美,容貌威严,气场霸气。” “狂野又不羁,桀骜又张扬。” “哦~”青稚动作夸张地扑到那张海报上,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大声说,“哦我的男神,我好爱你。” “说不定你的男神是个gay,现在流行的直男。” “怎么可能?”闻见余生突然泼的冷水,青稚回眸横了她一眼,说:“我的男神怎么可能是个gay?就算全世界所有的直男都被掰弯成了gay,我的男神也不会变成gay,你知道吗余生?他是我的,他不会是gay的。” “知道。了解。”余生点了点头。 “青稚,你怎么还在这里?”就在这时,李杰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将青稚拉得转了一个圈,怒道:“虽然咱们彩排过三次了,但是走秀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忙着做最后的交接,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犯花痴呢?” “唉唉唉——李杰夫,你慢点慢点,我只是想看看这次的秀场有多高大上,没别的意思,我马上就回后台!” 话毕,她便拉着余生朝着后台换装室走去。 眼看着离换装室越来越近,青稚的情绪也开始有了变化。余生一路无言。青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眼神却重重一沉,变得极其黯淡。 “其实说不恨杜云深和迟阅晨,那是假的。” 她回眸看着余生,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眸底水意潋滟,似有湛湛天光倒倾而下,“其实分手之后说我不难过呢,那是假的。余生,我心里还是不好受。我和迟阅晨,那是三年的感情啊,居然敌不过他与杜云深的十五天。有的时候我就在想,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样让人着迷,又这样使人心酸?” “别伤心了青稚。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 一个人,是你的温暖,又是你的折磨。负心薄情的人,爱过就好,结局好不好并不重要。”余生说。 闻言,青稚怅然一叹,便进了后台换装室。余生不过有半秒的犹豫,也随着青稚走了进去。一进去,才发现高大上的T台背后,是如此杂乱喧哗的场景。 模特们都忙着在准备,领队也在不停地招呼着自己的模特,化妆师匆匆进来给模特们补妆,本来就拥挤的后台换装室就更逼仄了。换装员们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紧张,准备好自己负责模特的衣装,安静等候着。先出场的模特们匆匆换着时装,一时间,尖叫声、辱骂声、惊呼声不断,拥挤的换装室内人来人往,变得嘈杂喧闹起来。 “人家都开始在准备了,青稚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余生避开行色匆匆的人群,追上青稚的步子问道。 “VERCAL2015春夏时装发布秀场,总共排了五场。第一场的主题是‘哥特式中国’,由VERCAL自己的模特与少数欧美模特走场。我们MOLO的模特走第三场‘古东方浪漫’。关玫怜等世界超模则压轴出场,走第五场‘巴洛克风情’。” 青稚正对余生介绍着她们走场的顺序,突然就有一个身穿雪纺长裙的高挑妙曼女子迎面走了过来。 “哟青稚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见你迟迟未来,还以为你生气了不来VERCAL走场了呢。” 那女子一头乌黑如藻的卷发,披散下来,遮了她姣好动人的容颜。凝眉一笑,唇上一点潋滟朱砂红,勾描在如玉凝脂般的肌肤之上,楚楚动人。 话音一落,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女模们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多了杜云深。再怎么说我青稚也在T台上辉煌过,虽然现在要退台了,不过该我走的,我还是会尽心尽力把它走好。” “倒是你——”青稚冷笑一声,青白天色摇曳进来,在眼前一暗,她眸中烁起清冷的光,斜漾过去,端的是无限丽色,“倒是你——要小心走得接下来的路,抢夺者必怕抢夺者,盗人者必怕被盗,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我知道你听不懂,所以给你解释一下。抢来的东西,要好好守好,别又被另外的人抢走了。我知道你害怕,害怕就要抓紧,迟阅晨那个渣男我就免费送给你了,不用谢。” 话毕,青稚大笑几声,挑衅似的瞥了一眼杜云深,便抬起美丽的头颅,拉着余生穿过众多的女模,来到属于自己换装的地方。 “真是痛快!杀人不见血!” 青稚觉得自己今天涨了威风,心情比较愉悦,一直哼着歌。她换上一身阴郁沉重具有中性化的蜂腰西装,下面配了一袭殷红色大摆长裙,裙裾云飞若曳风月,暗香肆魅。之后便被化妆师按在藤椅上,补起妆来。 “青稚,这机会来之不易,你可要好好把握,你走秀最弱的地方便是表情,待会儿可千万不能生硬面瘫!你记住,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模特,表情都是冷凝不失风情,妩媚不失大气的,加油!注意多看摄像机,让他们发现你的美你的高端大气,你就成功了!”李杰夫从人群中穿过来,看了她半晌,突然幽幽叹息一声,说:“秀场马上开始了,我现在要到前面去观场,青稚,加油。” 她被化妆师控制着脸,不好说话,只得含含糊糊敷衍道:“知道了,李杰夫,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余生无意间瞥见杜云深,杜云深遥遥对她妩媚一笑,又继续和其他的女模一边冷笑着,一边望向青稚这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隐隐间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便对青稚说,“青稚,我也该出去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头没事吧?” 青稚摇了摇头。 余生伸手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语色清幽,如水流波,“小心杜云深。” 语罢,余生出了换装室。 秀场T台下方坐满了黑压压的人,阴郁沉闷的音乐声已开始婉转响起。随着音乐声的响起,身着设计师Cohen设计的全黑色西装礼服的高挑美丽模特们一一从后台缓缓走出来。她们眼神飘渺,神情魅惑,妆容阴郁,身姿摇曳,风采妙曼,给在场诸人来带一场无法餍足的视觉盛宴。 这一绝丽出场,引得在场来宾一阵唏嘘哗然。 这是设计师Cohen为VERCAL设计的第一个成衣系列,主题是“哥特式中国”。 据说他的设计灵感来自David-Bowie1993年的吸血鬼电影。 阴郁。沉重。冷凝。具有黑暗气质。 余生却无心观看T台上美丽的模特们,她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在黑暗苦苦寻觅。心底空落落的。 恍如这几年来,她涉水繁花,在云间穿梭,在陌生城市辗转流连,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蓦然回眸,惊觉时光流逝,那些走马灯似的过往在眉间一一流落。 陆司淳,你在哪里。 余生终究没有看到陆司淳,她站在人群之中,只觉耳边乐音如潮,人声鼎沸,她却无端端感到寂然。一时惆怅,她忍 不住幽幽叹息一声,便转过身离开了。 在入场的走廊上,布满了她的装饰画。 这是她与VERCAL的首次合作,可显然入场的人都对她的画不感兴趣,他们都是奔着秀场和VERCAL这个品牌来的。至于走廊上的画作,是不是名家的作品,有什么特别涵义,他们可能完全没有留意。 有什么办法呢? 无论她怎样努力,无论她天赋有多高,她就是走不到她想要达到的境界。跋山涉水,历经艰辛,前方仍然千难万险。 她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画,突然从反光的锃亮壁墙上看到了自己身影,纤柔瘦削,单薄得好似青天白云之上的一只纸鸢,就要被风吹远了去。她却在那壁墙之上看到了16岁的自己,极单薄的一个倒影,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站在长长的画廊之上,歪着脑袋望着自己父亲的画。 模样怯生生极了。 “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耳边却传来一阵沙哑低沉的嗓音,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字正腔圆,像是在做某种仪式的祷告,语气沉重。 她回眸。 看到陆司淳站在旁边,正望着她的那一幅《莲花》在静静沉思。精致挺括的西装,领口袖口处露出洁白条纹样式的衬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衬着一张英俊如古希腊神话里面神祗的脸,更是温文尔雅,逸绝出尘。 “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 他笑了。 “枝枝,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如果没有看见这一幅《莲花》,这一句禅语,我恐怕已经忘了那段往事……”陆司淳回眸来看着余生,眉眼里含着淡漠而疏远的笑意,“几年不见,枝枝不止画技越来越好了,人也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余生没有说话。 “枝枝的每一幅画都带着深刻的寓意。像走廊前面的《刺玫》、《蔷薇少女》、《岛屿》、《琥珀与秘密》,都代表着你不同阶段的不同心境。许多人只是肤浅地欣赏,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你画中的境界与美。只有当他们静下心之后,再看这些画,长时间地关注凝视,才会越来越觉得它们是如此的和美畅快,引人入胜。但是这个认可的过程很反复曲折,需要时间的沉淀,也同样需要天赋的支撑。” 语罢,陆司淳展眉一笑,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在身后朦朦胧胧的光影下,温润如玉,像是自无声处盛放的兰花,风度翩翩,连走后门,都走得格外优雅。 “生命有它自己的图案,我只是在凭借自己的理解临摹,中途不断的修改与创造,经过长时间的意识注入与思想交汇,才成了最后这个样子:画风欢凉,细节往往是优美而积极向上的,主题却永远悲观。” “这就是我的画——” 余生垂下眼睑,灯影似在眼前一暗,重重叠叠映入她眸心,沉默一晌,她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2)10000+ 余生垂下眼睑,灯影似在眼前一暗,重重叠叠映入她眸心,沉默一晌,她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我怎么会不来。枝枝的邀请,我怎么会不来。姣” 陆司淳俊眸深敛,温润如许的笑容,透过层层叠叠的光影飘落下来,柔情四溅,“枝枝,VERCAL的秀场已经开始了吗,看来我来晚了。” “不晚。” 余生静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滟滟水盈盈的,极透彻的目光,仿佛一眼能望到底。须臾,她转过身去,一边为他带路,一边说,“秀场才刚刚开始,还不晚。姐夫……你随我来,我让人给你留了位置。” “好。”陆司淳微微颔首,便随着余生向秀场走去。 秀场内五光十色,灯影在眼前纷乱闪烁,一束一束,晃悠悠交织着打下来,宛如海浪漫卷,那幽深的雪色漩涡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Model们相继而出。 冷色调的迷你短裙和抹胸小礼服。细致雕刻的高贵中性深色大衣。具有繁复精致设计的贴身上衣和潋滟双色调艳丽花朵大裙摆。赋予建筑造型与褶皱薄纱设计的黑色礼服。设计得极简却掩藏不了奢华与高贵、优雅与精致的手抓包和高跟鞋。 众人屏气凝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T台上面风姿摇曳的Model,生怕漏掉一个细节籼。 更有专业人士举着相机拍个不停。 “姐夫,这次你能够过来,我真的很开心。”两人坐下了之后,余生抬眸盈盈一笑,眼梢如一波春水,轻轻掠过了眼前的秀场。 “枝枝,我们之间……还是太陌生了。” 陆司淳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她,目光深幽幽的。见她垂着脑袋,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他便抬手替她挠开脸侧碎发,“但是枝枝,不管你做什么,姐夫总是支持你的。” 支持…… 余生无声浅笑,灯色晦暗间她有心逃避,浓密细长的睫毛垂下去,盖住了眸底黯淡的神情。 “谢谢姐夫。” 陆司淳幽幽地瞅着她,不禁哑然失笑。 “不谢。” 秀场还在继续,余生却无心观看,只想第三场快点到来,她也好介绍青稚给陆司淳认识。 Model们还在不停地出来,余生睁大眼睛从她们之间寻找青稚的身影。终于在走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青稚妙曼窈窕的身姿。 秀丽清颜的女子,表情阴郁冷漠,媚眼如丝,她身着一袭独具设计感的黑色晚礼服,娉娉婷婷走出来,玉步轻移,裙裾云飞若曳风月,翩跹入画。 她跟着前面的Model,在T台最前方停了下来,唇角泛起婉转的笑意,在镁光灯的照耀下一波一波的洇开来。 此时的青稚,无疑是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苍冷的美来。 万众瞩目。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踩着14cm高跟鞋的青稚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细长的鞋跟啪地一声折断了。晚礼服的下摆是窄小而服帖的,她一个没稳住,脚上又不能控制力道,高挑的身子整个向前方猛然扑去。 轰然一声,青稚极狼狈地摔在T台上,她身上穿的那一袭名贵露背晚礼服也撕拉一声,从脖颈处撕裂到胸前,漏了几点春.光。 T台下方的嘉宾一阵哗然。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台下所有媒体记者的镁光灯都朝着青稚的身影追了过去。白烈烈的灯光,惨淡而灼人眼目,就那么亮晃晃地扑在青稚单薄瘦削的身上,映出一片惨白狼狈的清晰痕迹来。青稚瘫坐在T台上,整个人在色彩强烈对比的背景中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唏嘘声,喝倒彩的人不计其数,她渐渐抬起苍白的小脸,那一双水眸清莹莹的,却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慌乱无比。 其他的Model依然处变不惊,绕开青稚,继续风姿摇曳地走了回去。 “青稚——” 余生站起身来,几欲要冲上台去,却被陆司淳猛然拉住。 “枝枝,你做什么?” “这是青稚的最后一场T台秀,她为这场秀做了很多准备,本想愉快精彩地结束,来个最后的一鸣惊人,却不料……姐夫,这场秀对她很重要,我不想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姐夫……”余生回眸来望着陆司淳,心里乱糟糟的,那水汪汪的眼里也生着胆怯与焦灼,急得就快要哭了的样子。 “别着急,枝枝,你现在上去也帮不了她,只会徒增麻烦。” “可是……” “相信你的朋友。她在T台上走秀多年,经验丰富,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处理这种突然情况。” “嗯。” 闻见陆司淳的话,余生到底稳下心神来,她抬眸望向T台上。只见青稚垂眸褪下另一只高跟鞋,便对着 摄影机站了起来,她扬起美丽的头颅,唇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来,表情不悲也不喜。须臾,她睫毛一颤,细眉微挑,就那么光着洁白纤细的脚,牵起自己长长的裙摆给台下嘉宾施了一个抱歉的礼。 然后,她向众人献去一个飞吻,便仪态大方地转过身,随着前面的Model走了回去,娉娉婷婷,玉步若飞。 虽败犹荣。 “青稚,做得好。”望着青稚单薄纤柔的背影,余生暗暗为她加油打气,手不自觉攥紧自己的裙摆,手心里也出了汗。 秀场结束之后,设计师Cohen与众多他青睐的女模拥抱说笑,青稚却一个人颓然地坐在角落里,意兴阑珊。 余生找到青稚时,见她正抱着双腿坐在窗前,背上披着湿毛巾,目光迷惘而仓皇。 她轻轻唤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心就像被扎了一下似的,立刻便将目光收了回去。 然后,她从包包里取出一支女士香烟抽了起来。 “不许抽烟。” 余生幽幽地望着她,突然拿走了她指尖的香烟。 青稚反应过来,她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纤纤素手,那优美的骨节泛着玉一般的苍白,节节浮现。 她到底是忍不住哭了,“余生,这一次,我可真是输得彻底。身败名裂,曾经所有的荣誉都毁于一旦。”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杜云深做的。我知道……可我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她好像生来就是要与我作对的。她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还不留一丝余地给我。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将我赶出模特界,所以才会这样对我。余生,你知道吗?这次连Cohen也骂我了,他说我毁了他的秀场,毁了他的一切。他当着所有的人骂我,让我滚出模特界,滚出他的视线……连李杰夫都不要我了……” “青稚,你要知道。经得起多少波折,就能受得住多少成功。” 望着泫然哭泣的青稚,余生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却不知从何劝起。回眸时,她瞥见陆司淳正站在不远处担忧地望着她们。 昏暗冷清的换装室,满目狼藉,他闲闲站在其中,长身玉立,将一袭深色西装穿得挺括而优美,头顶上清越灿然的灯光落下来,给他周身披上一袭皎白的薄光。 见余生回眸来看了他一眼,他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抹水漾般的笑。 余生也凝眉回他一笑。 随后,她对青稚说:“青稚,祸兮福所倚。今天这件事,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却未必是一件坏事。你该相信,冥冥中上天总有安排。也许你就不该站在模特的舞台上,你有你自己的位置。你的位置不应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T台模特,你或许能够走得更远。” “上次你去华娱试的女四号吧,我相信你会成功的,青稚。” “真的吗?”青稚似是不信,她一张白皙的脸上布满泪痕,表情也渐渐变得恍惚,宛如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霭中般,模糊不清。 “真的。”语气笃定。 --------------------------------------- 青稚的试镜,到底是成功了。 获得女四号角色消息的那一天,青稚正在余生的咖啡店里帮忙。很宁静的一个下午,天高云淡,细碎的日光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参差洒落,一颗颗小弹珠从房檐上蹦跳下来,咚咚咚的。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却打破了店内的安静祥和,挂掉电话后,青稚欢呼一声,竟兴奋得把旁边的余生抱住,再给了她一个激烈的热吻,“余生余生。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好开心。” “什么成功了?”余生嫌弃地推开她,挑着眼问。 “当然是试镜啊,余生。” “真的?” “真的。” 得到青稚的确认,余生也忍不住尖叫一声,比青稚还高兴似的,说:“青稚,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真好。” “嗯。余生,我现在要先过去华娱一趟。有空再与你细聊。”话毕,青稚便摘下身上戴着的淡绿色碎花围裙,提起挎包和外套就往店外冲。 青稚离开后,许小娆凑到余生跟前来,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笑意盈盈的,“余生姐,青稚姐试镜成功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大明星呢。命运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定的。有的人命中注定有好运气,有的人天生下来就是为成为明星的。青稚姐……青稚姐也许就有那个好命呢。” “说的不错。” “可是……最近怎么没见着陆先生呢?”许小娆望向空落落的咖啡店,目光幽幽的,语气也随之低沉下来。 “他……” 余生走到窗前,外面的天穹高而清亮,白云袅袅,如鳞片一样铺满视线,日光从云层缝隙里落下来,一束一束,被秋天湿润的风稀释得格外清凛。沉默良久,最后她说,“他最近……挺忙的。” “ 怎么,小娆?你想陆先生了?”余生回眸来,好笑地瞥着许小娆。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陆先生不出现,没安全感啊。” “好吧好吧,我姑且信了你。”余生笑了笑,又说,“唉小娆,你去厨房帮我弄一杯热巧克力出来吧,这会儿觉得挺累的,想歇息歇息。” “好的,余生姐。” 等到许小娆进了厨房之后,余生拿出手机,点开腾讯新闻,她浏览了一下娱乐圈最新的八卦新闻,果真有Chloe的。点进去,一个弹窗跳出来,画面是由几张拍摄角度极好的照片组成的。每一张照片里面都有Chloe,有侧脸,有笑脸,也有含情脉脉无语凝咽的正脸。而陆司淳则被拍到了几张侧脸和背影。 其中一张是陆司淳与Chloe拥吻的照片,网页标题赫然写着:建筑大师陆司淳与影星Chloe在异国街头激吻,公然秀恩爱。 余生没有心情看下去了。 眼睛稍稍刺痛了下,她收了手机,缓缓坐在檀木椅子上,动作的瞬间连接心脏的地方好似被击了一下,阵痛感扩散开来,渐渐渗透到全身,四肢百骸。 她坐下来喝了一杯柠檬水,那阵痛感依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难受,一时间只觉得嗓子眼堵得慌,胃也难受极了。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额头上也渗透出豆大的晶莹汗珠。 就在这时,手机叮铃响了一声,是短信来了。 她无力地滑开手机屏幕。 是彩信,她点开图片,竟是一段不堪入耳的录音。里面女人极尽所能的呻.吟,嗯嗯哼哼个不停,伴随着那娇喘呻.吟声的,还有男人喘着粗气的低吼声,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的清脆声响,大床因男人用力放纵而发出的细微咯吱声。像是攀上了云霄,那女人痴狂了似的唤,“时景,时景,我爱你……啊……” 录音下面还配着一排醒目的字:纪时景爱的是我,你跟他离婚吧。 余生如遭雷殛一般,脸色蓦然变得煞白。 她惊得猛然扔掉手机,砰然一声,手机被砸得碎了屏幕,细长弯曲的裂缝蜿蜒延伸,密密麻麻,像是屏幕上盛开的一朵花。 浑身颤栗。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余生能够想象得到那边的***场景,她捂住唇,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她用尽力气站起身来,趔趔趄趄走过去捡起手机,颤抖着手拨了那个陌生的号码,那边却一直占线,打不通。她连续打了无数个电话,依然没有回应。她又拨打了纪时景的电话,没人接,在她等得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纪时景接了起来。 “喂,我是纪时景。”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磁性。 “时景……” 听见思念已久的熟悉嗓音,她呼吸一紧,几乎又要哭了。 “怎么了,余生?是想我了吗?”那边的纪时景显然不知道余生遇到了什么事,听见余生哭,他还以为她受了委屈,便柔声安慰道:“余生,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就回国了,这次回来就好好陪你。” 收到那一段录音,余生愤怒激动得不能自持,耳根与脖子都充血地红着,浑身也颤巍巍发着抖。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也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他,但千言万语到了嗓子眼,却在嘴边打了结,说不出口。 欲言又止,到了最后,她憋出来这样一句话,“我爱你,时景。” 许小娆端着热巧克力咖啡出来的时候,看到余生伏在桌子上,浑身颤抖,瘦削的肩膀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哭。她走到旁边唤了她一声,“余生姐,热巧克力来了。” 余生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试着唤了她一次,余生终于有了反应,她迟疑地抬起头来,满眼是泪。方才崩溃而无声的哭泣,让一张清丽秀美的脸上布满泪痕。此时的余生一点也不美了,眼睛红肿如桃羹,妆花了,脸色苍白,目光怯怯懦懦的,像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小兽。 然而,刻在心头最为清晰的,却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眸子。 仿若一汪潭水,深深望进了她眼里。 许小娆来余生的咖啡店已经半年了,余生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善美知性的女人,独自撑起一家咖啡店,温婉有亲和力,坚韧且优雅。余生从来没在她面前示过弱,虽然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也从未这般伤心地哭过。所以,看到余生哭了,她骇了好大一跳,“余生姐,你怎么哭了?” 余生摇了摇头。 外面的天空晦暗阴霾,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渐渐下起淅沥小雨来。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朦朦胧胧,绵绵不绝,颇有些惆怅的意味。 手中的热巧克力热气腾腾,让净透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模糊水雾。 许小娆偏过头看着外面,清寒凛然的风在窗外呼啸着疾驰,裹挟着细如牛毛的雨丝,细细渺渺地飘漾下来。路人匆匆而过,有一对情侣正在咖啡店外的檐下躲雨,雨丝斜斜飘在了他们的薄大衣上,浸得有些湿 了。 -------------------------------------- 第二天,余生没有等回来纪时景,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薄妆,细眉,琼鼻,朱唇,鹅蛋脸,标准的古典式美人。 她里面穿着一袭黑色的真丝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香奈儿的经典款大衣,提着LV的限量版包包。周身上下,价值不菲。余生注意到了,她是开着跑车过来的,几百万的迈巴.赫,妖娆惊艳的大红色,车身线条流利完美,就停在咖啡店门外,赫然醒目,引得路人纷纷注目观望。 余生见过她,就在上次那个高级西餐厅里,她和纪时景的约会,她却泼了她一身的红酒。 所以记忆特别深刻。 香车美人,不是睡她妈妈的人有钱,就是睡她的人有钱。余生为自己这个武断别致的想法感到好笑。摇了摇头,她便拿着咖啡Menu走到她跟前,还没开口,那女人笑着撩了撩短发,抢在她前面,“余生余小姐?” 那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挥发得恰到好处,飘入余生鼻息,让她有稍微的怔忡感。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美丽女人不简单。 于是余生也笑了,“这位小姐,你识得我? “当然。” 她站起身来,对着余生伸出细长漂亮的手来,“余小姐你好,我是顾梓音,很高兴认识你。” 余生疑惑地伸出手去,欲与她交握,“顾小姐你好。” 然而,就在余生伸出手去的瞬间,顾梓音蓦然收回手,不落痕迹的侧了侧窈窕妙曼的身子,“余小姐,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商。” “哦,什么事?” 余生尴尬的收回手,一股不详的预感缓缓自脚底升起,直击脑门。 “余小姐……”顾梓音认真地看着余生,媚眼如丝,好似她有意吊她胃口,反复斟酌的话在舌尖呼之欲出,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她拿出一张支票来,递给余生,说:“余小姐,这是一张两百万的支票,你离开纪时景,离开沸城吧。” 顾梓音话音一落,空气一下子就凝固起来了,周遭只有微弱如丝的呼吸声,若有若无,沉沉浮浮,像一条条摆动着尾鳍的小鱼,在拼命挣扎,欲跃出窒息至死的水面。 原来是她。 她早该猜到些什么的,却一直在自欺欺人,结果就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余生攥紧手中的咖啡Menu,用力之大,涂了桃红蔻丹的指甲几乎快被折断。她惨白着脸哂笑一声,没有接那支票,“你觉得可能吗,顾小姐?” “为什么不可能?”顾梓音反问她,也跟着笑了一声,“纪时景跟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能帮助他的事业吗?你能照顾好他的生活吗?连这家小小的咖啡店都是他帮你开的,你能帮他什么?而我——而我就不一样了,纪时景与我在一起,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外翻局副局的位置,若是以后不想做翻译了,开公司也成。总之,与我在一起,纪时景的生活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跟你在一起,就只能当个小小的外交翻译,还整天里整天里全国各地的跑,劳累辛苦得厉害。” “纪时景是因为这个,才与你在一起的吗?” “当然。” “顾小姐,你真可悲!” “什么……” “顾小姐,你真可悲。除了权钱,你真的一无所有。权钱还是你父母给的,不知道你挥霍起来,有没有一点难过?” “与你无关。” 看到余生惨白着一张小脸浑身颤抖起来,顾梓音心里升起一丝快感,她妩媚一笑,“我父母有钱给我花,你管得着么?不过……不过余小姐,有什么意思呢?纪时景已经不爱你了,你还赖着他作甚?如果是我的话,就拿着这两百万到别处逍遥去了,还开咖啡店做什么呢。人啊……要识时务,别尽做些死皮赖脸的蠢事!” “顾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请离开吧,不送!”余生啪地一声扔了手中的Menu,顾梓音吓了好大一跳。 “小娆,送客!”见顾梓音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余生唤来许小娆。 “顾小姐……这边请。” 许小娆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虽然不知道这边发生过什么,但见着两个女人赤红着一双眼睛浑身颤栗的样子,也猜到这里方才进行了一场激烈无声的战争。 “哼!我们走着瞧。” 顾梓音冷哼一声,便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 凌晨,周围的一切暗得沉重,晨曦淡薄得在天外泛着微微的蓝,如同皎洁薄白的月光。陆司淳抬手,揉揉干涩的眼,便继续浏览腾讯的最新新闻,翻到他与Chloe热吻照片的那 一页,他只觉得手指像灌了铅,有千斤重似的,再也移动不了点击鼠标。 结婚,他不是没想过结婚的事,只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所以他才一直逃避着Chloe…… 窗外是繁华似锦的夜景,万家灯火明亮,霓虹缤纷,在视线里若隐若现,闪闪烁烁不停。墙上的铜镀金卷帘雕花摆钟在嘀嘀嘀地走着,时光却在瞬间停滞,恍然隔世。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深夜,他在熬夜赶画设计图稿。 头顶上的灯光黄澄澄地打着,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万家灯火在风雨中摇曳纷烁。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依然不觉得倦,冲了一杯咖啡来提提神,他便继续投入浩繁复杂的设计中。 余湄从美国打电话过来。 她说,“司淳,这边的工程出了点问题,设计方案恐怕还要做点修改。我可能……还要在这边待上一些日子。” 他敷衍地回着她的话,“你在那边好好照顾好自己。” 她沉默一晌,说,“司淳,我怀孕了……我一个人在这边,遇到困难的时候,觉得很无助,我希望你能够过来。” 然而,当他怀揣着即将要做爸爸的喜悦飞往地球另一边的时候,一个噩耗却传来了。 余湄在开车回家的途中,被一辆没有牌照的皮卡车追尾。因抢救不及时,她没有醒过来。连带着他那未成形的孩子,一起消失在那个冷漠无情的国度。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希望你能够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他整个人都在颤巍巍发着抖。她是那样的无助,他却不在她身边。她让他过去待在她身边,他却来不及……来不及赶到她身边。他甚至听不到她最后的声音,只来得及见到她的遗容。 手术医生告诉他,余湄出事时神智已经不清了,尚有一丝意识,她在担架上死死攥住护工的袖摆,哭着说:“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如果我的孩子没有了,我也不要活了……” 闻言,他在太平间无声痛哭,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决堤崩溃。 也是在那一刻,他的心渐渐冷下去,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慢慢沉睡下去,再也无法苏醒。 还深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见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皱着眉头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却不说话。他问了几声,也没听见回答,正要挂了,就听见那人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悲悲戚戚,抽抽噎噎,止也止不住,就快要哭得岔了气的样子。 “枝枝?” “枝枝……是你吗枝枝……” 他试探地问了几声,电话那头果然有了反应。那人本来是呜呜咽咽地哭着,听到他的问话,她像是在极力克制似的,那呜咽哽噎声就变得抽抽搭搭的。声声凄涩,如一道道利刃划过心尖,既快且痛。他心中直沉下去,面上也转出黯然的神色来,眼底唯余一片深潭样的墨色。 “枝枝,枝枝……你现在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枝枝……” 他的话还没问完,那边就迅速挂了电话,他听着嘟嘟嘟的提示音,一片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扑上衣襟,吹得脸色也发了白。 只觉得一时心慌的厉害。 他转身,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就阔步走了出去。 从车库取出他那一辆不显山露水的SUV,直接上了高架,他心急如焚,一路加油门,恨不得插着一双翅膀飞奔到目的地。穿梭在疾驶的车流之中,他一直重复拨打之前的那个号码,却无奈一直打不通。 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他一急之下,将手中的手机砸在副驾驶座上,砰然一声,砸碎了手机的一个角。 他来到余生居住的地方,发现公寓的门紧闭着,无论他怎么敲打也没人应,打电话也打不通。他又给纪时景打了电话,却发现还是无人应答。他正心急如焚,踌躇辗转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余生有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改变过的习惯。因为经常忘带钥匙,她习惯把钥匙放在门前的盆景下面。 他翻了翻周围的盆景,果然翻到了钥匙。 打开雕花铁门,他进入其中。300平米的复式小别墅,装潢得精致典雅,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高大的落地窗外,灯光点点,绿意盎然的景色一览无余,嫩黄色的沙质窗帘迎风漾起,又猛然落下,将皓白皎洁的月光挽出一束一束的花来。 “枝枝……”他试着唤了几声,没人回答,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他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找了厨房,找了卫生间,找了楼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见着人,他便迟疑着上了红木楼梯。疾步走进主卧,发现偌大空荡的房间里,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透明水晶壁灯在头顶上白烈烈地照着,将房间内的一切物什照得大亮,厚实的地毯上撒着一瓣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梳妆台 上的那一面镜子被砸得粉碎,上面的粉底和胭脂盒东倒西歪,旁边书柜上的书籍也杂乱无章地放着,到处都是撕碎的纸屑。 月光如水的凌晨,房间死寂如墓穴,乱糟糟的样子,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疯狂销毁。 看着眼前七倒八歪的一切,他唇角紧绷起来,黑着一张脸关掉壁灯,还没退出后脚跟,就听见卫生间里面传来砰然一声响动,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枝枝,你在里面吗?枝枝,开门……” 他几步冲上前去,无奈卫生间的门被反锁了,他用力敲着门,唤了几声余生,里面无人应答,只听见有水哗哗的流动声响。 轰然一声,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他冷着眼走进去。 卫生间也很乱。 花洒不停地洒着冷水,哗啦哗啦的,按摩浴缸内的水已经装满了,光洁的地砖上也全是水渍。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鞋底踩着水,发出轻微的淅沥声。他到底是在浴室发现了余生。余生穿着一袭棉麻的白裙子,正抱着双腿瑟缩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背后是层层叠叠的蜜色灯光。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抬手拭去她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喉头抽动,“这是怎么了,枝枝?” 余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姐夫……” 泪水无声蜿蜒,她垂下眸子,小巧饱满的菱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却不停颤抖。他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映出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孱弱苍白,可怜兮兮的。便怅然叹息一声,将她纤薄的身子拥入怀中。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竟是一片沁入骨髓的冷冽,凉得让人心疼。 “别哭,枝枝。” 哪知余生听见他的话,哭得更厉害了,像是一个失去所有的小孩子般,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 “姐夫……姐夫,纪时景他……他要与我离婚。”等到情绪稳定了,她一边低声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给他道出原因。 “为什么?”强压下心底蓦然升腾起来的怒火,他问。 “他……他喜欢上别人了,那个女人来……来找我,她说给我两百万,让我离开纪时景。纪时景从美国回来后,我忍不住质问了他那件事……然后……然后我们就吵了一架,他摔坏了很多东西,还骂我,说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结婚两年了,他受够了我的冷淡,他也厌恶极了我的不闻不问。他说他爱上那个叫做顾梓音的富家女了,他说要与我离婚,非要与我离婚不可。姐夫……” 余生将脸紧紧贴在他胸膛,抽抽搭搭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泪水打湿了他白色丝质衬衣,温而热,浸透进去,就像点燃了一抹火苗般,滚滚燃烧起来,灼烧得他心脏的地方生疼生疼的。 闻言,他沉默了,轮廓分明的侧颜映着蜜色的灯光,深若刀削。 “那就离婚好了。” ------------------------------------ 两万更结束,谢谢亲们的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3) 闻言,他沉默了,轮廓分明的侧颜映着蜜色的灯光,深若刀削。 “那就离婚好了。” 沉默良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低沉如旧,隐约带了一丝黯淡的沙哑,倦意深深。 “可是……姣” 白烈烈的光亮中寂寂无声,余生的身体渐渐僵住。望着陆司淳,水光浮动的眸子里透出几丝绝望。渐渐的,晶莹泪水一点一点凝聚,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溅在尘埃里,惊起一片涟漪,“可是……离婚,姐夫……我从没想过与纪时景离婚。” “是他对不住你,枝枝。” “姐夫……” 想到纪时景之前对她的种种好,余生摇了摇头。紧紧攥住他袖摆的手指也不禁用了力,骨节泛出青玉一般涩然的苍白,但她什么都没说,就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般,绵绵软软地瑟缩在他怀里,无声垂着泪籼。 垂下头,陆司淳看见余生孱弱可怜地伏在他怀里,神情惶恐不安,目光闪闪烁烁,眼里满满都是害怕。想哭又拼命忍住的抽泣样子,就像7年前,她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夜晚,浑身被雨水淋湿了,小脸被冻得麻木发红,在他怀里哆哆嗦嗦个不停的凄楚模样。 头顶上灼眼的光线折了下来,刺痛了他的眼,“也是姐夫对不住你。” ---- 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宋水依依,舟楫如梭,沿河两岸有廊桥深宅、重脊高檐绵延。摇橹声欸乃,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妙曼婀娜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合度优美的素色旗袍,正打着白底红花的油纸伞在幽深巷子里走着。 “红绫——”突然出现一道醇厚低沉的男音,在唤她。 她回眸。 只见一个身穿挺括军装的高大男子站在巷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肩章和短发上皆沾满了如点点白糖般的细雨丝。 啪地一声,她手中的油纸伞滑落在青石板道上。似是见着了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她也顾不得天上还下着雨,连伞都没捡,就一路小跑过去,像一阵轻柔疾快的流云,蓦然扑进他宽阔的怀抱里。 “将军——” 像是阔别重逢,两个人都用尽力气紧紧相拥,不想连那一点温存的时间也消失,争分夺秒。那女子在他怀里低声哭了起来,她抽抽搭搭的说:“将军,红绫受够了没有你时候的苦相思,不想你再离开了。如果你还是要走,请把红绫带上!” 那长身玉立的军装男子用力抱住怀中玲珑妙曼的女子,无声哽咽良久,最后他说:“好。红绫,我答应你。” “Cut!” 导演站起身来,几个阔步就走在那男演员面前,指着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你演的是什么?肉麻煽情得不得了!还有那表情,像是打了肉毒杆菌似的,皮笑肉不笑的,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啊!Chloe演得那么出神入化,声泪涕下,而你……你到底要我们NG几次才肯罢休!” “我……”那男演员被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到最后,他憋出一句话,“导演,人家没有谈过恋爱。” “你……你没有谈过恋爱……没谈过恋爱就不能深情款款不能自己了吗?没谈过恋爱就不能如痴如醉缠缠绵绵了吗?借口!一切都是借口!演不好戏就别来演,我们这部戏缺男演员吗?” 导演泡沫横飞地骂着,忽然觉得头顶上的雨不顺眼,立马大吼一声:“把雨停了!” 楼上拿着工具下雨的工作人员立时就停了水。 Chloe笑了笑,眼神妩媚一扫,就有助理走上前来给她披上外套。她走到临时搭建的工作棚里,坐在藤椅上,懒洋洋地喝起加热的牛奶来。见到余生还在旁边等着,她放下手中的牛奶,说:“余小姐,你看我——多没记性啊,一拍戏就忘了正事了。” 余生也是一笑,“没关系。” “余小姐,马上要中午了,估计这戏也不会拍了。我们不如去外面的咖啡店坐坐。” “天也怪冷的,去坐坐也不错。”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咖啡店。古朴怀旧的咖啡店,透着江南水乡的温润气息,一景一物,都装潢得古雅精致。由于这边经常有剧组过来拍戏,咖啡店老板对明星艺人过来喝咖啡的事,都见怪不怪了。Chloe一进去,就对老板笑着打了声招呼,叫了两杯蓝山咖啡,便和余生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喝着咖啡,Chloe认真地看着余生,眼神迷惑,“下次我们去圣彼得堡拍戏,余小姐也要跟剧组么?” 余生点了点头,“不过是陪青稚。也随便出去散散心。” Chloe手指漫不经心地滑过咖啡杯,唇角淡淡一挑,“青稚不是科班出身,一出来,就能饰演女四号的角色,挺不错的。” 余生没有说话。 “上次那本《圣彼得堡恋人》,余小姐看了没有?觉得里面的情节内容如何?余小姐,对你的记忆恢 复有没有帮助?” “还是……有一点帮助的。”余生垂下眸子,淡淡喝了一口咖啡,“至少让我记起了姐夫和姐姐的一些情事。” “哦,是吗……”Chloe温言缓笑,平静无垠的眸底却溅起一丝丝涟漪。 咖啡店不远处是高铁轨道,一列高铁蓦然从头顶上飞驰而过,轰轰隆隆,带来一片混浊噪音,震耳欲聋。虽然咖啡店隔音效果好,但部分噪音还是穿过玻璃罅隙,透进来,让在店里静坐的她们微微有些耳鸣失真。 “听说,余小姐与Eli离婚了是吗?”沉默半晌,Chloe抬起头来瞅着余生,眼里嘲弄满聚。 “是的。”余生并不否认。 “不过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离婚了呢。上次咱们一起去参加秦鹿同婚礼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好的。我也一度以为,你们感情深厚……”像是无心似的,Chloe自顾自的说着,突然发现余生脸色变得黯淡,便止了口,尴尬一笑,“不好意思,余小姐。我只是觉得你们是公认的模范好夫妻,便有些口无遮拦。” 窗外日光倾城,温温糯糯地洒了一地苍亮,斜斜照进来,映得余生的半张脸亮堂堂的,皓白如玉,光影斑驳。 她持着冰冷的银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杯中的咖啡,手指徒然用力,纤细玲珑的骨节凸显出来,泛出青玉一样的苍白,在眼前节节浮现。 沉默一晌,最后她说,“没关系。” --- 那次吵架过后,纪时景再也没有出现,后来他直接寄来一份离婚协议书。余生签字之后,便和纪时景去了民政局。那天她特别平静,像领结婚证一样,欢喜盈满眼底,唇角还一直扬着笑。搞得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来结婚的。 纪时景的表情,她没有注意看,只是俩人从民政局出来之后,他一下子把她紧紧抱住,久久不肯放开她。 他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她脖颈里,手上用力,像是要把她嵌入他灵魂深处似的,连说话时候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说:“余生,对不起。” 她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抱着。 他的呼吸深深浅浅的,喷洒到她脖颈上,惊起一片颤栗。她刚想伸手推开他,便有湿润温热的东西从她脖颈处滑落进去,溅到心口上,冰冰凉凉的。 是他的泪水。 余生不明白,舍不得又为什么要出轨。出轨了又要说对不起,真是可笑。她冷笑一声,用力推开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离婚之后,纪时景把房子车子都给了她。但她再也不愿意回去住。看着房子里的一景一物,都会想起纪时景想起他们曾经恩爱的一切。徒添悲哀而已。她把咖啡店转卖了,重新购买了一套小户型的公寓,叫了搬家公司的人员来,把自己的东西搬过去。 陆司淳过来时,她正系着淡绿色的碎花围裙在做饭,听着门铃声叮咚一响,她飞快地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光线渐渐聚拢过来,将陆司淳线条柔和的侧脸一一映入她眼中,黑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唇。挺拔高大的身姿,依稀是初见时候的清俊模样。 “姐夫。” 他笑了起来,说话时候的声音竟是缱绻又性感,“枝枝,你在做饭吗?” “嗯。我现在已经会自己做饭了,而且厨艺不错。”她连忙招呼陆司淳进房间,眉眼盈笑,“以前总是姐夫做饭给枝枝吃,现在枝枝也会做好吃的给姐夫吃了。希望姐夫不要嫌弃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4) 他笑了起来,说话时候的声音竟是缱绻又性感,“枝枝,你在做饭吗?” “嗯。我现在已经会自己做饭了,而且厨艺不错。”她连忙招呼陆司淳进入房间,眉眼盈笑,“以前总是姐夫做饭给枝枝吃,现在枝枝也会做好吃的给姐夫吃了。希望姐夫不要嫌弃才好。” 余生的新住处,房子不大,80平米的单身公寓,两室一厅,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采光极好。拉开嫩绿色的窗帘,天外的日光如同一把亮闪闪的长梳,光线一束一束倾泻下来,被窗棂切割成规则的形状,投射在木质地板上,光影模糊。 “不会嫌弃。”陆司淳换了拖鞋,走进去,见着房间里极素雅干净的装潢布置,便笑道:“这里被你拾掇得还挺好的。姣” “当然,我为人妻也有一段时间了。” 话音一落,余生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陆司淳的脸色变了变,温润眉目好似染了冰霜之气,眼中笑意也一瞬转幽。她垂下眼睑,咬住下嘴唇,说话时连声音也变得低软甜糯,“我的意思是说……这么些年了,也该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陆司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透出令人心动的温柔,沉默一晌,他说:“那好,今天我就尝尝枝枝的手艺如何。” “好。籼” 余生抬眸盈盈一笑,唇红齿白,日光幽幽渺渺晃过来,落在她白皙无暇的侧脸上,渐渐亮起,映得她眸心愈发的清澈干净。 余生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等了个小时,余生就端着几碟子菜品出来。他站起身来,走到玻璃桌前,见不过是几道最平常的家常菜,便笑了笑,“糖醋排骨,木瓜滑鱼,桂花鲜栗羹,素炒三鲜丝。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怎么样?” “不相信我的厨艺……要不你先尝尝?”余生眸底有一丝笑意聚拢,将筷子递给陆司淳,她回头望向厨房,“我里面还有一道菜没做。” “等你一起吃。”陆司淳将那双筷子放在了筷托上。 余生点了点头,便走进厨房,陆司淳尾随其后,见光洁如玉的瓷碟子里装满了已经剥掉虾皮的虾仁,便有些诧异地问:“你在做水晶虾仁?” “嗯。” 晶莹剔透的虾仁,因为和了鸡蛋清和淀粉,滑嫩醇香不可方物,置于瓷碟子里,就像一团团鲜美诱人的通透玉石。 陆司淳心神一凛,蓦然将眼神望进她清澈的眸心,目光逼迫,看得那么认真那么深。见余生低垂着头,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被齐齐扎于脑后,额前唯有几缕碎发掉了下来,遮了她的眼。安安静静毫无变化的表情,他便挑眉一笑,说:“倒是学会做水晶虾仁了,我记得你以前挺不喜欢吃的。” “为什么不喜欢吃呢。”余生手上动作一停,问。 “觉得皮难剥。” “所以我就先把皮剥了,再做啊。这样更好吃一点,不是吗?” “嗯。” 两个人坐在玻璃桌旁边吃饭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头顶上是一盏孔雀印花罩玻璃灯,和着斑驳白亮的日光,映得桌上几碟鲜美菜品影影绰绰,斑斑点点,说不出的晶莹诱人,秀色可餐。余生为陆司淳盛了一碗汤,和一碗白花花的米饭。陆司淳静静地看着余生为他盛这盛那,心就像桌上那道木瓜滑鱼一般,瘫软融化成了一团,眼波流漾之下却隐隐藏着冰冷,怅然若失。 “枝枝,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余生的手微微停滞。 她看见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上,被窗外斑驳的日光投下一抹灵动光影,睫毛一颤,说,“姐夫以后若是想过来吃枝枝做的饭了,枝枝随时欢迎啊。” “好。”他畅然应允。 “姐夫……”余生抬眼瞧他,一丝惆怅在如水的眸中闪过,“姐夫之前一直照顾枝枝和妈妈,嘘寒问暖,尽心尽力,比亲哥哥还贴心。这天大的恩情,枝枝是一直不敢忘,也忘不了。如今枝枝能够独立了,自然是要好好谢谢姐夫的。” 闻言,陆司淳只有哑然失笑。 竟然只是哥哥…… “枝枝言重了。姐夫对你们,本来就心有愧疚,做的那些,都是应该做的,没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他说。 “姐夫人太好了。”余生微微感概着,见陆司淳面色微愠,便笑道:“不说这些了,姐夫难得过来一次,就好好吃饭吧,枝枝也不啰嗦了。” “还知道你啰嗦。”陆司淳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戏谑,直直望过去,却有种波澜不惊的清和。 “好好好,枝枝啰嗦。姐夫,再不吃,菜都凉了。” “木瓜滑鱼……”陆司淳首先尝了一口木瓜滑鱼,那鱼片香糯爽滑,一入口,就溢了满嘴的清香,便忍不住淡淡一笑,眉目间都含着如玉般的温润,“味道不错,色香味俱全,鱼片也鲜嫩爽口,香糯轻滑。” “谢谢姐夫赞赏。”余生凝眸一笑。 因为陆司淳开了个好头,这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格外舒服。期间陆司淳问了余生新工作的事,余生说最近心情挺糟糕的,便想着先去圣彼得堡散散心,等心里的伤疤稍稍愈合了,便出去找个设计的工作。起点低没关系,她也不缺那一点钱,只是不想跟社会脱节,也想好好的提升自己一番。 陆司淳还说让余生去E&P做设计,余生婉言拒绝了。毕竟她失忆了。如果她没有失去记忆,她恐怕还能胜任E&P的设计工作,但如今她失忆了,就意味着已经无法挥洒自如地提起笔杆子了。而且她在设计方面的造诣也不够,还需要提升和经验。 吃过午饭,陆司淳微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间要离开。余生给他递上外套,漫不经心地问:“姐夫,枝枝都已经结婚了又离婚了,可是……可是姐夫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枝枝想我什么时候成家?”他反问,眸心一片阴郁。 “倒没个准时。枝枝只是觉得……姐姐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姐夫为什么还放不下?姐夫……”余生抬眸,眼底才淡淡一波,便被幽幽渺渺照进来的一束日光打碎,“已经十年了姐夫,是时候该放下了。而且,枝枝希望姐夫能够幸福,至少……比枝枝要幸福。” “是Chloe让你过来劝我的吗?” “不是。” “枝枝……”陆司淳将幽亮的袖扣扣好,再戴上腕表,一切穿戴整齐后,他垂眸来看着余生,眼神里深深浅浅透着复杂之色,“枝枝,如果遇到了我想要结婚的对象,我会结婚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我想再等等,你不用操心我。” 余生怔怔的望着他,隔得如此近,咫尺之间,她却看不分明他眼底的神色。心下一片模糊,她点点头,涩然一笑,“姐夫,枝枝如今已不幸福了,所以枝枝就希望,姐夫能够安下心来成家,婚姻生活能够幸福美满。毕竟,男人缺不少妻子的照顾,也缺不了家这个避风港湾的温暖。” “有枝枝的照顾就好了啊。”他蓦然笑出声来,黑曜石一般深沉的瞳仁里泛起温柔的涟漪,便幽幽地说,“不能陪你厮守到老,是纪时景那小子没有福分,别介意枝枝,你会得到更好的珍视。” 因为他的打趣,余生红了脸,她将他送到门口,只说:“姐夫,慢走。” “枝枝……”陆司淳回眸来看她,因为背光,他眼中渐渐覆上了斑驳的浅影,明明暗暗,看不分明。 “什么事,姐夫。” 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让余生没有由来的慌乱无措。他伸出手来紧紧抱住她,宽阔的胸膛将她纤薄的身子深深笼住,不留一丝罅隙,契合得苍白无力。余生那样瘦,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子,硌得他生疼生疼的,可是怀里的温玉软香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怀中的那个人儿是真实的,也是自由的。 “姐夫……”耳边绵绵细细的的呼吸交缠,余生一时酥软,手中的遥控器蓦然坠落在地,砰然一声,惊得陆司淳回过神来。 “好好照顾自己,姐夫有空了再来看你。”陆司淳放开余生,他平静无澜地看着她,心中早已百转千回,繁华过尽。 “好。” 余生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直到陆司淳离开了好久之后,余生才回过神来,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已经滚烫得不行了,像是刚刚被火炙烤了一般,余温未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5) 晚上余生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正喝着红酒,突然就收到了陆司淳发来的短信,“最近都有空吗?” 看着那亮晃晃的一排小字,余生抬起透明的高脚杯,杯壁映得窗外街景繁华,霓虹闪烁,影影绰绰一片。杯中红酒妖冶鲜红,轻轻晃动,泛起点点涟漪。她半眯起狭长迷离的眼眸,一口将残余的红酒喝掉。红酒入口,带着葡萄的鲜美醇香,有轻微的辛辣感,涩得她的舌头都开始蜷缩起来了。 “嗯。”沉默一晌,她回了他短短的一个字。 “我在温哥华。姣” “今天上午不是还在沸城,怎么晚上就到了温哥华?是在那边有事吗?” “枝枝……” 他在短信里唤了一声她的小名,就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余生依然没收到他的信息,以为他有事要处理,便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视节目。叮然一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的短信过来了,“温哥华这边现在气候宜人,景色优美,玩的地方比较多,你过来陪我吧。正好……你也可以散散心。” 余生没有回他,她垂下头看着亮堂堂的手机屏幕,一时之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好似置身于被压缩了的真空环境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籼。 过了一会儿,她在手机里输入“到那边去散心吗,不太好吧。”,觉得不妥当,又改成“我还是不过去了。”;刚刚输完,又不想发过去,便删了,改成“我再看看安排吧,如果有时间,我就过去……”;如此反反复复,斟酌许久,最后她终于将短信发了过去。千言万语,思念愁绪,都抵不过那一个字。 “好。” “什么时候过来?” “我没有去过温哥华,办签证需要一点时间。你且等等,一切准备妥当了我就过来。” “我等你,枝枝。” 放下手机,余生抬眸,眼前巨大屏幕的电视里放着最新的韩剧,男女主人公在剧中说些什么,笑些什么,余生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嘈杂得很。心神慌乱,焦灼不安,像是有一双锋利冰冷的爪子在拽着她心脏,渐渐攥得紧了。 -------------------------------------------------- 当天晚上余生就订了机票。第二天余生便忙着去办签证等事宜,办完签证,就收拾好行李去了机场。途中一切都顺利,就是余生要晕机,胃里不舒服,呼吸不畅,头也晕乎乎的。一路上就光顾着睡觉去了,到达温哥华的时候,还是漂亮美艳的空姐将她叫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她笑了一笑,又迷迷糊糊地下了飞机。 陆司淳来接机。 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女中,余生拖着行李箱迷迷糊糊出来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 她穿着一袭长长的红绸裙,乌黑松软的长发披在单薄的脊背上,眉眼清减,逆着光走出来,就像一枝擎着雨露的红玫瑰。机场灯光亮堂堂的打下来,丝绸一样缠绕在皮肤上,唇上淡淡的一抹殷红衬了她白净肤色,袅袅眉眼,更是楚楚动人。 “枝枝,我在这里。”陆司淳唤了她一声。 余生循声望了过去,只见陆司淳西装革履地站在一群洋人之中,深色西装的颜色略显孤清,然而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却是温润如玉的,眉目中含着清和的笑意,袅袅散开了去。 “姐夫……”她走过去。 陆司淳接过她的行李,说:“今天不早了,我们先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再出去玩。” “都听你的。姐夫。”余生垂下眸子。 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了,温哥华这边气候温润,天黑得比较迟。7点的时候,天边还有斜阳。红霞漫天,像泼墨后的大肆渲染,一大片一大片在视线里滚滚燃烧起来。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冰冷坚硬的钢铁森林,就坐落在那万丈华光之中,巨大的玻璃幕墙也被映得红透了。 余生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浅樱色的薄裙衫,便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观望外边的风景。天渐渐黑下来,街灯与霓虹随之亮了起来,一盏一盏,犹如散落在夜幕中的星辰,闪闪烁烁个不停。温哥华的夜很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整座繁华城市被渐次亮起来的灯火笼罩着,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俯视着穿梭在繁华城市里的如水车流,正惆怅着,陆司淳发来短信,“拾掇好了没有?拾掇好了就下来吃饭。” “我马上就下来。” 余生到达酒店二楼的西餐厅的时候,陆司淳已经点好餐了。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餐桌上摆着两盏银制烛台和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烛台上点燃了白色蜡烛,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红玫瑰的旁边摆着一瓶82年的拉菲,和两个透明的高脚杯。 见她过来,他温柔地笑了起来,“你来了,坐吧。 “姐夫……”看着眼前的一切,余生惊觉不妥,他们这样子吃晚餐,就不像亲人之间 的关切了,倒像是恋人在约会。她没有坐下去,只说:“姐夫,你和Chloe小姐还好吗?你来这边,她知道吗?” “枝枝……”他抬眸觑着她,眼神黯淡下去,略显不耐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晚餐,别提其他的人好吗?” “可是……”余生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枝枝,Chloe在我们之间,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你不必想着她。”见余生垂下眸子,长睫如羽翼般散开丝丝浅影,遮了她眸底的神色,便说:“你不是说我比亲哥哥还亲吗?那我就给你亲哥哥的待遇。纪时景让你受伤,我就用尽所有的温柔来抚平你的伤痛。现在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枝枝的幸福更有分量……所以,你先坐下吧,别多想了,就好好享受今晚的美好时光,枝枝。” 余生憋着气,无声坐下。 窗外一幢幢冰冷建筑群灯火通明,与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满遥相呼应。西餐厅内光线幽幽渺渺的,晦涩的压抑着。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餐点与牛排过来后,侍应生为他们打开82年的拉菲,再细心地斟在了高脚杯里面。 殷红如血的葡萄酒液,散发出浓烈久醇的香味,陆司淳举起其中一杯,迎向余生,“枝枝,欢迎来到温哥华。” 余生也举起高脚杯,“谢谢。” 两个高脚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很清脆的砰然一声,袅袅消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了去。 陆司淳喝红酒的时候,抬眼瞥着眼前的余生,却恰好触到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极清澈干净的一双眼,晶莹透亮,盈盈脉脉间,仿佛是两颗湛着光芒的温润玉石。感觉到她柔软的注视,他轻轻一笑,唇角牵出优雅的弧度。 “这样真好。”他说。 余生垂下眼眸,她看着高脚杯中泛起一丝丝涟漪的红酒,竟也忍不住怅然叹息一声,说:“是啊,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不前就好了。” “枝枝……”陆司淳突然柔声唤她,“枝枝,我们不找回记忆好吗,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着,快快乐乐,幸幸福福,也挺好的。”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过去的记忆未必是美好的。忘记了,也未尝不好。” 闻言,余生沉默了,纪时景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以前是过得有多心酸凄凉,以至于认识她的人都竭力隐瞒真相,都竭力让她忘去过去忘记所有。 “姐夫……” 晶莹剔透的杯中红酒妖娆,轻轻晃动,她细长的手指沿着冰冷杯沿慢慢摩挲。忽然,她抬起头来直视陆司淳,水汪汪的双眸中一道清俊身影,无声凝照,“姐夫,我以前喜欢过你,是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微风吹进来,扬起了浅紫色的绣金窗帘。最后一息灿然的霞光,湮灭在了窗外的幢幢玻璃幕墙里,漫漫长夜开始热闹起来,绽开了炫丽夺目的繁华。 陆司淳一怔,似是没料到她直接问出了口。 窗里窗外寂静无声,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抬眼望着余生,目光深沉又复杂,眼神微变。 “是。” “那么你呢?你喜欢过我吗?”余生毫不掩饰地逼问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6) 窗里窗外寂静无声,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抬眼望着余生,目光深沉又复杂,眼神微变。 “是。” “那么你呢?你喜欢过我吗?”余生毫不掩饰地逼问过去姣。 夜幕降临,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鼎盛的城市,被流水般的霓虹映照得堂皇白亮。幢幢高楼大厦,被升腾起来的一盏盏灯火萦绕着,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像海市蜃楼一般,在影影绰绰的光亮里幽幽荡漾着。 陆司淳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高大伟岸的身影被拖得老长,斜斜映在有着古老雕花的地板上,就像一支袅袅线香。 略显孤清寂冷。 沉默半晌,他回过头来看着余生,面色平静。唇角一掀,他说:“枝枝一直是个令人欢喜的女孩子。” “你知道的,我不是问你这个。” 闻言,余生忍不住哂笑一声,内心如草叶一般被揉碎了,只剩下苦涩冰冷的汁液。她呼出一口气,将单薄的脊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便从手抓包里取出一支女士香烟,打开打火机点燃了。冰蓝色的火焰,映得余生眉眼间淬了令人沉沦的寥落,她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嘴里逸出缕缕散碎的烟雾籼。 却猛然被呛住。 她拿下香烟,捂住唇咳嗽了几声,咳出来泪水,也咳出来许多的白色烟雾。 “不会抽烟就不要抽,哪里学来的坏习惯。”陆司淳几个阔步走过来,将她指尖的香烟烟蒂掐掉,再抬手温柔地拍着她脊背,一下又一下,带着节奏。语气是愠怒的,表情也是沉重的,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似水。 “我没事。”余生喝了一口水,才勉强压下鼻腔与肺腑的难受。 “枝枝……” 陆司淳突然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余生,目光柔软,“枝枝,明天我们去斯坦利公园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旁边水晶珠帘波动,沙沙沙的,在空气中溅起点点涟漪。冷风拂过,微微从外面漏进来一丝丝华光,映在他半张英俊的侧脸上。余生抬眸凝视着他,只觉内心似坠入了幽深冰冷的潭底,无边清静,无边沉重。 “你决定吧。” 话毕,她别过眼,拿起刀叉,将碟子里牛排切出一小块,慢慢地吃了。 这一次晚餐他们吃得格外艰难,余生一直无言,陆司淳也一直沉默。烛光在眼前闪闪烁烁个不停,映着两人疏离的眉眼,将他们各自忐忑的心事抬上眼角眉梢,斑斑驳驳的。晚餐过后,两人从西餐厅走到套房,也是一路无言。 陆司淳的房间就在余生旁边,余生刷卡进去时,陆司淳柔声唤了她一声,“枝枝……” 余生回眸。 “头发乱了,我帮你捋捋。” 陆司淳抬起削修苍白的手指,温柔地为她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线条僵硬的下颔落入余生眼中,竟是无限惆怅婉转。 偏生让人心慌得紧。 “谢谢姐夫。”余生垂下眸子,转身进房间的时候,她又回身盈盈一笑,“姐夫,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为了我,你也挺累的。” “好。”陆司淳点点头,眼里是藏不住的延绵笑意。 ------------------------ 第二天余生一大早就起来了。 如今正值初秋,温哥华的天还不算太冷,余生便将昨晚准备好的轻薄运动装穿上了,藏蓝色的宽松运动长裤,白蓝条纹相间的上衣外套。对着镜子,再将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齐齐扎了起来,扎得老高,最后便将头发编成马尾辫。 收拾完毕,她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因为纤瘦单薄,那修身的运动装更衬得她身姿高挑妙曼,窈窕玲珑。她的肤色白皙,如今将一头长发扎起来,清秀的五官都露了出来,盈盈一笑间,唇红齿白,就像那旧时巷子里卖的的丝绢小人儿,水灵极了。 她拿起遥控关了窗帘,便出了门,到楼下餐厅找个靠窗的位置静坐了半晌,她才打电话给陆司淳。 陆司淳像是在熟睡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沙哑地接起电话,“喂?”尾音无限拖长。 “姐夫,你还没起床呢。真懒,我已经在楼下等着你了,这里的餐点花样挺多的,你要不要来一份英式早餐?” “可以。”听见余生脆生生的声音,陆司淳浑然一震,意识清醒了几分,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你先喝一杯牛奶等等我。” “好。” 余生想着陆司淳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又说:“你可要快点下来,我是个没多少耐心的女人,要是你不想下来就见不着我,就把拾掇的速度提高。” “傻丫头。”电话里,可以清楚地听见陆司淳笑了,说话的声音也变温柔了,其中参杂着无限宠溺。 “那我就在二楼等你,还是昨晚那个西餐厅。我坐在靠窗 的位置晒着太阳,你一进来就能看见我。” 挂掉电话,余生点完餐,再叫侍应生送来一杯醇香浓稠的牛奶。便惬意地坐在藤木圆椅子里,晒着初秋清晨暖洋洋的日光,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最新的英文周刊。 其实她的俄语好,英文则说得不是特别流畅,认识的单词也少,更看不大懂那本厚厚的英文周刊。只是一时之间,觉得无事可做,周边又尽是些金发碧眼的绅士小姐在安静聊天,吃早点。她觉得拘谨,便拿起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以掩饰心底的不安与惶然。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陆司淳翩翩然过来了,一身深色的运动装,衬得他挺拔高大的身姿宛如古木青松,温态玉骨,卓尔不凡。 这时餐点已经上齐了,余生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正宗的英式早餐,从主食到饮料,一一齐全。” “还行吧。”他略点头,懒懒坐在她对面。 “什么叫做还行?我都不认识上面的英文,能点出来就很不错了。”余生瞪了他一眼,眸中闪过清澈的水光。窗下碎碎点点的光,湮灭在了她唇畔俏皮的淡笑中,一湾梨涡,蓦然绽开在白皙无暇的脸颊上。 “好好好,不错不错。” 看见陆司淳笑着摆手妥协了,余生这才作罢不再说话。两人慢悠悠的吃过早餐之后,便乘车去了斯坦利公园。 路上,余生突然问陆司淳,“姐夫,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如今怎么有空在这边常呆?” “我来这边,是为拜见一位年事已高的建筑大师,同时也顺道考察一下加拿大的建筑格局与设计。” “原来是这样。” “怎么,枝枝是担心我工作出现了问题吗?” 陆司淳侧过脸来看着余生,此时余生正埋着脑袋在拨弄自己的细长手指,不知道想些什么。车窗外,清凉幽渺的日光一束一束照进来,在她白皙的侧脸和脖颈上缠上一抹抹光影,斑斑驳驳的。 良久,她嗯了一声。 声音低低的,仿若蚊虫扑扇薄翼声。 ----------- 斯坦利公园在温哥华的市中心,余生他们住的酒店则在郊区。他们早上10点坐车出发,抵达斯坦利公园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两人就近吃了午餐,便租了自行车,准备在环岛便道上骑车观光一圈。 余生坐上了陆司淳的自行车后座。 “枝枝,坐好了,我们的斯坦利公园之旅,要启程了。”陆司淳回头来看了余生一眼,便握紧把柄,一只脚踩上单车脚踏板。 “好。”余生抱紧了他的腰。 话音一落,单车便疾驰起来,像一阵风,呼哧呼哧顺着便道飞去。冷风一阵一阵刮过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纤薄如纸美人的余生刮到天上去。她用力抱住陆司淳,害怕得将脸紧紧贴在他背上,感受到他体温的灼热,她的心竟渐渐平静下来了。 途中经过许多著名的景点,譬如狮门桥,格罗斯山和印第安部落的图腾柱,最后陆司淳将单车停在了玫瑰园。 虽然如今已是秋天,但秋意未深,夏意正浓,大片大片娇艳欲滴的玫瑰灼灼盛放着,从园子里伸出枝桠,攀到外面来。 陆司淳停下单车,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余生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7) 陆司淳停下单车,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余生点点头。 日光倾城,洋洋洒洒倾泻下来,好像一盏盏红艳艳的聚光灯,将一路的枫槭都点燃了,滚滚燃烧起来,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红。玫瑰园里的玫瑰千姿百态,花姿艳逸,一簇接着一簇灼灼绽放,端丽冠绝。 两人步入其中,好似步入一幅优美绝伦的画作中。 周遭满是幽幽的芳冽清香,牵得余生眸底笑意一现,她俯下身,轻轻嗅着一枝玫瑰馨香,说:“姐夫,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 陆司淳垂下头,眼前的女子单薄纤柔,站在层层叠叠的光线里,背后是一片殷红欲滴的玫瑰。她那身姿更显窈窕妙曼,点点灿然日光自她背后悄然露出,细细密密,朦朦胧胧,恍如梦境,迤逦散入他深深的视线中籼。 “喜欢就好。”他微微扬唇,笑意如丝。 回去的时候,陆司淳专门向卖花的姑娘手里买来一枝娇艳的红玫瑰,那玫瑰上面还残留有晶莹的水珠。他细心地将玫瑰上面的尖刺摘掉,再折断茎干留下花朵。最后,他将那朵玫瑰别在余生的鬓角上。 “鲜花美人,两不或缺。” “什么鲜花什么美人,枝枝如今都不再年轻了。姐夫……你就别调侃枝枝了。”余生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哪里,枝枝在我眼中……一直是初见时候的模样。美好,坚韧,洁净独立,温婉欢颜,令人不甚欢喜。” 他清缓一笑,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入余生耳中,袅袅绕绕缠绕在她心尖上,慢慢的攀紧了。 余生垂下眸子。 陆司淳突然俯下身,吻了吻余生光洁白皙的额头。 蜻蜓点水的一吻,痒痒的。 余生脸刷地一红,她别过眼,浓密细长的睫毛轻颤,如透明蝶翼扑扇一般,盖住了自己眸底的不安情绪。 ———————————— 傍晚的时候,两人在温哥华素里市的街道上散步。宽敞寥廓的街道,人迹零星。黄昏时候暮色四合,斜阳映地,素里市低矮参差的建筑物影子被拖得老长。 余生穿着一袭素色的长裙,外面披了一件复古印花的大红围巾,戴景泰蓝的手镯子。长发中分,披在单薄的脊背上,偶有清风徐徐拂来,吹得她乌黑松软的长发在风中凌乱了,丝丝缕缕缠绕。 陆司淳便细心地为她捋好头发。 走到一家冰淇淋店“Rain-or-Shine”,余生突然使性子不走了,她拉拉陆司淳的袖摆,柔声说:“姐夫,我突然想吃冰淇淋了。” 陆司淳回过头来看她,余生站在一片红灿灿的黄昏斜阳中,逆光,只有一缕朦朦胧胧的光晕落于她眼角,透露出一抹清浅的温柔。看着她懒懒笑着,露出小女儿一般羞赧青涩的模样,他只觉心都快被融化了。 “好。” 转身进去买了两个甜筒冰淇淋出来,余生笑着接过其中一个,翘起手指剥掉上面的包装纸,便将冰淇淋递给他,“姐夫,给——我帮你剥好了。” 他接过来,“谢谢枝枝。” ”不谢。” 余生再剥去另一个冰淇淋的包装纸,便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不过只是一个冰淇淋,她却如获至宝一般欢喜,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唇上站了一点褐色的巧克力,她也全然不顾,舔了舔嘴巴,又开始大快朵颐。像个小女孩一样。 看着余生这般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开始慢慢的吃冰淇淋。 街道拐角处是一家酒吧,名字叫做“Enchanting-Night”,并不显眼。酒吧对面是一间邮局,旁边则是几家水吧和咖啡厅。他们二人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到那家酒吧,是因为它的装潢文艺气息十足。 暧昧古朴的木板墙,上面布满随意拼凑的涂鸦,虽然乱,却别具一格,有一种浪漫随性的美。门廊上悬着几个吊篮,里面盛满殷红欲滴的红玫瑰。酒吧大门口则摆着一个老式脚踏车的雕塑,和几架摇滚乐器。 “枝枝,上次你怎么想着去酒吧玩?平常也喜欢去吗?”陆司淳突然问。 “哦……”余生知他问的是上次她与青稚去酒吧玩的事,便凝眉笑了笑,说:“上次是因为过得太糟心了,便去酒吧解解压。” ” ”少去那些地方玩。”似是不放心,陆司淳眉头紧攒。 “姐夫……”余生俏皮一笑,视线紧紧锁住他的眼,“姐夫,我们今天去那家‘Enchanting-Night’酒吧玩吧。” 陆司淳没有说话。 余生又摇了摇他手腕,柔声说:“我只是想去看看这边的酒吧是什么样子,又不喝酒又不跳舞,就进去看看。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吧,时时刻刻看着我管着我,莫非还不放心么。” 他眉梢一动,“这个可以考虑。” 经不 住余生的温柔攻势,陆司淳到底妥协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吧。酒吧内的装潢与格局,也与外面的一样,颇具有文艺气息。因为天还未黑透,酒吧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见到他们进来,便有人过来招呼他们。 他们两人来到吧台,让调酒师弄来两杯鸡尾酒,余生持了其中一杯,说:“姐夫,我以前是不是从不喝酒?上次与青稚去酒吧,同样是喝酒,我喝得醉醺醺的,不醒人事,她却什么事都没有。” ”是的。你以前习惯很好,不抽烟不喝酒。”陆司淳骤然抬眸,英气逼人的脸上带着笑,看向余生的眸子似有无限深意。 “真的吗?” ”真的。” 余生轻轻地笑了,她从手抓包里拿出一支女士香烟来,没点燃,直接就叼在唇角。她纤细的眉毛一扬,挑衅似的瞥着陆司淳,样子痞痞的。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怎么样?”她问。 陆司淳垂了眼睑,睫毛在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浅影,他摇了摇透明杯子里的冰块,便一口喝掉了里面的酒水。放下酒杯,他指腹轻轻按住冰冷杯壁,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她的目光半是笑意半是玩味。 “坏。”他如是说。 “坏?” 余生又笑了,她浅酌了一口甜涩酒水,说:“竟然是‘坏’。那枝枝以后就改变自己的风格路线,变成一个坏女人好了。” “胡闹!” 看见陆司淳面色微愠,她靠近他几分,伸出冰冷指尖轻轻抚上他那块昂贵高档的腕表,媚媚笑道:“哪里胡闹了,姐夫。我只是觉得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一心扑在照顾家庭照顾丈夫上,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枝枝……”听着余生如此说话,陆司淳眼神微变,几丝隐痛蓦然从眸底溅开来,惊起一片涩然。 “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既然自由了,那要好好活着,活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总有一天,我要证明给纪时景看,没有他的存在,我余生一样能过得比谁都好。”她抽身离开陆司淳,蓦然大笑几声,竟笑出了眼泪。 酒吧里依然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望着空旷偌大文艺气息十足的酒吧,余生直直笑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前些日子她还在酒吧里安慰青稚,没想到,短短数日之后,她也开始学会在酒吧里买醉,重复尘世间的男怨女恨。 她坐在陆司淳旁边,只顾着自己喝酒,一杯又一杯,期间陆司淳紧紧攥住她纤细的皓腕,拦住她,“枝枝,别喝了。” 她用力地甩了几下他的手,没甩开,便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求饶似的,“姐夫,就这一次,你让我好好放纵一次。等我醉一场之后,我就彻底把纪时景给忘了,我就开始过我新的生活。以后……我再也不想他了,再也不想我与他的过去,再也不怨他恨他了,好不好,姐夫……” 望着余生满脸是泪的模样,他沉默了。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眼中惊痛,“随你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枝枝。” ”好,谢谢姐夫。” 她如获赦刑一般开心,又让调酒师拿来几瓶浓度较高的酒水,一杯一杯喝下去,像喝水一般。陆司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喝酒,一直沉默无言。余生喝到最后,完全糊涂了,她也不哭了,睁大一双红肿如桃羹的眼,整个人醉成一滩烂泥,还是一直不停地喝,机械似的,只是在重复在那一个动作。 直到最后她睡过去了,陆司淳才幽幽叹息一声,恍若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般,他心疼地看着她,“真傻,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呢,枝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沿着眉眼画你的轮廓(08) 那一夜,余生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是睡在云朵上,棉花里。有人温柔地抱住她,将她纤柔单薄的身子紧紧锁在怀里,视她为珍宝,却又小心翼翼的,害怕使重了力道,让她一不小心碎了去。后来,那人吻了她,轻轻浅浅的一个吻,从她额头一直滑倒唇上,软软糯糯的,让人留恋。 她还梦见自己独身一人,拖着行李箱去到了圣彼得堡。 下了飞机,取行李,出机场,目之所见,皆是高眉深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穿着一袭长长的黑稠裙,站在匆匆行过的人群之中,冷眼驻足。 像是在等着谁。 四周人来人往,西装革履脸色苍白的青年路过时,讶异地瞥了一眼她这个充满东方风情的异国美人;也有拿起风车蹦蹦跳跳跑过的卷发小男孩;更有风姿摇曳的白人美女牵起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踩着高跟鞋惬意路过籼。 天上渐渐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润泽了几百年的古老街道,机场外面巨大的铜像仿若刚出炉的铸剑一样,高高横架在视线里,水汽氤氲。 “枝枝……” 耳边蓦然传来一阵低低呓语,像是命运中的召唤似的,余生回眸去,看见陆司淳为她撑起一柄透明的白色雨伞,一脸紧张。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们走吧。”陆司淳一手提了她的行李,一手拿伞为她遮雨,刚提起步子欲走,余生却猛然拉住他的手。 他回眸来。 看见余生向他摇了摇头,一张苍白小脸掩在烟雨之中,眉目清淡,朦朦胧胧的。他还在怔忡间,她便伸出细长冰冷的手指来,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臂膀。她紧紧依偎着他,将伞打在两人的头顶上,遮了细密淅沥的雨。 她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单薄纤柔的妙曼身姿落在幽幽渺渺的光线中,清冷不似人间,他忍了一忍,唇角终究露出笑意。 两人相互依偎着,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慢慢走向风雨飘摇的陌生城市。 —————— 18、9岁的余生,性格已经开始变得疏远而冷淡,她越来越像秦苏曼。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她异常独立,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课,一个去博物馆临摹,一个人去美丽的地方写生。天性中的清冷倨傲,不与人合群,其实在年少时期便初现端倪,只不过,到了这个陌生国度后,她才得以完全展现出来。 秦苏曼在那段日子里,遇上了第二春,自顾自的谈恋爱去了,便不怎么管余生。倒是陆司淳上心,一个月飞一次圣彼得堡来看她。 她忘了是什么原因,致使她一直与陆司淳怄气。无论他怎么哄她,她都爱理不理。陆司淳给她带来最新的画具与颜料,她也不搭理,只一个人静静坐在学校花园里的雕花木椅上,神色倦怠。 枝枝,想念咕咕吗?”陆司淳坐在他旁边。见她不言语,便将画具放下,轻轻握住了她柔软冰凉的细长手指,“若是想念咕咕,我下次把咕咕带过来。” 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睫毛微微一颤,便抬眸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上来,挂在细长浓密的睫毛上,亮晶晶的。 “我不想念咕咕。”她怯生生地看着他,目露泪光,声音也凄凄楚楚,“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呢。” 头顶上落下浅浅淡淡的光影,轻轻晃过眼前女孩子白瓷一般姣好的脸庞,面如桃花,在一刹那飞入他幽深的眸心,惊起一片涟漪。 他便伸手,将她纤纤柔柔的身子揽入怀中,喉头抽动,带着丝丝隐痛。 “我知道,枝枝。” “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别离开了,我一个人在这边,有时候真的觉得很难过很无助。每天上课下课,都是同一群陌生的外国同学一起,交流上面有障碍,思想上面也有障碍。他们喜欢的,我不喜欢,他们谈论的,我不感兴趣。我融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也做不到主动与他们交往。” “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融入到这个陌生环境来,像个孤独患者,都快憋出病来了。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你……你就留在这边吧,不回去了,好不好?” “枝枝……”她带着颤音的话语,如泣如诉,撕开他被层层薄冰覆盖的心脏。他心神一凛,便说,“枝枝,我现在之所以不能过来陪你,是因为我的事务所遇到了点问题,很忙。你现在在这边好好学习,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好吗?” 余生垂下头玩着他削修白皙的手指,没有说话。 他认真地瞅着她白皙细腻如玉一般的侧脸,见她浓密的睫毛上结了层水雾,眸底也一片晶莹,便说:“枝枝,你不能够小孩子气。你总是要长大的,也要学会独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能照顾好自己。” “你要离开我么?”哪知余 生没听到关键的,只听见其中敏感的话语,便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来,一丝不苟地望着他。 我怎么会离开你,枝枝?”他蓦然攥紧了几分她的手,说:“枝枝,相信我。当你学会独立了,并努力融入到这个异国的陌生环境里,你会学到更多的。” 余生认真地看着陆司淳。 眼前的男子温润依旧,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刀削似,精致而卓尔不凡,他闲闲浅笑,声音清冷如玉,传入耳中,清晰分明。便说:“我相信你。” —————— 圣彼得堡的冬天,苍穹高而清亮,天空永远都飘着鹅毛大雪,雾蒙蒙的,呈现出一片铅灰色。到那些饱经战火洗礼的宫殿、教堂与广场,就高高地耸立在苍穹之下,被大雪层层覆盖,偶尔露出来一角洛可可风格建筑的古老尖塔,在视线下绽着薄怜而沧桑的青白雪光。 从彼得大帝铜像上的皑皑白雪,到奔向伊尔库茨克喷着白色雾气的绿皮火车,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哽咽着重复战争与和平的历史齿轮,缓慢地转动着,转动着。 苍凉又悲壮。 陆司淳过来时,两个人就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散步。 白雪被工人用盐水融化了,扫在了道路两边。余生偏生不走宽敞光洁的大道,喜欢踩在雪地里。高高的雪地靴,一脚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作响。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得一路都是,却充满装饰感,像是刻意而为之。 陆司淳就好笑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欢喜得像个小孩子。 “小心一点。”他忍俊不禁,提醒她道。 “知道了。” 余生回眸一笑,又继续向前方跑去。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在沸城的时候,一年四季都很温暖,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只是雨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飘雪。很难看得到白雪皑皑,冰冻三尺的场面。我们找一个地方堆雪人吧。” 她一边跑着一边说着话,话音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得破碎了。他正想追上去,问问她说的是什么。她就在眼前栽了一个大跟斗,啪地一声摔倒在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无奈她穿得厚,整个人裹得像一个圆圆的球,这下摔倒了,无论怎么使劲都爬不起来。 “怎么这么调皮?这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明明说着愠怒的话,语气偏偏宠溺得不行。 他摇摇头,便走过去把她翻过来,正准备拉她起来。余生一眯上狭长狡黠的眼眸,就伸出双手环住他脖颈。 微微一抬头,便给了他一个青涩的热吻。 余生试探性的吻上他的唇,唇齿相缠,久久相依。她嘴里尤含着冰冰凉凉的雪水,两人却不觉得冷,倒是余生兀自点燃了一片滔天大火,在两人亲密无间的地方滚滚燃烧起来,有燎原之势。 “我爱你。” 听见余生在耳边柔声呢喃,抱住她腰肢的手心火烧火燎般,也似被点燃了。 到处都是高高虚虚的影子,是印象派哥特式的造型,被一片皑皑大雪覆盖。薄白的日光缓缓落下来,细密的一束一束,透过高大建筑物,映得他半张脸线条格外冷峻。他的身体也僵硬起来,眼神如最冷冽的薄冰,一层层剥开,露出难言的苦涩。 他放开余生,蓦然抽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1) 第六章:只怪你有太多琢磨 . 余生到底是没有去圣彼得堡。 在走之前,她恰好收到Fanlden公司的入职邀请函。因为她在转卖掉咖啡店的同时,也在网上投递了数张求职简历。因为有留学与开画展的丰富履历,那家Fanlden公司的人事部经理便欣然邀请她过去面试。她应聘的是一个小小的插画师,对于面试,她有十足的把握。三天后,她果然收到了入职邀请函。 Fanlden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中型文化企业,负责各种文化刊物的发行与出版。对于她这个职场新秀来说,能够获得一个插画师的职位,已经很不错了籼。 面对这个机会,她放弃了去圣彼得堡找回记忆的计划。 打电话给青稚说这件事的时候,青稚正在做头发,她咿咿呀呀敷衍地回了她几句话,便把电话挂了,毫不在意的样子姣。 得到青稚这个反应,余生便放心大胆的去了Fanlden入职。 她抱着大大的储物箱走进Fanlden的时候,到处都是职员奔走工作的忙碌身影。她被人事部经理Linda带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Linda撩了撩发梢,风情一笑,说:“余小姐,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待会儿我再介绍其他的插画师给你认识。” Linda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年纪轻轻,不过才28岁,就已经爬到人事部经理的位置,可见其个人能力不容小觑。 余生便点点头,“好,谢谢Linda姐。” Linda走后,余生就坐下来整理自己的东西,板凳还没有坐热,陆司淳的电话就来了。 “枝枝……” 他柔声唤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字正腔圆,像是在念电影里面的台词一般,听起来深情款款。 “嗯。” “工作环境怎么样,能适应吗?” “挺好的。能适应。” “你真的……不去圣彼得堡看看吗,枝枝?”陆司淳沉默须臾,问。 “嗯,我觉得没有必要过去了。” 余生想起数日前她在温哥华做的那个梦,以及陆司淳对她的种种暧昧。她大概知道了她与他之间的过往,他们之间是有过爱情的,只是不知两人到底历经过什么,致使彼此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忍不住怅然一叹,抬手拨动着手中的圆珠笔,滑开笔芯,在A4纸上画出寥寥草草的笔迹来,心思也似那密密匝匝的线条一般,惶然不安,焦灼凌乱。 “你什么时候下班?” “5点半。” “我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姐夫……”余生突然幽幽地唤了他一声,却欲言又止,斟酌一晌,她说:“姐夫,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 陆司淳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声音清冷探不出喜怒,“怎么了,枝枝?” “姐夫,我和妈妈,已经欠你太多太多了……”余生放下手中的圆珠笔,狠下心来,“我如今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并不想再欠你什么。所以,姐夫,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太好,你对我疏远一点,别时不时想着我念着我,你把我放下,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和幸福,好吗?” “枝枝,有什么话今晚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话毕,陆司淳不容余生回答,便挂下电话。太阳穴处突突地直跳,他摘下腕表,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额角。助理李密恰好推门进来,一边递给他文件一边说:“陆先生,这是新修改的方案,你且看看……Chloe小姐已经打了两次电话过来了,她想约陆先生晚上去龙宴华庭吃饭。” 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余生的一些气话中,回头来看着李密,唯有一双漆黑的瞳孔掠进李密的眼,阴翳摄人,语气也冰冷倦怠得很,“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李密出去后,他立即拨通了Chloe的电话,Chloe满心欢喜地接起电话,说:“你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Chloe……”他垂眸,眉心带着几分凝重,“Chloe,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Chloe尖声惊栗一声,久久没有听见陆司淳回答,她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地逼问:“是因为余生离婚了吗?她离婚了,单身了,自由了,所以你要离开我?陆司淳——” “不是。”陆司淳语气微微一顿,等额头上那种涨疼缓了一些后,又说:“只是因为不爱了,Chloe,对不起。” “陆司淳,你知道的,我不想要你说对不起。我等了你整整三年,不过是想要你娶我。” Chloe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隔着电话,陆司淳仍然能够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她方寸大乱。一时间,震惊、痛楚、愤恨和深刻的无助,齐齐从她声音里显露出来。Chlo e沉默一晌,到底是没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 她的哭牵起他心中一丝歉疚,他握紧电话,削修白皙的手指骨节明显,泛出青玉一般的苍白,层层浮现。 “对不起,Chloe。” 到底曾经爱过,他也于心不忍,挂掉电话后,他才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仿若在一瞬间被抽空了般,满心满肺腑的疲倦,无力感深重。他喝了一杯速溶咖啡解解疲倦,才站起身来拉开身后的百叶窗,窗外青白的天光徒然掠了进来,细细密密的,一束一束,映在他线条清俊冰冷的侧脸上,留下一袭落寞。 窗外四周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楼底下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水长龙。他看着眼前繁华的一切,想起他与余生在温哥华度过的那些夜。 还有那一个吻。 那一晚,他们两人去了那个叫做“Enchanting-Night”的酒吧,余生疯狂地喝着酒,在他面前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般嚎啕大哭。她喝得醉了,就在他面前撒酒疯,胡闹,说浑话,灌他的酒。浓度较高的酒水灌入喉中,刺激得舌头微微一缩,整个胸腔也似燃起来一样,火烧火燎的。 她死命拽着他的衬衣领口,满眼是泪的说:“纪时景,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此时的余生一点也不美了,衣衫不整,乌黑松软的头发凌乱着,眼睛红肿如桃羹,脸颊上全是泪痕。她望向他的目光也怯怯懦懦,像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小兽。因为酒精的兴奋作用,催发得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完全像个疯子。 然而,刻在心头最为清晰的,却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眸子。 仿若一汪潭水,深深望进了他眼里。 方才,她还乖巧地牵住他的袖摆,让他去给她买冰淇淋,声音那么软软嫩嫩,甜甜糯糯,让人心都几乎融化了。那个瞬间,哪怕她是想要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找来送给她的。 看着余生那个样子,他眉间蹙起藏不住的惊痛,到底是心疼,便将她揽入怀中,说:“不要恨我,对不起。” “时景啊……”她又开始哭了,将鼻涕眼泪通通擦拭在他衣襟上,哭道:“时景啊,你还爱我对不对,对不对?” “对。我爱你。”他抱紧她,眉心一攒,便将下颔搁在她散发出幽幽酒香的脖颈处,神情中一丝异样的隐痛,缓缓滑落下去。 “那你吻我……”她蓦然推开他,扬起一张满眼是泪的小脸,直直凑近他,“你不是还爱着我吗,为什么不吻我?为什么……” 她睁大水灵灵的杏眼,茫然地看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他衣襟,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领口的扣子给拽下来。在酒吧暧昧迷离的灯光下,她那一张粉嫩晶莹的小脸,显得格外朦胧迷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子流转间,水光潋滟,盈盈动人。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吻上了他的唇。 他僵硬了身体。 然而她的吻冰冰凉凉的,舌头像一条小蛇,灵活地滑入他嘴里,却又青涩得厉害。她不管不顾地吻他,像蜜蜂采蜜一样,轻轻点点,痒痒麻麻。她脸色微醺,喉咙里发出一丝缕娇柔喘息,他听得清楚分明,墨色瞳仁微微收缩。唇里灼热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来,隐隐落下心头,却溅起一片滔天大火,滚滚燃烧起来。 他抱紧她纤细的腰肢,开始回吻她。 收了回忆,陆司淳抬手抚着唇角,不自觉地笑了笑。沉默半晌之后,他低头看了看腕表,见时间尚早,便走到高大的书柜前挑了几本书来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2) 傍晚时分,斜阳映地,晚霞像火焰一般燃烧,红了半边天。暮色沉沉,黄昏无声落在这座繁华鼎盛的海滨城市之上,海面湖底,都倒映着落日残照。陆司淳上身穿了一袭白色丝质衬衣,下面配了一条深色长裤,形容清隽。倚着车门而立,身姿高大颀长,卓颖不凡,风度翩翩。 余生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他,她走到他跟前,幽幽说道:“你终究是过来了。” “枝枝不欢迎我?”他微微一笑,眼里流转出柔和波光,一丝丝笑纹,也从眼角袅袅散开。 余生不置一言。 “上车吧。” 他打开车门,以眼神示意余生上车。余生踌躇须臾,便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因为正是下班高峰期,车窗外是如长龙一般缓慢前行的车流。车内气氛压抑,音响播放到陈奕迅的歌,他在耳边寥落地唱:“寂寞攀附在等过的门,地板裂缝在时间的河,爱与恨总是一线之隔……籼” 余生落下车窗,看着天外的红霞一点点将澄蓝的天空渗透,眼里朦胧如薄雾未散,晚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纠缠起来。 “枝枝,你想吃什么?”陆司淳抬眼从后视镜里望向余生,见她歪着脑袋望向窗外,神情寂寥,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了问。 “随意吧。”余生伸出手来托着腮,十指纤纤,玉一般的莹白剔透。 “看你心情寥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咱们不如去川菜馆吃火锅。辣辣你,上上火,脾气就来了。” “说什么话呢。” 听了他的话,余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就这样决定了,咱们去吃火锅。”陆司淳也笑,他的声音温润低雅,十分好听,像珠落玉盘一般,清朗性感。 两人抵达川味火锅店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鸳鸯锅。稍稍等了一会儿,美味可口的火锅与菜点就上来了。陆司淳将油碟准备好,放了香菜、葱蒜、耗油,再递给余生,“以前我们常常过来吃火锅,不知道……你现在吃不吃得惯?” “的确……自从失忆以来,我从未吃过火锅。但既然以前喜欢吃,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余生接过油碟。 “尝尝这个……”陆司淳将烫好的嫩鸭肠夹给余生。 “谢谢。” 余生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浅浅地尝了一小口。那鸭肠的确鲜嫩爽口,十分好吃,只是那辣意慢慢地散开来,从舌尖滑到喉头,一点点燃烧起来。她微微眯上狭长的眼眸,辣得直吸气,“好辣,水——” 陆司淳眼里笑意盎然,忙递给她饮料。 余生喝了一大口饮料后,那口腔舌头的辣意才稍稍有些缓解,她红着一张小脸,眼里蕴着清浅的细光,“大约是很久没吃辣的了。” “多吃点就不辣了。” 陆司淳瞧着她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眼里的冷漠褪去,卷出一片淡淡笑意。余生略一抬眸,便发现他充满玩味的目光,眸子一转,忍不住曼声笑道:“姐夫专门带枝枝过来吃辣的,大约是在惩罚枝枝今天说的那些绝情话吧。” “不要叫我姐夫。”他微微一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渐渐黯淡下去,深不见底。 “可你本来就是我姐夫。”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闻言,余生眼帘淡垂,浓密细长的眼睫毛在眸底留下一片浅影,她仔细地用筷子挑着油碟里面的香菜,眉间倦意淡淡。忽然抬起头来,眼波一漾,恰好瞥见陆司淳含笑看着她,四目相对,她脸刷地就红了。 “怎么不是了?”她说。 陆司淳则笑而不语。 吃到一半时,陆司淳看到余生吃着各种火锅菜,神情专注,像是什么都打扰不了的样子,便忍不住调侃道:“现在吃得习惯了?” 余生嗯了一声,“觉得挺好吃的,就是辣了点。” 喝了一杯水,她抬起头来,满额头都是晶莹剔透的汗珠,用手扇了扇风,“感觉喉咙里都在冒火。” 陆司淳又是一笑。 吃过晚饭后,陆司淳将余生送回她住的那个公寓楼下。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夜风淡淡,在满庭的绿树繁花中流走,引起簌簌低鸣一片。周遭幽幽冶冶散发着夜来香,陆司淳站在花枝下,长身玉立,旁边晕黄的景观灯光将他清隽的影子拖得老长。 余生礼貌与他告别。 他温文一笑,说:“记住我的话,以后别叫姐夫了。” “不叫姐夫,那叫什么呢。”余生懒懒抬眸,忽然盈盈笑开,旁边花枝摇曳,被灯光影影绰绰打出一道寥落的影子,就落在她水一样的眸心。 不待陆司淳回答,她蓦然转身,不理解地问:“一直都叫你姐夫,为什么现在突然不叫了?” “枝枝——”他拽住她纤细的皓腕,说:“因为不适合了。枝枝,我并不想做你的姐夫,也不愿意总是以姐夫的身份 来照顾你。” 余生脚步一滞。 沉默一晌,她回眸来看着他,眼前的男子,清隽而温润,其华灼灼。旁边景观灯的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翩翩如玉。 便问:“那叫你什么?” “司淳,唤我司淳。”他温柔地看着她,声音也像笼入一团*的水中,软软柔柔传进她耳中,拨动心弦,酥酥麻麻的。 “好。”余生斟酌一晌,到底点了点头。 陆司淳抱了抱余生,余生实在是瘦,纤柔单薄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恍若无物,只有骨架子,纤纤腰肢也不盈一握。他正在惆怅间,余生嗅了嗅他的衣襟,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快回去洗澡吧,一身的火锅味。” 他方才还温润的眸子,这会已变得阴云密布,黑了脸,便说:“知道了。” ———————— 陆司淳回到自己住的公寓之后,他在地下停车场泊好车,便坐电梯上了自己的私人空间。32楼,200平米的复式小公寓,360度的全景景观落地窗。打开门,他摸着黑走进房间,正打开灯,想褪去白色丝质衬衣,去浴室把周身的火锅气息洗掉,就被吓了一跳。 原来偌大黑暗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 是Chloe。 她松松垮垮地穿着他的白色衬衣,下面光着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底.裤。衬衣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里面黑色文胸若隐若现,露出几点妙曼春.光。她正抽着烟,嘴里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脸上的神情也寥落不堪。 见他冷冷看着她,她伸出染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掐掉烟蒂,说,“Osborn,你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 她将烟头搁在透明的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慢慢走近他,一身的酒味扑面而来,让他微微皱了眉头。她暧昧地瞅了他半晌,醉眼如丝,忽然抱住他,轻轻瑟缩进他的怀里,“Osborn,我不想离开你。” “对不起,Chloe。”他没有推开她,却僵直了身体。 “为什么……” 她在他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他到底是她深爱的人,而且是铭心刻骨的爱,这三年来,她全身心地为他付出,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要将她抛弃。她想不明白,也委实难以放下。 “没有为什么,Chloe,不爱了就是不爱了。”陆司淳抬起手掌,轻轻摩挲她颊侧细发。 “可是我放不下你。” 她满眼是泪地望着他,踮起脚尖,就要来吻他。陆司淳转过脸,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她那个吻,“对不起,Chloe。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陆司淳……”她吻了个空,颓然站在原地,攥紧他衣襟的细长手指也渐渐松开了,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疏离生分让人心碎,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她,褪去腕表,一颗颗解开衬衣扣子。 “那你离开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余生?”她依旧不肯罢休,执意要知道答案。 “Chloe……你现在应该好好准备拍戏的事。我的女主角,你是最美最优秀的,不应该在这里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哭泣。”话毕,他转身便进了浴室。 听见浴室门咚地一声关得紧紧的,Chloe徒然大笑出口,竟笑出了眼泪。周身无力,她蹲下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凌乱的黑长卷发盖满单薄的肩。 到底忍不住捂住脸大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3)6000+ 第二天是礼拜六,余生睡到了早上10点,还懒懒地赖在床上不肯醒来,挣扎许久,也起不来。直到陆司淳打来电话叫她起床,她才缓缓睁开迷蒙如水雾萦绕的眼,迷迷糊糊地问:“喂?你是……姣” “你说我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温润,清清冷冷,微微带着愠意。 “姐夫?”她清醒过来。 “还叫姐夫,你忘了昨晚我们的约定了吗?”他淡淡一笑,语气肃然生威,却不乏温柔。 “没忘。” 余生嗖地一声坐起来,她揉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眸里笑意盈盈。 “没忘啊,那你唤我一声听听。” “唔……”闻言,余生尴尬扭捏起来,她纠结了许久都唤不出来他的名字,无奈他那边又催得慌,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司淳——”因为不习惯,尾音拖得老长,陆司淳那边听着,她的声音就软软嫩嫩,娇娇糯糯的,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唉——”他答应得极快,“枝枝,起床了没?” “没。籼” “真懒,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还没起床。” “你……”余生彻底无语了,他完全把她还当作一个小孩子嘛,她明明已经25岁了,他怎么还能对她说这些俏皮话呢。 “好了好了,你先起床洗漱,待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你。” “嗯。” 挂掉电话后,余生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便打着光脚下了床。她一把拉开玫红色的窗帘,窗外刺眼的光一下子折过来,白晃晃的。天穹露出澄净的蟹青色,朝旭初升,白云袅袅,初秋的气息让整座城市慵懒无比。她倚在窗前,整个人被一束束幽凉轻薄的日光罩着,光影斑驳,也懒懒的。 窗台上玫瑰娇艳欲滴,细碎花影在她睡袍下方投下点点痕迹,她伸出细长的手来,将一头凌乱松软的长发抓来扎在脑后。 恰在这时,青稚的短信便来了,“余生,我上来了,快过来给我开门。” 余生微微一叹气,便走出卧室去给青稚开了门。 青稚穿着一身极性感俏皮的服装,上面是一袭荧光绿的高腰灯笼短袖上衣,下面是一条酒红色百褶短裙。最经典的红配绿,被她穿在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被她穿出了时髦前卫的感觉。 她倚在门前,极撩人地翘着丰臀,细长白皙的手指抚着修长的腿,媚眼如丝,“嗨~余生,早上好。” “一点都不好。”余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怎么了?”青稚褪下高跟鞋,换上拖鞋,听见余生的声音恹恹的,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是因为纪时景吗?” 余生没有说话。 青稚知道余生这段时间,因为纪时景出轨并离婚的事,过得很难受,就没再提那件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余生的房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两手敞开,能有多悠闲就有多悠闲,“余生,方才我在周围视察了一番,觉得这里环境不错。接近市中心,人口密集,到处都是超市,旁边有菜市场也有学校。不错不错,真心不错。” 余生为青稚倒了一杯橙汁,递给她,“都快成位置勘察员了,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有。”青稚喝了一口橙汁,又问:“余生,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隔着玻璃,余生望着天外升上地平线的朝阳,幽幽叹息一声。 “也只有这样了。” 余生坐在青稚旁边,递给她电视遥控器,“想看电视就随便。在我这里,你就不要客气了。” “我何时在你面前客气过,余生。”青稚接过遥控器,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 “嗯,你就先看看电视吧。我刚刚起床,还没吃早饭呢,我先去厨房下点面吃。” “快去吧快去吧。” 余生浅浅一笑,便站起身来绕过沙发,走进厨房。过了好一会儿,她盛了一碗清汤寡味的番茄蛋汤面出来,说:“青稚,要不要再陪我吃点?”没听见青稚回答,她将手中的玻璃碗放在玻璃桌上,走到青稚跟前,拿手推了推她瘦削的肩膀,“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青稚?” 青稚蓦然转过脸来,眼神微冷,眸光微厉,明明是浓妆艳抹的一张脸,余生却能从那漂亮的脸蛋上,看出隐藏在层层胭脂之下的惊异与难受。 “为什么你要跟他在一起,余生?” “什么——”余生显然不明白青稚问的是什么,也不明白她方才还好端端的,为什么现在就成了这个冷漠样子。 “这个——”青稚扬起手中的手机,那是余生的手机。她美眸微眯,冷眼睇着余生,目光之厉,似要将她生生看透,“余生,你跟姐夫在一起了,为什么?” 青稚没有说话,只是啪地一声将指尖的手机扔到茶几上,神色冷冷的。余生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陆司淳刚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来,内容是:枝枝,我有事出去一趟,电话就不打了,晚上过来陪你吃饭。 署名是陆司淳。 这条短信并没有什么暧昧的地方,余生知道这个还不足以让青稚误会,让她误会的,是前面的那些短信。 她攥紧手机,指腹用力抵着手机冰冷的外壳,“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青稚沉默了,她紧抿红唇,垂下眸子把玩着手中的空玻璃杯,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指甲敲了敲杯壁,叮叮叮的,一下又一下,敲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电视里的声音嘈杂又聒噪,像一阵阵骤风急雨,在耳边呼哧呼哧个不停。 最后她说:“余生,你会后悔的。” 她会后悔? 余生怔在原地,纤薄的身子落在层层叠叠的光线里,一半明一半暗。 青稚见余生神色郁郁寡欢,便莞尔一笑,眸光深处暗藏担忧,透人肺腑,“余生。我也不是执意要拆散你们……因为你前任老公的事,你已经够苦的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伤害。当年的事,我虽然不了解,可作为你最要好的闺蜜,我还是能够猜到一二的,与姐夫在一起,你迟早会受伤害的。” “什么伤害呢?”她喃喃自语,忍不住嘲弄地笑了一声。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没考中央美院,反倒去了圣彼得堡留学?为什么你最后会嫁给纪时景,而姐夫又是证婚人?为什么你好端端的会出车祸,会失忆?这些……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她到底是没想明白青稚为什么会那样说。大概是因为她失忆了,失去很大一部分记忆,所以她才记不起那些所谓的真相。 可是,为什么要记起来呢…… “青稚……”她幽幽一叹,声音略显寡淡清冷,“青稚,为什么我要活在以前的记忆里无法自拔呢。如果以前的记忆是痛苦的,我又为什么非要记起来不可?忘了也挺好的。人要活在当下不是吗?至少……我现在是幸福的,与他在一起,我亦是欢喜的。这就够了,青稚,你知道吗?” “而且,就算失忆了,我也不相信他伤害过我。” 闻言,青稚看着她没有说话,沉默一晌,忽然盈盈一笑,黑亮的眸心敛尽窗外天光,“好吧,如果你觉得你跟他在一起能够幸福,我也衷心祝福你们。” “谢谢。”余生敛眸。 ---------------------------------------------------------------- 青稚的那些话,搅得余生一直心慌慌的。结果她就好几天没与陆司淳联系。陆司淳联系她出去吃饭,她也婉拒了。星期天晚上没睡好,周一顶着个熊猫眼去上的班。和同事们互相认识后,就拿着笔记本去多功能厅开周一的例行早会。 因为实在犯困,脑子里一片浆糊,领导在上面说些什么,她也没听清楚。只是睁大一双水汪汪雾蒙蒙的眼睛,不停地点头记笔记,结果到了最后,她连领导的长相都没记清楚。 委实迷糊得很。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之后,余生她们部门的小领导夏梦姐说为了欢迎新人,准备带大家出去吃烧烤。结果余生想早点回家睡大觉的计划又泡汤了。 所幸吃烧烤的地方环境不错,有树有花,有风景有美食。黄昏时分,夕阳开始沉入地平线,红霞万丈,也伴随着袅袅白云慢慢褪去。晚风掀开厚重的夜幕,花影无声,幢幢落在空气中,迷人眼。 在这个地方吃烧烤,也不失为一种惬意。 但是夏梦姐太热情了,余生和几个新人坐在众人中间,显得有些拘谨和胆怯。他们老员工又一个劲儿地为她们烤鸡翅,献殷勤,又搞得她们受宠若惊起来。最后在一阵歌舞声之中,大家欢欢喜喜,跳来跳去,到底是混熟了,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余生性子比较冷淡,就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慢慢吃烤鸡翅。她把一整块鸡翅搁在白瓷碟子里,用刀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撒上各种葱花、佐料与孜然,准备妥当了,才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吃相十分优雅。 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同事注意到她,便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余小姐很喜欢吃葱吗?” 余生一愣。 抬眼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同事,正在思考他名字是什么的时候,他又温文一笑,眼镜框的闪闪金光晃得余生眼睛疼,“看起来余小姐很年轻啊,肤白如玉,纤纤素手,还指若剥青葱,刚刚大学毕业么?” “不是。”余生搁下手中的白瓷碟子,指尖一蜷,便将一双素手藏在了袖底,“我刚刚跟我老公离婚。” “离婚……”他大惊失色地看着余生,但须臾,他眼底的震惊渐渐转化为 平静,紧接着,平静过后竟然变成了惊喜。他拍案惊叫一声,“离婚好啊,人家都说少妇成熟有魅力,审时度势知进退,比不经人事的少女好太多太多了。” “哪里哪里,先生说笑了。” “余小姐,听说你是新来的插画师啊。怎么样,第一天工作还好吧?” “谢谢,挺好的。” “Linda各种夸你,说你去圣彼得堡留过学,也开过画展,怎么就不走画家的路子,来这里做一个小小的插画师呢。”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听着他话里若有若无的嘲弄,余生忍不住幽幽一叹。其实她是个喜欢清静的人,讨厌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更不喜欢在吃东西的时候,被人一直打扰。无奈她又是个不怎么懂得拒绝人的人。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不。正一筹莫展间,忽然听见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从竹枝花木间传来,如天外飞音,让人听见欢喜连连。 “枝枝?” 她回眸去,见陆司淳站在一树银花下,西装革履,长身玉立,眉目间倦意淡淡,好似被江南的翡翠色染上了一袭温润气息。 是如此的翩翩贵公子,卓尔不凡。 “这位先生是——” “我姐夫。不好意思,我过去一下。”话毕,余生逃也似的奔到陆司淳跟前,清风一点点拨动,掀乱了她额前的丝缕碎发。 “姐夫……”话音刚刚落下,余生便惊觉陆司淳脸色微变,她忙止了口,凝眸笑了笑,“司……淳,你怎么来这里了?” “过来办事。你……在这边聚餐么?” 余生点了点头。 “他是?”陆司淳瞥了一眼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子,神色一黯,方才还温润清和的瞳孔,这会已变得阴冷凛然。 “我的同事。”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待会儿我们就一起回去吧。你什么时候能走?”陆司淳俊眸一细,敛尽树下所有风光。 “可能要等等。”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走不了。枝枝,你能走了,就给我打一个电话,我立马出来。”他指了指里面装潢雅致的包间,“我就在里面,不远。” “好。”余生抬眼仔仔细细瞅着他,柔声曼笑,连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像生着熠熠闪烁的光。陆司淳离开后,夏梦轻手轻脚走过来,见余生眼也不眨地瞥着那高大男子的背影,便打趣道:“唷男朋友离开了,舍不得?” “不是男朋友。”余生忙摆手解释。 “那是什么?” “是……”余生见夏梦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的模样,便就作罢了,说:“好吧我承认了,是男朋友。” “你这男朋友,皮相真好。” 看着夏梦一脸花痴的模样,余生也不由得跟着她痴了,自言自语:“是啊真好。好得有一点不像是真的。” -------------------------------- 后来,两人回到余生住的公寓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 陆司淳喝得有些醉,还是余生在他迷迷糊糊的话语指引下,找来车钥匙,一个人吃力地将他塞入副驾驶座,帮他系好安全带,最后她再拖着满身心的疲倦,一路将他载回来的。上车前,那些女同事见到她将一个如此好皮相的男人带上一辆如此昂贵的豪车上,还以为她是隐形的富婆,纷纷吹口哨打趣她,幸而她脸皮厚,笑了笑,便就过了。 一路吹着冷风,陆司淳到底清醒了几分,进了她的屋子后,他坐倒在又大又软的沙发上,解开腕表的束缚,抬手抚额,倦意深深的样子。余生走进厨房鼓捣了一会儿,便为他端了一杯解酒的甜汤出来。她坐在他旁边,柔声唤了唤他,“醒醒……起来喝点醒酒汤。” 陆司淳微微睁开眼,他从迷迷茫茫的视线里看过来,余生纤柔妙曼的轮廓渐渐清晰,映在眸底,是一片桃红黛白,“枝枝……” “嗯。” 他仔仔细细瞧着她,突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来,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唇角一掀,眸子里满是温柔笑意,“枝枝,我很想你。” “我知道。”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在她脸上摩挲,却滚烫得厉害,犹如点燃的一把火,让她从耳根燃烧到了脖颈处。她垂下眸子,轻轻拿下他的手,说:“先把醒酒汤喝了。”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裹着无穷尽的寥落。甜汤还冒着滚滚热气,她用小巧的银匙搅了搅里面的汤汁,便像哄小孩子一般哄他,“听话,把醒酒汤喝了,解解酒,疏通一下血液循环,对身体好。” “傻丫头。”他忍不住笑了笑,狭长幽深的眼眸带着无限温柔。 “清醒了,清醒了就别喝了。” 听见余生砰然一声将手中玲珑剔透的瓷碗搁在 茶几上,他忙抬手抚住她皓腕,唇角落出一抹淡淡的笑痕,“要喝——” “要你喂我。”他说。 “好好好,我喂你。”余生见惯了陆司淳平时冷漠桀骜的样子,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翩翩弱公子的矫情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指尖银匙一转,便将温吞爽口的甜汤送到陆司淳的薄唇旁边,“来——我宝贝的陆司淳先生,吃一口甜汤,好不好?” 像是比较满意余生的叫法,他狭长的眼眸笑得眯起来,里面波光四溅,于是一张嘴,很快就吃掉了她瓷碗里的甜汤。 头顶上黄澄澄的灯光衬出陆司淳刀削一般犀利清隽的脸,眉目间温润如许,因为离得近,余生那个角度将他轮廓分明的脸看得一清二楚,沉静而冰冷。然而,此时此刻,他眸底的笑意却是温柔而缱绻的,缠缠绵绵,就要攀至余生的心尖上,紧紧束住。 余生也笑了起来,夸了一句,“真乖。” 闻言,陆司淳又是一笑,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流转着狡黠的光。余生正迷惑着,就被他一手拽住衣领,用力向下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压在身下。她正伸出小小的手掌推搡着他,他轻笑了一声,便拽住她两只胡乱造次的手。温软的唇就开始慢慢游移,沿着余生的光洁额头一直到饱满菱唇,若即若离,酥酥麻麻。 他在她耳边温声呢喃,撩人心动,“我怎会这样喜欢你,枝枝。” 炙热呼吸纠缠在两人鼻息间。 闹也闹过了,余生收拾了瓷碗与汤匙,拿到厨房里正认真清洗着。陆司淳慢慢走了进来,脚步声吸附在茶色毛毯内。 他从背后抱住余生,大掌揽上她不盈一握的纤纤腰肢,“真好,这样真好。枝枝。” 余生停下手上动作没说话。沉默一晌,她试探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与我在一起。陆司淳?” “枝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4) 他从背后抱住余生,大掌揽上她不盈一握的纤纤腰肢,“真好,这样真好。枝枝。” 余生停下手上动作没说话。 沉默一晌,她试探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与我在一起。陆司淳?围” “枝枝……” 陆司淳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蓦然惊觉,抱住余生,他自己的心才开始充实起来,好似一只瘪了的气球又渐渐充盈,变得满满的,鼓鼓的。以前他的心空荡荡的,空无一物,寂冷孤清得很。如今终于肯重新接纳人了……他目中光芒微敛,幽幽沉沉的,“我的心,你还不能够明白吗?” “我明白。羿” 余生微微侧首,旁边壁灯晕沉沉的灯光映上双颊,似一抹暮晚的云霞,飞入双鬓。秀眸轻敛,带着一***涟漪水光,“可是我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吗?” “当然。” 陆司淳收紧了几分自己的手,宽阔的胸膛便将余生纤薄的身子整个笼住,他将侧脸紧紧贴住余生的脸,彼此耳鬓厮磨,辗转缠.绵,“枝枝,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 余生决定去看看秦苏曼。 周末,余生去专柜买了许多补品,再去商场买了几件昂贵的大衣,便自己开车去沸城郊区看望秦苏曼。她刚刚去圣彼得堡留学的那一年,秦苏曼与一个商人结识了,因为兴趣爱好相同,两人相谈甚欢,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两人便领证结婚了。从此秦苏曼搬离豫园,去到了那个商人专门在郊区为她修建的一栋别墅里。 余生失忆后,秦苏曼来照顾了她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秦苏曼面对她的疑问,总是知而不言,关于她失忆前的种种,也总是避而不谈。只是一直对她说,她之前与纪时景很恩爱,最后水到渠成,就结婚了。 现在,她与纪时景离婚了,纪时景是个很有孝心的人,平时对秦苏曼很好,他肯定没告诉秦苏曼这件事。而她在电话里听秦苏曼的语气,挺轻松欢快的,她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 余生松了一口气,将车开入别墅苑区,苑区里的建筑连绵成群,峥嵘轩峻,到处皆是假山玲珑,芭蕉婆娑。沿着宽阔的大理石道路慢慢前行,不过须臾,便到了秦苏曼住的那栋别墅。 秦苏曼穿着一袭花色素雅的睡袍,外面披了一件颇有民族风的云肩,正站在别墅前高大的卷花铁门旁静静等着她。 她下了车,将大包小包的礼品盒拿出来,“妈妈——” “枝枝,来就来呗,带这么多的东西作甚?”秦苏曼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礼品盒,一边嘟囔着,一边抬眼来瞋视余生。 “挺长一段时间没过来看妈妈了,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余生笑了笑,眼前的秦苏曼,虽然人过中年,但依然美得很有韵味,就像雨后随风摇曳的扶桑花,含羞怒放。而在余生心中,秦苏曼也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女人。爸爸还在的时候,有爸爸的疼爱。爸爸不在的时候,有陆司淳的关爱。如今又有另一个男人的照顾,晚年生活,很幸福美满。 秦苏曼唤来一直照顾她的张妈,帮着把礼品盒拿进去了,她看着泊好车下来的余生,眉目温柔,“以后想妈妈了,就直接过来,别带这么多的东西。” “这只是女儿的一点心意。” “唉,纪时景没有过来吗?” “没有,他还在美国那边,下次他回来了,我再和他一起过来看望妈妈。”余生斟酌着,等下次时机成熟了,再告诉秦苏曼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嗯。那咱们先进去吧,枝枝。” 秦苏曼带着余生,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拾阶而上,便进入装潢布局较为古典中式的别墅里。两人坐在茶色绒面的沙发上,秦苏曼让张妈端来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余生,便拿着水果刀仔细削红苹果的皮,“枝枝,你不是在开咖啡店吗?咖啡店的经营状况怎么样?” “因为经营不善,我已经把咖啡店转卖了。现在我在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上班,做一个小小的插画师。” “哦,这样也挺好的。自己当老板,操心得很,去正式单位上班,朝九晚五,生活规律,不那么操心。” “妈妈,你还在画画吗?”余生浅啜了一口奶茶,忍不住问。 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外幽幽泻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里面流转着无数的金尘。偌大房间里的一切,也似被这日光镀上了一层灿然的光芒,显得朦朦胧胧的。秦苏曼将手中的苹果划成小块小块的,再用牙签挑出一块果肉,递给余生,“没事的时候,也画几幅画。只是现在的心态变好了,不像以前那样功利,非要画出什么大作来。现在能画出什么来,就画什么。随意且自由。” 余生点了点头,“嗯,现在画家学者都不好做,把画画当作平时爱好就行了。” 中午吃过饭,余生去到二楼的书房看秦苏曼最近的画。阳光正好,慵慵懒懒透过百叶窗落到一臂外的木质地板上,条条点点,光影斑驳。秦苏曼作的那些画,便静悄悄地置于层层叠叠的日光中,无声无息。 秦苏曼上来时,端了午后茶点,余生听见她轻轻的脚步声,回眸去笑道:“妈妈,那位郑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呢?” 郑叔叔就是秦苏曼现在的丈夫,郑.义盛。 秦苏曼放下茶点,“义盛他工作也忙,要晚上才能回来。” 余生点点头,目光环顾四周晾在日光底下的画,盈盈一笑,“看样子,妈妈过得很不错。” “是挺不错的。义盛他待我很好,也是我的知心人。枝枝……其实妈妈这一生,有三恨。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知音不在。枝枝,你应该明白,这世间本没有命中注定,事在人为,所有的分离与衰老,所有的深爱与珍重,都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只有遇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方能成就你自己的爱情。” 秦苏曼走到余生跟前,看着自己的那些画,“你爸爸是我最爱的人,我生命里的温暖与青春,全部都给了你爸爸。现在留给义盛的,就只有我的一份真心,他是我的知心人,也格外珍重我。这一生能与他终老,是我的福气。” 听着秦苏曼的话,余生心底一片黯然,沉默一晌,她说:“妈妈,姐夫回来了。” “姐夫?”秦苏曼偏过头来看着余生,眼神讶异,“陆司淳回来了?” “嗯。”余生点头。 “哦,他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过来看我一下。”秦苏曼别过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枝枝,咱们母女俩,其实欠的最多的,便是司淳那孩子了。他是你姐夫,也是我的另一个孩子,你要记住他的恩情,好好与他相处,别总是让他为咱们操心。” “妈妈……”余生抬起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秦苏曼一幅晾干的油画,眼波微动,欲言又止。像是下定决心,她说:“妈妈,其实我想起来许多事。” “什么……”秦苏曼手指一僵,细长眼眸带着无比惊讶的幽然逼向余生,“你说什么,你想起来许多事?” “是。”余生吸了一口气,抬眸直视秦苏曼,“妈妈,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是和陆司淳谈过恋爱的吧,可是为什么后来我会嫁给纪时景?到底是因为什么,致使我放弃了陆司淳,也让陆司淳狠心将我送到他人的怀抱中?妈妈,你告诉我。” “没有,你怎么会和司淳在一起,他是你的姐夫,你们从来没有过爱情。你一定是记错了,枝枝。” “妈妈……我怎么会记错,纪时景亲口告诉我的,他说我最爱的人是陆司淳,不是他。而我也记起来很多的事,所有的记忆与事实都指向那一点——我与陆司淳曾经相爱过。我们之间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余生眼神一颤,眸子里晶莹的泪花便滑落下来,在眼睫毛上摇摇欲坠,亮晶晶的,“妈妈,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 秦苏曼背过身去,声音冷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5) 我不知道。” 秦苏曼背过身去,声音冷漠。 黄昏时分,余生开车回家,天色从薄青转暗,渐渐下起了淅沥小雨。片刻,滚滚乌云压了下来,天空变得越来越低,雨势也变得越来越大,等到余生的车开上了进城的主干道,雨水已经倾盆而下,哗哗哗地,打得挡风玻璃噼里啪啦作响。 正是下班高峰期,来来往往的车流如织,雨势依旧,被四处的晃眼灯光打得白茫茫一片,余生将雨刷开到最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开车。 如长龙一般的车流缓慢行驶着,余生慢悠悠地开着车,细长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玲珑苍白的骨节,层层浮现羿。 眼前水雾白烈烈地升腾起来,逐渐弥漫了她的视线,她想起今天下午秦苏曼说的一席话,心思怅然围。 为什么秦苏曼不肯承认她与陆司淳的恋情? 为什么她要竭力掩饰? 为什么关于她失忆之前的事,她什么都不告诉她? 为什么为什么…… 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怀着极度低沉的心情,余生一路将车开了回去。离余生住的公寓不远处,有一条偏僻逼仄的小道,余生将车转了上去。此时天完全暗下来,雨水淅沥,人迹零星,婆娑斑驳的树影映在余生的车身上,如同一道道鬼魅,飞快闪逝。 她还在想着之前的事,突然就听到轿车加速的轰鸣声。余生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到大红色轿车犹如一道闪电,飞快地从后面冲了过来。 逼仄的车道上容不下两辆轿车同时穿过,余生心底咯噔一下,便准备转移路线让道,哪知那辆轿车从侧后方像闪电一样劈来。 余生避闪不及,只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她的轿车就被撞得在车道内连连打转,最后竟直接砸在了前方不远处的金属广告牌上。一时间,无数碎片就在眼前溅开,安全气囊猛然弹出来,余生整个头和胸都撞在上面,耳朵有一瞬间的失真。 心跳声也怦怦怦地,密鼓一般跳起来。 眼前的世界一片昏暗,余生异常吃力地睁开眼来,却只看到了鲜红的血光。一股暖流从额头上流下来,她终是忍不住浑身战栗,猛然卷来的一股剧烈痛楚,让她仅存的一丝意识也被黑暗吞没,渐渐昏沉下去。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折完了千纸鹤,便下楼去拿出自己的画册,将里面的画一一翻给陆司淳看。身畔忽然落下一袭暖意,原来是陆司淳坐在了她旁边。她指着里面的画,说:“你看,我画山画水,画人物画花鸟,丹青素描,油画水彩,作了这么多的画,却还是画不好一个你。” 陆司淳笑而不语。 她依偎在他宽阔的肩上,水汪汪的眸子里敛着笑。他将她搭在画册上的一只手拉来笼住,那细长手指温软如同花枝,柔软地蜷缩在他掌心。 她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该怎么办才好呢。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山是你,水是你,山山水水都是你。” 她还对他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杏花春雨,温山软水,我们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啃西瓜,即使平平淡淡过着,也依然是欢喜的。” 淡淡的一声浅笑,他黑曜石般的深瞳紧紧攫住她的眼睛。分明是孤独落寞的一个人,偏生在抬眸间温润如玉,那一瞬眸底翻转而出的笑意,看得她的心几乎要融化开来。 他说:“好。” 恍恍惚惚,如假似真,一切都真切分明得不似在梦中。 她还梦见自己与一些女伴在KTV里疯狂地K着歌,她穿着一袭亮色的超短蓬蓬裙,画着浓浓的烟熏妆,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哭成了个泪人。陆司淳破门而入,眼神冰冷,脸色阴沉,他阔步走过来,一把将她单薄的身子从众人之中拉出来。她被他用力往外拉,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声哭泣。 “陆司淳,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拽住她纤细皓腕的大掌似铁钳般让人发疼,她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便张开嘴朝着他的手背用力咬下去。察觉到她的动作,他脚步微微一停滞,又继续拖着她朝着目的地走去。直到将余生整个人拽出KTV,他将她塞进车内,才垂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冷得仿若结了万丈玄冰,“枝枝,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不用你管!” 她松开嘴,陆司淳的手背已经被她咬出一弯深深的月牙印,鲜血淋漓。她推搡着他的胸膛,想要跳下车去,他一把将她拉回来,紧紧禁锢在怀里。她绝望至极,在他怀里像个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我讨厌你,陆司淳,你放开我,我讨厌你!” 陆司淳只是静静地抱住她,任她在怀里发脾气吵闹,也不置一语。 她在他怀里一直不停地哭,直到快哭得岔了气,便停下来拽住他的袖摆,抽抽噎噎地说:“陆司淳……你又不爱我,为什么要管我?” “枝枝……别这样对待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每这样做一次,就是凌迟我的心一次。”他伸出大手来用力钳住她瘦削的双肩,说。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她一边嘶声哭着,一边手脚并用地踢他推搡着他。 面对她如此激烈的反应,陆司淳没有办法,只得黑着一张脸将她手脚束住。他抬眼看她的时候,深沉幽邃的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扫视过去,却遮不住眼底的一丝丝心疼,“枝枝,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你对我的不满,愤懑,抑或者是忌恨,都可以回家后,你再对我发泄出来,好不好……枝枝,好不好?” 闻言,她到底是安静下来了。 她收回手和脚,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无声无息地垂着泪。陆司淳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知她已经不闹了,便关好车门,走到前方去,坐在驾驶座位上。他发动引擎,回头来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她,忍不住笑道:“枝枝,妆都苦花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她正抽抽搭搭地啜泣着,听了他说的嬉皮话,颤抖的肩膀一停,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他又是一笑。 梦里是浮光掠影的一切,陆司淳柔声唤了她的闺名,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分明了。他近在眼前的一张如玉俊脸,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在瞬间远去。 然后,她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手术灯在眼前白烈烈地打着,刺眼又惊心。有人在耳边嗡嗡嗡地说着话,像蜜蜂一般,鸣叫得人心乱如麻。全身上下都在痛,犹如有千万把利刃直戳进来,生生扎透血肉,渗进骨髓中,将每一丝经络割裂斩断。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周围一会儿,又倦极了地阖上眼,昏睡下去。 她似乎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 高考结束,她和青稚一同去御街上放孔明灯。御街是一条年代颇为久远的古街,四方通津,熙熙攘攘,往来人群络绎不绝,到处都牵着五颜六色的花灯。青稚拉着她的手,在闪烁着璀璨光芒的花灯从中穿行,“余生,我们到镜湖上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好。”她加快速度,跟上青稚的步子。 “累了这么久,终于考完了,好高兴。余生,待会儿祈福,你想祈什么福?” “还没想好。” “没想好?”青稚回眸来瞅着她,眼波一动,盈盈笑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还没想好呢。” “嗯……我现在就想。”她嘻嘻一笑,漂亮细长的眼眸眯起来,像浮泛在秋水上的桃花瓣一般,艳光四溢。 “好吧。” 于是两个女孩子便手牵着手,弓着背猫着腰,艰难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在一串串闪烁着陆离彩光的灯海中,找到了镜湖。 身形敏捷且轻盈,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白鸽。 镜湖水幽绿澄净,清明如许,像一块偌大的蓝宝石座落在人潮喧哗的御街之上。月色皎洁,余生站在镜湖的石桥上,看着自己纤薄的影子倒映在湖水面,隐隐约约,远远近近,被湖水一下一下波动着,就像自己惴惴不安的心事。 青稚点燃了孔明灯,“余生,我们一起放飞孔明灯吧。记得许愿。” 她点头,“嗯。” 看着满湖水面的莲花灯,她犯愁了,可是,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6) 看着满湖水面的莲花灯,她犯愁了,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镜湖石桥上,此时已经站满了挤挤挨挨的人群,四周的人都开始点燃孔明灯,一一放飞。亮如白昼的夜幕之上,一盏盏孔明灯徐徐升起,在眼前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个不停。她和青稚处于其中,就像置身于一片璀璨星海。两人共同托起一盏孔明灯,青稚先闭上眼睛,说:“余生,咱们许愿吧。” 她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出现一个眉目温润的男子。他站在一树银花下静静看着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他柔声唤她道:“枝枝,枝枝,去读大学就要离开我了,舍不舍得?” 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眸子里带着一种痴痴的炽热的光,一秒钟,两秒钟,渐渐的,那光芒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殆尽,到最后只剩下平静无澜围。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复古的圆鞋头,说,“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你羿。 陆司淳,我竟是如此的舍不得你。 她浓密黑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和青稚一起放飞手中的孔明灯,她便合十双手,认认真真地祈福许愿起来。 希望妈妈和姐夫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度过一生。 希望自己的分数线能上中央美院。 希望……希望姐夫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还希望,自己大学毕业之后,能够嫁给……陆司淳。 许完愿后,她便和青稚一起手牵着手走回去。夜深了,御街的人也渐渐散了,风微凉,两个女孩子挑了一条人迹零星的街道,慢悠悠地闲逛着。花市微喧,零零散散的,巷子里有小商贩在耳边吆喝着,叫卖着。满古巷子都绽放着六月的凤凰花,开得那样烂漫那样喧哗,像火一般,从这边直直燃烧到了那一边。 她买了两支冰糖葫芦,将其中一支递给青稚,“青稚,我们也即将要分开了,以后你会不会想念我?” “当然。”她笑了笑,又说,“如果以后相思难耐,我就到你的学校去看你。如果你想我了,也可以到我的学校来看我。” 青稚一口咬掉一颗糖葫芦,包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别那么肉麻了,余生。等你以后到大学里找了男朋友,你就该把我忘了。” “我有那么重色轻友么?” “当然!” 她仔仔细细吃了一颗山楂果,才横着眉毛瞥了青稚一眼,“鬼丫头,我才不要找男朋友呢。我宁愿打光棍也要黏在你身边,黏死你。” “我不要你,我性取向很正常,我喜欢帅哥。”青稚跳来远离她,忙摆手,一副如临女同的恐怖模样。 “哼!明明你才是重色轻友的那个人。”她微微不悦。 “彼此彼此。” 青稚转过身,藏青色的棉麻裙摆微微一旋转,在空气中溅起一片涟漪。她走在前面,脚步欢快且具有仪式感,“其实说真的,去了大学还是要谈一段恋爱,否则那个大学读了也是不圆满的。体会一下男欢女爱,吵架,拌嘴,怄气,冷战,蜜恋,吃醋,亲热,哄过来哄过去,深爱。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抑或是两不相见相忘于江湖。每一段感情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能让人成长,也能让人学到许多。” 听青稚说那一段长篇大论的话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陆司淳的脸,淡的眉目,清浅的眼睛,温润如玉的模样。 她想,陆司淳与学校里的那些男孩子,又是不一样的。 学校里的男孩子,比较青涩,喜欢人也喜欢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追求女孩子的花样多,善于使用小技巧,也常常制造小浪漫。女孩子经常是被哄得欢天喜地的。但他们抽身离开的速度也快,常常是前一个月还在追求这一个女孩子,后一个月便见到他与别的女孩子成双成对出现在校园里。 陆司淳不一样,喜欢是喜欢,爱是爱,他清醒分明。他没有他们的迫不及待与狭隘,也没有他们的轻易滥情与狎昵。他成熟稳重,从不刻意问寻,谁来自何方去往何处,也格外珍重这世间凉薄难得的缘分。 要么不说爱,要么深爱到底,对一段感情是珍重且厚待的。 ———————————————— 回到家后,陆司淳与秦苏曼正在聊天,玻璃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夜宵,一瓶红酒、三个透明高脚杯和一个蛋糕,一切都是精心准备过的,像是有意识地等着她回来庆祝。她望着她们,觉得恍惚。秦苏曼看到了她,忙招手,“枝枝,枝枝,快过来——” 她坐到秦苏曼旁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秦苏曼问她,“考得怎么样,能上中央美院吗?” 她想了想,说,“应该可以吧,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陆司淳笑了笑,“枝枝美术功底这样好,专业成绩肯定上了,文化课的成绩 也很不错,上中央美院,应该绰绰有余了。” 闻言,她回头去。 头顶上的缠枝花纹壁灯亮晃晃的,漏下几点淡金的光打在陆司淳脸上,明暗之间他浓的眉,深的眼,轮廓分明的脸,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温润如玉。她凝眸看着他,忽然盈盈一笑,眸子里汪着水,眼角眉梢都如绽着光。 “姐夫,枝枝哪有那样子厉害啊。绰绰有余谈不上,刚刚上线还差不多。” “没有,是枝枝太谦虚了。”陆司淳也是一笑,他站起身来走到玻璃桌前,开了一瓶香槟,随着指尖高脚杯杯壁上的波光流转,他唇角也飘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今晚也庆祝一下枝枝高考的顺利完成。” “好的,谢谢姐夫。”余生笑眯了眼,眉目间稚气未脱,隐约可以看出少女的甜美与羞赧,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唇红齿白,楚楚动人。她走到他跟前,接过他手中的白瓷碟子和高脚杯,笑盈盈地说:“姐夫,我来帮你。” 三人吃完夜宵之后,秦苏曼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她则送陆司淳回去。 冰轮玉影,一天皎洁无暇,月色幽幽渺渺的。疏枝花影在幽静小道两旁摇晃生姿,滴着甘甜的雨水。有风从藤蔓花枝间呼啸而过,吹得飞絮漫天,隐约有一阵脆脆的清甜笑声,就随着花瓣在风中细碎打转。 她依偎在陆司淳身旁静静走着,突然说:“姐夫,我去学校读书了,就意味着要离开你了……我不想离开你。” 陆司淳嗯了一声,黑夜里淡淡灯影中,无数念头自心头飞掠而过,沉默一晌,他说:“我会定时去学校看你。” 她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陆司淳步子一滞,突然就停下来不走了。她垂着眸子跟着他走,不妨他停下来,一下撞到他肩膀上,隔着他薄薄的衬衣料子,他的体温传过来,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酒水味道。流入她鼻息,就像点燃的一簇火苗,在瞬间窜入四肢百骸,滚滚燃烧起来。 她退后三步,捂着额头急急忙忙望向他,脸上一片仓皇之色。 如水月光下,他闲闲立于一树红石榴花下,眉头微蹙,眸底也是一片幽然清冷,“可是枝枝,如果你到大学里去,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那你岂不是会忘了我?” “不会的。” 他的问话这样直接,直接得她无处可逃。她摇了摇头,一双水眸半隐于灯光处,显得柔和淡然,“我怎么会忘记你。” 明明是疑问的话语,却是陈述句。 见陆司淳没有说话,她突然笑眯了一双明亮狡黠的眼,仰头看他的眼睛,心脏怦怦怦地跳得快了,便执意反问他:“但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你会怎么样呢?” 他将她看住,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瞳孔里笑意绵绵,突然唇角一掀,说,“小丫头,一天到黑都在想些什么?” 她跳了一步,嘻嘻笑道:“我在想……想我们这样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 他笑而不语。 她又说,“这样静好的时光,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够拥有。可是我又知道,时光这种东西,握在掌心流失于指缝,抓抓不住,追追不上。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上苍把我的结局写好,过程怎样艰辛困苦,都无所谓。只要结局是好的,我就是欢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7) 三步之外,陆司淳站在一树如火般的红石榴花下,整个人也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红晕,恹恹的。旁边景观灯漏出几点灯光,斑斑驳驳打在他脸上,光影模糊。幽静处他眸心唯见一丝黯然,转瞬即逝。沉默一晌,他说,“枝枝,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有什么东西冲得她鼻头一阵发酸。她眉眼略细,眸心犹含有泪光,便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不会忘记你。” 听着她无比认真的话语,他沉默了。 夜色在他眸底落下沉沉的影子,他刚刚叹息一声,掌心便有柔软温暖的触觉传来。原是她牵了他的手。他回头去,瞧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那点光是温柔而甜蜜的。心中微微一动,便收拢手指,握住了她温软的柔荑。 清凉的夜风和着淡薄的栀子花香气,直往人身上扑,他忽然说,“枝枝,我遇见你……这样迟。” “怎么会迟呢?不迟,一点都不迟。”她摇摇头羿。 周遭绽放着几株洁白皎洁的茉莉花,暗香袭人,她一张小脸落在旁边,被那茉莉花色衬得愈加皓白如玉。她想了想,便踮起脚尖,在他耳侧柔声说:“人生这样长,幸福这样短。爱你的时光,像糖一样,漏在青天白日里,很快就淅沥散尽了。所以,在生命中这一段有限的时间里,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他温雅一笑,握了握她柔软如花枝的手,说:“好,枝枝。” ———————— 在等分数下来的那几天里,她和青稚两人一起把沸城玩了个遍。骑单车去大学城附近吃美食,到御街上溜达,爬山,或是去游乐园的水上城玩水,彼此都玩得格外尽兴。她们还计划着成绩下来了,填好学校,便一同去西藏旅行。 那天她刚刚从外面玩了回来,穿着一条薄薄的棉麻白裙子,手上拿着雪糕,额角上犹有晶莹的薄汗。走进树荫浓翳的花园,远远地,她就看见陆司淳和一个穿着一袭红裙衫的女子坐在木椅上,正在闲聊着什么。 他们头顶上打着乳白色的遮阳伞。两人坐得很近,那女子背影纤薄妙曼,露在阳光中的脖颈,是一片如玉凝脂般的白,看起来很年轻。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她怔在原地。 还是晌午,楼前的槐树倾下一树浅嫩的绿荫,细密的一束一束日光,淡白如银,从那繁茂枝叶间漏下来,烙在青色的石板道上,光影斑驳。蝉声聒噪,一浪一浪自耳边掀起,引得她心底一阵焦灼不安,乱如麻。 她顾不得手上的冰淇淋快融化了,也没吃,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们,将自己单薄的身影隐在一树婆娑疏影下。 只听得那年轻女人笑了一笑,说:“Osborn好心境,只是如今一直在照顾她们母女俩,可就没为自己做过打算?国外的事务所也不能扔下不管了,咱们都等着Osborn回去掌大局呢。Osborn……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枝枝马上要读大学了,我可能……要等她在学校里安顿好了,才会回去。” “我见过枝枝……”那女人顿了一顿,又说:“她跟余湄姐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枝枝的一张小脸略显稚嫩,还未长开,而余湄姐的脸更加立体更加具有英气而已。” 陆司淳没有说话。 她听见那女人提到她自己,一颗心也提起来了。 她是谁?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 还在奇怪着,那女人曼声一笑,说:“Osborn迟迟不肯离开,原是割舍不下枝枝。Osborn……你不会是爱上枝枝了吧?” 似是没料到她突然会这样问,陆司淳眼神一沉,眸底的光黯淡下去,唇角淡笑依旧,他反问道:“我爱上了枝枝?” 她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她挠开一条青葱嫩绿的枝叶,忍不住靠近他们几步,竖起耳朵想要知道陆司淳的答案。 “怎么可能?” 陆司淳似笑非笑,脸色表情她看不分明,却听到他用格外清晰低沉的嗓音否定了那女人的问。他将宽阔的脊背靠在椅背上,放松双腿,用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而已,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就只有阿湄。这一生,都不会有人能够取代阿湄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Lullaby,下次你可别乱猜了。枝枝是阿湄唯一的妹妹,我这个做姐夫的,多照顾些她也是应该的。” “抱歉。” 听到那个叫Lullaby的女人说了声抱歉,她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 闻言,她周身冷澹澹如结寒冰,忍不住踉跄着退后几步。 原来陆司淳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一个替代品而已。 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姐姐的影子而已。 之前他给她的承诺与甜 蜜都是假的,陆司淳根本就不喜欢她。 这一生,都没有人能够取代姐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呵呵……他原是还爱着姐姐,他对她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因为姐姐的关系在照顾她。 她将自己整个身体隐藏在树荫处,看着他们还在说说笑笑,她心底一丝隐痛直冲眼底,嘴唇微微发着抖,喉咙也像是有锐利的刀子在割。她知道自己不该留在这里的,可是她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重得挪不开步。 过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转身离开了。 6、7月份的溽暑天气,空气里都如裹着一床厚毛毯,热得人一直汗涔涔的。她沿着长长的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辣的光线下,尘土飞扬,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大城市冷漠世俗的味道,喧嚣聒噪。她在熟悉的街衢上逛了整整一天,走得腿脚都酸软麻木了,她还在不停地走着,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便去临近的花园找了一张木质椅子坐下来,一个人傻傻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茫然无助。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扎了蝴蝶结的凉鞋,眼泪在一瞬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溅在脚下青草花丛间。 陆司淳…… —— 因为听到陆司淳的那一席话,之后那几天她就没回过家。在青稚家里住了几天后,青稚便提议带她出去放松放松。青稚找了一套比较时髦暴露的衣装给她穿,再专心给她化了浓妆,便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比较出名的KTV歌城。期间陆司淳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了了,直接就关了机。 后来陆司淳又打电话给青稚,发了火,青稚才唯唯诺诺说了她们在一起。等到陆司淳赶到时,她正一边K着歌,一边哭成个泪人。 陆司淳将她带回家的途中,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无声无息地垂着泪。 后来他们进了屋子,他坐在她旁边一直安慰她,她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哭得眼睛上的妆都花了,黑黑晕晕的一团。她红着一张小脸,满眼是泪的看着他,极委屈地说:“你……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管和照顾。我也讨厌你是因为姐姐才对我这么好的,陆司淳,我不想活在姐姐的阴影下,也不想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姐姐才喜欢我爱我的……如果你不爱我,你就走,你就离我远一点。” “……你不是要回你的欧洲吗?那你就快点回去,我不需要你所谓的照顾与爱,我不需要。” “枝枝……” 听着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一席话,他心中卷出一片黯然,眼底也隐隐约约有一丝怜惜漫溢而出。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瘦削的双肩,认真看着她那一双满是泪水的眼,说:“枝枝,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因为姐姐,什么不爱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听见他的话,她也不哭了,就抬起眸子来瞅着他。那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既澄且净,直直望入他眼里,像两颗清亮剔透的黑水晶一般,让人心神一动。他还在恍惚间,便听到她说:“姐夫,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你的,也不该强求你爱我的。姐夫,对不起,是我错了。” 话毕,她便怅然笑了一声,慢慢推开他的手。 月光皎洁如银,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一条一条的,不小心映在他削修白皙的手指上,像灯影一样斑驳。直到她站起身来走进房间,他才觉得手中一空,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缝间滑着溜走了。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枝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8) 后来高考分数下来了,她美术成绩上了中央美院,文化成绩却差了几分。那几天里,她极度消沉。吃不下也睡不着,就喜欢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盛夏清晨的阳光薄薄的,一束一束透进来,混沌如同搪瓷罐底的一层污垢。她坐在藤木椅上,神情恹恹的,就那么茫然地望着窗外的一切,一声不吭。 秦苏曼进房间来看了她几次,她不理也不睬,后来陆司淳上来了,她仍然没有什么反应。陆司淳便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 她身后窗上挂着玫红色的窗帘,帘楣上垂有华丽的金色流苏,一丝一缕,风吹过来,就在眼前摇曳闪烁不止。 窗外有繁茂枝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像是蚕蠕动在桑叶上进食的声音,又像是炭笔在画纸上铺出细密线条的微弱声响。她歪着脑袋,仔细听那簌簌声,觉得内心惶然又寂静。闭上眼,整个人融入到那一阵又一阵的细微声音中,就快要睡着了羿。 日光淡白如银,透过轻薄的窗帘,落下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微微罩在她发际,是格外安静的模样。 陆司淳就那样看了她半晌,突然走到她跟前,蹲下,柔声说:“枝枝,没考上中央美院没关系,咱们不在国内读书,咱们去国外读书,好吗?” 她没有说话。他沉默须臾,又唤她道:“枝枝,枝枝,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围” 她睫毛轻轻一颤,竭抑制住心中翻腾的情绪,便睁开眼来,眸底一片宁静。她安静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扑哧一笑,乌漆漆的眸子里艳光四散,“当然听见了。姐夫……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国外学画?可是去国外学画有什么好呢。我觉得我的成绩就算走不了中央美院,但是走一般的院校还是绰绰有余的,为什么要去国外呢?” “去圣彼得堡吧,枝枝。”他认认真真看着她,细长的眼眸微睐,幽然似无底深渊,“圣彼得堡列宾美院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著名美术学院,爸爸以前就在那里学画,学成之后也留在了那里任教。你美术功底好,作品应该能顺利通过。语言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我这边有几个认识的俄语家教,水平都挺不错的……妈妈的俄语也好,平时没事的时候,你就跟妈妈练练发音与口语,再努力点,测试的时候也能过。” “这样啊。” 她笑了起来,细细的水眸低转,里面的光好似一朵朵夏夜里盛开的昙花,清冽优美,“原来是爸爸学习和任教的地方……那我当然要去啊,我很小的时候,就没在爸爸的身边。如今爸爸不在了,我自然是要去爸爸生活的地方看看的。不过……我走得那样远,姐夫就不会想念我吗?我可是……会很想念姐夫的。” 听到她这样说,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枝枝,无论你在哪里读书,我都会定时去看你的。” “那便谢谢姐夫了。”她笑了一笑,之后便慢慢将手指从他掌心抽出,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坐了这么久,这会子觉得怪饿的,我先下楼去吃个饭。” “去吧。” 陆司淳点了点头,唇角泛起一丝浅笑,眸底也是一片温润清明。看着他的笑,她转身出了房间,却被晃过来的一道光线刺痛了眼,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来。 再放下手来时,她看见自己置身于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四遭空无一人,光线也暗极了。啪地一声惊响,走廊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好似一朵朵白莲花渐次绽放。待到走廊上的光线变得明朗了,她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是医院。 周围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嘈杂喧嚣起来。不停有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路过,也有穿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在走廊上散步,更有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来去匆匆。她茫然地看着四遭的一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置身这里。她怯生生地唤了几声陆司淳和妈妈,也没有听见他们的回答。 身后人群却在她开口的瞬间褪成灰白两色,众生百态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默剧,虽纷杂,却无声无息。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下一秒,她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很小很小的婴孩儿,嘶声在她耳边哭着,一声声,哭得她肝肠寸断,心都碎了。她看见陆司淳静静地站在她面前,脸上胡茬青了,一头利索的短发也乱糟糟的,极狼狈的样子。他满脸幽怨地看着她,赤红着一双眼,眼底是一片噬人的寒。可是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暴怒了,如果不小心,恐怕下一秒就会喷出火来,将她整个人吞噬。 “为什么?”他问。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从何而怒,怒从何来,便没有说话。 他仿若困境中的野兽,怎么挣扎也出不来那牢笼,内心里一阵歇斯底里,气急败坏。她的沉默更是惹急了他,他伸手揪住她衣领,眼底的怒意膨胀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撕碎。他一句句质问她,声音如夏日闷雷,轰隆隆在耳边滚过。 “孩子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会 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不为什么。”她冷冷地看着他,脸色惨白如一张薄纸,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半分惧怕,喉咙里透着一声轻笑,有些得意,像是报复之后的快感。 闻言,他慢慢松了她的衣领。 她退后几步,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被他攥得皱成一团的衣领,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我就是想报复你,陆司淳。怎么样,觉得难受伤心了是吧……呵呵,没想到,你竟然也有难受伤心的一天,没想到……”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甩得她直接翻到在地,半张脸被打得麻木了,耳鸣目眩。她慢慢爬起来,捂住脸,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肿一片,唇角也溢出来殷红的血丝。 她擦去唇角的血丝,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那里面却包含着无限的绝望和空洞,像是死了一般。 然后她冷笑了一身,便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孩子…… 她睁开眼来,百叶窗外透出一线青白色的光线,寥寥落落映在她眉梢。她眼眸微睐,视线触及到一缕微光,那微光里站着一脸颓然的陆司淳。然而,当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陆司淳的表情时,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却轻飘飘地飞远了,像散入风中的灰烬,瞬间消散。她瞬间清醒过来,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周遭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打着吊针,鼻腔里塞着氧气管,呼吸很难受,浑身上下也如散架了被重新组织接起一般,疼痛不已。 孩子?为什么她会梦到婴孩的啼哭声? 为什么陆司淳会那样气急败坏地打了她一巴掌,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报复陆司淳? 可惜……真相不过才浮出水面,她就醒过来了。她望着头顶上打得白烈烈的灯盏,觉得眼睛涩涩的,便抬起另一只得空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睛。脸上冰凉凉一片,全是泪痕,她揩去眼角的泪珠,原来自己做梦都哭了。 察觉到她清醒过来,守候在旁边的护工连忙走过来替她捻捻被角,说:“醒了……余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痛,浑身上下都痛。” “哦……这是正常的,余小姐,你前天晚上出车祸了。经医生抢救后,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现在你身体情况还算稳定,只不过疼痛是难免的。” “陆司淳呢?” “陆司淳?哦,陆先生和秦女士本来一直守在你床榻前的,昨天晚上听说你身体情况转好了之后,秦女士便回去歇息了,说是今天再过来看你。陆先生方才出去买早点了,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吧。” 闻言,余生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再睡会儿,觉得倦。” 护工给她量了体温,见温度正常,便放下体温计。伸手换了旁边花瓶里的水,素白的手指仔细摘掉枯萎的花瓣,留下鲜艳欲滴的花枝,“多多休息是好的。余小姐,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看到护工出去了,她便阖上双眼,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进来了,她以为是陆司淳,便没搭理,继续闭着眼睛小睡着。那人走到她床榻前坐下,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牵起她另一只得空的手,轻轻笼住。他在她跟前温声喃道:“余生,余生,我好想你。” 春风细雨一般好听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像是倦怠不已。听到他的声音,她心神一凛。 纪时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只怪你有太多琢磨(09) 猜到是纪时景,余生内心浪潮迭涌,翻覆出无限悲楚来。她眼睫毛微微一颤,便紧闭住双眼,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纪时景仍是握住她的手,冰冷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良久,他到底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颤声说:“余生,你千万要醒过来,如果你醒不来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曾经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这一生,都要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的,可惜……我们到底没能够走到最后,是我对不住你,余生,是我的错……” “我现在不求你原谅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醒过来,一直平平安安的。你想要的幸福,我不能给你,陆司淳会给你。这一生欠你的,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会还给你。只是余生,你一定要醒过来,醒过来这一切才有意义。真的,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围” 听到他凄楚酸涩的话语,余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爪子给揪住了,锋利的爪子一点点渗透进去,鲜血淋漓。 是要人命的痛苦。 身旁这个男人说的话她相信,他对她的情义,她也相信。只是她觉得可笑。爱上别人就是爱上别人了,还美其名曰给她幸福,何必要那么冠冕堂皇呢。既然不爱了,又何必在乎她的生死。 其实他让另一个女人走入他们生活的那一天,狠心与她离婚的那一天,就已经杀了她了。还是亲手执的刀。她那一副光鲜美貌的皮囊,也早已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就算活在这世上,也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如果不是因为陆司淳,她设立起的高高的心理防线,恐怕早就决堤奔溃了吧。 哀莫大于心死羿。 她的心早就死了,如今留着一副面目全非的腐朽皮囊,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泛起一些莫名的厌倦。无奈纪时景仍在她耳边凄恻地说着话,絮絮叨叨,像是要把他们之间的所有都说个遍似的。她紧闭着双眼,神情漠然,像是睡着了一般。纪时景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哽咽着沉默了。 他将她温软白皙的手牵起来,吻了吻,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她手背上,像是泪水。 随后他向她告别。 听到他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余生缓缓睁开眼来。浓密细长的睫毛上已经湿润一片。原来自己不是不爱了,只是心里还带着恨意。那恨意容不得她释怀,也容不得她原谅他。所以她才对他的一切言行举止觉得好笑和厌倦。 旁边架子上挂着点滴的药水和输液管,透明药水一滴一滴滴落下来,缓慢输入她虚弱的体内。四周静极了,只有偶尔的风声,她侧耳倾听,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和药水的嘀嗒声。这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微弱,混杂在一起,扑簌扑簌的,落入她耳中,竟也是那样让人犯困。 咯吱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她听见一阵沉缓有节奏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来,抬眸一看,她的目光便落入陆司淳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里。发现她醒来了,他眸子里的光被点燃了一般,猝然亮了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几个阔步走到她跟前,皱着眉头瞅了她好一会儿,才笑道:“那个小护士说的不错,咱们枝枝果然好多了。” 他的声音如珠玉跳动,温柔的话语自口中说出,还带着柔润微颤的尾音。她则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心思怅然。 为什么你会打我,为什么我要报复你呢,陆司淳? 我们……到底怎么了? . 前天晚上那场追尾事故,余生伤得很重,右侧肋骨断掉几根,全身上下均有多处擦伤。而肇事者也好不了哪里去,据说现在还在重症监护病房待着的。 余生有幸捡回一条命来,陆司淳心心念着她病情,便没注意到她眼底的异样。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目蕴关切,“烧也退了。枝枝……你觉得饿吗?我带了粥和糕点回来,味道很清淡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余生摇摇头。 因为刚刚苏醒过来,余生身体还是极度虚弱的,饱满小巧的菱唇微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无血色,看起来淡极了,眉和轮廓虚化了去。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突显出来,既净且澄,湛着汪汪的秋水一般。她纤柔单薄的一副身子卧在病床上,孱弱苍白,又像是一枝刚刚遭遇了风残雨催的白玉兰,奄奄一息,就快要断了气去。 看着她这般模样,陆司淳幽幽叹息一声,便扶起她,在她背后垫了高高的枕头,“还是要吃一点的,你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说我饿坏了你的。” “你怎么会饿着我?你是宁愿饿着你自己都不会饿着我的,对不对?”余生睁大眼睛睨着他,笑了笑。 “总算说了一句有良心的话了。” “怎么……我以前说的话难道没有良心?姐夫,你说说,我以前说了哪些没良心的话,你说说……” “枝枝,你是病人,我不跟你多说。来 ——先把粥吃了,等你身体恢复了,吃饱了喝足了,再与我探讨以前也不迟。” 陆司淳将带回来的粥盛在透明的玻璃碗里,他用汤匙搅了搅,觉得不烫了,便坐到余生跟前,说:“枝枝,你身体这样虚弱,说什么都要吃一点的。” “你要喂我吃啊?” 此时天已经亮透了,阳光一束束倾泻进来,被百叶窗层层碎裂。她整个人坐在那明媚灿然的日光里,穿着的病号服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她耷拉着脑袋瞅着他,侧脸弧度精致柔和,连汗毛也清晰可见。看着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只觉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便颔首道:“嗯,我喂你。” 余生笑眯了眼,“我觉得烫。” 他便吹了吹汤匙里的薄粥,觉得不烫了,再喂到余生的嘴前,“现在不烫了。” 余生张开嘴,一口吃掉了那薄粥。 他又继续吹着粥,觉得粥不烫了,再喂到余生嘴里,反复几次,表情平静,毫不觉得厌烦。 余生一边吃着粥,一边静静凝视着他,眼前的男子,眉眼温润如旧,认真喂她粥的样子,再不似以前,眼里的傲气和冰冷骤然消失,只余下柔情似水。 到底……到底是什么,让你暴怒起来,从而打了我? 我又为什么那样恨你? 她突然想起上次她去参加林如瑟与秦鹿同婚礼,碰见陆司淳时他说的那些话。 晴空如洗,白云如袅,日光从云层缝隙里一点点漏落,从花格子玻璃窗外倾泻进来,烙在鸦青色的雕花地面,像金子一般散碎一片。 教堂的正前方,十字架的底下,站着一位身形颀长高大的男子。 陆司淳正专注地望着头顶上的巨大神像。 日光幽幽渺渺的,一层层扑下来,光线朦胧,让整个教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他一袭黑色西装,衬衫是酒红色,站在日光底下,就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蔷薇。 她一眼便看见了他。 她一步步走过去,红地毯上铺满玫瑰花瓣,细跟的黑色高跟鞋轻轻踩在上面,鲜红的汁液就溅得到处都是。 她还未走到他身边,他便察觉到她的到来,淡淡开口,“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你说,人所犯下的罪孽可以得到救赎吗?” 她也望着那满脸悲悯的神像,说,“是什么的因,就会种下什么的果。” 陆司淳回眸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眼神沉下去,唇角含着一抹疏离莫测的笑,若有若无,隐隐透出一种悲恸的味道。 “枝枝,你恨我吗?” 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他禁不住怅然一笑,清俊的眉目间透出几分无奈。 “我不恨你。” 她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薄凉之意,“姐夫,我不恨你。我只是忘了你而已。” 他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脸部轮廓柔软,面色模糊,表情看不出喜怒。 沉默一晌,她转身就走。 “枝枝……”他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纤细的皓腕。 她回眸来。 “枝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陆司淳静静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微澜轻起,有水光溅在无垠深处,“枝枝,如果当年我没有丢下你,没有逼你离开,你是否……是否能够原谅我,原谅过往的一切。” 逼我离开?原谅?恨…… 陆司淳……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你伤我伤得多深,才会导致我再也不想爱你,再也不愿意爱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只怪你有太多琢磨(10) 逼我离开?原谅?恨…… 陆司淳……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你伤我伤得多深,才会导致我再也不想爱你,再也不愿意爱你呢? 想起那些敏感且尖锐的字眼,余生突然不想吃粥了,她抬手挡开陆司淳拿过来的汤匙,背过身子,说:“姐夫,我吃饱了,现在想睡一会儿。” 陆司淳放下手中的玻璃碗,抬眸望着余生。 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倾泻进来,光线幽幽的,一线一线照在余生身上。她背对着他,虽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但她玲珑有致的侧身曲线仍然显露在他面前,还有那纤纤腰肢,几乎不盈一握。她乌黑松软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柔顺又服帖,顺着背脊滑下去,愈发衬得她整个人纤柔单薄。他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四遭香气隐约,过了许久,才发现病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瓶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一枝枝,正含苞待放酢。 瞥着那红玫瑰,他问:“怎么又唤姐夫了呢,前些日子不是纠正过你的叫法吗?”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余生的回答牙。 他看了她一眼,她阖着眼安静睡着,犹自蹙着纤细的娥眉,呼吸轻幽而缓长,像个沉睡了的绢丝小人儿一般乖巧。 许久……许久,都没见过枝枝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睡着了。 他有些感叹。 他是个世俗且积极的男人,对建筑事业的成功和业绩有着不可小觑的野心。这10年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俗世的荣耀和成就之中,日复一日的工作,年复一年的出差和四处颠沛流离,用胜利感不断填满自己内心的沟壑和需求。然而,到世界各地去考察和学习,努力获得更多的资源占有,设计出更优秀的作品,攀上更高的山峰,赢得更多的热烈掌声。一成不变的生活,不知不觉中他已开始变得倦怠。 余生是他生命里仅有不多的一点星光,他路过她所有青涩烂漫的年少时光。青春的偏执和剧烈,生命的丰盛和仓皇。他已将她视作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多年前她闯入他的世界,那样不经意漫不经心,不过是脆生生一张白纸:洁净,坦荡,亭亭玉立,无点墨渲染,无情节映衬。 却扰乱了他所有的心神。 那上午他在余生的病床旁坐了好半晌。捏着被角的手指微微发凉,他只觉得内心无限寥落。交叠双腿,抱着双臂,仍然不自在。起身走到百叶窗前,抬手将百叶窗拉出一条缝隙,幽幽渺渺的日光透进来,刺痛了他的眼。他放下手,突然看到窗角发了一枝嫩绿的芽,生命力顽强,在日光底下隐隐剔透。 看着那绿芽,像是有什么东西萌芽了,在他心底疯狂滋生起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余生那一个觉也没睡好,她不停地做噩梦,梦里有着模糊的人和影。她梦见了陆司淳的歇斯底里,梦见了纪时景和一个短发美貌的女人携手而来,表情狞恶地逼她离婚。她哭着摇头,说不会离婚,那女人扔了一把钱给她,说只是你跟纪时景离婚,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她仍然坚持自己不离婚,纪时景用力推了她一把,周身散发着森冷之意,连眼里都似要喷出火来,他说你离不离。 她还梦见陆司淳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衢上看着她,一脸落寞。因为个子高,穿着华贵,在人群中鹤然而立,很显眼,连眼底的寂寞都那么清晰入微。他遥遥向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来,说:“枝枝,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你。” 徒然转醒,她脸上满是泪痕,眼里犹有泪水,有温暖的手指轻轻揩去她的泪,柔声在她耳边说:“枝枝,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哭。” 泪眼婆娑中,她望见陆司淳那张疲倦不已的俊脸,又忍不住哭了,“姐夫——” 他笼住她冰冷的手指,说,“我在,我在。” 余生将脸紧紧贴在他胸膛,抽抽搭搭地哭着。泪水打湿了他白色丝质衬衣,温而热,浸透进去,就像点燃了一抹火苗般,滚滚燃烧起来,灼烧得他心脏的地方生疼生疼的。他温声细语,一直不停地安慰着她,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拍着。她哭了半晌,到底是哭累了,便静默无声地依偎着他,乖巧得像一只大病初愈的小花猫。 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陆司淳每天都坚持来看她,纪时景或许是觉得愧疚,便再也没来过了。 秦苏曼也时常来看她,亲自为她煲鸡汤,送营养品,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段时间,她们母女俩的感情得到飞速发展,秦苏曼说,那些年,她挺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并没有照顾好余生。看到余生卧病在床、形容枯槁的模样,她很心疼,也很难过,想要好好照顾余生,以弥补一下自己以前的角色缺失。 余生笑了笑,说:“妈妈,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并不觉得你以前冷落了我,反倒觉得,你的生活状态和方式很不错。而且,看到你现在这样幸福,我真的很 开心啊。” 秦苏曼笑出了眼泪,“傻孩子,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故作坚强。” 因为有陆司淳和秦苏曼的照顾,她每天都要吃一大堆药材和营养品,到了后面,她就很不小心地长胖了,身上稍稍有点肉,尖尖的下颔也变得丰腴圆润了。 有一回陆司淳过来看她,见她脸上手上都肉嘟嘟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枝枝终于长了肉,这下好了。” “嫌弃我长胖了啊?”她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没有没有。” “你就是嫌弃我长胖了,你看你什么表情?” “我什么表情?”他纳闷。 “一副嫌弃的表情。” 余生侧着身子,在一点晕黄的灯色之下,她细腻皓白的容颜好似寒玉雕成,喜怒分明,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几分灵动,眼波盈盈,楚楚动人。 “唉……枝枝。”他坐到她旁边,说:“怎么净生些闷气?别生气了,身子要紧,气坏了可怎么办?” “你这么关心我啊?” 像是体内有不安分的分子在作祟,她回眸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那眼里却包含着无限复杂的神色,淡淡凝视中带着愠怒,冷冷讥诮中藏着漠然。看着她流露出这般疏离且漠然的神色来,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说的是什么话,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她没有说话,垂着眸子,素白清减的清水靥上,纤细的蛾眉却微微蹙起,拧在一团,不知为何心事所扰。 他忍不住笑了笑,“都说女人到了更年期才会喜怒不定,脾性什么的,也会变得古怪。没想到你只是大病了一场,就变得这般古怪了。” 她推搡着他,“不喜欢啊,那你走吧,快出去出去。” 他挺直了脊背不走,她力气小,纵是怎么推搡也推不动,到了后面,就放弃了。他却伸手握住她温软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好了枝枝……别闹了,我喜欢还不行么?” 闻言,她抬眸来凝视着他。 眼前的男子温润依旧,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刀削似的,精致而卓尔不凡。他闲闲浅笑,眉眼舒展,幽深眸子像墨玉一般发亮。她看了他一会儿,笑出声来,“谢谢你这段时间来的陪伴和照顾。” 他说,“怎么又开始见外了,枝枝?” 已是黄昏,朦胧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一线一线映进来,在她清秀的眉间落下清丽袅然的光泽,潋滟生姿。她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大掌,说:“司淳,司淳。虽然我想不起以前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了,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爱情来之不易,如今这仅有的幸福和安然,我们可一定要珍惜。” 看着余生,陆司淳唇边勾出一抹清淡的弧度,“枝枝……会的,我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的。” 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后,余生就能下地走了。在医院的日子也日复一日,百无聊赖,每天不是在护士的照看下做复健,就是和秦苏曼一起去医院的花园散步。这天,她刚刚吃了早餐,准备下床去做复健,就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Chloe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只怪你有太多琢磨(11) 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后,余生就能下地走了。在医院的日子也日复一日,百无聊赖,每天不是在护士的照看下做复健,就是和秦苏曼一起去医院的花园散步。这天,她刚刚吃了早餐,准备下床去做复健,就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Chloe来了。 因为是公众人物,她并不方便出现在人多口杂的医院里,但有经纪人和助理的掩护,她便毫无阻碍地进到了余生住的贵宾病房。 她里面穿着一袭浅樱色的印花大摆裙,外面套着一款黑白条纹相间的大衣,推开门走进来,就像一只优美且窈窕的百灵鸟,在春天里翩然歌舞。她一进来,就摘下戴着的墨镜,对余生凝眉一笑,那红唇微微一扬,便千姿百媚,漾人心神。 “余小姐,我来看你了。” 她施施然走过来,让助理放下带来的水果和鲜花,便又让他们出去了。偌大宽敞的一间病房,就剩下她和余生。 余生正持着剪子在修剪山茶花的枝桠,见到她,便放下手中的剪子,站起身来,说:“原来是Chloe小姐,请坐。” Chloe往余生面前一坐,抬眸凝视了她许久,才浅浅一笑,“余小姐气色很好,脸上也有肉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余生知她来这里,不是说这些客套话的,但她为人周到得体,也不便多问,便刻意避开陆司淳不谈,说:“都是妈妈照顾得好,加之我自己很注意复健和饮食,也就恢复得快。” Chloe垂下头,看着自己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手指,笑了笑,“也因为Osborn一直以来的照顾吧。” 听出了Chloe话中的醋味,余生没有说话。 Chloe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余生有哪点比我好?论财权论美貌,我Chloe都要甩你好几条街,为何Osborn会因为你而抛下我?而且你还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我想不明白,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明白。酢” 余生站起身来,她绕过病床,一把拉开了百叶窗的帘子。昏暗的房间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日光一层层泻下来,如同潋滟波光一样闪烁。她将自己刚刚修葺完毕的山茶花放到窗前,让山茶花充分汲取到阳光的养料。 “没有什么原因。我跟司淳的十年,又岂是你的三年能比的?”或许是因为情敌之间的较劲,她忍不住说了狠话。 “余小姐……”像是被刺激到了,Chloe站起身来,像一阵风般走到她跟前,用力拽住她的手腕,狞声道:“余小姐,我看你是在自欺欺人吧,什么你跟司淳的十年?根本就不是这回事。陆司淳根本就不爱你,他至始至终爱的,就只有余湄而已。他跟你在一起,也是因为你长得像余湄,长得像你姐姐而已。” “你凭什么这样说!”余生到底是怒了,浑身发抖。 她看着Chloe那张美艳妩媚的脸,想起梦里陆司淳似笑非笑,脸色表情她看不分明,却听到他用格外清晰低沉的嗓音否定了Lullaby的问。他将宽阔的脊背靠在椅背上,放松双腿,用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而已,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就只有阿湄。这一生,都不会有人能够取代阿湄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梦里的一切都远了模糊了,唯有陆司淳的话字字如利刃,深深剜入她的五腑六脏,牵扯处,是一阵阵攒心的痛楚。 难道,真的是这样…… 不,她不信。 看见她怒了,Chloe放开她的手,极妩媚的一笑,说:“凭什么这样说?我当然有资本这样说。余生,这三年来陆司淳都是跟我在一起的,最了解他的人,只有我。你知不知道,他有时候酒醉入眠,声声唤的女人名字,就是余湄。还有,我为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常常发现他夹在文件里的信笺,里面的内容全是思念余湄的。你余生……你余生算个什么,他从来在我面前没有提起过你一分一毫,我也没有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是有关他爱你余生、想你余生的……余生,现在你知道了吧,其实你跟我一样可怜,不!你比我还可怜,至少陆司淳跟我在一起,是因为爱我,而跟你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你长得像余湄。呵呵……你就是一个替代品,比我还可怜的替代品!” 听见Chloe一句句锥心泣血的话语,余生沉默了,她直愣愣盯着Chloe,红了眼。虽然心如刀绞,却仰着脸竭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只是哽咽了一声,说:“Chloe小姐,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可能过会儿司淳就回来了,想必你是不愿意让他知道你过来的事。门就在那边,不送。” 话毕,便不再理Chloe。 Chloe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直沉下去,一张美艳的脸上却转出笑意来,唇角也带出一弯高傲的弧度,“余生,别以为你能把陆司淳一直留在身边,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像我一样,被他狠狠抛弃!” 她面色惨白地看着Chloe ,气得浑身发抖,便颤巍巍抬起手指,指着不远处的门,“Chloe小姐,门就在那里,不送!” Chloe妩媚一笑,便戴上墨镜,说:“余小姐,记住我说的话,好好养伤,我走了。” 直到Chloe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之后,余生才喘过气来。 她扶着墙走到床前坐下,喝了一口白开水,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波动。望着偌大病房里的一切,她只觉得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消毒水的味道又是那样难闻刺鼻,整个病房的环境逼仄得让人呼吸不畅。一想到Chloe句句剜心的话语,还有梦中陆司淳的承认,她心中便是一阵牵痛。 这些日子来,陆司淳待她的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也知道,陆司淳是真心对她。从她15岁开始,他便一直留在她身边,他的照顾,他的细心,他的好与温柔,她都清醒分明,所以她才会十分依恋他,深爱他。她也知道,当年她与陆司淳之间,肯定有过很深重的矛盾,才会导致她负气嫁与他人。如今时过境迁,她与纪时景离婚了,陆司淳还能接受她的一切,待她如以往一样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当年那些朝生暮死的悲喜,那些撕心裂肺的大起大落,她只希望能够通通沉淀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在两人之间消弭。 只是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如假似真,让她不得不怀疑陆司淳的爱意,到底是不是因为姐姐? 是的,她害怕,如7年前那样,她害怕陆司淳是因为对姐姐的愧疚才这般待她的。她与陆司淳在一起,是希望彼此能够真心相爱,她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小妹妹,一个替代品。她也不希望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姐姐的影子。 她爱他,也希望,他爱她。 可是…… 他真的爱她么? 离婚过后她变得格外脆弱,再也无法相信男人的承诺与真心,也害怕婚姻。而记忆中的种种与Chloe的话重叠起来,不由得她不信。一时间,她的心乱了起来,思虑如潮,千丝万缕扑过来,淹没了她仅有的一点清晰辨识。 潜意识里她觉得陆司淳不会是因为姐姐才爱她的,可是Chloe的话也有一定的真实性,她到底害怕遭到再一次抛弃。那种害怕变成一种痛楚,渗透骨髓深入脏腑的痛楚,一点点牵扯着她的心。眼泪在眶中转了又转,到底是潸然而下。 傍晚的时候,陆司淳来医院看余生。 彼时,余生因为闲的无聊,正在折护士送过来的五颜六色的纸,一张张,她翘着手指细心把它们折成一只只千纸鹤。形态各异的千纸鹤,颜色鲜亮而缤纷,看久了直刺得人眼睛疼。她便折一会儿停一会儿。 陆司淳走进病房,见余生正专心在折千纸鹤,便悄然走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折千纸鹤。 余生折了许久,才发现身后有人,骇了好大一跳。她猛然转过身来,见是陆司淳,才稳了心神,说:“你这人,怎么走路也不出点声音?” 他笑了一笑,“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莫非你还不知道,我属鬼的?” 听见他说的嬉皮话,余生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却见到他唇角噙笑,眼中一片清静如水,不变的温润如玉。四遭的阳光似乎变得淡了,渐渐的低疏下去,风声在耳边细细掠过,视线里只剩下千万只千纸鹤,从眼前恍然跌落。 她便说:“现在知道了,你属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只怪你有太多琢磨(12)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陆司淳便将带来的瓷罐揭开,他将香浓鲜美的乌鸡汤盛到玻璃碗里,用汤匙搅了搅,再拿到余生面前来,“专门为你煲的花旗参片乌鸡汤,多喝点这汤,补血养颜,对你手术后身体的恢复,也特别有帮助。来——枝枝,尝尝味道如何?” “你的厨艺,我可是百分百信任的。” 话毕,她便接过陆司淳手中的玻璃碗,用汤匙盛起来尝了尝。汤汁色泽酽酽,入口鲜美细滑,香浓纯正,便忍不住凝眉瞥了他一眼,笑意袅袅散开了去,布满眉梢眼角,“几年不见,厨艺见长啊。” 陆司淳也笑,“当然,人总是往上走的嘛。” 余生又吃了几口汤汁,模样喜孜孜的,那欢喜的神色像是小女孩一样灵动调皮,眉眼间尽是盈盈浅笑。陆司淳见她大快朵颐一脸幸福的模样,又说:“枝枝,明天我要出国一趟办事,这段时间恐怕就不能来陪你了。醣” 闻言,余生放下手中的汤匙,问:“出去办什么事?很急吗?” 陆司淳点了点头,“不是很急,但必须出去一趟不可。呙” 余生哦了一声,明眸一转,她突然放下玻璃碗不吃鸡汤了,就抬眸来很认真地看着陆司淳,说:“其实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断断续续想起来很多东西,姐夫。” 听余生唤他姐夫,陆司淳微微不悦,说:“你想起什么来了?” “嗯……”余生抬手支着颐,眸子里露出深思的痕迹,皱着眉头想了想,便说:“不知怎么的,一个Lullaby的名字在我脑海中屡屡出现,我知道我之前的生活中有那个人的存在,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姐夫,你知道那个人……准确的说,是那个女人是谁吗?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陆司淳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说:“Lullaby……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她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余生垂眸,细细的眸子低转,眼神也变得幽幽怨怨的,“可是……为什么她在我的记忆里如此深刻?我总觉得,她是我之前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已。” 听见陆司淳笃定的回答,余生沉默了,她低下头,眉梢间不见了方才的温柔与欢喜,娥眉轻蹙,被一片冰冷笼住。半晌,她淡淡叹息一声,声音清媚,略显失落,“哦。原来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陆司淳也没有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旁边茶几上的细颈花瓶里插着一束茉莉花,花色皎洁皓白,幽幽渺渺的清冽花香吐出来,让人迷离。隔着那灼灼盛放的花,余生的脸庞像是一抹月色,渐渐淡下去,却愈发清丽温婉,叫人恋恋不舍。 过了好一会儿,余生抬起眸子来直愣愣地看着他,说:“陆司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什么?” 余生便说:“陆司淳,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从我15岁开始,你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和妈妈,风雨无阻。后来,又送我到圣彼得堡去留学,尽心尽力栽培我。直到将我送到婚礼的殿堂,送到纪时景的怀里,你才放开了我。为什么,陆司淳?” 陆司淳看着她,带笑的瞳孔中似有晃眼的光芒轻闪,幽幽跌落下去,一瞬间灼入余生心底。 他说:“因为我爱着你,枝枝。” “真的吗?”余生似是不信。 “真的。”他握住她柔软温热的手指,给了她一个笃定的回答。 “不是因为姐姐吗?”余生认真地问,眼角眉梢间都绽着些许的忧愁。 “之前是因为姐姐去世了,我便带着愧疚之心来照顾你们。可后来,我是真真正正觉得你是个令人疼惜的女孩子,便执意要把你照顾下去。” 闻言,余生沉默了。 想起之前Chloe说的话,和记忆里的种种,她心里像沸腾了一锅水,无数的气泡一股噜一股噜涌上来,将她心底仅有的几分清醒辨识给模糊了。她慢慢的将手指从他大掌中抽出来,像是对自己说一样,声音低低的,“那便谢谢姐夫这些年来的照顾了。” 她突如其来的冷漠和疏远,让陆司淳脸上愠色微起,他忙拽住她纤细的皓腕,指尖冰冷,骨节僵硬,“枝枝,为何要如此见外?不是说了不唤姐夫的吗?” 她怔住。 不过半秒钟的时间,她又转过头去,说:“好,我知道了。” 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陆司淳眉峰一蹙,又问:“怎么了,枝枝?身体不舒服吗?” 听见陆司淳关切的话语,余生低着头不说话。愣愣看着自己细长洁白的手指,鼻尖发酸,胸口也窒闷难受,一种复杂而酸楚的情绪冲上心头,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然而她却不能恣意落泪,只能用力忍着,连纤薄的脊背都开始颤抖。察觉到余生的异样,陆司淳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说:“枝枝,不要多想,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就是 了。” 余生点了点头,却到底忍不住,泪如雨下。 四个月后,余生康复出院了。 回到自己那间小公寓里,余生在秦苏曼的照顾下,依然每天坚持着做复健。偶尔去楼下的花园散步。因为还在康复中,她并没有去上班,他们部门的小领导夏梦姐打电话过来问她身体情况,她也只是说一切还好。夏梦问她何时能回到岗位上工作的时候,她却沉默了,过了好半晌,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说:“我想去远方散散心,暂时不工作了。” 等到身体完全恢复,她去了西藏。 将自己的小公寓拾掇得干干净净,她拖着行李箱出门时,望着房间里的物什,却变得沉默。原来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那样容易带走,不过只是收拾了几件旧的衣物,带走一些旧的东西,便自欺欺人地认为,带走了旧的气息旧的光阴,就能留下一些新的影子与回忆。 就在这时,陆司淳的电话恰好打过来,她接起来,“姐夫……”“枝枝……”他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低沉的语调慢慢拖延,“枝枝,你在家里休息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还好。已经能够蹦蹦跳跳了,你不要担心。” “嗯枝枝,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回国了,我回来就来看你,等着我。” “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贴心的话,便挂掉了电话。余生捏着冰冷的手机,心里乱了起来。思前想后,她到底没有告诉陆司淳她去西藏的事,只身一人,便拖着精简的行李箱去了机场。过安检,上飞机。直到飞机起飞,她的心都是起伏不定的,像是弹跳不止的蹦蹦球。 机舱外的天空一碧如洗,蔚蓝清亮,雨后朝霞绚烂分明,白云袅袅,仿若一幅蕴着艳红色的洁净丝绒。望着外面变得寥廓遥远的天和地,她只觉自己的心慢慢沉淀下去,变得宁静。 对于陆司淳,她如今愈来愈离不开他。 仿佛已经骨肉相结,心血相连,分不开,斩不断。若是执意要让一个人先走,那便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残忍凌迟。 谁也不愿离开谁。 这些日子与他的相处,也让她变得愈来愈胆小脆弱。 她想不起以前她与陆司淳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了。她甚至没有一丝印象是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的。她只隐隐约约记得Lullaby那个女人的话,和陆司淳那一次的发怒。他打了她,像一只困兽般歇斯底里,还一声声质问她孩子的事。 孩子…… 什么孩子? 她并不明白梦中陆司淳的怒与痛,也不明白孩子的事,更不明白他们如何会走到那个决绝的地步去? 如今,她只是觉得很难过,心底焦灼不安,像是有滚烫的沸水溅到了她的心上,掀起一阵阵灼痛感。 曾经那样心心相惜的两个人,他给她以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体贴,她予他以缠.绵悱恻的情意与依赖。明明可以好好走到最后、厮守到老的两个人,却为何中间多了个纪时景?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反复梦见陆司淳的怒与痛。梦里的陆司淳,面部表情那样清晰那样颓然那样刺眼。 让人心碎。 她到底是难过的,为他的痴,为她的遗忘,为他们曾有过的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1) 6月的拉萨,天气变幻不定,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便阴雨绵绵。早上7点左右,余生在一片沙沙雨水声中醒来,她披上苔藓绿碎花棉麻外套,趿着拖鞋走到贴着彩纸的木窗前。推开窗,清凛的风吹过来,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抬眸远眺,旅店外的天色薄青,云痕袅然,苍穹重得好似要坠下来般。窗下是一幢幢参差不齐的低矮平房,屋顶上悬挂着彩色幡旗,一幅幅牵下去,哗哗地,在风中肆意翻飞。 她抬起纤纤素手,将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捋顺,再挠至耳后放好。吹了一会儿冷风,她便走出房间,下了木质楼梯呙。 这家小旅店规模虽不大,却有着30年的历史,据那个汉人老板娘说,这是她爷爷在80年代初来到西藏后开的店。 旅店看起来很陈旧,楼梯也已经脱漆发糙,散发出腐朽一般幽幽的檀木味。脚踩上去的时候,轻轻摇晃起来,咯吱咯吱作响,好似随时都会断裂一样。 楼下是一幢涂鸦墙,上面被各种龙飞凤舞的色彩与文字填满了,像鬼画符。转过涂鸦墙,则是一间装潢典雅幽静的书吧。书吧格局虽小,但设备齐全,里面放满了林林总总的书籍,或破旧,或崭新,或文艺,或高雅。书吧的中心位置,还有一个专门设立出来的留言区,黑板上贴满层层叠叠的彩色便签,均是来来往往客人们的留言。 余生去书吧隔壁的大厅吃了早餐。很简单的餐点,一块三明治面包,一杯酸奶酪。静静吃完早餐,便回到书吧,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木窗装饰有颜色鲜艳的框架,窗帘也是艳丽的大红色,被两个大弯钩高高挂起,尾部金黄的流苏一丝一缕随风摇曳。此时外面的天地艳阳初升,霞光万丈,从薄薄的云层间一线一线漏出来,倾下半池殷红光晕落在余生纤薄的肩上。 她找来一本封皮略显破旧的英文诗歌书籍,便伏案认真阅读。 “Don’t-linger-to-gather-flowers-to-keep-them,but-walk-on,for-flowers-will-keep-themselves-blooming-all-your-way.” ——泰戈醣尔 “只管走过去,不必逗留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自会继续开放的。” 读到这一句泰戈尔的诗,余生微微有些怔住。指腹重重按在那墨黑色的字迹上,她突然想起她与陆司淳在温哥华的那段美丽时光,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感概。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拿一下书,你可以让让我吗?” 她还在沉思中,便有一阵轻缓低沉的好听嗓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袅袅然似的。合上手中的书,她转过身去,见是一个清朗英俊的青年,正咧开嘴朝她笑着。 他留着一头利索短发,穿着一身随意且休闲的服装,薄唇一掀,犹如行云流水,言笑晏晏。 “可以。”她站起身来,让开他。 “谢谢。” 他身形高且清瘦,抬手微微一拿,便将放在书柜最高一层的书籍给拿了下来。抱着书,他转过脸来看着余生,目光里满是深深浅浅的笑意,“这位美丽的小姐,看你形单影只、极落寞的样子,你是一个人来拉萨的吗?” 余生点了点头。 他又指着余生身后的长木条藤椅问:“你这边的位置,还坐着别的什么人吗?” 余生又摇摇头。 他笑了起来,“既然没人,那我可以坐这边吗?” 余生笑而不语。 他便坐在了余生旁边。真丝质地的精致衣料散发出幽幽的茶水香,余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恍然不觉余生的目光,侧着身子,认真仔细地看着书。日光薄薄地倾泻过来,将他的侧脸轮廓映得大亮,连汗毛也纤毫毕现。 他像一个人。 如果他的鼻子再挺一些,眼睛再深邃一些,脸部轮廓再立体一些,侧脸再精致一些,就是陆司淳了。 可惜他不是。 余生收回目光,曲起食指在有印花的洁白纸张上轻敲,她能感受到纸上传来的凉意,也能听见一下又一下的轻微敲击声。敲着敲着,只觉心思变得焦灼起来,抚之怅然。须臾,便止了迭涌不息的思潮,翻开搁了书签的那一页书,心无旁骛地读起来。 上午的静好时光总是过得急匆匆的,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余生搁下书,便起身出了书吧。 并没有给他打招呼。 倒是他唤住了她,“唉——美丽的小姐,你现在可是要去吃午餐?” 她点点头。 “你去哪里吃午餐?我对这边不熟悉,你可以带我去吃一些地道巴适的藏民传统美食吗?” “抱歉。”余生面露难色,“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来拉萨,并不了解这边有什么传统美食,更不能随便介绍店家给你……” “原来是这样啊。”唇 间逸出简单怅然的叹息,他显得有些失落。 “嗯,那我就先告辞了。” 余生礼貌地向他点点头,将看过的书整齐地放置在书架上,便转出书吧离开了。吃饭的时候,余生又碰见了那个英俊青年。 因为到了中午,温度渐渐回升。***辣的日光穿透云层,细密的一束束,泻下来,像炙烤过的厚毛毯裹在身上,热得人汗涔涔的。 余生褪去苔藓绿碎花棉麻外套,露出里面的浅樱色无袖长裙。她挺直了脊背,坐得端端正正地吃着饭。她肌肤本来就皓白如玉,那一袭长裙更衬得她楚楚动人,娉娉婷婷,袅袅似一枝杏花。 那青年走到她旁边,很自然地坐下了,说:“好巧,我又遇见你了。” 余生抬眸。 见是之前那个男子,余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那温柔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辗转流连于眼角眉梢,“是啊,好巧啊。”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认认真真打量起他来。 是个很精致的男人。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衬着一张清隽英俊的脸,更是温文尔雅,逸绝出尘。一袭挺括洁白的真丝衬衣,被他恰如其分地穿在身上,精致衣料散发出幽幽的茶水香,在这样嘈杂逼仄的环境里,丝丝缕缕缠绕在空中扑入余生的鼻息,就仿若俯首间轻嗅一枝山茶花。 眉目清朗和善。 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像山川沟壑般的大气温和。是不同于陆司淳的美。 并非一般的男子,这是余生对他的第一眼看法。 “干酪、风干牛肉、藏面、糌粑和烤肠,还有酥油茶……你一个人要吃这么多啊?”他有些诧异地看着余生面前的食物。 “不多啊,只是想尝尝而已。”余生如是说。 “好吧,我懂了。” 余生笑了笑,便慢条斯理地吃起午餐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呢,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方?”注意到余生性格上与生俱来的疏远与冷漠,他突然问。“嗯……” 余生看着他,一直在笑。 正想回答他问题的时候,餐厅突然涌进来一大群人。是跟团来拉萨旅游的台湾人,他们挤挤挨挨地涌进来,带进了外面世界的日光与喧哗。餐厅内安静的环境被打破了,就像一滴水落入一锅沸腾的油里面,瞬间噼里啪啦嘈杂起来。余生却不惊不急,她静静地望住他,一双既净且澄的水眸直直望入他眼里,“我叫余生,知之一何晚,云恨水骨遗余生的余生。”“云恨水骨遗余生……” 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说:“余生,好名字。” “好名字么?我姐夫起的。” 察觉出她口气里些微的自嘲之意,他之后的谈话并没有过多地涉及到她名字的话题,而是做了自我介绍,“余小姐你好,我叫顾翊泉,今年31岁,沸城人。” “沸城?”余生又讶异地看了他几眼。“是的沸城,我自小在沸城长大,高中毕业后便去了法国念书,待到硕士毕业,又留在了法国工作。直到今年我才回来。” “顾先生原是沸城人,我也是沸城人呢。” “真的吗?”他似是不信。 “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余生盈盈一笑,反问他。 几乎是在瞬间,他眼里像点燃了一把滔天大火,透出明亮的光来,“那真的太巧了,能在拉萨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的家乡人,很不易呢。” 余生也笑,“看来是找到同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2) 几乎是在瞬间,他眼里像点燃了一把滔天大火,透出明亮的光来,“那真的太巧了,能在拉萨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的家乡人,很不易呢。” 余生也笑,“看来是找到同伴了。播” 同为异乡人的缘分,让两个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一整个下午,顾翊泉便一直待在余生身边。他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喜笑嬉皮,举手投足间,风趣诙谐,又不失君子翩翩风度。余生则静静坐在他旁边,伸出纤纤素手来交叠着支撑下颔,听他说话,看他偶尔的深思,观察他表情一瞬间的细小变化。听到有趣的奇闻轶事时,她便忍不住拍案惊叹,或是抿唇浅笑,或是无声凝视,一颦一蹙间,皆带着温柔妩媚的味道。 吃过午餐,他们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谈些风月八卦之事。 午后阳光暖洋洋的,幽凉的一柱一柱,透过玻璃窗倾泻下来,在暗红的地板上烙上灿然斑驳的光影。 光影幢幢,书吧里反而暗下来。窗玻璃隔开了外面的喧嚣,那一方小天地里,唯剩下他们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他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她静静地听他高谈阔论,时而浅笑,时而颔首,时而说上几句自己的见解,指点说笑,只叫人如沐春风,无不欢快喜悦。 临近黄昏时,余生起身与顾翊泉告别,“顾先生,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这一下午的交流,意义非凡,也很引人深思……谢谢你。” 顾翊泉也站起身来,他笑了笑,“能遇见余小姐,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呢。” 余生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楼。 傍晚的时候陆司淳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头隐隐发了怒火,似是在气愤她不告而别,也是在埋怨她的不管不顾跫。 窗外的暮色那么深那么重,层层叠叠弥漫下来,将这座颇具有宗教色彩的繁华城市染得恍如迷雾重重的幻境。小旅店楼下是窄窄的石子路,两旁的彩灯闪闪烁烁的,映得整条道路光影斑驳,几个旅客脚步匆匆,嘻嘻哈哈的笑语中夹杂着南腔北调的声音。遥遥传过来,像好几个话匣子同时打开,声音乱糟糟的,一股子砸出来,一片混沌。 在那不可消弭的喧嚣中,余生沉默一晌,说:“我觉得太压抑了,便想出来走一走。” 闻言,陆司淳放低了语调,“怎么了,余生?” “司淳,司淳。” 余生突然低低唤了他几声,那声音里带着无限柔情蜜意,缠缠绵绵卷至他心间,惊起一片波澜。她在电话里柔声说:“司淳,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我时常梦见我们的一些过往,和曾经一些不好的片段。我觉得很难过很压抑,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以为那是在梦里,醒来不过就忘记了。然而每当我从梦魇中惊醒,才发现那痛苦已经延伸到我生活中,渗透到骨子里,是真真实实的一种存在。” “司淳,我目前的生活太压抑了,真的想好好放松放松。所以我谁都没有告诉,便只身来了西藏来了拉萨。”她说。 “枝枝……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你做事不要瞒着我。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只要困扰你,只要让你产生了疑问,我都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我阅历比你丰富,经历的挫折也多,面对你的问题,我还是有办法能够解决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呢,彼此坦诚相待,真心相处,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薄白月色从窗外倾泻进来,将余生那一张素白清减的容颜笼在其中,如隔镜花水月,朦朦胧胧的,“好,我知道了。司淳。” 听见余生低低的声音,他蓦然幽幽叹息一声,说:“知道便好。枝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也许舒心了才回去,也许马上就回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那边好好散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我只希望我的枝枝回来时候的样子,是开开心心的。” “嗯,我会的。”闻见他说的话,余生心有触动,鼻尖开始发酸,却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淡淡的回了他这几个字。 挂掉电话后,她松开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将其披在单薄瘦削的肩上,再披上苔藓绿碎花棉麻外套,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旅店的位置略显偏僻,隐藏在曲折幽静的小巷里,要刻意找寻才能找到。黄昏已落,日暮西山,万丈霞光从云层间一点点漏落,扑在四遭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上,映出一片灿然光晕。远处的天暗下来,地平线上仅剩下一轮艳红光芒,便立刻被重重涌上来的暮色淹没了。蛩声向晚,在道路两旁摆摊的当地人连同游客一起,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市里。她走出旅店,到处都是人潮涌动的味道。傍晚清凉的风,像潮水一样哗哗地涌来。她裹紧了几分身上的外套,便加快步子,步入更幽暗清冷的夜里。 她去到旁边一个街衢上的咖啡厅小坐,旁边有许多来自异国他乡的旅客。 坐在靠窗位置的白人女子,正在与友人愉快地聊着天。对面有一 对金发碧眼的法国情侣,完全不顾他人眼光,在众人面前嬉笑***。还有两三个可爱调皮的小孩子,在并不宽敞的咖啡店里跑来跑去。她处在喧嚣嘈杂的环境中,却并不被其感染,而是岿然不动,优雅笃定地喝完一杯咖啡,再点燃一支女士香烟,准备慢慢打发接下来的无聊时光。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低沉的男士嗓音从耳后慢慢传来,“没想到余小姐还要抽烟?” 语气清淡,却很是讶异。 闻言,她不惊也不急,就优雅地抽着烟。菱唇微启,吐出一抹白色的袅袅烟圈,待到烟雾散去,便伸出染了大红蔻丹的指甲将那烟蒂掐掉。过后,她才微微抬眸瞟了身旁的男子一眼,见是顾翊泉,她仍不住掩唇一笑,眼波盈盈,媚色如烟,“顾先生,没想到又遇见你了。” 话毕,与顾翊泉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彼此心照不宣。 顾翊泉坐下来,“有缘之人,走到哪里,都是会再次相遇的。所以你遇见了我,我遇见了你。” “遇见一次是偶然,三番五次的遇见,便是必然了,是不是?”她替他补充了一句。 “不是必然,是缘分。” 闻言,余生笑而不语。她伸出一只细长的素手来,将落在眉前的碎发挠至耳后顺好,便扬起一张素白清减的小脸来。窗外月色沉沉,落下一袭皎洁银辉,流水般淌在她细腻洁白的肌肤上,缠缠绕绕,泛着灿然的光,像罩着一层轻薄透明的纱。 她其实不是特别喜欢与人接触,她对人有疏离感,更有戒备心。 她只喜欢独处。 顾翊泉是个主动且积极的男子,入得这世,内心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窥探感,却着急又匆忙。放在过去,她肯定不会搭理他,因为他实在是太积极了,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真实。她往往会对这种人避之不及。而现在,之所以她还能够与他说说笑笑,那是因为她对他有一种亲近之意。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得朋友,算不得亲人,算不得恋人,甚至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但是她就是对他有好感,愿意敞开心胸去接纳他,欢喜他。如同在裂空之下,她遇见了他,油然而生亲近之意,一见如故。 她便唤来服务生,又为他点了一杯咖啡,漫不经心的说:“其实在这种地方,要想喝到咖啡很难。” 顾翊泉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听旅店的老板娘说,这边有一家咖啡馆,便过来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余生也笑,“都说了是缘分的嘛。” 顾翊泉坐直上身,将宽阔的脊背靠在椅背上,幽幽目光落在了余生身上。仅仅只有一秒钟,便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细长修削的手指,说:“看来咱们是真的有缘了。” 余生的眼被他带笑的黑亮眸子微微晃了一下,“顾先生,我准备明天回沸城了。” ---------------------------------------------------------------------------------------- 谢谢亲们的支持,最近真的挺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3) 顾翊泉坐直上身,将宽阔的脊背靠在椅背上,幽幽目光落在了余生身上。仅仅只有一秒钟,便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细长修削的手指,说:“看来咱们是真的有缘了。” 余生的眼被他带笑的黑亮眸子微微晃了一下,“顾先生,我准备明天回沸城了。播” 顾翊泉的手微微一滞,“这么快?不在这边再玩玩了?” 余生点了点头。 “你才刚刚到这边来就要回去,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急事?” “嗯。家里有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那真是可惜了,我本来想约你明天去大昭寺看看的。”他微微一笑,唇角抿出一道温柔的弧度,眼角也挑起一抹灼灼亮光。 “抱歉。”余生垂下眸子。 “没关系。” 听见顾翊泉略显失落的声音,余生抬起头来盈盈一笑,那双眸子犹如一对黑水银般,流转之间,澄净清明,直直望到了他的心里。还在怅然中,他听见咚然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直直从嗓子眼掉到了心湖,涟漪四起。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指着眼前的提拉米苏,说:“提拉米苏是意大利经典甜点,直译是‘带我走’。余小姐,你为我点这样一份甜点,是想带着我一起离开吗?跫”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余生笑了,亮晶晶的细长眼眸微微眯起来,水光熠熠,好似笑出一朵爱的花。 “我愿意。”他笃定地说。 “我亲爱的姑娘,你将披着我的情意,走向我为你预留的暖春。花朵会绵绵地盛开在你的脚边,再也没有荆棘。”余生还没缓过神来,他便声情并茂地念出一长串抒情的句子来,字正腔圆,含着复杂深情的情感。最后他扬眉一笑,说:“余小姐,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我等着与你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好。”余生又是一笑。 回去的时候,两人肩并肩在偏僻幽静的小道上慢慢走着。彩色灯泡点缀在两旁葱茏的荫翳里,一线线光亮从疏枝密叶中透出来,在眼前熠熠闪烁不止。或许是因为离别的忧伤情绪,两个人结伴回去,一路无言。走着走着,顾翊泉步子一滞,突然就停下来不走了。余生回眸去看着他,一脸迷茫。 他嘴角噙着笑,眼里是不变的温润如玉。 看着他,余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眉目温润的男子。他站在一树银花下静静看着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 是陆司淳。 他柔声唤她道:“枝枝,枝枝,去读大学就要离开我了,舍不舍得?” 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眸子里带着一种痴痴的炽热的光,一秒钟,两秒钟,渐渐的,那光芒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殆尽,到最后只剩下平静无澜。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复古的圆鞋头,说,“我舍不得你。” 三步之外,他站在一树如火般的红石榴花下,整个人也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红晕,恹恹的。旁边景观灯漏出几点灯光,斑斑驳驳打在他脸上,光影模糊。幽静处他眸心唯见一丝黯然,转瞬即逝。沉默一晌,他又说,“枝枝,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有什么东西冲得她鼻头一阵发酸。她眉眼略细,眸心犹含有泪光,便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不会忘记你。” 听着她无比认真的话语,他沉默了。 夜色在他眸底落下沉沉的影子,他刚刚叹息一声,掌心便有柔软温暖的触觉传来。原是她牵了他的手。他回头去,瞧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那点光是温柔而甜蜜的。心中微微一动,便收拢手指,握住了她温软的柔荑。 清凉的夜风和着淡薄的栀子花香气,直往人身上扑,他忽然说,“枝枝,我遇见你……这样迟。” 枝枝,我遇见你……这样迟。 不迟,怎么会迟呢? 她与陆司淳的相识相遇相知,她从未觉得迟过。 遇见他时,她正值豆蔻年华,而他也正当意气风发。她穿着一袭白裙子,乘着碎而明亮的天光,乘着春天里杏花的芬芳,从天而降,落到他的一池青碧水影里,低回婉转,半明半暗,惊起一片波澜。任是这十年的来来去去,他一个人在另外的世界里起起落落,热热闹闹,如日中天,忙得好似山间流水,水中游鱼。她虽中途离开,却也能自如随意地出现在他生命里,变成一篇篇诗中无题,华丽斐然。 若她是他的一袭布衣,他则是她的一条织锦外搭,是点缀,是衬托,是饰物,却不过是最温暖她心的东西。 而今西风无端起,东边草满地,她离他千万里,他却在她心底,是真真实实的一种存在。 刻骨铭心。 ------------------------------------------------------- ---- 像是察觉到她眼底波动的纤微情绪,顾翊泉压低了声音问:“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余生没有回答。 顾翊泉又说:“这样不开心……不如我给你讲一段我的故事吧,这样你压抑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余生笑了一笑,“洗耳恭听。” 顾翊泉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那一小簇晕黄的灯光,目光中笑痕越发的深了几分。关于那个故事,他娓娓道来:“我在法国读高中的时候,曾遇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跟你一样,留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喜欢穿素色的裙衫,性子也温婉安静。第一次是在图书馆见到她的,她穿着一袭长长的薄裙衫,坐在书柜下,正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读着书。我从一排排书架的间隙里看见她,却只见到她的背影。那样瘦那样单薄,只有骨架子,好似一阵疾风便能将她吹到天上去。她的麻花辫,松松软软耷拉在脊背上,脖颈处柔嫩莹白的肌肤露出来,又若影若现,就像一本半掩的诗集,羞赧地露出最洁净的长句。我很喜欢她,一见钟情,在那样青涩且任性的时候遇见她,欢喜得几乎没有杂质,只恨不得身为执戟侍卫,日日夜夜守护在她身边,为她披荆斩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也不辞。后来,我每天都去图书馆,有意无意地跟她接触,一来二去,我们便熟识了。” “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一起看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看画,谈音乐,谈文学,谈人生理想,谈未来,谈国家大事。无论说什么玩什么,只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是开心欢喜的。” 说到这里,顾翊泉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方才那一席话字字如刃,说得他自己都怅然了,现在他眼中含泪,心底也恐怕早已浪潮翻涌了。余生知道这个故事必然有个不好的结局,否则,他也不至于怀念至此。为了避免他再受回忆的煎熬,便说:“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很开心。顾先生,谢谢你。” 顾翊泉摇了摇头,“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余生无言以对。 他又说:“后来,因为家庭的缘故,她离开巴黎,去到法国北边的一个小镇生活。我无比思念她,想要去看望她,却被她一一婉拒,从此之后她音信全无。我又给她写信过去,一封信两封信百封信,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回音。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到底是心心念着她,第二年那个暑假,我存够了钱,便独身一人去那个小镇,结果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她。去政府也没有调到她的资料。那个时候,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巴黎,坐在飞机上看着周遭一张张陌生冰冷的脸孔,我便明白了一切,原来她骗了我。” 余生没有说话,他却平静了,眼底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我曾经以为,她是我一辈子最美好的爱,是我的明日,是我生的理由。只要是她的呼唤,纵使相隔千里之外,我也能穿越山水,穿越春光和窗棂,来到她身边。可那只是一场梦,梦中尽是称心如意,醒来也不过如此,劣迹斑斑。” “她终究是离开了我骗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4) “她终究是离开了我骗了我。” 顾翊泉脸上渐渐浮起凄楚的神色来,连眼底的寂寞都那么晦涩浓重,他沉默一晌,有些哽咽地说:“原是她骗了我,那一回,我在我的爱情里一败涂地,溃不成军。输得真彻底。从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寻过她,只当她从我生命里消失了。可是说是这么说,想忘记一个人谈何容易。毕竟是深爱过的人,我有时候自梦魇里惊醒,起来看见自己的颓唐、沧桑,便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想起我们之间的春夏秋冬,想起我们曾有过的晴朗与阴霾,想起我们所有的心动轨迹……到底是,忍不住泫然泣下。” “那样深重而刻骨的梦魇,几乎夜夜如此,一直持续到几年后,才稍微好了点。入梦之后不再遇见她。但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她的欺骗,那些年,我浪迹天涯,辗转在世界各地,再也没有爱过别的女人,更不会为她们掏心掏肺。我情感世界里已有了难以抹去的阴影。而现在……现在,随着时间的流走,我渐渐的忘了许多事,我忘了她的脸,她的笑,只记得起她的侧脸和背影。曾经的爱恨与痴缠,不悔与青春,如今都逐渐模糊了,仿若野草从蔓、长满青苔的荒园,被西风反复稀释殆尽。” 他突然顿住不说了,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来,点燃了抽着。旁边灿然的灯光衬出他清朗柔和的五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逸绝出尘。在无边的夜色中,他抿了个烟圈,嘴里逸出缕缕烟雾飘散到眉间,染了些许令人心碎的寥落。 余生忍不住问:“然后呢?你有没有再次遇见过她?跫” “然后……” 他像是陷入了长长的回忆之中,目光遥远又充满倦意,“……直到今年我才再次遇见她。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她的消息的。听闻她早已嫁作人妻,有两个小孩,却过得很不好。婚姻不幸福,丈夫也不爱她。听闻她如此窘迫的现状,我内心怅然百结,无奈又不知该如何帮她。在外人眼里,或许这段故事的结局并没有任何新意,无足轻重,可对于置身其中的人,依然是深受打击的,都还来不及哭出声,我与她的故事就已经完了。后来……为她的可惜,也为我曾经的爱情,我决定去看看她。播” 听着他娓娓道来的悲伤故事,余生的心慢慢静下来,仿佛只身一人在山野里眺望,暮色四合,风里微有凉意,心内骤生怅惘。 “我们的爱情,来去匆匆,实在没有什么谈资。唯一让我念念不忘的,便是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因为有遗憾,所以便显得格外珍贵。然而上一次我们见面,却让我真正放下了。她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素雅清丽,穿一袭薄荷绿的棉麻裙衫,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我面前,对着我微笑。岁月流逝,她眼睛里渐渐蕴满了很多东西,深广如同山川河流。望着她柔和温暖的一双眼睛,我突然觉得,这一生能与她相遇,哪怕结局是唏嘘是各自奔散,我依旧是万分留恋万分欣喜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世间的情感,唯一能与幸福感相媲美的,便是舍得与放弃,纵然会留遗憾,可是遗憾未尝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我放下她了,用了一个十三年的时间,我终于放下她了。现在再想起她,想起她当年的不告而别,我已经没有怨没有恨了,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萦绕在肺腑心间。” 头顶上扑闪扑闪的灯光,映出两人明暗模糊的影子。余生垂下眸子,指尖微凉,微微撑着旁边伸出来的一枝绿枝,幽幽道:“有一天,人我两忘,什么也不复记得的时候,这一份美好却会深埋心底,开出一朵凄美的花来。” “如何,余小姐,听了我的故事,你有没有开心一点,释怀一点?”他深深望住余生,眼底似有一抹明亮的光彩,熠熠绽放开来。 “有。”余生点点头。 “那就好。” “谢谢你给我讲这一段美好又忧伤的故事,顾先生。” “不谢。”顾翊泉微微一笑,突然转开话锋,说:“余小姐,不如我们彼此来做一场情感交换吧?” “情感交换?” “是的,我给你讲了一段我的故事,你也给我讲一段你的往事吧。反正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相见。毕竟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这些故事,咱们就当是送给彼此的礼物。当然,如果涉及到你的*,你也可以选择不讲,一切由你的喜好来决定。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余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余生斟酌须臾,笑,“故事而已,没有什么不可以讲的。” “好。”顾翊泉目光一转,望向不远处他们暂住的小旅店,说:“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回来了。余小姐,我们去楼顶上坐一会儿可好?” 听见他温声的询问,余生一双妙美清娆的眸子笑起来,像春天里的桃花初绽,眼波盈盈,艳光四溅,“当然可以。” 两人慢慢上了楼。听说他们要在天台上赏月夜谈,老板娘便热情地摆上桌椅,置了一碟炒花生米,两小盘辣椒牛肉和数瓶啤酒,才下楼去了。夜景阒然,冷风正凉,吹得余生乌黑松软的长发在风中丝 丝缕缕纠缠起来。余生才伸手将遮了眼的发丝挠至耳后,顾翊泉便为她斟上一小杯啤酒,笑了笑,“余小姐,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一直好奇着,现在终于可以听你的故事了。” 余生也笑,“我说你怎么突然给我讲你的故事,原是打着主意的啊,想不到……腹黑啊腹黑。” 顾翊泉摇了摇头,“没有。我第一眼见到你,便觉得你似曾相识,想了许久,我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情感。原来你给我的感觉,跟我的初恋情人很像。所以便开始注意到你,接着又很想了解你的故事,想看看你是不是有同我相似的过去?” 余生眸中眼波一漾,笑意不变,“你的初恋情人,是一位难得的妙人儿,你恋慕她,山高水长,久久念念不忘。而我,却是俗世繁华里的一粒尘埃,被风一吹,就飘散了。不知会被谁记住,也不知在何时会被谁想起。” 顿了一顿,最后她说:“的确,我与顾先生有相似的情感经历。那么现在,我要给你讲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从17岁开始,我便有一个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也有一个深爱不渝的男子。暂且唤他为C。我和C之间的情感,算不得爱情,我们在一起朝朝暮暮,却不问情爱,就是很纯粹干净地在一起。他于我,像哥哥,像丈夫,又像父亲,将我悉心呵护,妥帖照顾,我很依赖他,也很信任他。我们是彼此生命里的倒影,只争朝夕。他是我生命中仅有不多的男子,温暖且让人心生欢喜,我慢慢的就爱上了他,他却不爱我。他说他对我的,仅是一种很宽厚的情感,宽容,忍耐,不占有,不控制,却将所有的心血扑在我身上,爱护和关心,让我在他视线里慢慢盛放。他希望我成长为世间上少有的纯良女子,灵魂善美,思想高洁,行为端庄。为了讨得他的欢心,我克制自己的言行举止,努力做那样美好的女子。” “我以为那样,他便会喜欢我了。可是没有,他还是不爱我。” 余生停下来,她用力握住掌心的玻璃杯,杯壁的冰凉意似乎渗透到肌肤里去了,涩得她细长的手指微微蜷起来,青白的骨节,也一节节在眼前浮现。沉默一会儿,她啜了一小口啤酒,等到啤酒的冰凉将她头脑冲刷得清明了几分,她才笑了笑,说:“他不爱我。但我们每天每时刻的相处,都像情侣一样。一起吃早饭晚饭,一起啃同一个西瓜,一起下棋,一起画画,一起给咕咕洗澡,一起看月亮数星星。饭后相互依偎走在夜色里,或是他背我上999级高的阶梯,累了的时候我为他擦汗,起风的时候他把我藏在他的怀里。”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日常茶饭一般的平凡事,静水流深,朴素相敬,却足以让我铭记于心。我是那么的爱他,爱他胜过爱一幅名家的画,离不开他犹如离不开一套精致画具。可是为什么他就不爱我呢?” 余生微微叹息一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5) 余生微微叹息一声。 “看似清浅不着痕迹的一段情,娓娓道来却深刻而让人惆怅。18岁生日那天,我固执地坚持自己,给他表白了。但是……”像是说到痛处,余生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但是,却遭到了他狠狠的拒绝。我很难过,伤心欲绝之下,便将自己对他的那一份爱,深深埋在心底。再也没有拿出来过。其实,那一次感情受挫,我受到的悲哀与痛苦的深度是说不出的,也没办法说出来,它在身体内疯狂滋生起来,像病菌一样,很快就占领了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速度之快,几乎要将我整个人吞噬殆尽。” 话毕,便是久久的沉默。 顾翊泉忍不住问:“那么后来呢,你们有没有在一起?” 余生摇了摇头跖。 顾翊泉怅然一叹,“倒是可惜了。” 余生凝眸望着他,突然静静一笑,“其实我还是相信他对我有感情的。毕竟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是甜蜜而美好的。哪怕他对着我生气愠怒,都是带有几分宠溺几分关切的。有时候他望着我,眼神是那样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暖意,像春天里的阳光一样,连周遭的空气都被感染得甜腻腻的。又怎么可能没感情?如今的我,走遍千山万水,经历脱胎换骨,已经想明白了很多当时想不明白的东西。而人情感中有些真相真的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才会被漫不经心的揭晓,或许当时不觉得,但是当我更成熟几分,便会惊觉当年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带着深意的,让人回味无穷。拗” “虽然当年我们没有在一起,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好好的在一起了。” 余生笑了起来,清丽的眉目间微有天光荡漾,眸底也是一片亮晶晶的泪花,“几年过去,纵然我们之间隔了那么长的一段时光,纵然我们已经变得陌生。可是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我觉得很幸福很开心。这半生里我做对的事情不多,可我做得最对的事便是:遇见他,爱上他,并且选择他。” 望着余生一脸幸福的模样,顾翊泉也开心的笑了,“幸而你这段故事有一个好结局,祝福你,余小姐。” 余生垂眸敛眉,叠起澄净的目光,说:“其实感情的事,不过是一个愿意深爱,一个愿意交心而已。最好莫过于:我深爱着他,他同时深爱着我。而我与C先生恰好是这样。儿女情长,要千般珍重,才可得百年缱绻。我们的幸福来得这样迟,往后的日子又那么长,这一次阔别重逢,相知相爱,我格外珍重,他也是。但愿我们从此之后,就情深似海,再也不会分开了。” “别问过去,不疑问未来,把握好当下才是最正确的。余小姐,你们的幸福来得这样迟,是不会再分开的了。” “嗯谢谢。” 顾翊泉的声音似黄昏时分的明媚流光,一***流过来,暖人心窝。余生抬眼凝眉一笑,那满满的幸福,如水般盈盈的,就快要从眸子里溢出来了。 --- 当天晚上余生便拾掇好行李,订好机票,准备好明天回沸城的事宜了。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洗了澡,穿着舒适柔软的睡袍,就窝在床上看电视。由于是在拉萨,能接收到的电视频道很少,她便关了电视,拿出手机来玩。还是习惯性地在睡前刷一下微博,关注一下Chloe的最新动态,然后再翻翻陆司淳的微博。 陆司淳的微博名是他的英文名——Designer-Osborn。微博认证是:建筑师。简介是:一个为建筑事业献身的人;E&P首席建筑师。 微博内容也很单一,每次更新的都是一些与建筑相关的东西。学术性很强的文章与见解,极深刻的建筑理论,超现实主义的建筑构图与信息,等等。 更新停留在5天前。 莫企·路泽:四年一度的国际建筑双年会,卡拉莫德先生的新作又一次获得金奖。银奖和铜奖的获得者,分别由设计师Designer-Osb安藤义盛,丹尼尔雅克拉克·杰森卢拉多这五位建筑界资深专家包揽。恭喜卡拉莫德先生和五位知名建筑师,期待他们下一次的作品,能为咱们带来更震撼人心的视觉展示。Designer-Osborn先生是国内知名的建筑师之一,这次将具有中国风新概念的建筑构想带出去,并在双年会上获得银奖,已为业界争了天大的荣誉,我和许池先生代表整个建筑界由衷感谢你。 他转了那一条中国建筑师协会创始人路泽的微博,并删去多余的文字,留下自己谦逊的回复。 路先生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情而已。把自己优秀得意的作品带出去,能获得奖,也是运气。我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优秀建筑师,他们比我厉害多了。后生可畏,我也要更努力才行。//Designer-Osborn先生是国内知名的建筑师之一,这次将具有中国风新概念的建筑构想带出去,并在双年会上获得银奖,已为业界争了天大的荣誉,我和许池先生代表整个建筑界由衷感谢你。 本是极简单的一 条微博,放在成千上万的数字中,根本不起眼。但余生就是一眼看到了它,并且再也移不开目光。 原因是这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破了10万。 余生点开微博,翻到评论区。 才发现那些评论的落脚点根本不在陆司淳获奖上,而是在Chloe身上。无数的Chloe粉丝蜂涌进来,在他评论下方吐槽他为什么离开他们的女神Chloe,有哀叹的有惊呼的,还有破口大骂的,甚至有人苦苦哀求他回到Chloe身边。更有粉丝扒出陆司淳三年前与Chloe逛街时候的照片,称其欺骗单纯无知的少女,说当年的Chloe是那么的清纯可爱,却被他毒害,三年之后,又将人家狠狠抛弃。所作所为,简直禽兽不如,天理难容,让人发指。 面对这些林林总总极伤人的评论,陆司淳选择了缄默。 他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因为电影《如日中天》的热播,Chloe现在红得发紫。人红自然是非多。粉丝的力量也是强大的,有他们的存在,人肉搜索完全是小case,再费点心思,甚至能将当事人的祖宗十八代查个遍。但余生发现这场分手风波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她余生的介入。陆司淳将她藏得好好的,护在身后,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漏出去。 望着翻也翻不完的各种评论,余生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涩涩的,抬手一揩,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 他到底是护着她的。 从她15岁开始,他便将她护得好好的。为了她,他筑下一城的灿然灯火,温暖了她所有。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到了今天,他依然是这样的,为了给她一份安然无争的环境,他宁愿自己做了那个负心人,走到风波的最前面,遭受各种非议、冷枪与暗箭,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这样真心待她,她到底是不该…… 不该怀疑他的。 想到自己还负气离家,她就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心中焦灼起来,便立马给陆司淳打了电话。无奈没有打通,她便含着泪在微信里录了一段语音留给他。 她说:司淳,我此番给你留言,是想把我所有的心意表明。我们是这个世界上的独立者,独立出生,独立去死。我和你之间本来无法相通,就是两个陌生的独立体,可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走向你。于是十年前,我来到了你的身边,从此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我欢喜,我欣然,我感激涕零。是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遇见你。我爱你,司淳,从我漫漫的一生中榨尽所有温柔,悉数奉于你,我仍是觉得不够。我好想好想把我的前世、今生、下辈子都交付于你手上,你知不知道?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历经过许多世态人间,佳恶妍媸。在那些丑丑恶恶之中,我读懂了很多东西,其中让我悟得最深刻的便是:人必须要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我们之前的感情可能不如愿,可能还有瑕疵和缺陷,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只想把握住当下,好好的和你在一起。虽然现在艰难一些,可是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司淳,我也心疼你。 铺天盖地的社会舆.论只是一时的,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什么都没有了,即使被逼到最孤立无援的那个地步,没关系,你还有我。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所有的选择和结果都由我们自己承担。我不后悔,也坚信:山穷水尽处,总会有新风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6) 余生留完语音,又翻到Chloe的微博。果然,这件事的导火索便是Chloe在数天前更新的那一条微博,她以极其嘲讽的语气笑称自己被甩了,然后了陆司淳的微博,用深情款款的语气说:“谁人能像你感动我。你泛起山川,但碧波里的人影不是我。拗” 那条微博一更新,就被粉丝们转发了数万条。也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让她被分手的话题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蹿到了微博热门话题搜索头条的位置上。 男主角陆司淳的微博当然也没有幸免。 她怔怔地看着Chloe的微博,有些走神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的地区是沸城,余生看着那一串亮起来的阿拉伯数字,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乱了起来,怦怦怦地,如奏密鼓。 沉默半晌,她到底是接起了电话,“你好,我是余生。” “余小姐你好。”Chloe的声音自那层层叠叠的夜色中淡淡响起,温柔而婉转,她顿了一顿,又柔声说:“余小姐,关于Osborn的事,我想再和你谈一谈。”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唉……”Chloe幽幽叹息了一声,说:“余小姐,我知道上一次我的所作所为伤了你的心。可咱们都是女人,我那样爱着Osborn,这三年来,我把我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他,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突然就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我,什么理由都没有,我到底是不甘心……余小姐,将心比心,你之前也是那样爱着Eli,为他掏心掏肺,深爱不渝,可突然有一天,他就非要离开你不可,你难道就很甘心么?” “你不也是一样的,即使知道他是不爱了,也非要找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借口不可。我们都习惯自欺,不是么?” 皎洁明亮的月光从窗外泻进来了,屋子里仿佛铺满银箔,朦朦胧胧一片。余生坐在床上,月色落在眼底,影影绰绰映了一眼的落寞。 “好。”最后她说跖。 与Chloe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她挂掉电话,抬头望见天上的月亮,晕黄的样子仿若氤氲着水汽。不知怎的,看着那一轮弯月,她突然就想起了纪时景。 记忆里的他,正坐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看书。 他穿了一件英伦休闲款式的针织衫,闲闲将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下面配了一条宽松舒适的藏青色长裤。随意坐在椅子上,双腿自然交叠,因逆着光,他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细密的金黄光束里。她从睡梦中醒来,抬眸瞅见他,只觉他安静读书的模样十分温雅清和,坐在层层叠叠的灿然光线里,就好像坐在一幅画里。 她像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咪般赖了许久的床,才伸出双手来向他要抱抱,撅着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亲爱的纪先生,给个爱的抱抱吧……” 听见她软软糯糯撒娇的声音,他走过去,一把将她连带着被褥抱起来,笑道:“这么懒,醒了也要我抱起来?” “你都抱起来了,就别说了吧……”她幽怨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余生,下午我们要去朱迪珍的画展,你就快点起来准备准备吧。” “嗯……”她笑眯眯地瞥着纪时景,突然环住他的脖颈,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吻,“给你一个奖励。” 她吻他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细密呼啸的风声,那风从落地窗的罅隙里吹进来,一阵淡,一阵浓。她撷取的春.色一片,很快被风声淹没了。 下午纪时景驱车带她去画展看画。 画展设在华宴大酒店的26楼,乘坐观光电梯上去的时候,透过面前的玻璃幕墙,往下望,可以看到沸城商业中心的全景。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连绵一片。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挤挤挨挨,像潮水般滚来了这一波,又翻涌去了那一潮。因为怕高,纪时景一直牵着她,宽大的手掌笼住她温软的手指,久久不放,直到笼出轻微的汗意来。被他这样照顾着,她心下,到底是生出细小的喜悦来。 递过邀请函,他们进入艺术画廊,一路路走过去,他们在色彩缤纷的世界里停停走走,辗转流连。 她却在画廊的一个转角处看到一个15、6岁的女孩子,她架起画架,正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画画。是水墨山水画,一叶孤舟,几片苇草,一白衣人静坐在小舟之上,临江垂钓。一笔一画十分仔细,笔锋苍润奇雅,画法飘逸灵动,很是不错。旁边插在细颈花瓶里的蔷薇花枝散出袅袅的幽香,地上铺了一层细密洁白的花籽,一只浑身花白、通体圆润的小猫咪匍匐在她脚下,呜呜地撒着娇。 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那女孩子回眸来,见着他们,便盈盈一笑。 眉梢间的秀丽清澈,眼波里的澄净温柔。 让人不觉一惊。 清水眉目,玉辗双颊。她看着那眼眸清亮澄净的女孩子,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想起自己与陆司淳的 初遇,想起那一年的荼蘼花事了,有一瞬间的怔住。曾几何时,自己也那般,有于喧哗之中绝然独立的静气,有不喑世事懵懂天然的稚气。便仍不住凝眉一笑,夸赞道:“画里有很美的诗意,小姑娘,加油。” 他们在画廊看完所有的画,便去了旁边的汀水阁喝下午茶。 古色古香的汀水阁,每一楹茶间都有着雅致的装潢,雕花木窗,描金木柜,各式古典的家具摆设,珠联璧合,像古代少女的闺阁一般。他们对坐着休憩,有身穿素色旗袍的女子在旁边跪地煮茶。 不过才一会儿,满室都氤氲着清淡的茶香。 煮好茶,那貌美的旗袍女子为他们沏上新茶,端到跟前来,她微微侧首,露出半张线条柔和的侧脸,皎然皓白有如瓷玉。 她说:“余小姐,纪先生,请喝茶。” 那时候她刚刚失忆,没有安全感,对什么事都敏感害怕,就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茶,她内心仍是焦灼不安的。见到那陌生女子端茶过来,她也不知是接还是不接。纪时景看出她的紧张窘迫,便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柔声介绍说:“余生,我们以前常来汀水阁喝下午茶,旁边这位小姐叫莫云枕,与你很熟识的。” 她这才接过茶盏来,说:“谢谢莫小姐。” 莫云枕笑了笑,“余小姐和纪先生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了,之前便一直心心念着,现在终于来了。哪知余小姐却记不得我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之前没和纪先生过来,是因为我出了车祸,一直住在医院里。现在身体虽然好了,可那场祸事却导致我失去了很多的记忆。车祸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唉……抱歉,莫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 “没关系。” 莫云枕垂下眼,轻言软语道:“余小姐病愈之后,能第一时间来咱们的汀水阁,便是看得起云枕,这会子又怎么说这样客气的话呢?” 闻言,她轻笑一声,柔媚眼波掠了过去,“莫小姐不也很客气么?” 都是客套话。 莫云枕便淡淡一笑,说:“那云枕便不打扰二位了,我先出去待着。余小姐,纪先生,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唤我。” 话毕,莫云枕收拾好茶具,垂首退出了房间。听着低低絮絮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她歪起脑袋看着纪时景,目光一眨也不眨,眉梢眼底尽是温柔,“时景,反正待在这里也是待着,挺无聊的,不如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故事。” 他认真地瞅着她,点了点头,“好。” 那一下午的时光,缓慢又寂静。他不厌其烦地同她清谈,声音清清朗朗,飘落下来,如若纷纷碎碎的尘屑,扑在她平静无澜的心湖上。四遭一片阒然,花影无声,而她分明又听见扑簌扑簌的风声,清静绵密地吹过来,如同振翅的蝴蝶,千千万万,不绝不息。 余生站在窗前,看着窗前的明月光,突然觉得,忘记其实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从前觉得忘记简单,那是因为她失忆了。 如今觉得忘记困难,那些因为有些想忘的人和事,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忘不掉。哪怕只是一句醍醐灌顶的话语,一时温柔的凝视,一种萦人心神的花香。悄悄浮现出来,不过瞬间,便侵入你皮肤神经,迅速攻城略地。 历历在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7) 余生站在窗前,看着窗前的明月光,突然觉得,忘记其实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从前觉得忘记简单,那是因为她失忆了。 如今觉得忘记困难,那是因为有些想忘的人和事,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忘不掉。哪怕只是一句醍醐灌顶的话语,一时温柔的凝视,一种萦人心神的花香。悄悄浮现出来,不过瞬间,便侵入你神经,迅速攻城略地。 历历在目拗。 Chloe说得很对,纵然知道他是不爱了,她还是会自欺欺人地找出一个借口来,说服自己,骗自己,他是有苦衷的。 她以为她不爱纪时景。但当她不经意间想起他,她又觉得怅然若失。 相处的时候,他们平平淡淡,不过是他为她盖一下被子,她为他煮一杯咖啡而已。或是她穿着白衬衣,光着脚站在阳台边上,赞美楼下庭院里的植物与日光,他走出浴室,黑短的发尖还滴着湿哒哒的水。趁她不留意,便一把将她抱起来,吓得她哇哇大叫。她恼他气他,他温雅淡笑,不言不语。不过是如此平淡的两三事,嬉戏,打闹,玩笑,眼波流动,情昵中充满小夫妻之间的恶趣味,浅嗔低笑里蕴满了情人之间的欲言又止。 不浪漫,却格外温馨跖。 虽然她那时候,固执地认为自己不爱他,但他们相处的模式与状态,却是她喜欢的。他们就像两个最要好的知己朋友一般。不用隐藏,不用伪装,彼此都以最自然轻松的姿态来面对对方。而他也愿意敞开胸怀来宽容她。宽容她的任性,她的偏执,她的较真,她的无理取闹,她的敏感与脆弱。 而婚姻,有这些就够了。 可惜,生活,爱情,一切幸福美好的东西,都带上了稍纵即逝的质地。不经意间,便从指尖溜走了。 再一次回顾它们,却觉得那些流失于指尖的平凡日子,纯净温暖得像沙子一样。 离婚的时候,她也是不甘愿的。 可是不甘愿又如何?纪时景还是要与她离婚,不管不顾,都要与她离婚。她无奈,又惊又急,哭闹,歇斯底里,拿性命威胁他,他仍是要走。也是在那一天,她才明白了,她已经把他给她的耐心与疼爱耗尽了。 原是自作自受。 在一起的时候,以为天荒地老离自己很远,所以才那么不珍惜。以为他走就走吧,就像从衣袖上掸落一粒尘埃,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当他真的离开了,才恍然惊觉,他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渗透进骨血之中,与心脏相连。稍稍一动,便牵扯住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生疼生疼的。 她原以为她不爱他的。 可是现在,她要费劲力气,用很长一段时间去忘记他的脸,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怀抱。忘记他半夜惊醒,抱住她泪流满面,说他梦见她离开他了。忘记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风风月月,你侬我侬。 她与纪时景已经离婚半年了,如今想起他时,她仍是觉得难过。又何况是为陆司淳掏心掏肺的Chloe呢? 想必她比自己还难过吧。 将心比心,同是被抛弃的两个可怜人,所以她答应了与Chloe的见面。 ----- 窗外小镇隔绝了喧嚣,高高矮矮的楼房,鳞次栉比,洋溢着尘世烟火安稳宁静的气氛。夜色靡靡,如墨水在棉花里洇开了般,肆无忌惮地蔓延至千里之外,又像一张巨大的网,撒落下来,逐渐笼罩了周遭的一切。余生倒了一杯凉开水来喝,直到那一口冰冷灌入喉咙,凉了肺腑,她才从刚刚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她看着自己握住水杯的细长手指,微微曲着,青白如玉的骨节一节节浮现,月光打在上面,朦朦胧胧的,像点燃的一抹抹皎洁灯火。 天凉如水,夜静如海。 她垂首收住手指,陆司淳,我在这里想念你,你想不想念我呢? ------ 那夜余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檐角堂前的一只燕子,飞到陆司淳的跟前,叼了一枝杏花给他。他接过杏花,细心折掉上面多余的枝杈,再转送给旁边依偎着他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约莫15、6岁,穿一袭艳丽的大红长裙,留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长发中分,编成麻花辫搭在单薄的脊背上。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是极素净清减的一副模样。她一只手里擎着一枚竹制风车,一只手里持着他刚刚递过来的杏花。恰有风吹过来,她连忙护着杏花,另一只手里的风车却像白鸽子一般,在眼前扑哧扑哧转起来。 瞧见她这般紧张的模样,他笑,“原来枝枝是惜花人。” 她看着手里的杏花,说:“我不是惜花人,惜花人就不该折花了。我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又是一笑,“我知道了,枝枝是折花人。” 她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既不是惜花人,也不是折花人,我是如 花人。”她将那枝杏花别在鬓角,翘起兰花指,用清清冷冷的声音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闻见她清脆婉转的戏语,他瞋视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却带着深深浅浅的宠溺之意,他说:“古灵精怪。” 她隔着幽寂的光线凝视着他,纠正地说:“我不是古灵精怪。”话毕,她拈起自己的裙摆,娉娉婷婷转了一个圈,再回眸来盈盈一笑,端的是千娇百媚,顾盼生姿,“我是淑女。” “好罢好罢,枝枝是淑女。” 头顶上一簇一簇的洁白花瓣,在风中灼灼绽放,像蝉翼一样轻轻颤动。他到底是服了她,站在一树半透明的花雨中,眸如星,眉若裁,一笑乱了春风。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垂首,温声对她说:“枝枝,这是你第一次来日本。而在这个明媚的人间四月天里,咱们最不能错过的,便是东京上野公园的樱花。” 樱花……她睁大眼睛,眸底映着他清隽的身影,水漾漾的眼波里透着迷茫意。 哦,她想起来了。 这是他带她去日本看樱花的那一次。 “好的。” 她调皮一笑,又对着他施了一个礼,才说:“不管怎么样,谨遵姐夫吩咐。”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她。 随后他们便乘车去了上野公园。抵达公园时,已经要到晌午了。这时公园里的人已经很多了。有本地人来这边赏樱花的,也有国外游客来这边游玩的,到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陆司淳带着她穿梭其中,恰遇见几个穿和服的少女娉娉婷婷走过来,她们梳着高高的发髻,长袖红衣,白袜木屐,十分貌美优雅,楚楚动人。 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雀跃。 晨光乍醒,日光倾城,如流水般一一倾泻下来,落在粉红红的樱花上,溅出一片灿然华光,连古亭飞檐的一角都泛着琥珀色晶莹的光。他们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陆司淳递给她一瓶水,说:“枝枝,看来咱们来迟了,这里的风水宝地都被抢光了。咱们只能瑟缩在这个角落里吃午饭了。枝枝,你委屈不委屈?” “不委屈。”想都没想,她便应了他的话。 四遭萦绕着幽幽的花香,抬眸看见一头的樱花,密密匝匝,在眼前渐次绽开。阳光从云层间漏落,透过一簇簇花骨朵的缝隙,泻下来,亮得她微微眯起眼眸。她拈起一朵含苞待放的嫩绿色樱花,放在手心里,说:“恍恍惚惚好景坏景,只要心是明亮的,到处都是美景。所以不委屈。” 离中午还有些时候,她觉得倦了,便坐在一堆堆落花上,伏在他腿上静静地睡着觉。 他伸手替她拈去飘落在她发间的花瓣。 她嘟哝着,温声细语仿若梦呓,她说:“我不想长大,我只想做一个好女孩。如果我听话,如果我乖巧温顺,努力成长为你心目中善美勇敢的女子,并且洁净独立,温婉欢颜,你是否会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呢?” “你想要什么呢,枝枝?”他伸出修削的手指来,细细摩挲着她松软乌黑的发,问。 “我想要……我想要……” 似乎只是一时疏忽,风便吹过来了。满山满地的樱花里,只听见花声簌簌,在风里云里此起彼伏。她清清柔柔的声音,细微若蝴蝶扑翅声,落在一片细碎簌然的风声中,破碎了。 “我还没有想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微小的失落(08) 暮春时节的江南小镇,沿河两岸皆是杏花,粉红红一片,围绕着白墙青瓦的房舍,仿佛迷雾重重的城堡,让人进去之后再无法出来。十月的时候满巷子都是桂花香。有老人坐在树下乘凉,端着白瓷大碗,茶水青碧,里面飘满了桂花。 余生就趿着扎了蝴蝶结的凉鞋,在那一方方青白砖石上走着。 有河水蜿蜒一带,从外头潺潺流进来,清澈见底,三月的杏花伴随流水远去,她知道里面有金鱼,透明的红尾巴摇啊摇,像是摇落了一个春天。 春天可真好。 在那个春天里,余生和一群小伙伴在玩折纸飞机。她折了一个最大的纸飞机,胡乱撒在空中,那纸飞机就随风飞到窄窄的巷子中,她忙不迭追过去。 那纸飞机却落到他的脚边。 余生停下追逐,她抬眸,歪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似乎有些怔住。 静默片刻,余生垂下眸,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飞机。他笑了一声,“这么大了,还玩纸飞机啊,我记得只有小孩子才玩纸飞机的啊。” 闻言,余生步子一滞。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盈盈发着光,像秋水一般。棉麻裙子下摆宽大,上面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肩部,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好似可以掐出水来。她就那样呆呆站立着,歪着脑袋,远远看起来,仿佛一枝绽放的广玉兰。 “不用你管!” 话毕,她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眸,用软软糯糯、低低绵绵的声音唤他道:“姐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跬” “什么问题?”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余生,他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如果我听话,如果我乖巧温顺,努力成长为你心目中善美勇敢的女子,并且洁净独立,温婉欢颜,你是否会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呢?” “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给,无论是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都愿意摘下来给你。”他如是说。 “真的吗?”她遥遥望着他,眸底有浅浅的疑惑之色,似是不信。 “真的。” 听见他笃定的回答,她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清亮如同冬日星光,暖人心神。看着她甜美温柔的笑,他稍稍有些怔忡,目光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了。还在走神中,手腕上传来一点暖意,像温润的玉石一般,细细滑滑的。他垂眸一看,才发现是余生柔软如花枝的手指。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透露出清浅的温柔,“其实……我没想过要什么星星与月亮。我只想你能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你要工作,也知道你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你空下来的时候,能够想起枝枝来,哪怕你只是给我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或是能过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也满足了,姐夫。” 日光浩渺,细细密密地洒下来,穿过葱茏繁茂的枝叶间,在地上烙上一层铜钱般大小的碎汞。 他垂眸,恰好看到余生站在一池斑驳光影里,白裙子上洒满了大大小小的铜钱印。一片灿然光亮中只余了她低眉时清丽的姿态,安安静静。便回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我知道了,枝枝。” 她抬眸来盈盈一笑。 微风和煦,筛过耳畔幽绿细碎的枝叶,沙沙沙的。也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丝丝缕缕在空中纠缠。 他替她将在风中凌乱的碎发捋好,一双含笑的眸子也静静望向她的眼,“枝枝,你是阿湄唯一的妹妹,我自然是要关心你的……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你和妈妈,就算没有时间,也是要抽出时间来的。” 闻言,她眼里那点盈盈的光却渐渐黯淡下去,不知想到什么,她蓦然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说:“又是因为姐姐。”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了气,抬眸看余生时,发现她穿着一袭长长的红绸裙,脸上画着浓艳的妆。此时她正抽抽搭搭地哭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哽咽而充血胀红着,连耳根也变得通红。妆也哭花了,眼睛红肿如桃羹,周围完全是黑黑糊糊的一圈。她满脸是泪的望着他,哭诉道:“陆司淳,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枝枝?”他问,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震怒。 “陆司淳,为什么当初那样美好,最后却会觉得彼此面目可憎呢?陆司淳,我讨厌你,极度讨厌你,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的道貌岸然,讨厌你堂而皇之的理由与借口!讨厌你每天都活在你的正义里,说着违心的话,坐着违心的事!” 望着失声痛哭的余生,他沉默了,玉面薄唇,神色漠然。 余生见到他这般无动于衷的模样,慢慢停下来不哭了,她擦擦眼泪,犹自哽咽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胸口一起一伏,似是难过得不行,几乎快哭得气噎过去。他满脸忧伤 地看着她,想走过去抱住她,却被她一手拂开,她说:“陆司淳,我明白了,这世间本没有一个女子,能恒久地让你温默清喜,所以我选择放弃你。” 话毕,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手却不小心撑着身后的碎玻璃渣子上面,鲜血淋漓。 她嘶痛一声。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她挣扎,他扼住她纤细的皓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腕子给折断了。手上的剧痛让她放弃了挣扎,他从柜子里找来邦迪给她贴上之后,便深深望住她,目光里带着笑,语气轻佻,“放弃什么?枝枝,你要放弃什么?” “放弃你啊……我不要再爱你了。”她愣愣地看着他,满眼惶然,有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里一颗颗落下来,不知湿了谁的心。 “你敢!”他气急败坏,红着眼吼了她一句。 她显然是吓到了。 低下头去,她很委屈地哭了起来,却又拼命忍住不哭出声音来。用手紧紧捂住唇,抽抽搭搭的哭。 是极克制的呜咽。 她一边委屈地哭着,一边说:“陆司淳,我要的从来就不多。我不过是想好好的和你在一起,想要与你终老。岁岁月月,朝朝暮暮长相见,醒来能看到你的脸,睡觉时能够依偎在你的臂弯。还要经历夫妻之间的琐碎事:柴米油盐,烹煮打扫,午后读同一本书,听同一首歌,晚上在杏花树下静坐,喝茶,聊天,下棋,看月亮数星星,直到夜色渐深,才枕着杏花睡去。梦里花落知多少,醒来时,我尚年少,而你未老。” 他揽她入怀,能感觉到怀抱里那一副温软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便收紧了几分自己的手,说:“不要担心,枝枝,我们会好好的,会好好的在一起。” . 他从一阵梦魇中醒来。 冷汗淋漓。 撑起身子,坐在柔软宽大的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在那黑暗中走了神,还在想着梦里的情和景。便有风吹过来,那睡衣汗湿了贴在身上,冰凉意一点点渗透入肌肤,让他一阵颤栗。他便下了床来,披上外套,拿起遥控将整栋别墅的灯光全部打开。 他在那一池孤零零的晕黄灯光里,慢慢下了楼去。在酒橱里找了红酒来喝,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几分,才走进书房。 不过是凌晨四点,他便再也睡不着了。打开电脑,他一遍遍浏览着自己的工作邮件,眼睛又干又涩。 常年来沸城的秋天是艰难的时节,风大,夜寒凄瑟。只听得旁边窗户砰然一声被吹开,细密的风一瞬灌入,哗啦啦的,吹得米色的薄绸窗帘像鼓起来的一叶帆船,在眼前肆意翻飞。 他站起身来,还来不及去关窗,便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球形摆件被刮倒在地,骨碌碌滚到了书柜旁边。 关上窗,他走过去捡起那个小摆件,却在书柜的底层发现了一叠叠画纸。他将那些尘封已久的画纸拿出来,用手拂开上面的一层尘埃,翻开。 头顶上光线朦朦胧胧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罩在上面,将画纸上的一切都衬出了一道薄薄的光晕,如在梦中。 线条,轮廓,色彩,都一一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略显成熟的画法与技巧,是余生留学期间寄回来的作品。画稿下方还用钢笔认真地写了一排字,字迹清丽娟秀,边沿浸透着墨水的弯曲细线。 相见难相欢,不见却思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01) 楔子: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 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跬光 这样我们就能结合在一起 然而,如果你是天空,我愿意变为天上的星星,云朵上的妗歌 如果你是地狱,我愿意永坠地狱之中,万劫不复 ——题记 --------------------------------- 十七岁的余生,留中分的黑长直发,穿艳丽的大红长裙。很清淡的一张脸,唇红齿白,细长的眼睛里总是汪着水,看起来像春天里盛开的山茶花。 这样素的一张脸,她偏喜欢将眉毛画得很高挑,斜斜飞入鬓,英气十足。 青稚曾笑过她,“明明是月光下拈花微笑的锦绣玉人儿,如今怎扮作这般模样,英姿浑然天成,骇了牛鬼蛇神。” 她十分不以为然,反驳回去,“天可见怜,我可是实实在在的文艺女青年,高格调,高眼界,高资本。” 青稚便说,“眼高手低,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忍不住哎呀一声,回眸一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咯,到时候我就黏在你身边,死也要让你陪着我一起打光棍。” 两个女孩子便互相打闹着,嘻嘻哈哈地跑入地铁站中。 那时候,恰好是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捱三顶四,簇拥过来,又哗啦啦地涌了过去,好似欢宴离会之时,争先恐后散场的宾客们。 她不争也不抢,在云间穿梭,在各种广告中流连忘返,格调优美。 仿佛沿途是不绝的四季流转。 即使有座位,她在地铁上也不会坐,就倚着门的位置发呆,每次地铁一停下,她总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广告。 她记得其中有一个广告文案写得很是励志,让人一眼见了,便再不会忘。 少了“U”,我们怎么拼写“SUCCESS”。 混乱新时代,谁能比谁更嚣张。 心态好才能活到老,一点点赘肉别烦恼,杨贵妃照样迷倒唐明皇。 . 还有许许多多的广告。户外和户内的。盈利和公益的。车厢海报和灯箱平面的。形形色色。等到地铁开动的时候,那些明亮的灯箱便变成团团模糊的黑,和不辨明暗的星点,在视线里一一褪去。 她有一个甜蜜的秘密,就藏在这些广告丛林中。 在林南路下了地铁,与青稚告别。 她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像一只愉悦的鸽子,飞快地扑到那个一直在购物中心矗立的高大广告牌前。 广告牌上是一个英姿天挺的青年。 身着意大利高级定制西装,条纹印花的灰色手巾被折叠得好好的搁在胸前手巾袋里,显得精致而绅士。他的手修长又白皙,交叠着抱着双臂。在淡淡的灯光下,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是那样坚毅刚硬,刀削似的,像是古希腊神话中最美的神阿波罗,神气,威严,却又无比温茂,清和。 有一种海阔天空的大气。 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浓密的短顺黑发,干净的白色衬衣,精致的深色西装,光线在上面淌出一片流光。 青年独有的俊美英姿逼入眼目,其华灼灼。 下方是一排潦草的英文: Construction-is-solidified-art,Art-is-flowing-Construction.(建筑是凝固的艺术,艺术是流动的建筑。) ——陆司淳。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刚刚懂得爱情的涵义,意识却还是朦朦胧胧、深深浅浅的。她歪着脑袋看着海报上那个翩然如玉的俊美青年,眼睛里汪着泪水。静默片刻,她踮起脚尖,便轻轻地吻了一下那海报上青年深邃的眼。 我永远爱你。 ----------------------------------- 第一章: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 . 她睁开眼来。 风从高大的落地窗外吹进来,对面挂着的一扇长镜子被吹得摇摇晃晃的,磕托磕托敲着墙。她抬眸,瞥见窗外蟹青的天色,除此之外,只有一星点白灿灿的微光。那微光把她落寞的影子映在镜子中,极模糊的一抹,来回地在视线里荡漾着,望得久了,便晕眩眩的。 头疼欲裂。 她刚想伸手揉揉自己干涩的眼,就有一双冰凉如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皓腕。 “醒了?” 春 风细雨一般好听的声音,略微沙哑,却带着一种磁性。 她抬眸。 拂晓的晨光初露,折了一道白光在眼前男人的脸上,幽幽渺渺的。晨光里,男人英挺的眉目,深刻的五官,分明的轮廓,渐渐在她视线里清晰开来。 原是纪卓庭。 此时他正容色柔和地望着她。看到他英俊清朗的一张脸,她犹如被泼冷水,瞬间清醒了。撑起身子来,瞥了一眼身下的床单被褥,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改变时,才稍微放下心来,“你怎么进来了?” 语气疏远清冷,带着疑惑。 闻言,纪卓庭唇角微微一沉,眼神也随之黯淡下去,“怎么,不欢迎我?” 她垂着头没有说话。 看着她,他深沉的眼里突然就兜出笑意来,很浅的一个笑,意味不明。下一秒,他收了笑,唇角挑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便俯下身来掀开被褥,翻身上了床。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具男性躯体重重压住。他伸出手来,钳住她推搡他胸膛的细小胳膊,双腿也缠住她,将她纤薄的身子紧紧锁在怀里,不容她有半分挣扎的空隙。 即使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也几乎要将她点燃了。在那一瞬间,他点燃的一园子春色,让她的心怦怦怦直跳起来,如奏鼓点。 大眼瞪小眼。 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喘着气,咻咻的鼻息与她的交织在一起,有些紊乱了。她瞪着他,心却骇到嗓子眼上去了。 看出她眼里的慌乱,他扬起唇,戏谑地说:“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也是我的妻子,难道这时候,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吗?” “你……”她一时语噎。 “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渴到见是女人就上的地步。”话音一落,他立马放开她,挺拔身姿跃然而起。他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襟,才回头来笑得轻蔑傲慢,不可一世,“余生,凭你的容貌身段,是吸引不了我的。当初我娶你,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我从未爱过你,以前是,现在也是。对于不爱的女人,我一般提不起来兴趣,所以你尽管放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碰你的。” “纪卓庭,你真无聊。” 听见他一字一句羞辱的言词,她不怒反笑,撂给他一句话,便下床趿着拖鞋,去了衣橱间。 她身形纤柔高挑,玲珑妙曼,就挑了一条长长的红绸裙穿上。裙子颜色纯正,裙摆宽大,在日光底下就像午后盛开的扶桑花,摇曳生姿,流金点点。松软如藻的黑发及了腰,衬得眉眼之间,风韵优美。尤其是那一双清亮如黑水晶的眸子,最让人心悸。盈盈笑起来的时候,千娇百媚,楚楚动人。 “但是我喜欢你这温婉清和的性子,纵是我怎样羞辱你逗你,你都不生气。真好玩,你怎么就不生气呢?”光晕为她剪辑了个娉娉婷婷的侧影。他慢慢走到她身后,看着穿衣镜中她的一颦一笑,若有所思。 “不是你说的吗,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生气,生谁的气?莫名其妙的,不是么?”她搁下木梳。 “倒也是。” “说吧,你今天这么早就过来找我,到底是为何事?” 纪卓庭突然不说话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柄木梳,心思怅然。见上面还残留有几根黑长的头发,他抬手捋去发丝,拈在指尖细细摩挲,许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说:“奶奶今天要过来。听姑姑在电话里说,奶奶不顾自己身体情况,专程从南虞赶过来,是想催促我们早点让她抱上孙子……” “抱孙子?”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她回眸来瞥着纪卓庭,眼里尽是讥诮,“纪卓庭,你没有搞错吧,刚刚你还在说永远不会碰我,现在你又立马改了口,说什么抱孙子的事?纪卓庭,你别以为我失忆了,你就好欺负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02)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笑意,深邃的目光翻卷而出,就像一片海,“我没有搞错,也没有欺负你。我只是告诉你现实情况,让你做好准备而已。妗” 闻言,她没有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伸出素手来挽发,细长手指捻着如瀑长发,一路捻到发梢。等到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松松软软的麻花辫,她才幽幽地说:“嗯,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听见她清清冷冷毫不在乎的声音,纪卓庭抬眸,只见穿着一袭大红长裙的余生背对着他,娉婷而立。单薄的脊背落到层层叠叠的日光里,被红裙一衬,仿若玉髓,仿佛呵口气,便会飘散,飞到一束一束的光线里。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了怒意,伸出手去一用力,竟生生将她整个人拉得转了一圈。 他看着她皓白如玉的一张小脸,眼里愠色微露,“余生,你还是不是我的妻子?哪有妻子这么着急赶自己丈夫出门的?” 她不喜也不惊,脸上表情柔柔淡淡的,带着一点朦胧潋滟的光泽,“当初我出车祸醒过来的时候,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你不爱我,也不需要我爱你。我们也说好的了,表面上撑撑场,私下里互不干涉,怎么你现在又要求我对你温言细语?纪先生,我们不是夫妻,只是同床共枕的陌生人而已,请你别忘了。” “你……”他语塞。 她轻轻一笑,抬手欲掰开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哪知他偏不放开,还越攥越紧,“我现在要你给我系领带,作为妻子,你不会连你丈夫的领带都不会系吧?” 闻见他嘲弄的语气,她目光随之上移,瞥见他领带系得整整齐齐的,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的领带,不是系好了的吗?” 他也笑了一笑,趁她还在怔忡中,便俯下头去,冰冷薄削的唇贴近她耳畔,喷吐而出的热气惹得她耳后肌肤无法安生,起了一片酥麻意。像是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他眉梢轻轻一挑,便抬手松开领带,说:“现在领带乱了,你帮我系好。” 看着被他故意扯乱的领带,她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异样情绪,沉默须臾,便抬起手指仔细为他理好领带。 “不就是系一下领带么,耷拉着一张脸给谁看?”他突然提高声音的分贝,咄咄逼人跬。 “我没有。”她忍不住反驳回去。 “没有么?” 他伸手钳住她的下颔,将她的脸硬生生抬起来。她被迫迎上他的眼,眼前男子俊眸略挑,对视之间,黑沉沉的瞳仁迸出一点冰冷。她看到他瞳仁中的自己,纤纤柔柔,楚楚可怜,有种被洞悉心事的惶然。 他笑了起来,唇角一扬,眼里的冰冷慢慢褪去,变成若有若无的玩味,“的确没有,原来我看错了。” 话罢,他放开她,转身离去。 她却唤住他,声音里带着无限惆怅,“纪先生,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懂你了。如果你以欺负我为乐,那么你尽管欺负我好了。我不怕的。还有……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你,才会让你如此恨我?可是纪先生,纵然你不爱我,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应该要有的,不是么?” 他步子一滞。 回头来瞥着她尖尖的下颔,他哂笑一声,“不懂就不要懂,何必要懂那么多,累得慌。”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说:“余生,想要我尊重你,就得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本,知道吗?显然——你不具备这个资本!” 日光幽幽渺渺的,一柱一柱,里头蓬着灿然细密的金尘。 他的话刺耳而惊心,她微眯着狭长的眼,隐去眸底的那一丝丝痛楚,别过脸望向窗外。日光倾城,满庭院的葱茏绿景在视线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凄美的潋滟倒影。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他手机铃声响了。他蹙着眉头,极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却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表情转变了180度,春风和面,他笑道:“莫医生,你说什么,素素的情况有好转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赶去医院,莫医生你先把素素的检查情况发给我,我马上就到。” 然后,他摔门而出。 纪卓庭离开时,他唇角那抹开心的笑刺得她眼里一凉,她垂眸,看着自己的细长手指,骨节玲珑剔透,泛着青玉一般的色泽,苍白如她的心事。 素素…… 又是素素。 自从车祸中醒过来,她的生命中就充斥着素素这个女人的名字。纪卓庭说,素素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因为一场措不及防的车祸,她成了植物人,至今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如果不是因为素素出了车祸,现在纪太太的位置,哪轮得到她余生;周围的人说,素素是纪卓庭的初恋,他们相爱13年,此情不渝,众人均予以祝福,如果不是因为她醒不来了,余生怎么可能横中插一脚,鸠占鹊巢;连最疼爱她的奶奶也说,卓庭那孩子爱素素,只是一时的,现在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是她余生,她才是他们纪家承认的孙媳妇。素素就算醒过来了,也不可能进他们纪家的家 门。 然而,关于素素为什么会出车祸,所有的人都讳莫如深,所有的人都避之不谈。他们只是给她说,纪卓庭虽然不爱她,但她却是最适合纪卓庭的女人。 一年前那一次名门联姻,轰动了整座沸城。 纪氏集团,是沸城三大财阀集团之一,资产涉及各个领域,包括房地产、医疗、建筑、教育、娱乐等。 纪卓庭,他是纪氏集团最年轻的执行总裁,也是华宜投资的董事,不过才29岁,就已经是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从23岁留学归来接管家族企业起,就以铁血手腕著称,频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这几年里他出入名利场,接人待物处变不惊,在长袖善舞的世界里运筹帷幄,更是攻城略地,决胜千里之外。 相比于纪卓庭,她的出身却没有那样光华万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就像一个现实版的灰姑娘。 余世荣是DIO社交网站的创始人。DIO原本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网站,去年因与66同城网的合并融资,竟在美国纽约上了市,从此红遍大江南北。在短短时间内,DIO的风头甚至压过了在国内数一数二的社交网站BACK.WHY。同时,也将创始人余世荣推到了财富榜前十的位置上。 她是余世荣的私生女。 前20年,她与妈妈活在见不得光的社会底层,直到2年前,余世荣才正式承认她,将她接回余家,赐予她众星捧月的一切。 她以为余世荣接她回去,是良心发现,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是将她作为商业联姻的工具。 现在,她失忆了。出了一场车祸,脑袋被撞坏了,她醒过来之后,就不记得很多事了。她记不起纪卓庭的脸,记不起周围许许多多的人。记不起自己是余世荣的幺女。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纪卓庭。 关于素素的一切,她也记不起来了。 有时候一深入回忆以前的种种,她脑袋就痛得不得了,好似有人拿着铁钳,在她脑子里一阵鼓捣,有一种撕裂的痛楚。 思及到此,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一步步走到宽大松软的床边坐下,抬眸,望着电视墙上面挂着的那一幅精美婚纱照,却静默无言了。 也难怪纪卓庭会讨厌她。 一年前,她在医院里醒来,睁开眼,模模糊糊间,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周遭消毒水的味道又异常刺鼻。她打着吊针,鼻腔里塞着氧气管,呼吸很难受,浑身上下也如散架了一般,稍微一动,就痛得不得了。 醒来第一眼看到纪卓庭,他冷冷瞥着她,眼神里带着刀刃似的寒意,没有一丝温度,扫视过来,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活剥殆尽。 他说:“余生,凭什么你能够醒过来?凭什么你一来就可以获得纪家所有人的欢心?凭什么你可以顺利无阻地嫁入纪家?凭什么我的素素就要躺在病床上,像个活死人一样昏迷不醒?凭什么凭什么!” 红着眼,咬牙切齿的一席话,让英俊清朗的他看起来像一只拼命挣扎的困兽,在眼前张牙舞爪,歇斯底里。 因为他的话,她一直心有愧疚。 她时常在想,素素成了植物人,是不是与她有关?可是,她问了周围所有的人,他们都说素素遇到的祸事与她无关。 想想也对,如果素素是因为她才成了那个样子,纪卓庭不会只是讨厌她,肯定非杀了她不可。 哪能有她现在的片刻安宁呢? 细密的日光一束一束,透过落地窗,在木制地板上切下一方斜斜的灿金亮色,这样皎洁灿然,熠熠生辉。映在旁边的窗帘子上,四下里都仿若笼罩着微微的蓝,如同晨曦。 她低头坐在床上,单薄身影被拉成一道寥落,长长斜斜映在地板上。 瘦削的肩上落满了一束束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03) 余生所在的沸城,有着很丰盛的人气。 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有无数的人涌进这里,像浪潮一般,奔腾去了那一潮,又涌来了这一潮。很多的人,怀揣着莫大的希望来到这里,却血本无归。他们的生命就像没有根的浮萍,轻飘飘的,稍稍遇到一点波动,便轰然离散;剩下的一部分人,华而不实,朝生梦死。他们就像俯瞰着芸芸众生的小丑,浮夸得像吹出来的梦幻泡泡,没有真正的价值沉淀,只有一味的沦陷。 这座城市,注定是一座沦陷人生命与灵魂的城市,也注定是一座吞噬人骨血与梦想的黑暗殿堂。 当然,也有例外。 “最美的购物天堂,让维多利亚告诉你。”——黑色字幕在维多利亚购物中心巨大的广告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香水广告上:“无法击破的淡然,点燃柔和的心香。无限芬芳的超脱,点滴即可创造——NO.5。” 画面跳出一个女星来跬。 穿着一袭长款白衬衣,下摆被卷起,撩上大腿三寸,大卷的长发盖满单薄的肩,她纤长苍白的指尖夹着一支香烟。 颓废的气质,靡丽而苍冷的味道。 美得刻骨铭心。 . 这就是走在星光大道上的女人,出入名流宠辱不惊,是被世人所仰望与瞩目的,殿堂级别的女神。 也是住在人间天上的璀璨明星,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他们才是被命运光顾的时代宠儿,梦想在他们眼中从来就不是梦想,而是唾手可得的一个念想而已。 是影星Chloe。 她的海报,就高高挂在余生画室的对面,屹立数月而不倒。而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快餐文化时代,一个女星的海报能挂在维多利亚购物中心数月之久,也算是一个奇迹。每次余生一推开窗,就能清楚地看到Chloe那张美艳至极的脸。而那时候,余生总是惆怅又忧伤地望着她,想,为什么就是你呢,Chloe。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偏偏是你? . 这天下午余生待在自己的画室,正在画画,青稚便来了。 青稚最近患了抑郁症,她在余生的画室里一边喝酒,一边跳舞,喝得醉醺醺之后,就指着对面广告牌上的Chloe,破口大骂:“凭什么你可以这么红!什么演艺界的一朵白莲花,什么清纯玉女!未出道之前,还不就是一个外围女绿茶婊,被老男人包.养,靠绯闻上位!红了又怎样,你有什么资格与咱们的姐夫谈恋爱!” 余生知道青稚的这些不满情绪来自哪里。 自从18岁逛街时被星探发现,青稚便和天娱传媒签了5年的约。这5年里,青稚拼尽全力,依然没有获得多大的成就,她永远不温不火,拍的广告倒是不少,但是电视剧的角色永远在跑龙套。 去年倒是接了一个女三号的戏,她把所有的资本与精力全压在上面,以为会一炮而红,哪知因为戏中人物露胸露得厉害,竟被广电总局停播了。 带她的经纪人李杰夫被气得辞了职,她也一蹶不振,停了一年不再涉足娱乐圈,跑去世界各地旅游了。 再回来时,差点被解约赔钱。但公司老板看她是骨灰级老人的份上,便饶过了她。 本来她就是5线小明星,如今停了一年不出现,更是滑倒了7线艺人的位置上。惨兮悲兮,连刚进来的新人都要踩她,更别说身为天娱一姐的Chloe了。Chloe当年是和青稚同一时间进入天娱的,那时候她们就结下了梁子。如今Chloe红极一时,肯定不会放过青稚。而青稚呢,没有办法,人不红,背后又没有靠山,就只有任人欺负,把所有的苦和难都捣碎了往肚子里咽。 只有在余生面前的时候,她才会放任性子发泄。 看着在眼前哭哭啼啼发着酒疯的青稚,余生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别伤心了青稚,相信自己,你的努力会得到相应的回报的。” 青稚眼中的光清醒了几分,她摇了摇头,“我不是难过我的事,我只是可惜了姐夫。” “有什么好可惜的?”她不解。 “如枝,如枝,难道你还不知道吗?Chloe现在在与姐夫谈恋爱,他们已经牵手一年了,前段时间频频有亲密照爆出,如今更被媒体和粉丝称为颜值爆表的一对最佳情侣。更有传言说Chloe怀孕了,即将和姐夫走入婚姻的殿堂……如枝,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为什么你还不知道,还不着急呢?如枝,你不会连姐夫都忘了吧?” 姐夫…… 余生沉默了。青稚探究的眼神望得她心神一颤,她垂下眸,微微侧首,便看向人来人往的窗外。 日光在玫紫色的窗帘上投下一片倒影,一柱柱光束照耀进来,活像一把亮闪闪的长梳,齐刷刷地梳理着余生的千头万绪。 说起陆司淳。 余生突然忆起他的脸来。他坐在 层层叠叠的灯光底下,抱着双臂,一袭挺括干净的白衬衣,衬得他的脸部轮廓是那样坚毅刚硬,刀削似的,有一种海阔天空的大气。他幽幽看着她,眉目间温润如许,眸底的笑意是温柔而缱绻的,缠缠绵绵,就好像要攀至她的心尖上,紧紧束住。 那些年,她很用力地喜欢过他,虽然没有好结果,但也算是一件美丽的事。 便笑了笑,说:“当然记得。” 青稚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问:“那么,现在姐夫和Chloe交往,你不介意吗?” 她摇摇头,“不介意。” 见青稚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她又说:“为什么要介意呢,青稚?Chloe当年虽然做了很多对不起我们的事,可她毕竟是我们的好朋友。就算现在决绝了,以前也要好过……其实你比我还了解她,她本心是不坏的,只是当年被名利冲昏了头脑,才会做那些错事。现在她与姐夫在一起,没什么不好,我也相信她是真心的。” “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你都不介意,我介意那么多干嘛!”青稚挥挥手,便拈起高脚杯啜了一小口红酒。 “纪太太,纪少奶奶,余三小姐,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就拿这么廉价的酒水来招待我?82年的拉菲呢?我要喝拉菲,快把你酒橱里的好酒名酒拿出来,我要一醉解千愁,不醉不归!” 她将高脚杯推至余生面前,满脸嫌弃。 余生回头来看着青稚,眼前的女子,窗外漏了几点日光在她脸上,愈发衬得她肌肤苍白透明,微微泛着青色。肤白如玉,一头及腰的乌黑倦发,精致妩媚的眉目,楚楚动人的神情,美得好似春日桃花,我见犹怜。 她抬起染了桃红蔻丹的指甲,点点青稚光洁的额头,说:“还没有醉么?看看你醉醺醺的样子,脸都红了,还尽说些胡说,真是一点都不美了。” 想到伤心事,青稚又开始念念叨叨了,“我本来就不美,要是美的话,早就红了!恐怕现在已经把Chloe给狠狠踩在脚下了。” “平常心。” 余生摇摇头,薄薄日光从窗外一柱柱照进来,尚是盛夏,仍带有几分溽热意,映入她那双水汪汪的寂静眸子,幽幽渺渺的。 她说:“不管未来如何,红与不红,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却成荫的。关于成功,你只需做好准备,努力就行,属于你的荣耀与万丈光华,会在你生命中某一个不确定的点,准时到来的。” “你说得倒轻巧,如枝。你只是没有经历过我们这些底层小民的困苦与挣扎,所以你才会这样子说。” 青稚看着自己的细长手指,眸子一转,里面的惆怅便消泯无痕。 她抬眸望着余生,盈盈一笑间,满眼都是醉意,“如枝,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小时候我们同在南虞长大,都是一个宅院里的小孩子,当我们还在穿姐姐们旧衣服的时候,你却总是能拿出来许多漂亮的裙衫和鞋子;当我们还在爬树抓蛐蛐的时候,你已经能够画很漂亮的画,写很漂亮的字了;当我们还在为报考哪一所高中而纠结的时候,你就被姐夫接到沸城,直接上了最好的高中,读了最好的大学。再后来,你转身蜕变为大财阀余世荣的女儿,如今,你又是名门公子纪卓庭的妻子。人生平顺,婚姻美满,像一只金丝雀,永远活在诗情画意的富贵里,没有纷争疾苦,没有颠沛流离。如枝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命好的女人呢?” 闻言,她忍不住自嘲一声,“是么,我命好么?” 青稚微微一愣。 余生笑了笑,“青稚你错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血淋淋真相前面的盛世太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04) 余生笑了笑,“青稚你错了,我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血淋淋真相前面的盛世太平。” 日光从窗外云层间一点点漏落,像金子般散碎一片,映得Chloe的海报也变得明亮起来。光线从上面一寸寸往下蔓延。 对面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停了车,关掉了引擎。有人神色匆匆,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嘣嗒嘣嗒走远了。有人猛然关上一扇门,咣当一声,那门便嘎吱嘎吱地来回晃动起来。 余生偏过头去,神情索然,像是在思考什么妗。 旁边的细颈白瓷花瓶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颜色明烈如火,衬得她脸色愈发清丽婉转,柔和美好。 “如枝……”青稚沉默半晌之后,突然抓住她的手,“如枝,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 “如枝,你老公不是和我们公司大Boss秦鹿同是好朋友吗?你让他帮我给秦少说说情,我多的不求,只求他能让天娱的王牌经纪人Alrek带我。如枝,你该知道,Alrek的能力很强,凡是经他手带过的艺人,十有八/九都是会红的。如枝,我不能再这样死气沉沉下去了,再不红,我就老了!跬” 青稚看着她讥诮一笑,便抬起高脚杯,一口气将里面的红酒全喝完了。哪知因为喝得太急,她竟被呛得直咳嗽。 “慢一点,别急。”余生拍拍她纤薄的脊背。 “如枝,你帮帮我,好吗?”再抬起头来时,她眼眸里带着朦胧潋滟的水光,声音也怯怯懦懦的。 日光幽幽袅袅地飘漾下来,落到余生皓腕上戴的那一串绿玛瑙手镯上,荡出一抹幽净碧绿的水痕。清艳水痕划破日光,如青稚的泪光,晃痛了余生的眼。 面对纪卓庭,她是没有办法的,更别说让他帮她朋友说情了。但没有试过,她怎么就知道不会成功呢?毕竟,纪卓庭的性情,她琢磨不定,说不定他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就同意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试一试的,便说:“青稚,你也知道的,纪卓庭他不爱我,他平时拿我当仇人似的,又怎么肯听取我的一言两语?但是,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也从未开口求过我什么,这一次你开口了,就是拼尽全力,我也会做到的。” “谢谢。”青稚垂下头。 余生摇摇头。 傍晚的时候,斜阳映地,画室背面那些墨绿的爬山虎,在黄昏的日光里,横一墙壁的繁茂枝叶。余生还没准备关画室的门,纪卓庭的短信就来了,“奶奶已经过来了,你在哪里,还不快回来。” 看到他口气霸道理所当然的短信,她努了努嘴,虽然心有不满,却还是去车库取了车。回到家,奶奶甄氏已经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一边喝着茶,一边与几个打扮得贵气十足的纪家妯娌聊着天,见着余生,便向她招了招手,说:“生生,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陪奶奶说一会儿话。” 纪氏企业有好几十年的历史,纪家的天下,是纪卓庭的爷爷纪博伦和甄氏一同打下来的。所以甄氏虽年过80,但在纪家里,她最受人尊重,也最有话语权,女主人的地位,纵然已经过了三代,也依然没有人能撼动她的。而纪余两家能够联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甄氏看中了她。 甄氏是个传统守旧的女人,不喜欢明星,她始终觉得她们是戏子,上不了台面。她喜欢大家闺秀,世家名媛,可是又觉得现在的富家女太过于纨绔,她的宝贝孙子就够纨绔了,两个纨绔的人生活在一起,岂不是会闹翻了天。 甄氏选了她余生,一是觉得余家与纪家门当户对,二是觉得余生性格温婉安静,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同时呢,她觉得余生心中没什么大的抱负,成不了气候。挑她做纪家的孙媳妇,不怕她谋朝篡了位,安心。 甄氏喜欢她余生,这是素素进不了纪家家门的原因,也是纪卓庭不敢太过于欺负她的原因。 婚后一年,即使余生失了忆,甄氏依然是对她嘘寒问暖的,没有半分不悦,有时候她还会为了她责怪纪卓庭。所以,在纪家,余生也是很敬重甄氏的。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甄氏比她生父余世荣还亲切。 她笑着走过去,礼貌地同长辈们一一打了招呼,又坐到甄氏旁边,不好意思地说:“奶奶,你瞧我,又让你等久了,真是不礼貌。下次我要是知道你会过来,一定亲自下厨,做好多好多好吃的等着你。” “好,就等着你这一句话呢,生生。”甄氏拍拍她的手,开心的笑了。 余生又与纪家的妯娌们说了一会儿的话,不过是家里长家里短的,还有就是她们轮番暗示余生该抓住纪卓庭的心、好早点怀孕的事。余生心思没在上面,又怕伤了甄氏的心,便应下来了。之后她趁着她们打牌的空档,让李阿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直到吃过晚餐,送走了妯娌们,纪卓庭也没有回来。她不由得在心里笑了笑,瞧那人,催命似的催她回来,她却连他个人影儿也见不到。 甄氏临走前,再三叮嘱她,“卓庭那 孩子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不懂事,风流无度,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也是清楚的。生生,你是个好孩子,咱们纪家的血脉,只能是你和卓庭的。其他的野花野猫,想都别想怀上孩子,就算有本事生下来一儿半女来,我们纪家也是不会认的。还有,卓庭是你的丈夫,你要把握住他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人。有了孩子,他对你对这个家就会多几分留恋的。生生,记住奶奶的话,想办法让自己怀孕,有了孩子,卓庭以后就会回家了。” 她强撑着笑脸,眼神里却卷出一片黯然,“是,奶奶。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送走了所有人,方才还热闹闹的别墅就变得空落落的,凄惶又冷清。她松了一口气,颓然上了楼,回到死寂如坟墓的房间。 啪地一声摁开灯光开关。 头顶上的透明水晶壁灯亮了,在眼前白烈烈地照着,将房间内的一切物什照得清晰分明。所有地方都装潢得精致典雅,奢华高贵,所有地方都被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明亮光线布满。连旁边雕了花的墙壁,也映着她纤柔单薄的身影,让她无处可逃。 高大的落地窗外,灯光点点,绿意盎然的景色一览无余。突然起了风,嫩黄色的沙质窗帘迎风漾起,又猛然落下,将皓白皎洁的月光挽出一束一束的花来。 她单薄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像一朵风中残蕊。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蹲下身来失声痛哭。 她到底是委屈的。 这些日子,失忆来的无助与没安全感,一直深深困扰着她。她很难过。一觉醒来,她就忘了很多很多的事。她记不起纪卓庭的脸,记不起周围许许多多的人。记不起自己是余世荣的幺女。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纪卓庭。 每天醒来时她望着眼前的一切,都会自问她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为什么最后没嫁给陆司淳,反倒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可是没有办法,她记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18岁以前,有时候她仍会觉得自己还活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里,尽管她已经结婚为人妇了。 她的丈夫纪卓庭,又花名在外,与她形同陌路。她不爱他,所以她不在乎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奶奶甄氏和纪家人都在给她施加压力,他们都希望她能够拴住纪卓庭,能够怀孕。 怎么可能怀孕呢? 纪卓庭碰都不碰她,怎么可能怀孕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毫无预兆地成了她心中的刺,或随时随地,或间歇性,在肺腑间隐隐作痛。 她无人可以诉说,只能把所有的痛楚,拆了剥了捣碎了,咽回肚子里。 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去浴室洗漱淋完浴,便从酒橱里拿出一瓶红酒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瑟缩在沙发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饮着红酒。 看电视的时候她调到了娱乐频道,恰好看到有媒体人在采访当红女星Chloe,他们其中有人毫不掩饰地问:“Chloe,作为新戏《如日中天》的女主角,你如今的事业也如戏中人一般,蒸蒸日上。而且,听说你与陆大师已交往三年有余了,爱情事业双丰收,但陆大师有没有透露过何时娶你呢?” 也有人尖锐地问:“Chloe,最近某媒体拍到你与一男子深夜幽会,而那人又不是陆大师,请问你是不是真如传言那样,劈腿了呢?” 这年头,什么职业都不好做了,她的她的难处,明星也有明星难念的经。 比如,她正在猜测Chloe的劈腿对象是谁的时候,就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了。本地号码,她看着觉得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余生,请问你找谁?” 她的话刚刚问出口,那边就挂了电话,听着嘟嘟嘟的提示音,她皱着眉头,“挂了?” 或许是打错了。 她放下手机,拿起放在茶几上面的高脚杯正准备饮红酒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先前那个号码。她接起来,“喂你好,我是余生,请问你……” “枝枝……” 低沉沙哑的嗓音落了下来,如同落在人伤口上的冰花,凉而冰冷,渗透进肌肤,攀上她的心尖,将她的呼吸缠得紧紧的。 她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须臾,说,“枝枝,我……回来了。” 余生没有说话,持着高脚杯的纤长素手却猛烈颤抖了一下,殷红如血的酒水洒了出来,在她的睡裙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湿迹,渐渐晕开来,像一朵红梅。她看着那朵红梅,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眸底水意潋滟,似有湛湛天光倒倾而下。 姐夫…… 电视里Chloe大方地笑了笑,细长美艳的眉目有些淡了,她说:“诸位所问的,事关个人*,恕我就不一一作答了。欢迎大家多多关注我的新戏《如日中天》,如果大家还有其他的疑问,可以找我的经纪人,他会为大家做详细的解答。” 话毕,她牵起自己的礼服裙摆,在众媒体的明亮镁光灯下高调退场。 < p>余生啪地一声关掉电视。 收拾好茶几上一切杂乱的东西,她走进浴室,将灯光打到最亮。她放出热水,俯下身,将热水捧来浇在脸上,温暖的触感一寸寸渗透进肌肤,慢慢吞噬着她的神经。镜面上犹有水雾,她看不清自己,便伸出手一点点抹开水雾。 镜面渐渐清晰,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容颜素白清减,眉眼秀雅水灵,已经成长为最美好的样子。 头顶上灯光洋洋洒洒扑下来,丝绸一样缠绕在她细腻青白的皮肤上,愈发衬得她脖颈优美,锁骨精致。 她却仿佛从镜子中看到了15岁的自己。 8年前的那个夏天,太阳白烈烈地晒,燎热的日光将蓝天掀得老高,窗外繁茂的枝叶在溽热的微风中摇曳生姿,枝上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阳光延绵,她穿着白裙子在画画,电视里回放着世界杯比赛的画面。 陆司淳唤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来,怯生生地望着他。 “枝枝,过来……” 他在层层叠叠的灯光底下向她伸出手来,一袭挺括干净的白衬衣,衬得他的脸部轮廓是那样坚毅刚硬,刀削似的,有一种海阔天空的大气。是这样逸绝出尘的男子,他幽幽看着她,眉目间温润如许,眸底的笑意是温柔而缱绻的。 她便凝眉一笑,走到他跟前,将画交到他手里,说,“我画完了。” 他看了她的画,说:“枝枝,你很有画画天赋,就是缺了点耐性,如果你一心一意,再努力点就好了,到时候成了大画家就来帮我。” “但如果枝枝没有成为大画家呢?”她望着他,那双眸子里盈盈发着光,像秋水一般。 “如果没有……”陆司淳笑了,眼角的细纹袅袅散开了去,像盛开了一株生着纤微裂痕的白玉兰。苍白指间的炭笔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玻璃桌面,“如果没有。枝枝就做自己喜欢的吧,无论是什么,姐夫都支持你。” 过往的一切,温柔而有力,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形成一个让人无法逃离的牢笼,生生将她桎梏。 灯光白烈烈的,壁墙上鸦青色的雕花呈现出艳美的姿态,在她眼前一一绽发。 8年…… 恍然不觉,这已经是他们相识的第8个年头了,而她,也已经23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05)【重复章 节,不喜订】 周末,余生和纪卓庭一同去参加孟秦深先生和沈碧如小姐的婚礼。 孟秦深是TAY餐饮集团的继承人,沸城四少之一,也是纪卓庭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的婚礼,纪卓庭自然是要去的。余生虽然不喜去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但她是纪卓庭名义上的妻子,于情于理,也是要去的。因为共同的目的,余生与纪卓庭难得的相聚了一小会儿。吃过早饭,两人便坐着车去了教堂。 婚礼在沸城最庄严肃穆的大教堂举行。 纪卓庭今天穿着香槟色的烫金西服,余生则应景性地着了一袭雪色长裙。他们下了车,递了邀请函,便从宾客通道进入教堂。 教堂正前方的十字架上面,座落着一个巨大的神像,周遭是布满繁复花纹的扇形铜台,头顶上有圆穹内壁的大型宗教镶嵌画,四面大开着雕刻精美的玫瑰玻璃花窗。日光洋洋洒洒倾泻进来,打在如同钻石一样闪烁的水晶吊灯上,闪碎晃下来,光线朦胧,玲珑剔透,让整个教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 唱诗班的孩子们还在后台,做最后的准备练习踝。 宾客们都零零星星地坐在座位上。 她挽着纪卓庭的手臂,沿着柔软而鲜红的长地毯,缓缓步入其中,心中早已是百转千回。 她在想,她与纪卓庭结婚的那一天,是不是也这样庄严隆重? 婚礼还没正式开始,许多宾客都在座位上有说有笑,纪卓庭也同旁边的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余生懒懒坐着,看着自己手臂衣袖上的镂空玫瑰花纹,无聊得都快要睡着了。就在这时,纪卓庭拉拉她的袖摆,好笑地说:“真是个奇怪的人,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睡着。” 说话之间,喷吐出来的热气扫在余生的鬓角,痒痒的。余生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脸,说:“我只是阖上眼小憩一会儿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有。” 听见他的回答,余生睁开眼来,她正想反驳他,还没开口,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角门转出来,便立时噤了声。 那人身形高大颀长,肩膀平而宽阔,一袭黑色西装,衬衫是酒红色,在日光的映照下就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蔷薇。他背着光走进来,五官俊美,眼神如一潭泉水,幽深不见底。跟在他身后的女子,身着一袭华贵的樱红色礼服,薄妆,眉目细长,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妖娆之气,媚态天成。 “陆先生和Chloe小姐,这边请——”他们刚刚走进来,就有穿着白衬衫的侍者迎了上去,为他们引路。 “陆先生真是稀客啊,欧洲扬名的顶级建筑师,这不是常年留在国外吗?如今怎么有时间回来?”纪卓庭见到他们,立时站起来迎了过去。 “原来是纪少……”陆司淳回眸来看见纪卓庭,轻轻的笑了,眼角的细纹袅袅散开了去,像一株生了纤微裂痕的白玉兰,隐隐透着悲意。 纪卓庭伸手与陆司淳交握,“陆先生,久仰——” 陆司淳回握,“哪里,纪少言重了,陆某不过是在建筑方面略懂一二而已,算不得顶级。倒是纪少厉害,纪少年纪轻轻,便已是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些年出入名利场,宠辱不惊,决胜千里,更是令人不可小觑。” 纪卓庭收回手,笑了笑,“是陆先生太谦虚了。” 看着陆司淳,余生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纤长嫩白的手指,玲珑的骨节泛了白,她的心也开始慢慢地瑟缩起来。 纪卓庭与陆司淳居然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关于陆司淳与纪卓庭之间的过往,余生脑袋里只是一片空白。她正惊觉自己可能失去了很大一部分重要记忆的时候,纪卓庭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有我在。” 听见纪卓庭不同寻常的温柔声音,余生怔了怔。纪卓庭放开她,又伸手与Chloe交握,笑道:“大明星Chloe,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闻言,Chloe脸上笑开了花,狭长的眸子弯成一双皎洁的月牙,亮晶晶的,她说,“能认识纪少,也是我的荣幸呢。” 纪卓庭又向他们介绍余生道:“余生,我的妻子。” 余生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 陆司淳这才注意到了她,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容颜冷峻。渐渐的他脸上敛去了笑意,目光淡淡的,偏生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眉目间流出一种漠然清冷的气质,有一种不容人察觉的忧伤。 “纪少,你的妻子真漂亮。” 低沉沙哑的嗓音落了下来,如同落在人伤口上的冰花,凉而冰冷,渗透进肌肤,刺痛着她的神经。 余生抬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司淳,眼前的男子,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 她不禁笑了一笑,说,“谢谢陆先生赞美。” 语气 轻微,却冷得让人心惊。 ----------- 又过了一会儿,教堂内高朋满座,乐声如潮,司仪已经宣布婚礼开始。 红地毯一直从教堂外延伸到里面,上面撒满了殷红欲滴的红玫瑰花瓣。周遭不时有白烈烈的镁光灯打起,头上水晶吊灯闪烁着钻石一般的璀璨光芒,飘飘漾漾落下来,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朦胧感。 台上那对新人珠联璧合,幸福得让人羡慕。 神父在为他们致辞。 “孟秦深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沈碧如小姐为妻,永远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都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我愿意。” 余生含着笑看着他们,冰冷指尖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精致钻戒。 听到孟秦深说“我愿意”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坐在前排的陆司淳。他背对着她,肩膀平而宽阔,将一袭深色西装穿得挺括而优美,就像一只引吭高歌的鹤,清越灿然的灯光落下来,给他周身披上一袭皎白的薄光。 不知就这样呆呆地看了他多久,陆司淳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偏过头来,视线直接扫到后面。 余生忙不迭低下头。 她的低头似乎惊动了旁边的纪卓庭,纪卓庭握紧她的手,轻声询问:“怎么了?” 余生抬眸看向他,清丽素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隐隐透着不安,“纪卓庭,你是那位陆先生是怎样认识的?” “哦……”纪卓庭微微眯上狭长的眸子,“前年我去德国赶一场商会的时候,在机场碰见的陆先生。我们是同一个航班,又恰好邻座。闲着无聊,我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看,翻开发现上面有对陆先生的采访。当时我便觉得那杂志上的陆先生与我邻座的先生长得十分相似,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发现果然便是。接着我就与陆先生交谈起来,然后自然而然就认识了。之后又在商会遇见了他。在异国他乡,两次皆遇见同一个人,我觉得缘分,之后便保持联系,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了陆先生。” “怎么……”纪卓庭突然侧过脸来瞥着余生,眼底的光犀利惊人,“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没有。只是记不得了,便想问问。” “如果你对他有兴趣……算了,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去跟谁约会就去跟谁约会,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免得你每天哭丧着一张脸,说我亏欠了你,委屈欺负了你。”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怅然。 听见他说的话,余生肚子里窝了火,便垂下眸,不再理他。 沉默一晌,她抬眸时却无意间瞥见陆司淳的目光。 那目光冷冷的。 他含着笑看着他们,眉目清冷,面色自若,唇角微微上扬,那一抹笑中带着寒意,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就在微笑里变得愈加深沉冷酷。余生被他的目光看得怔了一下,瞬间,她反应过来,扬起头别过眼,将视线放到台上的一对新人上。 不再看他。 台上,林如瑟与秦鹿同交换了婚戒之后,相拥而吻。 ------------ 婚礼过后,宾客们都在教堂后面的绿草坪之上吃宴席。余生觉得恹恹的,便避开喧闹聒噪的人群,直直朝着教堂走去。 偌大的教堂空落落的。 晴空如洗,白云如袅,日光从云层缝隙里一点点漏落,从花格子玻璃窗外倾泻进来,烙在鸦青色的雕花地面,像金子一般散碎一片。 教堂的正前方,十字架的底下,站着一位身形颀长高大的男子。 他正专注地望着头顶上的巨大神像。 日光幽幽渺渺的,一层层扑下来,光线朦胧,让整个教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他一袭黑色西装,衬衫是酒红色,站在日光底下,就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蔷薇。 余生一眼便看见了他。 她一步步走过去,红地毯上铺满玫瑰花瓣,细跟的黑色高跟鞋轻轻踩在上面,鲜红的汁液就溅得到处都是。 余生还未走到他身边,他便察觉到她的到来,淡淡开口,“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你说,人所犯下的罪孽可以得到救赎吗?” 余生也望着那满脸悲悯的神像,说,“我不知道。” 陆司淳回眸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眼神沉下去,唇角含着一抹疏离莫测的笑,若有若无,隐隐透出一种悲恸的味道。 “枝枝,你恨我吗?” 见余生久久没有回答,他禁不住怅然一笑,清俊的眉目间透出几分无奈。 “我不恨你。” 余生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薄凉之意,“姐夫,我不恨你。我只是忘了你而已。” 不轻不重的话,她淡淡地说出来,却如同一句阴历森冷的咒语,在他心尖上一遍又一遍地回 荡。 他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脸部轮廓柔软,面色模糊,表情看不出喜怒。 沉默一晌,她转身就走。 “枝枝……”他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纤细的皓腕。 余生回眸来。 “枝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陆司淳静静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微澜轻起,有水光溅在无垠深处,“枝枝,如果当年我没有丢下你,没有逼你离开,你是否……是否能够原谅我,原谅过往的一切。” “姐夫,枝枝都已经忘了,不管之前我们有多大的隔阂多大的芥蒂,枝枝都已经忘了,不记得了。所以,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原不原谅,恨不恨。” 余生慢慢掰开他攥住她皓腕的修长手指,淡淡的笑了。 宽而长的走廊是如此的寂静,带着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阴凉,一点点蔓延过来,浸入他眸底,微冷。 他站在原地,熠熠的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余生抬眸盈盈一笑,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说,“时候也不早了,姐夫。我要先出去了,他们都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话罢,她就无视他冰冷的脸色,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教堂。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昏暗,她转过一个转角,就再也忍不住,凄凄的哭了。 她靠着背后冰冷的鸦青色壁墙,无力地蹲下身子来。为了不哭出声音,她伸手紧紧捂住唇,纤薄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透着难以禁止的脆弱。 临风欲折。 原来时间隔开的只是她的自以为是而已。 在身体的某一处,陆司淳这三个字如最顽固的病菌,在体内吸取养分,疯狂滋长,只为某一日某一刻,卷土重来,揭起惊涛骇浪。 让她欲罢不能,弥足深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沿着眉眼,如何跳得出无声的焦灼(06)【重复】 余生小时候还不叫余生,她叫晏如枝。 听秦苏曼说,她的爸爸是名画家晏庆生。80年代,秦苏曼在苏联认识了晏庆生。晏庆生拉得一手好琴,又会画画,秦苏曼才貌双全。郎才女貌,又情投意合,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起。90年代,晏庆生事业有成,留在了俄罗斯美院任教,秦苏曼却坚持要回国。两人意见不合,又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妥协谁,便离了婚。 晏庆生带着姐姐晏如凉继续留在俄罗斯,秦苏曼则带着余生回了国。 余生的妈妈秦苏曼,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 温婉清淡,柔情似水,身形窈窕妙曼,纤巧玲珑,喜好穿青白素色的裙衫,还说得一口娇糯软绵的苏白,让人听了不胜欢喜。 她时常用她柔柔细细的声音轻唤余生,“枝枝。枝枝。你快过来看看妈妈的头发梳好了没有,有没有乱的地方?如果有,你就帮妈妈捋顺好吗?踝” 她帮她理好头发,她又会对着镜子叹息,“枝枝,你说你爸爸什么时候才会来看咱们呢?我等他等得都快人老珠黄了,枝枝。” 秦苏曼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因为美,所以爱美。 她有着惊人的美貌。 即使是到了中年,她仍然美得像画中的古仕女。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似的,她的腰肢永远纤细如初,不盈一握,她的肤色也永远莹白如玉,像是明月山上摇曳盛开的一枝杏花。年轻的时候她的下颔是尖的,现在上了年纪,下颔渐渐的变得丰腴了,却更美了,颇有些珠圆玉润的质感。 余生虽没有继承妈妈的美貌,但据秦苏曼说,她长得像爸爸,秀雅清丽,唇红齿白,眉目间透着一股子英气。 有茉莉花色的皮肤,就像巷子口卖的丝绢小人儿,由红绡剪出。 也很好看。 那些年,余生一直以为自己的爸爸是名画家晏庆生,也一直引以为豪。可是20岁那年,余世荣拿着亲子鉴定书找上门来,告诉她她不叫晏如枝,而叫余生时,她才如遭棒喝,恍然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她的身世是这样曲折扑朔。 可是当她知道一切真相后,她却愈发想逃离那一段带着万丈光芒却逼得人快要窒息的身世。无奈,血缘决定了一切,决定了她是他余世荣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决定她生来就要被自己生父抛在人间数年,不管不顾。 流在身体内的同一种血液,就像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记,就这样,跟随她的一生。还带着深重的负罪感,越是刻意隐藏,越是欲盖弥彰。 当然,这是后话。 --------------------------------------- 15岁的余生,同妈妈住在一个古雅别致的庭院里。 林木翳然,翠点花红,长长的青石古道连接着一户户人家,红瓦白墙,漆木栏杆,处处精致错落。 除了作画,秦苏曼最喜欢在院子里的池塘边练嗓子。 她习惯在唱戏的时候穿旗袍,或着一袭素色的裙衫,将一头黑长的直发挽成髻,别一支精致的桃花玉簪,手上戴着景泰蓝镯子,竖着兰花指,咿咿呀呀曲回婉转地唱着。 秦苏曼不是专业的戏子,却比戏子更热爱唱戏。 后来,院子里终于出现一个男人。余生躲在廊檐一角,看到那男人站在池塘边,妈妈花柔水媚地依偎在他怀里。只见近水涟漪清明如许,男人西装革履,一表人才,妈妈一袭素衣,临水先生,落花美人,四照玲珑。 是那样的般配。 但他只来看过她们一次,从此之后就再无音讯了。 只是那时候,余生不知道他便是余世荣。 她以为他是晏庆生。 秦苏曼时常站在池塘前,看着自己娉婷的倒影,一边垂泪,一边对余生说:“枝枝,你爸爸可真狠啊,这么久都不来看咱们母女俩一次。他当真是忘记咱们了吗?” 那几年,秦苏曼憔悴苍老了许多,再美的人儿,也敌不过时间的摧残。 余生曾向秦苏曼问过自己爸爸的事,秦苏曼总是闪烁其词,不肯说清楚。 直到后来,余生在圣彼得堡学画的时候,遇见了旅居俄罗斯的姑姑,姑姑说:“你爸爸是个才华横溢的男子,苍白而清瘦,拉得一手好琴,画得一手好画。他与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上再没人比他们更合适了。只可惜在你十五岁那年,你爸爸和你姐姐去意大利参加一场国际性的画展,在回来的途中,飞机出现故障。然后,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深爱一场,天各一方,等到后悔的时候,又生死相隔,再也回不到当初的美好。 她才明白一切,可惜晚了。 ---------------------------------------- ---- 彼时的余生,和妈妈一样有着清和冲淡的性子。 她喜欢穿素色的裙衫。如水藻一般黑长直发要么披在单薄的肩上,要么编成麻花辫搭在背上。 暮春时节的江南小镇,沿河两岸皆是杏花,粉红红一片,围绕着白墙青瓦的房舍,仿佛迷雾重重的城堡,让人进去之后再无法出来。十月的时候满巷子都是桂花香。有老人坐在树下乘凉,端着白瓷大碗,茶水青碧,里面飘满了桂花。 余生就趿着扎了蝴蝶结的凉鞋,在那一方方青白砖石上走着。 有河水蜿蜒一带,从外头潺潺流进来,清澈见底,三月的杏花伴随流水远去,她知道里面有金鱼,透明的红尾巴摇啊摇,像是摇落了一个春天。 春天可真好。 就在那个春天,余生遇到了陆司淳。 她和一群小伙伴在玩折纸飞机。她折了一个最大的纸飞机,胡乱撒在空中,那纸飞机就随风飞到窄窄的巷子中,她忙不迭追过去。 那纸飞机却落到一个人的脚边。 深棕色的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一尘不染。余生停下追逐,她抬眸,歪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他恰好转过脸来,一道光折下来,余生就在那道光中瞧见他容颜英俊,肌肤呈现出病态一样的苍白。 黑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唇,是那样的好看。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似乎有些怔住。 静默片刻,余生垂下眸,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飞机。 他笑了一声,“这么大了,还玩纸飞机啊,我记得只有小孩子才玩纸飞机的啊。” “不用你管。” 余生面薄,到底听不得他的打趣,瞪了他一眼后,转身便走。 “唉——小妹妹……”他唤住她,“小妹妹,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请问你知道秦苏曼住在哪里吗?” 找妈妈…… 余生步子一滞。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盈盈发着光,像秋水一般。棉麻裙子下摆宽大,上面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肩部,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好似可以掐出水来。 她就那样呆呆站立着,歪着脑袋,远远看起来,仿佛一枝绽放的广玉兰。 “你找秦阿姨有什么事呢?”她问。 “很重要的事。” “你一直朝着那条巷子走,遇见路口时,先左转再右转,最后走到巷尾,你再朝左走200米就到秦阿姨家了。”余生想了想,给他指了相反方向的路。 “你不会给我指的是错路吧?”他回头看了看那条巷子,微微觉得不对。 “不会的。我不会指错的。我常常到秦阿姨那里去玩,没有谁比我更清楚那条路了。” 语罢,余生对着他盈盈一笑,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上却露出真挚笑容,带着少女独有的羞赧气息,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陆司淳信了她的笑容。 所以,他在那个小镇里绕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秦苏曼,临近黄昏时,他在一个老婆婆的指引下,才找到她们住的庭院。 当时余生正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临摹名作。 秦苏曼从她三岁开始便培养她对色彩的敏感度,她时常在她耳边念叨:“你爸爸说姐姐天赋很好,又很刻苦地学画画,咱们枝枝也要努力,不能输给姐姐哦。” 稍微大点的时候,就大量的练书法,调色,背唐诗。渐渐的,秦苏曼开始教她素描,后来教她水粉,再后来又教她油画,最后就教她国画。 秦苏曼说的最多的就是:“艺术都是相通的。画画好的人,字肯定写得也不差,对文学作品的鉴赏能力也比一般人要高得多。相同,对美的感受亦不在一般人境界。所以历史上一些很有名的人物既是文学家,又是画家,更是美学家。譬如米开朗基罗,譬如达·芬奇。” 15岁的余生,已经能够很好地临摹名作。 她只要一开始画画,就会全身心地投入,根本停不下来,因此庭院里有人进来时,她并没有发觉,还是一心一意地临摹着。 那天夕阳漫过满是爬山虎的墙,渗透进深深庭院,红晕晕的光线照射着池塘四周氤氲的沆瀣水气,渐渐弥漫。 临摹遇到点问题,她正专心致志地调整着,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来,拿过她指尖的炭笔,就在她画纸上飞快地修改起来。 “这人物的面部表情是忧郁而凝重的,你突出了他的忧郁,却忽视他的凝重。你看你手下画的眼睛,里面的光黯淡而悲切,到底是求成心理重,太急切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珠落玉盘一般,话轻柔地从他唇齿间迸出来,字正腔圆,像一首节奏肆意凌跃的诗歌。 她侧过脸去,才发现他就是中午那个被她骗了俊朗青年。她骇了好大一跳,以为他会责怪她时,却发现他并无此意,他只是在用心地给她修改画稿,没有半点生气。 他持着炭笔,手指修长,清晰的骨节极富韵律地突起,在日光的洗濯之下,一节节泛着玉一样的青白。 沙沙。沙沙。沙沙。 那支炭笔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一般,飞快地在画纸上铺出密密匝匝的线条来,如他袖口上那一对蓝宝石袖扣,幽幽亮亮地入了她的眼。 “谢谢。”因为中午的事,余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看着自己凉鞋上面的蝴蝶结,不再说话。 “枝枝,你中午为什么骗我?” 见她不敢看他,陆司淳蹲下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叫枝枝?” “枝枝……”听见她怯生生的声音,他笑了,“枝枝,我是你的姐夫,你说我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是我的姐夫?” 闻言,余生这才抬眸来看了他一眼,很清很清的眼神,像是在秋水中涤荡过一般。见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她稳了稳心神,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害怕……害怕遇见坏人了。” “没关系,姐夫不会怪你的。” “姐姐她……她没有同你一起回来吗?”余生向外张望一眼,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便疑惑地问了问。 他沉默了,幽深的眼瞳里,透出凝重而晦涩的神色,俊秀的脸上,也渐渐浮起一个凄微清冷的笑容。 见他脸色不好,余生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姐夫……” 陆司淳回过神,凝重的脸上转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姐姐暂时还留在俄罗斯,没有回来。”见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碎发凌乱,他就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来,轻轻地给她拢了拢头发,“枝枝,你妈妈呢?” “妈妈正在屋里头做饭呢。”语罢,余生站起身来,她对着他浅浅一笑,说,“姐夫,你随我来。” 他点了点头,便跟着她上了楼。 已经脱漆发糙的檀木旧楼梯,踩上去吱吱作响,余生走在前面,能清楚地听到他细密稳重的脚步声。和他斜长的影子一样,稳稳地追随在后面。 她将他带到秦苏曼面前。 陆司淳亲切地唤秦苏曼为妈妈,他礼貌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叫陆司淳,是晏庆生的得意门生,也是晏如凉的丈夫。” 秦苏曼正在切菜,闻言,她停下手中动作,回头来看着陆司淳,没有说话。 疏影婆娑,薄白的月色从窗外漏进来,映了些影子在秦苏曼洁白的侧脸上,一枝枝缠枝花纹似的,蔓宛生姿。 夜色沉沉。 秦苏曼整个纤薄的身子都融入到黑暗中,黯淡无光。 后来,他们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大概是陆司淳在表达自己与晏如凉从小便是青梅竹马,长大后就顺理成章结婚的事。 余生觉得无趣,便去外屋看电视,不一会儿,就听见有抽抽噎噎的哭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妈妈——” 余生连忙跑了进去,发现秦苏曼掩面而泣,陆司淳站在旁边,也是一脸的悲恸。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少年时期的余生很脆弱,一见到秦苏曼哭得泣不成声,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没事儿,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秦苏曼擦擦泪水,勉强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丑。她将余生揽入怀中,说,“你姐姐得到了幸福,妈妈很是开心呐。” 彼时的余生,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内心深处,还是隐隐觉得不安,觉得秦苏曼的哭,并不是因为晏如凉得到了幸福。直到一个月后,陆司淳将她们母女俩接到沸城,她才知道:原来,姐姐和爸爸,早已不在了。 沸城大而喧哗,与宁静祥和的江南小镇又是不同的。 余生坐在车里的时候,看着车外霓虹闪烁,高楼耸立,心便像是沿河两岸的万家灯火一般,散落在这座冰冷海滨城市的角落里,沉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翻卷落寞,摇晃着曾经的感情迷惑(01) 沸城的夜永远是热闹的。 万家灯火明亮,陆司淳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三百六十度的全景,整座城市一览无余。深夜里灯火通明的钢铁森林,风雨如晦,电视塔打出一束追光灯,白烈烈的光束洋洋四射,夜风就像是深海的洋流,裹挟着被打得亮透的茸茸雨丝四散开去。 这一.夜雨下得绵长无尽。 看着窗外闪烁不定的霓虹,陆司淳心底一片荒凉,他孑然一身站在那里,高大颀长的背影落寞而孤独。 她到底是恨他的踝。 他记得七年前那个夏天,枝枝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天气格外的热,铺天盖地的日光四处泼散,把空气裹成一床毛绒厚毯。烈日炎炎,窗外的疏枝花叶被炙烤得像锡箔纸一样,微微卷曲无力。 他给她买了生日礼物回来,她却把蛋糕扔到他身上,她在他面前号啕大哭,用撕心裂肺的声音求他吻她耘。 “为什么你不肯爱我?陆司淳,为什么你不肯爱我?” “我不爱你。” “……姐姐已经不在了,她在天堂会过得很好的。陆司淳……哦不姐夫,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只是想代替姐姐来照顾你,姐夫,好不好?” 她木然地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撕心裂肺地哭着,泪眼朦胧,极悲伤地望着他,那水汪汪的眼里生着胆怯。然后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就可怜兮兮地朝着他走来,想伸出双手来拥抱他,却被他一手拂开。 “我不爱你。” 他冷眼看着她,听见自己用冷冷的声音拒绝了她。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随后,他看见她低下了头,衣领微微向后,露出洁白如白玉兰的优美脖颈,青玉一般的风吹在上面,起了纤微的涩意。 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盖满纤薄的肩。 她看着自己那双僵在空中的手,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便跑下了楼。 枝枝—— 直到看不到她人影了,他才反应过来,唤了她一声,沙哑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像灵魂一般来回回荡。 却没有人回应。 枝枝…… 他还深陷在回忆里,一双染了殷红蔻丹的纤纤素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抱住他,Chloe用睡意朦胧的语调问他,“Osborn,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先睡吧。” 他回过神来,只觉内心落寞,身体也越发地僵硬起来。 “Osborn——” Chloe顺势缠住他,她将侧脸紧紧贴住他宽阔的脊背,细长手指也穿过他臂弯,在他硬朗的腹部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他身上有着好闻的古龙香水味,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她阖上眼,兀自在那熟悉的感觉中走着神,“Osborn,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么?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么,Osborn?” 陆司淳没有说话,他拿开Chloe胡乱造次的手,转身欲走。 “陆司淳——” Chloe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尖叫出来,“你到底在想谁?你心里到底藏着谁?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对着我不是无止境的沉默,就是敷衍……” 他的步子猛然一滞。 “不过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这样卑微这样难受……是吧?”Chloe有些颓丧地望着他,眼睛里一片惘然。 “陆司淳,你本就是温默清喜的男子,极容易让人爱上。我们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来,我从未后悔过。我们之间也有过不少的柔情瞬间。我记得,也容易满足。可是我真的受够了,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咫尺之间,然而,却是貌合神离的。我们仿若不是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你离我很远,仿佛相距海天之遥……我看不懂你,越来越看不懂你,也进不去你的世界……” 令人心碎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蔓延,Chloe一边用手拭着眼泪,一边扬唇用力笑着。 可那笑比哭还苦涩。 陆司淳回眸来看着她,只觉眼前的Chloe穿着一袭大红睡裙,玲珑曼妙的身姿看起来十分单薄。她用手捂住唇低低哭泣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一双眸子里汪着水,一张美艳动人的小脸因为哭泣而充血红着,泪水无声蜿蜒,她小巧饱满的菱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却不停颤抖。 伤心透顶的样子,泪眼婆娑,孱弱可怜,像极了当年的枝枝。 “Osborn……”她颤声唤他,“我爱你,我不奢求进入你的世界。我只是想……只是想,你开心点,多想想我们,好么?” 语罢,她迟疑着走到他跟前,踮起脚来吻他。 却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见他无动于衷,她苍白一笑,转身欲走,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Chloe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抱住她,内心一片 沉寂,目光幽幽地落到窗外。 虽然下着雨,外面的世界依然车水马龙,霓虹璀璨,万家灯火在钢筋水泥的的建筑群中闪闪烁烁,像是天上的星辰。 这就是数十年来经济腾飞的沸城,一条大江横贯其中,里面倒映着这座繁华城市的烟火。他一眼望过去,却从那烟火里看到一个女孩子,眉目优美,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眼波盈盈。 “对不起。” -------------------- 余生早早的就去了旧时光咖啡厅,她点了一杯咖啡,便静坐着等人。 昨夜下了一场雨。 咖啡店外是一排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已经显现出葱葱茏茏的鲜亮色泽来。旭日东升,微风和煦,窗外梧桐树上的繁茂枝叶在风中摇晃不定,婆娑如歌。咖啡厅内音乐流漾,光影重叠,一幢幢疏枝花影被日光打进来,投射在墙面和地板上,斑斑驳驳的。 有风缓缓地吹了进来,天光明绰,余生侧着脸望向窗外,目光深深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发现青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内容称:“如枝如枝,快看最新的八卦新闻,你家老公又和某某嫩模在搞绯闻了!身为正妻,你虽然不得宠,但也要拿出正妻的气魄来,想办法,将你老公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都给铲除了。” 余生微怔,她看着那些泛着白光的刺目字眼,觉得手指像灌了铅般千斤重,抬不起来,待到手机屏幕变黑了,也没有做出回复。最后她想了想,便快速地回了一句话:“青稚,我们有名无实,我从来都不管他在外面的风流账的。” 青稚又回:“好吧我了解了。” 放下手机,余生垂眸看着自己莹白纤细的手指,不知何时,上面有了纤微汗意,张开来,愈发觉得颓然无力。 正在怅然间,有人在身后柔声问:“等得久吗,枝枝?” 是个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的嗓音,稍稍带点沙哑,慢慢地从背后包围过来,就要将她整颗心融化似的。 她回眸。 只见陆司淳对着她温柔笑着,灯光明暗之间他浓的眉,深的眼,轮廓分明的脸,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温润如玉。他闲闲而立,上身是一袭深蓝色衬衣,下面配了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西裤。颀长高大的身影略带孤寂,在锃亮的乌金地砖上投下一道清冷的痕迹。 她便凝眉一笑,“不久,姐夫。” 他坐下来,双腿交叠,“枝枝,这些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你过得还好吗?” 她颔首,“我很好。” 话毕,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陆司淳动了动修长手指,将衬衣袖口上挽了三寸,露出苍白的手臂。见余生低垂着头不说话,他眼里漾出一抹温柔,唇边也逸出一声轻笑来,“怎么?枝枝,你这般沉默着不说话,是不待见我吗?” 漾下来的天光似在眼前一暗,余生清莹莹的眼波里晃起闪烁不定的光,她垂下眸子,小声地说,“没有。我觉得很开心。” “开心?” “嗯,我很开心。”余生抬起眸子来认真看着他,忍不住盈盈一笑,窗外风声流漾,她欢喜的声音恍如低低私语,若即若离,“姐夫,我这一生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可是,能在我最美的时候再次遇见你,我很开心。” 天光幽然,人温如玉,在这样清逸优雅的底色下,陆司淳偏过头来看着她,眸底是一片温柔意。 待到陆司淳小憩过后,余生便同他去了临近的海边散步。 “姐夫,我常常到这里来写生。黄昏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喧嚣声,只有海潮的声音,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鸟振翅的声音,在耳边哗哗哗地,兜头倾泻下来,就像各色系的颜料,花的红的融合在一起,一股子挤进脑子里。” “有时候还会遇到涨潮,一排排海浪像是跳草裙舞一般,踏着节拍扑过来,碎在礁石上、沙滩上。我画累了,就歇一会儿,或是坐在沙滩上捡贝壳,咸咸的海风吹过来,拂得人脸上痒痒的,像婴孩柔软的小手一样。” “就像现在这样。” 余生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她脱掉鞋,迎风张开双臂,飞快地扑入海水中。 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白鸽。 风在海面上肆无忌惮地穿梭,呼呼而来,像艾俄洛斯搅动的一阵阵漩涡,正穿云度水,越过层层的雪色海浪,吹乱了她如藻般的乌黑长发,更吹得她水红色的长裙在空中如莲花的开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翻卷落寞,摇晃着曾经的感情迷惑(02) “可是……” 余生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扑碎在她脚丫上的浪花,表情逐渐地冷下去,“可是,我并没有成为一名成功的画家。从小,妈妈便在我身上寄予厚望,她希望我能够成功,能够在各大城市轮回开画展,替她实现她未了的心愿。可是如今,我都23岁了,仍然一事无成。半年前,我曾经和朋友开过一次画展,可是收效甚微,那次画展并没有取得我想要的成就,青年画坛的前辈们还是不认可我。” “没关系。” 陆司淳走过来,伸手抚上了她纤薄的肩,“没关系,枝枝。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踝” “就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挺好的。有格调又小资。艺术家的生活,也并非你想的那样光鲜和耀眼。所有的成功背后,必然有不堪入目的付出与代价。枝枝。” “你们所有的人都敷衍我。”余生轻轻叹息了一声耘。 沉默片刻,忽然,极清澈的眸子微微一抬,她含笑望住陆司淳,那笑楚楚动人,却遮不住从眸底蔓延上来的冷意。 “姐夫,我失忆了。” 陆司淳俊眸深敛,温润如许的笑容,透过层层叠叠的天光云影飘落下来,他说,“我知道。” “我忘记了许多事。我知道自己去过圣彼得堡留学,可是我忘了自己在俄罗斯的一切。包括我学过的画,做过的创作,还有早年的作品,都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有时候我拿起画笔,对着画纸,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有时候我画画,用了一个特别的技巧,自己觉得奇怪,却又想不起来那画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如果我没有忘记。姐夫,如果我没有忘记……我想,我大概早就在青年画坛有一席之位了。” 周遭一片浓郁的海蓝色,和着浪涛,层层叠叠的蔓延到青天之上。余生背着光站在眼前,一袭水红色的长裙,裙摆摇曳,在一片海蓝色的风中翻飞起来。 海风吹乱了她的发。 陆司淳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抬起苍白而削修的手指,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捋至耳后,脸上的柔情被一袭惆怅裹卷。 “枝枝……枝枝也把我忘了啊……” “我忘了你了吗?” 余生的反问,让面前温文尔雅的笑容轻轻收敛起来,陆司淳的目光沉了下去,“枝枝把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真的?” “真的。”毋庸置疑的语调。 余生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眼底似有波光重影,融入那飘漾下来的天光中,“我怎么会把姐夫也给忘了呢。” 像是在喃喃自语,她说,“姐夫,就算忘记,我也一定是忘了不好的记忆。至少我还认得你,还记得一些美好快乐的过去……其他的就让它过去吧,也没什么不好。” 头顶上落下浅浅淡淡的光影,轻轻晃过眼前女子白瓷一般姣好的脸庞,面如桃花,在一刹那飞入他幽深的眸心。 “你说得倒轻巧。” “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人就该举重若轻的活着。”余生垂眸一笑,抬手捋着被吹乱的长发,十指纤纤,来回在松软乌黑的长发中穿梭。 “姐夫,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嫁给纪卓庭的吗?”沉默半晌,她突然问。 “你真想知道?” 陆司淳望着她,深俊的眸子,牢牢锁住她清莹莹的瞳心。 余生点头。 沙滩背后是车水马龙的海滨大道,熙熙攘攘的,像是一个喧嚣的舞台背景。余生站在那背景里,整个人静得像一枝擎着雨露的红玫瑰。 “哦……从大的方面来说,你嫁给纪卓庭,是因为纪余两家联姻。你是余世荣唯一的女儿,关于联姻的事,你没得选择。从私人原因来说:这是你自愿嫁给他的。前期你虽然吵过闹过,但到了后面,不知怎么的,你的态度就转变了180度。我记得……记得你那时候哭着对我说,你爱上纪卓庭了,你这一生非他不嫁。没有办法……我只有把你交到他手里。枝枝,我有劝过你,可是你不听。你的性子那样倔犟,一旦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枝枝。”陆司淳说。 “为什么……” 听见她的问,陆司淳微微侧首,他看着一脸苍白冷漠的她,心底那丝隐痛带着强烈的酸楚直冲眼底。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嫁给他?”见陆司淳没有回她,余生又问了一次。 “因为你爱他。” 话毕,陆司淳抬眸,看向远方一层一层奔腾而来的海浪,一时沉默无言。幽深的眼瞳里,慢慢溢起凝重而晦涩的神色。 “你骗我。” 他的话像铁蒺藜一样锋利,余生红着眼盯着他,直勾勾的,似要将他的脸盯出个大窟窿来。 “枝枝。你想要知道什么?你爱他,这是你当年亲口告诉我的,你要嫁给他,这也是你当年自己做的决定。我骗了你什么?” “ 姐夫,你说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你认为我会相信吗?”余生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你信什么?” 天光幽然,人温如玉,在这样清逸优雅的底色下,陆司淳偏过头来看着她,眸底是一片风色清寒,唇角也含着一抹嘲弄。 “我什么都不信。”话毕,余生转身欲走,陆司淳却一把将她拉住。 “枝枝……” “姐夫……”余生回眸来,却满眼是泪,“姐夫,我过得很痛苦。自从失忆以来,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每天在一个陌生的大房子里醒来,和一个完全没有感觉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我记不起他的人他的一切。而且,他也不爱我,甚至讨厌着我。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勉强接受他是我的丈夫,理清了我与纪家余家的一切关联,可是我还是很害怕。害怕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起了一切,才发现是周边的人骗了我,发现他们给我虚构了一个现在,和一个从没有过的以前……” “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无端端出一场车祸,为什么我会因此而失忆,为什么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了我18岁之前?你知道那种感受吗,姐夫?真的很害怕。就好比我在圣彼得堡古老的城堡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天翻地覆了。我不是我,你不是你,周边的人也不是周边的人,一切都变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从一个平民飞上枝头变千金,还成为了纪卓庭的妻子?真的很奇怪,姐夫……” 说着说着,余生到底是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她低下头,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那一双清滟滟的眸子里,溅着闪烁的泪光。 她的哭,无声无息的,是极克制的呜咽。用手紧紧捂住唇,抽抽搭搭的哭。 再也不似从前。 那般任性,那般恃宠而骄。一遇到委屈,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扑入他怀里,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让他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枝枝……你只是忘记你爱他了,其实……”其实她爱纪卓庭么?陆司淳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苍白一笑。 真是自欺欺人…… 余生虽然没哭出声来,但她的抽泣仍如一道道利刃,直划过他心尖,既快且痛。陆司淳心中直沉下去,面上也转出黯然的神色来,眼底唯余一片深潭样的墨色。 他不禁怅然一叹,“枝枝,不要哭……有些记忆虽然失去了,却也未必不好。咱们要向前看,不要执着于那一时痛苦的虚无。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你终于还是要回来,回到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中来。你想要的生活,平淡抑或充实,悲喜抑或阴晴圆缺,其实只用黑白两色就可以描绘出来。知道吗,枝枝,你应该诗情画意地活着,不应该过得这样子沉重乏力。忘掉过去吧,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余生抽抽搭搭呜咽了半晌,到底稳住了情绪,她破啼一笑,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太激动了么?”陆司淳微微侧目,眼前的余生,单薄纤柔的妙曼身姿落在层层叠叠的光线中,清冷不似人间,他眸底不由多了分隐约的惆怅。沉默须臾,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取出一方布满暗提花的斜条纹手巾,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枝枝,不要哭。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哭。” 余生摇摇头,“姐夫,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想,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拿走他指尖的手巾,抬眸。 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她眼底渐渐覆上一层郁郁的浅影,“我想找回我的过去,想填满我记忆中的空白。想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我的成长我的际遇……我到底经历过什么,又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 “以及,我是如何嫁给纪卓庭的?” 黄昏的最后一抹日光,碎金子一样,细细灿灿洒落下来,她轻轻抬手,遮住了从指缝间漏下来的斑驳日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翻卷落寞,摇晃着曾经的感情迷惑(03) 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们,未必是如外表那样光鲜而高尚的。就像你攀上云端听歌,也未必有在风中那样好听。 这个夏天,设计师们已开始筹备2016年的秋冬时装周,他们在世界各地寻找灵感,从人文到艺术,从历史到未来,从大自然到摩登城市,从动物到植物,从生理到病毒。极尽人之能想,想尽人之能为。 与此同时,一种快餐文化在极短的时间里风靡全球。 全球顶尖的设计师推陈出新一种产品,立刻被复制,被模仿,以极平民的价格铺入市场。惊人的设计团队,灵敏的时尚嗅觉,极快的铺货速度,从小作坊到大工厂,从大型购物商场到街尾巷口。 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耘。 这样的快速时尚在刮起一股风潮的同时,也打击到了一些致力于做设计的高端名品。 许小娆这样对余生感叹时,说:“余小姐,我好歹也是一个高贵冷艳的名模,怎么会沦落到拍摄淘宝平面的下场来?想MOLO这么大一个模特经纪公司,怎么就忘了我的好,只知道捧那个新来的杜云深,却甘愿让我这个骨灰级的元老出来拍摄淘宝的平面?踝” 余生摇摇头,笑道:“既然是名模,就应该走得了国际T台,也能拍得了淘宝平面。” 许小娆是MOLO中的一员。 从MOLO走出来的模特水准,都是业界众*赞的。而许小娆,又是MOLO女模中的佼佼者,无人可及。 听说她只要一穿上高跟鞋,就能走出万千风情来,不需要任何提点。 比起她身上的艺术品,她本身更像一个艺术品。 可是最近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被一个新来的T台新秀,18岁的嫩模杜云深,给狠狠地排挤下去了。 而余生,则是MOLO公司的广告策划副总监。 MOLO是国内知名的模特经纪公司,老板是封子晟。余世荣与封子晟的父亲封城是故交,他前些年挣了大钱,便买入了MOLO公司20%的股。因为愧疚,在余生回到余家的时候,余世荣便将那20%的股转给了余生。 所以,余生现在也算是MOLO的一个小股东。但由于余生为人低调,除了封子晟,这件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余生从圣彼得堡留学归来,就一直在MOlO工作。凭着自己的能力,加上是公司股东的那一层关系,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广告策划副总监的位置。 当然,余生的能力,也是行业内众人士有目共睹的。进入MOLO的这三年,经她的手一共出了上百条广告策划,其中有不少策划获得了伦敦国际广告奖。她还捧红了超模李雯雯、夜雪、张子棋、关玫怜,甚至连影星白露珠,都是因为她的广告,而从MOLO走出去的。期间因为她出车祸失忆的事,休息了一段时间,但那并不妨碍她工作。身体恢复之后,在总监Kelly苏的指导下,她很快就驾轻就熟地上路了。 这三年来,她与Kelly苏的合作,则将两人各自的事业推到一个巅峰。 平时里,余生则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女人。 没事的时候就遛一下猫,画一下画,照料一下花花草草,安心过她贵太太的闲日子。 但一去了公司,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穿上真丝白衬衫搭配深色A字裙,头发齐齐梳在脑后扎起来,一丝不苟雷厉风行的模样,连走起路来,都似脚上生风。 但Kelly苏并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拼,她觉得她是余世荣的女儿,又是纪家的儿媳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作为一个女人,有这些就够了,何必要摒弃所有的清福,在生意场上拼死拼活? 连封子晟都忍不住说她,“回家好好做你的贵太太就行了,余生,你再这般不要命,连我这个外人都心疼你。” 每当他们这样说,余生总是笑一笑,说:“我只是想成就自我。与金钱无关,与未来无关。只与梦想有关。” 许小娆是余生最近跟得比较紧的一个模特。 三年前,许小娆凭借全国模特大赛前二十强的名号,在MOLO模特圈里红极一时。却不想之前跟的王牌经纪人离开了,现在跟的Lula又不受重视,后来她年龄大了,长相更算不得如今社会上流行的清纯派,Lula带着她到处跑路,结果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毕竟模特是吃青春饭的。 如今许小娆不再年轻,又没有什么大的成就,眼看就快要被一波又一波新人给淹没了。大家都劝许小娆离开这个圈子,但许小娆心性倔犟,死都不肯离开。无奈之下,封子晟只好将许小娆这个难题扔给余生,说是交到余生手里他放心,余生绝对有办法让许小娆这一摊死水活起来。 余生虽然没有把握,但封子晟发话了,她也不得不听。 早上余生去找许小娆的时候,她正在拍硬照。 天桥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许小娆淡淡瞟了一眼旁边的余生,便继续朝着摄影师摆P ose,目光妩媚,表情颓废而忧伤。 此时她披着一件高贵中性、简约时尚的深色大衣,一袭潋滟水红色艳丽花朵大裙摆在风中摇曳生姿,如莲花一般,更衬得她肌肤苍白透明,微微泛着青色。 她表情阴郁冷漠,媚眼如丝,眸底却泛着无穷尽的绝望,一波一波的洇开来。 此时的许小娆,无疑是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苍冷的美来。 在拍摄了几组照片之后,摄影师Matthew铁青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了几分,他朝着许小娆打了个手势,说:“OK,许小娆,拍完了,你可以休息了……” 又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工作人员,朗声道:“好了好了可以了,大家都休息一下,都休息一下……” 接下来要到沸城古街去拍摄,化妆师连忙小跑过去给许小娆补妆,欲要加深她深邃艳丽、妖娆妩媚的眼妆,与面色的苍白。许小娆拦住化妆师,道:“安妮姐,待会儿吧,这里风大,补了妆也无济于事。” 化妆师想了想,也就算了。 许小娆径直走到余生跟前坐下,她褪下高跟鞋,换上拖鞋,“余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生点头。 许小娆垂下眸子,揉了揉自己洁白的脚。 “许小娆……” 余生看着她皓白如玉的一双手,突然幽幽唤了她一声,欲言又止的眼角眉梢,伴随着心事慢慢拖延,“许小娆,你的手很漂亮。” 突如其来的一句赞,让许小娆有些诧异,她停下手上动作,抬眸来看着余生。 余生又说:“你的手很漂亮,适合做珠宝展示。小娆,今晚古丽兰珠宝公司举行年会,需要两三个手模,你愿意去吗?” “手模?”许小娆犹豫了,她显然是不愿意去。 “许小娆,你该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你挑了。你应该把握住每一次机会,不管是什么机会。如果你相信我,你就去吧。今晚我和Kelly苏也会过去。” 许小娆年纪不小了,外貌上面也没有什么优势,但她的手指生得异乎常人的漂亮,纤长白皙,玉一般的玲珑剔透。手漂亮就是优势,这就是余生的办法,扬长避短。 许小娆以手托腮,仿佛思虑重重,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笑了笑,“我相信你,余小姐。” “相信就好。”余生唇角也浮起一缕浅浅的笑意。 --- 古丽兰珠宝公司在华庭大酒店举行年会,邀请了许多嘉宾。余生无论是作为余世荣的女儿,还是纪卓庭的妻子,都是该去的。但是晚上的时候,余生与Kelly苏穿着礼服去了华庭大酒店,却是以MOLO公司广告总监的身份去的。 华庭大酒店宴客厅。 此时人声鼎沸,音乐如潮。满座皆是珍馐杂陈,美食罗列。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如星光一般闪烁不停,如梦如幻,底下的人们笑语喧喧,或饮酒,或聊天,或窃窃私语,或谈笑风生。 嘉宾名流们都已到齐了,余生和Kelly苏沿着红地毯慢慢走进去,恍若走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灯火炜煌,锦衣云鬓的淑女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低声谈笑,华服礼帽的男士们则举起高脚杯呼朋引伴。 有主持人在舞台上隆重介绍:“Ladies-and-Gentlemen,欢迎大家来参加古丽兰的年会,今天这里不止有精彩的歌舞展示,还会有大型的珠宝竞拍……这次珠宝竞拍系列,是有关温莎公爵夫妇爱情故事的,那些绝世珠宝不仅见证着两人刻骨铭心的爱情,而且也体现了当时精湛的珠宝工艺。至于是哪些珠宝,我就先在这里卖个关子了。大家既然来到了古丽兰,就吃好玩好,秘密稍后揭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翻卷落寞,摇晃着曾经的感情迷惑(04) 话毕,那主持人向众人深深鞠了一个躬,便低眉顺目退下了。砰然一声低鸣,洋人乐队开始慢慢奏响婉转轻柔的音乐,流水一般,回荡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四遭亮晃晃的灯光暗下来,头顶上3D展示屏的画面一转,突然出现了黑白老照片,照片里的人物是温莎公爵和辛普森夫人。 和着那音乐声,清越灿然的灯光落下来,给满座的旖旎盛景披上了一袭皎白的薄光,幽幽渺渺的。此时整个宴会厅都仿若被笼罩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梦里,影影绰绰,恍恍惚惚,奢靡富贵得不真切。 3D展示屏的画面不断滚动着。 余生一袭裸色单肩长裙,持着香槟杯站在角落里,静候着珠宝竞拍的开场。Kelly苏也坐在她旁边,一边意兴阑珊地吃着东西,一边说:“生生,前年我在伦敦,也参加了一次由苏富比拍卖行举行的温莎公爵夫妇珠宝竞拍会。那次竞拍会声势浩大,超过1000人出席了,其中不乏各国的名流权贵。如今在古丽兰的年会上,能再次遇见温莎公爵夫妇的珠宝竞拍,也算是缘分。” 余生点点头,“温莎公爵与辛普森夫人的爱情故事,已经被人们嚼碎嚼烂了,还反复拿出来,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也是一种商业营销,传奇故事总是让人神往的,不止为商品赋予了美丽的灵魂,锦上添花,还能流传下来,为世人所称赞。” Kelly苏摇摇香槟杯里的红酒。 殷红欲滴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波动,妖冶艳丽的颜色衬着熠熠生辉的晕黄灯光,闪烁出一种迷离极了的靡靡光泽。 她微眯着细长的眼眸,说,“生生,这次你将许小娆安排来古丽兰,可是让她转型做手模的目的?” “嗯……是也不全是。在模特圈子里,许小娆是个努力的人,或许她天资不算高,所以才一直不温不火。但是有上进心就是好的。现在她走不下去了,那是她缺少机会。封子晟将她交到我手上,我就给她机会,Kelly苏,做手模只是开始,拿下古丽兰的代言才是我的目的。” “死丫头,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没那么简单!”Kelly苏伸出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脑袋。 “当然……”余生躲着她的手指。 古丽兰的年会是众人瞩目的大事件,沸城大部分的权贵名流都来了,女星名媛云集。可谓是星光璀璨。许小娆长相清新俏丽,算不得大美人,要在今晚出彩恐怕很难,但是能露一下面也是不错的。上位的事,未必急那一时。 余生正深思着,Kelly苏突然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生生,你猜我瞧见了谁?踝” “谁?”余生不解。 “喏——那边,你老公纪卓庭。” 顺着Kelly苏手指的方向望去,余生看见纪卓庭穿了一身银灰色挺括西装,正持着高脚杯与旁边的人有说有笑。他旁边站着美艳动人女伴。那女人一袭白色抹胸长礼服,裙摆摇曳,在灯光底下就如流金一般。如藻的黑发及了腰,她微微一撩发梢,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明艳倾城。 余生认得她,那是新晋的三线女星潘紫。 潘紫因为攀上了纪卓庭这棵摇钱树,最近得天娱立捧。在短短时间内,接了几部实力新剧,也为诸多化妆品品牌代了言。势头正热。如果说,Chloe是天娱的皇后的话,那么潘紫,也算得上是一个得宠的妃子了。 此时潘紫在纪卓庭身边落落大方地笑着,两人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美,就像一对如玉璧人,佳偶天成。 但余生并不在乎,纪卓庭的花边新闻,她早已习惯了。而且他们之间有名无实,她干涉不了他的感情生活,他也不管她在与谁约会。只是如果今天潘紫也来争古丽兰代言机会的话,那么许小娆能成的机会就不大。 余生正在隐隐担忧着,纪卓庭像是察觉到她们这边的目光,忽然就转过脸来。 他看见她们,薄削的唇扬了起来,眼里的笑意也深了几分。随后他微微俯首,在潘紫耳边耳语了几句。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潘紫被逗得笑声连连,娇嗔着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眼波流动,耳鬓厮磨,打情骂俏,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暧昧起来。 他抬眸时,眼里散漫嘲弄的笑刺痛了余生的眼。 余生别过眼,对Kelly苏说:“Kelly苏,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Kelly苏却无动于衷。 余生正在奇怪着,就见潘紫挽着纪卓庭的手走了过来。 纪卓庭还是那个样子,眉目清隽,慵懒地笑着,狭长的眼眸带着幽幽的深意。潘紫则对着她们凝眉一笑,唇上一点潋滟朱砂红,勾描在如玉凝脂般的肌肤之上,极是楚楚动人。她礼貌地伸出手来,“余小姐你好,我是潘紫,很高兴认识你。” 余生是余世荣的私生女,又是纪卓庭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沸城名流圈里有一定的地位。接人待物上面,她又处变不惊,八面玲珑,处处得封子晟的照顾。有这几层关系,名利场 上的权贵阔佬们,多多少少都会给她面子。 简而言之,余生虽不比明星耀眼,却是名媛。 潘紫认识她也很正常。 余生笑了一笑,却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对纪卓庭说:“纪先生好兴致,美酒在手,美人在侧,今晚又准备要抛掷多少金,来博美人一笑呢?” 纪卓庭微微颔首,“还没想好,到时候看情况吧。” 余生垂眸轻笑了一声,一头乌黑如藻的松软长发,就顺着侧脸披散下来,遮了她姣好动人的容颜。她持着香槟杯,忽然倾身向前,在纪卓庭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呵气如兰,“古丽兰这次的代言机会,你让我可好?” “给我一个让给你的理由。”纪卓庭侧身靠着旁边的玻璃,薄唇一掀,犹如行云流水,言笑晏晏。 “嗯……”余生欲言又止。 “你慢慢想,想好了就给我说,如果你的理由能够说服我。这次古丽兰的代言机会,我让给你又何妨?” “好,一言为定。” 余生开心的笑了,又与纪卓庭说了一会儿话,古丽兰的珠宝竞拍会就开场了。四人遂告别离去。至始至终,余生都没有理过潘紫,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余生与Kelly苏到了指定的位置上坐好,Kelly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余生,说:“生生,我发现你真是大度啊,自己老公与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了,你居然都不生气?” “Kelly苏,你不懂,我与纪卓庭之间,除了那一纸婚约,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听见余生怅然若失的声音,Kelly苏竟无言以对。 对于余生与纪卓庭之间的事,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大概也是清楚的。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爱,只有契约与联姻,家族使命将他们绑在一起,彼此都过得很痛苦。 不过,看到他们不似当年那样剑拔弩张,如今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彼此尊重,她还是挺高兴的。 古丽兰的珠宝竞拍会开场,不过是走走程序。歌舞展示之后,著名主持人唐宋在舞台上卖弄了一下嘴皮子,便将竞拍推到大家的面前来。这次竞拍会其实是义拍会,所有珠宝拍卖所得的钱,均会捐给希望基金。古丽兰举行义拍会,一是为了与沸城权贵名流们打好关系,二是为了有好的宣传效应。 富人们也都是这样,有了钱有了权,还想有好的名声,所以也乐意做这些义举。 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件竞拍物品是古丽兰的首席珠宝设计师Abel的最新作品:一枚透着先锋主义设计风格的胸针,名字叫做“Darling”。 白水晶镶钻别针,摩登璀璨的黑水晶划出线条与色块的分界,黑与白交错铺陈,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在眼前翩翩起舞起来。 起价50万。 不过这枚胸针只是开胃菜,并未引起什么波动。 又竞拍了几件珠宝,财阀权贵们争来争去,到不关她们女人什么事。余生伸出手来交叉着支颐,神情恹恹的。就在这时,舞台上主持人唐宋用他那别具磁性的嗓音为大家介绍道:“大家都知道,温莎公爵是历史上有名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为了辛普森夫人放弃王位的故事,也一直流传为佳话。作为一个平民女子,辛普森夫人到底是怎样走到温莎公爵身旁的呢?那么她的珠宝又带着怎样的神秘魅惑色彩呢?揭晓秘密的时刻到来了,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翻卷落寞,摇晃着曾经的感情迷惑(05) 3D展示屏的画面蓦然一变,切换出一条华光四绽的“十字架”手链来,巧夺天工的技艺加上璀璨剔透的钻石装饰,让在座的名流们一阵哗然。 主持人唐宋在舞台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条手链的由来,大肆吹嘘了一下温莎公爵夫妇的爱情故事,再抛砖引玉,把接下来的竞拍珠宝引出来。伴随着音乐声的响起,许小娆一袭雪色抹胸晚礼服,披散着乌黑松软的长发,慢慢从幕后走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春天里优雅的鹭鸶。 亮堂堂的追光灯打下来,给她周身披上一层灿然薄白的华光。 她站在舞台中央,扬起美丽的头颅,在一片华光下优雅地展示着那条晶莹剔透的“十字架”手链犬。 看着舞台中央自信优雅的许小娆,余生微微笑起来。 唐宋用他颇具磁性的沙哑嗓音介绍道:“这条‘十字架’手链在温莎公爵夫妇爱情故事里有着重要地位,每个十字架都来自温莎公爵的礼物,上面都镶有规格相同的宝石,包括海蓝宝石、碧玺、紫水晶和长棍形钻石等,且各自刻有温莎公爵夫人生命中的重要时刻,包括她的结婚纪念,以及爱德华八世的遇刺事件等。这是我们今晚竞拍的第一件温莎公爵夫人的珠宝,起价500万。” 他的声音一落下去,底下的人都炸开了锅。 虽然这条“十字架”手链起价颇高,但是大部分的竞拍者还是表现出了他们的兴趣,纷纷举牌抬价。短短几分钟内,竟把价格抬到了一千五百万上面踺。 余生不禁唏嘘慨叹。 这么一条手链,居然也能竞拍出这么高的价钱?有钱人真是钱多来没处花啊。 唐宋举起木锤,在舞台上遥遥喊价:“好,那位先生出一千五百万,有没有更高的价钱?没有吗?那么一千五百万一次,一千五百万二次,一千五百……” “我出二千万。”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余生偏过头去,瞧见纪卓庭慵懒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唇角带着散漫的笑,若有若无,就如他眼底的深意一般。潘紫则依偎在他身畔,为他添茶倒水,低眉顺目的样子,极是楚楚动人。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纪卓庭突然转过脸来,他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海,映着她单薄纤柔的身影,深深浅浅透着复杂之色。 余生微微怔住。 就在这时,有个侍应生端着盘子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余小姐,这是一位神秘客人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了自会明白的。” 余生接过那张纸条。 上面用蓝墨水钢笔写着:如枝,我们在雅阁见一面吧。 字迹潦草,龙飞凤舞。 没有署名,也没有说明原因,余生拿着那张纸条,一头雾水,完全不明所以。可是……她现在的名字叫做余生,唤她如枝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青稚,另一个是Chloe。难道是青稚? 她抬起头来。 因为在放视频,头顶上的灯光暗下来,周遭的人一瞬间褪成灰白两色,众生百态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默剧,纷杂喧哗。她并没有看见青稚,倒是收回视线的时候,蓦然瞥见一个身穿深V领黑色长裙的窈窕女子,在不远处遥遥对着她举杯。 那女子的脸笼罩在一片椭圆的阴影之中,看不清楚。一眼望过去,只看得清大概轮廓。窈窕妙曼的玲珑身姿,染成酒红色的大卷长发,耳垂上的银坠子打秋千似的,落在她莹白如玉的瘦削肩膀上,在空气中溅起一片锦似的涟漪。 追光灯打过来,清越灿然的灯光落到她身上,将周遭的物什盛入视线之中,恍恍然如一片迷离梦境。 那女子的脸也渐渐在她视线里清晰起来。 竟是Chloe…… 身后有主持人的声音在说:“二千万一次,二千万二次,二千万三次,成交!温莎公爵夫人的‘十字架’手链归纪先生所有。” 落锤声响,定了格局。 . 什么时候遇见Chloe的呢? 余生有些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十五岁时,她和妈妈第一次随陆司淳来到沸城。天性中的清冷倨傲,疏远冷淡,不与人合群,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交到朋友。她就像一只高傲且孤僻的百灵鸟,孑然立于人世之外,把自己的心事筑成一座高高的坚固堡垒,自己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Chloe在那个时候成了她的第一个朋友。 除了青稚之外的朋友。 Chloe本来的名字叫做林艺檬,小名柠檬。只不过后来她进入天娱做艺人之后,才改了Chloe这个艺名。 15岁的Chloe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唇红齿白,鬓若鸦翅,她黑亮的眼澄净如一池春水,饱满的双唇仿佛将开的桃花,妙曼的身姿宛如画师的神来之笔。春光迟迟,窗外的日光只映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里透白。她的眉她的眼,在长睫毛的陪称下,被日光勾勒出一 个瑰丽梦里才有的侧影。 漂亮的女孩子总是骄傲的,她认为漂亮女孩子的朋友,也只能是漂亮的女孩子,且成绩好家世好,一看就知道是有良好修养的淑女。 所以她找到了余生。 也有一种说法,叫做物以类聚。余生是安安静静的女孩子,也就会吸引来安安静静的女孩子。 那天余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写作业,Chloe就走过来,递给她一根棒棒糖,说:“余生,我的棒棒糖,给你吃。” 听见她软糯得仿若棉花糖的美好声音,余生回过头去,看见Chloe盈盈笑着,一张清丽俏皮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唇红齿白,就像三月天的桃花。她迟疑着接过她手里的棒棒糖,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从此二人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吃饭一起吃,逛街一起逛,有漂亮的衣服也一起穿。她们走出去,一个穿裙子,另一个绝不穿裤子。一个扎马尾,另一个绝不编麻花辫。总之,她们就像一对姐妹花,什么都彼此分享,什么也都打扮装点得相似。她们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就像两道最亮丽的风景,频频引人注目。 连陆司淳看了她们,也忍不住笑称:“本来只有一个妹妹的,这下可好,多出了一个漂亮的小妹妹。” 听见陆司淳的赞,Chloe开心的笑了,眸子里的光是灿然而欣喜的,像夏夜里的昙花,一朵朵绽放开来。 虽然陆司淳是余生的姐夫,但那时候陆司淳对外宣传的都是:她是他表妹。他以她表哥身份自居,一来是方便照顾照顾她们母女俩,二来是避免落人口实。Chloe也一直以为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才随了余生唤他哥哥。没事的时候,也老喜欢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唤,就像一个小跟屁虫。 听见纪卓庭要了那“十字架”手链的事,余生收了回忆,放下手中的香槟杯,对身侧的Kelly苏说:“Kelly,你先在这里帮我看着许小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Kelly苏正兴致勃勃地关注着竞拍事况,突然听见她这样说,便回过头来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这样着急?” 余生摇了摇头,“没事,我出去见一个人。” 话毕,转身就走了。 出了嘈杂压抑的会客厅,从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步入雅阁。余生推开门,果然瞧见Chloe背对着她站立在高大的落地窗前,观望着外边的风景。 天渐渐黑下来,街灯与霓虹随之亮了起来,一盏一盏,犹如散落在夜幕中的星辰,闪闪烁烁个不停。今晚的夜很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整座繁华城市被渐次亮起来的灯火笼罩着,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如枝,你还记得那一条老街吗?以前我们时常在那巷子里骑单车呢。”察觉到余生的到来,Chloe突然淡淡开口。 “记得。”俯视着穿梭在繁华城市里的如水车流,余生说:“只是那时候,这边都是些歪歪扭扭的窄巷子,柴火堆一般的低矮房子,我们不好骑单车,就会去毓园旁边的公园。只是可惜现在那条老街已经不在了。” “是啊,已经被推倒翻新修成了商业新区……” 听见Chloe略带惆怅的叹息声,余生抬眸,玻璃窗斜过来的那一抹灿然灯光,潋滟至她眼底,惊起波澜一片。 清风哗哗地撩起衣摆。 余生感觉到有风直直吹过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吹翻了她的大红长裙,她睁开眼,仿若置身于8年前那条繁华喧嚣的窄窄街衢。 如潮水般湍湍急急的人群,匆匆从她身旁掠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翻卷落寞,摇晃着曾经的感情迷惑(06) 余生感觉到有风直直吹过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吹翻了她的大红长裙,她睁开眼,仿若置身于8年前那条繁华喧嚣的窄窄街衢。 如潮水般湍湍急急的人群,匆匆从她身旁掠过。 她看到一群骑着单车的少年,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在巷子中拐着弯,打着圈,一个接着一个,单车飞快疾驰,骇得人心惶惶犬。 刹那间尘土四扬。 “余生。余生……这里,我在这里——”她抬眸,看到Chloe坐在一个男生的单车上,正对她招着手。 那唇红齿白的一张盈盈秀脸,在阴暗低沉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笑容是鲜活的,仿佛可以扑到心底去。 穿着背带裤的她也连忙坐上了另一辆单车。 少年用力踩着脚踏板,单车飞驰起来。她长长的发辫就迎风散开了来,如瀑如藻,丝丝缕缕在空中纠缠,遮了她的眼。 他们骑到广场。刚刚下了雨,低而黯淡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铅灰色。广场上,数以百计的白鸽停驻着在进食,他们的单车飞过来,白鸽一阵惊惶,扑棱扑棱着翅膀,就咻咻地飞远了踺。 尖而欢喜的声音在耳边惊起。 “柠檬,你快看——” 她指着渐渐变得高而清亮的天穹,说:“彩虹,彩虹出来了。” 视线正要触及到七色的彩虹,她的深深回忆却在Chloe转身的瞬间戛然而止。Chloe伸手撩了撩大卷的长发,满眼含笑地望着余生。月色像大鸟的翅膀轻轻笼在她身上,氤氲着淡淡的银色光芒,一眼望过去,她整个人就像从朦胧迷蒙的幻境中走出来似的,巧笑倩兮,极为楚楚动人。 “如枝,表哥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过来看看?” 余生知她口中的表哥指的是陆司淳。她与陆司淳之间,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瞒着Chloe,所以Chloe一直误认为陆司淳是她表哥也正常。她于是笑了笑,说:“这不是还忙着的吗?等过段时间得空了,我便过去与表哥叙叙旧。” Chloe点点头,“Osborn时常挂念着你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余生便与Chloe告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说:“柠檬,我才知道你与表哥在谈恋爱,你们瞒得我好紧。” Chloe展眉一笑,微风掠水般的笑意在眸底缓缓展开,“不是的。因为我与Osborn都是公众人物,恋情公开大多是会影响事业的,所以我与他都选择了隐瞒。很抱歉,如枝,我不该瞒着你的。” 余生看着眼前玻璃壁墙反映出来的自己,纤瘦,高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无血色,连缀有水晶珠片的衣裙都提不了她的脸色。像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了一般,凄惶感由淡到浓地盈满了心头。一片失魂落魄中,唯有那一双清亮眸子里漾着泪光,失落落的样子让人无比心悸。 她只觉自己缩紧了身体,心脏微微痉.挛,像软体动物遇到了危险,瞬间蜷成小小的一团。沉默许久,最后她摇摇头,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眼来,“没关系,我理解你们。” 然后,她转身离去。 陆司淳…… 念着他的名字,她微微有些黯然神伤。 现在的她,已经特别抵触爱上某一个人了。因为曾经歇斯底里的爱过,撕心裂肺的为他哭过,在费尽苦心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那种原有的莽撞情感,特别用力的想去抓住某一个人的冲动,就会变得越来越微薄,直至没有。 现在的她,已经快忘了喜欢他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下楼的时候,余生慢慢走下旋转楼梯。她看见宴会厅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轻柔婉转的音乐声在半空中流转缥缈,缠绕着晕黄的灯光,朦朦胧胧,低低沉沉,渐渐飞到楼上来,将她周身笼住。夜色渐深,四遭的旖旎盛景都像沉淀在一个晕眩的梦里。一只胖墩墩的花猫突然从身后跳下来,呜呜地朝着余生撒着娇。 余生还没走过去,陆司淳快她一步,蹲下身摸摸那花猫的脑袋,说,“枝枝,咕咕大概是饿了,你上楼去把猫食拿下来吧。” 余生怔住。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瘦瘦小小的,胳膊也细细的,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绿意葱茏的宅院里,四周萦绕着薄薄的雾气,脚上也轻飘飘的,感觉好像浮在半空中。 是16岁的自己。 听见陆司淳的话,她转身跑回楼上,抱着一大桶猫食下来。她将猫食递给陆司淳,“姐夫,猫食来了——” 陆司淳给咕咕盛了满满一碗猫食,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吃了,才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他说:“枝枝,你姐姐以前很想养一只小花猫。她曾经对我说,她时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乖巧的小猫咪,毛色花哨,喜欢扬起尾巴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我也知道她喜欢猫,可是那时候我们俩人在国外,都太忙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照料小动物。后来……你姐姐走了之后 ,我也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猫。吃小鱼的时候,嘴里的小鱼变成了尖锐的鱼刺,扎着喉咙痛,扔了,心里觉得可惜,除了失落,还感到一种淡淡的怅惘。” “我想我是因为当时,没有和你姐姐共同养一只小猫咪,而感到遗憾。” 陆司淳靠着身后的窗台,衬衣西裤,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 他回头来看着余生,眉心微攒,眸底一片黯然,“所以枝枝,你帮我和姐姐照顾好咕咕,好吗?” 余生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一晌,她走过去抱住咕咕,见咕咕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她忍不住盈盈一笑,“我会好好照顾咕咕的,姐夫你放心吧。” 陆司淳颔了颔首。 ----------------------------------- 16岁的余生,和秦苏曼一起跟随着陆司淳来到这座海滨大城市——沸城。 陆司淳本来没有义务照顾她们母女俩的,但是他说:“我自小便跟在岳父身边学习、生活,所有的一切,包括出国留学,都是岳父资助的。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岳父,就没有今天的陆司淳。如今岳父和如凉都不在了,你们是他们唯一的亲人,我又如何狠得下心来,将你们抛下?” 那些年,她们与陆司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秦苏曼也时常对余生说,“枝枝,你看现在,就只有司淳和咱们是亲人了。你要乖,要听姐夫的话,还要努力学画,不能让我们失望。” 来到沸城的秦苏曼,因为自己女婿提供的优质生活,她又开始过起了她的文艺小资日子。 她闲闲过活,每日不是画画,插花,学习茶道,便是去各种美术会所与那些所谓的画家打交道。 若遇到周末的集会,她便会拉着余生一起去。 余生去过几次,里面的会员,大多是些附庸风雅之流。女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红大绿的,在众人中侃侃而谈,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她们美貌与智慧并存。男人们则高谈阔论,谈天论地,恨不得向所有人显示他们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秦苏曼时常给余生说,“枝枝,你看那台上的主持人,说着一大套美学理论,虽然他不明不白地将印象派与抽象画归于他自己的一套理论。总的来说,也还算风度翩翩。可是我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尖酸刻薄极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几分似的。” 有时候秦苏曼会无端冷落余生,她喜欢一个人独处,坐在窗边,从包包里抽出一支女士摩尔,点燃了,在自己的阴暗角落里吞云吐雾。 余生每每望着风韵犹在的秦苏曼,便会觉得,秦苏曼不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她就该活在折子戏里。 白纸上浓缩着她的缱绻情意,戏文里张扬着她的玲珑妙骨,舞曲中匿藏着她的层叠心事。 无疑,余生是迷恋自己的母亲的。 后来,秦苏曼嫌余生对她的那些会所没多大兴趣,便就没让她去了。余生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人陪,她除了画画,便是与咕咕一起玩耍。 咕咕是一只圆滚滚的小花猫,漂亮得像个小女孩子。 余生放学回来,做完作业,便会抱着咕咕在楼底下的花园里静坐。 初夏的黄昏,大片红霞在天际洇开,渐渐涨潮起来,淹没最后一丝日光。葡萄架子上缠绕着不知名的绿色藤蔓,清风一吹,那些藤蔓花枝便迎着漫天悠扬而热情的晚霞,摇曳生姿。她坐在其中,头发和浅樱色的裙衫被吹来飞起来,就像一只在风中鼓动的船帆般,飘飘漾漾个不停。 陆司淳来看她时,常常会带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籍,或者一副新的画具。 他看见她呆呆静坐着的时候,便会问她:“枝枝,枝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啊,不回屋看会儿电视吗?” 她摇摇头,“不了,我想坐会儿。” 话毕,便是对着陆司淳长时间的沉默。陆司淳开始以为她是性格孤僻,每每以兄长的姿态开导她,她始终没有任何改变。 后来跟秦苏曼长聊了之后,才知道她是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转学到沸城的那一年,她在学校里一直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虽然想让余生真正开心起来,却也无可奈何。久而久之,陆司淳也就习惯了她这种薄凉冷清的性格。 有一次陆司淳过来时,她正在帮咕咕洗澡。 咕咕怕极了水。 余生刚刚把咕咕放进盛满温水的水盆里,它就猛然扑腾起来,余生力气小,按不住。咕咕却像是跟余生耗上了,喵呜叫唤着,一边躲着余生的手,一边闹起来,溅了她一身水,连头发都湿了。 “咕咕,你这个小坏蛋,一点儿都不听话。”余生连忙把咕咕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摩挲着它的小脑袋,温柔安抚。 哪知咕咕根 本不买余生的账,猛然一抖小脑袋,*的水珠飞过来,又溅了她一脸的水。 余生微眯着眼,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咕咕,姐姐不是在害你哦,姐姐是在给你洗澡。洗干净了才美美的。我知道你是个小美人呢。” “谁是小美人……”陆司淳走进来,恰好听到余生的这一句话。 闻言,余生回眸来,只见从葡萄架子下翩翩走出来的男子,眉眼温润生辉,身姿颀秀高大。而他身后一片浓荫似海,花影无双,一朵朵荼蘼灼灼盛放,点缀着周遭风景,更衬得他温文尔雅,逸绝出尘。 “是咕咕。” 余生抱着湿漉漉的咕咕,一脸狼狈,连浓密乌黑的睫毛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然而在日光底下,那明眸里却是水汪汪的,随时都能落下泪来似的。 “我在给咕咕洗澡,可是它不听话,总是挣扎,溅了我一身水……”她小声解释着。 “我来帮你。” 听见陆司淳的话,余生点了点头。 咕咕虽然还是挣扎着不下水,但两个人折腾了一会儿,到底是帮咕咕洗了澡。就是中途的时候,咕咕发起脾气来,用力挠了陆司淳一下,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余生赶忙跑回屋里拿出创可贴出来,细心替陆司淳贴上。 “对不起对不起。”余生黯然下来,她巴巴地看着陆司淳手上的伤口,样子委屈极了。 陆司淳垂眸,只见她垂着眸子,纤巧单薄的侧影淡淡的,被日光打在地上,好似一枝染了江南翡翠色的荼蘼。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又不是你的错?”他忍不住问。 “我是在替咕咕道歉。” 余生抬起头来,柔软的眉间有亮晶晶的水珠,随着她一颔首,那水珠滑过白皙的脸颊,落入尘土之中。不知为何,她长长的黑色发辫也散开了,像瀑布一般从单薄瘦削的肩上滑了下去。 疏枝花影在身旁摇晃,散发着甘甜芳冽的幽香。幢幢花影映在余生的半张脸上,斑斑驳驳。 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那下颔,真的很像阿湄。她们姐妹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阿湄的脸更加立体貌美,而余生还未完全长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略显稚嫩青涩。 陆司淳看着她,心神似乎坠入从未见过的一隅宁静,整个人隐隐被一种莫名的惆怅迷惑。 “哦,没事的,这点小伤,并无大碍。”沉默一晌,他说。 “也谢谢姐夫给咕咕洗澡。” 余生抓着咕咕的小爪子,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摩挲,已示感谢。她眉目间稚气未脱,隐约可以看出少女的甜美与羞赧,凝眉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眼波盈盈。 “不用谢。”陆司淳也是一笑。 余生将咕咕湿漉漉的身体擦干净,然后用毛巾裹着咕咕,站起身来,就抱着咕咕往外面走。 “枝枝,你去哪里?” “我要抱咕咕去外边晒太阳。”余生回眸来,淡淡的日光折到大摆的裙角上,袅袅绕绕的,像是生了一串鸽子,就要飞起来。 “枝枝等等……” 陆司淳站起身来,他走到余生跟前,微微弯着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捻着她的如瀑长发,一路捻到发梢。随后他绕到余生身后,细心地为她编着麻花辫,手指飞快地在她的发间穿梭,不过须臾,便熟稔地编出一条松松软软的漂亮发辫来。 “这样就好多了。”他轻轻拽了她发辫两下,觉得满意,才又问:“枝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待会儿。” 余生抬手捋了捋发辫,知陆司淳编得极好,便忍不住盈盈一笑,问:“姐夫,你怎么会编女孩子的发辫呢?” “以前……替姐姐编过。” “哦。原来是这样。”听见他清清冷冷的声音,余生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便抱着咕咕跑出去了。 日光倾城,白云如袅,天空渐渐发亮成澄澈的蔚蓝色。 四周都是清幽窈窕的植物,空气湿润不已。余生一步步在绿草坪上慢慢走着,感觉像是踏在了棉花里。 因为有咕咕的陪伴,余生的少女时代,是温暖而喜闻乐见的,那些靡丽轻袅的日子,就像刺绣布鞋里面,绿底红花里子上晒着的斑驳阳光,懒洋洋的。 晒完太阳,咕咕在她怀里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便继续打盹睡去。 余生抱着咕咕回到家的时候,陆司淳正在看她的画。听见她回来的声息,他回头来,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在外面晒会儿太阳?” 余生便说,“咕咕已经睡着了,我也有些倦……便不晒太阳了,想回来歇息一会儿。” 话毕,她轻手轻脚,将咕咕放在柔软的小窝里。 陆司淳展眉一笑,又说,“你这些画倒是很基础。学校里的生活还适应吗?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余生的美术基础已经很好了,但因为要与学校 里的课程同步。所以,她空下来的时候,还是会画一些素描静物:花篮里的玫瑰,小石膏像,卡通玩具熊,玻璃杯子和西洋酒瓶。和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油画,便静静摆放在偌大的书房里,在画架上,在层层叠叠的光线中,在满屋的清香里,慢慢晾成一种记忆。 余生看着自己的画,摇摇头,“都挺适应的,姐夫。” 陆司淳点点头。 沉默一晌,他突然说:“画作是一种可以任意创作与构想的五彩戏剧,也是一种语言。从笔触和色调上面,就可以看出作画人的心境来。比如有的人高兴,就喜欢温暖的调子,而有的人心情低沉,则会选择用冷冷的笔触来创作。” “我作画时,一般先看心情,之后再看景致。若是心情不好,再美好的景致也会被我画得一塌糊涂,若是心情好,再冷淡的色调,也会被我画得温情款款。” “枝枝,你的这些油画都用笔清冷,貌似喜欢用冷冷的颜色,淡淡的笔触,画出最浓烈丰盛的画来。” 他拈起一张刚刚晾干的油画,皱着眉头,眸心一片光阴浓郁,“为什么会画得这样冷这样淡呢?有没有想过画得温暖一些?” 余生垂下头。 书橱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瓶茉莉花骨朵,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余生抬起细长的手指,摘下一朵茉莉花皎洁清丽的花瓣。 日光从百叶窗外漏了进来,她染了桃红蔻丹的指甲,与那洁白花瓣相映成色,几缕日光落在上面,荡出几片亮晶晶的柔光。 “只是喜欢用冷色调而已。有时候……有时候也会用暖色调,只不过,我不习惯。”她说。 语罢,她抬一双水汪汪的清亮眸子来,静静地望着陆司淳。 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的注视。 书影无声,偌大的房间内一时静若死寂,唯闻外边风声细细,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扑进来,渐急渐密,四周陷入一片惶惶然之中。 陆司淳看着站在一池光亮里的余生,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余生突然扑哧一笑,“其实我心里很暖很暖的,姐夫。只不过最近我一直在练习冷色调的油画,所以才这样画的。” “而且……因为我不是大家不是名家,所以作品的创作格调与心境无关呢。” 余生背过身去,她一把拉开百叶窗,昏暗的屋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日光一层层泻下来,如同潋滟波光一样闪烁。 随后,她跑出书房,步伐轻快具有节奏感。再回来时,她端着一副白瓷茶具,里面泡着香气袭人的茉莉花茶,茶叶匀嫩晶绿,有着酽酽的迷人色泽。 “姐夫,请喝茶。” 余生将手中的茶具举过头顶,盈盈一笑,眸子里的熠熠之光绽放开来,好似一双狡黠灵动的猫儿眼,看得人心底凉沁沁的。 陆司淳接过白瓷茶杯,淡淡地呷了一口,说,“茶泡得不错。” 余生又是甜美一笑。 少年时期的余生,内心天真至善,懵懵懂懂,一直处于优美浪漫的少女情怀之中。陆司淳是她崇拜的人,也是她亲近信任的人,只要他给她一点配合:说一句褒奖的话语,或是给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就有无限欢心流露。 那时候,秦苏曼时常不在家,余生除了与咕咕一起玩耍,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期待陆司淳的到来。 然而,后面陆司淳越来越忙,来看她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少。 又过了些日子,咕咕已经从一只柔弱的小猫咪长成胖墩墩的大花猫,浑身花白,通体圆润。 平时不是趴在门廊边上晒太阳,就是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扬起自己花白的尾巴,好似一个得意扬扬的哨兵,在炫耀自己锋利的武器。灰绿色的猫儿眼在黑暗中的时候,仿若鬼火,绽放出熠熠闪烁的幽光来,炯炯有神,又透着机敏乖巧的性格。 长大了的咕咕,依然很粘余生。 余生走到哪里,咕咕就追随到哪里。余生要是坐着,咕咕便会瑟缩进她的怀里,将圆滚滚毛茸茸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柔弱可怜的婴儿。 --------------------------------------------------- 后面也会修改,谢谢支持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拥抱着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声路过(01) 她抬眸时撞进他心里的眼睛,清亮如一双温润的黑曜石,带着光华顿生的萌动,澄净得让人心悸。他幽幽叹息着,突然伸手抚上她散覆在肩头的黑长直发,“枝枝,我也想着你念着你,便回来了。” 头皮蓦然一阵发麻。 余生回过神来,她睁开眼,四周一片亮堂,攒动的人头黑压压地漫入她的视线,让人眼花缭乱。头皮依然隐隐的难受,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原来是Kelly苏扯掉她一根白发,“生生,岁月催人老,你居然长白头发了?” 她笑了笑,“嗯,我老了。” 听见她的回答,Kelly苏顿觉没趣,便将视线转移到舞台上去,说:“许小娆今天的表现真不错,从开始到结尾全程下来,都没有出半分差错。而且,手指生得细长妙美,洁白如玉,想必她也是有自信的吧。” 余生点了点,“我一直蛮相信许小娆的。”不知想到什么,她又问:“据说今晚的重头戏是温莎公爵夫妇的钻石豹形手镯,可不知被哪位阔佬收入囊中了?” “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手镯还没拿出来展示,便被一个神秘人物以高价买走了。” “神秘人?” Kelly苏点点头。 窗下灯火炜煌,人声鼎沸,隐约的木槿芳香在夏夜里氤氲出一派幽冷迷离,随风袅袅四散开来。余生的脸被窗外的婆娑树影映得斑斑驳驳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幽幽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的眼角眉梢,伴随着心事慢慢拖延。 其实,她是见过那钻石豹形手镯的。 失忆之后,她极度没有安全感,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所处。记忆中的一大片空白,让她时刻觉得自己彷徨无依。心底总有些疑问,解不开的死结,七七八八的猜想,都快逼疯了她。青天白日里走着路也害怕,就像从逼仄蜿蜒的窄路中走来,一路惊魂甫定。有时候她自梦中也能惊醒,满脸是泪,喉咙里也带着破破碎碎的哭音,像是孤苦无助的小孩子一般躏。 没有任何人能解救。 后来,她决定找回记忆。查了诸多资料,也没有忘记对陆司淳的关注。在找回记忆的途中,她看到了那个钻石豹形手镯。 她记得是在一本杂志里看到的。 在那本杂志的一页采访中,陆司淳和一个女人占据了整个版面。 照片虽是黑白的,仍然能从上面看出陆司淳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他唇角带着一抹笑,面部轮廓棱角分明,眼角的细纹隐隐间,却透着悲意。身着一袭意大利高定西装,他的手修长又白皙,交叠着抱着双臂,显得精致而绅士。 优雅孤冷的姿态,一成不变的微笑。 人温如玉,像是自无声处盛开的兰花,连走后门,都走得格外优雅。 旁边是关于他的报道。 “IDEA首席建筑师陆司淳,建筑界奇才,在早年便已成名欧洲。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后,便一直待在有建筑界的特斯拉之称的WOVO工作,后来辞职,跟知名女建筑师余湄共同创立了IDEA建筑事务所,并在五年的时间内参与到跟FLIP、Tangerine、MARK这些建筑界的巨头相争。 如今荣耀回归,带着自己的天才设计团队,重新入驻E&P,将会给建筑界带来怎样的***动与风潮? 今年的建筑界王者之战,群雄逐鹿。 陆司淳,才华横溢的建筑大师,终将加冕为王,谁与争锋!” 而紧紧依偎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淡敷胭脂,施薄妆,穿一袭复古中国红长裙,一头乌黑松软的卷发随意披散着,眉目妩媚,五官精致,一笑起来千娇百媚,顾盼生姿。看着那笑得楚楚动人的貌美女子,似乎周遭所有的景致都褪成灰白两色,只有她那一抹深红映在了她心上,十分刻骨铭心。 她右手手腕上就戴着那个钻石豹形手镯。 知名女建筑师晏如凉…… 想起那个钻石豹形手镯,曾是姐姐晏如凉常常戴在手腕上的首饰之后,余生一时竟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她误入的那一个房间。房间里堆满了画报,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或妖娆,或冷艳,或高傲,或羞赧。 全是一个人的。 她少不更事,并不知道那个房间不能进去。因为她最爱的一只猫咕咕跑进去了,她跟着进去找咕咕,不料却被满屋子的画报惊住了。 画报上的对象是同一个人,画风也是一致的,低沉而阴暗,忧郁而森冷,充满哥特式风,又不失东方格调。 是姐姐晏如凉。 她从来没见过姐姐本人,15岁,陆司淳找到她与妈妈时,姐姐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曾向陆司淳问过姐姐的事,陆司淳也只是说:“阿凉啊……阿凉是个温婉坚韧的女子,平和,大气,与人为善,美好……她只是过来一下子,便能让人怀念一辈子。这一生,我能遇到她,是我的福气。” 却总 是一句带过。 姐姐晏如凉是陆司淳深爱的女人。生前,她占据了陆司淳十余年的恋爱时光,离世之后,她也一直活在他心里。 陆司淳生命中的女人何其多,来来去去,形形色色,却只有晏如凉留下的印记最深刻,连Chloe也不能。 其实有时候她很羡慕晏如凉,羡慕她能遇见幼年时期的陆司淳,并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直到嫁给他。甚至死后也深深扎根在他心里,自成千古,不离不弃。就好像谜一样,仿佛她来到这个世间,她的身体,她的内心,都是为他而生。而他此生不渝的长情,也只为她一人预留。 所以,她对晏如凉的每一件遗物都格外熟悉,包括那个钻石豹形手镯。 . 参加完古丽兰的年会,余生开车回到家,发现纪卓庭还没有回来,她褪去衣物去浴室淋浴之后,便坐下来看电视。她窝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调着台,意兴阑珊。最后她习惯性地看了看时间点,发现已八点整,便将电视调到本地的经济频道。 恰好看到电视台主持人正在采访陆司淳。 十年前,陆司淳不过是建筑界的后起之秀,却在五年时间内,一步步攀上国内建筑界新人建筑师的顶峰。 同时成名于欧洲。 而十年前,E&P集团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建筑公司,后来却因原董事长付之博意外去世,整个家族企业陷入了争权夺利、谋朝篡位的骇浪之中。血亲与外戚的无情厮杀,手足相残,致使E&P集团的市场问题每况愈下。 付之博的弟弟付更生上任之后,花大手笔收购了好几家建筑公司,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便让E&P集团重新回归到建筑界的至尊地位之中。 而新董事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花巨资将的陆司淳提携至E&P的首席建筑师的职位之上。 面对这些问题,陆司淳淡然一笑,只是说:“如果你是千里马,自然会有伯乐来赏识。我陆司淳的成功,只是有幸遇到了赏识我的人而已。” 整整半个小时,主持人的采访话题不过都是围绕在陆司淳的成就和入驻E&P之上,但临近尾声时,主持人却咄咄逼人地抛出一个八卦话题。 “据小道消息称,Osborn这次回国,不止是为了入驻E&P,还是为了娶Chloe小姐?大家都知道,Chloe小姐已与陆先生交往三年有余,而且有知情人士称,Chloe小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那么……陆先生有没有考虑过近期定下婚期呢?” 语罢,那女主持人突然抬眸一示意,电视画面倏然一转,便现出一张张Chloe戴着口罩在机场被拍到的照片。 素颜的Chloe,虽然带着口罩,但依然看得出来媚眼如丝,目光妩媚,妙曼窈窕的身姿落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美得是那样的清丽艳逸,楚楚动人。而照片中穿着宽松卫衣的Chloe,不知是因为角度问题还是别的,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就好像怀孕三月有余一样。 “怀孕?” 方才还含笑的眼眸,这会已变得阴霾密布,陆司淳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凌厉逼向女主持人,“如果Chloe怀孕,我会比你们先知道的。”唇角一扬,又说:“贵台是高端上档次的经济卫视,并非地方上不入流的八卦卫视,突然问出这种涉及个人*的问题,会不会显得太唐突没礼貌?” “今天就到这里吧。“话毕,陆司淳忍不住哂笑一声,便站起身来。助理连忙给他披上深色大衣。 桀骜霸道的一句话,犹如圣断独.裁。 主持人不禁悻悻一笑,说:“好了,本次访谈就到这里,感谢陆先生今晚能来到我们的直播间。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送陆先生。”待到雷鸣般的掌声逐渐消失后,又说:“下面让我们请上富瑞银行的副行长申先生——” 余生捧着冒有热气的奶茶,蜷缩成一团,整个纤薄的身子融入到沙发里,静然无声。望着电视里转身离开的陆司淳,她眼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前胸后背也发着凉,一口热吞吞的奶茶喝下去,也暖不了心窝子。 他果真,是要娶那个女人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且清脆的敲门声,余生刚刚收回神来,就听见纪卓庭在外面醉意熏天地喊:“余生,余生,快来给我开门……余生,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没听见我的话吗,快来给我开门!” 余生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沉默一晌,便趿着拖鞋慢吞吞走到门前。她并没有开门,而是倚着旁边的玻璃,看着自己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指甲,神情悠闲地说:“纪卓庭,今天晚上美人在侧,一时兴起酒喝多了是不是,所以才在这里一直发酒疯?我现在困得很,可没什么心情理你!” 说完这一席话,她以为纪卓庭会发怒嚎起来,却没想到外边突然安静下来。她顿觉不对,就唤了纪卓庭几声,没听见他 的回答,她以为他离开了,便迟疑着开了门。哪知刚刚把门开出一条缝隙,就有一道强大的力气将门推开了,纪卓庭顺势溜了进来。 旁边壁灯罩下一片朦胧缠绵的光,衬出眼前男人俊美清隽的脸,英挺的眉目,深刻的五官,分明的轮廓。 神情倒像个孩子一样。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光是幽怨且带着怒气的。她正疑问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之时,他突然就拽住她的手腕,说:“余生,让你开门你为何不开?” 她用力挣着他的手,挣了数下没挣脱开,索性作罢,放下手横了他一眼,“真奇怪,纪卓庭,你不是有潘紫那个大美人陪吗,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不待见我的吗……你快放开我,我要睡了,不想与你折腾了。” “哦?” 纪卓庭慢慢松开拽住她皓腕的手,目光一沉,唇角紧跟着绽开一抹清冷淡笑,“原来是吃醋了。” “吃醋?我吃哪门子的醋,我没有吃醋。” 听见她决绝的话语,纪卓庭眼中光芒一瞬转幽,他抬起苍白而削修的手指,将搁放在墙角的一大花瓶玫瑰拾起。见玫瑰花瓣大多蔫黄凋零了,他眼神一沉,便将那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扔到垃圾桶里。过后,他阔步走到沙发上坐着,舒展双腿,展眉一笑,“余生,你这人真的很善变,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跟我说着软话争古丽兰的代言,现在就换成一张冷冰冰的脸对我不理不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拥抱着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声路过(02) 余生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蹲下身去,一个人静静地收拾着茶几上的玻璃杯。 “反应这么大,还说不是吃醋?”眼见着余生还是不理他,他慵懒地将背部靠向椅靠,眉眼含笑,“余生,你既然要与我争古丽兰的代言,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一声不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纪卓庭……” 余生突然抬眸斜睨着他,清莹莹的眼波里生着寒意,目光在他清隽的眉间停留,“纪卓庭,我们结婚时,陆司淳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吗?” “当然。他是我们的证婚人。”虽然不知道余生为何避开代言的话题,而突然问陆司淳的事,他还是如实回答了她崾。 “证婚人?为什么?”得到这个答案,余生似是不信。 “没有为什么?余生,你该知道,让陆先生作为我们的证婚人是你自己的提议。他不是你表哥吗?难道你连他也忘记了?躏” “怎么会?”余生自嘲一笑。 “这不就对了。” “关于陆司淳与我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余生目光幽幽的,望着纪卓庭的眼,似要将他的心思穿透。 “不是很多。不过大概的都知道。” “比如?” “比如他是你的表哥。你养父去世之后,他把你和妈妈接到沸城,一直照顾你们。”他回视余生,眸底划过一道凝重的神色,语气淡淡的。 余生沉默了。 夜风呼啸,砰然一声吹开玻璃窗,一瞬拂入房间内,尖锐急促地在耳边嘶鸣。玫瑰红的窗帘被鼓起来,在视线中连连翻飞,像群魔乱舞。她走到窗前。尽管夏夜漫漫,凉风依然如刺骨冰水,吹过来,连骨子里都起了阴寒涩意。 她关上窗。 急促呼啸的风声逐渐转弱,隔着一扇玻璃窗,悄然退却了,这漫漫长夜也似恢复了方才的宁静。 风声断续间夹杂着电视里广告的声音,一切重新陷入安然祥和之中。 “快要下雨了。” 听见余生自言自语的声音,纪卓庭不悦地蹙起眉头。又坐了一会儿,见余生丝毫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他抬手一把将她拉至怀里,嘴里酒香浓烈,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微颤的睫毛,眼里暧昧不清,“余生,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无视我了,是不是我开始迁就你了,你就得寸进尺?” 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让余生没有由来的慌乱无措。但下一刻,她稳了心神,迅速别过眼,不挣扎也不回应。像是觉得对着一个不反抗的人无趣,他放开她,“没意思。” 撂下这两个字,他站起身就走了。 待到纪卓庭走后,余生拉上玫瑰红的窗帘,走回去,依旧窝在沙发上。不同的是,她关掉电视,拿起手机,翻到微博首页。 既然陆司淳要娶Chloe了,那么这件事在网络上必然炒得很厉害,微博操纵手也势必不会放过这些具有商业价值的娱乐。 果然,微博搜索的头条新闻便是“#影星Chloe婚期将近#”。 余生点开那条话题,铺天盖地的讨论与转发都跳了出来,各种Chloe的写真与陆司淳的旧照也一一扑在了她视线里。 原因是今天下午,Chloe在参加某时装新品发布会的时候,无意间被记者问到是否婚期将近的问题,她妩媚一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从而致使所有的媒体人误以为真。短短几个小时内,娱乐人士和观众的胡乱猜测,加上华娱在背后的力挺,便将她推到了头条之上。 转发与讨论瞬间破了一百万条。 有知名八卦人士说她即将加入豪门,也有各种娱乐网报道她终于与陆司淳修成正果了,更多的是粉丝在感叹宅男女神即将出嫁,各种感伤与难过。 话题下面,配了视频,意思是有证据有真相。 余生点开视频,Chloe一边拿着签字笔在海报上签名,一边回眸来,笑得花柔水湄,“结婚这种事呢,急不得的。我想马上结婚,档期又排满了。新郎那边也忙得很。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我和新郎确定好日子了,再来告诉你们。”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话回得滴水不漏。 满足了大众的娱乐心情,又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娱乐圈的人,大多惯会此招。 余生关了微博。 这样看来,陆司淳暂时是不会娶她的了。 =-=-=- 夤夜时分,天上渐渐下起了淅沥夜雨,远近疏陈的摩天大厦,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在雨水的烘托下,如同一幢幢浮在灯火闪烁里的寂寞孤舟,风雨飘摇。雨声急促,他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疲倦,深入骨子里的倦意,化也化不开。然而这一次他醒了,纵使倦意深如海,却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身来喝了一杯水,略微清醒了些。 眺望窗外的景色,天色薄青,微微露出鱼肚白,而远处长街短衢、高楼大厦,湿透了一般 瘫软在模糊的视线中,他不禁幽幽叹息一声。 “原来是下雨了。” 再看时间,已经是早上6点了。 他便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褪去身上睡袍,慢慢走进衣橱间。 衣橱内是整齐划一的男式衣装,连着标签,从衬衣到西服,从领带到配饰,从手表到箱包,都是成套搭配好的。 以前,他一个人生活时,忙着工作,忙着事业,常常忽略自己的着装打扮,虽然有助理,但还是疏于照顾自己。自从与Chloe在一起后,他的生活质量提升了很多档次。他的一切,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是Chloe亲手打理的,精致而充满质量。 不得不说,Chloe是个令人欢喜的贤内助。 他也想过娶她的事。 可是…… 与她在一起时,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欢喜的时候有,温情的时候有,浪漫的时候有,可是每当深夜他醒来,总是有无穷尽的失落,逼入人心。睁开眼,黑暗如一张惶惶细密的巨网,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似被禁锢了,密不透风。 他不爱她。 有的,只是熟悉和亲切而已。 穿戴整齐之后,他坐下来,房间里空调笼得冰冷,额角上依然生了细密汗意。望着偌大房间里的物什,他心里渐渐泛起了荒凉落寞之感。 这几年,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生活里也忙忙碌碌,毫无停歇,几乎每一个空气分子都充斥着不同的会议与客户。 每天早上6:30准时起床,淋浴,洗漱,刮须,做精致的脸部保养,挑好衬衣、西服和领带,按时吃完早餐,然后出门上班。 在途中经常会遇上堵车,他习惯在堵车的时候打开广播,听最新的时政新闻,偶尔看书,给自己补充养料,同时与助理确定一下每日的行程。 公司地址在沸城最为昂贵烧金的CBD地段,办公室在写字楼的第三十二层。乘坐私人电梯上去的时候,他能够看到沸城的全景。 飞耸入云的摩天大厦,鳞次栉比的冰冷建筑群,繁华鼎盛的商业中心,他的王国就处于其中,像一颗璀璨明亮的明珠,坐落在这座海滨城市之上。 他每天在那里工作超过12个小时,有时候周六周日也无法休息,常常为了一个设计方案而加班到深夜。一周里固定飞三个国家。每个月的12号他都会去养老院与福利院。半年参加一次公益活动,献一次血。 生活总是这么有规律而百无聊赖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新鲜感可言。 他很倦。 倦得人快要濒临奔溃了,倒想一觉睡下去,再也不醒。 就在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之时,手机响了,他迟疑着接起来,Chloe在电话里面说,“Osborn,Osborn。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 他沉默不言。 “不,Osborn,你听我说。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动用舆.论来逼婚的。可是……可是三年了,Osborn,我跟你三年了,你就没想过给我一个交代吗?我最美好最宝贵的三年,都留给你了,你如今就没半分想跟我结婚的意思吗……”像是喝了酒,她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带着低低的哭音,仿若一尾轻飘飘的羽,跌落到了他心底。 “Chloe,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我在哪里?”Chloe突然痴痴笑了起来,“Osborn,你也会关心我在哪里?哈哈,我真开心。我告诉你……我在……” “Chloe……”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突然被挂断了。 听着嘟嘟嘟的提示音,陆司淳连忙拨了Chloe经纪人Alan的电话,一接通,那边鼎沸的人声和着震耳的音乐声就一一传了过来,Alan扯破喉咙在说:“陆先生,陆先生,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Alan,Chloe在哪里?” “什么……陆先生你说的是什么?”Alan走到一个略微安静的地方,又问了一遍。 “Chloe在哪里?”他耐着性子。 “哦……Chloe喝醉了,她现在在我旁边睡着。”沉默一晌,他又解释道:“是这样的。陆先生,《如日中天》电影首映礼获得了圆满成功,我们正在‘夜魅之城’庆祝呢。” “Alan……” 陆司淳欲言又止,似在斟酌,沉默须臾,便淡淡开口,“Alan,等Chloe醒了,你告诉她: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时间未到。Alan……好好照顾Chloe,别让她着凉了。” “陆先生你就放心吧,话我一定带到。Chloe是我祖宗姑奶奶,我全家老小都靠她养着,肯定不会让她有半分闪失的。” “嗯。”听着Alan拍着胸脯说的保证,他挂断电话。 天已经亮得青透了,雨意朦胧,渐渐的低疏下去 ,淅淅沥沥,点点滴滴,在高大的落地窗外缀连成一条水汽濛濛的雨帘。 风雨如晦。 结婚,他不是没想过结婚的事,只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所以他才一直逃避着Chloe…… 墙上的铜镀金卷帘雕花摆钟在嘀嘀嘀地走着,时光却在瞬间停滞,恍然隔世。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深夜,他在熬夜赶画设计图稿。头顶上的灯光黄澄澄地打着,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万家灯火在风雨中摇曳纷烁。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依然不觉得倦,冲了一杯咖啡来提提神,他便继续投入浩繁复杂的设计中。 阿凉从美国打电话过来。 她说,“司淳,这边的工程出了点问题,设计方案恐怕还要做修改。我可能……还要在这边待上一些日子。” 他敷衍地回着她的话,“你在那边好好照顾好自己。” 她沉默一晌,说,“司淳,我怀孕了……我一个人在这边,遇到困难的时候,觉得很无助,我希望你能够过来。” 然而,当他怀揣着即将要做爸爸的喜悦飞往地球另一边的时候,一个噩耗却传来了。 阿凉在开车回家的途中,被一辆没有牌照的皮卡车追尾。因抢救不及时,她没有醒过来。连带着他那未成形的孩子,一起消失在那个冷漠无情的国度。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希望你能够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他整个人都在颤巍巍发着抖。她是那样的无助,他却不在她身边。她让他过去待在她身边,他却来不及……来不及赶到她身边。他甚至听不到她最后的声音,只来得及见到她的遗容。本来好好的两个人,却突然“哗”的一声断了片,世界就变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手术医生告诉他,阿凉出事时神智已经不清了,尚有一丝意识,她在担架上死死攥住护工的袖摆,哭着说:“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如果我的孩子没有了,我也不要活了……” 闻言,他在太平间无声痛哭,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决堤崩溃。 也是在那一刻,他的心渐渐冷下去,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慢慢沉睡下去,再也无法苏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拥抱着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声路过(03) 冰冷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的。薄薄的天光从窗外晃荡进来,洒落一片片幽亮,和风和雨摇曳着房间里沉寂的重叠光影。 他站在窗前,心思怅然。 助理李密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说:“陆先生,我已经在楼下了。” 他嗯了一声,“李密,我今天自己开车去公司。你先帮我去‘古丽兰珠宝’选一份大礼,包好,今天中午之前送到E&P。崾” 李密问:“是要送给Chloe小姐的吗?” 没听见他的回答,李密也不好多问,便应了。他沉默一晌,又说:“昨晚那个女主播的个人信息,你去调查一下,完了发我邮箱。还有……今天晚上帮我约一下《E周刊》的主编穆钦生,我要会一会他。” 高大的落地窗外,雨意仍然朦胧,在眼前缀连成一条水汽濛濛的雨帘,簌簌而下。万家灯火渐次熄灭下去,天外露出鱼肚白,四遭也已经泛起淡蓝色的晨曦,有红艳艳的日光穿透云层和雨幕,千丝万缕倾泻下来。 他抬眸,看着这柔媚温和的雨,突然幽幽叹息一声躏。 他冷落了Chloe。 方才Chloe打电话过来道歉,也是为这事。他陆司淳最讨厌的事,便是女人占着一点宠爱,就恃宠而骄,为所欲为。譬如这次Chloe为了逼他跟她结婚,居然让娱记故意散播她怀孕的假消息出去,制造舆.论。然后在他接受访谈的时候,让那个女主播直接把那个话题抛出来,让他手足无措,下不了台。 逼婚逼到了这个份上,他没理由不冷落她。 Chloe能在他身边待上三年多的时间,一是因为她足够了解他,二是她听话。他就喜欢她这两点。 可是昨天晚上的事,她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 第二天是周日,余生早早地起来了。吃过早餐,她拾掇旧物的时候,偶然在书柜底下翻到了一些信笺。是Words的订制信笺,上面印有简洁流丽的樱花红小字,因为放置的时间有些长,那信笺纸上面微微泛着黄。余生正在想这是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就有人打电话过来。 她接起来,那边说:“你好,请问是余生余小姐吗?” “是。” “余小姐你好,我是陆先生的助理李密。是这样的,你的一些旧物还放在毓园,陆先生问你有没有时间过来拿?我们翡丽毓园下周一就要开盘了,开盘之前,里面所有的杂物都会被清理出去。” 翡丽毓园…… 余生嗯了一声,说:“好。我下午就过去拿。” 挂掉电话后,余生起身走到窗前。窗下花枝摇曳,在眼前曳出一道道影影绰绰的光线,窗外日光如水,将满庭的绿树繁枝都洗刷得青翠欲滴,清风在疏枝密影中流走,引起簌簌低鸣一片。 她不禁心思怅然,轻轻叹息了一声。 . 翡丽毓园。 翡丽毓园位于沸城西区,西区富人云集,摩天大厦林立,各种写字楼与商务办公室鳞次栉比,毓园却是其中一座最具古典风格的建筑。 翡丽毓园是由陆司淳一手设计的。 当年在这座翻天覆地变化的城市里,每一座古老陈旧的建筑物都要被推倒,换做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陆司淳却不顾众人反对,毅然留下了毓园,并亲自设计,将毓园打造成沸城唯一一座古意盎然的老宅院,价值不菲。 盛夏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早上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过了中午便下起滂沱大雨。 余生穿着一袭长长的红绸裙,打着透明的白色雨伞,从外往里走,一步一步,脚上有踏着云朵的柔软。 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此时兜下大片的雨水,哗啦啦往下掉。 转过几个宅院,墨绿的植物蔓延入视线,横一宅子的繁茂枝叶。一幢采光极好的玻璃楼俨然立于这些绿色植物中,里面的物什清楚地呈现在眼前。 陆司淳和几个工作人员就在那一幢玻璃楼里,似在讨论什么。 余生收了伞。 她站在走廊上,静静地凝视着陆司淳。 像是察觉到什么,陆司淳突然转过脸来,恰好瞧见余生正在对着他微笑。一时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陆司淳便走了出来。 “枝枝……” “姐夫,我过来拿我的东西。”余生眼眸里溢出一丝笑意。 陆司淳点了点头,便将余生带至一个略微偏僻的院子。他薄唇浅勾,笑道:“8年前,这里还是高高低低,豆腐块一样的贫民区,只有一座古老的毓园立在这里,顶荒凉的。你当时说,无论时代怎么变化,只要毓园还在,咱们的回忆就还在。所以我留下了毓园,也留下了你的回忆。” 余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说的话,欢喜已然悄悄布满了眉梢眼角。她便说:“时代是日新月异的,回忆却能 够永存。” 陆司淳回头,身子侧过来半边,唇角扬起一抹水漾般的笑,“那么枝枝,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余生反问他,眼波盈盈一绕,仿若落入秋水上的一瓣桃花,艳光四照。 陆司淳看着眼前莞尔一笑的余生,神色褪去一丝丝倦怠,多了些许欢喜,“记得以前的一些事。譬如你以前常常和要好的女伴一起,在大学城周围骑单车,有时候也会来毓园。只是那时候,毓园这边都是些歪歪扭扭的窄巷子,柴火堆一般的低矮房子,你们不好骑单车,就会去毓园旁边的公园。” 闻言,余生抬眸,廊檐上斜过来的那一抹青白天光,潋滟至她眼底,惊起波澜一片。 清风哗哗地撩起衣摆。 余生感觉到有风直直吹过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吹翻了她的大红长裙,她睁开眼,仿若置身于8年前那条繁华喧嚣的窄窄街衢。 如潮水般湍湍急急的人群,匆匆从她身旁掠过。 她看到一群骑着单车的少年,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在巷子中拐着弯,打着圈,一个接着一个,单车飞快疾驰,骇得人心惶惶。 刹那间尘土四扬,身后人群褪成灰白两色,众生百态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默剧,虽纷杂,却无声无息。 “余生。余生……这里,我在这里——” 她抬眸,看到青稚坐在一个男生的单车上,正对她招着手。 那唇红齿白的一张盈盈秀脸,在阴暗低沉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笑容是鲜活的,仿佛可以扑到心底去。 穿着背带裤的她也连忙坐上了另一辆单车。 少年用力踩着脚踏板,单车飞驰起来。她长长的发辫就迎风散开了来,如瀑如藻,丝丝缕缕在空中纠缠,遮了她的眼。 他们骑到广场。 刚刚下了雨,低而黯淡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铅灰色。广场上,数以百计的白鸽停驻着在进食,他们的单车飞过来,白鸽一阵惊惶,扑棱扑棱着翅膀,就咻咻地飞远了。 尖而欢喜的声音在耳边惊起。 “青稚,你快看——”她指着渐渐变得高而清亮的天穹,说:“彩虹,彩虹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转向天穹。 视线正要触及到七色的彩虹,她的深深回忆却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戛然而止。 “枝枝,你留学之前的旧画和旧照都在楼上。我让人帮你收拾好了,叠放在书柜里的。以前拆迁的时候,你的这些东西差点被人连带着垃圾烧了,幸好我提前赶了回来,要不然……你恐怕再也见不了这些东西。”陆司淳一边上着楼梯,一边说。 “谢谢姐夫。” 带她进入房间,陆司淳笑了笑,“虽然这里被推倒了重建过,不过房间的大概结构和布置都没有变。” 他的声音温柔,缓缓与窗外的雨声相融,低沉沙哑地落入余生心底,惊起一片波澜。 望着房间里熟悉的装潢与布置,她蓦然出神。 书柜旁边是一个檀香木写字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装帧精美的书籍,还有一个相框。照片里面的女孩子,穿着一袭白裙子,眉眼生得很漂亮,唇红齿白,一笑起来千娇百媚,顾盼生姿。 是17岁时候的她。 余生拿起那个相框,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尘埃,说:“时光的流转,好似一幕飞快闪逝的戏剧,如果不是自己用力回忆,恐怕许多事,都会记不得了。” 陆司淳也看着那照片,幽幽地说:“枝枝,我会帮助你恢复记忆。” 余生沉默了。 她转身走入卧室,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仿制青铜面具,那面具质地精良,制作精巧,上面的饕餮夔龙纹路细致而清晰,栩栩如生。 “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个。” 余生轻笑一声,窗外雨意流漾,她欢喜的声音恍如低低私语,若即若离,却又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以前我最爱戴着这个面具捉弄你呢。姐夫,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来看我时,我就躲在窗帘后面,戴着这面具跳出来。你总是吓一跳,然后便会笑笑,说我调皮。其实我哪是调皮呢。我只是觉得你一直都在忙,只知道做自己的事,好久好久都不来看我一次。我真的很想念你呢。然而我一闹,你就把咕咕那只小猫咪塞到我怀里,要不然就扔给我一个芭比娃娃,让我跟它们玩……” 余生抬手一一摩挲着那青铜面具上的纹路,只觉得过往的岁月在瞬间缩影成一帧帧电影胶片,被风吹卷着从眼前滑过,光感饱满。 沉默一晌,她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陆司淳,很清很清的眼神,像是在秋水中涤荡过一般。 澄澈而坚韧。 “当时我都已经16岁了,你怎么还让我跟芭比娃娃玩呢,姐夫?” 闻言,陆司淳幽幽叹息一声,他垂下眼睑来不看余生,面上如笼 淡霜,眼眸中也溢出一抹倦怠而落寞的神色。 深深沉沉的倦意,难以融化。 拾掇完毕,陆司淳让人过来帮余生的物什打包收好,抬下楼去。余生转身与陆司淳告别,他却唤住了她,欲言又止。 “姐夫,还有什么事吗?”余生回眸瞅着他,盈盈一笑。 “现在雨也停了,我们去外边走走吧。”他说。 余生点点头。 陆司淳带着余生去了豫园里面的一处别墅苑区——青庐。翡丽毓园是E&P集团倾心打造的兼具别墅、洋房、公寓、度假酒店等多种高品质物业。而青庐则是其中最豪华最昂贵的别墅苑区。青庐,顾名思义,山光西落,池月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青庐。处宁静一隅,获隐士般恬淡。 是一处安身宁心的幽居之所。 余生慢慢步入其中,陆司淳在旁边细心为她介绍道:“这些庭院采取了巴厘岛、日式、美式三种风格的设计,泽陂有微草,能花复能实。景致优美。里面的每间房都是复式,空间高大,光线充足。屋内青砖铺地,配以繁复精致的传统雕花,整个别墅的装潢色都是中国复古色系,竹青、荼白、水绿、鸦青、绛紫、檀色……细节处再用许多从民间收集来的古珊瑚、老银器装饰,非常有民族感。还有,这边最大的特色就是推开窗便可相遇天然湖景,凭窗既可远看山色,也能近赏湖光。青庐后面则是豫园的休息区,各种休闲设施齐备,还有高尔夫球场和马场。” 听他说完,余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姐夫,你这样子说话倒像搞房产推销的,我又不买房子。” 陆司淳也笑,“这个‘青庐栖隐计划’是我团队在沸城首次涉足房地产领域而获得国际大奖的一个设计,我很重视。” 余生有些讶然,但下一秒,她静静地看着他,有盈盈笑意慢慢从眸底浮起来,“原来是这样。姐夫,你一直是让我感到骄傲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拥抱着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声路过(04) 余生有些讶然,但下一秒,她静静地看着他,有盈盈笑意慢慢从眸底浮起来,“原来是这样。避开市里街巷的喧嚣,深居轻出,望岫息心。生活循着小桥流水的诗意,慢慢在时光中老去。这青庐真是一处令人神往的幽居之地。姐夫……其实,你一直是让我感到骄傲的人呢。所以,你或是你的设计团队有这些成就,我并不感到意外。” 闻言,陆司淳无声一笑,伸手揉了揉余生乌黑松软的长发,眼神里带着宠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陆司淳接了一个电话,似是遇到急事,便抱歉地对余生说:“枝枝,我先过去处理一下急事。你就在这边好好逛逛,我处理完了事情就过来。” “好。” 余生抬眼仔仔细细瞅着他,柔声曼笑,连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像生着熠熠闪烁的光躏。 陆司淳离开后,余生就漫无目的地在青庐里逛着,在转过一处假山奇石,余生碰见了两个熟人。男人留一头利索清朗的短发,穿蓝色休闲西装,卡其色长裤。女人穿一袭浅樱色的真丝长裙衫,裙摆摇曳,在日光底下就如流金一般。他们携手相伴着走过来,有说有笑,男俊女貌,登对得好似天作之合。 是纪卓庭和潘紫崾。 纪卓庭是沸城众所周知的多情公子,花名在外。他英俊又多金,是纪氏企业的继承人,自是有女人前仆后继扑上来。失忆后她与他相处的这一年,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流无度。他也没有辜负他的花名,换女人的速度堪比换内.裤,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待上超过一个月时间的。 但潘紫是个例外。 潘紫似是颇得纪卓庭的欢心,已经待在他身边两个月有余了。 余生知道,纪卓庭喜欢听话的女人。如果她愿意,他也是不可能冷落她的。可是她到底做不到。 低眉顺目、偷媚取容的情感,都是不坚固的。你越是小心翼翼,他越是若即若离。你越是谨慎,他越是疏远。她不喜欢这种伪装热情惮于道德的感情。她始终觉得,值得你珍重的一段情感,绝不是那些花哨的、嬗变的、蛊惑人心的过程。感情应是轻松的相对,静水流深,朴素相敬。是一种情动的契合,是自然的相承和心意的持稳,是两个人互相的珍视和温柔以待。安安静静,长长久久。而非一方的完全付出和一方的安然享受。 何况这样算下来,潘紫未必是真心的。 她只是趋于他的名利和钱权。 或许也是各取所需。她花样百出地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挥斥千万金捧红她,予她名与利。 其实也有人说过,纪卓庭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很深情。 他原是那样自负那样骄傲那样危险的男子,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被纪家人宠到天上去的太子爷,却在遇到素素后,他敛尽所有锋芒,连眼神,也一点一点变得温柔起来。 只是,纪卓庭深不深情,又与她何干呢? 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走过来,余生转身欲走,哪知潘紫却眼尖地看到了她。她连忙唤住她,笑道:“卓庭,这不是余生余小姐吗?余小姐,真巧,我们在青庐看房子,你也在青庐看房子吗?” 不过短短一句话,话里尽是刺。 余生步子一滞。 她回眸去瞥见潘紫得意洋洋的脸。她知道她的得意来自哪里。她余生是纪卓庭明媒正娶的妻,她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宠爱。反倒是她潘紫捷足先登,纪卓庭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她。连看房子,都要拉上她一起。所以,她不得意又有谁得意呢。 余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便笑了一笑,说:“是的,我打算在这里再置一处房产呢。怎么,你又想让纪先生送你房子吗?”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潘紫只是攀附纪卓庭而生的寄生物而已。听懂余生话中之意,潘紫脸垮下来,“没有啊,人家只是陪卓庭过来看房子而已。” 这边两个女人争锋相对,那边纪卓庭却仿若没事似的,一个人看着远处开得如火如荼的青紫色的绣球花,默然无语。 余生心情随之沉重,她虽然笑着,却是强颜欢笑,内心深处始终笼罩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霾。她点了点头,不打算再与她深聊下去。也没跟纪卓庭说话,转身便走了。潘紫没有留她了,倒是纪卓庭唤了她几声。见她不管不顾地离开了,他大声道:“余生,这样子就生气了,好没趣。” 闻言,她走得更快了。 走得离他们远了,余生才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她从柏油小路岔入庭院的青石小道,在清澈澄明的镜湖边慢慢走着。风一阵淡,一阵浓,吹得花架上如雪的荼蘼披纷而下,细细碎碎如若琼屑,扑簌之声清静绵密,不绝不息。 柔腻的花粉香气在鼻尖萦绕,她看着自己倒映在湖面的纤细身影,如灯又如伞,被浮泛着桃红花瓣的湖水一***推动着。 心思怅然。 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间,突然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狠狠地将她推进 湖里。 她甚至还不及反应,冰冷的湖水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以拥抱的姿态将她环环围住。她用尽力气挣扎,却发现无济于事,瞬间灌入衣襟里、口鼻中的湖水让她几乎窒息了。冰冷蔓入四肢百骸,寒意瑟瑟。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地异常清晰,就像在耳边摆着一个架子鼓。 视线中的天地渐渐暗下来,一丝青白天光突然晃荡过来,落入眸心,让人惶惶然迷了眼。模模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了一点光,触手可及。 她想起高一那个暑假,她跟着秦苏曼、陆司淳一起去郊外写生。 车子在弯曲狭窄的山道上行驶,路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路过成片的绿色田野,路过漫山的千树繁花。 到处都是绿色,浓浓郁郁,层层叠叠蔓延到青天之上。 日光从薄薄的云层间一一漏落,像一张由光线交织的巨大的网,不断落下来,逐渐笼罩了村庄,山峦和溪涧。 风景如画的小镇,鸟啾禽啁,千树竞秀,他们三个人住进了颇具古典特色的农家客栈。 从滴着雨水的院子里穿过,绿色藤蔓上结满了红果子,走上清幽的后院小楼,雕有缠枝花纹的木楼梯踩上去时会吱咯作响。 “枝枝,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来写过生了。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有日出有黄昏,有鸡鸣有狗叫。枝枝,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 秦苏曼得到余生的肯定,回眸扬唇一笑,见到余生的帆布鞋带散了,她便蹲下身子为她系鞋带。 两间房,陆司淳单独住一间,余生和秦苏曼一起住一间。 房间在走廊尽头,推开粉漆斑驳的木门,里面的陈设干净而整洁。两张单人床,古典风格的花朵图案墙纸,家具与栋梁都是檀木,深浅相间的条纹,愈发衬得整间屋子神秘而古老,清香芳冽。秦素曼坐在窗边看书时,余生就躺在床上发呆。天花板上是繁复细致的雕刻纹路,花朵与藤蔓缠绕在一起,暗含一些古老的文字符号,色彩艳丽,精美绝伦,轮廓却被时光打磨得黯淡斑驳。 “枝枝……” 秦苏曼坐到她身边,身形微微发了福,却优美得像一片玲珑剪纸。 “嗯?” “枝枝,晚上你想吃点什么?夏天炎热难耐,要吃点清淡的东西中和一下。这家客栈有很多清淡的菜品。譬如糯米糖藕、茉莉西湖白斩鸡、杭白蚝油西兰花、咖喱牛肉之类的,还有一些糕团小点。枝枝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就喝点粥,吃点素食小菜吧。” 秦苏曼出去之后,久久没有回来,余生便下了床,趿着拖鞋撑开雕花木窗。 外面的世界豁然开朗。 天光清湛,林木繁茂,水雾一般的云飘漾在眼前。日光倾城,飞鸟的离去使得林中一片阒静。院子里,疏枝花影在风中摇曳生姿,一幢幢,光影闪烁,欲要迷人眼。 余生倚在窗前,看到陆司淳穿着一身简单精致的休闲装,正在楼下拍照。 “姐夫——” 她唤了他一声。见陆司淳抬眸来,她连忙欢喜地朝着他招了招手。 陆司淳也回她温柔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拥抱着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声路过(05) 吃过晚饭后,秦苏曼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与陆司淳聊天。余生百无聊赖,走到绿檀木的立柜前,取出包包里的相机。月光从窗外洋洋洒洒流泻进来,像水一般,映在屋子里,在檀木上的繁复纹路里跳跃,发亮,在那些古老拙朴的线条上一一蔓延。 余生想了想,便拍下了那些描绘在壁墙上的古老图案。 “枝枝……” 闻见秦苏曼柔声唤她,她回眸,秦苏曼说,“枝枝,你在拍什么呢?斛”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图案很好看,便拍下来了,妈妈……这图案代表着什么啊?感觉很神秘很古老的样子。” 余生把手中的相机交到秦苏曼手中,秦苏曼翻开来看了一晌,到底是皱着眉头念出了上面模糊黯淡的字迹,“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 “至于这个图案,像是莲花,却又不是莲花的样子……抱歉,妈妈也不知道呢?餐” “是莲花。” 陆司淳淡淡开口,沙哑的嗓音落在空气里,溅起一片涟漪。他欲言又止的眼角眉梢,细长拖延,又带着纤微的凝重与深沉。 “莲花?”余生不解。 “你们看,这图案分明是一枝莲花倒映在湖水之中,她的根茎她的枝叶都与湖水中的倒影连在了一起。像一枝相对开的并蒂莲。” “那又有什么寓意呢?” “在古印度教里,莲花象征宇宙的圣洁与丰饶。到了佛教,莲花被视为众生本有的清净菩提心,超脱红尘,四大皆空。这图案下面的文字: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指的是:如果人断绝情爱,无心无欲,将如莲花存于水中一样坦然安宁,六根清净。莲花处水,虽说处于污泥之内,但莲花体性清净,妙色无比,不为诸垢所染。所以,莲花代表一种诞生,代表一种圣洁,清除尘垢,在黑暗中趋向光,更代表一种希望。” 见余生似懂非懂,陆司淳又说,“枝枝,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圣洁性,是值得咱们每个人学习的。人可以死,可以灰飞烟灭,但是我们一定要有善美的灵魂。这样,我们的灵魂,才可以得到净化,祛除尘垢。” 闻言,余生点了点头。 她看着相机中的那朵莲花,似乎也为那美丽而动容,一时间自觉自持,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 三个人正在说说笑笑间,客栈老板便上来邀请他们一起下楼去吃夜宵。 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烧烤。 活泼貌美的韩国女孩,落拓不羁的流浪歌手,一对正处于甜蜜期的年轻情侣,老板和老板娘,他们一行三人。都是个性不同的朋友,来自四面八方,却欢聚一堂,举杯相庆。也不知道庆祝的是什么。 细竹枝上串着各种蔬菜和肉类,放在烤具上慢慢烤制,烤熟了,洒上各种佐料就可以吃。他们一加入其中,秦苏曼就充当了重要角色,负责为所有人烤制美食,她细心地将鸡翅划开,在里面加入充分的辣油、孜然、葱花,再将鸡翅呈一字排开整齐地放到烤具上。 有人被烟雾呛得直咳嗽。有人毫不客气地啃着鸡翅。那个流浪歌手一时心血来潮,立马抱起自己的吉他,在清冷的夜色中欢歌一曲。 韩国女孩为他伴舞。 皎洁的月光拨开云幕,从疏枝花影间流泻下来,夜色中花香清甜,夏天夜晚的风吹过来,略带寒意,白色花瓣在风中打滚,却在一瞬间溜溜地飘远。 秦苏曼不停忙碌着,皓腕上戴的手镯叮叮当当地响,伴随一波一波的欢声笑语如潮水般起伏。 听当地人说南山的日出很美,云开日出,霞光纷披,灿若锦绣。陆司淳便提议,去南山看看日出,沿途也可以停下来写写生。 第二天,他们一行三人便去了旁边的南山。 下午的时光暖洋洋的,听着悠扬婉转的音乐声,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乖巧的小猫,竟然窝在座位上睡着了。秦苏曼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她也听得恍恍惚惚的,狭长的眸子挑着一条缝,只觉得车窗外飞快闪过的田野、湖泊、溪流,变成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影影双双的,在视线里瞬间远去。 余生翻开自己的照片,却惊觉自己的记忆在这里消失了一大片。 后来……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与他们走散了,也忘了天为什么好端端的会下起大雨来。她只记得她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黑黢黢的繁茂丛林里,浑身上下皆被雨水打湿了。 “姐夫……” “妈妈……你们在哪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怯生生地唤他们。 空旷的林子中却不见有人回应,滂沱大雨犀利溅落,断续间夹杂着阴森呼啸的风声。 她在瓢泼大雨中可怜兮兮地走着,浑身湿透。她漫无目的,内心惶恐不安,如一叶漂浮于风雨里的小舟,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 惶恐。 除了害怕还是害怕。</p > 她抱着双臂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面,瑟瑟发抖,甚至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就在她快要晕厥的时候,陆司淳找到了她。一道手电筒的光从丛林深处打了出来,白烈烈的。她惶惶然看向他,却只捕捉到他高大颀长的身影。 “姐夫,我害怕……” “枝枝……”他走到她跟前,“枝枝,别怕,姐夫在这里,别怕……” 陆司淳将外衣褪下来,搭在她身上,再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单薄瘦弱得厉害,只剩下一身的骨头,像个玻璃小人儿,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她将脸贴紧他滚烫的胸膛,寻找着温暖源,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陆司淳抱着她从丛林里走了出去,上了车,他将准备好的毛巾裹在她单薄的身上,“枝枝,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还冷不冷?” 她摇摇头。 他刚想走,她却攥住他的袖摆,舍不得似的,“姐夫……” 陆司淳温柔一笑,俯下身来吻吻她的额头,“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枝枝。” 话毕,他便坐到前面去发动引擎,把暖气打开。 她坐在后座,望着他挺得笔直的宽阔脊背,眼里朦胧如雨后初晴薄雾似的散去。 “姐夫,你怎么对我这么这么好呢?” “枝枝……” 他回头来看着她,一双瞳孔清亮摄人,几点薄光落入其中,笑意温柔,“枝枝,你唤我一声姐夫,姐夫就该好好照顾你,不是么?” 闻言,她沉默了。 她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外面漆黑一片,雨声哗哗的,洒落点点月光的幽亮。安静一晌,只觉得逼仄的车厢内气氛低沉到了极点,自己也浑身滚烫,热得不行。便落下车窗。夜风带着冷凉的雨丝悉数灌入,吹乱了她湿哒哒的长发。 她咳嗽几声,陆司淳在前面提醒道:“枝枝,把车窗关了,你身上还是湿的,被冷风吹了,容易着凉。” “好。”她关了车窗。 没了新鲜空气的呼入,她胸腔内更是难受,一阵凉一阵热,五脏六腑都似在翻江倒海。 车内昏暗的灯光摇摇欲坠地落下来。 看着那影影双双的迷离灯光,她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像睡着柔软的棉花里。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只觉有一种深沉的倦意,从体内慢慢透出来,恍惚间,便席卷了她清醒的神智。 陆司淳在前面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分明。 用尽全身力气,才回了他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节,但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喉咙中颤抖而出的破碎声音,到底是什么。 什么时候回的家,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肺炎。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每天打两三次的点滴,她的血管又细,护士要找好几次才能找到。左手输了液换右手。几天下来,她两只白皙纤长的手肿得跟两个馒头似的,手背上面全是青色的针眼,密密麻麻的。秦苏曼看到了,心疼得直掉眼泪,她却很勇敢,没有哭过一次。 “枝枝,痛的话就哭出来,别憋着。”秦苏曼仔细地把冰袋整理好,再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红肿的手,轻轻地给她冰敷。 “不痛。妈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很坚强的。”她摇摇头,苍白一笑。 其实那一个星期,她过得很难受。 头痛欲裂,心烦意乱,神志有时清楚有时模糊,嗜睡。不停地咳嗽,打点滴,做胸片检查。东西也吃不下。 陆司淳再来看她时,她已经消瘦得只剩下一身的骨架子,脸色苍白,卧在病床上,就像一张薄薄的古书签,临风欲飞。 他放下水果和鲜花,走过去,伸手替她捻了捻滑下去的被角,心疼地说:“枝枝,听医生说你的病快要好了,现在就别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给护工说,有什么症状也要及时找医生。不能强撑着。” 见到他,她凝眸盈盈一笑,欢喜地说,“姐夫,我很想念你呢。只要你来看我,我什么病都好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像一条细细的丝线,缠缠绕绕攀上他心头,蓦然勒紧了。望着她流出赧然羞涩的一双憔悴眸子,他只觉沉睡的心湖深处,有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沉下去了。 “枝枝,你真的很想念我吗?” “嗯。”她抱着一个红苹果啃了一小口,再抬眸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拥抱着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声路过(06) 我真的很想念你呢。 余生看见自己穿着一条艳丽的大红长裙,正坐在天台上。咕咕在旁边睡觉,晾着花白的肚皮,懒懒的。阳光微醺,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就在暖洋洋的下午时光里折着千纸鹤,形态各异的千纸鹤,颜色鲜亮而缤纷,看久了直刺得人眼睛疼。 陆司淳上楼来,“枝枝,你在做什么?” 闻见他的声音,她回眸。 指尖微松,刚折好的千纸鹤滑落下去,在空中连打了几个转,才随风飘远了斛。 她说,“我在折千纸鹤。” 他深沉的眸轻扬,唇角露出一抹淡然浅笑,声音温冷如玉,“怎么想着折千纸鹤,不画画了吗?马上就要高考了,要多复习。餐” 她垂着眸子没说话。 只是想,这是一个青涩而甜蜜的秘密,我兀自守着就好了,你没有必要知道。 陆司淳看了她好一晌,才骤然一笑。 “枝枝,过来——” 看着他向她伸过来的修长手指,她抬眸瞅着他。他唇角噙着笑,眼中一片清静如水,不变的温润如玉。四遭的阳光似乎变得淡了,渐渐的低疏下去,风声在耳边细细掠过,视线里只剩下千万只千纸鹤,从眼前恍然跌落。 她欢喜地跳下栏杆。 大红长裙摇曳,在风中如一朵水莲花的开落。 她将手交到他手里,盈盈一笑,“我折千纸鹤,是在祈愿呢。我希望我能去我理想的大学读书,还希望……” 到底欲语还休。 听见她说的话,陆司淳笑了笑,一丝清锐的光缓缓从眼眸深处浮起来,熠熠闪烁,“还希望什么?” 她凝眸看着他,她到底是喜欢看他笑的。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有笑纹,袅袅然似的,眼底清明一片,完全没有了倨傲和冷漠,距离和防线。她不会看不透他,也不会觉得他疏远,只会觉得,他真真实实在她身边。 这就是欢喜的。 她突然撂下他的手,伸出指尖拨弄他胸前口袋里折得整齐的手绢,过了半晌,唇角才浮起一缕笑意。然后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不告诉你。” 话毕,她转身便跑。 他追过来,一把拽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拉进怀里。他拦住她腰肢,视她为珍宝,却又小心翼翼的,害怕使重了力道,让她一不小心碎了去。像是梦境一般,然后他吻了她。轻轻浅浅的一个吻,从她额头一直滑倒唇上,软软糯糯的,让人留恋。 余生从那个迷迷糊糊的梦境中醒过来,整个人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似不是自己的,没有知觉。 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她衣襟湿透,全身上下都沉甸甸的,有一种难受的酸软,从寸寸骨骼里慢慢缠绵而出。胃里一阵翻天覆地,她忍不住呕出一两口水。意识仍然昏昏沉沉的,突然有一双温温凉凉的手伸过来,拿着毛巾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她神智这才慢慢变得清醒,渐渐的,瞳孔也开始聚焦起来。 头顶上日光幽幽渺渺的,倾下一线青白色的光线,寥寥落落映在她眉梢。她眼眸微睐,视线触及到一缕微光,那微光里站着一脸紧张的陆司淳。 “姐夫……” 劫后余生,她心里设立的一切防线都奔溃了。她颤巍巍望向眼前蹙着眉头的陆司淳,一阵哽咽。泪水随之无声淌下。她脸色惨白,浑身湿透,全身上下也止不住地颤抖。他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映出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孱弱苍白,可怜兮兮的。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没事了枝枝,没事了。” 余生摇摇头,她记得自己刚刚还在湖畔散步,不知怎么的,就被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道推入湖中,便忍不住问:“我到底怎么了……” 陆司淳还没回她的话,就被一道突然岔进来清朗声音打住了,“唉你谁谁谁,怎么搂着我老婆不放呢?” 伴随着那道洪亮清朗声音的,是一阵粗鲁的推搡。余生还没喘过气来,就被一双手硬生生抱入另一个怀抱。 她抬眸。 日光淡白如银,落下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微微罩在那男人的发际,从上往下泻下去,照出他清朗明晰的五官来。他冷冷看着她,薄唇紧紧抿成一道线,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也显得冷酷无比,唯有他眸底的光是澹澹的,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漠然。 是纪卓庭。 见到他,她略感意外,看出他眼底的担忧,她更是意外。正在想潘紫在哪里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女声尖叫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大惊小怪,“余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溺水了?哎呀,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不见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纪卓庭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听见潘紫尖细的声音,余生心下泛起一丝厌恶,她咳嗽了几声,便推了推纪卓庭的胸膛,欲与他拉开点距离。谁知纪卓庭察觉出她的抵触,手上的力道不减,反而加重了几分,将她桎梏得 死死的。余生本来就没多大力气,这下灌了水,就更加奄奄一息了。她也不挣扎了,只是别过眼去,有些无奈地望着陆司淳。 陆司淳侧着身子站在一旁,眉目温润如旧,只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这下突然变得阴翳起来,他瞥着潘紫,唇角渐渐扯出一抹笑意。眼神的温度与脸上的笑意完全不同,余生瞧不出他的喜怒,他向来懂得深藏不露。 他说:“潘小姐,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出来就看见余生溺水了,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语气冰冷,让人如浸三尺冰窟。 “你什么意思?陆先生,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教养的人,一听到这话,潘紫怒了,直指着陆司淳的脸,气得差点跳起来。 “闭嘴!” 纪卓庭轻斥一声,眼里渐渐染上阴鸷,他放开余生,一把拉过潘紫,力道不大,但还是把她拉得打了好大一个趔趄。随后他俯身贴在她耳侧,淡淡的说了几个字,听在她耳中,虽然轻描淡写,却刺得她耳膜一阵阵疼。 他说:“够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潘紫这才噤了声。 是是非非理不清楚,余生皱着眉头裹紧了几分披在肩上的毛巾,一句话也没说,便朝着陆司淳走过去,苍白一笑,“姐夫,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吧。” 陆司淳也静静看着她,目光柔和,“好,我们先去把衣物换了。” 余生点点头。 “余生——” 离开时,突然听见纪卓庭唤了她一声,声音清清冷冷的,略显沙哑。她回眸去,只见他一脸落寞地看着她。因为个子高,穿着华贵,一眼望过去,满世界葱茏的绿意中唯独他那一抹纯粹的黑色攫住人的视线。很显眼,连眼底的寂寞都清晰入微,使人看了黯然神伤,怅然若失。 她便问:“怎么了?” 纪卓庭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别过眼,将目光越过她落到陆司淳的身上,“陆先生,替我照顾好我老婆。” 陆司淳薄唇一掀,“我会的。” 纪卓庭点点头。 习惯了他的无视与冷漠,突然被关心一下,她反倒觉得不适应了,便垂眸颔首道:“谢谢你的关心,纪先生。” 回去的时候,天上仍然下着棉线似的细雨,淅淅沥沥,从市区扑到郊外,雨势渐渐滂沱,下得大了。陆司淳一边开着车,一边将另一只得空的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凉风与雨水冰冷的温度。余生抬眸,瞥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一抹婚戒痕迹,淡淡的,不深亦不浅,却像一句誓言,在时光的倒影中留下清晰的刻度。 “姐夫,你有怀念过姐姐吗?” 窗外雨水如注,车水马龙,雨中落魄狼狈的风景飞快地消失在视线里,化作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点。 他不禁怅然一叹:“时间过得真是快,恍惚间便是又一个十年了。离我与阿凉相遇的日子,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 “怎么不怀念呢?阿凉离开后,我便很少自己开车,我害怕开车,害怕重蹈覆辙。我无法原谅自己。有时候我坐在车上,经过的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看见的不过是几幢灯火相篝的老房子,却总能从里面看见阿凉的影子,甚至在青天白日里也自惊心动魄。后来,我把阿凉的照片放在钱包里,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我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救赎,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过——然而,我最后只看见自己的自私与虚伪,自己的愚蠢与可恶。” 他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眸底深幽幽的,像是有不甘蛰伏的毒蔓在纠结缠绕,迅速滋生出一片苦涩的痛楚。 “……枝枝。深情是我负担不起的重任,这些年,我无一日不是在悔恨遗憾中度过的。” 闻言,余生垂下眸去,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车内昏黄的灯光落到手指上的那枚钻戒上,映出一抹浓重而晦涩的光泽来。 “姐夫……”她柔声唤他,“姐夫,和Chloe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快乐吗?都十年过去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是不是放不下姐姐?” 陆司淳没有回答,久久沉默。 良久之后,他怅然一笑,一阵阵疲惫从骨子里泛出来,在他眼角生出纤微的悲意。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他说:“枝枝不记得了,是啊,枝枝把一切都忘了。”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呢?”听见他的回答,她忍不住笑了笑。 “其实……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些事,一些感情……”余生低低的声音,被灌进来的风吹得破碎了。 她想起方才梦中那一个吻,她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还以为是在做梦,结果后来被告知是有人给她做了人工呼吸。 能给她做人工呼吸的,除了陆司淳,还能有谁呢? 纪卓庭? 不可能,刚刚想到,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还在深思中,陆司淳突然在前面问:“枝枝,方才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水呢 ?” 她沉默一晌,说:“有人推的我。” 听见这个回答,陆司淳猛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看到她眼神里的寥落和慌乱之后,他眼里的光一点点落下去,“枝枝,我赶到时,只看到你在湖里挣扎,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身影。但是别怕,枝枝,我会把那个人揪出来的。” 车内灯光昏暗的打下来,将如此惆怅低语,覆在两人心上,明灭光影里,却隐隐藏着几许苍凉。 一时相对无言。 余生落下车窗,敞开一道缝隙,冰冷雨丝随风飘进来,扑了她一脸凉意。 她蓦然关上车窗。 雨势仍烈,雨水哗哗地从天上倾泻下来,四遭车窗皆被氤氲得模糊不清。陆司淳突然转过头,直直逼视着她,问:“枝枝,你给我说实话,嫁到纪家去,你过得幸福吗?” 细密雨珠棉线似的,打得车窗噼啪作响,狭小空间里,气氛慢慢沉下去。 余生幽幽叹息一声,“你觉得呢,姐夫?” 握住方向盘的手蓦然发了力,白皙修削的手指,骨节俊秀,和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就那么在眼前层层浮现。她毫不在乎的反问,让陆司淳眼底波澜四起,然而只一瞬间,汹涌澎湃的浪潮慢慢褪去,男人又恢复成以往的清冷,波澜不惊。 他说:“今天见纪卓庭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 余生忍不住轻笑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辗转反侧,从骨骼到心跳都难触摸(01) 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我想纪卓庭是不爱我的,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想必我也清楚他的心意。姐夫,你说当初我是因为爱他才会嫁给他的,那就权当我心甘情愿吧。既然是心甘情愿的,那么,现在就没有资格说好与不好,只是如今我失忆了,他待我虽不冷不淡,时好时坏,但总体上是好的,他也没有亏待我。我觉得这段婚姻维系着这样的状态,不惊不扰,也挺好的。” 雨刮器推开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雨渍残留,陆司淳看着前方缓慢行驶的车流,只觉无力感窜遍全身餐。 沉默良久,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倦了,走不下去了,就离开吧。姐夫这里随时欢迎你。” 听见他一字一句认真的承诺,余生沉默了。 她抬眸望向车窗外,细雨绵绵,远处乌云盖顶欲倾城,却被风吹得翕开一丝丝缝隙,镶上金边。原来是一线阳光从那里漏落,细细密密洒向大地。雨过总是天晴,望着那一线剥开重云钻出来的日光。她忽然觉得,人心也有蒙尘蔽目的时刻,只是,乌云过后,总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便点点头,说:“谢谢姐夫。” . 周六休息的时候,余生早早地起了床,洗漱过后,换上一身纯白棉麻的裙衫,将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用一支簪子别好。就下楼去吃早饭。李阿姨正在煲汤,见着她,便说:“少夫人,你起了正好,少爷也在家,一起吃早饭吧。斛” 闻言,她对着李阿姨笑了笑,便将目光放到一旁纪卓庭的身上。 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旁,一手拿着一份最新的报纸,正在认真看着。窗外花影幢幢,被清幽幽的日光一束束穿透,慵懒斜过一臂外的绿荫间,形成不规则的细碎影子落在餐桌前。桌上一枝晚香玉开出皓白花骨朵,暗香浮动,他俊美清冷的侧脸就在那花影间隐隐约约的,看不分明。 难得见到他在家,她有些意外。 她走到他对面坐好,伸手支颐,眼神幽幽的望了他半晌,才问:“怎么想起来在家吃早饭了?” 他目光略抬,越过报纸望向她,一字一句地说:“心血来潮。” 余生承认,这个回答噎住了她。 她不做声了,只拿起白底青花的碗盛了香菇鸡肉粥,也不理会纪卓庭,就自顾自地在他面前吃起来。余生吃东西的时候极斯文,慢条斯理的,然而她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光,又让人觉得她吃得美滋滋的。纪卓庭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不痛快了,他撂下手中的报纸,冷冷看了她半晌。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来,绕到她身后。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来,将她脖颈上的长发撩起,他指尖的温热如一星点火源,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撩拨出炽热的大火来。余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便被他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什么啊?” 纪卓庭不言不语,余生垂眸一看,才发现是一袭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设计不凡,做工精美,被镶嵌在正中心的那一颗钻石,此时在旖旎的灯光底下发出璀璨晶莹的光来。 异常夺人眼目。 余生伸手摩挲着那颗钻石,拿眼觑着纪卓庭,“纪先生,怎么突然送我礼物,好奇怪,你今天一反往常啊。” 纪卓庭笑了一笑,便俯下身来贴着她脸侧,薄唇翕张间,喷洒出来的热气惹得余生脖颈处绽开一片酥麻意,他说:“余生,今天下午我要去看素素。你陪我去。” 语气强硬,不容人拒绝。 “怪不得……”她一边伸手摘着项链,一边摇头,“素素可是你的初恋情人,我不去。” “送你钻石项链了也不去?” “不去。” 余生将项链摘下来放到玻璃桌上,转过脸去认真吃着薄粥。纪卓庭见她这样无视她,他眼里就快要喷出火来,正要发作的时候,余生突然回眸来,深深望入他的眼,“他们有的人说,素素出的那一场车祸与我有关,可是纪卓庭,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当初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明明知道你有宠在心尖上的恋人,为什么我又要不管不顾的嫁给你呢?还有,纪卓庭,素素出车祸的事真的与我有关吗?如果是我对不起素素,那么我会诚心赎罪的。那到底是不是呢?纪卓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告诉我真相?” 纪卓庭眼神掠开,经过一道灿然日光猝然眯了起来。沉默一晌,再回眸来,他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无比深壑的疲倦,却在瞬间化成温润,唇上也紧跟着绽出一抹苍白笑意来。他说:“与你有关又怎样,无关又怎样,现在纠缠这些,有意义吗?” 闻言,余生垂眸看着自己细长皓白的手指,眸子一转,里面的惆怅深深浅浅,浓稠得像一滩墨汁浸入水里。 纪卓庭无声笑了笑,突然拈起被余生摘下来的那一串钻石项链,转手就扔在旁边的垃圾篓子里,“不要就算了。” 话毕,他转身就走。 余生唤了他一声,见他步伐不停,她连忙追上去拉住他,“难得你愿意让我去见素素,我去。” 她的手指柔软得仿若初生的花枝,带着一丝温热。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余生第一次牵他的手。触及到她手指的温度,他眼里筑起的疲倦城墙轰然坍塌。不禁幽幽叹息一声,说:“不是我愿意,而是没办法。素素现在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她的样子,就是想让你多内疚几分。从而让你在家里的时候,就对我更好几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余生放开他的手,不满的努努嘴。 待到纪卓庭离开后,余生从垃圾篓子里找出那一串钻石项链,迎着日光,余生目光怔怔的。突然觉得,纪卓庭人挺好的,只是有时候他说出的话太伤人了。不过他今天第一次送她礼物,她到底是开心的。最近他对她的态度也有所好转。这说明他不是铁石心肠,也没有捂不热融不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她将那一串项链收在首饰盒里放好,便开始拾掇昨天从翡丽豫园带回来的旧物。 什么东西都是旧的。 旧的书,旧的画,旧的字,旧的照片,旧的衣裳。连光阴都是旧的。她翻开旧的相册簿,发现上面有被虫蛀的痕迹,很淡的几点,就留在那旧人儿的笑容上。又翻了几页,照片的主角渐渐从她自己转为一些漂亮的图案和文字。 莲花? 偶然停在一页,那照片里灼灼盛放的莲花花瓣,也被虫蛀了,她抬手摩挲着那蠹虫留下的痕迹,只觉内心困惑,抚之怅然。 这大约是高一的那个暑假,她在那家古老别致的小旅馆里拍的吧。 又整理了好半晌旧物,她翻到了姐姐晏如凉的相片。 大约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看起来很旧。晏如凉端坐在窗前,窗台上摆着几个黑色陶罐,里面盛有苍翠欲滴的葱兰。窗前日光倾城,隐隐可见斑驳光影浮动。像是在泡茶,她指尖的茶盏绘有腊梅和青花。指甲颜色是桃红色的,被日光打出一点微醺的亮光。她半垂着眸子,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被挠来垂在一边,露出优美白皙的脖颈。她的裙衫是浅樱色的,衬着她白如凝脂般的肌肤,愈发显得她五官精致柔和,楚楚动人。 姐姐…… 什么姐姐呢。她根本就不是秦苏曼和晏庆生的女儿,她不是晏如枝,更不是晏如凉的妹妹。 也不应该唤陆司淳姐夫。只是这些年来,她唤习惯了,便就一直唤下去了。 但不得不承认,晏如凉是个很美的女人。 余生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晏如凉美艳动人的脸,心底五谷杂陈,不是滋味。 这便是陆司淳深爱着的女人啊。 想想也真是荒唐可笑。 她余生这前半生的爱情也太失败了。她深爱的男子有自己心心所念的亡妻,她所嫁的男子有放在心尖上的恋人。她处在他们中间,不尴不尬,没有理由离开也没有理由走入他们的世界,只能僵持着,僵持着,直到白云苍狗,书木折页。 却到底爱而不得。 正在惆怅中,李阿姨敲门进来,她端着一小碟果盘走到她跟前,碟子里有剥好的荔枝,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瓜。看见余生沉默不言,她柔声说:“少夫人,今天我瞧少爷的眼神温柔了许多,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少夫人,也不是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跟少爷置气呢?你知道的,其实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他要的,也只不过是想让你服软。你为什么就不肯服一下软呢?也许你说说好话,对他温柔几分,他就再不会出去风流了。我虽然老了,却没有老眼昏花,眼睛还是雪亮的,我知道少爷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平时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不肯轻易迁就你而已。” 突然听见李阿姨的话,余生心下一片凄然,她摇摇头,“也许吧。也许他心里是有我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7.辗转反侧,从骨骼到心跳都难触摸(02) 下午余生陪纪卓庭去了白素素住的地方。 素素出车祸成了植物人之后,她在ICU待了三个月,待到病情稳定之后,纪卓庭便在郊外特地置了一处别墅供她养病。还专门给她配了私人医生和护工,她的父母也被接过来照顾她。纪卓庭每个月都会过去探望素素,有时候还会陪她的父母到处去走走。如今两年过去了,素素依然没有醒过来,纪卓庭每个月去探望她一次的习惯却一直没变,最近这段时反倒变得越来越勤了。 抵达绿汀洲的时候,白素素的父母都礼貌地出来迎接他们。见到余生,他们似是很意外,但随即便对她笑了笑。 白夫人则牵起余生的手,仔细端详了她半晌,温和一笑,“这位便是余生余小姐吧,常听卓庭提起你,果真长得很漂亮。” 从白夫人口中闻见纪卓庭常在他们面前提起她,她很意外斛。 侧目凝视纪卓庭,只见他正跟白老爷子聊得开心。日光如碎了的金粉一般的,一束一束照下来,将他挺拔有力的身姿映得大亮。微短的发尖,五官俊冷,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唯有眉眼间有一簇光芒跳动。她正看着他出神,他像是感觉到了她目光似的,突然就转过脸来,扬眉清冽一笑。 他的眼深邃得像一片海,眸底的笑意有着耀眼的光泽,袅袅然似的,很温暖,让人如沐春风一般餐。 她也朝着他微微一笑,便回眸去对白夫人说:“听说素素最近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她现在怎么样了?” 谈及素素,白夫人眼神黯淡下来,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却掩不住愁云惨淡,沉默须臾,她抬眸一笑,眼角的细纹散开了去,“谢谢余小姐的关心,素素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最近病情转好了,虽然还是在昏迷中,但是据莫医生说,素素身体各方面的恢复都比较好,有时候还会发出嗯呀的声音,用力喊她名字的时候,她眼珠子会不自觉的转动,貌似能看见人。有康复的征兆呢。” 闻言,余生点点头,说:“能醒过来就是最好的。”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齐齐走进别墅。白老爷子和白夫人待在楼下备置晚餐去了,余生则随纪卓庭慢慢走进病房。 病房有着堪比星级套房的设施,一应俱全,中央空调保持恒温,湿湿润润的,空气分子里似含着薄荷一般清凉芳冽的香味,闻着不觉神清气爽。 余生随纪卓庭一走进去,就看着一个生得清丽秀气的护工正在给白素素量体温,旁边站着正观察心电图情况的莫医生,他带着金丝眼镜一脸温文尔雅,见着纪卓庭,他对着他笑了笑,又讶异地看了余生一眼,便唤了护工出去了。 待到他们离开后,纪卓庭走到窗前将百叶窗一把拉开。光线一束一束倾泻下来,犹如泼洒在空中的白色染料,在瞬间刷白了房间的墙面。 借着光线,余生终于看清了白素素的容貌。 白素素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因为被人照顾得当,她脸色红润,气色好。又怕营养吸收不到位,遂剃了光头,却也掩不住她不惊不扰的美貌。 她虽不是那种艳丽逼人的大美人,却有一种很舒服的美,五官精致,肌肤细腻。身形颀长而消瘦,优美脖颈下面的锁骨高高凸起,就像一只玲珑妙美的蝴蝶般。她睡在那里,静静阖着双眸,呼吸轻微而绵长。细密幽凉的光线泻下来,笼罩着她,朦朦胧胧的,如在梦中,有一种隔世的美。 整个人的气质,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目光向下,余生突然瞥见白素素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价值不菲的手链,晶莹剔透,色泽润泽,隐隐有光华流转。 是温莎公爵夫人的“十字架”手链。 她当时以为纪卓庭拍下来是送给潘紫的,却没想到是送给白素素的。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足为怪,那么昂贵的东西,只有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才有资格佩戴。 她怔怔地看着那一串“十字架”手链,兀自出神。 床头柜旁边一个细颈花瓶里插着一束微微蔫黄的康乃馨,纪卓庭皱着眉头,将其一把拿出来,扔在垃圾桶里。随后,他将细颈花瓶里面的清水换了,再插上一束浅紫色的香槟玫瑰。 日光幽幽渺渺的,如水一般流淌在枝叶花瓣间,细细碎碎惊起一片灿然光芒。含苞怒放的一盏盏玫瑰,隐隐剔透。 迎着那散漫日光,他轻轻俯身,在白素素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时光凝滞,恍若隔世。 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珠联璧合,绝世无双。 看着纪卓庭满眼痴缠,余生沉默了。 她站在玻璃窗前,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杯,静静伫立。喧嚣之外的碧湛天空,白云袅袅,丝绒般柔软地铺陈在她的视线里,却在瞬间散开了。 看着那云,她心底怅然,眸底也有一种无以名状的难过肆意滋长。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陆司淳。 现在的她,因为失忆,已经不在乎生命中零零碎碎的东西。然而, 她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自己曾经的深爱与痴缠。曾经她以为生命里最安全的状态是他在她身边。可是事实呢。岁月过去的声音那么尖锐,像锋利的刀一般剐着自己的心提醒着自己,陆司淳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们再也不可能了。 却到底是心有不甘。 清风微凉,呼呼吹进来,滑过远处几簇吊兰葱绿鲜亮的叶子,将杯中普洱茶的芳冽清香沁入鼻翼。 余生看着窗外高亮清澈的天空,眸中尤含有泪花。 只觉过往的一切如一场老电影,在她脑海中不停回放,一帧帧老胶片被风吹卷着从眼前滑过,光影模糊。 高考之前那个夏天,她在天台上折完千纸鹤之后,便下楼去拿出自己的画册,将里面的画一一翻给陆司淳看。身畔忽然落下一袭暖意,原来是陆司淳坐在了她旁边。她指着里面的画,说:“你看,我画山画水,画人物画花鸟,丹青素描,油画水彩,作了这么多的画,却还是画不好一个你。” 陆司淳笑而不语。 她依偎在他宽阔的肩上,水汪汪的眸子里敛着笑。他将她搭在画册上的一只手拉来笼住,那细长手指温软如同花枝,柔软地蜷缩在他掌心。 “该怎么办才好呢。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山是你,水是你,山山水水都是你。”她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他却问她饿了没,想吃什么,她笑着说:“冰淇淋,小熊饼干,都可以。” 他皱着眉头,“怎么净吃些小孩子的零食。” 她挑着眼看着他,一脸不屑,“那你觉得我该吃什么。牛排和红酒。我才不喜欢吃那些极讲究的玩意儿呢,吃都吃不饱。” 话毕,她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巧乐兹的甜筒冰淇淋,将其中一个递给陆司淳,笑嘻嘻地说:“虽然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好歹也尝一口嘛,也是我的心意。来——我帮你剥开。” 见她翘着手指,极细心地将甜筒冰淇淋外面的包装纸剥开了,他便接过来,眼色阴沉,“这就吃得饱了?” 她凝眸瞅着他,见眼前的男子眉目清减依旧,忍不住盈盈一笑,牵出眼底翻涌的俏皮,她说:“吃不饱吃不饱,但我就是想吃。”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正是情感趋于成熟与完善的时候。性情狷介,有一点过度的敏感与自尊,容不得一丝敷衍与轻视。也是正常的。 “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陪你吃冰淇淋?”看着她,他忍俊不禁。 “你老吗?你只比我大几岁而已,看起来英俊又帅气,多么年轻的一个青年才俊啊,怎么就吃不得冰淇淋了?” “枝枝……” 陆司淳突然唤了她一声,那一声尾音略显悠长,沙哑又低沉,落到她心底,百转千回,迭涌起万千思潮。 他问:“枝枝,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怕她介意他是她的姐夫,介意他已经有过一次婚史了,介意他的年龄,也怕秦苏曼不同意他们之间的事。 她怎么会介意呢…… 窗外风声渐渐转急,吹得两边玫红色的窗帘汹涌翻飞。四下里一时寂静无声,眼前只有光影迷离,这一方亮堂天地里,萦萦绕绕只余了她和他,安静中四目相凝,呼吸若有若无,浅不可闻。 她突然伸手反握他的大手,紧紧攥住,“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杏花春雨,温山软水,我们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啃西瓜,即使平平淡淡过着,也依然是欢喜的。” 淡淡的一声浅笑,他黑曜石般的深瞳紧紧攫住余生的眼睛。分明是孤独落寞的一个人,偏生在抬眸间温润如玉,那一瞬眸底翻转而出的笑意,看得余生的心几乎要融化开来。 他说:“好。” 恍恍惚惚,如假似真,一切都真切分明得不似在梦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辗转反侧,从骨骼到心跳都难触摸(03) 回去的时候,两人一路无言。由于是晚上8点了,不是上下班高峰期,高架上很少见到车辆往来,偶尔飞驰过来一两辆,也形如鬼魅。 纪卓庭认真开着车,没闻见余生的动静,便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瑟缩在后座上,纤薄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就像月光下的剪纸一般。眼神也怔怔的,茫然无助,漆黑如点墨的眸底好似盛开着一簇簇寂寞花。见她神情恹恹的,他沉默一晌,到底忍不住问:“余生,怎么……不高兴吗?凡” 余生摇摇头。 “那你摆着一副扑克脸做什么?”见余生不回答,他又刨根问底地问。 “我只是觉得可惜。” 小声的回答,余生淡淡细了眉目,突地将清盈盈的眸光一转,却不经意瞥见纪卓庭映在后视镜里幽深如潭水的眼。 看着他,余生转了眸光,说:“命运总是不公平难以预料的,幸运的人唱着轻快曲调,不顺利的人唱起悲涼哀音。素素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可惜这两年的时光都在病床上度过了。不过还好,她终于是要醒过来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与庆幸的事。” 不知怎的,这下轮到纪卓庭不说话了。 抵达万达广场的时候,余生想下车去买点日用品,纪卓庭便在停车场停了车。他提出陪余生去万达走走,余生却拒绝他让他先回家。哪知余生下了车,他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余生走了好远,才发现他也在謦。 回眸时,广场上数以百计的白鸽扑棱着翅膀,咻咻地飞远了。他站在其中,身形高而清瘦,衣着华美高雅,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落寞之气。猝然间四目相触,她看见他看着她,墨玉一般发亮的眸子带着笑,眉眼舒展,轮廓清晰,翩然如玉。 一时相顾无言。 恰在此时,旁边有穿着朴素的老婆婆牵着十几个形状各异的氢气球走过。不过是些时下流行的卡通人物,大白,阿狸,海绵宝宝,轻松熊等。几个小孩子拥上来,争相要买她手中的氢气球,她手忙脚乱地招呼着,将其中一个大白氢气球递给一个小男孩时,不知是那个男孩子没拿稳还是怎么的,他手中的氢气球滑了出去,慢慢升上天,在瞬间远去。那小男孩的表情也在瞬间变了天。 他向那位老婆婆哭闹着要氢气球,“老婆婆,我的大白飞了,我的大白飞了,怎么办啊,我的大白……”那位老婆婆手足无措,想送他一个新的大白氢气球她又舍不得,正在踌躇间,余生就蹲下身去,揉了揉那小男孩柔软的发尖,笑道:“没关系哦,阿姨送你一个新的大白好不好?别哭了,下次记得把氢气球的绳子拿稳些……” 话毕,余生从老婆婆手里买来一个新的大白氢气球,她递给小男孩。小男孩接过氢气球,立时破涕为笑,咧开嘴,露出洁白好看的虎牙,一双眼睛像撒了一池星光,晶莹交错,“谢谢姐姐。” 听见他唤她姐姐,她有些意外,忍不住展眉一笑,唇红齿白,眼波盈盈,仿若桃花花蕾在空气里悄然绽放,满眼欢喜。 “不谢哦。小朋友嘴巴真甜。”见小男孩眉间眼里都是开心,余生又笑了笑,“快去玩吧,下次可要长点记性,别又弄飞了氢气球。” 小男孩点点头,便朝着远处跑开了。 余生遥遥望着小男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抬眸时,瞧见纪卓庭正仔仔细细瞅着她。华灯初上,光影绰绰,侧首的角度,不止能看清楚他出类拔萃的颀长身形,更连他面部微乎其微的表情都能看出来。几分沉静中带着一点温柔。他看着她,突然颇为寻味地打趣道:“看来你挺喜欢小孩子的嘛,不如我们生一个?” 余生白了他一眼,“纪卓庭,你是不是一时不揶揄我就闲得慌啊?” 纪卓庭笑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含着淡淡的倦意,“对啊我闲得慌,闲得没事做才会有空没空揶揄你。” 闻言,余生竟无言以对。 纪卓庭又说:“你刚才不是说来万达买日用品吗?你要买什么,赶紧去吧。我在外边吹吹冷风,也顺便等你。” 余生垂下眸子,几点朦胧的霓虹光影从头顶上照下来,在她清秀的眉间落下清丽的光泽,潋滟生姿。她沉默须臾,才淡淡开口:“其实我不是来买日用品的。是我一个朋友在这边开了一个新画廊,本来今天开业的,但是我没能过来。现在虽然早就结束了,但于情于理,我还是要过来看看的。” 纪卓庭微微颔首,“确实是应该过来看看的,要我陪你吗?” 余生歪着脑袋,眼里笑出了桃花朵朵,“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如果实在要去,就一起去看看呗,何必这么委屈?顺道还可以培养一下你的艺术气质,陶冶一下你的高洁情操。” “你这话说的……你老公我又不是没文化的暴发户,作为一个从贵族大家里走出来的子弟,这些修养是基本且必备的,好吗?” “好好好。”余生懒得跟他争执不下,便举双手赞成。 两人说 说笑笑间,就一起向艺术画廊走去。画廊设在万达商业中心的6楼,寸土寸金的地方,乘坐观光电梯上去的时候,透过面前的玻璃幕墙,往下望,可以看到万达广场的全景。灯红酒绿的夜,高楼林立,连绵一片。外面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一盏盏车灯亮起来,挤挤挨挨,渐渐汇聚成一条璀璨无垠的星海。 步入艺术画廊,一路路走过去,他们在色彩缤纷的世界里停停走走,辗转流连。余生颇有耐心地为纪卓庭解说每一幅画,纵然纪卓庭再骄傲自负,在专业的余生面前,也谦逊如小孩般。他也十分配合,不厌其烦地同她清谈,声音清清朗朗,飘落下来,如若纷纷碎碎的尘屑,扑在她平静无澜的心湖上。 涟漪点点。 画廊的一个转角处,有一个15、6岁的女孩子,她架起画架,正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画画。 旁边插在细颈花瓶里的蔷薇花枝散出袅袅的幽香,地上铺了一层细密洁白的花籽,一只浑身花白、通体圆润的小猫咪匍匐在她脚下,呜呜地撒着娇。 她的画是水墨山水画,一叶孤舟,几片苇草,一白衣人静坐在小舟之上,临江垂钓。图案很简单,意境却很美,一笔一画十分仔细,笔锋苍润奇雅,画法飘逸灵动,很是不错。 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那女孩子回眸来,见着他们,便盈盈一笑。 眉梢间的秀丽清澈,眼波里的澄净温柔。 让人不觉一惊。 清水眉目,玉辗双颊。她看着那眼眸清亮澄净的女孩子,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想起自己与陆司淳的初遇,想起那一年的荼蘼花事了,有一瞬间的怔住。曾几何时,自己也那般,有于喧哗之中绝然独立的静气,有不喑世事懵懂天然的稚气。便忍不住凝眉一笑,夸赞道:“画里有很美的诗意,小姑娘,加油。” 又看了一会儿画,画廊的主人莫云枕出来了,她穿着一袭素色旗袍,身姿窈窕妙曼。头顶上灯光亮堂堂的打下来,丝绸一样缠绕在皮肤上,唇上淡淡的一抹殷红衬了她白净肤色,袅袅眉眼,更是楚楚动人。 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她胸前那一大朵金绣牡丹就要盛开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绽放。身后是一幅幅精雕细琢的画,她整个人则美得像古画中的仕女般,让人见之难忘。 见余生过来,她很是开心,便邀请他们去旁边的汀水阁喝茶小憩。 古色古香的汀水阁,每一楹茶间都有着雅致的装潢,雕花木窗,描金木柜,各式古典的家具摆设,珠联璧合,像古代少女的闺阁一般。 他们对坐着休憩,莫云枕则在旁边跪地煮茶。 不过才一会儿,满室都氤氲着清淡的茶香。 煮好茶,莫云枕为他们沏上新茶,端到跟前来,她微微侧首,露出半张线条柔和的侧脸,皎然皓白有如瓷玉。她说:“余小姐,纪先生,请喝茶。” 余生接过茶盏,说:“谢谢莫小姐。” 莫云枕笑了笑,突然说:“余小姐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之前便一直心心念着,催了很多次才应了的。还说今天开业要过来呢。谁知道又食言了,小妮子不讲信用。待到晚上都要打烊关门了,才把你盼爹爹盼奶奶的盼来,真是没意思。” 听见她的嬉皮话,余生轻笑一声,柔媚眼波掠过去,“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我知错了行不行?” 莫云枕垂下眼,轻言软语的说:“我得考虑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辗转反侧,从骨骼到心跳都难触摸(04) 余生淡淡一笑,窗外霓虹灿然的光线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层层叠叠,勾勒出一道纤薄妙曼的身形来,满目玲珑明媚。轻轻呷完一口茶,她抬眸看着莫云枕,笑道:“我这不是过来赔罪了吗?崾” 莫云枕不满的瘪瘪嘴,“瞧瞧你有多悠闲——你有请罪的模样吗?你应该负荆过来,我才原谅你。” 余生又是一笑,“好啦好啦,我下次过来负荆请罪。” 不过都是玩笑话。 莫云枕淡淡一笑,说:“嗯,这还差不多。” 吃过茶,聊过天,余生便同莫云枕告别离开。回去时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狂风急骤,把暴雨吹成一层层水雾,倾洒大街。纪卓庭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她就在檐下躲雨,抱着双臂,冷眼看着雨中胜景。四遭一片阒然,唯闻见噼里啪啦的雨声,被风绵绵密密吹过来,如同振翅的蝴蝶,千千万万,不绝不息。 须臾,纪卓庭驾车过来,她小跑着坐进副驾驶,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水渍,颇有不满的抱怨道:“这天也真是的,说变就变。” 纪卓庭笑了笑,“应景嘛,体现你心情不愉悦。” 余生脸上表情淡淡的,嘴上却反驳他道:“我哪里心情不愉悦了,我是因为变天了才不痛快的好吗?” 纪卓庭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儿,他突然说:“余生,素素要醒过来了,我决定以后天天回家了。” “所以呢?”余生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躏。 雨刷推开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雨渍残留,纪卓庭看着前方缓慢行驶的车流,说:“所以,我不打算捧潘紫了。那个古丽兰的代言,你想要就拿去吧,无所谓,送你了。” 闻言,余生忍不住盈盈一笑,眼底的温柔绕上眉梢,十分欢喜的模样,“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纪卓庭回眸去。 眼前的余生,一脸素净恬然,细软的碎发贴在额角,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晶莹的牙齿。细长的眼也微微眯起来,眼波盈盈,目光像猫一样挠人心扉。车灯晕黄的光掉进去摔成两瓣,熠熠闪烁。看着她这般模样,他凝重而幽深的眼里,渐渐漫出笑意,唇边也跟着绽开了一抹不容人察觉的浅淡笑痕,“余生,就一个代言就开心得不得了,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余生兀自笑着,“是啊,我很容易就满足呢。” . 2015年秋,沸城,VERCAL2016春夏时装发布会现场。 雪色几何建筑物的明朗空间被分作数个大小不一的T台现场。T台笔直地纵横其中,十方通津,每一道T台上都用透明的线垂挂着风格迥异的画。 这次整个会场的空间布置一改VERCAL往常的奢华高贵风格,装潢得简约单一,却别有格调,优雅富有灵魂,自由而不逼仄。LED显示屏和实景展现所形成的三维秀场,让人如临画境。 此时会场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受邀而来的贵宾,他们之中有记者,有各类时尚杂志的主编与编辑,有上层社会的绅士先生、时尚圈的淑女小姐,还有各界的名流,有设计大师,更有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们…… “余生,看这架势,感觉还挺不错的,VERCAL这次恐怕是下了血本的啊。那T台上挂的画,是你的画么?”青稚揭开帘幕瞅了瞅外面的情况,回眸来对余生盈盈一笑。 “是的啊。入场走廊上的装饰画也是我的。” 余生懒懒地回了她一句,目光茫然,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样,在T台下方的嘉宾席里遥遥寻找着她的白帆。却发现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落。 青稚却一直在她耳边碎碎念,“余生余生,你知不知道我暗恋VERCAL的首席设计师Cohen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能见到我的男神了,好开心!” 余生忍不住揶揄她,“现在你已经红了,说不定Cohen还把你奉为女神呢。” 青稚微微一笑,“哪能啊,我不过就是搭了一个顺风车而已。想想也真是恍然如梦,微博的力量真强大。我被林萌萌掌掴的时候,谁想到会被媒体拍下来啊。” 余生曲起细长洁白的手指,敲敲桌面,“所以你要珍惜啊。但如果激怒了孟公子,小心你会遭到他的封杀和雪藏。” 闻言,青稚似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噤声不说话了。 余生又说:“我觉得这件事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咱们也别太得意忘形了,要见好就收,要不然到了最后,天娱会雪藏你的。” 青稚点点头。 最近青稚的确红了。原因是她上了微博头条,并成功引起了天娱的重视,接了一部古装电视剧女三号的戏份。 事情的来回曲折是这样的。 两周前,青稚在李杰夫花了血本的力荐下,被沸城某高大上的娱乐节目邀请去做了女嘉宾。作为一个6、7线的小明星,她根本就没有说话 的资格,甚至坐在了后排,被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流女明星遮住,别说在电视台里露脸了,她连一根毛都没有出现。但是她觉得自己能够和世纪歌后王露同台,还是三生有幸的。一个节目下来,她虽然没有机会去台前表现,但是能见到自己小时候的偶像,她还是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值了。 真正让她引起观众瞩目的,是她离开时,她不小心踩到了国内数一数二财阀大亨继承人孟公子嫩模女友的裙摆,然后被掌掴了。恰好这张图片被有心的娱乐人士拍到了。当晚就被发到微博上面,加以题目“为娱乐圈操碎了心的孟公子又心碎了,前女友与现女友的撕逼大战”。从而引起热议。 孟公子是个纨绔的富二代,因带着财阀大亨孟津城之子的显赫身份,而红遍网络。其人飞扬跋扈,桀骜不驯,没人管也管不住他,毒舌,生平以调侃娱乐圈为乐趣。在他嘴下,多位一二线女星曾遭他调侃讽刺,甚至连国际影星白冰冰也没落得好名声。 水军的力量是强大的。 青稚其实就是一个路人甲,与孟公子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但是就是这一条微博,让她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内,上了头条,连世纪歌后王露重回乐坛的重磅消息都甘居第二。自从她搭上了孟公子这个顺风车,很多东西都有了实质性的变化。就拿微博来说,她的粉丝量暴涨,从几万直直涨到了百万。 甚至连她之前的各种私照都被一一扒了出来,与孟公子和他的现女友P在一起,三人行,供观众们以作对比。 观众喜欢看戏,落井下石者多之。之前孟公子得罪了的那些知名人士也大快人心,纷纷来祝贺道喜,引起了一片哗然与轰动。不怀好意者又喜欢煽风点火,在背后不断的制造麻烦与绯闻。再加上水军的踩和顶,一来二去,青稚就红了。 可谓是一夜成名。 就是红得这么不经意不小心。 可孟公子也不是能小觑的人物。借他之名上位,本身就是一件铤而走险的事。一不小心还会折了夫人又赔兵。如果惹怒了孟公子,到时候一道法律文书下来,青稚还十辈子都恐怕还不完。想到这里,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恹恹的。余生也幽幽叹了一口气。还在深思中,没反应过来,便被青稚拖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灯光亮锃锃地打着,一张巨大的海报缓缓铺入视线中。 鬼才设计师Cohen占据了整个版面,他茕茕孑立,穿着一身独具设计感的服装,造型前卫而时髦,像是俯瞰众生的天神,遗世独立。 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容光焕发,隐隐间,却透着悲意。 余生视线轻移,但见他薄唇紧抿,目光深邃,眸底绽放着熠熠之光,好似深海里的星星,幽蓝而迷人。 “余生,走一步算一步咯,咱们别想那么多,快乐些。”青稚抬起头,目光痴痴地望着海报上的Cohen,跟余生介绍说,“看——我的男神。纵观世界知名的男设计师们,很少有他这样阳刚而不失俊美的设计师,大多数的,都很阴柔,美得女性化,其中以gay居多。更有评论称:时装大师中十男九gay。Cohen可以说是设计师中的另类,他非但不阴柔,而且还有一种军人的冷酷与硬朗,体魄健美,容貌威严,气场霸气。” “狂野又不羁,桀骜又张扬。” “哦~”青稚动作夸张地扑到那张海报上,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大声说,“哦我的男神,我好爱你。” “说不定你的男神是个gay,现在流行的直男。” “怎么可能?”闻见余生突然泼的冷水,青稚回眸横了她一眼,说:“我的男神怎么可能是个gay?就算全世界所有的直男都被掰弯成了gay,我的男神也不会变成gay,你知道吗余生?他是我的,他不会是gay的。” 虽然将信将疑,但余生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辗转反侧,从骨骼到心跳都难触摸(05) 两人在后台看了一会儿Cohen的海报,听闻秀场要开始了,便急匆匆步入秀场。 此时,T台下方坐满了黑压压的人,阴郁沉闷的音乐声已开始婉转响起。随着音乐声的响起,身着设计师Cohen设计的全黑色西装礼服的高挑美丽模特们一一从后台缓缓走出来。 她们眼神飘渺,神情魅惑,妆容阴郁,身姿摇曳,风采妙曼,给在场诸人来带一场无法餍足的视觉盛宴。 这一绝丽出场,引得在场来宾一阵唏嘘哗然。 VERCAL2016春夏时装发布秀场,总共排了五场。第一场的主题是‘哥特式中国’,由VERCAL自己的模特与少数欧美模特走场。MOLO的模特则走第三场‘古东方浪漫’。关玫怜等世界超模则压轴出场,走第五场‘巴洛克风情’询。 出场秀主题是“哥特式中国”,这是设计师Cohen为VERCAL设计的第一个成衣系列。 据说他的设计灵感来自David-Bowie1993年的吸血鬼电影霰。 阴郁。沉重。冷凝。具有黑暗气质。 余生却无心观看T台上美丽的模特们,她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在黑暗苦苦寻觅。心底空落落的。 恍如这几年来,她涉水繁花,在云间穿梭,在陌生城市辗转流连,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蓦然回眸,惊觉时光流逝,那些走马灯似的过往在眉间一一流落。 陆司淳,你在哪里。 余生终究没有看到陆司淳,她站在人群之中,只觉耳边乐音如潮,人声鼎沸,她却无端端感到寂然。一时惆怅,她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便转过身离开了。 在入场的走廊上,布满了她的装饰画。 这是她与VERCAL的首次合作,可显然入场的人都对她的画不感兴趣,他们都是奔着秀场和VERCAL这个品牌来的。至于走廊上的画作,是不是名家的作品,有什么特别涵义,他们可能完全没有留意。 有什么办法呢? 无论她怎样努力,无论她天赋有多高,她就是走不到她想要达到的境界。跋山涉水,历经艰辛,前方仍然千难万险。 她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画,突然从反光的锃亮壁墙上看到了自己身影,纤柔瘦削,单薄得好似青天白云之上的一只纸鸢,就要被风吹远了去。她却在那壁墙之上看到了16岁的自己,极单薄的一个倒影,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站在长长的画廊之上,歪着脑袋望着墙上各大名家的画。 模样怯生生极了。 “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耳边却传来一阵沙哑低沉的嗓音,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字正腔圆,像是在做某种仪式的祷告,语气沉重。 她回眸。 看到陆司淳站在旁边,正望着她的那一幅《莲花》在静静沉思。精致挺括的西装,领口袖口处露出洁白条纹样式的衬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衬着一张英俊如古希腊神话里面神祗的脸,更是温文尔雅,逸绝出尘。 “若断爱无余,如莲花处水。” 他笑了。 “枝枝,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如果没有看见这一幅《莲花》,这一句禅语,我恐怕已经忘了那段往事……”陆司淳回眸来看着余生,眉眼里含着淡漠而疏远的笑意,“几年不见,枝枝不止画技越来越好了,人也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余生没有说话。 “枝枝的每一幅画都带着深刻的寓意。像走廊前面的《刺玫》、《蔷薇少女》、《岛屿》、《琥珀与秘密》,都代表着你不同阶段的不同心境。许多人只是肤浅地欣赏,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你画中的境界与美。只有当他们静下心之后,再看这些画,长时间地关注凝视,才会越来越觉得它们是如此的和美畅快,引人入胜。但是这个认可的过程很反复曲折,需要时间的沉淀,也同样需要天赋的支撑。” 语罢,陆司淳展眉一笑,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在身后朦朦胧胧的光影下,温润如玉,像是自无声处盛放的兰花,风度翩翩,连走后门,都走得格外优雅。 “生命有它自己的图案,我只是在凭借自己的理解临摹,中途不断的修改与创造,经过长时间的意识注入与思想交汇,才成了最后这个样子:画风欢凉,细节往往是优美而积极向上的,主题却永远悲观。” “这就是我的画——” 余生垂下眼睑,灯影似在眼前一暗,重重叠叠映入她眸心,沉默一晌,她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我怎么会不来。听闻有枝枝的画展,我又怎么会不来。”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缠缠绵绵落入耳中,却恍如一根细线,将她的心攀得紧了。 陆司淳俊眸深敛,温润如许的笑容,透过层层叠叠的光影飘落下来,柔情四溅,又说:“枝枝,VERCAL的秀场已经开始了吗,看来我来晚了。” “不晚。” 余生静静地看着他,黑白 分明的眸子,清滟滟水盈盈的,极透彻的目光,仿佛一眼能望到底。须臾,她转过身去,一边为他带路,一边说:“秀场才刚刚开始,还不晚。姐夫……你随我来,我让人给你留了位置。” “好。”陆司淳微微颔首,便随着余生向秀场走去。 秀场内五光十色,灯影在眼前纷乱闪烁,一束一束,晃悠悠交织着打下来,宛如海浪漫卷,那幽深的雪色漩涡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Model们相继而出。 冷色调的迷你短裙和抹胸小礼服。细致雕刻的高贵中性深色大衣。具有繁复精致设计的贴身上衣和潋滟双色调艳丽花朵大裙摆。赋予建筑造型与褶皱薄纱设计的黑色礼服。设计得极简却掩藏不了奢华与高贵、优雅与精致的手抓包和高跟鞋。 众人屏气凝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T台上面风姿摇曳的Model,生怕漏掉一个细节。更有专业人士举着相机拍个不停。 “姐夫,这次你能够过来,我真的很开心。”两人坐下了之后,余生抬眸盈盈一笑,眼梢如一波春水,轻轻掠过了眼前的秀场。 “枝枝,我们之间……还是太陌生了。” 陆司淳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她,目光深幽幽的。见她垂着脑袋,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他便抬手替她挠开脸侧碎发,“但是枝枝,不管你做什么,姐夫总是支持你的。” 支持…… 余生无声浅笑,灯色晦暗间她有心逃避,浓密细长的睫毛垂下去,盖住了眸底黯淡的神情,“谢谢姐夫。” 陆司淳幽幽地瞅着她,不禁哑然失笑。 “不谢。” 秀场结束后,青稚因为有事早早的离开了。余生则和陆司淳相伴离去。梅雨时节,近来天气阴雨连绵,城市就像一座失了色彩的石膏静物,瘫软在蒙蒙细雨中。时间尚早,两人便一起去了就近的餐厅吃晚餐。 因为正是下班高峰期,车窗外是如长龙一般缓慢前行的车流。车内气氛压抑,音响播放到陈奕迅的歌,他在耳边寥落地唱:“寂寞攀附在等过的门,地板裂缝在时间的河,爱与恨总是一线之隔……”余生落下车窗,看着天外雨如棉线,淅淅沥沥一片,眼里朦胧如薄雾未散,晚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丝丝缕缕在鬓侧纠缠起来。 “枝枝,你想吃什么?” 陆司淳抬眼从后视镜里望向余生,见她歪着脑袋望向窗外,神情寂寥,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了问。 “随意吧。”余生伸出手来托着腮,十指纤纤,玉一般的莹白剔透。 “看你心情寥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咱们不如去川菜馆吃火锅。辣辣你,上上火,脾气就来了。” “说什么话呢。”听了他的话,余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就这样决定了,咱们去吃火锅。”陆司淳也笑,他的声音温润低雅,十分好听,像珠落玉盘一般,清朗性感。 两人抵达川味火锅店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鸳鸯锅。稍稍等了一会儿,美味可口的火锅与菜点就上来了。陆司淳将油碟准备好,放了香菜、葱蒜、耗油,再递给余生,“以前我们常常过来吃火锅,不知道……你现在吃不吃得惯?” “的确……自从失忆以来,我从未吃过火锅。但既然以前喜欢吃,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余生接过油碟。 “尝尝这个……”陆司淳将烫好的嫩鸭肠夹给余生。 “谢谢。” 余生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浅浅地尝了一小口。那鸭肠的确鲜嫩爽口,十分好吃,只是那辣意慢慢地散开来,从舌尖滑到喉头,一点点燃烧起来。她微微眯上狭长的眼眸,辣得直吸气,“好辣,水——” 陆司淳眼里笑意盎然,忙递给她饮料。 余生喝了一大口饮料后,那口腔舌头的辣意才稍稍有些缓解,她红着一张小脸,眼里蕴着清浅的细光,“大约是很久没吃辣的了。” “多吃点就不辣了。” 吃到一半时,陆司淳看到余生吃着各种火锅菜,神情专注,像是什么都打扰不了的样子,便忍不住调侃道:“现在吃得习惯了?” 余生嗯了一声,“挺好吃的。” 喝了一杯水,她抬起头来,满额头都是晶莹剔透的汗珠,用手扇了扇风,“感觉喉咙里都在冒火。” 陆司淳瞧着她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眼里的冷漠褪去,卷出一片淡淡笑意。余生略一抬眸,便发现他充满玩味的目光,眸子一转,忍不住曼声笑道:“姐夫专门带枝枝过来吃辣的,大约是在惩罚枝枝吧。” “惩罚你做什么?”他微微一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渐渐黯淡下去,深不见底。 “嗯……大约是在惩罚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许多事了。” 闻言,陆司淳抬眸看着对面的余生,她懒懒笑着,明亮皎洁的眸子里汪着 水,素白的清水靥上,纤细的蛾眉却微微蹙起,拧成一团。乌黑松软的长发垂在耳侧,一对珍珠与玳瑁镶嵌的美丽耳环摇摇晃晃的,上面的蓝红两色,衬着她皓白如玉的肌肤,更显得她容颜明媚姣好,楚楚动人。他便伸出手去,温柔地将她脸侧的碎发挠到耳后,柔声说:“没关系啊,有些事,不记得也好。” 她一眼不眨的看着他,那一双水眸清莹莹的,渐渐流露出婉转的悲伤,“真的吗?” “真的。” 听见他笃定的回答,她的眼神突然冷了起来,直直逼视着他,问:“姐夫,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拈着白瓷酒杯的手用了力,白皙修削的手指,骨节俊秀,和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就那么在眼前层层浮现。她突然的一句问,让陆司淳眼底波澜四起,然而只一瞬间,汹涌澎湃的浪潮慢慢褪去,男人又恢复成以往的清冷,波澜不惊。 四遭人群喧哗,有人笑有人闹,唯有他们这一方狭小空间里,气氛慢慢沉下去。 他冷冷开口,“没有的事,枝枝。” 记忆的片段破体而出,在脑海中飞快地闪逝,她红着眼望着陆司淳,颤声问:“真的什么都没有吗,陆司淳?” “枝枝……”只觉无力感窜遍全身。他转过脸来看着余生,以笑掩饰心里的惊惶,“枝枝,你要相信我。” 多么云淡风轻的一个笑。 透过火锅冒起来的朦胧热气,男人的眼睛幽深如潭,笑意袅袅,余生紧紧盯着他,只觉心头被一只手紧紧攫住,喘不过气来,就快要窒息至死。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如此轻松? 为什么她的记忆,他要一笔带过? 为什么十年之后,他们之间的过往,他可以如此不动声色地抹去? 相信他……她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姐夫,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最亲的人,就是姐夫和妈妈,我又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闻言,陆司淳像是松了一口气,凝重而幽深的眼里,渐渐漫出笑意,唇边也跟着绽开了一抹不容人察觉的浅淡笑痕。 看着他的笑,余生眼帘淡垂,浓密细长的眼睫毛在眸底留下一片浅影,她仔细地用筷子挑着油碟里面的香菜,眉间倦意淡淡。 吃过火锅,陆司淳将余生送回她住的别墅园区。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雨意朦胧,夜风淡淡,在满庭的绿树繁花中流走,引起簌簌低鸣一片。周遭幽幽冶冶散发着夜来香,陆司淳站在花枝下,打着透明雨伞,长身玉立,旁边晕黄的景观灯光将他清隽的影子拖得老长。 临别时,陆司淳将伞递给余生,抬眼看她。眸底是漠然的神色,分明透着疏远无法亲近,却在他展眉一笑间温润如玉,他说:“枝枝,你该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从你十五岁起,我便恨不得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所以后来,我给了你最好的丈夫,最好的婚姻,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可若是我不幸福呢?”余生笑着反问。 “如果你不幸福……枝枝,正如你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亲人了。所以我分外珍重你,也是不肯有任何人伤害你的,包括我自己。” 雨下深寒透心,余生没有撑伞,犀利雨水在眼前飘飘扬扬,只一瞬间,她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和长长的红绸裙,便被雨水给浸湿了。 视线中的男子,清隽而温润,其华灼灼。旁边景观灯的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翩翩如玉。 雨水细如牛毛,淅沥一片,视线变得模糊,余生唇畔勉强牵出一抹冷笑。 “陆司淳,为什么你老是这样冠冕堂皇?这样义正言辞?每天这样活着,照顾你的正义,照顾我的感情,累不累?” “枝枝……”看着在雨中微微发抖的她,他忍不住怅然一叹,便伸出手去拿她手中的伞,欲帮她撑开。 “别碰我——” 余生抬起伞,一把拂开他的手,嘶哑愤怒的嗓音破空而来,仿若一柄利剑,见血封喉。 下一刻,她转身便跑上了楼。 陆司淳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纤薄身影,眼里闪过刀锯般的痛楚,面色怅然若失。 “枝枝,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辗转反侧,从骨骼到心跳都难触摸(06) 周三青稚便要跟着剧组去横店拍戏了,余生下了班,便去天娱等着青稚一起吃晚餐,顺道也庆祝一下她终于能在影视剧里崭露头角了。 余生从来没有来过天娱,只是听说天娱是盛产天后影帝的地方。Chloe原来是天娱里面的二线影星,最近却因为民.国谍战大片《如日中天》红得发紫,身价在短短几周内迅速飙升。而天娱高层这段时间也似有意捧Chloe,加上新戏的热播,便让她一举跃为天娱四大当家花旦之列。 也许会碰见Chloe。余生想。 冰冷亮锃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坐观光电梯上去的时候,脚上像落空了,踩过一排排玻璃窗,余生的心却沉了下去,抚之怅然询。 ------------------------------ 严整宽敞的一间办公室,安静得可以听见墙上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百叶窗漏进来。一束一束的细密光线,滑过远处细颈花瓶里玫瑰妖冶的枝缝间,随着清风中跌落在乌金锃亮的地板上,斑斑驳驳。 窗明几净。 男人正在跑步机上跑步,薄汗淋漓霰。 有一条白皙纤细的胳膊伸了过去,搭在他生了薄汗的肩膀上。那细长的指甲上染了大红潋滟蔻丹,衬着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手指玲珑细长。 “当万人迷的感觉怎么样?” 男人没有回她。 “如今你已经被粉丝追捧为建筑界的首席男神了,是所有未婚少女的梦想……说到底,还是我的功劳。莫非,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感谢吗?”女人轻笑了一声。 “Chloe……” 男人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下了跑步机,薄唇紧抿,脸色微愠,“Chloe,秦暮铮什么时候过来?” “就知道转移话题。”Chloe嗔怪了他一眼,说:“林秘书说了,秦少正在开会,不过马上就过来了,你且耐着性子再等等。” “当万人迷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陆司淳突然回头来,宽阔双肩笼罩在层层叠叠的日光底下,身影极淡,唯独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清晰开来,“总是避免不了上头条。Chloe,我并非公众人物,所以我不希望我下次再上什么娱乐新闻,被大众当笑料。” Chloe点了点头。 “Osborn,上次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Chloe将现磨煮好的咖啡递给陆司淳,她坐在他旁边,以手支腮,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淡淡日光从百叶窗外漏进来,映出她半边侧脸,自发稍到指尖,暧昧丛生。 “你喜欢就好。” 陆司淳轻轻呷了一口咖啡,便搁下了。像是觉得倦,他抬起腕表,修长手指解开袖扣,靠着椅背,两腿闲闲交叠,然后闭上眼小歇。 Chloe能在他身边待上三年多的时间,一是因为她足够了解他,二是她听话。他就喜欢她这两点。 “可是Osborn,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要那些身外之物。”Chloe突然垂下头去,表情在光线中显得晦涩不明。 “那你想要什么?” Chloe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润,卓尔不凡。精致的衣装与出尘的外貌永远将他置于人中龙凤的那一类。她跟他的这三年,见证了他一步步的成长与强大。他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要什么给什么,从未让她委屈过。 可是…… 可是,她依然觉得他们之间缺点什么。她抬起染了大红蔻丹的手指,轻点在他心口上,“我想要你这里。” 陆司淳缓缓睁开眼来。 他看着Chloe,脸部线条变得僵硬,唇角笑意渐深,眼底也结起寸寸冰冷,“对不起,Chloe。” Chloe的手指垂了下去。 陆司淳慢条斯理将衬衣袖子挽起,露出手臂,“上次我与那个经济频道的女主播聊了聊。她私下里说本不该提一些涉及我*的问题的。但是作为我的粉丝,她说自己也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结束单身……” Chloe没有说话。 陆司淳幽幽地看着她,目露深意,“Chloe,不要逼我,再给我一些时间。” 话毕,他拿起遥控,将办公室里的另外几扇百叶窗摇了上去,周遭瞬间变得明晃晃一片。一抹日光却折了过来,晃痛了她的眼。 办公室外面。 虽然临近下班,但是四周还是有职员在打字、奔走、讨论的声音。总监们与各大合作商在开会洽谈,艺人们或在接受培训,或在准备行程安排,经纪人们则忙得不可开交。整栋楼苏醒过来,漫天都是嘈杂喧嚣的声音,走进去,就像置身于一座二十四小时不断歇运作的巨型机械里,耳边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天娱……”余生望着前方墙壁上面绘制着的公司Logo,心神微动。 穿过大厅,余生在前台处 等了一会儿,便看到李杰夫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脸赔笑道:“余小姐这么早就过来了啊,真是怠慢了。今天下午青稚排了一个舞台剧,便忙了些,她现在在化妆间卸妆,余小姐要不上去等她?” 余生笑着点点头,“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虽然青稚红了,但由于她是排在末尾的小明星,所以她并没有个人独立的化妆间,而是和诸多艺人共用一个化妆间。此时大半的艺人都已经走了,要不就是在楼下开会。青稚则一个人在里面卸妆。舞台烟熏妆,化得很浓,卸妆很费力气。余生走进去,就看见数盏明晃晃的灯光打着,将青稚纤瘦单薄的身形映在数张高大的镜子里,白烈烈的。 她忍不住唤她一声,“青稚。” 青稚回头过来,见是余生,她笑了起来,“余生你来了,快坐。” 余生便坐下来,“你忙吧,别管我。” 卸完妆,青稚关了化妆间里的灯,再拉开厚重的宝蓝色窗帘。宽敞的化妆间一时变得明亮起来,光线充足。之后她让李杰夫端进来一杯咖啡给余生,自己却站在窗前沉默不语。她穿着一身殷红的长裙,靓丽的颜色将她衬得楚楚动人的,袅袅然似一枝杏花。吹了一会儿的冷风,她伸出细长手指来撩了撩大卷的黑长直发,懒懒地问:“余生,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 “嗯……我想想吧。”青稚以手托腮,静静地思考着。 她们是年轻人,又是漂亮的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再有一点富足资本,便会选择去三个地方消磨无聊时光:美容院,美发沙龙,温泉Spa疗养馆。 通常她们会去美容院和美发沙龙。但最后青稚提议说去酒吧玩。好不容易获得一个主角角色,青稚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余生也替她高兴。虽然她不常去那些地方,但青稚说要去酒吧高高兴兴疯玩一晚上,余生也就随了她。 做好决定,两人便欢欢喜喜乘坐电梯下了楼。电梯门叮然一声打开了的时候,余生一抬眸,就瞥见陆司淳颀长高大的伟岸身影。一成不变的装束,西装革履,优雅而纯粹的一抹黑色,紧紧攫住她的视线。他一脸笑意,黑色短发干净利落,眉峰飞入双鬓,愈发衬得他眸清似水,面若春风。 旁边是一袭红妆的Chloe。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Chloe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半眯起狭长如桃花的一双水眸,浓密睫毛轻合,神情难得地展露轻松,光彩熠熠。 清凉的灯光一束一束照进来,细细密密,像挥翅的蝴蝶般笼住他和她。Chloe身上那一袭艳丽的红裙,在幽幽渺渺的日光底下,就像一枝擎着雨露的红玫瑰一般,刺痛了她的眼。余生垂下眸,不敢看他们。 青稚却提高声音喊了陆司淳一声,“姐夫,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司淳这才回了神,他偏过头来,经过一笔笔仔细勾勒出的五官,被半边阴影给挡了去。但余生仍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轻飘飘的掠了过来。他嗯了一声,说:“过来有点事要处理。” 青稚笑了笑,“哦我知道了。” “枝枝……”陆司淳突然唤了她一声,那一声尾音略显悠长,沙哑又低沉,落到她心底,百转千回。 “啊……”听见他的唤,余生急急忙忙抬眼,惊惶如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兽。 面前晶莹清亮的水眸就这么撞进目光中,盈盈脉脉间,清澈得人心跳微微一顿,他怔了片刻,便对她点头一笑,“你到天娱来……” 电梯里光线晦暗不明,窄窄地亮着一方朦胧天地,陆司淳清俊的五官就在那一方天地里清晰起来,她便回他道:“来找青稚,姐夫。”随后她又看着Chloe,礼貌地向她点头致意:“Chloe小姐。” 不过是一时相逢,很快四人便匆匆别过。 余生和青稚先是去大型购物商场海拼了一下午,再去川菜馆吃了麻辣烫,晚上9点的时候,她们便去了那家名叫“夜色”的酒吧。 两个人都有些疯。 夜色渐沉,万家灯火缓缓自冰冷的钢铁森林中浮起来,和着霓虹,在远处粲然闪烁。近处华灯初上,街市如昼,灯红酒绿中有人独自买醉,靡靡之音中有人眼神暧昧。 酒吧内.衣香鬓影,乐声鼎沸,男男女女,在五光十色的舞池里狂欢着,追光灯配合震耳欲聋的音效,投射出一张张目眩神迷的脸。 “余生,跟我来——” 到处都是香烟和酒水的味道,青稚拉着余生的手往几乎快要癫狂的人群中间走。 来到吧台,青稚点了两杯干冽玫瑰鸡尾酒。 她拿了其中一杯,“余生,你知道吗?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最喜欢到这里来买醉。这里虽然乱虽然嘈杂,可却是最好隐藏自己痛苦的地方。你看——你看周围这些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受过伤的?人前再衣着光鲜,再谈吐优雅事业有成,背地里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或阴暗,或阳光,或丑恶,或美好。” “我知道。”余生点点头。 “这些年,我努力了这么多,却还是没办法获得认可。后来年纪大了,进来天娱的小姑娘越来越年轻漂亮,作为一个老人,成绩比不上她们,被嘲笑奚落,我更是没办法在她们之间立足。因为与天娱签了约,我又不能出去接活动做,一来二去,我就被完全淹没了。最惨的时候,是我一年里完全没有工作,只能出去偷偷做淘宝平面赚钱。曾经也想过放弃,想一走了之,随便找个好男人嫁了。可是……可是我到底心有不甘,不肯让我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不肯就此结束我的艺人生涯。”青稚突然如痴如醉地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一入演艺圈深似海,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余生,这次能接这部《京华风云》女三号的戏,我真的很开心。” “青稚……”余生看着红着眼浑身发抖的青稚,忍不住怅然一叹,“青稚,你会成功的,相信你自己。” “我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的。”青稚又添了酒,举杯向余生,笑得千娇百媚,“来余生——今晚我们把所有的晦气都喝掉,愉快而精神地迎接美好明天的到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余生举起杯子,两个玻璃杯相碰,很清脆的砰然一下,是青春碎掉的声音。 ------------------------ “国际建筑双年会?” 高大的落地窗外长夜俱静,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陆司淳回眸来看了一眼助理李密,眉目间略显倦怠。 “是的,今年的双年会在阿根廷举行,各国著名的建筑师都会过去,他们的优秀作品模型也会有所展出。听说建筑大师福斯特、哈迪德与亚历曼罗也会参加。陆先生,你看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安排一下,也为这个年会准备准备?” “自然是要准备的,这是建筑界难得一次的盛会,不过去就没意思了。李密,你先下去帮我安排一下行程,等等……待会儿你再给我送一份御庭苑景的改造方案过来。” 李密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青玉一般冰凉的夜风从落地窗外掠进来,微微撩起陆司淳耳鬓的碎发,他望着窗外的繁华夜景,眉目间的笑意渐渐敛去,露出冷淡的眼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 “姐夫……”是青稚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醉得不成样子,说话时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姐夫,我是青稚。余生醉了,那丫头酒量不好,才几杯君度下肚,就醉得不行了。现在一边哭着一边说着胡话呢,姐夫。” “纪卓庭去哪里了?” “纪卓庭的电话打不通,姐夫。” “你既然能把她带到酒吧去,为什么不能把她安全送回去?”闻言,陆司淳神色渐渐冰冷下去,深不可测的眸底唯见愠色。 “我……对不起姐夫,我这边临时遇到点急事,必须马上赶回去不可。余生……余生就拜托姐夫了。” “你们在哪里?”沉默片刻,陆司淳倦了似的问了问。 青稚连忙给他说了地址。害怕他没听明白,又发了一次短信给他。看到地址,他转身正要离去,Chloe就穿着大红睡袍从浴室出来了,她一手拿着毛巾在擦拭湿哒哒的头发,一边与他说话,“Osborn,没想到青稚那个丫头虽然资质平平,却获得了大导演顾城的青睐,她居然拿到了他古装戏《京华风云》女三号的角色呢。” 陆司淳心思不在她上面,便含含糊糊地回了她一句,“嗯,青稚挺努力的。” 听见他的回答,Chloe这才发现他要出门,便唤住他,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出去。” 简短的两个字,不含一丝感情。Chloe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匆匆离去,留给她一个清冷高大的落寞背影。她颓然站在原地,攥紧毛巾的细长手指也渐渐松开了,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 她突然很想笑,只觉得房子又大又空,只余一盏清冷壁灯,黄澄澄的光线交织着落下来,如一张巨网,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几乎要勒得她窒息至死。 陆司淳到了那个夜色酒吧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他泊好车,便径直进了酒吧。 酒吧比较大,人也多。现在正是Bar人潮的高峰期,闪闪烁烁的光束交映重叠,男男女女正在舞池里热舞劲歌,已呈癫狂状态。他面无表情地穿过涌动的人群,在一个靠北的吧台看到了青稚。 “姐夫——”青稚朝着他招了招手。 青稚将他带到一间隔音效果较好的包厢里,包厢四面均有凹凸不平的彩色玻璃镜面,灯光昏昏沉沉地打着,那墙面便绽放出熠熠闪烁的光芒,流光溢彩。余生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整个单薄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盖着外套,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咪一般,模样可怜极了。 他抬眸瞥向青稚,眼底似有寒意陡然升起,正想开口骂她的时候,青稚立马提起 包包,一溜烟地跑了。 “姐夫,我先走了,拜拜——” 青稚走后,陆司淳坐到余生旁边,轻轻唤了她几声,余生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一个空了的啤酒瓶子,无声无息地垂着泪。 “枝枝,醒醒……”他将余生扶了起来。 “姐夫……” 余生反应过来,睁大眸子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满眼是泪。 听见她的唤,他僵在原地。 余生伸出手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便可怜兮兮地抱住他。她将脸紧贴他胸膛,眼神里全是朦胧醉意,纤薄的身子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起先只是无声似的低低抽泣,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失声哽噎的委屈痛哭。 “姐夫,我好想你。” 闻言,陆司淳忍不住怅然一笑,他看见自己的脸一寸寸倒映五彩镜面里,僵硬如一尊精工雕刻的冰雕,每个表情均被细小分割,清晰分明。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姐夫……” 泫然若泣的呓语,轻轻柔柔,悲悲戚戚,让人闻之生痛,毫无招架之力。 他抱紧余生,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她单薄的脊背,眸心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瞬间寒意噬人,心底的那丝隐痛也直冲眼底。 7年前那个夏天,枝枝的十八岁生日。他怒声训斥了她,她哭着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家。晚上又下起了滂沱大雨。见天色已晚,他到底放心不下,就出了门去寻她。漫长的黑暗,深冷的雨夜,前方一片无尽的茫茫然,他找不到她,一直找不到。 正当他颓然泄气之时,他发现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反反复复,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失落(01) 7年前那个夏天,枝枝的十八岁生日。他怒声训斥了她,她哭着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家。晚上又下起了滂沱大雨。见天色已晚,他到底放心不下,就出了门去寻她。漫长的黑暗,深冷的雨夜,前方一片无尽的茫茫然,他找不到她,一直找不到。 正当他颓然泄气之时,他发现了她。 她正一个人抱成一团瑟缩在花楼底下,浑身湿透。 纯白的裙子上全是污泥,湿哒哒贴在她身上,却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纤柔妙曼的曲线。她抱着双腿,弓着单薄的脊背,颓丧无力地坐着,目光茫然而无助。整个瘦削的身子在风雨中颤抖不已。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也凌乱如杂草,额前碎发也乱糟糟地贴在她瓷一般苍白的小脸上霰。 模样狼狈至极。 他狂跳不止的心在见到她的一刹那,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将她从花枝幽木丛中抱了起来。 “枝枝……别怕,我来了……” 抱住她,他心头纷乱,修削苍白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满眼惊痛,里面也深深浅浅的掺杂了懊悔和自责询。 她瑟缩在他怀里,浑身发着抖。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怎么的,她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一边紧紧攥住他的袖摆,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幽亮的袖扣给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姐夫,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爱你的,姐夫……我想了一整个下午,我终于想通了,我不该爱你的,对不起……我不爱你了好不好?好不好,以后枝枝再也不爱你了,好不好……” 她声音柔柔细细的,轻轻哭诉出来,其中悲伤之痛,击中内心深处,似一根极细的丝线绕在心尖,渐渐收紧,勒入血肉。 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枝枝……”见到余生在他怀里哭成一滩烂泥,他只觉心头生了异样,像是身体最冰冷坚硬的地方生了纤微的缝隙,龟裂开来,渐渐扩散到全身。 便抱紧了她。 “枝枝……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是姐夫错了,姐夫不该骂你的,枝枝……” “对不起……” 如常低沉的嗓音,轻轻落下来,却颤抖得不能自己。 他将她抱回房间。 余生这时候已经不哭不闹了,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瑟缩在他怀里,目光空洞而无神,就像一个没了生气的瓷娃娃一般,一碰即碎。 他将她放到沙发上,找来毛巾为她擦了擦*的头发,便蹲下身子,认真地瞅着她。见她一声不吭地呆坐着,脸色苍白眼神幽暗,眸底依然有水雾酝漾,便说:“枝枝,快去冲个热水澡吧,免得着凉了。” 她这才转过脸来看着他,怯生生的目光,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浓密的眼睫毛蓦然一跳。 “姐夫……”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摆,“对不起,姐夫。” “没关系,枝枝。”他心疼地抱了抱她,怀中软玉温香,妙曼玲珑不可方物,与他坚硬紧致的胸线完美契合。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便放开她,“枝枝,别伤心了,快去冲澡吧,听姐夫的话。” “好。”她点点头,便站起身来,去了浴室。 洗完澡,吹干头发,余生穿着宽大的白色棉麻睡裙,趿着凉拖鞋走出来。黄澄澄的灯光透过纱帘,浅浅幽幽地照进来,她整个纤薄的身子落在其中,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的细密光束里,精致的锁骨和肩部,在那灯光下是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 “洗完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今天也是累了。”他正在看书,见她出来了,笑了一笑。 “我饿了,姐夫。”她走到他旁边坐下,声音低软甜糯。 “你想吃什么,姐夫去给你做。”他目光锁定身畔的余生,因为刚洗了头发,乌黑松软的发隙间一抹清香似水,似有似无,随风荡漾而来,牵起他唇角笑意深深。 “面?或者蛋炒饭。” “好。” 话毕,陆司淳便站起身来,他褪去外套,露出里面的宝蓝色家居针织衫,再戴上粉红碎花的围裙。一系列行为无声无息,从容不迫,虽然戴着围裙,但周身似有朗月清风的气质,举止优雅。 余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剔透清亮,“姐夫,你戴着这条围裙真好看。” “胡说!” “哪里胡说了,真的好看!”余生跳下沙发,她凑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地瞅着他看,“嗯,颇有为伊洗手作羹汤的姿态,不错不错。” “没大没小!”他瞪了她一眼。 “姐夫姐夫,你快些帮我做饭吧,好饿啊。”见到他生气了,余生调皮一笑,狡黠眸子灵动的转了转,盈盈笑意,越发衬得一张小脸眉眼细致,楚楚动人。随后,她便伸出双手来推着他走进厨房,“要不要我帮你,姐夫?” “好了好了,别闹了。”他哭笑不得,回头来,余生笑盈盈的目光一下 子就撞进了他眼里,汪着水的眸子,清冽而澄净。他只觉心头颤了一下,便说:“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帮我,不把我们今天的晚餐搞坏才怪。” 语气带着宠溺。 做好蛋炒饭出来的时候,余生已经摆好了碗筷,坐在玻璃桌前,以手支颐等着他。 布满缠枝花纹的水晶灯,落下幽幽渺渺水一般的光线,悄然无声似的,将余生纤薄的身子笼罩起来。那一袭棉麻白睡裙,也被衬出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余生整个人,就像是坐在了月亮上的少女一样,漂亮极了。 除了蛋炒饭,他多做了一份宫保水晶虾仁和一份白菜豆腐汤。 他放下菜点和蛋炒饭,余生看着那鲜美多汁的虾仁,嘟着唇,眼神幽幽怨怨的,手上愤愤不平地敲着筷子。 “不想吃?”他问。 “不是。”余生抬眸看着他,俏皮一笑,“是觉得皮难剥,我已经很饿了,姐夫。” “我帮你剥。” 话毕,他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挑了几只看起来鲜美肥大的虾仁,闲闲剥了起来。余生认真地吃着炒饭,他剥掉红红的虾壳儿,就夹给余生。晶莹剔透的虾肉,蘸了番茄酱,红红白白的一小团,犹如通透的玉石一般诱人。 余生一口吃掉,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真好吃,姐夫,你的厨艺真好。” 看着余生满脸欢喜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笑了,笑容清清淡淡,眼角略带一点袅袅笑纹,目光却温暖而透彻人心。 “好吃就多吃点,姐夫再帮你剥。” 话毕,他把那一整盘水晶虾仁拿了过来。片刻功夫,一大半虾仁就被他剥得差不多了,他将剥好的虾仁悉数放到空置的青花骨瓷碟子里,再移到余生面前。 “谢谢。”余生甜甜一笑,便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那一晚,不过是最普通的家常菜,两个人都吃得异常香,时不时还有欢笑声传出来。 余生也似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用心吃着饭,大快朵颐。他其实不饿,就静静地看着余生吃饭,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后,余生争着要洗碗,他笑了笑,便就默许了。 自己也洗漱去了。 洗漱过后,他穿着睡袍出来,电视里还放着最近比较火的一个电视剧,余生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纤薄柔软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阖着眼枕在抱枕上,呼吸轻幽而缓长。长长的棉麻睡裙瘫了一沙发,乌黑松软的长发散在脑后,安安静静的模样,活像粉雕玉琢的丝绢小人儿,惹人怜爱。 “唉。” 他忍不住幽幽一叹,便放下手中的炒饭,走过去抱起余生。 余生轻盈得像一只蝴蝶,抱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只觉掌心滚烫得厉害。还在走神间,她突然就缩进他怀里,没意识地嘟囔了一声,“姐夫……” 高大的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明亮,远远近近,犹如天上粲然的星辰,清亮皎洁。室内光线昏暗,一阵冷风急急吹拂进来,撩开玫红色窗帘的一角,尾部鹅黄色的流苏飘扬起来,几乎碰到旁边的实木书柜。 他怔在原地,心湖波澜微起。 . 收了回忆,他将余生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余生还是那么单薄,一副身子骨上面没有多余的肉,只有架子,纤纤柔柔的。 走出包厢的时候,外面的男男女女依然跳舞跳得热火朝天。灯影陆离,到处都是神魂颠倒的脸,层层拢起的酒杯在灯光底下发出晶莹梦幻的光泽,辛辣液体折射出一张张冷漠苍白的面容,杯子相碰的声音一连串接着连串,哗啦啦哗啦啦。 碎了的都是青春。 . 第二天余生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酒店。 窗外晨光微曦,若有若无的光线,被淡黄色的窗帘轻轻鼓动着,在视线里摇曳一暗,忽又亮起,朦朦胧胧的。她撑起身子来,抬手抚着额头,睁大眼睛迷惑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镌刻有缠枝花纹的壁灯,茶色沙发和配套的茶几,液晶电视…… 这是哪里? 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她下了床,趿着拖鞋出了卧室,想找一杯水喝喝。 “青稚——” 出去之后她没有看到青稚,而是看到了陆司淳。他穿着一袭白色的丝质衬衣,下面是一条宝蓝色的休闲长裤。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长身玉立。日光清淡,斜斜照进来,映得他颀长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光影如玉。 像是听见她出来的声响,他回过头来,淡淡一笑,眉目间有着说不出的温润闲散,“枝枝,醒了?” “姐夫……”她微微怔住。 “枝枝,昨天你和青稚在酒吧喝醉了,她临时有事离开了,便让我带你回来……我本来把你送回了家,但我没找到钥匙, 就把你带回我的住处。”他伸出苍白而削修的手,拿起遥控,将缠满金绣的薄窗帘轻轻摇开。 “头……有点痛。”帘子一开,窗影静移,日光蓦然倾泻进来,耀得余生睁不开眼来。她垂下眸子,以手抚额。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见余生垂着眸子没回答,他走到玻璃桌前,揭开搪瓷罐盖子,露出一大罐色泽鲜美的汤汁来,“这是我今天早上刚做的醒酒汤,里面有青梅,莲子,山楂,和桂花,味道酸甜可口,你且喝一点,醒醒酒。” “谢谢。” “不要对我说谢,枝枝。”他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碗,在里面盛满鲜美的汤汁,再递给余生,“你知道的,于你,我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这个字。” 闻言,余生抬眸惶惶然地望向他,只觉他一身休闲装似被周遭层层叠叠的日光给浸染了,透出一道浓重阴郁的影子来,像是刻在了心上。 深刻而沉重。 沉默半晌,她嗯了一声,便坐下来,接过那瓷碗,用汤匙盛了一小勺来吃。汤汁色泽鲜亮,犹如翡翠一般,入口润泽清爽,酸酸甜甜的。她又吃了一口,这下忍不住盈盈一笑,眼角眉梢都亮起来了,像是点燃了一簇滚滚燃烧的灯火。 “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看着满心欢喜的余生,陆司淳眉色一漾,轻轻抬手抚上她的乌黑松软的长发,眸心一片温柔笑意。 余生微怔。 两个人似乎回到了7年前,那个风雨飘漾的夜晚,余生撒着娇让他做蛋炒饭,他戴上围裙,哭笑不得地走进厨房。 如此甜蜜温馨的光景,却随着时光的流逝,悠悠东去,再也不可寻。 因为陆司淳一直坐在旁边,余生吃着那醒酒汤,心神却变得恍恍惚惚的,喝完一大半,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反反复复,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失落(02) 吃过醒酒汤,余生要换衣服,才发现自己的衣物被陆司淳悉数拿去洗了。她正踌躇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陆司淳递给她一个礼品袋。他笑着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海,映着她单薄纤柔的身影,深深浅浅透着朦胧笑意,“枝枝,这是我方才出去给你挑的裙子,你试试看?” 她接过礼品袋,垂眸时眼波里有光华流转,“谢谢姐夫。” 陆司淳出去后,她打开礼品袋,发现是一袭浅樱色的真丝长裙。裙子胸口处绣了一朵浅绯的山茶花,用银色丝线一针一针绣就,花瓣层层叠叠翻卷而出,繁巧精致。下摆则缀满了无数水晶,莹莹润润好似水滴,顺着裙裾,蜿蜒流淌而下。 她换上长裙,看着镜中的自己霰。 眉目清丽,肌肤皓白如玉,素着一张脸,半点胭脂也无。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散乱地盖在单薄的肩头。模样看起来淡极了。她便从包包里找来口红,轻轻涂上去,她的唇便像玫瑰一样酝酿着红宝石。 一时间她的脸上有了光彩似的,明艳动人,唇色亮起来,整个人像月亮般安静而又充满诱惑。 走出房间时,陆司淳回眸来。 她踩着阳光向他走来,眉眼清减,肌肤皓白,裙子的浅樱色一衬,更显莹润细腻。美得就像一枝擎着雨露的山茶花询。 他淡淡一笑,“很漂亮,枝枝。” 迎光而语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萦萦绕绕缠上心尖,逐渐攀得紧了。闻得他一声赞,余生垂眸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静默无言,内心却柔软得如丝绵蘸着胭脂,刹那间就洇得一塌糊涂。 吃过早饭,余生见时间不早不迟,回去上班也赶不及了,便自己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陆司淳也正好无事。两人便下了楼四处逛逛。 酒店楼下有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街衢上全是风格古典陈旧的建筑群落,长廊和花窗,低檐和朱墙,栅栏和青石小道。这会已经接近秋天,墙壁上面葱郁繁茂的爬山虎渐渐红了,像火一般,从这一头滚滚燃烧到那一头。也有爬山虎的碎叶子铺散在青石小道上,一步步踩上去,会发出脆脆的轻微声响。 “姐夫,我醉了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完全不记得了。 “没有啊。”陆司淳回答得很快,毋庸置疑似的。 天外微微露出鱼肚白,薄雾淡凉,笼罩着余生本该剔透清亮的眸子,那裸露在空气中的一张小脸却是的固执的,神情倦怠且黯然。虽然对他的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余生还是盈盈一笑,说:“我的酒品一向很好,所以我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 陆司淳微微一笑。 余生又说:“在姐夫面前,我觉得自由且随意。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就算做错了也顶多挨一顿骂。做对了呢,只要你给我一点配合:说一句褒奖的话语,或是给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就觉得很开心了。在你身边,一切都似乎变得简单起来了。很随意简单的生活。就像清晨起来能够看到渐次泛白的黎明天宇,能够听见鸟鸣,闻见花香,肚子饿了可以吃到牛奶和面包。” 日光薄薄的,细密的一束一束,从云层罅隙里抖落下来,和着清清凉凉的风,染得陆司淳眉宇间也似多了几分温润。他回眸来看着余生,目光幽暗如潭,视线带着灼热而滚烫的温度,看得她心都快怦怦怦沸腾起来了。 然后,他柔声说:“在我身边不简单随意,在谁身边能这样呢。” 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笃定自己。 两人慢悠悠穿过老街,去了旁边的公园散步。此时已经是上午10点了,城市清晨呈蟹青色,天光幽然,公园里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有老大爷在广场上舞剑练太极,有阿姨在跳广场舞,也有带着小孩的妈妈,和玩闹的大孩子们。 喷泉准时随着音乐跳起舞来,时高时低,时起时落,像浪花迭涌,像烟花爆破,最后坠落下来,又像一颗颗断了线的水晶珠。 惊起一片水雾迷蒙。 陆司淳突然兴起,去租车行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回来时看见余生正坐在木椅上休憩。头顶上枝叶繁茂,灿然细密的日光从枝叶间漏下来,余生的发线上,裙衫上,都仿佛铺了一层朦胧细密的银箔。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唯有那一双清滟滟的眸子里汪着水,安安静静的。 风起,吹得旁边细碎洁白的花朵丰丰绕绕披纷而下,他便对她说:“枝枝,我带你去溜达一圈,怎么样?” 闻见他的声音,她抬眸。因逆着光,他整个高大颀长的身形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细密的金黄光束里,看不分明。她瞅了他半晌,微微笑起来,眼角眉梢都似带着光,“当然好啊,求之不得。” 陆司淳笑了。 余生坐上了陆司淳的自行车后座。 “枝枝,坐好了,我们的飞行穿越之旅,要启程了。”陆司淳回头来看了余生一眼,便 握紧把柄,一只脚踩上单车脚踏板。 “好。”余生抱紧了他的腰。 话音一落,单车便疾驰起来,像一阵风,呼哧呼哧顺着便道飞去。四面皆拂来清清凉凉的软风,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纤薄如纸美人的余生刮到天上去。 途中经过许多美丽的地方,余生都来不及看。一双手紧紧拥着他,害怕得将脸紧紧贴在他背上,感受到他体温的灼热,她的心竟渐渐平静了。像尘埃落定,一切回归原点,唯有自己的灵魂最深处被什么揪住了,生疼生疼的。 陆司淳。 她在心底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只觉的负重千万斤似的。 曾经这个名字这个人,占据了她所有的少年时光。他是她生命里不同的,惟一的,澄净的,明亮的,月光一样的美好。也是她藏在心尖上,爱着念着的,为之倾其所有的,日复一日的梦想。 说到底她还是爱过他的,哪怕是爱成了灰,时间的灰,她对他的深爱也还是一座华美的墓穴,里面埋着她的青春与不悔。 风声在耳边呜咽,她闭上眼,任泪水流回心底,心如宋明山水,慢慢的变宁静了。 最后陆司淳将单车停在了玫瑰园。 虽然如今已是秋天,但秋意未深,夏意正浓,大片大片娇艳欲滴的玫瑰灼灼盛放着,从园子里伸出枝桠,攀到外面来。 陆司淳停下单车,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点点头。 日光倾城,洋洋洒洒倾泻下来,好像一盏盏红艳艳的聚光灯,将一路的枫槭都点燃了,滚滚燃烧起来,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红。玫瑰园里的玫瑰千姿百态,花姿艳逸,一簇接着一簇灼灼绽放,端丽冠绝。 两人步入其中,好似步入一幅优美绝伦的画作中。 周遭满是幽幽的芳冽清香,牵得余生眸底笑意一现,她俯下身,轻轻嗅着一枝玫瑰馨香,说:“姐夫,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 陆司淳垂下头,眼前的女子单薄纤柔,站在层层叠叠的光线里,背后是一片殷红欲滴的玫瑰。她那身姿更显窈窕妙曼,点点灿然日光自她背后悄然露出,细细密密,朦朦胧胧,恍如梦境,迤逦散入他深深的视线中。 “喜欢就好。”他微微扬唇,笑意如丝。 回去的时候,陆司淳专门向卖花的姑娘手里买来一枝娇艳的红玫瑰,那玫瑰上面还残留有晶莹的水珠。他细心地将玫瑰上面的尖刺摘掉,再折断茎干留下花朵。最后,他将那朵玫瑰别在余生的鬓角上。 “鲜花美人,两不或缺。” “什么鲜花什么美人,枝枝如今都不再年轻了。姐夫……你就别调侃枝枝了。”余生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哪里,枝枝在我眼中……一直是初见时候的模样。美好,坚韧,洁净独立,温婉欢颜,令人不甚欢喜。” 他清缓一笑,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入余生耳中,袅袅绕绕缠绕在她心尖上,慢慢的攀紧了。 余生垂下眸子。 陆司淳突然俯下身,吻了吻余生光洁白皙的额头。 蜻蜓点水的一吻,痒痒的。 余生脸刷地一红,她别过眼,浓密细长的睫毛轻颤,如透明蝶翼扑扇一般,盖住了自己眸底的不安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反反复复,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失落(03) 周末,很宁静的一个下午,天高云淡,细碎的日光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一丝一缕参差洒落。光线慵懒斜过一臂外的落地窗,形成不规则的细碎影子落在床前。余生午睡醒来,眯眼望着窗前的模糊日光,有些浑浑噩噩的。 周遭一片宁静,唯有一颗颗小弹珠从房檐上蹦跳下来,在耳边咚咚咚响起来,异常清晰。 无可事事,余生拿出手机,点开腾讯新闻,她浏览了一下娱乐圈最新的八卦新闻,果真有Chloe的。点进去,一个弹窗跳出来,画面是由几张拍摄角度极好的照片组成的。每一张照片里面都有Chloe,有侧脸,有笑脸,也有含情脉脉无语凝咽的正脸。而陆司淳则被拍到了几张侧脸和背影。 其中一张是陆司淳与Chloe拥吻的照片,网页标题赫然写着:建筑大师陆司淳与影星Chloe在异国街头激吻,公然秀恩爱。 余生看着他们拥吻的照片,只觉得心思怅然,忍不住幽幽一叹,飘漾下来的光线冲淡了她叹息里的寥落。 正在沉思中,李阿姨在外面敲了敲门,说:“少奶奶,你母亲过来了。知你在午休,便没叫醒你,她现在在楼下喝茶呢。” 余生应了一声,便起床趿着拖鞋,捋了捋头发和衣裳,再披上一袭苔藓绿碎花棉麻外套,就慢慢的下楼了。 秦苏曼还是那个样子,穿着一袭浅绿旗袍,外面披了一件绣有牡丹花的月白色披风。她整个人窝在茶色绒面的沙发里,又长又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用桃红点漆的簪子别好。纤长的指尖夹着一支女式香烟,指甲上染了大红色潋滟蔻丹。那艳丽的颜色和着香烟袅袅,衬得她手指愈发纤长苍白,玲珑剔透。 “妈妈,怎么今天过来也不说一声?” 见余生下楼来,秦苏曼把手里的香烟掐灭,皓腕伸出去维持一个动作许久,最后她将烟头扔到透明的水晶烟灰缸里,“本来是去旁边的商场买东西的。见离你这边近,也就顺道过来了。” “哦,那过来了就在这边住几天再回去吧。正好我最近无聊得紧,你陪陪我可好,妈妈?”余生坐到秦苏曼旁边,撒娇似的说。 “陪陪你是好的,可是郑叔叔最近身体不大好,也需要人照顾。霰” 闻见秦苏曼的话,余生笑了笑,眼前的秦苏曼,即使人过中年,她依然不显老,那一张圆润貌美的脸落在袅袅烟雾里,肤白如玉,瑰姿艳逸。就像雨后随风摇曳的扶桑花。 而在余生心中,秦苏曼也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女人。晏庆生还在的时候,有晏庆生的疼爱。与晏庆生离婚之后,又有爸爸的珍视。爸爸离开后,又得到了陆司淳的照顾。如今又有另一个男人的关爱,晚年生活,很幸福美满。 郑叔叔就是秦苏曼现在的丈夫,郑.义盛。 余生刚刚去圣彼得堡留学的那一年,秦苏曼就与一个商人结识了,因为兴趣爱好相同,两人相谈甚欢,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两人便领证结婚了。 纵观秦苏曼这一生的情事,三段婚姻,三个优秀至极的男人。每一段情事,她都用尽她的骨血和青春,殚竭灵魂,去付出所有。她爱得极致,声嘶力竭,纵然最后挫骨扬灰,输得一败涂地也不后悔。只是如今饱经风霜过后,她反倒静下来,专心护持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惊不扰,至于人与事的短兵相接、活色生香,那是外面世界的喧哗,与她无关了。 她爱上的人总是相似的。 要么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要么翩翩贵公子,皎皎世无双。要么是某个领域的佼佼者,凤毛麟角。 可是余生知道,她最爱的人只有晏庆生,余世荣是她恨到骨子里的人,而现在的郑.义盛,顶多是能慰藉她灵魂的人罢了。 后面的两任丈夫,他们眉目间的神韵或多或少都与晏庆生有几分相似。 思及到此,余生在心底微微叹口气,便让李阿姨端来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递给秦苏曼,又拿起水果刀仔细削红苹果的皮,“罢了罢了。你回家心切我也不留你了,但是今天下午的时光你得好好陪陪我。还有……妈妈,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平时少抽点烟,也别饮酒过度了。什么事都要有个节制。” “唉……枝枝,你是觉得妈妈上了年纪吗?没有。妈妈身体好得很,走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三十出头呢。” 闻言,余生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了好了,我改口,妈妈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保养得宜。说到底,还是义盛对我照顾得当。”秦苏曼浅啜了一口奶茶,眼波一动,眉目温柔。 余生点点头,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看样子,妈妈过得很不错。” “是挺不错的。义盛他待我很好,也是我的知心人。枝枝……其实妈妈这一生,有三恨。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知音不在。枝枝,你应该明白,这世间本没有命中注定,事在人为,所有的分离与衰老,深爱与珍重,都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只有遇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方能 成就你自己的爱情。” 秦苏曼放下手中的茶色瓷杯,“晏庆生是我最爱的人,我生命里的温暖与青春,全部都给了晏庆生。现在留给义盛的,就只有我的一份真心,他是我的知心人,也格外珍重我。这一生能与他终老,是我的福气。” 一句话里秦苏曼提了两个男人,唯独没有提余世荣。余生知道秦苏曼恨余世荣,恨他当年的抛弃与不告而别。那种恨意早已深入骨子里灵魂中,想抹都抹不掉。纵然后来余世荣给了她们母女俩补偿,也难以释怀秦苏曼心底的恨。 毕竟,一个女人独自抚养大一个孩子的艰辛,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何况,她还把余生培养得像一个大家闺秀般,举手投足间样样得宜。 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外幽幽泻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里面流转着无数的金尘。偌大房间里的一切,也似被这日光镀上了一层灿然的光芒,显得朦朦胧胧的。余生将手中的苹果划成小块小块的,再用牙签挑出一块果肉,递给秦苏曼,“没事的时候,也画几幅画。只是现在的心态变好了,不像以前那样功利,非要画出什么大作来。现在能画出什么来,就画什么。随意且自由。” 知余生故意岔开了话题,秦苏曼点了点头,“嗯,现在不像以前,画家学者都不好做。把画画当作平时爱好就行了。你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 两人休憩过后,秦苏曼去到二楼的书房看余生最近的画。 阳光正好,慵慵懒懒透过百叶窗落到一臂外的木质地板上,条条点点,光影斑驳。余生作的那些画,便静悄悄地置于层层叠叠的日光中,无声无息。 秦苏曼正一幅幅仔细欣赏着,忽然就听见余生说:“妈妈,姐夫回来了。” “姐夫?” 秦苏曼偏过头来看着余生,眼神讶异,“陆司淳回来了?” “嗯。”余生点头。 “哦,他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过来看我一下。”秦苏曼别过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枝枝,咱们母女俩,其实欠的最多的,便是司淳那孩子了。他是你姐夫,也是我的另一个孩子,你要记住他的恩情,好好与他相处,别总是让他为咱们操心。” “妈妈……” 余生抬起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幅晾干的油画,眼波微动,欲言又止。像是下定决心,她说:“妈妈,其实我想起来许多事。” “什么……” 秦苏曼手指一僵,细长眼眸带着无比惊讶的幽然逼向余生,“你说什么,你想起来许多事?” “是。”余生吸了一口气,抬眸直视秦苏曼,“妈妈,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是和陆司淳谈过恋爱的吧,可是为什么后来我会嫁给纪卓庭?到底是因为什么,致使我放弃了陆司淳,也让陆司淳狠心将我送到他人的怀抱中?妈妈,你告诉我。” “没有,你怎么会和司淳在一起,他是你的姐夫,你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爱情,只有亲情和照拂之情。你一定是记错了,枝枝。” “妈妈……我怎么会记错。两年了,我也记起来很多的事,所有的记忆与事实都指向那一点——我与陆司淳曾经相爱过。我们之间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秦苏曼震惊地看着余生。 余生眼神一颤,眸子里晶莹的泪花在眼睫毛上摇摇欲坠,亮晶晶的,“妈妈,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告诉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反反复复,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失落(03) 余生眼神一颤,眸子里晶莹的泪花在眼睫毛上摇摇欲坠,亮晶晶的,“妈妈,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告诉我吧。” 秦苏曼摇摇头询。 她身后是高大的落地窗,窗上挂着玫红色的窗帘,帘楣上垂有华丽的金色流苏,一丝一缕,风吹过来,就在眼前摇曳闪烁不止。她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挠开那帘子,看着窗外日光如海,花影无声,说:“其实有什么事呢。枝枝,你想得太复杂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很单纯,他于你,就像阳光普照大地一样,是亲情和照拂之情。” 闻言,余生沉默了。 旁边突然响起木质橱柜的“咣咣”声。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生得圆滚滚的花猫从窗台外跳进来。因不小心撞着橱柜,上面的书籍和画盘跌落在乌金锃亮的地砖上,“哐啷”“哐啷”的响着。 那只胖墩墩的花猫挫身一跃,嗖地跳到了数米之外。又像是觉得不好意思似的,它偏过头来望着余生,灰绿色的猫儿眼隐在日光的阴影下,仿若鬼火,绽放出熠熠闪烁的幽光来,炯炯有神。 像极了她16岁时候养的那只小花猫咕咕。 那时候咕咕很依赖她,就像她依赖着陆司淳一样。不管她走到哪里,咕咕都会追随到哪里。她要是坐着,咕咕便会瑟缩进她的怀里,将圆滚滚毛茸茸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柔弱可怜的婴儿。她要是出去玩,咕咕也会乖巧地跟在她的后面,不离不弃。有时候甚至飞奔到她面前打滚,玩闹,亲昵。 想起曾经的种种,她突然无声的笑了,笑的悲悲戚戚满心满肺腑都是没流出来的泪水,化成翅膀,从眼角飞走了。 她哽咽着说:“为什么要这样呢?几乎你们每个人都对我有所隐瞒。拼命地瞒着我拼命地让我不去想。可你们越是这样,我越想知道我失去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是苦痛还是欢欣,是丑恶还是美好,是窘迫还是顺利?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大约就是人对自己未知记忆探索的一种执着吧……你们瞒着我,以为是为我好,其实呢?我根本一点都不快乐。每天被奇奇怪怪的梦魇缠身不说,还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着,怕自己忘掉的是很重要的内容,怕自己因为失忆而做错事辜负了人。霰” 话毕,她走过去拾起摔得七零八落的书籍和画盘。 那只花猫吓得扬起尾巴就跑远了。 刚刚把东西放在橱柜上,就闻见秦苏曼在身后轻轻叹息,“枝枝啊,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你该知道,你身边的人都是为你着想的。不管他们瞒不瞒着你,这件事的初衷都是希望你快乐的。如今,你都嫁到纪家来两年了,还纠结以前的情事作甚?就算你跟司淳之间真的有什么,如今你已为人妇,也该收心了。人总要往前看,纪家是个很好的归宿,他们也没有亏待你,你又怎么能老是活在从前?” “又如何呢,妈妈?”余生哑然失笑,“我根本就不幸福。” “幸福?” 秦苏曼忍不住哂笑一声,窗外灿然的日光映入她细长的笑眸,惊起一片涟漪,“什么是幸福?你现在过的日子还不幸福吗?钱权都有了,自己也事业有成,纪卓庭虽然风流无度,但他总归是向着家里的。又难得纪家主母甄氏喜欢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现在最差的,就是和纪卓庭有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在纪家里的地位就稳了。” 听见秦苏曼说出这一席话来,余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黯然。那种感觉好像喝了一口凉水,在胃里打起结来,异常难受。 “妈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原以为你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最后她说。 “是么?”秦苏曼自嘲一笑,“我秦苏曼也不过是个大俗人,披着文艺华袍的大俗人。可是枝枝……为了将你抚养成人,我这期间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纵然你与纪卓庭不相爱,貌合神离,我也不允许你离开他。你爸爸辜负了我一辈子,死之前到底为你做了一件令我满意的事。纪家这个姻亲,也是你爸爸为我为你做的最好的事了。” 余生垂着眸子没说话,她交叉双臂,手指攥紧袖摆,纤纤素指,玲珑的骨节上却泛着青玉一般的苍白,一层层浮现。 她摇摇头,到底是忍不住哭了。可是在秦苏曼面前,她是不敢大哭的,就紧紧捂住唇,无声饮泣。她兀自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脸上尤挂有泪痕,那泪痕却放佛凝成淡薄的水气,被冷风吹得尽了。 抬眸时发现秦苏曼冷冷瞥着她,眼底的温度是冰冷刺骨的,一眼望过来,直望到了她心底。 然后就听见秦苏曼说:“枝枝,不要哭。你不要总是为这些小事痛哭流涕。人生这样长,要遇到的事会很多,你不该轻易落泪的。”她伸出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手指,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又说:“都为人妇两年了,妈妈也不好说你。只说这一句,不管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无需有铁打的盔甲,但你必须有颗坚强的心,好么?” 余生一边抽抽噎噎的,一边点点头。 晚上吃过饭,秦苏曼就走了。余生慢慢上楼去,坐在阳台前的藤木椅上看书,窗外有繁茂枝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像是蚕蠕动在桑叶上进食的声音,又像是炭笔在画纸上铺出细密线条的微弱声响。她歪着脑袋,仔细听那簌簌声,觉得内心惶然又寂静。闭上眼,整个人融入到那一阵又一阵的细微声音中,就快要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她搁下书,褪去苔藓绿碎花棉麻外套,就去了浴室淋浴。 淋浴完,她还拿着毛巾在擦拭湿哒哒的头发,突然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扑面而来的酒气,令人头晕目眩。随后一张冰冷的侧脸紧贴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有些微的胡茬刮得她细嫩肌肤生疼生疼的。而那人喷吐而出的气息,就像一把火,滚滚燃烧起来,有燎原之势,让她从脖颈、耳根到脸蛋,都红成一片。 突如其来的亲吻。 耳边绵绵细细的的呼吸交缠,余生一时酥软,手中的毛巾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她骇得用力推搡着他。 “纪卓庭,你怎么了?你醒醒,别乱发酒疯了,我是余生。” 闻言,纪卓庭像是清醒了几分,他微微停下自己的动作,目光迷离地望了余生好半晌。最后瞳孔聚焦,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见是余生,他眼神一冷,立马推开她,趔趔趄趄走进房间。脱掉纯黑的西装外套,他坐倒在又大又软的沙发上,解开腕表的束缚,抬手抚额,倦意深深的样子。 余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他坐倒在茶色沙发上小憩,整个人窝进去,折出一道深重的阴影来。全身放松,双腿随意伸展,手臂压住沙发,纯白色真丝衬衣因此番动作而紧绷,男人完美健硕的身材尽显。 胸膛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纪卓庭性感又蛊惑人,欲罢不能。果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安静的时候最美。 余生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便走进厨房鼓捣醒酒汤去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便为他端了一杯解酒的甜汤出来。她坐在他旁边,伸手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没好气的说:“醒醒……起来喝点醒酒汤。” 纪卓庭微微睁开眼,他从迷迷茫茫的视线里看过来,余生纤柔妙曼的轮廓渐渐清晰,映在眸底,是一片桃红黛白,“素素……” “我不是素素。” 虽然余生否认了,但纪卓庭仍是模糊不清的。他仔仔细细瞧着她,突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来,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唇角一掀,眸子里满是温柔笑意,“素素,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我知道。”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在她脸上摩挲,却滚烫得厉害,犹如点燃的一把火,让她从耳根燃烧到了脖颈处。她垂下眸子,轻轻拿下他的手,说:“先把醒酒汤喝了。” 虽然千百般不情愿,但为了哄他喝醒酒汤,她也就应了素素这个名,。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裹着无穷尽的寥落。 甜汤还冒着滚滚热气,她用小巧的银匙搅了搅里面的汤汁,便像哄小孩子一般哄他,“听话,把醒酒汤喝了,解解酒,疏通一下血液循环,对身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反反复复,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失落(05) 甜汤还冒着滚滚热气,她用小巧的银匙搅了搅里面的汤汁,便像哄小孩子一般哄他,“听话,把醒酒汤喝了,解解酒,疏通一下血液循环,对身体好。” 他忍不住笑了笑,狭长幽深的眼眸带着无限温柔。 “清醒了,清醒了就快把醒酒汤给喝了。” “好好好,我喝,我喝——”他唇角落出一抹淡淡的笑痕,突然说:“要你喂我。” “喂你?”余生见惯了纪卓庭平时冷漠桀骜的样子,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翩翩弱公子的矫情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指尖银匙一转,便将温吞爽口的甜汤送到纪卓庭的薄唇旁边,“看在你醉酒不醒人事的份上,那我就勉强牺牲一下喂你。来——纪卓庭先生,吃一口甜汤,好不好?” 像是比较满意余生今天破天荒地顺从了他,他狭长的眼眸笑得眯起来,里面波光四溅,于是一张嘴,很快就吃掉了她瓷碗里的甜汤。 头顶上黄澄澄的灯光衬出纪卓庭刀削一般犀利清隽的脸,为离得近,余生那个角度将他轮廓分明的脸看得一清二楚。英挺的眉目,深刻的五官,沉静而冰冷。然而,此时此刻,他眸底的笑意却是温柔而缱绻的,缠缠绵绵,就要攀至余生的心尖上,紧紧束住。 余生被他眼底的笑意看得心慌慌的,连忙别过眼,将手中的瓷碗搁在旁边的茶几上,他却突然攥住她的手。 月光皎洁如银,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一条一条的,不小心映在他削修白皙的手指上,像灯影一样斑驳。他的掌心是滚烫的,紧紧攥住她温软的柔荑,肌肤相亲的地方就像燃着一把滔天大火。他看着她,眼神幽深如一汪潭水,“余生,谢谢你肯照顾我。” 余生垂眸,“不用谢,小事一桩而已。” 纪卓庭眼神黯淡下去,他放开她的手,脸部恢复惯有的冷漠神色,“以前你从来不这样的,再温柔也不愿意对我温柔。” 余生嗯了一声,“因为我觉得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有所改观了,还把古丽兰的代言给了我。所以,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照顾你呢。何况你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霰” 纪卓庭突然戏谑一笑,“丈夫?叫声老公来听听。” 月色皎洁,静静流淌下来,像大鸟的翅膀一般将两人轻轻笼住,纪卓庭的半张脸落在黑暗里,半阴半明,是什么表情看不分明。暖气衬托出暧昧焦灼的氛围,余生抬眸瞅着他,眼里的笑意生根发芽地滋长,须臾,她站起身来,理了理略显凌乱的睡衣,说:“我头发还是湿的,我先去吹头发了。” 话毕,也不理会纪卓庭是什么反应,转身便走了。 . 因为纪卓庭这一层关系,又因为许小娆上次在古丽兰珠宝秀上的表现的确不错,她很轻松的就拿到了代言机会。为了庆祝她成功了,余生和kelly苏决定下午带她去吃烧烤,看电影,唱歌。下了班之后,几个女人补妆的补妆,换衣服的换衣服,一切准备好了,就美美的下楼了。 kelly苏人生得美,又有能力,再加上她嫁了个好老公。所以她也算是个隐形的富婆,开的车也是宝马x6,奥迪q7之类的。 今天要去吃烧烤,她更夸张,开了一辆跑车过来,几百万的迈巴.赫,妖娆惊艳的大红色,车身线条流利完美,就停在公司地下停车场,赫然醒目,引得路人纷纷注目观望。 余生和许小娆坐上她的跑车,她戴着墨镜,启动跑车,大卷的长发在空中随风乱舞起来,红唇妖冶,在视线中也愈发清晰明了。余生忍不住打趣她,“开跑车去吃烧烤,你是打算上娱乐新闻头条吗,kelly?” kelly苏打打响指,“非也非也,我今天开跑车来上班,本来是打算晚上陪我老公去吃烛光晚餐的,可是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我就只能委屈我的迈巴.赫来陪你们咯。” 余生抿唇一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车开出停车场,出了公司大门,余生却眼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傍晚时分,斜阳映地,晚霞像火焰一般燃烧,红了半边天。暮色沉沉,黄昏无声落在这座繁华鼎盛的海滨城市之上,海面湖底,都倒映着落日残照。封子晟上身穿了一袭白色丝质衬衣,下面配了一条深色长裤,形容清隽。倚着车门而立,身姿高大颀长,卓颖不凡。 她连忙唤住kelly苏将车停下。 kelly苏也发现了封子晟,她摘下墨镜,诧异地问:“封大,你怎么还没回去呢,等哪位小美女吗?” 封子晟点点头,“嗯我等人。”又加了一句,“等你们。” kelly苏与余生面面相觑了一眼,又说:“封大你没有搞错吧,我们是去吃烧烤的。你也要吃烧烤吗?我记得你不是有洁癖,丝毫都不会碰那些不干不净的烧烤类食物的吗?” 封子晟薄唇微扬,眼里也溢出几点笑意来,“我最近吃多了山珍海味,突然想吃吃烧烤。”然后他看着许小娆,眼里眉梢皆是笑,他 说:“听说许小娆这次拿下古丽兰的代言,余生和kelly功不可没,许小娆也值得大大奖励。我心里高兴,想和你们一起庆祝庆祝,怎么,不可以吗?” kelly苏摆摆手,“哪能啊,封大你肯给面子陪我们吃饭,简直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哪能说不可以,我们求之不得呢。” 余生也笑,“封大终于肯食人间烟火了。”话毕,又转过脸对着许小娆笑得暧昧,眼波盈盈,“小娆,封大也来捧你的场了。感觉不错吧。” 许小娆便说:“谢谢封大。” 四人决定好了之后开车去了吃烧烤的地方。所幸吃烧烤的地方环境不错,有树有花,有风景有美食。黄昏时分,夕阳开始沉入地平线,红霞万丈,也伴随着袅袅白云慢慢褪去。晚风微凉,四人坐在一起吃烧烤,kelly苏太热情,便一直忙这忙那,为他们烤肉类食物,添佐料和倒酒。许小娆则太拘束,她埋着脑袋吃着烧烤,不停地说谢谢,始终是放不开姿态来,连眼神都不敢四处乱瞟。 而封子晟和余生是一类人,他们性子都比较冷淡,两人就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慢慢吃烤鸡翅。 余生看见封子晟把一整块鸡翅搁在白瓷碟子里,用刀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撒上各种葱花、佐料与孜然,准备妥当了,才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吃相十分优雅。便笑了笑,问:“恐怕封大是第一次吃烧烤,还习惯吗?” 封子晟便笑道:“挺好吃的。” 后来四个人说说笑笑间,也就熟了。许小娆也放开了自己,还跟他们开起了玩笑。吃得差不多时,余生觉得闷得慌,便去了洗手间冲了冲凉水。回来时也心神恍惚,正一个人慢慢沿着原路返回,忽然听见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从竹枝花木间传来,如天外飞音,让人听见欢喜连连。 “枝枝?” 她回眸去,见陆司淳站在一树银花下,西装革履,长身玉立,眉目间倦意淡淡,好似被江南的翡翠色染上了一袭温润气息。 是如此的翩翩贵公子,卓尔不凡。 “姐夫?”见到陆司淳,余生凝眉一笑,像一袭流云般飞奔到他跟前,清风一点点拨动,掀乱了她额前的丝缕碎发。 “姐夫,你怎么来这里了?” “过来办事。你……在这边聚餐么?” 余生点了点头。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待会儿我们就一起回去吧。你什么时候能走?”陆司淳俊眸一细,敛尽树下所有风光。 “待会儿……”余生欲言又止,“姐夫,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旁边的海城ktv唱歌。” 闻言,陆司淳哦了一声,他眉眼里卷出一片黯淡来,语气里也略显失落,“那好吧。你和同事们好好玩,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 余生懒懒抬眸,忽然盈盈笑开,旁边花枝摇曳,被灯光影影绰绰打出一道寥落的影子,就落在她水一样的眸心。 “快回去吧,别让你的同事们等得着急了。” 闻言,余生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 “枝枝……” 突然闻得他唤了她一声,她脚步一滞。 沉默一晌,她回眸来看着他,眼前的男子,清隽而温润,其华灼灼。旁边景观灯的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翩翩如玉。便问:“什么事呢,姐夫?”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再看你一眼。” 他看着她,眼里含笑,声音也像笼入一团湿淋淋的水中,软软柔柔传进她耳中,拨动心弦,酥酥麻麻的。 余生垂下头。陆司淳精致衣料上散发出幽幽的茶水香,在这样嘈杂逼仄的环境里,丝丝缕缕缠绕在空中扑入余生的鼻息,就仿若俯首间轻嗅一枝山茶花。闻着那熟悉的淡淡清香,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反反复复,燃烧成灰烬也只是失落(06) 晚上余生和kelly苏等一行四人去了海城ktv唱歌。kelly和许小娆两人喝多了,在包间里疯狂高歌。余生则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酒。封子晟去外面抽了烟回来,见她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坐到她旁边,止住她倒酒的手,“别喝了余生。怎么一直在喝酒了,有心事吗?” 余生摇摇头。 她的手指柔软得仿若初生的花枝,带着一丝温热。触及到她手指的温度,封子晟眼里有一丝的慌乱。他放开她的手,问:“最近你和纪卓庭相处得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吗,不冷不热?” 余生点头,“我是不管他的,他亦是不管我的了。” 封子晟目光一黯,又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对夫妻像你们这样过日子的。像陌生人一样,不,甚至比陌生人还陌生。不相识的人檫肩而过还能相视一笑,而你们呢,不吵架就算好的了。” 余生幽幽一叹,“没办法啊,这个婚姻是我自己选择的。自己种的苦果就得自己吃,不是么?” 说完这一席话,两个人都有些惆怅。这下都不说话了,周遭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幸好kelly苏跳着热舞过来把封子晟牵走了。看着在舞池里乱舞的三个人,余生弓着单薄的脊背,将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就在这时,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突然就收到了陆司淳发来的短信,“枝枝,你还在唱歌吗?” 看着那亮晃晃的一排小字,余生抬起透明的酒杯,她半眯起狭长迷离的眼眸,看着眼前闪闪晃晃的灯光,一口将残余的酒水喝掉。啤酒入口,带着轻微的辛辣感,涩得她的舌头都开始蜷缩起来了。 “嗯。”沉默一晌,她回了他短短的一个字。 “要不要我来接你?” “没事的,姐夫,你不用担心我。” “枝枝……霰” 他在短信里唤了一声她的小名,就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余生依然没收到他的信息,以为他有事要处理,便放下了手机。叮然一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的短信过来了,“好吧,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酒驾。如果有问题,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在的。枝枝。” 余生没有回他,她垂下头看着亮堂堂的手机屏幕,一时之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好似置身于被压缩了的真空环境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过了一会儿,她在手机里输入“我会的,谢谢姐夫。”,想了想,她又改了,最后她将短信发了过去。 “好。” 放下手机,余生抬眸,眼前巨大屏幕的电视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歌,kell苏和封子晟在唱些什么,笑些什么,余生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嘈杂得很。心神慌乱,焦灼不安,像是有一双锋利冰冷的爪子在拽着她心脏,渐渐攥得紧了。她到底是觉得难受,便默默起身,独自一人去了外面。 穿过长长的走廊,余生来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从高大的落地窗往外面看,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流如水,到处熙熙攘攘,整个城市就如同一座不夜城。 几个画着浓妆的小女生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吵吵闹闹着,拐入一个阒暗的转角就消失了。 声音也随之远去。 看着她们,她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透过眼前一束束交织过来的朦胧光线,她看见自己与一些女伴在ktv里疯狂地k歌,她穿着一袭亮色的超短蓬蓬裙,画着浓浓的烟熏妆,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哭成了个泪人。有女生递给她话筒,她接过来,还没开始唱歌,就看见陆司淳破门而入,眼神冰冷,脸色阴沉,他阔步走过来,一把将她单薄的身子从众人之中拉出来。 她被他用力往外拉,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声哭泣。 “陆司淳,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拽住她纤细皓腕的大掌似铁钳般让人发疼,她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便张开嘴朝着他的手背用力咬下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脚步微微一停滞,又继续拖着她朝着目的地走去。直到将余生整个人拽出ktv,他将她塞进车内,才垂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冷得仿若结了万丈玄冰,“枝枝,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不用你管!” 她松开嘴,陆司淳的手背已经被她咬出一弯深深的月牙印,鲜血淋漓。她推搡着他的胸膛,想要跳下车去,他一把将她拉回来,紧紧禁锢在怀里。她绝望至极,在他怀里像个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我讨厌你,陆司淳,你放开我,我讨厌你!” 陆司淳只是静静地抱住她,任她在怀里发脾气吵闹,也不置一语。 她在他怀里一直不停地哭,直到快哭得岔了气,便停下来拽住他的袖摆,抽抽噎噎地说:“陆司淳……你又不爱我,为什么要管我?” “枝枝……别这样对待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每这样做一次,就是凌迟我的心一次。”他伸出大手来用力钳住她瘦削的双肩,说。</ p>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她一边嘶声哭着,一边手脚并用地踢他推搡着他。 面对她如此激烈的反应,陆司淳没有办法,只得黑着一张脸将她手脚束住。他抬眼看她的时候,深沉幽邃的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扫视过去,却遮不住眼底的一丝丝心疼,“枝枝,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你对我的不满,愤懑,抑或是忌恨,都可以回家后,你再对我发泄出来,好不好……枝枝,好不好?” 闻言,她到底是安静下来了。 她收回手和脚,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无声无息地垂着泪。陆司淳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知她已经不闹了,便关好车门,走到前方去,坐在驾驶座位上。他发动引擎,回头来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她,忍不住笑道:“枝枝,妆都苦花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她正抽抽搭搭地啜泣着,听了他说的嬉皮话,颤抖的肩膀一停,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他藏住笑,眉目冷淡,“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化浓妆,跟坏女生学抽烟喝酒,彻夜不归。是为了让我难过么?” 听见他的问,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整个纤薄的身子蜷缩在椅座上,无声无息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渐渐的,晶莹泪水一点一点凝聚,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溅在尘埃里,惊起一片涟漪。陆司淳回眸时,眼里映出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孱弱苍白,可怜兮兮的。便怅然叹息一声,“好了枝枝,别哭了,姐夫不怪你。” 她依然是默不作声,垂下眸子,小巧饱满的菱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却不停颤抖。 最后她说了一句,“姐夫,纵然你不可以爱你。但是你也不要爱其他的女人好不好?我不希望你爱别的女人,好不好?” “什么其他的女人?”闻言,陆司淳方才还温润的眸子,这会已变得冷凛黯然,他看着她,眉头紧皱,面色冰冷。 “lullaby是谁……”她突然报出一个名字来。 “lullaby只是我一个朋友而已,枝枝,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 “枝枝,你放心吧,在你未嫁人之前,我身边是不会出现其他女人的。” 闻言,她抬眸怔怔地看着他,眼前陆司淳轮廓分明的侧颜映着车内蜜色的灯光,深若刀削。他同样回望住她,温润一笑,目光如炬,眼神温柔。看见他笃定的目光,她的心瞬间被完全充盈起来。就好像有万千只气球,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将她的心塞得满满的。 到底是小女孩心性,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 lullaby…… 收回回忆,余生目光幽幽的。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但城市的上空依然被万家灯火映得通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被霓虹剪成错落有致的钢铁森林。 lullaby是谁,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难道是她记忆里很关键的一个人物?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她来呢? 种种疑问,让人心思惆怅百结。她还在怅然间,忽然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问:“余生,为什么不进去唱歌?” 回眸去,见封子晟从黑暗中走出来,颀长高大的身躯被一袭落寞浸染。 “封……” 余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到封子晟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别说话。她放弃开口。封子晟走到她跟前,仔仔细细观察了她半晌,突然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一问,嗓音微微透着黯淡,“为什么会落泪呢?又是因为纪卓庭?” 余生看着封子晟,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说:“不是。” 他侧过脸,两手撑着玻璃窗,表情不似平日里肃冷,眼神也酝酿出几许温柔,“余生,不要故作坚强,想哭就哭出来吧。” 余生摇摇头。 看见她这般固执的模样,封子晟怅然叹息一声,他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无比深壑的疲倦,却在瞬间化成温润,唇上也紧跟着绽出一抹苍白笑意来。 余生正在怔忡间,封子晟突然抱了抱余生,余生实在是瘦,纤柔单薄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恍若无物,只有骨架子,纤纤腰肢也不盈一握。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柔声说:“总是这般要强,看了让人无端难过,余生。” 余生轻轻推开他,语气轻微,不带一丝温度,“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不是我,怎知寂寞开出的是折磨(01) 余生洗了澡,乌黑松软的长发湿哒哒的,吹干了披在单薄的脊背上,便换上一袭长长的红绸裙,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观望外边的风景。 晚上7点,天边还有斜阳。红霞漫天,像泼墨后的大肆渲染,一大片一大片在视线里滚滚燃烧起来。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冰冷坚硬的钢铁森林,就坐落在那万丈华光之中,巨大的玻璃幕墙也被映得红透了。过了一会儿,天渐渐黑下来,街灯与霓虹随之亮了起来,一盏一盏,犹如散落在夜幕中的星辰,闪闪烁烁个不停件。 这里是加拿大最美的城市——温哥华。 温哥华的夜也很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整座繁华城市被渐次亮起来的灯火笼罩着,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俯视着穿梭在繁华城市里的如水车流,正惆怅着,陆司淳发来短信,“拾掇好了没有?拾掇好了就下来吃饭。” 余生是昨天傍晚抵达温哥华的。因为出差事宜,她需要在温哥华待上一个星期。恰好陆司淳也要来这边处理一点事,他们便一起过来了。 “我马上就下来。”她回了他的短信。 余生到达酒店二楼的西餐厅的时候,陆司淳已经点好餐了。 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餐桌上摆着两盏银制烛台和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烛台上点燃了白色蜡烛,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红玫瑰的旁边摆着一瓶82年的玛歌,和两个透明的高脚杯。 见她过来,他温柔地笑了起来,“你来了,坐吧龊。 “姐夫……”看着眼前的一切,余生惊觉不妥,他们这样子吃晚餐,就不像亲人之间的关切了,倒像是恋人在约会。她没有坐下去,只说:“姐夫,你和chloe小姐还好吗?你来这边,她知道吗?” “枝枝……”他抬眸觑着她,眼神黯淡下去,略显不耐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晚餐,别提其他的人好吗?” “可是……”余生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枝枝,chloe在我们之间,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你不必想着她。”见余生垂下眸子,长睫如羽翼般散开丝丝浅影,遮了她眸底的神色,他便提高声音说:“枝枝,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还不比与她的亲密吗?我于你,就是亲哥哥一样的人,甚至比亲哥哥还要亲。哥哥与妹妹吃一顿饭,难道还吃不得吗?你先坐下吧,别多想了,就好好享受今晚的美好时光,枝枝。” 余生犹豫须臾,到底无声坐下。 窗外一幢幢冰冷建筑群灯火通明,与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影遥相呼应。西餐厅内光线幽幽渺渺的,晦涩的压抑着。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餐点与牛排过来后,侍应生为他们打开一瓶色泽殷红纯正的玛歌,再细心地斟在了高脚杯里面。 殷红如血的葡萄酒液,散发出浓烈久醇的香味,陆司淳举起其中一杯,迎向余生,“枝枝,欢迎来到温哥华。” 余生也举起高脚杯,“谢谢。” 两个高脚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很清脆的砰然一声,袅袅消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了去。 陆司淳喝红酒的时候,抬眼瞥着眼前的余生,却恰好触到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极清澈干净的一双眼,晶莹透亮,盈盈脉脉间,仿佛是两颗湛着光芒的温润玉石。 余生看着他,说:“我以为是拉菲呢,原来是玛歌。” 感觉到她柔软的注视,他轻轻一笑,唇角牵出优雅的弧度,“拉菲那是暴发户认识的酒,我喜欢喝玛歌。” 余生笑了笑,“喝玛歌的就不是暴发户了?” 陆司淳摊摊手,“当然不是。” 余生垂下眼眸,她看着高脚杯中泛起一丝丝涟漪的红酒,突然转移话题,说:“这样挺好的。能与姐夫坐下来吃一顿安静的饭,真的挺好的。” 杯壁映得窗外街景繁华,霓虹闪烁,影影绰绰一片。杯中红酒妖冶鲜红,轻轻晃动,泛起点点涟漪。陆司淳抬眸,看着眼前安安静静的余生,指尖微微摩挲着杯壁,“只是我们一直聚少离多。以后若是有机会,就多聚聚,枝枝。” 余生点点头。 “枝枝……”陆司淳突然柔声唤她,“枝枝,我们不找回记忆好吗,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着,快快乐乐,幸幸福福,也挺好的。”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过去的记忆未必是美好的。忘记了,也未尝不好。” 闻言,余生沉默了,青稚、纪卓庭、妈妈都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以前是过得有多心酸凄凉,以至于认识她的人都竭力隐瞒真相,都竭力让她忘去过去忘记所有。 “姐夫……” 晶莹剔透的杯中红酒妖娆,轻轻晃动,她细长的手指沿着冰冷杯沿慢慢摩挲。忽然,她抬起头来直视陆司淳,水汪汪的双眸中一道清俊身影,无声凝照,“姐夫,我以前喜欢过你,是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微风吹进来,扬起了浅紫色的绣金窗帘。最后一 息灿然的霞光,湮灭在了窗外的幢幢玻璃幕墙里,漫漫长夜开始热闹起来,绽开了炫丽夺目的繁华。 陆司淳一怔,似是没料到她直接问出了口。 窗里窗外寂静无声,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抬眼望着余生,目光深沉又复杂,眼神微变。 “是。” “那么你呢?你喜欢过我吗?”余生毫不掩饰地逼问过去。 夜幕降临,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鼎盛的城市,被流水般的霓虹映照得堂皇白亮。幢幢高楼大厦,被升腾起来的一盏盏灯火萦绕着,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像海市蜃楼一般,在影影绰绰的光亮里幽幽荡漾着。 陆司淳站在落地窗前,高大伟岸的身影被拖得老长,斜斜映在有着古老雕花的地板上,就像一支袅袅线香。 略显孤清寂冷。 沉默半晌,他回过头来看着余生,面色平静。唇角一掀,他说:“枝枝一直是个令人欢喜的女孩子。” “你知道的,我不是问你这个。” 闻言,余生忍不住哂笑一声,内心如草叶一般被揉碎了,只剩下苦涩冰冷的汁液。她呼出一口气,将单薄的脊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便从手抓包里取出一支女士香烟,打开打火机点燃了。冰蓝色的火焰,映得余生眉眼间淬了令人沉沦的寥落,她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嘴里逸出缕缕散碎的烟雾。 却猛然被呛住。 她拿下香烟,捂住唇咳嗽了几声,咳出来泪水,也咳出来许多的白色烟雾。 “不会抽烟就不要抽,哪里学来的坏习惯。”陆司淳几个阔步走过来,将她指尖的香烟烟蒂掐掉,再抬手温柔地拍着她脊背,一下又一下,带着节奏。语气是愠怒的,表情也是沉重的,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似水。 “我没事。”余生喝了一口水,才勉强压下鼻腔与肺腑的难受。 “枝枝……” 陆司淳突然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余生,目光柔软,“枝枝,明天我们去外面到处走走,你觉得怎么样?” 旁边水晶珠帘波动,沙沙沙的,在空气中溅起点点涟漪。冷风拂过,微微从外面漏进来一丝丝华光,映在他半张英俊的侧脸上。余生抬眸凝视着他,只觉内心似坠入了幽深冰冷的潭底,无边清静,无边沉重。 “你决定吧。” 话毕,她别过眼,拿起刀叉,将碟子里牛排切出一小块,慢慢地吃了。 这一次晚餐他们吃得格外艰难,余生一直无言,陆司淳也一直沉默。烛光在眼前闪闪烁烁个不停,映着两人疏离的眉眼,将他们各自忐忑的心事抬上眼角眉梢,斑斑驳驳的。晚餐过后,两人从西餐厅走到套房,也是一路无言。 陆司淳的房间就在余生旁边,余生刷卡进去时,陆司淳柔声唤了她一声,“枝枝……” 余生回眸。 “头发乱了,我帮你捋捋。” 陆司淳抬起削修苍白的手指,温柔地为她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线条僵硬的下颔落入余生眼中,竟是无限惆怅婉转。 偏生让人心慌得紧。 “谢谢姐夫。”余生垂下眸子,转身进房间的时候,她又回身盈盈一笑,“姐夫,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为了我,你也挺累的。” “好。”陆司淳点点头,眼里是藏不住的延绵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不是我,怎知寂寞开出的是折磨(02) 第二天余生一大早就起来了。 如今正值初秋,温哥华的天还不算太冷,余生便将昨晚准备好的轻薄运动装穿上了,藏蓝色的宽松运动长裤,白蓝条纹相间的上衣外套。对着镜子,再将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齐齐扎了起来,扎得老高,最后便将头发编成马尾辫。 收拾完毕,她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因为纤瘦单薄,那修身的运动装更衬得她身姿高挑妙曼,窈窕玲珑。她的肤色白皙,如今将一头长发扎起来,清秀的五官都露了出来,盈盈一笑间,唇红齿白,就像那旧时巷子里卖的丝绢小人儿,水灵极了。 她拿起遥控关了窗帘,便出了门,到楼下餐厅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龊。 旁边有几个白人女子,正在与友人愉快地聊着天。对面有一对金发碧眼的法国情侣,完全不顾他人眼光,在众人面前嬉笑***。还有两三个可爱调皮的小孩子,在并不宽敞的餐厅里跑来跑去。她处在喧嚣嘈杂的环境中,却并不被其感染,而是岿然不动,静坐了半晌,她才打电话给陆司淳。 陆司淳像是在熟睡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沙哑地接起电话,“喂?”尾音无限拖长件。 “姐夫,你还没起床呢。真懒,我已经在楼下等着你了,这里的餐点花样挺多的,你要不要来一份英式早餐?” “可以。”听见余生脆生生的声音,陆司淳浑然一震,意识清醒了几分,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你先喝一杯牛奶等等我。” “好。” 余生想着陆司淳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又说:“你可要快点下来,我是个没多少耐心的女人,要是你不想下来就见不着我,就把拾掇的速度提高。” “好的,我尽量快一点。”电话里,可以清楚地听见陆司淳笑了,说话的声音也变温柔了,其中参杂着无限宠溺。 “那我就在二楼等你,还是昨晚那个西餐厅。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晒着太阳,你一进来就能看见我。” 挂掉电话,余生点完餐,再叫侍应生送来一杯醇香浓稠的牛奶。便惬意地坐在藤木圆椅子里,晒着初秋清晨暖洋洋的日光,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最新的英文周刊。 其实她的俄语好,英文则说得不是特别流畅,认识的单词也少,更看不大懂那本厚厚的英文周刊。只是一时之间,觉得无事可做,周边又尽是些金发碧眼的绅士小姐在安静聊天,吃早点。她觉得拘谨,便拿起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表面上故作轻松,心底却是惶然不安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陆司淳翩翩然过来了,一身深色的运动装,衬得他挺拔高大的身姿宛如古木青松,温态玉骨,卓尔不凡。 这时餐点已经上齐了,余生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正宗的英式早餐,从主食到饮料,一一齐全。” “还行吧。”他略点头,懒懒坐在她对面。 “什么叫做还行?我都不认识上面的英文,能点出来就很不错了。”余生瞪了他一眼,眸中闪过清澈的水光。窗下碎碎点点的光,湮灭在了她唇畔俏皮的淡笑中,一湾梨涡,蓦然绽开在白皙无暇的脸颊上。 “好好好,不错不错。” 看见陆司淳笑着摆手妥协了,余生这才作罢不再说话。他们正在慢悠悠地吃早餐,突然看着有侍应生搬了钢琴出来。放好钢琴后,其中一个俊美的异国青年从位置上走了出来。他穿着很正式,西装革履,还打着酒红色的领结。他站在餐厅中央,给大家深深鞠了一个躬,说:“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在这个美丽的清晨,请允许我为她弹奏一曲《童年的回忆》,谢谢大家。” 在座的客人们纷纷应景地鼓起掌来,有年轻的男孩子还吹起了口哨。而漂亮的女主人公则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扬起唇微笑,一脸幸福的样子。 那个青年笑着坐下去,修长十指搭着钢琴,须臾,一首轻快悠扬的钢琴曲便如流水般徐徐徜徉出来。 悠扬婉转的钢琴曲在耳边徐徐流泻,周遭的人都静下来,屏气凝神地聆听。西餐厅中灯光起伏不定,幽幽渺渺的,檀木桌椅倒映在熠熠生辉的光线里,显得是那样安然祥和。余生看着他们,笑道:“真是幸福啊。” “是啊,的确很幸福。”陆司淳摇摇头,迎光而语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有情人到底终成眷属。” 日光从窗外倾泻下来,洋洋洒洒的,将两人的身影拖得老长,耳边婉转的钢琴曲衬托出窒闷沉寂的氛围,余生垂眸,眼里的刺痛肆意滋长。她忽然问:“怎么显得这样失落啊,姐夫?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的好像你与chloe没成眷属似的。” 几缕细碎日光跳到陆司淳额头上,染得他眉宇间也似带上了几分温润气息。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略有感叹而已。” “可是姐夫,无论怎样,我也是希望你幸福的。” 听见余生软软糯糯的话语,陆司淳侧过脸来看着余生,此时余生正埋着脑袋在拨弄自己的细长手指 ,不知道想些什么。窗外,清凉幽渺的日光一束一束照进来,在她白皙的侧脸和脖颈上缠上一抹抹光影,斑斑驳驳的。他眉头微微蹙起一分忧愁,脸色却柔和了不少,他说:“好,枝枝,你也要一样。” 良久,余生嗯了一声。 声音低低的,仿若蚊虫扑扇薄翼声。 . 傍晚的时候,两人在温哥华素里市的街道上散步。宽敞寥廓的街道,人迹零星。黄昏时候暮色四合,斜阳映地,素里市低矮参差的建筑物影子被拖得老长。 余生穿着一袭素色的长裙,外面披了一件复古印花的大红围巾,戴景泰蓝的手镯子。长发中分,披在单薄的脊背上,偶有清风徐徐拂来,吹得她乌黑松软的长发在风中凌乱了,丝丝缕缕缠绕。 陆司淳便细心地为她捋好头发。 走到一家冰淇淋店“rain-or-shine”,余生突然使性子不走了,她拉拉陆司淳的袖摆,柔声说:“姐夫,我突然想吃冰淇淋了。” 陆司淳回过头来看她,余生站在一片红灿灿的黄昏斜阳中,逆光,只有一缕朦朦胧胧的光晕落于她眼角,透露出一抹清浅的温柔。看着她懒懒笑着,露出小女儿一般羞赧青涩的模样,他只觉心都快被融化了。 “好。” 转身进去买了两个甜筒冰淇淋出来,余生笑着接过其中一个,翘起手指剥掉上面的包装纸,便将冰淇淋递给他,“姐夫,给——我帮你剥好了。” 他接过来,“谢谢枝枝。” “不谢。” 余生再剥去另一个冰淇淋的包装纸,便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不过只是一个冰淇淋,她却如获至宝一般欢喜,眼角眉梢都亮了起来。唇上站了一点褐色的巧克力,她也全然不顾,舔了舔嘴巴,又开始大快朵颐。像个小女孩一样。 看着余生这般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开始慢慢的吃冰淇淋。 街道拐角处是一家酒吧,名字叫做“enchanting-night”,并不显眼。酒吧对面是一间邮局,旁边则是几家水吧和咖啡厅。他们二人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到那家酒吧,是因为它的装潢文艺气息十足。 暧昧古朴的木板墙,上面布满随意拼凑的涂鸦,虽然乱,却别具一格,有一种浪漫随性的美。门廊上悬着几个吊篮,里面盛满殷红欲滴的红玫瑰。酒吧大门口则摆着一个老式脚踏车的雕塑,和几架摇滚乐器。 “枝枝,上次你怎么想着去酒吧玩?平常也喜欢去吗?”陆司淳突然问。 “哦……”余生知他问的是上次她与青稚去酒吧玩的事,便凝眉笑了笑,说:“上次是因为青稚获得影视剧女三号的角色,特意去酒吧庆祝的。” “少去那些地方玩。”似是不放心,陆司淳眉头紧攒。 “姐夫……”余生俏皮一笑,视线紧紧锁住他的眼,“姐夫,我们今天去那家‘enchanting-night’酒吧玩吧。” 陆司淳没有说话。 余生又摇了摇他手腕,柔声说:“我只是想去看看这边的酒吧是什么样子,又不喝酒又不跳舞,就进去看看。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吧,时时刻刻看着我管着我,莫非还不放心么。” 他眉梢一动,“这个可以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不是我,怎知寂寞开出的是折磨(03) 经不住余生的温柔攻势,陆司淳到底妥协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吧。酒吧内的装潢与格局,也与外面的一样,颇具有文艺气息。因为天还未黑透,酒吧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见到他们进来,便有人过来招呼他们。 他们两人来到吧台,让调酒师弄来两杯鸡尾酒,余生持了其中一杯,说:“姐夫,我以前是不是从不喝酒?上次与青稚去酒吧,同样是喝酒,我喝得醉醺醺的,不醒人事,她却什么事都没有。” “是的。你以前习惯很好,不抽烟不喝酒。”陆司淳骤然抬眸,英气逼人的脸上带着笑,看向余生的眸子似有无限深意。 “真的吗?” “真的。” “姐夫,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如今怎么有空在这边常呆?”余生突然回眸去,望着陆司淳深如刀削的半张侧脸。 “我来这边,是为拜见一位年事已高的建筑大师,同时也顺道考察一下加拿大的建筑格局与设计。” “原来是这样。” “怎么,枝枝是担心我工作出现了问题吗? 余生轻轻地笑了,她摇摇头。便抬起透明的玻璃杯,半眯起狭长迷离的眼眸,喝了一口酒。酒水入口,带着水果的鲜美醇香,还有轻微的辛辣感,融合在一起,涩得她的舌头都开始蜷缩起来了。 喝完酒,又从手抓包里拿出一支女士香烟来,没点燃,直接就叼在唇角。她纤细的眉毛一扬,挑衅似的瞥着陆司淳,样子痞痞的。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怎么样?”她问龊。 陆司淳垂了眼睑,睫毛在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浅影,他摇了摇透明杯子里的冰块,便一口喝掉了里面的酒水。放下酒杯,他指腹轻轻按住冰冷杯壁,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她的目光半是笑意半是玩味。 “坏。”他如是说。 “坏?” 余生又笑了,她浅酌了一口甜涩酒水,说:“竟然是‘坏’。那枝枝以后就改变自己的风格路线,变成一个坏女人好了。” “胡闹!” 看见陆司淳面色微愠,她靠近他几分,伸出冰冷指尖轻轻抚上他那块昂贵高档的腕表,媚媚笑道:“哪里胡闹了,姐夫。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好女人,没有什么意思。每天规规矩矩的上班下班,和规矩的女伴参加规矩的聚会,说中肯的话,做规矩的事,真的很累。还不如做一个自由且随性的人呢。想喝酒的时候就去大醉一场,想抽烟的时候就抽几支烟,想和女伴去夜店疯玩一晚上,就大胆的去。喜欢谁,爱着谁,不用痛苦忍着,可以鼓起勇气去见他,去告诉他我一直都深深地爱着他。这样多好啊,不用想太多的事,也不用顾及周围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枝枝……”听着余生如此说话,陆司淳眼神微变,几丝隐痛蓦然从眸底溅开来,惊起一片涩然。 余生抽身离开陆司淳,蓦然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酒吧里依然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望着空旷偌大文艺气息十足的酒吧,余生直直笑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前些日子她还在酒吧里安慰青稚,没想到,短短数日之后,她也开始学会在酒吧里买醉,重复尘世间的男怨女恨。 她坐在陆司淳旁边,只顾着自己喝酒,一杯又一杯,期间陆司淳紧紧攥住她纤细的皓腕,拦住她,“枝枝,别喝了。” “枝枝,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也并不是我们举着矛刺盾就是勇敢。做什么事都要考虑清楚了才能做,否则祸患无穷。你想要自由,想要随性,可以啊。你辞掉工作,专门画你的画不就好了吗?但是,我们不希望你因此变得颓废,从此无可事事,以浪掷青春为代价。” “你要知道,纵然前方四面楚歌,风声鹤唳,也不要放弃对生活的热忱,这才是生命最迷人的地方。”强压下从心底慢慢升腾起来的惆怅感,他说。 闻言,余生抬眸,泪眼婆娑地望着陆司淳,说:“可是……可是我真的很难过。我深藏在心中的男子看不到我,我嫁的男子不属于我。我觉得世间上最苦的情事都落到我身上了,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陆司淳抬手拭去她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喉头抽动,“别哭,枝枝,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 话落至心中,击中最深之处,余生忍不住又哭了。 陆司淳将她揽入怀中。 余生将脸紧紧贴在他胸膛,抽抽搭搭地呜咽着。泪水打湿了他白色丝质衬衣,温而热,浸透进去,就像点燃了一抹火苗般,滚滚燃烧起来,灼烧得他心脏的地方生疼生疼的。 兀自哭了许久,余生到底是安稳下来了,她擦擦眼泪,笑着对陆司淳说:“姐夫,我不会变成坏女人的,我会永远好好的。还有,这是我第二次来酒吧放纵自己,也是最后一次,你就姑息姑息我吧,姐夫。” 望着余生满脸是泪的模样 ,陆司淳沉默了。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眼中惊痛,“随你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枝枝。” “好,谢谢姐夫。” 她如获赦刑一般开心,又让调酒师拿来几瓶浓度较高的酒水,一杯一杯喝下去,像喝水一般。陆司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喝酒,一直沉默无言。余生喝到最后,完全糊涂了,她也不哭了,睁大一双红肿如桃羹的眼,整个人醉成一滩烂泥,还是一直不停地喝,机械似的,只是在重复在那一个动作。 直到最后她睡过去了,陆司淳才幽幽叹息一声,恍若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般,他看着她,“真傻,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呢,枝枝。” ---------------------------------------- 那一夜,余生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是睡在云朵上,棉花里。有人温柔地抱住她,将她纤柔单薄的身子紧紧锁在怀里,视她为珍宝,却又小心翼翼的,害怕使重了力道,让她一不小心碎了去。后来,那人吻了她,轻轻浅浅的一个吻,从她额头一直滑倒唇上,软软糯糯的,让人留恋。 她还梦见自己独身一人,拖着行李箱去到了圣彼得堡。 下了飞机,取行李,出机场,目之所见,皆是高眉深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穿着一袭长长的黑稠裙,站在匆匆行过的人群之中,冷眼驻足。 像是在等着谁。 四周人来人往,西装革履脸色苍白的青年路过时,讶异地瞥了一眼她这个充满东方风情的异国美人;也有拿起风车蹦蹦跳跳跑过的卷发小男孩;更有风姿摇曳的白人美女牵起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狗,踩着高跟鞋惬意路过。 天上渐渐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润泽了几百年的古老街道,机场外面巨大的铜像仿若刚出炉的铸剑一样,高高横架在视线里,水汽氤氲。 “枝枝……” 耳边蓦然传来一阵低低呓语,像是命运中的召唤似的,余生回眸去,看见陆司淳为她撑起一柄透明的白色雨伞,一脸紧张。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们走吧。”陆司淳一手提了她的行李,一手拿伞为她遮雨,刚提起步子欲走,余生却猛然拉住他的手。 他回眸来。 看见余生向他摇了摇头,一张苍白小脸掩在烟雨之中,眉目清淡,朦朦胧胧的。他还在怔忡间,她便伸出细长冰冷的手指来,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臂膀。她紧紧依偎着他,将伞打在两人的头顶上,遮了细密淅沥的雨。 她说:“姐夫,我来为你遮雨吧。” “枝枝……” 他柔声唤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字正腔圆,像是在念电影里面的台词一般,听起来深情款款。他说:“枝枝,谢谢。” 她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单薄纤柔的妙曼身姿落在幽幽渺渺的光线中,清冷不似人间。她望着他摇摇头,眼波一动,唇角终究露出盈盈笑意,“有什么好谢谢的呢。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从我15岁开始,你就一直照顾我和妈妈。甚至送我来圣彼得堡学画画。我做的这些,不过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不足一提的,姐夫。” 两人相互依偎着,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慢慢走向风雨飘摇的陌生城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不是我,怎知寂寞开出的是折磨(04) 18、9岁的余生,性格已经开始变得疏远而冷淡,她越来越像秦苏曼。在圣彼得堡的时候,她异常独立,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课,一个去博物馆临摹,一个人去美丽的地方写生。天性中的清冷倨傲,不与人合群,其实在年少时期便初现端倪,只不过,到了这个陌生国度后,她才得以完全展现出来。 秦苏曼在那段日子里,遇上了第三春,自顾自的谈恋爱去了,便不怎么管余生。倒是陆司淳上心,一个月飞一次圣彼得堡来看她。 她忘了是什么原因,致使她一直与陆司淳怄气。无论他怎么哄她,她都爱理不理。陆司淳给她带来最新的画具与颜料,她也不搭理,只一个人静静坐在学校花园里的雕花木椅上,神色倦怠。 “枝枝,想念咕咕吗?”陆司淳坐在他旁边。 见她不言语,便将画具放下,轻轻握住了她柔软冰凉的细长手指,“若是想念咕咕,我下次把咕咕带过来。件” 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睫毛微微一颤,便抬眸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上来,挂在细长浓密的睫毛上,亮晶晶的。 “我不想念咕咕。”她怯生生地看着他,目露泪光,声音也凄凄楚楚,“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呢。龊” 头顶上落下浅浅淡淡的光影,轻轻晃过眼前女孩子白瓷一般姣好的脸庞,面如桃花,在一刹那飞入他幽深的眸心,惊起一片涟漪。他便伸手,将她纤纤柔柔的身子揽入怀中,喉头抽动,带着丝丝隐痛。 “我知道,枝枝。” “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别离开了,我一个人在这边,有时候真的觉得很难过很无助。每天上课下课,都是同一群陌生的外国同学一起,交流上面有障碍,思想上面也有障碍。他们喜欢的,我不喜欢,他们谈论的,我不感兴趣。我融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也做不到主动与他们交往。” “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融入到这个陌生环境来,像个孤独患者,都快憋出病来了。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你……你就留在这边吧,不回去了,好不好?” “枝枝……”她带着颤音的话语,如泣如诉,撕开他被层层薄冰覆盖的心脏。他心神一凛,便说,“枝枝,我现在之所以不能过来陪你,是因为我的事务所遇到了点问题,很忙。你现在在这边好好学习,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好吗?” 余生垂下头玩着他削修白皙的手指,没有说话。 他认真地瞅着她白皙细腻如玉一般的侧脸,见她浓密的睫毛上结了层水雾,眸底也一片晶莹,便说:“枝枝,你不能够小孩子气。你总是要长大的,也要学会独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能照顾好自己。” “你要离开我么?”哪知余生没听到关键的,只听见其中敏感的话语,便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来,一丝不苟地望着他。 “我怎么会离开你,枝枝?”他蓦然攥紧了几分她的手,说:“枝枝,相信我。当你学会独立了,并努力融入到这个异国的陌生环境里,你会学到更多的。” 余生认真地看着陆司淳。 眼前的男子温润依旧,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刀削似,精致而卓尔不凡,他闲闲浅笑,声音清冷如玉,传入耳中,清晰分明。 便说:“我相信你。” . 圣彼得堡的冬天,苍穹高而清亮,天空永远都飘着鹅毛大雪,呈现出一片雾蒙蒙的铅灰色。那些饱经战火洗礼的宫殿、教堂与广场,就高高地耸立在苍穹之下,被大雪层层覆盖,偶尔露出来一角洛可可风格建筑的古老尖塔,也在视线下绽着薄怜而沧桑的青白雪光。 一切的一切,从彼得大帝铜像上的岁月锈迹,到奔向伊尔库茨克的绿皮火车上的一声声汽笛声,都仿佛是哽咽着重复战争与和平的历史齿轮,在大雪中缓慢地转动着,转动着。 苍凉又悲壮。 陆司淳过来时,两个人就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散步。 白雪被工人用盐水融化了,扫在了道路两边。余生偏生不走宽敞光洁的大道,喜欢踩在雪地里。高高的雪地靴,一脚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作响。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得一路都是,却充满装饰感,像是刻意而为之。 陆司淳就好笑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欢喜得像个小孩子。 “小心一点。”他忍俊不禁,提醒她道。 “知道了。” 余生回眸一笑,又继续向前方跑去。 到处大雪翻飞,霜色皑皑,然而余生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有陆司淳在身边,她反倒觉得异常快乐。她欢欢喜喜地跑着笑着,内心的天真是一种脆生生的圆满,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他总是轻易就能让她喜悦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在沸城的时候,一年四季都很温暖,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只是雨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飘雪 。很难看得到白雪皑皑,冰冻三尺的场面。姐夫,我们找一个地方堆雪人吧,我想要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人,像你一样英俊倜傥的雪人。” 她一边跑着一边说着话,话音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得破碎了。他正想追上去,问问她说的是什么。她就在眼前栽了一个大跟斗,啪地一声摔倒在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无奈她穿得厚,整个人裹得像一个圆圆的球,这下摔倒了,无论怎么使劲都爬不起来。 “怎么这么调皮?这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明明说着愠怒的话,语气偏偏宠溺得不行。 他摇摇头,便走过去把她翻过来,正准备拉她起来。余生一眯上狭长狡黠的眼眸,就伸出双手环住他脖颈。 微微一抬头,便给了他一个青涩的热吻。 余生试探性的吻上他的唇,唇齿相缠,久久相依。她嘴里尤含着冰冰凉凉的雪水,两人却不觉得冷,倒是余生兀自点燃了一片滔天大火,在两人亲密无间的地方滚滚燃烧起来,有燎原之势。 “我爱你。” 听见余生在耳边柔声呢喃,抱住她腰肢的手心火烧火燎般,也似被点燃了。 到处都是高高虚虚的影子,是印象派哥特式的造型,被一片皑皑大雪覆盖。薄白的日光缓缓落下来,细密的一束一束,透过高大建筑物,映得他半张脸线条格外冷峻。他的身体也僵硬起来,眼神如最冷冽的薄冰,一层层剥开,露出难言的苦涩。 他放开余生,蓦然抽身离开。 -------------------------------------------------- 新文预告。 連城女子新文《绝世风光》 . 简介: 你像我在迷宫里一样琢磨不住,又像风一般清薄生凉,更像烟花一般起落无常 二十八岁的林黛西,是华娱国际的当家花旦,也是娱乐圈首屈一指的无冕女王,影视剧票房的保证者。 从家世到外貌,从钱权到名声,从事业到爱情,她拥有女人们所钦羡的一切。 风光无限。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庾荼白。更有深爱她入了骨的青梅竹马原清桓,和护佑她一路成长的恋人庾容止。 可惜一朝突变,波云诡谲的身世之谜,环环相扣的商业阴谋,让她陷入无休止的纷争之中,一时间风声鹤唳,危机四起。 她被人陷害毁了容,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一年后归来,她化名为林黛西,娱乐界大亨傅靖寒赐予她星光,让她从一个小艺人步步高飞,飞到演艺圈最顶端,成为最璀璨的一颗星。 巅峰之余,她哭着求他娶她。 他却冷漠地推开她,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也是在她二十八岁那一年,傅靖寒狠心离开了她,转身娶了一个眉目清减的女子——施南婕。 见到施南婕,她才明白,傅靖寒为什么会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原来,她有一张和施南婕一模一样的脸。 . 当所有真相昭然若揭,她失声痛哭,质问他,“傅靖寒,如果我没有施南婕那一张脸,你还会不会爱我?” 他却冷眼践踏她的爱,“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荼白,你知道吗?人这一生总会有遗憾。由奢望而起,以失望告终。” 那一年,她惨遭抛弃,几度奔溃自杀未果,身心俱伤,演艺事业也落入最低谷。 那一年,她放弃所有绝世风光远走异国他乡。 那一年,傅靖寒辗转世界各地,从曼彻斯特到西雅图,从墨尔本到哥本哈根,无休无止寻她。 再相遇时,她遥遥望着他,笑得满眼是泪,“傅靖寒,说什么万劫不复,原来身处太平盛世,人心照样兵荒马乱……” 她是星光天后林黛西debby。 也是庾荼白。 . . 楔子 黛西在一片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中醒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睁大红肿如桃羹的双眼,瞅着眼前那一点微光许久,才终于瞅清楚了。原来是没关电视,里面有貌美的女主播正在总结昨天的娱乐新闻。 她的声音甜甜的,“一年一度的沸城电影节在昨天盛大开幕,可谓新贵云集,群星璀璨。男星们风度翩翩,女星们争艳夺丽,无所不用其极。艳星露晓晓当众献媚抛吻,胸器逼人。新秀阮一葵与华语乐坛天后慕欢不幸撞衫。四小花旦之一的付青棠以一袭绣有精美龙凤纹的水绿色旗袍出席,款款而来,优雅中不失落落大方。知名影星云檀也不甘示弱,穿一身饰有孔雀翎的复古红晚礼服出席 ,艳惊四座。” “……其实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评奖结果。最佳男主角的奖项,当然被咱们的‘团子大人’原清桓收入囊中,这是无需质疑的。最佳女主角的奖项,最后花落谁手呢?其实这个结果我也有些意外……对,不是debby。” “debby与原清桓这一对金童玉女,多年来在影视剧里占据着咱们的视线。每次只要有奖项,原清桓拿了影帝,debby必拿影后,仿若一个魔咒,这些年来经久不衰,可是这次为什么出了意外,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三个月前,debby就消失了,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至今仍没任何消息,据知情人士称,她其实早就放弃了最佳女主角的评选。关于debby这次出走事件,其东家华娱国际也没做任何回应。大家都知道,影星debby是圈内为数不多的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星,她的演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去年,她在一片看好声中出演了《惊探》的女主角,和好莱坞一线男星合作,电影上映后也引起极大的反响,大家都以为,今年沸城电影节的影后非她莫属了。可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人不见了,外面盛传她因为生活作风不谨慎的问题,早已与华娱国际解约。” “此次出走,更是让华娱国际灰了心,如今华娱国际力捧付青棠,可怜的debby肯定没戏了。果不其然,昨晚的最佳女主角落入到付青棠手中……” 听见女主播口若悬河地分析她失利的原因,她忍不住怅然一笑,便打着苍白的光脚下了床。 透明水晶壁灯在头顶上白烈烈地照着,将房间内的一切物什照得大亮,厚实的地毯上撒着一瓣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梳妆台上的那一面镜子被砸得粉碎,上面的粉底和胭脂盒东倒西歪,旁边书柜上的书籍也杂乱无章地放着,到处都是撕碎的纸屑。 床头柜上的高脚杯横躺着,里面有如血般的酒水倾倒出来,滴滴嗒嗒洒了一地。 月光如水的凌晨,酒香四溢,房间死寂如墓穴,乱糟糟的样子,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疯狂销毁。 一切都看起来糟糕极了。 她下了床,洁白的光脚踩在地毯上,朝着电视机一路走过去,途中有碎玻璃渣子,然而她踩上去,却是惶然不觉的样子。走过的地方甚至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她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其实昨天最大的看点,还是素有娱乐圈教父、影视界大鳄之称的傅先生,在电影节上携娇美女伴前往。并在结束颁奖后首次公开了女友身份——原来是新驰传媒施孟川的千金施南婕。他对各界媒体笑谈自己将在不久后举行婚礼,还说会斥巨资办一场世纪婚礼,来迎娶心心相念的女友……” 她手一颤。 脚上的痛楚这才蔓延开,丝丝缕缕散入四肢百骸里,有揪着心的难受。仿佛有了知觉,她僵硬地回头,望着电视里回放的画面。 傅靖寒站在人群中间,被俊男美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深色西装的颜色略显孤清,然而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却是温润如玉的,眉目中含着清和的笑意,袅袅散开了去。 她望着他。 电视高清的画面,让他脸上每个表情均被细小分割。是这样孤高桀骜的一个人,明明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然而他眼里又装着整个世界。她看到他分明是笑着的,却不知为何,笑得那般怅然若失,眼角微微眯起,远远地觑着镜头,眼里的落寞清晰入微,又仿佛带了点看透浮世的厌倦与轻蔑。 让人捉摸不透。 靖寒…… 她有些哽咽。 窗外是灯红酒绿的夜,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整座繁华城市被渐次亮起来的灯火笼罩着,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这里是纽约最繁华的地方,她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躲在这里有三个月了。 漫漫长夜绽放着属于它自己的炫丽夺目,一幢幢冰冷建筑群灯火通明,与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影遥相呼应。望着外面繁华的一切,黛西突然想起她与傅靖寒的过往来,到底忍不住怅然一叹。 她才28岁,却好像过完了别人的一生,那样漫长,那样痛苦。 啪的一声,她关掉电视,慢慢走进浴室,脚步虚浮。 花洒不停地洒着冷水,哗啦哗啦的,按摩浴缸内的水已经装满了,光洁的地砖上也全是水渍。黛西一步一步走进去,脚踩着水,发出轻微的淅沥声。她看着那浴缸里的水怔了半晌,就坐在旁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锋利刀片往自己手腕上一割。嘶痛一声,她扔掉刀片,看到鲜血汩汩地涌出来。仿佛没有任何知觉,她怅然笑了一声,心一狠,便将手腕放入冰冷刺骨的水里。 就像墨汁遇见丝绢一样,浴缸里的水瞬间被染红得一塌糊涂。 水稀里哗啦的漫出来,在耳边如同一下又一下的潮声,渐渐远去了。她伏在浴缸上,单薄的身子蜷缩着,眼里闪着凄迷而熠熠的光,仿佛她看到的,是另一方灯火通明的美丽 新天地。 让她神往。 傅靖寒……这下,我就可以永远忘记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不是我,怎知寂寞开出的是折磨(05) 梦中那个吻,是怎么回事? 星期一,余生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兀自发着呆。kally苏也不敲门,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进来了。她穿着一袭昂贵的薄大衣,里面长长的红绸裙随风摇曳,在日光底下犹如流金一般,异常美艳夺目。她坐在她的办公桌上,高跟鞋尖轻轻触地,“生生,我看到你朋友圈里发的那张照片了,在温哥华和谁一起吃烛光晚餐呢?老实交代,和谁呢,跑那么远去浪漫?” 余生摇摇头,“kally,你明明知道我是去出差的。” kally苏暧昧地瞥着她,却说:“我知道你是去出差的啊。可是和你吃烛光晚餐的对象是谁?你也知道我是好奇宝宝的,问不到答案我是不会罢休的。” 余生无奈的伸出手来支着颐,想了想,她有气无力地回答:“能和谁呢,不过是在温哥华认识了一个华人帅哥,因为工作的事结缘,离开时他非要请我吃饭,推辞不了才应了的。kally你就知道乱想。” 闻言,kally苏伸出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指甲轻点余生的额头,“坏丫头,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你和你们家那位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还不离婚死拖着做什么,有意义吗?你不缺钱也不大爱钱,和他耗着做什么?别浪费了青春,趁着自己还年轻,就赶紧找个值得人在一起吧,别这样和一个不爱你的人僵持,死拖下去没有任何好处,要不然迟早你会后悔的。雠” 余生表情恹恹的,没有说话。 kally苏又说:“好好记住我说的话,生生,我想出去了。” 余生点点头,“谢谢。” kally苏走后,余生就坐下来整理自己的东西,板凳还没有坐热,陆司淳的电话就来了。 “枝枝……” 他柔声唤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字正腔圆,像是在念电影里面的台词一般,听起来深情款款。 “嗯。” “回来还好吗?” “挺好的。” “嗯……我这段日子挺忙了,不忙了我再来看你,可好?”陆司淳沉默须臾,问。 “好。” 不过寥寥几语,却抒尽落寞。 余生攥着手机,不知为何,手上的力度大了,细腻洁白的手背上有青紫的筋脉微微凸起,像纤细的花茎一般,隐隐剔透。她想起数日前她在温哥华做的那个梦,以及陆司淳对她的种种暧昧。她不禁想,或许,他们之间是有过爱情的,只是不知两人到底历经过什么,才致使彼此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她忍不住怅然一叹,抬手拨动着手中的圆珠笔,滑开笔芯,在a4纸上画出寥寥草草的笔迹来,心思也似那密密匝匝的线条一般,惶然不安,焦灼凌乱。 “姐夫……” 余生突然幽幽地唤了他一声,却欲言又止,斟酌一晌,她说:“姐夫,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 陆司淳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声音清冷探不出喜怒,“怎么了,枝枝?” “姐夫,我和妈妈,已经欠你太多太多了……”余生放下手中的圆珠笔,狠下心来,“我如今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并不想再欠你什么。所以,姐夫,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太好,你对我疏远一点,别时不时想着我念着我,你把我放下,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和幸福,好吗?” “枝枝,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生分的话,你怎么了?” “……” “枝枝,我们在温哥华还好好的,怎么你一回来就这样了?是不是又和纪卓庭吵架了?别想太多了。你不会影响到我的终身大事和幸福,你也没有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我愿意照顾你和妈妈。” “姐夫……”余生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说了,枝枝。我先挂电话了,有什么事情有什么委屈我们当面说。今天晚上下班前我来接你。” 话毕,陆司淳不容余生回答,便挂下电话。 太阳穴处突突地直跳,他摘下腕表,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额角。助理李密恰好推门进来,一边递给他文件一边说:“陆先生,这是新修改的方案,你且看看……chloe小姐已经打了两次电话过来了,她想约陆先生晚上去龙宴华庭吃饭。” 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余生的一些气话中,回头来看着李密,唯有一双漆黑的瞳孔掠进李密的眼,阴翳摄人,语气也冰冷倦怠得很,“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李密出去后,他立即拨通了chloe的电话,chloe满心欢喜地接起电话,说:“你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chloe……” 他垂眸,眉心带着几分凝重,“chloe,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chloe尖声惊栗一声,久久没有听见陆司淳回答,她冷笑一声,毫 不掩饰地逼问:“是因为余生吗?为什么?陆司淳——” “……”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对吧。陆司淳,我就知道是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她。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表兄妹关系,你只是她有名无实的姐夫而已,对吧。” “不是。”陆司淳语气微微一顿,等额头上那种涨疼缓了一些后,又说:“只是因为不爱了,chloe,对不起。” “陆司淳,你知道的,我不想要你说对不起。我等了你整整三年,不过是想要你娶我。” chloe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隔着电话,陆司淳仍然能够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她方寸大乱。一时间,震惊、痛楚、愤恨和深刻的无助,齐齐从她声音里显露出来。chloe沉默一晌,到底是没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 她的哭牵起他心中一丝歉疚,他握紧电话,削修白皙的手指骨节明显,泛出青玉一般的苍白,层层浮现。 “对不起,chloe。” 到底曾经爱过,他也于心不忍,挂掉电话后,他才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仿若在一瞬间被抽空了般,满心满肺腑的疲倦,无力感深重。他喝了一杯速溶咖啡解解疲倦,才站起身来拉开身后的百叶窗,窗外青白的天光徒然掠了进来,细细密密的,一束一束,映在他线条清俊冰冷的侧脸上,留下一袭落寞。 窗外四周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楼底下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水长龙。他看着眼前繁华的一切,想起他与余生在温哥华度过的那些夜。 还有那一个吻。 那一晚,他们两人去了那个叫做“enchanting-night”的酒吧,余生疯狂地喝着酒,在他面前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般嚎啕大哭。她喝得醉了,就在他面前撒酒疯,胡闹,说浑话,灌他的酒。浓度较高的酒水灌入喉中,刺激得舌头微微一缩,整个胸腔也似燃起来一样,火烧火燎的。 她死命拽着他的衬衣领口,满眼是泪的说:“陆司淳,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此时的余生一点也不美了,衣衫不整,乌黑松软的头发凌乱着,眼睛红肿如桃羹,脸颊上全是泪痕。她望向他的目光也怯怯懦懦,像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小兽。因为酒精的兴奋作用,催发得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完全像个疯子。 然而,刻在心头最为清晰的,却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眸子。 仿若一汪潭水,深深望进了他眼里。 方才,她还乖巧地牵住他的袖摆,让他去给她买冰淇淋,声音那么软软嫩嫩,甜甜糯糯,让人心都几乎融化了。那个瞬间,哪怕她是想要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找来送给她的。 看着余生那个样子,他眉间蹙起藏不住的惊痛,到底是心疼,便将她揽入怀中,说:“不要恨我,对不起。” “陆司淳……”她又开始哭了,将鼻涕眼泪通通擦拭在他衣襟上,哭道:“陆司淳,你其实也爱过我对不对,对不对?” “可你为什么老是不承认呢?以前是,现在也是。明明你就爱着我,却一直不肯承认,宁愿我嫁与他人也不承认你爱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呢?还老是逼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也就算了,还不准我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呢?狠心的放弃我推开我,狠心的离开我甚至在我身边,也要让我去爱别人,为什么你要这样呢?我真的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恨死你了,陆司淳。” “不。我爱你。” 听见她抽抽噎噎悲痛到了极点的话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尖利的爪子攥得紧了,异常难受。便抱紧她。他眉心一攒,将下颔搁在她散发出幽幽酒香的脖颈处,神情中一丝异样的隐痛,缓缓滑落下去。 “那你吻我……”她蓦然推开他,扬起一张满眼是泪的小脸,直直凑近他,“你不是还爱着我吗,为什么不吻我?为什么……” 她睁大水灵灵的杏眼,茫然地看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他衣襟,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领口的扣子给拽下来。在酒吧暧昧迷离的灯光下,她那一张粉嫩晶莹的小脸,显得格外朦胧迷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子流转间,水光潋滟,盈盈动人。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吻上了他的唇。 他僵硬了身体。 然而她的吻冰冰凉凉的,舌头像一条小蛇,灵活地滑入他嘴里,却又青涩得厉害。她不管不顾地吻他,像蜜蜂采蜜一样,轻轻点点,痒痒麻麻。她脸色微醺,喉咙里发出一丝缕娇柔喘息,他听得清楚分明,墨色瞳仁微微收缩。 唇里灼热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来,隐隐落下心头,却溅起一片滔天大火,滚滚燃烧起来。 他抱紧她纤细的腰肢,开始回吻她。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你不是我,怎知寂寞开出的是折磨(06) 黄昏时分,余生开车回家,天色从薄青转暗,渐渐下起了淅沥小雨。片刻,滚滚乌云压了下来,天空变得越来越低,雨势也变得越来越大,等到余生的车开上了进城的主干道,雨水已经倾盆而下,哗哗哗地,打得挡风玻璃噼里啪啦作响。 正是下班高峰期,来来往往的车流如织,雨势依旧,被四处的晃眼灯光打得白茫茫一片,余生将雨刮器开到最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开车。 如长龙一般的车流缓慢行驶着,余生慢悠悠地开着车,细长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玲珑苍白的骨节,层层浮现。 不知怎么的,她内心深处,总是觉得惶惶不安,像是有什么阴霾,一直笼罩在她心上。 十分难受鱿。 眼前水雾白烈烈地升腾起来,逐渐弥漫了她的视线。 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怀着极度低沉的心情,余生一路将车开了回去。离余生住的公寓不远处,有一条偏僻逼仄的小道。此时天完全暗下来,雨水淅沥,人迹零星,婆娑斑驳的树影映在余生的车身上,如同一道道鬼魅,飞快闪逝。她还在想着上班的事,突然就听到轿车加速的轰鸣声。余生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到大红色轿车犹如一道闪电,飞快地从后面冲了过来瞬。 逼仄的车道上容不下两辆轿车同时穿过,余生心底咯噔一下,便准备转移路线让道,哪知那辆轿车从侧后方像闪电一样劈来。 余生避闪不及,只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她的轿车就被撞得在车道内连连打转,最后竟直接砸在了前方不远处的金属广告牌上。 一时间,无数碎片就在眼前溅开,安全气囊猛然弹出来,余生整个头和胸都撞在上面,耳朵有一瞬间的失真。 心跳声也怦怦怦地,密鼓一般跳起来。 眼前的世界一片昏暗,余生异常吃力地睁开眼来,却只看到了鲜红的血光。一股暖流从额头上流下来,她终是忍不住浑身战栗,猛然卷来的一股剧烈痛楚,让她仅存的一丝意识也被黑暗吞没,渐渐昏沉下去。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折完了千纸鹤,便下楼去拿出自己的画册,将里面的画一一翻给陆司淳看。身畔忽然落下一袭暖意,原来是陆司淳坐在了她旁边。她指着里面的画,说:“你看,我画山画水,画人物画花鸟,丹青素描,油画水彩,作了这么多的画,却还是画不好一个你。” 陆司淳笑而不语。 她依偎在他宽阔的肩上,水汪汪的眸子里敛着笑。他将她搭在画册上的一只手拉来笼住,那细长手指温软如同花枝,柔软地蜷缩在他掌心。 她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该怎么办才好呢。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山是你,水是你,山山水水都是你。” 她还对他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杏花春雨,温山软水,我们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啃西瓜,即使平平淡淡过着,也依然是欢喜的。” 淡淡的一声浅笑,他黑曜石般的深瞳紧紧攫住她的眼睛。分明是孤独落寞的一个人,偏生在抬眸间温润如玉,那一瞬眸底翻转而出的笑意,看得她的心几乎要融化开来。 他说:“好。” 恍恍惚惚,如假似真,一切都真切分明得不似在梦中。 她还梦见自己与一些女伴自己与一些女伴在ktv里疯狂地k歌,她穿着一袭亮色的超短蓬蓬裙,画着浓浓的烟熏妆,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哭成了个泪人。有女生递给她话筒,她接过来,还没开始唱歌,就看见陆司淳破门而入,眼神冰冷,脸色阴沉,他阔步走过来,一把将她单薄的身子从众人之中拉出来。 她被他用力往外拉,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声哭泣。 “陆司淳,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拽住她纤细皓腕的大掌似铁钳般让人发疼,她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便张开嘴朝着他的手背用力咬下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脚步微微一停滞,又继续拖着她朝着目的地走去。直到将余生整个人拽出ktv,他将她塞进车内,才垂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冷得仿若结了万丈玄冰,“枝枝,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不用你管!” 她松开嘴,陆司淳的手背已经被她咬出一弯深深的月牙印,鲜血淋漓。她推搡着他的胸膛,想要跳下车去,他一把将她拉回来,紧紧禁锢在怀里。她绝望至极,在他怀里像个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我讨厌你,陆司淳,你放开我,我讨厌你!” 陆司淳只是静静地抱住她,任她在怀里发脾气吵闹,也不置一语。 她在他怀里一直不停地哭,直到快哭得岔了气,便停下来拽住他的袖摆,抽抽噎噎地说:“陆司淳……你又不爱我,为什么要管我?” “枝枝……别这样对待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每这样做一次,就是凌迟我的心一次。”他伸出大手来用力钳住她瘦削的双肩,说。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她一边嘶声哭着,一边手脚并用地踢他推搡着他。 面对她如此激烈的反应,陆司淳没有办法,只得黑着一张脸将她手脚束住。他抬眼看她的时候,深沉幽邃的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扫视过去,却遮不住眼底的一丝丝心疼,“枝枝,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你对我的不满,愤懑,抑或是忌恨,都可以回家后,你再对我发泄出来,好不好……枝枝,好不好?” 闻言,她到底是安静下来了。 她收回手和脚,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无声无息地垂着泪。陆司淳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知她已经不闹了,便关好车门,走到前方去,坐在驾驶座位上。他发动引擎,回头来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她,忍不住笑道:“枝枝,妆都苦花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她正抽抽搭搭地啜泣着,听了他说的嬉皮话,颤抖的肩膀一停,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他又是一笑。 梦里是浮光掠影的一切,陆司淳柔声唤了她的闺名,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分明了。他近在眼前的一张如玉俊脸,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在瞬间远去。 然后,她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手术灯在眼前白烈烈地打着,刺眼又惊心。有人在耳边嗡嗡嗡地说着话,像蜜蜂一般,鸣叫得人心乱如麻。全身上下都在痛,犹如有千万把利刃直戳进来,生生扎透血肉,渗进骨髓中,将每一丝经络割裂斩断。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周围一会儿,又倦极了地阖上眼,昏睡下去。 她似乎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 高考结束,她和青稚一同去御街上放孔明灯。御街是一条年代颇为久远的古街,四方通津,熙熙攘攘,往来人群络绎不绝,到处都牵着五颜六色的花灯。 青稚拉着她的手,在闪烁着璀璨光芒的花灯从中穿行,“余生,我们到镜湖上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好。”她加快速度,跟上青稚的步子。 “累了这么久,终于考完了,好高兴。余生,待会儿祈福,你想祈什么福?” “还没想好。” “没想好?”青稚回眸来瞅着她,眼波一动,盈盈笑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还没想好呢。” “嗯……我现在就想。”她嘻嘻一笑,漂亮细长的眼眸眯起来,像浮泛在秋水上的桃花瓣一般,艳光四溢。 “好吧。” 于是两个女孩子便手牵着手,弓着背猫着腰,艰难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在一串串闪烁着陆离彩光的灯海中,找到了镜湖。 身形敏捷且轻盈,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白鸽。 镜湖水幽绿澄净,清明如许,像一块偌大的蓝宝石座落在人潮喧哗的御街之上。月色皎洁,余生站在镜湖的石桥上,看着自己纤薄的影子倒映在湖水面,隐隐约约,远远近近,被湖水一下一下波动着,就像自己惴惴不安的心事。 青稚点燃了孔明灯,“余生,我们一起放飞孔明灯吧。记得许愿。” 她点头,“嗯。” 看着满湖水面的莲花灯,她犯愁了,可是,该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镜湖石桥上,此时已经站满了挤挤挨挨的人群,四周的人都开始点燃孔明灯,一一放飞。亮如白昼的夜幕之上,一盏盏孔明灯徐徐升起,在眼前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个不停。她和青稚处于其中,就像置身于一片璀璨星海。两人共同托起一盏孔明灯,青稚先闭上眼睛,说:“余生,咱们许愿吧。” 她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出现一个眉目温润的男子。他站在一树银花下静静看着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 他柔声唤她道:“枝枝,枝枝,去读大学就要离开我了,舍不舍得?” 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眸子里带着一种痴痴的炽热的光,一秒钟,两秒钟,渐渐的,那光芒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殆尽,到最后只剩下平静无澜。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复古的圆鞋头,说,“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你。 陆司淳,我竟是如此的舍不得你。 她浓密黑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和青稚一起放飞手中的孔明灯,她便合十双手,认认真真地祈福许愿起来。 希望妈妈和姐夫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度过一生。 希望自己的分数线能上中央美院。 希望…… 希望姐夫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还希望,自己大学毕业之后,能够嫁给……陆司淳。 许完愿后,她便和青稚一起手牵着手走回去。夜深了,御街的人也渐渐散了,风微凉,两个女孩子挑了一条人迹零星的街道,慢悠悠地闲逛着。花市微喧,零零散散的,巷子里有小商贩在耳边吆喝着,叫卖着。满 古巷子都绽放着六月的凤凰花,开得那样烂漫那样喧哗,像火一般,从这边直直燃烧到了那一边。 她买了两支冰糖葫芦,将其中一支递给青稚,“青稚,我们也即将要分开了,以后你会不会想念我?” “当然。” 她笑了笑,又说,“如果以后相思难耐,我就到你的学校去看你。如果你想我了,也可以到我的学校来看我。” 青稚一口咬掉一颗糖葫芦,包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别那么肉麻了,余生。等你以后到大学里找了男朋友,你就该把我忘了。” “我有那么重色轻友么?” “当然!” 她仔仔细细吃了一颗山楂果,才横着眉毛瞥了青稚一眼,“鬼丫头,我才不要找男朋友呢。我宁愿打光棍也要黏在你身边,黏死你。” “我不要你,我性取向很正常,我喜欢帅哥。”青稚跳来远离她,忙摆手,一副如临女同的恐怖模样。 “哼!明明你才是重色轻友的那个人。”她微微不悦。 “彼此彼此。” 青稚转过身,藏青色的棉麻裙摆微微一旋转,在空气中溅起一片涟漪。她走在前面,脚步欢快且具有仪式感,“其实说真的,去了大学还是要谈一段恋爱,否则那个大学读了也是不圆满的。体会一下男欢女爱,吵架,拌嘴,怄气,冷战,蜜恋,吃醋,亲热,哄过来哄过去,深爱。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抑或是两不相见相忘于江湖。每一段感情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能让人成长,也能让人学到许多。” 听青稚说那一段长篇大论的话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陆司淳的脸,淡的眉目,清浅的眼睛,温润如玉的模样。 她想,陆司淳与学校里的那些男孩子,又是不一样的。 学校里的男孩子,比较青涩,喜欢人也喜欢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追求女孩子的花样多,善于使用小技巧,也常常制造小浪漫。女孩子经常是被哄得欢天喜地的。但他们抽身离开的速度也快,常常是前一个月还在追求这一个女孩子,后一个月便见到他与别的女孩子成双成对出现在校园里。 陆司淳不一样,喜欢是喜欢,爱是爱,他清醒分明。他没有他们的迫不及待与狭隘,也没有他们的轻易滥情与狎昵。他成熟稳重,从不刻意问寻,谁来自何方去往何处,也格外珍重这世间凉薄难得的缘分。 要么不说爱,要么深爱到底,对一段感情是珍重且厚待的。 ---题外话---谢谢阅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封存心事,越多回忆越多感情枷锁(01) 回到家后,陆司淳与秦苏曼正在聊天,玻璃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夜宵,一瓶红酒、三个透明高脚杯和一个蛋糕,一切都是精心准备过的,像是有意识地等着她回来庆祝。她望着她们,觉得恍惚。秦苏曼看到了她,忙招手,“枝枝,枝枝,快过来——” 她坐到秦苏曼旁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秦苏曼问她,“考得怎么样,能上中央美院吗?” 她想了想,说,“应该可以吧,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陆司淳笑了笑,“枝枝美术功底这样好,专业成绩肯定上了,文化课的成绩也很不错,上中央美院,应该绰绰有余了。” 闻言,她回头去鱿。 头顶上的缠枝花纹壁灯亮晃晃的,漏下几点淡金的光打在陆司淳脸上,明暗之间他浓的眉,深的眼,轮廓分明的脸,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温润如玉。她凝眸看着他,忽然盈盈一笑,眸子里汪着水,眼角眉梢都如绽着光。 “姐夫,枝枝哪有那样子厉害啊。绰绰有余谈不上,刚刚上线还差不多。瞬” “没有,是枝枝太谦虚了。”陆司淳也是一笑,他站起身来走到玻璃桌前,开了一瓶香槟,随着指尖高脚杯杯壁上的波光流转,他唇角也飘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今晚也庆祝一下枝枝高考的顺利完成。” “好的,谢谢姐夫。” 余生笑眯了眼,眉目间稚气未脱,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唇红齿白,楚楚动人。她走到他跟前,接过他手中的白瓷碟子和高脚杯,笑盈盈地说:“姐夫,我来帮你。” 三人吃完夜宵之后,秦苏曼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她则送陆司淳回去。 冰轮玉影,一天皎洁无暇,月色幽幽渺渺的。疏枝花影在幽静小道两旁摇晃生姿,滴着甘甜的雨水。有风从藤蔓花枝间呼啸而过,吹得飞絮漫天,隐约有一阵脆脆的清甜笑声,就随着花瓣在风中细碎打转。 她依偎在陆司淳身旁静静走着,突然说:“姐夫,我去学校读书了,就意味着要离开你了……我不想离开你。” 陆司淳嗯了一声,黑夜里淡淡灯影中,无数念头自心头飞掠而过,沉默一晌,他说:“我会定时去学校看你。” 她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陆司淳步子一滞,突然就停下来不走了。她垂着眸子跟着他走,不妨他停下来,一下撞到他肩膀上,隔着他薄薄的衬衣料子,他的体温传过来,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酒水味道。流入她鼻息,就像点燃的一簇火苗,在瞬间窜入四肢百骸,滚滚燃烧起来。 她退后三步,捂着额头急急忙忙望向他,脸上一片仓皇之色。 如水月光下,他闲闲立于一树红石榴花下,眉头微蹙,眸底也是一片幽然清冷,“可是枝枝,如果你到大学里去,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那你岂不是会忘了我?” “不会的。” 他的问话这样直接,直接得她无处可逃。她摇了摇头,一双水眸半隐于灯光处,显得柔和淡然,“我怎么会忘记你。” 明明是疑问的话语,却是陈述句。 见陆司淳没有说话,她突然笑眯了一双明亮狡黠的眼,仰头看他的眼睛,心脏怦怦怦地跳得快了,便执意反问他:“但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你会怎么样呢?” 他将她看住,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瞳孔里笑意绵绵,突然唇角一掀,说,“小丫头,一天到黑都在想些什么?” 她跳了一步,笑道:“我在想……想我们这样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 他笑而不语。 她又说,“这样静好的时光,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够拥有。可是我又知道,时光这种东西,握在掌心流失于指缝,抓抓不住,追追不上。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上苍把我的结局写好,过程怎样艰辛困苦,都无所谓。只要结局是好的,我就是欢喜的。” 三步之外,陆司淳站在一树如火般的红石榴花下,整个人也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红晕,恹恹的。旁边景观灯漏出几点灯光,斑斑驳驳打在他脸上,光影模糊。幽静处他眸心唯见一丝黯然,转瞬即逝。沉默一晌,他说,“枝枝,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有什么东西冲得她鼻头一阵发酸。她眉眼略细,眸心犹含有泪光,便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不会忘记你。” 听着她无比认真的话语,他沉默了。 夜色在他眸底落下沉沉的影子,他刚刚叹息一声,掌心便有柔软温暖的触觉传来。原是她牵了他的手。他回头去,瞧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那点光是温柔而甜蜜的。心中微微一动,便收拢手指,握住了她温软的柔荑。 清凉的夜风和着淡薄的栀子花香气,直往人身上扑,他忽然说,“枝枝,我遇见你……这样迟。” “怎么会迟呢?不迟,一点都不迟。”她摇摇头。 周遭绽放 着几株洁白皎洁的茉莉花,暗香袭人,她一张小脸落在旁边,被那茉莉花色衬得愈加皓白如玉。她想了想,便踮起脚尖,在他耳侧柔声说:“人生这样长,幸福这样短。爱你的时光,像糖一样,漏在青天白日里,很快就淅沥散尽了。所以,在生命中这一段有限的时间里,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他温雅一笑,握了握她柔软如花枝的手,说:“好,枝枝。” 。 在等分数下来的那几天里,她和青稚两人一起把沸城玩了个遍。骑单车去大学城附近吃美食,到御街上溜达,爬山,或是去游乐园的水上城玩水,彼此都玩得格外尽兴。她们还计划着成绩下来了,填好学校,便一同去西藏旅行。 那天她刚刚从外面玩了回来,穿着一条薄薄的棉麻白裙子,手上拿着雪糕,额角上犹有晶莹的薄汗。走进树荫浓翳的花园,远远地,她就看见陆司淳和一个穿着一袭红裙衫的女子坐在木椅上,正在闲聊着什么。 他们头顶上打着乳白色的遮阳伞。两人坐得很近,那女子背影纤薄妙曼,露在阳光中的脖颈,是一片如玉凝脂般的白,看起来很年轻。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她怔在原地。 还是晌午,楼前的槐树倾下一树浅嫩的绿荫,细密的一束一束日光,淡白如银,从那繁茂枝叶间漏下来,烙在青色的石板道上,光影斑驳。蝉声聒噪,一浪一浪自耳边掀起,引得她心底一阵焦灼不安,乱如麻。 她顾不得手上的冰淇淋快融化了,也没吃,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们,将自己单薄的身影隐在一树婆娑疏影下。 只听得那年轻女人笑了一笑,说:“osborn好心境,只是如今一直在照顾她们母女俩,可就没为自己做过打算?国外的事务所也不能扔下不管了,咱们都等着osborn回去掌大局呢。osborn……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枝枝马上要读大学了,我可能……要等她在学校里安顿好了,才会回去。” “我见过枝枝……”那女人顿了一顿,又说:“她跟如凉姐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枝枝的一张小脸略显稚嫩,还未长开,而如凉姐的脸更加立体更加具有英气而已。” 陆司淳没有说话。 她听见那女人提到她自己,一颗心也提起来了。 她是谁?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 还在奇怪着,那女人曼声一笑,说:“osborn迟迟不肯离开,原是割舍不下枝枝。osborn……你不会是爱上枝枝了吧?” 似是没料到她突然会这样问,陆司淳眼神一沉,眸底的光黯淡下去,唇角淡笑依旧,他反问道:“我爱上了枝枝?” 她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她挠开一条青葱嫩绿的枝叶,忍不住靠近他们几步,竖起耳朵想要知道陆司淳的答案。 “怎么可能?” 陆司淳似笑非笑,脸色表情她看不分明,却听到他用格外清晰低沉的嗓音否定了那女人的问。他将宽阔的脊背靠在椅背上,放松双腿,用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而已,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就只有如凉。这一生,都不会有人能够取代如凉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lullaby,下次你可别乱猜了。枝枝是如凉唯一的妹妹,我这个做姐夫的,多照顾些她也是应该的。” “抱歉。” 听到那个叫lullaby的女人说了声抱歉,她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 她周身冷澹澹如结寒冰,忍不住踉跄着退后几步。 原来陆司淳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一个替代品而已。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姐姐的影子而已。 之前他给她的承诺与甜蜜都是假的,陆司淳根本就不喜欢她。 这一生,都没有人能够取代姐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呵呵……他原是还爱着姐姐,他对她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因为姐姐的关系在照顾她。 她将自己整个身体隐藏在树荫处,看着他们还在说说笑笑,她心底一丝隐痛直冲眼底,嘴唇微微发着抖,喉咙也像是有锐利的刀子在割。 她知道自己不该留在这里的,可是她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重得挪不开步。 过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转身离开了。 6、7月份的溽暑天气,空气里都如裹着一床厚毛毯,热得人一直汗涔涔的。她沿着长长的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辣的光线下,尘土飞扬,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大城市冷漠世俗的味道,喧嚣聒噪。她在熟悉的街衢上逛了整整一天,走得腿脚都酸软麻木了,她还在不停地走着,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便去临近的花园找了一张木质椅子坐下来,一个人傻傻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茫然无助。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扎了蝴蝶结的凉鞋,眼 泪在一瞬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溅在脚下青草花丛间。 陆司淳…… 因为听到陆司淳的那一席话,之后那几天她就没回过家。在青稚家里住了几天后,青稚便提议带她出去放松放松。青稚找了一套比较时髦暴露的衣装给她穿,再专心给她化了浓妆,便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比较出名的ktv歌城。期间陆司淳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了了,直接就关了机。 后来陆司淳又打电话给青稚,发了火,青稚才唯唯诺诺说了她们在一起。等到陆司淳赶到时,她正一边k着歌,一边哭成个泪人。 陆司淳将她带回家的途中,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无声无息地垂着泪。 后来他们进了屋子,他坐在她旁边一直安慰她,她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哭得眼睛上的妆都花了,黑黑晕晕的一团。她红着一张小脸,满眼是泪的看着他,极委屈地说:“你……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管和照顾。我也讨厌你是因为姐姐才对我这么好的,陆司淳,我不想活在姐姐的阴影下,也不想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姐姐才喜欢我爱我的……如果你不爱我,你就走,你就离我远一点。” “……你不是要回你的欧洲吗?那你就快点回去,我不需要你所谓的照顾与爱,我不需要。” “枝枝……” 听着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一席话,他心中卷出一片黯然,眼底也隐隐约约有一丝怜惜漫溢而出。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瘦削的双肩,认真看着她那一双满是泪水的眼,说:“枝枝,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因为姐姐,什么不爱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听见他的话,她也不哭了,就抬起眸子来瞅着他。那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既澄且净,直直望入他眼里,像两颗清亮剔透的黑水晶一般,让人心神一动。他还在恍惚间,便听到她说:“姐夫,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你的,也不该强求你爱我的。姐夫,对不起,是我错了。” 话毕,她便怅然笑了一声,慢慢推开他的手。 直到她站起身来走进房间,他才觉得手中一空,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缝间滑着溜走了。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枝枝……”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封存心事,越多回忆越多感情枷锁(02) 后来高考分数下来了,她美术成绩上了中央美院,文化成绩却差了几分。那几天里,她极度消沉。吃不下也睡不着,就喜欢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盛夏清晨的阳光薄薄的,一束一束透进来,混沌如同搪瓷罐底的一层污垢。她坐在藤木椅上,神情恹恹的,就那么茫然地望着窗外的一切,一声不吭。 秦苏曼进房间来看了她几次,她不理也不睬,后来陆司淳上来了,她仍然没有什么反应。陆司淳便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 日光淡白如银,透过轻薄的窗帘,落下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微微罩在她发际,是格外安静的模样。 陆司淳就那样看了她半晌,突然走到她跟前,蹲下,柔声说:“枝枝,没考上中央美院没关系,咱们不在国内读书,咱们去国外读书,好吗?鲎” 她没有说话。 他沉默须臾,又唤她道:“枝枝,枝枝,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她睫毛轻轻一颤,竭力抑制住心中翻腾的情绪,便睁开眼来,眸底一片宁静。她安静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扑哧一笑,乌漆漆的眸子里艳光四散,“当然听见了。姐夫……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国外学画?可是去国外学画有什么好呢。我觉得我的成绩就算走不了中央美院,但是走一般的院校还是绰绰有余的,为什么要去国外呢?” “去圣彼得堡吧,枝枝。褴” 他认认真真看着她,细长的眼眸微睐,幽然似无底深渊,“圣彼得堡列宾美院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著名美术学院,爸爸以前就在那里学画,学成之后也留在了那里任教。你美术功底好,作品应该能顺利通过。语言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我这边有几个认识的俄语家教,水平都挺不错的……妈妈的俄语也好,平时没事的时候,你就跟妈妈练练发音与口语,再努力点,测试的时候也能过。” “这样啊。” 她笑了起来,细细的水眸低转,里面的光好似一朵朵夏夜里盛开的昙花,清冽优美,“原来是爸爸学习和任教的地方……那我当然要去啊,我很小的时候,就没在爸爸的身边。如今爸爸不在了,我自然是要去爸爸生活的地方看看的。不过……我走得那样远,姐夫就不会想念我吗?我可是……会很想念姐夫的。” 听到她这样说,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枝枝,无论你在哪里读书,我都会定时去看你的。” “那便谢谢姐夫了。”她笑了一笑,之后便慢慢将手指从他掌心抽出,站起身来说了一句,“突然觉得怪饿的,我先下楼去吃个饭。” “去吧。” 陆司淳点了点头,唇角泛起一丝浅笑,眸底也是一片温润清明。 看着他的笑,她转身出了房间,却被晃过来的一道光线刺痛了眼,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来。 再放下手来时,她看见自己置身于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四遭空无一人,光线也暗极了。啪地一声惊响,走廊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好似一朵朵白莲花渐次绽放。待到走廊上的光线变得明朗了,她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是医院。 周围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嘈杂喧嚣起来。不停有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路过,也有穿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在走廊上散步,更有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来去匆匆。她茫然地看着四遭的一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置身这里。她怯生生地唤了几声陆司淳和妈妈,也没有听见他们的回答。 身后人群却在她开口的瞬间褪成灰白两色,众生百态的样子像是在演一出默剧,虽纷杂,却无声无息。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下一秒,她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很小很小的婴孩儿,嘶声在她耳边哭着,一声声,哭得她肝肠寸断,心都碎了。她看见陆司淳静静地站在她面前,脸上胡茬青了,一头利索的短发也乱糟糟的,极狼狈的样子。 他满脸幽怨地看着她,赤红着一双眼,眼底是一片噬人的寒。可是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暴怒了,如果不小心,恐怕下一秒就会喷出火来,将她整个人吞噬。 “为什么?”他问。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从何而怒,怒从何来,便没有说话。 他仿若困境中的野兽,怎么挣扎也出不来那牢笼,内心里一阵歇斯底里,气急败坏。她的沉默更是惹急了他,他伸手揪住她衣领,眼底的怒意膨胀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撕碎。他一句句质问她,声音如夏日闷雷,轰隆隆在耳边滚过。 “孩子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不为什么。” 她冷冷地看着他,脸色惨白如一张薄纸,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半分惧怕,喉咙里透着一声轻笑,有些得意,像是报复之后的快感。 闻言,他慢慢松了她的衣领。 她退后几步,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被他攥得皱成一团的衣领,唇角噙着冰冷的笑 意,“我就是想报复你,陆司淳。怎么样,觉得难受伤心了是吧……呵呵,没想到,你竟然也有难受伤心的一天,没想到……”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甩得她直接翻到在地,半张脸被打得麻木了,耳鸣目眩。她慢慢爬起来,捂住脸,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肿一片,唇角也溢出来殷红的血丝。 她擦去唇角的血丝,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那里面却包含着无限的绝望和空洞,像是死了一般。 然后她冷笑了一身,便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孩子…… 她睁开眼来,百叶窗外透出一线青白色的光线,寥寥落落映在她眉梢。 她眼眸微睐,视线触及到一缕微光,那微光里站着一脸颓然的陆司淳。然而,当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陆司淳的表情时,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却轻飘飘地飞远了,像散入风中的灰烬,瞬间消散。 她瞬间清醒过来,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打着吊针,鼻腔里塞着氧气管,呼吸很难受,浑身上下也如散架了被重新组织接起一般,疼痛不已。 孩子?为什么她会梦到婴孩的啼哭声? 为什么陆司淳会那样气急败坏地打了她一巴掌,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报复陆司淳? 可惜……真相不过才浮出水面,她就醒过来了。 她望着头顶上打得白烈烈的灯盏,觉得眼睛涩涩的,便抬起另一只得空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睛。脸上冰凉凉一片,全是泪痕,她揩去眼角的泪珠,原来自己做梦都哭了。 察觉到她清醒过来,守候在旁边的护工连忙走过来替她捻捻被角,说:“醒了……余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痛,浑身上下都痛。” “哦……余小姐,你前天晚上出车祸了。经医生抢救后,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现在你身体情况还算稳定,只不过疼痛是难免的。” “陆司淳呢?” “陆司淳?哦,陆先生和秦女士本来一直守在你床榻前的,昨天晚上听说你身体情况转好了之后,秦女士便回去歇息了,说是今天再过来看你。陆先生方才出去买早点了,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吧。” 闻言,余生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再睡会儿,觉得倦。” 护工给她量了体温,见温度正常,便放下体温计。伸手换了旁边花瓶里的水,素白的手指仔细摘掉枯萎的花瓣,留下鲜艳欲滴的花枝,“多多休息是好的。余小姐,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看到护工出去了,她便阖上双眼,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进来了,她以为是陆司淳,便没搭理,继续闭着眼睛小睡着。那人走到她床榻前坐下,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牵起她另一只得空的手,轻轻笼住。他在她跟前温声喃道:“余生啊余生……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两年前也是这样出的车祸,两年后又犯了同样的错……” 春风细雨一般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像是倦怠不已,还带着深深浅浅的担忧与责怪。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神一凛。 纪卓庭。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你可是我老婆,如果你醒不来了,那我的后半生,可怎么办?说到底我就是命苦,初恋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结果自己的老婆也因为车祸醒不来了。真命苦啊,余生。” 纪卓庭说的这一席话倒情真意切,余生内心浪潮迭涌,翻覆出无限悲楚来。她眼睫毛微微一颤,便紧闭住双眼,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纪卓庭仍是握住她的手,冰冷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良久,他到底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颤声说:“余生,你千万要醒过来,如果你醒不来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们结婚的时候,虽然我不爱你,但是我曾经也下过决心要好好照顾你。毕竟,你是我老婆。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不想你和素素一样,永远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一样过完这一生。我真的不想啊,余生,你是我纪卓庭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这样子对我,是想要我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愧疚之中吗?你怎么这么狠心,要我眼睁睁看着我身边的女人一个个成为活死人,余生,你这么可以这么狠心……” 听到他凄楚酸涩的话语,余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爪子给揪住了,锋利的爪子一点点渗透进去,将她的心攥得紧了。 挺难受的。 她原以为,纪卓庭从不会关心她呵护她,他总是那么讨厌她,急吼吼气冲冲,将她的一切践踏在脚底下,任意蹂躏。没有一丁点作为丈夫该有的妥帖温柔。可是没想到,当她真有了生命危险,他反倒收 敛起一切肆意妄为与桀骜不驯,放低身段,变身成一个温柔的男子,来关心她呵护她。 可能,人心都是肉长的吧。 纵然他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他的妻,这两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也让他铁石般的心融化了。 他希望她醒过来。 虽然只是一碗良药伴着婆娑泪眼,但有这一份心意便是好的,足以令她欢喜。 想到这里,她心中泛起一些莫名的甜蜜,像是吹出来的粉红色泡泡,越来越多,直到塞满了她的心。 这个上午,纪卓庭一直在她耳边凄恻地说着话,絮絮叨叨,像是要把他们之间的所有都说个遍似的。然而她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前尘过往,他说得最多的,还是他不希望她变成第二个素素,他只希望她好起来。 纪卓庭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哽咽着沉默了。他将她温软白皙的手牵起来,吻了吻,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她手背上,像是泪水。 随后他向她告别。 听到他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余生缓缓睁开眼来,浓密细长的睫毛上已经湿润一片。 原来,自己还是有感触的。 旁边架子上挂着点滴的药水和输液管,透明药水一滴一滴滴落下来,缓慢输入她虚弱的体内。四周静极了,只有偶尔的风声,她侧耳倾听,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和药水的嘀嗒声。这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微弱,混杂在一起,扑簌扑簌的,落入她耳中,竟也是那样让人犯困。 咯吱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她听见一阵沉缓有节奏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来,抬眸一看,她的目光便落入陆司淳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里。发现她醒来了,他眸子里的光被点燃了一般,猝然亮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几个阔步走到她跟前,皱着眉头瞅了她好一会儿,才笑道:“那个小护士说的不错,咱们枝枝果然好多了。” 他的声音如珠玉跳动,温柔的话语自口中说出,还带着柔润微颤的尾音。她则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心思怅然。 为什么你会打我,为什么我要报复你呢,陆司淳? 我们……到底怎么了? 余生怔怔地望着陆司淳,神情有些恍惚。 前天晚上那场追尾事故,余生伤得很重,右侧肋骨断掉几根,全身上下均有多处擦伤。而肇事者也好不了哪里去,据说现在还在重症监护病房待着的。 余生有幸捡回一条命来,陆司淳心心念着她病情,便没注意到她眼底的异样。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目蕴关切,“烧也退了。枝枝……你觉得饿吗?我带了粥和糕点回来,味道很清淡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余生摇摇头。 因为刚刚苏醒过来,余生身体还是极度虚弱的,饱满小巧的菱唇微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无血色,看起来淡极了,眉和轮廓虚化了去。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突显出来,既净且澄,湛着汪汪的秋水一般。 她纤柔单薄的一副身子卧在病床上,孱弱苍白,又像是一枝刚刚遭遇了风残雨催的白玉兰,奄奄一息,就快要断了气去。 看着她这般模样,陆司淳幽幽叹息一声,便扶起她,在她背后垫了高高的枕头,“还是要吃一点的,你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说我饿坏了你的。” “你怎么会饿着我?你是宁愿饿着你自己都不会饿着我的,对不对?”余生睁大眼睛睨着他,笑了笑。 “总算说了一句有良心的话了。” “怎么……我以前说的话难道没有良心?姐夫,你说说,我以前说了哪些没良心的话,你说说……” “枝枝,你是病人,我不跟你多说。来——先把粥吃了,等你身体恢复了,吃饱了喝足了,再与我探讨以前也不迟。” 陆司淳将带回来的粥盛在透明的玻璃碗里,他用汤匙搅了搅,觉得不烫了,便坐到余生跟前,说:“枝枝,你身体这样虚弱,说什么都要吃一点的。” “你要喂我吃啊?” 此时天已经亮透了,阳光一束束倾泻进来,被百叶窗层层碎裂。她整个人坐在那明媚灿然的日光里,穿着的病号服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她耷拉着脑袋瞅着他,侧脸弧度精致柔和,连汗毛也清晰可见。看着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只觉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便颔首道:“嗯,我喂你。” 余生笑眯了眼,“我觉得烫。” 他便吹了吹汤匙里的薄粥,觉得不烫了,再喂到余生的嘴前,“现在不烫了。” 余生张开嘴,一口吃掉了那薄粥。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封存心事,越多回忆越多感情枷锁(03) 他又继续吹着粥,觉得粥不烫了,再喂到余生嘴里,反复几次,表情平静,毫不觉得厌烦。余生一边吃着粥,一边静静凝视着他,眼前的男子,眉眼温润如旧,认真喂她粥的样子,再不似以前,眼里的傲气和冰冷骤然消失,只余下柔情似水。 到底…… 到底是什么,让你暴怒起来,从而打了我? 我又为什么那样恨你? 陆司淳……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你伤我伤得多深,才会导致我想要报复你呢褴? 想起那些敏感且尖锐的字眼,余生突然不想吃粥了,她抬手挡开陆司淳拿过来的汤匙,背过身子,说:“姐夫,我吃饱了,现在想睡一会儿。” 陆司淳放下手中的玻璃碗,抬眸望着余生鲎。 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倾泻进来,光线幽幽的,一线一线照在余生身上。她背对着他,虽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但她玲珑有致的侧身曲线仍然显露在他面前,还有那纤纤腰肢,几乎不盈一握。她乌黑松软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柔顺又服帖,顺着背脊滑下去,愈发衬得她整个人纤柔单薄。他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四遭香气隐约,过了许久,才发现病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瓶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一枝枝,正含苞待放。 瞥着那红玫瑰,他问:“枝枝,枝枝,你休息了吗?枝枝……”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余生的回答。 他看了她一眼,她阖着眼安静睡着,犹自蹙着纤细的娥眉,呼吸轻幽而缓长,像个沉睡了的绢丝小人儿一般乖巧。 许久……许久,都没见过枝枝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睡着了。 他有些感叹。 他是个世俗且积极的男人,对建筑事业的成功和业绩有着不可小觑的野心。这10年来,他全身心投入到俗世的博彩之中,日复一日的工作,年复一年的出差和四处颠沛流离,用成功和胜利不断填满自己内心的沟壑。然而,到世界各地去考察和学习,努力获得更多的资源占有,设计出更优秀的作品,攀上更高的山峰,赢得更多的热烈掌声。 一成不变的生活,不知不觉中他已开始变得倦怠。 余生是他生命里仅有不多的一点星光,他路过她所有青涩烂漫的年少时光:青春的偏执和剧烈,生命的丰盛和仓皇。他已将她视作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多年前她闯入他的世界,那样不经意漫不经心,不过是脆生生一张白纸:洁净,坦荡,亭亭玉立,无点墨渲染,无情节映衬。 却扰乱了他所有的心神。 那上午他在余生的病床旁坐了好半晌。捏着被角的手指微微发凉,他只觉得内心无限寥落。交叠双腿,抱着双臂,仍然不自在。起身走到百叶窗前,抬手将百叶窗拉出一条缝隙,幽幽渺渺的日光透进来,刺痛了他的眼。 他放下手,突然看到窗角发了一枝嫩绿的芽,生命力顽强,在日光底下隐隐剔透。看着那绿芽,像是有什么东西萌芽了,在他心底疯狂滋生起来。 . 余生那一个觉也没睡好,她不停地做梦,梦里有着模糊的人和影。她梦见自己系着淡绿色的碎花围裙在做饭,突然就听到门铃声叮咚一声。 她飞快地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光线渐渐聚拢过来,将陆司淳线条柔和的侧脸一一映入她眼中,黑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唇。挺拔高大的身姿,依稀是初见时候的清俊模样。 “姐夫。” 他笑了起来,说话时候的声音竟是缱绻又性感,“枝枝,你现在在做饭吗?” “嗯。我现在已经会自己做饭了,而且厨艺不错。”她连忙招呼陆司淳进入房间,眉眼盈笑,“以前总是姐夫做饭给枝枝吃,现在枝枝也会做好吃的给姐夫吃了。希望姐夫不要嫌弃才好。” 不知是她的哪一个住处,房子不大,80平米的单身公寓,两室一厅,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采光极好。拉开嫩绿色的窗帘,天外的日光如同一把亮闪闪的长梳,光线一束一束倾泻下来,被窗棂切割成规则的形状,投射在木质地板上,光影模糊。 “不会嫌弃。”陆司淳换了拖鞋,走进去,见着房间里极素雅干净的装潢布置,便笑道:“这里被你拾掇得还挺好的。” “当然,也不看看这房间的主人是谁。”她望着陆司淳盈盈一笑,眸子里的光是温柔而动人的。 “好好好,但凡是枝枝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陆司淳摊开双手。 闻得他一声赞,余生又是喜滋滋一笑。她垂下眼睑,咬住下嘴唇,说话时连声音也变得低软甜糯,“其实也没那么好呢。只不过我知道姐夫是不会嫌弃的,就算不好也会说很好,我知道姐夫总是这样的。” 陆司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透出令人心动的温柔,沉默一晌,他说:“那好,今天我就尝尝枝枝的手艺如何。” “好。” 她抬眸盈盈一笑,唇红齿白,日光 幽幽渺渺晃过来,落在她白皙无暇的侧脸上,渐渐亮起,映得她眸心愈发的清澈干净。 她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等了个小时,她就端着几碟子菜品出来。他站起身来,走到玻璃桌前,见不过是几道最平常的家常菜,便笑了笑,“糖醋排骨,木瓜滑鱼,桂花鲜栗羹,素炒三鲜丝。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怎么样?” “不相信我的厨艺……要不你先尝尝?”她眸底有一丝笑意聚拢,将筷子递给陆司淳,她回头望向厨房,“我里面还有一道菜没做。” “等你一起吃。”陆司淳将那双筷子放在了筷托上。 她点了点头,便走进厨房,陆司淳尾随其后,见光洁如玉的瓷碟子里装满了已经剥掉虾皮的虾仁,便有些诧异地问:“你在做水晶虾仁?” “嗯。” 晶莹剔透的虾仁,因为和了鸡蛋清和淀粉,滑嫩醇香不可方物,置于瓷碟子里,就像一团团鲜美诱人的通透玉石。 陆司淳心神一凛,蓦然将眼神望进她清澈的眸心,目光逼迫,看得那么认真那么深。见余生低垂着头,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被齐齐扎于脑后,额前唯有几缕碎发掉了下来,遮了她的眼。安安静静毫无变化的表情,他便挑眉一笑,说:“倒是学会做水晶虾仁了,我记得你以前挺不喜欢吃的。” “为什么不喜欢吃呢。”余生手上动作一停,问。 “觉得皮难剥。” “所以我就先把皮剥了,再做啊。这样更好吃一点,不是吗?” “嗯。” 两个人坐在玻璃桌旁边吃饭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头顶上是一盏孔雀印花罩玻璃灯,和着斑驳白亮的日光,映得桌上几碟鲜美菜品影影绰绰,斑斑点点,说不出的晶莹诱人,秀色可餐。她为陆司淳盛了一碗汤,和一碗白花花的米饭。陆司淳静静地看着余生为他盛这盛那,心就像桌上那道木瓜滑鱼一般,瘫软融化成了一团,眼波流漾之下却隐隐藏着冰冷,怅然若失。 “枝枝,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她的手微微停滞。 她看见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上,被窗外斑驳的日光投下一抹灵动光影,睫毛一颤,说,“姐夫以后若是想过来吃枝枝做的饭了,枝枝随时欢迎啊。” “好。”他畅然应允。 “姐夫……”她抬眼瞧他,一丝惆怅在如水的眸中闪过,“姐夫之前一直照顾枝枝和妈妈,嘘寒问暖,尽心尽力,比亲哥哥还贴心。这天大的恩情,枝枝是一直不敢忘,也忘不了。如今枝枝能够独立了,自然是要好好谢谢姐夫的。” 闻言,陆司淳只有哑然失笑。 竟然只是哥哥…… “枝枝言重了。姐夫对你们,本来就心有愧疚,做的那些,都是应该做的,没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他说。 “姐夫人太好了。”她微微感概着,见陆司淳面色微愠,便笑道:“不说这些了,姐夫难得过来一次,就好好吃饭吧,枝枝也不啰嗦了。” “还知道你啰嗦。”陆司淳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戏谑,直直望过去,却有种波澜不惊的清和。 “好好好,枝枝啰嗦。姐夫,再不吃,菜都凉了。” “木瓜滑鱼……”陆司淳首先尝了一口木瓜滑鱼,那鱼片香糯爽滑,一入口,就溢了满嘴的清香,便忍不住淡淡一笑,眉目间都含着如玉般的温润,“味道不错,色香味俱全,鱼片也鲜嫩爽口,香糯轻滑。” “谢谢姐夫赞赏。”她凝眸一笑。 “不要叫我姐夫。”他微微一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渐渐黯淡下去,深不见底。 “可你本来就是我姐夫。”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他温文一笑,说:“记住我的话,以后别叫姐夫了。” “不叫姐夫,那叫什么呢。”她忽然盈盈笑开,旁边的花枝壁灯,影绰绰打出一道寥落的影子,就落在她水一样的眸心。 不待陆司淳回答,她放下筷子,不理解地问:“一直都叫你姐夫,为什么现在突然不叫了?” “枝枝——” 他拽住她纤细的皓腕,说:“因为不适合了。枝枝,我并不想做你的姐夫,也不愿意总是以姐夫的身份来照顾你。” 她微微怔住。 沉默一晌,她回眸来看着他,眼前的男子,清隽而温润,其华灼灼。屋子里光线浅不盈尺,一丝一缕,萦萦绕绕攀到他身上去,勾描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姿,翩翩如玉。便问:“那叫你什么?” “司淳,唤我司淳。” 他温柔地看着她,声音也像笼入一团湿淋淋的水中,软软柔柔传进她耳中,拨动心弦,酥酥麻麻的。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封存心事,越多回忆越多感情枷锁(04) 两人吃过饭后,百无聊赖,就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是国内比较知名的娱乐综艺节目,主持人很搞笑,内容也很搞笑。陆司淳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一边无声浅笑。余生则抱着爆米花哈哈大笑,是全无拘束的轻松模样褴。 看到她那样子开心,他也忍不住扬唇一笑,眼神漾起来,恍若春风流淌,玉水生波。 她则笑言:“姐夫姐夫,你这人真没意思,这么好笑的节目你看起来,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就不能笑笑吗?” 听见她唤他姐夫,他眉头微微皱起来,“又唤我姐夫?” 她反应过来,便笑盈盈地说:“一时之间改不过来嘛,姐夫,你就体谅体谅我,唤惯了你姐夫,叫名字叫不出口。” 他满眼是笑的瞥着她,柔声说:“唤来听听。” 她摇摇头。 他立马拿遥控器来换了台,“如果你不唤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不把遥控给你。”他的声音似黄昏时分的明媚流光,流泻过来,照得她满心堂皇。 “你——” 她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却见他眼里带着狡黠的光。她也忍不住凝眉一笑,那满满的幸福,如水般盈盈的,就快要从眸子里溢出来了。 然后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司淳。鲎” “唉。” 他回她的这一声,尾音拖得无比长,像是在享受似的,又像是在回应她痴痴的唤。 看见他眼里的柔情意逐渐肆无忌惮疯长,她立马趁他不注意,站起身来抢了他手中的遥控器,然后像个小孩子般跳开数步远,双手护住遥控器,戒备地看着他。见他才反应过来,一脸铁青,她便把节目换了回去,随后得意一笑,“姐夫,我已经唤了你名字了。你可不许耍赖。” 他摊了摊手,嘴角不自觉扯出笑意,深不见底的瞳孔也浮泛出一片细光,“没说不给你啊,正打算要给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抢走了啊。” 这下轮到她尴尬了。 见她僵在原地,他便说:“好了枝枝,别站在那里发怵了,快过来坐。我又不会吃了你,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听他这样说,她才把遥控器扔到沙发上,懒懒走过来坐下,“没有害怕,我不会怕你。” “这就好。” 她刚刚坐下,就被他一手拽住衣领,用力向下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压在身下。她正伸出小小的手掌推搡着他,他轻笑了一声,便拽住她两只胡乱造次的手。温软的唇也开始慢慢游移,沿着余生的光洁额头一直到饱满菱唇,若即若离,酥酥麻麻。他在她耳边温声呢喃,撩人心动,“我怎会这样喜欢你,枝枝。” 炙热呼吸纠缠在两人鼻息间。 “姐夫……” 她挣扎着,心跳声密如擂鼓。 他嘘了一声,“别说话。” 他深深浅浅的吻落下来,滚烫得仿若烙铁,在她唇齿间点燃一片滔天大火,也让她想说的话变成一个个谜,在他们缠绵的时候纷纷破碎了。 闹也闹过了,余生收拾了瓷碗与汤匙,拿到厨房里正认真清洗着。陆司淳慢慢走了进来,脚步声吸附在茶色毛毯内。 他从背后抱住余生,大掌揽上她不盈一握的纤纤腰肢,“真好,这样真好。枝枝。” 余生停下手上动作没说话。 沉默一晌,她试探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与我在一起。陆司淳?” “枝枝……” 陆司淳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目中光芒微敛,幽幽沉沉的,“我的心,你还不能够明白吗?” “我明白。”余生微微侧首,旁边壁灯晕沉沉的灯光映上双颊,似一抹暮晚的云霞,飞入双鬓。秀眸轻敛,带着一***涟漪水光,“可是我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吗?” “当然。” 陆司淳收紧了几分自己的手,宽阔的胸膛便将余生纤薄的身子整个笼住,他将侧脸紧紧贴住余生的脸,彼此耳鬓厮磨,辗转缠.绵,“枝枝,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不知怎么的,她正与陆司淳在公寓里说着悱恻的情话呢,眼前的画面突的一变。她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很奇怪的事,仿若有镜头扫过,消散在记忆深处的往昔又暖融融地苏醒了。 暮春时节的江南小镇,沿河两岸皆是杏花,粉红红一片,围绕着白墙青瓦的房舍,仿佛迷雾重重的城堡,让人进去之后再无法出来。十月的时候满巷子都是桂花香。有老人坐在树下乘凉,端着白瓷大碗,茶水青碧,里面飘满了桂花。 她就趿着扎了蝴蝶结的凉鞋,在那一方方青白砖石上走着。 有河水蜿蜒一带,从外头潺潺流进来,清澈见底,三月的杏花伴随流水远去,她知道里面有金鱼,透明的红尾巴摇啊摇,像是摇落了一个春天。 春天可真好。 在那个春天里,她和一群小伙伴在玩折纸飞机。她 折了一个最大的纸飞机,胡乱撒在空中,那纸飞机就随风飞到窄窄的巷子中,她忙不迭追过去。 那纸飞机却落到他的脚边。 她停下追逐,她抬眸,歪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似乎有些怔住。 静默片刻,她垂下眸,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飞机。他笑了一声,“这么大了,还玩纸飞机啊,我记得只有小孩子才玩纸飞机的啊。” 闻言,她步子一滞。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盈盈发着光,像秋水一般。棉麻裙子下摆宽大,上面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肩部,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好似可以掐出水来。她就那样呆呆站立着,歪着脑袋,远远看起来,仿佛一枝绽放的广玉兰。 “不用你管!” 话毕,她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眸,用软软糯糯、低低绵绵的声音唤他道:“姐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她,他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如果我听话,如果我乖巧温顺,努力成长为你心目中善美勇敢的女子,并且洁净独立,温婉欢颜,你是否……是否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呢?” “会。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他如是说。 “真的吗?”她遥遥望着他,眸底有浅浅的疑惑之色,似是不信。 “真的。” 听见他笃定的回答,她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清亮如同冬日星光,暖人心神。看着她甜美温柔的笑,他稍稍有些怔忡,目光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了。还在走神中,手腕上传来一点暖意,像温润的玉石一般,细细滑滑的。 他垂眸一看,才发现是她柔软如花枝的手指。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透露出清浅的温柔,“其实……我没想过要你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你要工作,也知道你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你空下来的时候,能够想起枝枝来,哪怕你只是给我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或是能过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也满足了,姐夫。” 日光浩渺,细细密密地洒下来,穿过葱茏繁茂的枝叶间,在地上烙上一层铜钱般大小的碎汞。 他垂眸,恰好看到余生站在一池斑驳光影里,白裙子上洒满了大大小小的铜钱印。一片灿然光亮中只余了她低眉时清丽的姿态,安安静静。便回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我知道了,枝枝。” 她抬眸来盈盈一笑。 微风和煦,筛过耳畔幽绿细碎的枝叶,沙沙沙的。也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丝丝缕缕在空中纠缠。 他替她将在风中凌乱的碎发捋好,一双含笑的眸子也静静望向她的眼,“枝枝,你是如凉唯一的妹妹,我自然是要关心你的……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你和妈妈,就算没有时间,也是要抽出时间来的。” 闻言,她眼里那点盈盈的光却渐渐黯淡下去,不知想到什么,她蓦然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说:“又是因为姐姐。”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了气,抬眸看余生时,发现她穿着一袭长长的红绸裙,脸上画着浓艳的妆。此时她正抽抽搭搭地哭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哽咽而充血胀红着,连耳根也变得通红。妆也哭花了,眼睛红肿如桃羹,周围完全是黑黑糊糊的一圈。她满脸是泪的望着他,哭诉道:“陆司淳,你骗我!” “骗……骗?”他回眸来,眼里一片惊痛,“我怎会骗你?我不会骗你,枝枝。” 骗…… 余生还想看清点什么,却突然惊醒了。喉咙里是一片凄涩的哭声,脸上全是泪,背心里也冷汗淋漓。方才那些断断续续的过往就堵在喉咙里,哽咽住,犹自抽噎的声音落在四下无人的房间里,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在凄凄哀鸣,听来让人无端难过。 等到视线逐渐变得清明了,她环顾四周,发现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意识也慢慢恢复过来。 哦……她想起来了,她出了车祸,现在正在贵宾病房里卧着。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封存心事,越多回忆越多感情枷锁(05) 天外已是黄昏,夕阳无限红,散漫泻下一地的细碎薄光,闪闪晃晃的。有霞光折射进来,疏疏条条落到她脸上身上,整个人都好像被染上了一层绯红的色泽,分外幽深。望着窗外的风景,想起她梦里这般那般的前尘往事,心里极是凄涩辗转,好像有无数的花骨朵在里头凋敝飘零了。 怔了一会儿,突然闻见门外有争吵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的变清明了。 纪卓庭似是在发怒,他提高声音道:“陆司淳,你凭什么不让我把余生领回家?她是我老婆,是我纪卓庭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年我娶她,你也应了的,哦不,准确的说,是你亲手把她送到我身边来的。现在……你又凭什么不让我带她回去,陆司淳,你以为你是谁?想送走她的时候就送走,想带走她的时候就带走,凭什么?” 陆司淳则好脾气地说:“余生在休息,有什么话我们走远一点说。鲎” 纪卓庭冷笑一声,“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余生是我老婆,于情于理,我都比你有资格照顾她。” “照顾她?”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陆司淳突然惆怅一笑,凄恻低沉的嗓音穿过微掩的门,一字一句落入到余生耳中,惊起一片波澜,“纪卓庭,你也别跟我说照顾这个词。当初我把余生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你说过不会让她委屈的。可是呢,她嫁到你们纪家来整整两年了,你有好好待过她吗?纪家二少,风流无度,夜夜笙歌,美人在侧的时候你想起过余生吗?现在,你来跟我提她是你老婆……” “不知道她是你哪门子的老婆?褴” “陆司淳你——” 争执着争执着,不知他们怎么了,一时间,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周遭的环境死寂如墓穴一般。 余生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竟也觉得犹如置身于真空中一般窒息难受。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透明输液瓶,里面的药水一滴滴滴落,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竟格外的惊心。心一下子不安起来,乱糟糟的,像是有数以百计的蜜蜂在耳侧嗡嗡嗡直叫,叫得人心烦意乱,又像是有千百只小手在肆意拨动她的心弦,拨得她心一颤一颤的,临近奔溃的边缘。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她不经意间听见秦苏曼与远在俄罗斯的晏庆生打电话,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秦苏曼一边嘶声哭泣,一边骂骂咧咧,说晏庆生不爱她,不负责任,一次都不回来看她……各种忌恨与怨怼。那时的秦苏曼像个小野兽一般,毫不讲理,他违反了她的意志,她就要卯足十分的劲儿赢回来。其实赢了又怎样呢。口头上的胜利,反倒将他们彼此的心拉得越来越远。两败俱伤,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最后她赢了,笑着,恐慌却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晏庆生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秦苏曼这样庄重静巧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在儿女情长面前,居然也一败涂地,变得粗鲁无理,蛮横霸道。 像个十足的泼妇。 秦苏曼与晏庆生的争吵,也是这样,逼得人快要发了疯去。 余生正陷在这种压抑的低潮中无法自拔,又听见纪卓庭压低了声音在说:“陆司淳,看在余生正在休息的份上,我今天就算了,明天我就过来替余生办理转院手续。” 话毕,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纪卓庭走后,外头一下没了动静,陆司淳也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便来回在走廊上走着。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在走路,可是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寂静傍晚,他轻微的脚步声还是清晰分明的落入到余生耳里。 余生隐约看见他指尖有星火闪烁。 是在抽烟。 她清楚陆司淳,他不嗜烟,一般也不抽,如果抽烟,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遇见了非抽不可的重要场合,要么是碰到了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显然,他是在忧愁她这件事怎么处理。 不过须臾,余生还在怔忡间,陆司淳便推门进来。 她立时闭上眼。 陆司淳没有摁开灯,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幽幽望着她。天已经暗下来,她知陆司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她仍是紧闭住双眼,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陆司淳就那么静静的看了她半晌,忽然寥落一叹,便俯下身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温热留恋的吻。 直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余生才睁开眼惶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层层叠叠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打着旋扑下来笼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她微微眯上眼眸,突然觉得难受,好像喝口水,胃就开始打结。 她像猫一样蜷缩起单薄的身子来。 . 第二天,秦苏曼来看她,亲自为她煲了鸡汤。还带来营养品。她坐在床头,一边喂她鸡汤,一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照顾着。秦苏曼说,那些年,她挺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并没 有照顾好余生。看到余生卧病在床、形容枯槁的模样,她很心疼,也很难过,想要好好照顾余生,以弥补一下自己以前的角色缺失。 余生笑了笑,说:“妈妈,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并不觉得你以前冷落了我,反倒觉得,你的生活状态和方式很不错。而且,看到你现在这样幸福,我真的很开心啊。” 秦苏曼转过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傻孩子,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故作坚强。” 余生则笑而不语。 等余生吃完了鸡汤,秦苏曼又为她切果盘,忙这忙那的,说:“枝枝,妈妈也是这次过后,才惊觉你在我生命里的重要性。妈妈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妈妈也活不下了。” 余生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秦苏曼。 她老了。 虽然她还是那样美,肤白如玉,脸色红润有光泽,身姿玲珑妙曼,颇有珠圆玉润的丰腴质感。 仍然美得像画中的古仕女,可她的确是老了。 因为她害怕死亡。 秦苏曼年轻的时候是不怕死的,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是不怕死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还年轻,有太多太多的光阴可以蹉跎浪掷。可是当他们惧怕死亡的那一天,他们就真真正正开始苍老了。 白云苍狗,书木折页,还没痛快过好这一生,哪知道就要结束了。 所以他们开始害怕死亡。 这是一种设身处地的真切感受,也是一种历经岁月的腹地死里逃生的不甘,更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苍老信号。 于是余生点点头,说好。 后来,因为有陆司淳和秦苏曼的照顾,她每天都要吃一大堆药材和营养品,三个月后,她就很不小心地长胖了,身上稍稍有点肉,尖尖的下颔也变得丰腴圆润了。 有一回陆司淳过来看她,见她脸上手上都肉嘟嘟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枝枝终于长了肉,这下好了。” “嫌弃我长胖了啊?”她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没有没有。” “你就是嫌弃我长胖了,你看你什么表情?” “我什么表情?”他纳闷。 “一副嫌弃的表情。” 余生侧着身子,在一点晕黄的灯色之下,她细腻皓白的容颜好似寒玉雕成,喜怒分明,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几分灵动,眼波盈盈,楚楚动人。 “唉……枝枝。”他坐到她旁边,说:“怎么净生些闷气?别生气了,身子要紧,气坏了可怎么办?” “你这么关心我啊?” 像是体内有不安分的分子在作祟,她回眸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那眼里却包含着无限复杂的神色,淡淡凝视中带着愠怒,冷冷讥诮中藏着漠然。 看着她流露出这般疏离且漠然的神色来,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说的是什么话,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她没有说话,垂着眸子,素白清减的清水靥上,纤细的蛾眉却微微蹙起,拧在一团,不知为何心事所扰。 他忍不住笑了笑,“都说女人到了更年期才会喜怒不定,脾性什么的,也会变得古怪。没想到你只是大病了一场,就变得这般古怪了。” 她推搡着他,“不喜欢啊,那你走吧,快出去出去。” 他挺直了脊背不走,她力气小,纵是怎么推搡也推不动,到了后面,就放弃了。他却伸手握住她温软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好了枝枝……别闹了,我喜欢还不行么?” 闻言,她抬眸来凝视着他。 眼前的男子温润依旧,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刀削似的,精致而卓尔不凡。他闲闲浅笑,眉眼舒展,幽深眸子像墨玉一般发亮。她看了他一会儿,笑出声来,“谢谢你这段时间来的陪伴和照顾。” 他说,“怎么又开始见外了,枝枝?”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封存心事,越多回忆越多感情枷锁(06) “我没有见外。” 陆司淳俯下身来,双手撑在余生单薄瘦削的肩上,微微用力。他认真看着她,幽深的眸子犹如雨过云散一般,清透温润如玉石。静静凝视了她一晌,他说:“无论怎么样,枝枝,我都希望你在我面前,不要太过于生分疏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无拘束才是好。你这样子见外,反倒显得我们有多陌生似的。” 朦胧薄白的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在余生清秀的眉间落下清丽袅然的光泽,一寸寸亮起来,潋滟生姿。 她笑了笑,抬手扶住他温热的腕子,柔声说:“在意的人哪里都好,亲近的人才更应该多尊重些。我说谢谢不是见外,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谢谢你。谢谢你,姐夫,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护佑。” 看着余生,陆司淳唇边勾出一抹清淡的弧度,他抬手揉了揉她额前散乱的碎发,轻叹一声:“不谢啊,枝枝。鲎” 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后,余生就能下地走了。在医院的日子也日复一日,百无聊赖,每天不是在护士的照看下做复健,就是和秦苏曼一起去医院的花园散步。这天,她刚刚吃了早餐,准备下床去做复健,就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chloe来了褴。 因为是公众人物,她并不方便出现在人多口杂的医院里,但有经纪人和助理的掩护,她便毫无阻碍地进到了余生住的贵宾病房。 她里面穿着一袭浅樱色的印花大摆裙,外面套着一款黑白条纹相间的大衣,推开门走进来,就像一只优美且窈窕的百灵鸟,在春天里翩然歌舞。 她一进来,就摘下戴着的墨镜,对余生凝眉一笑,那红唇微微一扬,便千姿百媚,漾人心神。“如枝,我来看你了。” 她施施然走进去,让助理放下带来的水果和鲜花,便又让他们出去了。 偌大宽敞的一间病房,就剩下她和余生。 余生正持着剪子在修剪山茶花的枝桠,见到她,便放下手中的剪子,站起身来,说:“原来是chloe过来了,请坐。” chloe往余生面前一坐,抬眸凝视了她许久,才浅浅一笑,“如枝气色很好,脸上也有肉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余生知她来这里,不是说这些客套话的,但她为人周到得体,也不便多问,便刻意避开陆司淳不谈,说:“都是妈妈照顾得好,加之我自己很注意复健和饮食,也就恢复得快。” chloe垂下头,看着自己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手指,笑了笑,“也因为osborn一直以来的照顾吧。” 听出了chloe话中的醋味,余生没有说话。 chloe突然笑了一声,说:“如枝,你们骗我骗得好惨……你和osborn根本就不是表兄妹的关系,为什么你们要这样瞒着我?” 余生站起身来,她绕过病床,一把拉开了百叶窗的帘子。昏暗的房间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日光一层层泻下来,如同潋滟波光一样闪烁。放下手中的剪子,她无比平静地说:“chloe,当年陆司淳是为了方便照顾我,才对周边的人谎称是我表哥的。我……我们都不愿意瞒着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chloe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在余生面前笑了许久,才停歇下来,直愣愣盯着她说:“说对不起就够了吗?陆司淳可是你的姐夫啊,如枝?你怎么可以爱上你的姐夫?他又怎么可以爱上自己的小姨子?你不觉得好笑吗?你们完全是违背伦理在恋爱啊!而且你现在还是纪卓庭的妻子……” 余生沉默了。 她抬起苍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眼前的山茶花,花瓣洁白如皓月,微微有冰凉意。沉默了半晌,她蓦然抬头,眸底有淡淡的倦意,“chloe,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陆司淳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是么?”chloe眼里的笑意渐渐沉下去,翻卷出一片黯然来,她看着余生,不禁冷嗤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余生有哪点比我好?论财权论美貌,我chloe都要甩你好几条街,为何osborn会因为你而抛下我?而且你还是纪卓庭的妻子……我想不明白,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明白。” “chloe……”余生指尖一颤,她满眼惊痛地瞥着面前这个貌美靓丽的女人,说:“陆司淳不爱我,他爱的是你。” “他爱我……” chloe似是不信,她怔怔的望住余生的眼,一眨也不眨,好似要望到她的心里去。望得久了,眸底渐有水雾酝漾,泪光点点。许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就攥住余生纤细的手腕,放柔了声音说:“如枝,你错了,陆司淳根本就不爱我。他至始至终爱的人,就只有你的姐姐,晏如凉而已。” 余生一怔,似是没料到chloe会说出这个答案来。 她看着chloe,她依然那么美,唇红齿白,鬓若鸦翅,眼波如秋水,仿若带 着将开的桃花。可是又有什么不同了,她的眼神里带着点世俗的味道,眯起来觑着人,仿佛在打量她的一切。然后她呜咽地哭了,捂住唇抽抽搭搭的哭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无处宣泄一样,哭得让人十分手足无措。 这样完美优雅的女人,被时尚周刊评为本年度宅男最想亲吻的女神——影星chloe,居然也会像个小女人一样,哭得一塌糊涂。 听见chloe失声呜咽,她突然想起梦里陆司淳似笑非笑,脸色表情她看不分明,却听到他用格外清晰低沉的嗓音否定了lullaby的问。 “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而已,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就只有如凉。这一生,都不会有人能够取代如凉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梦里的一切都远了模糊了,唯有陆司淳的话字字如利刃,深深剜入她的五腑六脏,牵扯处,是一阵阵攒心的痛楚。 难道,真的是这样…… 余生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时,chloe抬起婆娑泪眼来,说:“如枝,这三年来陆司淳都是跟我在一起的,最了解他的人,只有我。你知不知道,他有时候酒醉入眠,声声唤的女人名字,就是晏如凉。还有,我为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常常发现他夹在文件里的信笺,里面的内容全是思念晏如凉的。如枝,我很痛苦,我不明白为何晏如凉去世十几年了,他还心心念着她想着她?为什么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去,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爱我?如枝……我现在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一个月前osborn跟我提分手了,没有理由,就说是不爱我了。我以为他爱着你,才过来与你对质的。可是听你亲口否认了之后我才惊觉这件事情不对。osborn果真是没有忘记晏如凉,没有忘记你的姐姐。否则他不爱你,又为何会为了你而抛弃我?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你姐姐啊,如枝。我看过你姐姐的照片,你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听见chloe一句句语无伦次锥心泣血的话语,余生沉默了,她直愣愣盯着chloe,红了眼。 不知是真相触动了她的神经,还是chloe道出了她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那部分。余生缓缓坐下去,动作的瞬间连接心脏的地方好似被击了一下,阵痛感扩散开来,渐渐渗透到全身,四肢百骸。 虽然心如刀绞,却仰着脸竭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只是哽咽了一声,说:“chloe,你与陆司淳之间的情事,只有你们最清楚,也只能你们自己解决。我又做不了什么主的。当年你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没资格说什么做什么,如今你们分开了,我更是无能为力。至于他心中还有没有姐姐,我觉得那并不是妨碍你们感情的重要因素。在感情当中,能使两个人分开的,从来就只有不爱这个原因。其他的,说多了都是借口。但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们彼此都能够幸福。”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可能过会儿司淳就回来了,想必你是不愿意让他知道你过来的事。门就在那边,不送。” 话毕,便不再理chloe。 chloe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直沉下去,一双绽着泪光的美眸里却转出笑意来,唇角也带出一弯高傲的弧度,“那今天便叨扰你了,如枝。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下次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直到chloe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之后,余生才喘过气来。 她扶着墙走到床前坐下,喝了一口白开水,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波动。望着偌大病房里的一切,她只觉得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消毒水的味道又是那样难闻刺鼻,整个病房的环境逼仄得让人呼吸不畅。一想到chloe句句剜心的话语,还有梦中陆司淳的承认,她心中便是一阵牵痛。 这些日子来,陆司淳待她的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也知道,陆司淳是真心对她。从她15岁开始,他便一直留在她身边,他的照顾,他的细心,他的好与温柔,她都清醒分明,所以她才会十分依恋他,深爱他。她也知道,当年她与陆司淳之间,肯定有过很深重的矛盾,才会导致她负气嫁与他人。如今时过境迁,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了,陆司淳还能接受她的一切,待她如以往一样好。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当年那些朝生暮死的悲喜,那些撕心裂肺的大起大落,她只希望能够通通沉淀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在两人之间消弭。 只是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如假似真,让她不得不怀疑陆司淳的爱意,到底是不是因为姐姐? 是的,她害怕,如7年前那样,她害怕陆司淳是因为对姐姐的愧疚才这般待她的。她与陆司淳在一起,是希望彼此能够真心相爱,她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小妹妹,一个替代品。 她也不希望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姐姐的影子。她爱他,也希望,他爱她。 可是……他真的爱她么? 失忆过后她变得格外脆弱,无法相信周边的人和事,也害 怕感情。而记忆中的种种与chloe的话重叠起来,不由得她不信。一时间,她的心乱了起来,思虑如潮,千丝万缕扑过来,淹没了她仅有的一点清晰辨识。 潜意识里她觉得陆司淳不会是因为姐姐才爱她的,可是chloe的话也有一定的真实性,她到底害怕遭到再一次抛弃。那种害怕变成一种痛楚,渗透骨髓深入脏腑的痛楚,一点点牵扯着她的心。眼泪在眶中转了又转,到底是潸然而下。 傍晚的时候,陆司淳来医院看余生。 彼时,余生因为闲的无聊,正在折护士送过来的五颜六色的纸,一张张,她翘着手指细心把它们折成一只只千纸鹤。形态各异的千纸鹤,颜色鲜亮而缤纷,看久了直刺得人眼睛疼。 她便折一会儿停一会儿。 陆司淳走进病房,见余生正专心在折千纸鹤,便悄然走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折千纸鹤。 余生折了许久,才发现身后有人,骇了好大一跳。她猛然转过身来,见是陆司淳,才稳了心神,说:“你这人,怎么走路也不出点声音?” 他笑了一笑,“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莫非你还不知道,我属鬼的?” 听见他说的嬉皮话,余生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却见到他唇角噙笑,眼中一片清静如水,不变的温润如玉。四遭的阳光似乎变得淡了,渐渐的低疏下去,风声在耳边细细掠过,视线里只剩下千万只千纸鹤,从眼前恍然跌落。 她便说:“现在知道了,你属鬼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陆司淳便将带来的瓷罐揭开,他将香浓鲜美的乌鸡汤盛到玻璃碗里,用汤匙搅了搅,再拿到余生面前来,“专门为你煲的花旗参片乌鸡汤,多喝点这汤,补血养颜,对你手术后身体的恢复,也特别有帮助。来——枝枝,尝尝味道如何?” “你的厨艺,我可是百分百信任的。” 话毕,她便接过陆司淳手中的玻璃碗,用汤匙盛起来尝了尝。汤汁色泽酽酽,入口鲜美细滑,香浓纯正,便忍不住凝眉瞥了他一眼,笑意袅袅散开了去,布满眉梢眼角,“几年不见,厨艺见长啊。” 陆司淳也笑,“当然,人总是往上走的嘛。” 余生又吃了几口汤汁,模样喜孜孜的,那欢喜的神色像是小女孩一样灵动调皮,眉眼间尽是盈盈浅笑。 陆司淳见她大快朵颐一脸幸福的模样,又说:“枝枝,明天我要出国一趟办事,这段时间恐怕就不能来陪你了。” 闻言,余生放下手中的汤匙,问:“出去办什么事?很急吗?” 陆司淳点了点头,“不是很急,但必须出去一趟不可。” 余生哦了一声,明眸一转,她突然放下玻璃碗不吃鸡汤了,就抬眸来很认真地看着陆司淳,说:“其实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断断续续想起来很多东西,姐夫。” 听余生唤他姐夫,陆司淳微微不悦,说:“你想起什么来了?” “嗯……”余生抬手支着颐,眸子里露出深思的痕迹,皱着眉头想了想,便说:“不知怎么的,一个lullaby的名字在我脑海中屡屡出现,我知道我之前的生活中有那个人的存在,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姐夫,你知道那个人……准确的说,是那个女人是谁吗?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陆司淳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说:“lullaby……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她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余生垂眸,细细的眸子低转,眼神也变得幽幽怨怨的,“可是……为什么她在我的记忆里如此深刻?我总觉得,她是我之前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已。” 听见陆司淳笃定的回答,余生沉默了,她低下头,眉梢间不见了方才的温柔与欢喜,娥眉轻蹙,被一片冰冷笼住。 半晌,她淡淡叹息一声,声音清媚,略显失落,“哦。原来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陆司淳也没有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旁边茶几上的细颈花瓶里插着一束茉莉花,花色皎洁皓白,幽幽渺渺的清冽花香吐出来,让人迷离。 隔着那灼灼盛放的花,余生的脸庞像是一抹月色,渐渐淡下去,却愈发清丽温婉,叫人恋恋不舍。 过了好一会儿,余生抬起眸子来直愣愣地看着他,说:“陆司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什么?” 余生便说:“陆司淳,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从我15岁开始,你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和妈妈,风雨无阻。后来,又送我到圣彼得堡去留学,尽心尽力栽培我。直到将我送到婚礼的殿堂,送到纪卓庭的怀里,你才放开了我。为什么,陆司淳?” 陆司淳看着她,带笑的瞳孔中似有晃眼的光芒轻闪,幽幽跌落下去,一瞬间灼入余生心底。他说:“因为看着枝枝这个瘦小的样子,就让人觉得无端心疼。 我喜欢着枝枝呢,你信不信?” “我有点不信。”余生点点头。 “我说的是真的。”他握住她柔软温热的手指,给了她一个笃定的回答。 “不是因为姐姐吗?”余生认真地问,眼角眉梢间都绽着些许的忧愁。 “之前是因为姐姐去世了,我便带着愧疚之心来照顾你们。可后来,我是真真正正觉得你是个令人疼惜的女孩子,便执意要把你照顾下去。” 闻言,余生沉默了。 想起之前chloe说的话,和记忆里的种种,她心里像沸腾了一锅水,无数的气泡一股噜一股噜涌上来,将她心底仅有的几分清醒辨识给模糊了。 她慢慢的将手指从他大掌中抽出来,像是对自己说一样,声音低低的,“那便谢谢姐夫这些年来的照顾了。” 她突如其来的冷漠和疏远,让陆司淳脸上愠色微起,他忙拽住她纤细的皓腕,指尖冰冷,骨节僵硬,“枝枝,为何要如此见外?不是说了不唤姐夫的吗?” 她怔住。 不过半秒钟的时间,她又转过头去,说:“好,我知道了。” 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陆司淳眉峰一蹙,又问:“怎么了,枝枝?身体不舒服吗?” 听见陆司淳关切的话语,余生低着头不说话。愣愣看着自己细长洁白的手指,鼻尖发酸,胸口也窒闷难受,一种复杂而酸楚的情绪冲上心头,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然而她却不能恣意落泪,只能用力忍着,连纤薄的脊背都开始颤抖。 察觉到她的异样,陆司淳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肌肤上落来一点凉意,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滑落,“枝枝,不要多想,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就是了。” 余生点了点头,却到底忍不住,泪如雨下。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7) 陆司淳去国外之后,便一直是秦苏曼过来照顾她。这段时间,秦苏曼尽心尽力,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几乎是把之前的缺失都弥补齐了。余生与秦苏曼之间的感情又深了一点。 她们虽是母女,但由于秦苏曼性格天生冷漠,她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太疏远了,也有隔阂。现在却像真正的母女了,偶有拌嘴和打闹,也异常温馨幸福褴。 这天吃过午饭,余生就坐在窗前看书。 窗台上摆着一盆山茶花,静静的开了数小朵,花瓣洁白如皓月,优美且隐隐剔透,芬香满鼻。幽绿的叶子在日光底下发着光,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和着窗外疏枝密叶被风拂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夏天里的蝉鸣。 秦苏曼则卧在沙发上小憩,突然转醒,惶惶然地坐起来,望着眼前的一盏白瓷茶盏许久,才说:“枝枝,我梦见了一些以前的事,我梦见自己在圣彼得堡教书的那一段时光,我还梦见了晏庆生和你的姐姐……” 语罢,她颓然坐着,身姿略显落寞,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就伸出纤长苍白的手指,捂住脸深深啜泣起来。 余生放下书,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去,“妈妈,你还好吗?” 秦苏曼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浑身颤抖,瘦削的肩膀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无声哭泣。 在余生眼里,秦苏曼极少在她面前落泪,也是个坚韧有风骨的女子,从不肯轻易在人前落泪。她独自艰辛地将她抚养长大,那么多年的苦日子熬过去了,余生也没见她怎么哭过。 如今过着幸福无忧的晚年生活,反倒哭了。真真是吓坏了余生,她赶忙坐在秦苏曼旁边,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放低了声音询问:“妈妈……鲎” 秦苏曼摇摇头。 然后,她迟疑地抬起头来,满眼是泪光。但她是笑着的,嘴角轻扬,眼尾有纤微的皱纹向四周延伸开去,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像一朵生了裂纹的白玉兰,临风绽放。 她那么美,像在风中摇曳的凤凰花,娉娉婷婷,在时光面前,完全瞧不出有任何苍老的痕迹。可是她眼神里的疲惫还是泄露了她的年龄。 再美的人儿,也敌不过时间。 余生猜秦苏曼哭泣是因为梦到了悲伤的事情。晏庆生是她爱到骨节里的男人,他对她的伤害,并没有余世荣带给她的刻骨铭心。可是因为她爱他,纵然那种伤害很微小,次数多了,也足以让她心灰意冷。即使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也会让她心生黯然,泫然落泪。 女人就是这样,爱着的时候就百般讨好,极其甜美怡人,没有侵略性,还时刻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恨着的时候也用尽全力,歇斯底里,与曾经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儿刀枪相见,也丝毫不胆怯。 最后两败俱伤,耗尽心力,元气大损。 尤其是像秦苏曼这样目下无尘的女人。因为太骄傲,所以容不得自己的情感有丝毫的不洁净,所谓感情洁癖。 余生还在沉思着,就听见秦苏曼用沙哑柔和的嗓音说:“枝枝啊,最近妈妈不知是怎么的,老是梦见晏庆生。我梦见他在人群中唤我,唤我‘阿曼’,唤我‘苏苏’,唤我去博物馆写生。我还梦见我们一起在涅瓦河畔散步,身边跟着我们的女儿凉凉。凉凉那样乖巧,穿着红裙子,还会跳舞,她在我们前面一蹦一跳跑着,冰清玉洁、粉雕玉琢的样子,像个美丽的小精灵。” “可是……可是不知怎么的,凉凉和晏庆生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不见了……” 秦苏曼一直在余生耳边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说着说着,笑了几声,又哭了。余生微微叹息一声,便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秦苏曼,以额贴住她的侧脸,说:“妈妈,不要难过,枝枝还一直在你身边呢。” 闻言,秦苏曼哭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秦苏曼终于止住了泪,她抬起头来,睁大一双红肿如桃羹的眼,沉默一晌,便给余生讲了她与晏庆生相识相知的故事。 她说她第一眼看到晏庆生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属于这凡尘的男子。他长得那样好看,有着苍白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眼睛黑亮而光彩熠熠,像是会说话似的。光是看着你,便能将你带入到他的情感世界里,将你蛊惑。还有他那一双颀长的手,俊秀的骨节泛着玉一样的青白,很美。他的手指不仅会画画,还会拉大提琴。更会牵起她温软的手指,带她去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 他们相识的那一天,秦苏曼正与一群金发碧眼的同学在涅瓦河畔写生,天边断鸿的孤影沉入暮色,落入冰冻的河底,身后不断有表情冷漠的白人男女路过。突然有人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摆。她回眸去,见是一个清朗英俊的青年,正咧开嘴朝她笑着。 他留着一头利索短发,穿着一身随意且休闲的服装,薄唇一掀,犹如行云流水,言笑晏晏。 然后他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字迹飞扬而潦草,边沿浸透着墨蓝色的弯曲细线。 晏庆生。 他说:“我叫晏庆生,会拉大提琴,会画画。” 那该是一场怎样的邂逅。 他就像一只骄傲优雅的白鹤,翩翩然来到她的世界。她也毫无意外的,沉沦在他温柔的眼波里。 说到这里,秦苏曼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染了大红蔻丹的手指捋了捋大卷的黑长头发,又缓缓给余生道出她的前尘往事,“枝枝啊,我秦苏曼虽为人冷漠,却还是有热忱的时候。只不过这要看人。我的温柔和周到只留给深爱的人,值得的人。情倾的多了,就不珍贵了。眼泪也是一样,我不常落泪,也不轻易为谁落泪,如果我真真正正伤心的哭过一回,那绝对是我已经寒心的时候了。” “和晏庆生在一起的时候,他很照顾我的情感,也待我很好。80年代的苏联已经由盛转衰了,面临解体,环境纷乱且嘈杂,白人和当地人都挺瞧不起中国人的。我们在那边的待遇很差,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去餐厅洗盘子。每天都是在凌晨一二点睡下的。可即使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晏庆生也给我带来了一份深稳甜蜜的安宁。他时常会给我一些惊喜,用废纸和画报做成精美礼物送给我,清晨起来的时候递给我一枝玫瑰,周末放了假,便带我去外面吃一顿海鲜。” “跟他在一起,粗茶淡饭也觉得妙不可言。那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真的很快乐。” “可是到了后面,我们完全是在争执与吵闹中度过的。柴米油盐,生活里的琐碎小事总会冲淡感情。但导致我们分开的最大导火索还是回国发展的问题,我觉得俄罗斯的环境并不适合我们,提出要回国,他却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我本不想跟他吵跟他闹的,可是没办法,那时候的自己太年轻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总是想赢过他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也要让他回去。” “我没有赢过他。他说太累了,要与我分手,还要了你姐姐的抚养权。我一直觉得他爱我入骨,怎么可能会离开我?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不信,然而他冷漠的态度却由不得我不信。” “人年轻的时候为了争那一口气,真的挺害人的。我固执的想要回国,他固执的要留在俄罗斯。我们两两僵持着,谁也不肯妥协谁。我也曾哭着求他回去,可是他态度很强硬,无论如何都不妥协我。我乱了,心急如焚,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他仍是无动于衷,反倒卸下情场的温柔,带着嘲讽的眼神望住我。我觉得自己在他冷漠的眼神底下,就像一个被剥光了的小丑,自惭形秽。然后我一气之下就说了离婚,他也同意了。” 秦苏曼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继续说道:“原来以为最深刻的,是和深爱的人走过余生。如今忆起,方觉所有的情事,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过往再轰轰烈烈,大起大落,终究会被平淡的日常吞噬。最后就只剩下烟盒里的云彩,酒杯里的大海,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待人慢慢回忆。我离开晏庆生的时候,以为我会记住他一生一世呢,才过去几个月,他就淡成了浓雾里的影子,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就消失了。” “有人说我薄情,我承认。可是晏庆生如果没有那样无动于衷,不肯退步,我们也不至于走到离婚那一步。哪怕他肯说一句软话,我也是会妥协的。可惜没有,他始终是不肯让步。他到底是让我心寒了。” “那个时候我也有错,我肆无忌惮的消耗着他对我的情意和深爱,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遭报应。我捅到对方身上的那一刀,终有一天流出的,会是我的血。很快报应就来了。我回国之后,在机场遇见了你的爸爸余世荣,枝枝……”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2) 爸爸…… 听着秦苏曼微微有些哽咽酸涩的话语,余生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个模糊的人影来。然而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粗粗的看出他的面部轮廓线,清清淡淡的,刚硬且坚毅。一身西装,整个人明明温文尔雅,却被一窗的月光衬出几分光华婉转来。是那样温润内敛的男子,说不上好看,却别有一番韵味。 是余世荣。 失忆之后她忘了许多许多的事,包括与余世荣有关的事。 她记不起余世荣的脸,记不起她自己与余世荣之间的一切,只知道她是纪家二少纪卓庭的妻子,是传媒大亨余世荣见不得光的私生女鲫。 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更别说秦苏曼与余世荣之间的情事了。 秦苏曼仰着脸望着窗外疏疏落落的日光,狭长的眼眯起来,像只妩媚动人的狐狸。日光漏了几点,落到她眼尾处白皙的肌肤上,依稀可见皱纹的痕迹,一头乌黑的大卷长发中,也掺有几根泛着光的银丝。沉默许久,她抬起染了大红蔻丹的素指,轻轻托着腮,目光温柔地望着余生峻。 她说:“我对爱情的向往,只停留于跟晏庆生的时候。离开他之后,很难有人再打动我。我也不愿轻易敞开心怀待谁。” “回国后我度过了一段极其消沉的日子,没有找到如意的工作,便待在家里啃老本。即使是在那样糟糕颓废的环境下,我仍坚持每日作画,凌晨四点就起来画画,画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画饿了就去厨房煮一碗面条,或者是喝红酒啃面包,总之,是昏天暗地的生活,毫无规律可言,吃了就睡,睡醒了就起来画画。有灵感的时候才思敏捷,没灵感的时候就抽烟解闷,半个月才出一次门。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颠三倒四,不知今夕是何夕,此处是何处。” “就那样在家里画了两个月的画,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所民办大学的面试通知书。虽然是外地一所不知名的大学,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急需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大学老师,不失为一份体面且闲适的工作。” “我趁着去南虞面试的机会,就收拾了很多东西,准备去那边好好玩耍一番。下了飞机,我拿了行李箱正往外面走,因为在整理东西,便没注意到前方的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一位穿西装的先生。我很惊慌失措,抬起头来说抱歉的时候却落入到一双温柔的眼睛里,他说没关系,然后对我笑了笑便离开了。我也没多在意,出机场的时候坐上出租车就离开了。第二天我又遇见了他……” “很多时候,人生便是这样处处相逢。机场偶遇,在日出时邂逅,在日落时相识相知,缘分来了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 “第二天傍晚,我面试回来。洗了澡换了身大红色的薄裙衫,就去了旅店楼下喝茶。我喜欢安静,便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没过多久,我听见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我合上书,心生厌烦,想谁这么没素质啊,转过头看见两个男人正背对着我在聊天。他们坐在不远处,两个宽阔伟岸的背影像方糖一样,被日光映下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到我的脚踝上。” “我望着他们,还在想要不要过去让他们小声一点,哪知其中一个男人就回过头来,含笑望住我。我看见他的脸,大吃一惊——竟是昨天在机场撞见的那位青年。他对我温柔一笑,回头去对他的同伴说了一句话,他们说话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那时候,我真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知道我想法的呢?” “因为同住在一家旅馆,时不时打照面,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那时候我并不了解他,只知他是个商人,到南虞来是做生意的。我一直觉得商人满身都充斥着铜臭味,没有任何风雅可言。可他却不,他十分热爱艺术,甚至在艺术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我们一起喝茶,散步,去公园遛弯,看书,聊天,深谈。他博览群书,什么都懂一些,也有自己的想法,听他说话,我十分开心。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两个人就舒舒服服靠着木椅,望着星光和月亮。夏夜漫漫,蝉声此起彼伏,没完没了,公园里的花、树和湖水,在月光底下都泛出一层柔和薄光,特别美,他的同伴拿了冰镇西瓜出来,我们就坐在藤木椅子上,欢喜的吃西瓜。” “我吃西瓜不喜欢吐籽,他见了,忍俊不禁,说我像个小孩子一样。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像小孩子,我被他新奇的形容给说懵了,还在愣着的时候,他拿过我手中的西瓜,用勺一点一点把西瓜籽去掉了,再递给我。” “明明只是一个人不经意的举动,却让我觉得格外温暖。他不像商人,反倒像一个翩翩贵公子,有清风朗月的气质,也有身为艺术者的不朽魅力,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对我更是体贴入微,百般照顾。那时候我刚跟晏庆生离婚,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些什么,他就那样不紧不慢的闯进来了,像春天里的风,像信笺里的小诗,像沉淀在搪瓷杯底的蜂蜜团,香香的,亮亮的。” “我们迅速陷入热恋之中,整日里整日里缠绵,不知有汉, 何论魏晋。很快我就有了你,枝枝。可是……可是他终究是抛弃了我。他有家庭,还有两个儿子。我知道了这个真相,怒不可遏,找他哭找他闹,他却无动于衷,甚至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给我留下一笔不菲的钱,就狠心离开了。”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报应。” 秦苏曼说到这里,伸出一只皓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揩去眼角的泪珠。手腕上一只景泰蓝的镯子滑下去,撞击得另一只银臂钏叮当作响。细微清脆的声音散入到风中,被吹得细细沙沙的。 “果然是报应,我不管不顾的离开了晏庆生,如今又有另一个男人伤我,弃我,不管不顾的离开我。我醒来看着他留下的东西,只觉得遍体生寒。屋子里灰蒙蒙一片,阳光不进,只有被蒙尘蔽日的阴影,如此绝望。在那个物质泛滥的时代,我知道女人的命运,不过如此。要么自强,要么被弃,生命亦如骗局。” “我没有去找他,而是拿着那一笔钱,固执的生下了你。” 秦苏曼顿了顿,狭长的眼眸眯起来秀丽如狐,笑声清脆如珠落玉盘,“年轻时候的我,也曾与深爱的人用力厮杀过,咄咄逼人,无理取闹,痛且过瘾。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不在了,刀也拿不起了。我不再恨余世荣。也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只是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怅惘,有淡淡的失落。” 闻言,余生沉默了。 她理解秦苏曼心中的苦与痛。与深爱的人从你侬我侬到纠缠不休,最后刀枪相见,直至面目可憎,两败俱伤。她那时候必然是绝望的,恐怕连灵魂都被噬得千疮百孔。在无穷的绝望里,她却毅然选择生下她,并坚持抚养她。她恨余世荣,或许她能在他弃她之后生下他的孩子,并不是为了余世荣。 而是为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而身为单身妈妈,独自抚养女儿长大成人的那种心酸,也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虽然现在秦苏曼在笑,可是她的笑里含着怅惘,也或许是时过境迁,释怀了,可是那种被深深刻下的痕迹也很难被消弭。 还在想着,又听到秦苏曼说:“枝枝,我今天给你说这么多我的前尘往事,是希望你能够警醒,别步我后尘,一生一世都陷在男人的情感圈套中,无法自拔。” 余生点头,“妈妈,能够放下便是好的。关于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会注意。” 秦苏曼嗯了一声,突然就站起身来,她捋了捋自己略微凌乱的裙衫,便转身施施然出去了。离开时嘴里还念叨着,“多少女人,孜孜矻矻,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入在男人设下的圈套里,爱着他们,念着他们,怨着他们,恨着他们。可不是没救了吗?” 秦苏曼离开后,余生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只觉得心被攥紧了似的,一口气提不上来,有些难过。 不禁怅然一叹。 ----------------------------------------------------------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3) 四个月后,余生康复出院了。 回到家,余生在李阿姨的照顾下,依然每天坚持着做复健。偶尔去楼下的花园散步,遛弯,或是去旁边的运动场做一些简单的运动。因为还在康复中,她并没有去上班,Kally苏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的身体情况时,她也只是说一切还好。Kally苏问她何时能回到岗位上工作的时候,她却沉默了,过了好半晌,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说:“我想去远方散散心,暂时不工作了。” 挂掉电话,回眸,瞧见纪卓庭正站在窗前含笑望着她。 他穿了一件英伦风休闲款式的针织衫,闲闲将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下面配了一条宽松舒适的藏青色长裤。随意站着,身形高大颀长,因逆着光,他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细密的金黄光束里,格外英俊倜傥。 余生从一臂之隔的光影里看到他神色轻松,眉目舒展,有淡淡的笑意自他眸底漾出来,清和温润。便说:“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出个声?” 纪卓庭也不说话,就直直走过来,忽然伸展双臂给了余生一个大大的拥抱鲫。 他将余生揽入怀中,修削的手指轻轻按着她的鬓侧,肌肤相亲的地方,有些微的灼热意。他就这样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嗓音带着难以掩藏的开心,“余生,欢迎你回家,很高兴还能见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淡淡的古龙香水萦绕在余生鼻尖,有些沉闷。 她推了推他胸膛,没推开,便有些懊恼地说:“什么活蹦乱跳,我有这么活泼吗?” “有。” 他将下巴贴向余生颈间,上面零星的胡茬有意无意摩擦着她细嫩白皙的肌肤,惹得她一阵痒。见余生推搡着他,纤薄的身子软绵绵地向后仰,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我说你有活蹦乱跳,你就有活蹦乱跳。” 语气还是那么笃定霸道。 余生发现自己的力气小得可怜,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他,便恼羞成怒,说:“纪卓庭,你放开我!” 纪卓庭仍是无动于衷。 余生又说:“纪卓庭,你今天怎么了,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老是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纪卓庭不放开她,反倒收紧了几分手臂,将她完全笼在怀里。沉默一晌,他忽然幽幽叹息一声,说:“因为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开心。余生,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你变成第二个素素。” 这下换余生不说话了。 察觉到余生不挣扎了,他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余生乌黑松软的发梢。他自顾自地在她耳畔低声呢喃,嗓音深沉醉人,“余生,也是经过这一次事故,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心。之前我总是冷漠对你,不理不睬,也丝毫没有人情味可言。你肯定很讨厌我。我也认为自己很讨厌你。可是看到你卧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竟觉得十分难过,心里还泛着凉,一阵恐慌。是的,我害怕你成为第二个素素,我害怕从此之后,你就卧床不起了。” 有浅笑自他唇间逸出,带着几分庆幸,“如今看到你这个样子,还有力气与我拌嘴吵闹,我真的很开心。” 听着纪卓庭发自肺腑的一席话语,余生沉默了。 她将脸颊紧紧贴着他胸膛,周遭的空气甜腻腻的,混合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就有些酽酽的,交织在一起扑过来,让人的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她心中思绪万千,微微有些哽咽,舌头发着颤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如鲠在喉一般。 最后她说:“嗯谢谢你,纪卓庭。” 因为纪卓庭留下了,晚上的时候李阿姨特地做了丰盛的晚餐,方便两人好好说会儿话,交流交流一下感情。 吃饭的时候,因为热,余生褪去苔藓绿棉麻外套,露出里面的浅樱色无袖长裙。她挺直了单薄脊背,坐得端端正正地吃饭。她肌肤本来就皓白如玉,那一袭长裙更衬得她楚楚动人,娉娉婷婷,袅袅似一枝杏花。 纪卓庭开了红酒,为她盛了一杯,递过去,殷红如血的醇香酒汁在透明高脚杯中轻轻摇晃,泛出一层妖冶的潋滟光泽来。 余生接过高脚杯,笑道:“这是我康复以来的第一次喝酒,没想到就献给你了。” 纪卓庭暧昧地瞥着她,似笑非笑的眼中有熠熠的光轻闪,轻吐出来的话语也格外低沉沙哑,带着他独有的磁性,“笑话,你的第一次当然要献给我,我可是你的丈夫,法律上承认了的。然后再总结一句,不止是第一次喝酒,你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余生也笑,“你说话怎么这么痞,一点都不正经。” 纪卓庭薄唇微掀,“哪里不正经了?” 余生摇摇头,说:“我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饿了,我要吃饭了。” 话毕,余生便不理会纪卓庭,拿起刀叉就慢慢吃起来。纪卓庭好笑地摇摇头,也不再逗她,而是一本正经地陪她吃饭。 两人很难有这样 平和的相处时光。 他们之前的相处方式,比陌生人还不如。陌生人擦肩而过也许还能相视一笑,他们却是靠冷嘲热讽过活的。相看两相厌,说着直白粗暴的话,做着疏远生分的事,还时不时拿起锋利的刀捅对方一下。是非常冷漠的相处模式,动荡不安,尸骨横陈,清醒双目冷眼旁观着。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如今这样静下来,好好的吃一顿饭。两个人远离灯红酒绿,闲闲呆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话。 真的挺温暖的。 今天晚上的纪卓庭,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说说笑笑间吃过晚餐,纪卓庭便去客厅看足球赛了,余生百无聊赖,则一个人慢慢上了楼。走到自己的卧室,她倒了一杯柠檬水来喝,直到那一口冰冷灌入喉咙,凉了肺腑,她才从刚刚的温馨里清醒过来。 窗外是一幢幢西洋别墅,高高矮矮,鳞次栉比,洋溢着尘世烟火安稳宁静的气氛。夜色靡靡,如墨水在棉花里洇开了般,肆无忌惮地蔓延至千里之外,又像一张巨大的网,撒落下来,逐渐笼罩了周遭的一切。 她看着自己握住水杯的细长手指,微微曲着,青白如玉的骨节一节节浮现,月光打在上面,朦朦胧胧的,像点燃的一抹抹皎洁灯火。 天凉如水,夜静如海。 她垂首收住手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推门声,接着是杂乱细碎的脚步声,和着窸窸窣窣的衣角拂动声。她知道是纪卓庭,便没吱声。哪知纪卓庭一走过来,便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迷迷糊糊的,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喷吐而出的热气洒在她细腻娇嫩的肌肤上,惹出一片颤栗。他的一双手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有意识没意识地摩挲撩拨着。夜凉如水,寒风从窗外飞进来,吹得她脸上冷冷的,但是她腰上一片滚烫,像被点燃了一把滔天大火,有燎原之势。 肌肤也自腰线开始慢慢紧绷。 “余生……” 他失声唤她的名。 她有些惊,心瑟缩起来,就像一只刺猬遇见了危险,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一般,“纪卓庭,你怎么了……” 他没有应她。 男人是惯会借着酒意发疯的,又何况是纪卓庭这种眼高于顶的男人。 放不下身段,只好借酒消愁。 余生还在想纪卓庭是怎么了的时候,他又开始慢慢吻她,从她的脖颈吻至耳根,再辗转至她的唇上。 寒夜凄清,窗外万家灯火明亮,窗内半点光线也无,只有淡淡的月光,一束束漏下来,将两道清寂交叠的影子映上雪白的墙面。而她整个人却僵硬地站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愣愣地,隔着深沉的黑夜望着窗外那一盏盏灯火出神。 她突然想起陆司淳。 他站在一树银花下静静看着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 他嘴角噙着笑,眼里是不变的温润如玉,“枝枝,枝枝,去读大学就要离开我了,舍不舍得?” 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眸子里带着一种痴痴的炽热的光,一秒钟,两秒钟,渐渐的,那光芒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殆尽,到最后只剩下平静无澜。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复古的圆鞋头,说,“我舍不得你。” 三步之外,他站在一树如火般的红石榴花下,整个人也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红晕,恹恹的。旁边景观灯漏出几点灯光,斑斑驳驳打在他脸上,光影模糊。 幽静处他眸心唯见一丝黯然,转瞬即逝。沉默一晌,他又说,“枝枝,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有什么东西冲得她鼻头一阵发酸。她眉眼略细,眸心犹含有泪光,便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不会忘记你。” … 想到自己与陆司淳的种种,余生哽咽了,心像是雪后荒原,寸草不长,一片荒凉。 她慌乱起来,连忙用力推开纪卓庭,“对不起……” 纪卓庭僵在原地。 她慢慢蹲下身子,浑身颤抖,瘦削的肩膀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哭。 “余生……” 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一束束月光覆下来,在余生发尖漾出一点点艳逸流光。看着她单薄孱弱的样子,纪卓庭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黯淡,沉下来,蕴成一朵悲伤凄美的花。许久许久之后,他幽幽叹息一声,忍不住伸手去扶她。 余生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抽抽搭搭的哭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满眼是泪。方才崩溃而无声的哭泣,让一张清丽秀美的脸上布满泪痕。此时的余生一点也不美了,惊惶而无助,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妆花了,脸 色苍白,目光怯怯懦懦的,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然而,刻在心头最为清晰的,却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眸子。 仿若一汪潭水,深深望进了他眼里。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4) 第二天,余生将自己的房间拾掇得干干净净,便站在阳台上晒太阳。 初秋的风筛过茂密的枝叶和藤蔓植物,细细碎碎掠过来,吹得阳台上的水蓝色窗帘,像船帆一般高高扬起。空气里是金银花和桂花的味道,清清淡淡的。日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一寸寸泻下来,细细密密的,流水般蔓延至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无数金粉在视线里旋转。 余生穿着一袭水红色的薄裙衫,裙摆被风鼓起来,翻飞到空中,如一朵水莲花的开落。 她伸出一只细长的素手来,将落在眉前的碎发挠至耳后顺好。窗外日光静静淌在她细腻洁白的肌肤上,缠缠绕绕,泛着灿然的光,像罩了一层轻薄透明的纱峻。 也将她一双眸子洗得清亮水灵,澄净如灯。 碧空如洗,白云袅袅鲫。 望着外面晴朗澄澈的天,她想起了纪卓庭。昨晚他一时情动,做了逾线的事,若不是她哭得一塌糊涂,她恐怕早就***于他了。纪卓庭也没有强人所难,反倒安慰她说给她时间。给她时间接受他。给她时间想清楚一切,给他们彼此一个开始的机会。 他知她有深藏于心的男子,也知她因为失忆的事,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他。所以,才会给她时间。 她是他的妻。可是他们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她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产生感情的。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相处得多了,渐渐的,也有曼妙的情愫在变化。也许,他不是铁石心肠的男子,更不是肆意滥情的花花公子,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也有七情六欲,会生气,会难过,会高兴,会心软。也许,他并没有动情,只是觉得她是他明媒正娶过来的妻子,各方面条件还不错,不肯浪费了罢了。 纪卓庭花名在外,是个名副其实的多情公子。多情的人也最是无情,擅长喜新厌旧,更擅长移情别恋。 让她无端端害怕,步人后尘。 所以,关于昨晚纪卓庭行为的解释,到底是些什么,动没动情,她也不介意了。 思及到此,她忍不住怅然叹息一声。 就在她怅然若失的时候,陆司淳的电话恰好打过来,她接起来,“姐夫……” “枝枝……” 他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低沉的语调慢慢拖延,“枝枝,你在家里休息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还好。已经能够蹦蹦跳跳了,你不要担心。” “嗯枝枝,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回国了,我回来就来看你,等着我。” “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贴心的话,便挂掉了电话。 余生垂下头,一头乌黑如藻的长发盖了下来,遮住她白皙的侧脸。点点灿然日光自她背后悄然露出,细细密密,朦朦胧胧,将她纤长的影子拉到了锃亮的地砖上。紧紧攥住手机的手指纤长皓白,因为用了力,有股股青筋凸起。 这世上,也只有陆司淳会这样牵肠挂肚待她非常猎人全文阅读。 又愣了一会儿,余生滑开手机屏幕,看了一下时间,10点半,为时稍早。她便刷了一下微博,关注了chloe的最新动态,之后再翻了翻陆司淳更新的微博。 陆司淳的微博名是他的英文名——designer-osborn。微博认证是:建筑师。简介是:一个为建筑事业献身的人;e&p首席建筑师。 微博内容也很单一,每次更新的都是一些与建筑相关的东西。学术性很强的文章与见解,极深刻的建筑理论,超现实主义的建筑构图与信息,等等。 更新停在5天前。 莫企·路泽:四年一度的国际建筑双年会,卡拉莫德先生的新作又一次获得金奖。银奖和铜奖的获得者,分别由设计师designer-osb安藤义盛,丹尼尔雅克拉克·杰森卢拉多这五位建筑界资深专家包揽。恭喜卡拉莫德先生和五位知名建筑师,期待他们下一次的作品,能为咱们带来更震撼人心的视觉展示。 designer-osborn先生是国内知名的建筑师之一,这次将具有中国风新概念的建筑构想带出去,并在双年会上获得银奖,已为业界争了莫大的荣誉,我和许池先生代表整个建筑界由衷感谢你。 他转了那一条中国建筑师协会创始人路泽的微博,并删去多余的文字,留下自己谦逊的回复。 designer-osborn:路先生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情而已。把自己优秀得意的作品带出去,能获得奖,也是运气。我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优秀建筑师,他们比我厉害多了。后生可畏,我也要更努力才行。//designer-osborn先生是国内知名的建筑师之一,这次将具有中国风新概念的建筑构想带出去,并在双年会上获得银奖,已为业界争了天大的荣誉,我和许池先生代表整个建筑界由衷感谢你。 本是极简单的一条微博,放在成千上万的数字中,根本不起眼。但余生就是一眼看到了它,并且再也移不开目光。 原因是这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破了10万。 余生点开微博,翻到评论区。 才发现那些评论的落脚点根本不在陆司淳获奖上,而是在chloe身上。无数的chloe粉丝蜂涌进来,在他评论下方吐槽他为什么离开他们的女神chloe,有哀叹的有惊呼的,还有破口大骂的,甚至有人苦苦哀求他回到chloe身边。更有粉丝扒出陆司淳三年前与chloe逛街时候的照片,称其欺骗单纯无知的少女,说当年的chloe是那么的清纯可爱,却被他毒害,三年之后,又将人家狠狠抛弃。所作所为,简直禽兽不如,天理难容,让人发指。 面对这些林林总总极伤人的评论,陆司淳选择了缄默。 他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因为电影《如日中天》的热播,chloe现在红得发紫。人红自然是非多。粉丝的力量也是强大的,有他们的存在,人肉搜索完全是小case,再费点心思,甚至能将当事人的祖宗十八代查个遍。 但余生发现这场分手风波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她余生的介入。陆司淳将她藏得好好的,护在身后,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漏出去。 望着翻也翻不完的各种评论,余生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涩涩的,抬手一揩,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 他到底是护着她的。 从她15岁开始,他便将她护得好好的。为了她,他筑下一城的灿然灯火,温暖了她所有。免她惊,免她苦,免她颠沛流离,无枝可依。到了今天,他依然是这样的,为了给她一份安然无争的环境,他宁愿自己做了那个负心人,走到风波的最前面,遭受各种非议、冷枪与暗箭,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美女姐姐的贴身男医全文阅读。 余生突然觉得,这一生能遇见陆司淳,是她最幸运的事了。 她与陆司淳,本是这个世界上的独立者,独立出生,独立去死。他们之间本来无法相通,就是两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两个人,可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走向他。于是十年前,她来到了他的身边,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他们不是亲人,却有比亲人还深厚的感情。 他们不是恋人,却比恋人还情比金坚。 他们不是朋友,却无话不谈,留在彼此身上的印记,比海深,比天阔。 静水流深,朴素相敬,是一种恩慈的情感。 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亲密关系,言简意赅,他却是她生命里最有分量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也相信,陆司淳不会离开她。所以,陆司淳啊,我又怎见得你痛苦呢? 思绪闪过万千,却徒留怅惘。有一种掏心窝子的空。她颤抖着手指,又翻到chloe的微博,想知道原因。 果然,这件事的导火索便是chloe在数天前更新的那一条微博,她以极其嘲讽的语气笑称自己被甩了,然后了陆司淳的微博,用深情款款的语气说:“谁能像我这样爱着你。你泛起碧波,但镜子里的人影不是我。” 那条微博一更新,就被粉丝们转发了数万条。也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让她被分手的话题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蹿到了微博热门话题搜索头条的位置上。 男主角陆司淳的微博当然也没有幸免。 她怔怔地看着chloe的微博,有些走神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的地区是沸城,余生看着那一串亮起来的阿拉伯数字,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乱了起来,怦怦怦地,如奏密鼓。 沉默半晌,她到底是接起了电话,“你好,我是余生。” “如枝。”chloe的声音自那层层叠叠的夜色中淡淡响起,温柔而婉转,她顿了一顿,又柔声说:“如枝,关于osborn的事,我想再和你谈一谈。” 余生没有回她的话。 “唉……”chloe幽幽叹息了一声,说:“如枝,我那样爱着osborn,这三年来,我把我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他,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掏心掏肺,他突然就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我,什么理由都没有,我到底是不甘心……” “可是你找我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决定他的感情?” “拜托了如枝,我只是想知道osborn最近的一些动向而已。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有了新的女人?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如枝,同是女人,你应该理解我现在的所有情绪,如果不是因为爱,我哪会被伤得这么惨,无法自拔呢,如枝?我真的走不出来,真的陷入到一个怪圈里,非要找出个残忍的答案来断了我一切念想,我才会罢休的。如枝,拜托了……” 薄薄的日光从窗外泻进来了,屋子里仿佛铺满银箔,朦朦胧胧一片。余生坐在床上,灿然日光 落在眼底,影影绰绰映了一眼的落寞。 “好。”最后她说。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5) 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宋水依依,舟楫如梭,沿河两岸有廊桥重檐绵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strong>傍晚炊烟起,桃花流水中,摇橹声欸乃,遥遥飘向天际远去了。此时天色渐晚,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一个妙曼婀娜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合度优美的素色旗袍,正打着白底红花的油纸伞在幽深巷子里走着。 “红绫——”巷口突然出现一道醇厚低沉的男音,在唤她。 她回眸。 只见一个身穿挺括军装的高大男子站在巷口,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肩章和短发上皆沾满了白糖般的细雨丝堕。 啪地一声,她手中的油纸伞滑落在青石板道上。似是见着了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她也顾不得天上还下着雨,连伞都没捡,就一路小跑过去,像一阵轻柔疾快的流云,蓦然扑进他宽阔的怀抱里。 “将军——” 像是阔别重逢,两个人都用尽力气紧紧相拥,不想连那一点温存的时间也消失,争分夺秒。那女子在他怀里低声哭了起来,她抽抽搭搭的说:“将军,红绫受够了没有你时候的苦相思,不想你再离开了。如果你还是要走,请把红绫带上!” 那长身玉立的军装男子用力抱住怀中玲珑妙曼的女子,无声哽咽良久,最后他说:“好。红绫,我答应你。是” “cut!” 导演站起身来,几个阔步就走在那男演员面前,指着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你演的是什么?肉麻煽情得不得了!还有那表情,像是打了肉毒杆菌似的,皮笑肉不笑的,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啊!chloe演得那么出神入化,声泪涕下,而你……你到底要我们ng几次才肯罢休!” “我……”那男演员被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到最后,他憋出一句话,“导演,人家第一次和我的女神chloe搭戏,难免会紧张嘛。” “你……你紧张……你有什么可紧张的?紧张就不能深情款款不能自己了吗?紧张就不能如痴如醉缠缠绵绵了吗?借口!一切都是借口!chloe既然是你的女神,你能跟她搭戏,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等福气多少人想拥有都没机会,你却不珍惜。简直就是一块朽木!演不好戏就别来演,我们缺男演员吗?” 导演泡沫横飞地骂着,忽然觉得头顶上的雨不顺眼,立马大吼一声:“把雨停了!” 楼上拿着工具下雨的工作人员立时就停了水。起舞电子书</strong> 男演员一脸无辜,“我……”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又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chloe看着争执不休的两个人,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挥了挥手,就有助理上前来给她披上外套。她走到临时搭建的工作棚里,坐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捧着咖啡喝。就在这时,手机轻轻响了一声,她拿起来滑开屏幕,余生发的短信就跳进视线里。 “chloe,我到影视城了,可是你们剧组不让我进去,你让人出来接一下我吧。” “嗯。” 回完短信,chloe站起身来。她抱着纤细的双臂,将侧脸贴向旁边的玻璃,沁凉的冰冷渗透过皮肤,缓缓刺入骨髓。她却貌似一点知觉也没有,表情几近漠然,浓密细长的睫毛扑在眼下,敛住眼里隐隐约约的悲伤。 细长白皙的手指用力按住玻璃窗,骨节泛着白,指尖犹如被针扎了似的难受非常猎人全文阅读。 前不久…… 她与陆司淳在夏威夷度假,陆司淳一时高兴,和朋友一起喝了不少酒。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醉得趔趔趄趄,神魂颠倒,连话都说不清楚。她好不容易让人把他弄进酒店。她正煞费力气地扯开他的领带,还没解去第一粒衬衣扣子,他就一把攥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搂在怀里深吻。 “枝枝……” 听到这个名字,她清醒了一大半。 枝枝是谁? 枝枝这个名字迅速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除了余生她想不起是谁了。余生以前有一个乳名就叫如枝。可是余生明明是陆司淳的表妹。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产生爱情?如果陆司淳真的喜欢余生,那么……他们就是***。 想到这一点,当晚她就打电话给alan,让他调查余生与陆司淳之间的真实关系,调查枝枝。 然后,她挂掉电话,就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让服务生送来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陆司淳醒来时,她正持着剪刀在修剪玫瑰枝干上面的刺。 他撑起身子来,手指疲倦地按向额头,连嗓音都开始沙哑,“chloe,现在几点了?” 她轻笑一声,“醒了……昨晚可痛痛快快的喝了一次酒?都说酒后吐真言,osborn,你猜你昨晚都说了些什么真言真语?” 果然…… 他的表情在瞬间沉了下去,神色阴郁,但他什么都没说,便起了身,走到浴室里冲洗一番。 她当然不会放过他。她早就知道他心底有人,三年来,那个女人的身影一 tang直缠着他,从梦中到生活,无处不在。只不过她一直忍着不发作而已,但是这一次,脑子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在瞬间断掉了。她终究是忍不下去了。 “枝枝是谁?你心中藏着掖着的那个人儿么?”他穿着浴袍出来时,她毫不掩饰地问。 他步子一滞。 但是他没有回头,沉默一晌,便走到另一个房间,换了一套干净周整的西装出来。他系好领带,戴上腕表,正打算要出门。 “osborn……”她站起身来,唤住他。 “你想知道什么?” 陆司淳回头来,旁边墙上镶有亮锃锃的壁饰,光可鉴人,映出他微微生了愠色的侧脸,轮廓分明。只不过那抹怒气隐在眼底,唯有一双深瞳犀利骇人。 “osborn,如果你爱她,我们可以分手,我成全你们!” 他依然没有说话,提起步子欲走。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沉默,还能无动于衷……她一把将手中的红玫瑰扔到他背上,几乎快要歇斯底里。 轰然一声,玫瑰花瓣被砸得四处飞溅,他高大颀长的身形也猛然僵住。沉默片刻,他弯下腰,伸出手指将撒得到处都是玫瑰花一瓣瓣捡起,攥在手心。 “我不爱她。” 撂下一句冰冷如斯的话,他转身离开美女姐姐的贴身男医全文阅读。 而她,早已在他身后泪如雨下。 后来alan就给她发来了余生的各种资料。看着资料的记录,她再次震惊了,原来陆司淳不是余生的表哥,而是她的姐夫。陆司淳有过婚史,她是知道的,陆司淳的前妻是已亡故的知名女建筑师晏如凉,这个她也很清楚。 可她万万没想到,余生竟然是晏如凉的妹妹。 如凉如枝。 连名字都这么像,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呵呵…… 知道了这个真相,她几乎激动得不能自持。那晚她持着红酒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别墅里,一边喝酒一边笑得没心没肺。房子又大又空,只余一盏清冷壁灯,黄澄澄的光线交织着落下来,如一张巨网,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几乎要勒得她窒息至死。 原来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暗渡陈仓了,只有她这么傻,被蒙在鼓里却不自知。 真傻啊。 她chloe,也并不害怕余生的存在,毕竟,论美貌论财权,她都可以甩她好几条街,而她余生已经嫁作人妇。 既然威胁不到她,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chloe收回回忆,望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她从包包里取出一只女士香烟,正点燃了抽着。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就伸了过来,将她指尖的烟掐掉。 “别老是抽烟,对身体不好。”是余生的声音。 她直愣愣地望着她指尖的烟头,突然忆起一些前尘往事,在许多年前,也曾有这样一个人,生生掐掉了她指尖的烟。心底蓦然发酸,鼻尖也变得涩涩的,她看着余生,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别难过啊,chloe。” 听见余生微微担忧的话语,她摇摇头,说:“没事,我没关系的。唉如枝,马上要中午了,估计这戏也不会拍了。我们不如去外面的咖啡店坐坐。” 余生点头,“天也怪冷的,去坐坐也不错。”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咖啡店。古朴怀旧的咖啡店,透着江南水乡的温润气息,一景一物,都装潢得古雅精致。由于这边经常有剧组过来拍戏,咖啡店老板对明星艺人过来喝咖啡的事,都见怪不怪了。chloe一进去,就对老板笑着打了声招呼,叫了两杯蓝山咖啡,便和余生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喝着咖啡,chloe认真地看着余生,眼神妩媚,“先不提我与陆司淳之间的事,如枝……我马上就要去圣彼得堡拍戏了,你不如陪我一起吧?” “陪你一起?chloe,你可是去那边拍戏的,我又不拍戏,去那边做什么?” “都说了是陪我的嘛。” chloe手指漫不经心地滑过咖啡杯,唇角淡淡一挑,“你在圣彼得堡留了四年的学,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而且你俄语很好。我需要一个俄语老师。如枝,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你最好。我们曾经可是好朋友啊,无话不谈,你教我俄语,我肯定学得很快。而且,你身体刚刚恢复,就应该出去多走走。陪我去圣彼得堡拍戏,你就当是去玩的吧,顺道再教教我俄语,好不好?” 余生想了想,便点点头,“正好我最近烦心事挺多的,出去走走也不错。”---题外话---此文因为多次修改,所以导致前后文的情节有些不一样。抱歉。但是已经发布的v文,修改不了了。就只能这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6) 悠扬婉转的钢琴曲,在耳边徐徐流漾。旁边有客人在妙语连珠地说着话生生不灭。也有情侣在玩自拍,无视他人地卿卿我我。更有衣冠楚楚的男士正对着大开的窗户在吞云吐雾。咖啡店里的时光在这一瞬间像静止了一般。 外面的天空晦暗阴霾,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渐渐下起淅沥小雨来。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朦朦胧胧,绵绵不绝,颇有些惆怅的意味。 手中的热巧克力热气腾腾,让净透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模糊水雾。 余生偏过头看着外面,清寒凛然的风在窗外呼啸着疾驰,裹挟着细如牛毛的雨丝,细细渺渺地飘漾下来。路人匆匆而过,有一对情侣正在咖啡店外的檐下躲雨,雨丝斜斜飘在了他们的薄大衣上,浸得有些湿了。 chloe要了一杯阿芙佳朵,薄唇微启间,蓦然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如枝,最近你和osborn还好吗?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峻” 余生借着明亮的灯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一会儿,她说:“当然有。” chloe有些紧张,“他说了什么?鲫” 余生垂下眸子,淡淡喝了一口咖啡,才说:“他呀,他曾经对我说,chloe是个挺好的女孩子。16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后追着叫哥哥哥哥了,他又怎么不欢喜呢?还说他曾经也深爱过你,把你捧在手心里万般珍爱,也曾费劲心思为你的成功铺路。跟你在一起的那三年,他很开心,也感到无比幸福。如今不在一起,只是因为觉得不合适了,觉得没有走下去的必要了,chloe。” “哦,是吗……” chloe温言缓笑,平静无垠的眸底却溅起一丝丝涟漪。她持着冰冷的银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杯中的咖啡,手指徒然用力,玲珑骨节凸出来,泛出青玉一样的苍白,在眼前节节浮现。 一不小心,她的眼睛就红了。 然而她还是懒懒地对余生笑着,笑容之下,寻不见伤痛落寞的痕迹,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 余生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的chloe,突然幽幽叹息了一声。 听见余生的叹息,chloe哽咽着说:“你看,我与osborn分开那么久了,再从你口中听到他,我还是会泫然落泪。这些日子来,我每天都要跟自己说很多遍,说放下他,说chloe,他陆司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会遇到更好的珍视更好的人。可是没用……我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他,可以释怀一切,可终究只是自以为。我以为我也可以像他一样,无情的笑着说再见,可我终究做不到。” “女人从来在爱情里面不占优势。同样的付出,同样的时间,换来的却是我越来越爱他,而他越来越厌烦我。我时常在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情到那种地步,我日日夜夜的温柔以待,居然打动不了他的心。” “他的心是铁做的吗?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融不了?” “如今他要离开我,我真的不甘心啊。我chloe,要什么有什么,从美貌到名声到财富,我拥有女人们钦羡的一切,多少财阀大亨视我为完美的结婚对象。可是三年了,osborn没有丝毫要娶我的意思,甚至不愿意公开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和他之间,还有一个腹死胎中的孩子……” 说到这里,chloe难受得不能自持,耳根与脖子都充血地红着。忍了一会儿她没忍住,就完全不顾形象,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之间是有过孩子的,我想生下来,可是他不愿意。他说他还没做好准备,时机也不成熟,他不想在那个时候做父亲。于是他狠心的让我把孩子拿掉了。如枝……他真的挺狠心的,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他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就让我杀死他。我不愿意,可是看见他无动于衷冷漠的样子,我真的寒心了,于是我偷偷去了国外,把我们的孩子……把我们的孩子亲手杀死了……” “如果我坚持把那孩子生下来,他现在也该一岁多了,能跑能跳了……” 孩子…… 望着在眼前抽抽噎噎哭成个泪人儿的chloe,余生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一阵又一阵的寒,从心底翻卷出来特种军神在都市最新章节。那感觉真难受,好像有人拿了一桶的冰水,兜头向她浇下,淋湿了她一身,也让她从头寒到脚。她微眯着狭长的眼,转头望向窗外,雨水淅沥,氤氲起一片朦胧水汽,渐渐模糊了视线。 江南小镇的景也如同一片凄美的潋滟倒影,在视线里迤逦远去。 余生想起上次她出车祸后,梦里的那些光和影。 她和陆司淳在医院,他们不知因为什么事两两僵持着。他满脸幽怨地看着她,赤红着一双眼,眼底是一片噬人的寒。可是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暴怒了,如果不小心,恐怕下一秒就会喷出火来,将她整个人吞噬。 “为什么?”他问。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从何而怒,怒从何来,便没有说话。 他仿若困境中的野兽,怎么挣扎也出不来那牢笼,内心里一阵歇斯底里,气急败坏。她的沉默更是惹急了他,他伸手揪住她衣领,眼底的怒意膨胀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撕碎。他一句句质问她,声音如夏日闷雷,轰隆隆在耳边滚过。 “孩子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不为什么。” 她冷冷地看着他,脸色惨白如一张薄纸,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半分惧怕,喉咙里透着一声轻笑,有些得意,像是报复之后的快感。 闻言,他慢慢松了她的衣领。 她退后几步,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被他攥得皱成一团的衣领,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我就是想报复你,陆司淳。怎么样,觉得难受伤心了是吧……呵呵,没想到,你竟然也有难受伤心的一天,没想到……”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甩得她直接翻到在地,半张脸被打得麻木了,耳鸣目眩。她慢慢爬起来,捂住脸,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肿一片,唇角也溢出来殷红的血丝。 她擦去唇角的血丝,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那里面却包含着无限的绝望和空洞,像是死了一般。 然后她冷笑了一身,便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孩子…… 为什么她和陆司淳之间,还会牵涉到孩子的事?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她会那么恨,恨得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甚至要报复他?他们之间的矛盾为什么那么深?他是那样温润清和的男子,平时连话都不会说得大声了,又怎么会失手打她?他对她那么好,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她吃苦的,他又怎么肯狠下心打她? 她从来没见过陆司淳发过那么大的火,甚至那样气急败坏,像个挣扎的困兽?他到底怎么了?他们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 有一个猜想慢慢在她脑海里成型情同陌路,拒爱总裁大人。 呵呵…… 陆司淳啊陆司淳,除了晏如凉,你非得把你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变成怨妇么? 真是无情啊。 余生忍不住失声一笑,眸心深处绽开几点泪光,隐隐透着悲意。她沉默了半晌,便伸出手去拍了拍chloe纤细的臂膀,说:“chloe,这并不圆满的爱情,已经让你元神尽丧,光华全失。你这么美这么骄傲,理应星光璀璨,万众瞩目。所以……别伤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似未回过神来,chloe略略怔忡了一下,随后她怅然一笑,说:“我的确是明星,是女神。可是我也是人,也有感情。”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难过的。那些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在乎了。只是我如今的执念很深,那么多的心事,那么复杂的感情,不是说一天两天,就能轻易忘得了的。女人也习惯自欺,明明知道他离开就是不爱了,却还要骗自己他是有苦衷的。我心里也一直有个潜意识在劝我放弃了,别执着于他了,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我们曾有的美好恋爱时光,舍不得他,舍不得他的好。甚至在每一个转念的瞬间想起他,都是揪心的难过。我也并不怕陌生,只是有些慨叹,明明是如此深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到了最后,会觉得彼此面目可憎呢?” 听着chloe悲悲戚戚的言语,余生心里像是被刀割似的,鲜血淋漓,难受得教人一阵阵发软。她垂眸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只觉得人生如戏,爱与恨轮番上演,有人束手无策背水一战,有人腾转挪移单刀赴会。 彼此拿着感情的筹码,争相残杀,直至退无可退,万劫不复。 短兵相接之后,又抱着一起失声痛哭。 又或者是,遇见他让你变得敏感脆弱,患得患得,直到你发现他不再爱你了。百里情深不及时间无涯,沧海桑田也不抵一朝情变。于是你挣扎不休,自欺欺人,想要试探想要证明,彼此折磨,彼此面目可憎。 而chloe口中的舍不得,不是舍不得陆司淳,而是舍不得自己的付出。 这世上没有舍不舍得,只有可不可惜。 其实,所谓的执念也没有什么,印迹再深刻的东西,在时间的档口上晃一晃,就过去了。 当年的她可以做到,如今的chloe也可以。 “不过……” chloe抬手揩去眼角晶莹的泪珠,突然就幽幽叹息了一声,“不过,从你口中知道他曾经深爱过我,知道他爱过,我就……就心满意足了。如枝,你看——我要的就这么多,他却以为我要的是光华万丈,所以他竭尽一切让我飞到娱乐圈的顶端,成为最璀璨的一颗星,却不知我最想要,是他有一颗爱我的心。” 咖啡店不远处是高铁轨道,一列高铁蓦然从头顶上飞驰而过,轰轰隆隆,带来一片混浊噪音,震耳 欲聋。虽然咖啡店隔音效果好,但部分噪音还是穿过玻璃罅隙,透进来,让在店里静坐的她们微微有些耳鸣失真。 chloe抬头的瞬间,眸子里有一丝隐痛直冲余生眼底,“谢谢你如枝,谢谢你能来这里听我说话。”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渐渐停了,有日光从云层里泻下来,千丝万缕,温温糯糯洒了一地苍亮,斜斜照进来,也映得余生的半张脸亮堂堂的,皓白如玉,光影斑驳。 她仰头望着外面的日光,说:“不谢。”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有点荒凉,时间和钟都忘记我难过(01) 纪卓庭因为那天晚上的情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消失了好几天不见人影。余生因为身体还在康复中,便尽情地睡懒觉。每天都几乎睡到早上10点,才懒懒起来。这天日上三竿,她还赖在床上,挣扎了许久,也起不来嫡后策,狂后三嫁全文阅读。直到陆司淳打来电话,她才睁开迷蒙如水雾萦绕的眼,迷迷糊糊地问:“喂?你是……” “你说我是谁?”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温润,清清冷冷,微微带着愠意。 “姐夫?鲫” “听你声音倦极了的样子,还没起床吗?”因为睡意朦胧,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陆司淳在电话那头听着,她的声音就软软嫩嫩,娇娇糯糯的,像小孩子撒娇一般,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嗯……我马上起来。” 余生嗖地一声坐起来,她揉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眸里笑意盈盈,“姐夫,你还打国际长途来叫我起床,真是难为你了。” “没有难为。峻” “姐夫……”听见陆司淳淡淡的声音,余生突然低声唤了他一声。 “嗯。” “姐夫,枝枝都已经结婚了,可是……可是姐夫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chloe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啊,姐夫。她都跟你在一起三年了,姐夫,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和她结婚的事吗?” “枝枝,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说这个?”他反问,低沉的嗓音深处,一片阴郁。 “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想到了,便想给姐夫提一提。” “枝枝想我什么时候成家?” “倒没个准时。枝枝只是觉得……姐姐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姐夫为什么还放不下?姐夫……”余生抬眸望向窗外,眼底的光才淡淡一闪,便被幽幽渺渺照进来的一束日光打碎,“已经十年了啊姐夫,是时候该放下了。而且,枝枝希望姐夫能够幸福,至少……比枝枝要幸福。” “是chloe让你过来劝我的吗?” “不是。” “枝枝……如果遇到了我想要结婚的对象,我会结婚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我想再等等,你不用操心我。” “姐夫……” 余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司淳一句话打断,他说:“枝枝,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就先挂了。待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话毕,他便挂了电话。听着嘟嘟嘟的忙音,余生坐在床上,郁闷了好一会儿,才趿着拖鞋,慢慢走到浴室。 淋浴过后,余生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自己。 刚刚洗完澡,无数热气蔓延出来,渐渐将光洁的镜面模糊了。余生伸出细长手指,慢慢将镜子上的水雾抹去,镜面变得清晰,她整个玲珑妙曼的身姿也在眼前慢慢显现。头顶上层层叠叠的蜜色灯光,将周遭的一切照得亮堂堂的,镜子里的她,纤瘦,高挑,素着一张脸,眉目清减,五官秀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既净且澄,清亮如一对黑曜石,看了让人无比心悸。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湿哒哒的,犹自滴着水。她便伸出纤纤十指,顺着发线一梳梳到底,冰冷水渍也顺着指尖,滑落至地板上。 空气中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浅不可闻,沉沉浮浮飘着,好像是跃出窒息水面的小鱼,在挣扎。 过后,她的手指沿着自己高高凸出来的锁骨,慢慢往下,摸到自己小腹的地方。 那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疤痕,颜色很浅。可能是因为愈合的时间太长了,那条疤痕已经长到了周围的肉里。如果不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来绝品邪少全文阅读。但是摸上去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凸凹感。 这是一条留了很多年的疤,也是一条刻在她心上的疤,即使愈合了,也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过往的一切。 明明已经不痛了,可是她心里还是会无端端觉得难过。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是讽刺啊…… 吹干头发,她换了一身极素净的宝蓝色棉麻衣裙,就走出浴室。她一把拉开水蓝色的窗帘,窗外刺眼的光一下子折过来,白晃晃的。天穹露出澄净的蟹青色,朝旭初升,白云袅袅,初秋的气息让整座城市慵懒无比。她倚在窗前,整个人被一束束幽凉轻薄的日光罩着,光影斑驳,也懒懒的。 窗台上玫瑰娇艳欲滴,细碎花影在她睡袍下方投下点点痕迹,她伸出细长的手来,将一头凌乱松软的长发抓来扎在脑后。 恰在这时,青稚的短信便来了,“余生,我过来了,快下来给我开门。” 余生微微一叹气,便走出卧室,在楼上唤了一声李阿姨,让她去给青稚开门。 过了一会儿,青稚就上来了。 青稚穿着一身极性感俏皮的服装,上面是一袭荧光绿的高腰灯笼短袖上衣,下面是一条酒红色百褶短裙。最经典的红配绿,被她穿在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被她穿出了时髦前卫的感觉。她倚在门前,极撩人地翘着丰臀,细长白皙的手指抚着修长的腿,媚眼如丝 ,“嗨~如枝,早上好。” “一点都不好。”余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怎么了?” 青稚褪下高跟鞋,换上拖鞋,听见余生的声音恹恹的,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是因为你老公纪卓庭吗?” 余生没有说话。 青稚知道余生这段时间,因为出车祸复健的事,过得很难受,就没再提纪卓庭的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余生的房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能有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娱乐频道,她突然抱着肚子,撒娇似的说:“如枝,我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好饿啊。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余生快步走到冰箱前,为青稚倒了一杯橙汁,递给她,“这楼上吃的很少,楼下有,想吃什么,你让李阿姨给你做吧。” “不要,我要你给我做好吃的。”青稚扬起一张盈盈秀脸,对着余生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我只会做番茄蛋汤面。”隔着玻璃,余生望着天外升上地平线的朝阳,无奈地摊了摊手。 “番茄蛋汤面,听起来不错,我就吃这个了。” 看见青稚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小女孩一般羞赧的笑容,她忍不住笑了笑,“好好好。我立马去做番茄蛋汤面来伺候你这个大爷。” 话虽说的难听,但余生还是马上站起身来,绕过沙发,走进厨房。过了好一会儿,她盛了一碗清汤寡味的番茄蛋汤面出来,说:“青稚,这面可能有点不如意?你将近些吧。”没听见青稚回答,她将手中热气腾腾的玻璃碗放在玻璃桌上,走到青稚跟前,拿手推了推她瘦削的肩膀,“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青稚?” 青稚蓦然转过脸来,眼神微冷,眸光微厉,明明是浓妆艳抹的一张脸,余生却能从那漂亮的脸蛋上,看出隐藏在层层胭脂之下的惊异与难受十月围城,总裁喜得一窝三宝。 “为什么你要跟他在一起,如枝?” “什么——” 余生显然不明白青稚问的是什么,也不明白她方才还好端端的,为什么现在就成了这个冷漠样子。 “这个——”青稚扬起手中的手机,那是余生的手机。她美眸微眯,冷眼睇着余生,目光之厉,似要将她生生看透,“如枝,你跟姐夫在一起了,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了?”余生反问。 青稚没有说话,只是啪地一声将指尖的手机扔到茶几上,神色冷冷的。 余生拿起手机一看。 原来是陆司淳刚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来,内容是:枝枝,两天后我就回国,你等着我。 署名是陆司淳。 这条短信并没有什么暧昧的地方,余生知道这个还不足以让青稚误会,让她误会的,是前面的那些短信。 她攥紧手机,指腹用力抵着手机冰冷的外壳,“我没有跟他在一起,青稚。他是我的姐夫,我也是纪卓庭的妻子。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青稚沉默了,她冷冷盯着她,眼里满是疑惑,明显她不信她。过后她紧抿红唇,垂下眸子把玩着手中的空玻璃杯,染了大红潋滟蔻丹的指甲敲了敲杯壁,叮叮叮的,一下又一下,敲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和着旁边电视里嘈杂又聒噪的声音,像一阵阵骤风急雨,在耳边呼哧呼哧个不停。 最后她说:“如枝,你会后悔的。” 她会后悔? 余生怔在原地,纤薄的身子落在层层叠叠的光线里,一半明一半暗。 青稚见余生神色郁郁寡欢,便莞尔一笑,眸光深处暗藏担忧,透人肺腑,“如枝。我也不是执意要拆散你们……我只是觉得,这些年走过来,你已经够苦的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伤害。当年的事,我虽然不了解,可作为你最要好的闺蜜,我还是能够猜到一二的,与姐夫在一起,你迟早会受伤害的。” “什么伤害呢?”她喃喃自语,忍不住嘲弄地笑了一声。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没考中央美院,反倒去了圣彼得堡留学?为什么你最后会嫁给纪卓庭,而姐夫又是证婚人?为什么你好端端的会出车祸,会失忆?这些……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她到底是没想明白青稚为什么会那样说。大概是因为她失忆了,失去很大一部分记忆,所以她才记不起那些所谓的真相。 可是,为什么要记起来呢…… “青稚……”她幽幽一叹,声音略显寡淡清冷,“青稚,为什么我要活在以前的记忆里无法自拔呢。如果以前的记忆是痛苦的,我又为什么非要记起来不可?忘了也挺好的。人要活在当下不是吗?” 闻言,青稚看着她没有说话,沉默一晌,忽然盈盈一笑,黑亮的眸心敛尽窗外天光,“你说的很对,如枝。如果以前的记忆是痛苦的,不堪的,还不如不记起来呢。我反对你和姐夫,也是为了你好。如枝,也许你现在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 么做,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仅此而已。” “谢谢。”余生敛眸。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有点荒凉,时间和钟都忘记我难过(02) 余生终究是没有等到陆司淳。 在他回国的前一天,她就登上了飞往圣彼得堡的飞机。拖着行李箱出门时,望着房间里的物什,却变得沉默。原来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那样容易带走,不过只是收拾了几件旧的衣物,带走一些旧的东西,便会觉得,带走了旧的一切。 这房间里还有纪卓庭的气息,两年来相处的点滴日子一针一线地把两个人缝在一起,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可是如今她离开,就像一场彻头彻尾的逃离。 没有告诉纪卓庭,也没有告知陆司淳。 她瞒着所有人,只身一人,便拖着精简的行李箱去了机场。过安检,上飞机。直到飞机起飞,她的心都是起伏不定的,像是弹跳不止的蹦蹦球鲺。 机舱外的天空一碧如洗,蔚蓝清亮,雨后朝霞绚烂分明,白云袅袅,仿若一幅蕴着艳红色的洁净丝绒。望着外面变得寥廓遥远的天和地,她只觉自己的心慢慢沉淀下去,就像沉入了海底,变得宁静。 她突然想起了纪卓庭囡。 想起他的粗鲁他的无礼,也想起了他的沉静他的深稳。他会嘲笑她会讥讽她,也会心疼她怜惜她。他让她哭让她笑,让她喜又让她惊。说到底,他有一颗心,会温柔、会缠绵、会怜悯,也能轻易拨动她的任何情绪。 她还是第一次正视她对纪卓庭的感情。 跌跌撞撞而又仓皇匆忙。 两年的时间不短,足以让两个人滋生感情。不管那感情是爱情,亲情,抑或是友情。都不重要了。她到底是他的妻,明媒正娶,甄氏钦点的纪家二少夫人。走出去,不管是名门望族,还是达官政要,都要称她一声二少夫人。也不管他纪卓庭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媒体上面报道的,都是她余生和他纪卓庭。 他们有感情,总是好的。 而对于陆司淳,她如今只是愈来愈离不开他。 仿佛已经骨肉相结,心血相连,分不开,斩不断。若是执意要让一个人先走,那便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残忍凌迟。 这些日子与他的相处,也让她变得愈来愈胆小脆弱。 她想不起以前她与陆司淳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了。她甚至没有一丝印象是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的。她只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她想,她跟陆司淳之间,肯定是有过爱情的。他们在一起了,甚至…… 可是她不明白他们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来? 如果相爱,为什么又没有在一起? 在一起了,为什么没有走到最后?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满是怨恨,歇斯底里? 她怎么那么恨那么恨? 不应该的。 陆司淳对她,比对他自己还要好。为什么会让她恨了他?不应该的。 她想想还是会觉得难过,心底焦灼不安,像是有滚烫的沸水溅到了她的心上,掀起一阵阵灼痛感。 曾经那样心心相惜的两个人,他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体贴,她予他缠.绵悱恻的情意与依赖。明明可以好好走到最后的两个人,却为何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来?几经冷漠和强忍,把所有的感情都剥得一干二净,扔到过去的匣子里尘封起来,不闻不问。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反复梦见陆司淳的怒与痛。梦里的陆司淳,面部表情那样清晰那样颓然那样刺眼。 让人心碎。 那些曾经的回忆与痛苦,刚被吞进腹中,就变成了锋利的刀刃,每一个转念,都疼得揪心。 她到底是难过的,为他的痴,为她的遗忘,为他们曾有过的过去。 从沸城飞往圣彼得堡,将近花了四个小时。余生因为最近老是失眠,一上了飞机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檐角堂前的一只燕子,飞到陆司淳的跟前,叼了一枝杏花给他。他接过杏花,细心折掉上面多余的枝杈,再转送给旁边依偎着他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约莫15、6岁,穿一袭艳丽的大红长裙,留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长发中分,编成麻花辫搭在单薄的脊背上。她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是极素净清减的一副模样。女孩一只手里擎着一枚竹制风车,一只手里持着他刚刚递过来的杏花。恰有风吹过来,她连忙护着杏花,另一只手里的风车却像白鸽子一般,在眼前扑哧扑哧转起来。 瞧见她这般紧张的模样,他笑,“原来枝枝是惜花人。” 她看着手里的杏花,说:“我不是惜花人,惜花人就不该折花了。我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又是一笑,“我知道了,枝枝是折花人。” 她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既不是惜花人,也不是折花人,我是如花人。”她将那枝杏花别在鬓角,翘起兰花指,用清清冷冷的声音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闻见她清脆婉转的戏语,他瞋视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却带着深深浅浅的宠溺之意,他说:“古灵精怪。” 她隔着幽寂的光线凝视着他,纠正地说:“我不是古灵精怪。”话毕,她拈起自己的裙摆,娉娉婷婷转了一个圈,再回眸来盈盈一笑,端的是千娇百媚,顾盼生姿,“我是淑女。” “好罢好罢,枝枝是淑女。” 头顶上一簇一簇的洁白花瓣,在风中灼灼绽放,像蝉翼一样轻轻颤动。他到底是服了她,站在一树半透明的花雨中,眸如星,眉若裁,一笑乱了春风。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垂首,温声对她说:“枝枝,这是你第一次来日本。而在这个明媚的人间四月天里,咱们最不能错过的,便是东京上野公园的樱花。” 樱花……她睁大眼睛,眸底映着他清隽的身影,水漾漾的眼波里透着迷茫意。 哦,她想起来了。 这是他带她去日本看樱花的那一次。 “好的。” 她调皮一笑,又对着他施了一个礼,才说:“不管怎么样,谨遵姐夫吩咐。”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她。 随后他们便乘车去了上野公园。抵达公园时,已经要到晌午了。 这时公园里的人已经很多了。有本地人来这边赏樱花的,也有国外游客来这边游玩的,到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陆司淳带着她穿梭其中,恰遇见几个穿和服的少女娉娉婷婷走过来,她们梳着高高的发髻,长袖红衣,白袜木屐,十分貌美优雅,楚楚动人。 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雀跃。 晨光乍醒,日光倾城,如流水般一一倾泻下来,落在粉红红的樱花上,溅出一片灿然华光,连古亭飞檐的一角都泛着琥珀色晶莹的光。 他们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陆司淳递给她一瓶水,说:“枝枝,看来咱们来迟了,这里的风水宝地都被抢光了。咱们只能瑟缩在这个角落里吃午饭了。枝枝,你委屈不委屈?” “不委屈。”想都没想,她便应了他的话。 四遭萦绕着幽幽的花香,抬眸看见一头的樱花,密密匝匝,在眼前渐次绽开。阳光从云层间漏落,透过一簇簇花骨朵的缝隙,泻下来,亮得她微微眯起眼眸。她拈起一朵含苞待放的嫩绿色樱花,放在手心里,说:“恍恍惚惚好景坏景,只要心是明亮的,到处都是美景。所以不委屈。” 离中午还有些时候,她觉得倦了,便坐在一堆堆落花上,伏在他腿上静静地睡着觉。 他伸手替她拈去飘落在她发间的花瓣。 她嘟哝着,温声细语仿若梦呓,她说:“我不想长大,我只想做一个好女孩。如果我听话,如果我乖巧温顺,努力成长为你心目中善美勇敢的女子,并且洁净独立,温婉欢颜,你是否会……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我会留在你身边。枝枝……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他伸出修削的手指来,细细摩挲着她松软乌黑的发,问。 “没什么……我只是……” 似乎只是一时疏忽,风便吹过来了。满山满地的樱花里,只听见花声簌簌,在风里云里此起彼伏。她清清柔柔的声音,细微若蝴蝶扑翅声,落在一片细碎簌然的花声中,破碎了。 “我只是想起姐姐了。姐夫,你跟我讲讲你与姐姐的故事吧。”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有点荒凉,时间和钟都忘记我难过(03) “没什么……我只是……” 似乎只是一时疏忽,风便吹过来了。满山满地的樱花里,只听见花声簌簌,在风里云里此起彼伏。她清清柔柔的声音,细微若蝴蝶扑翅声,落在一片细碎簌然的花声中,破碎了。 “我只是想起姐姐了。姐夫,你跟我讲讲你与姐姐的故事吧。” “姐姐……” 陆司淳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却带着化也化不开的痴缠,他沉默半晌,才缓缓说:“我与阿凉相识已经有十五年的光景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吧。鲺” “与她相识时,我不过才十余岁,她也只比我长一岁。” “那时候的阿凉,与你一样,留一头乌黑松软的长发,喜欢穿素色的裙衫,性子也温婉安静。第一次是在图书馆见到她的,她穿着一袭长长的薄裙衫,坐在书柜下,正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读着书。我从一排排书架的间隙里看见她,却只见到她的背影。那样瘦那样单薄,只有骨架子,好似一阵疾风便能将她吹到天上去。她的麻花辫,松松软软耷拉在脊背上,脖颈处柔嫩莹白的肌肤露出来,又若影若现,就像一本半掩的诗集,羞赧地露出最洁净的长句。我很喜欢她,在那样青涩且任性的时候遇见她,欢喜得几乎没有杂质,很快我们就成为了好朋友。囡” “其实从认识阿凉的那天起,我就把她当作我以后的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让着她依着她。她也是个温柔得体的好姑娘,善解人意,聪明且甜美怡人,从不会做任何让我费心的事。” “我那时候因为年少,一直都看不透阿凉,阿凉的世界妙美且有趣,她知道的似乎很多。做手工,养花养金鱼,拉大提琴,画画,任何一件事到了她手里,她都可以做得很好。相比之下,我就弱多了。我常常跟在她身后,听她说话与安排,那时候我非常信任阿凉,无论是什么,只要是阿凉让我去做的,我觉得都是有意义的。” “就像我以前并不喜欢养花,可是在她的影响下,我已经能够独立将一盆盆栽照料得非常好。” “不止是养花,我们还一起看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看画,谈音乐,谈文学,谈人生理想,谈未来,谈国家大事。无论说什么玩什么,只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是开心欢喜的。随着时间的流走,我们已经成了一对相当有默契的恋人。我们之间越来越言简意赅,越来越心照不宣,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彼此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我在圣彼得堡读完高中之后,便去了日本念本科。阿凉随我一起。在日本求学的那个时期,也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们住在狭窄的居所,她仍然把家里布置得干净整洁,还会养许许多多的绿色植物。有时候上了一天的课回到家里,看到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就会觉得很舒心。我在窗前做功课,她就在我旁边跪地煮茶,会温声与我说话,赞美庭院里的植物与天色,眉目温柔。即使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话,我仍不觉得烦,听到她温温软软的甜糯声音,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就像是在听雨声一般。” “在日本的那段时间,她性情和顺洁净,安静美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们彼此相爱,又彼此相悦,有时像无话不谈的朋友,有时又像相敬如宾的夫妻一般。” “真的很幸福。” “后来我们到了结婚的年龄,也很顺利的结婚了。”说到这里,陆司淳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方才那一席话字字如刃,说得他自己都怅然了。 听见陆司淳怅然若失的声音,余生抬眸望着他,只见陆司淳紧抿住薄唇,下颔线条僵硬,崩住了,脸上也渐渐浮起凄楚的神色来,连眼底的寂寞都那么晦涩浓重。然后他轻叹一声,声音中的惆怅似飘散到眉间,染了些许令人心碎的寥落。 她怔怔地看着他,并不明白他眉间的忧是为何,但她觉得难过,看到他不开心,她也没办法开心起来。 于是她鬼使神差似的,竟伸出手去,想要抚平他紧紧蹙着的眉头。 陆司淳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枝枝……” 她垂眸,“对不起,姐夫。我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来了。” “没关系。” 他笑着摇了摇头。 从枝叶间漏下来的灿然日光一条一条打在他身上,斑斑驳驳的,却照清楚了他清朗柔和的五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逸绝出尘。 她看着他的笑,她也忍不住笑了。 听见她咯咯咯的清脆笑声,他又说:“当珍珠成灰,瓷玉蒙光,人与人生离死别,方能明白:人生短暂,需及时行乐。” 见她一副似懂非懂的迷茫表情,他便揉揉她的发尖,解释道:“小丫头,人会老,会死,人世短促,所以要早早遇见,及时相爱,用尽全力。这样不算枉度人生,在有限的生命里留下遗憾。” 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 余生中午上的 飞机,抵达圣彼得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取了行李出来,四周人来人往,有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金发青年,也有神色冷漠的白人女子。他们匆匆路过,一波又一波拗口的异国语言如同潮水起伏。同行的旅客一出来,也像海底的鱼类遇到危险,咻地一声就散了。 她一个人站在高大的玻璃幕墙下面,望着外面红灿灿的霞光,天色渐暗,斜阳映地,黄昏时分的光线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满目明媚。 心底却无端端觉得惶然。 Chloe本来约她同行的,但被她婉拒了。她提前来圣彼得堡,是想去她学习的地方看看的。 她18岁的时候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待了将近4年。虽然她现在没了记忆,可是去看看那些熟悉的地方,对她找回记忆……总归是有好处的。 余生微微笼了笼自己的大衣,便拉着行李箱,出了机场。因为提前预定了计程车,所以她便在机场外静静等着。 此时天上还挂着太阳和红霞,却渐渐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润泽了几百年的古老街道。不多时,机场外面的地面就湿了,广场上巨大的铜像也仿若刚出炉的铸剑一样,高高横架在视线里,水汽氤氲。 看着那熟悉的铜像,余生想起了初来这里的自己,穿着一袭长长的黑稠裙,站在匆匆行过的人群之中,冷眼驻足。 “枝枝……” 耳边蓦然传来一阵低低呓语,像是命运中的召唤似的,她回眸去,看见陆司淳为她撑起一柄透明的白色雨伞,一脸紧张。然而他的脸上却仿佛发出光来,眼神有欢喜。她当时并不觉得那个眼神有什么,只是一瞬间的光华即逝,就像昙花一现,还来不及仔细思虑,便草草结束。 但后来她每每忆起,还是会觉得开心。纵然短暂,还是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曾在两人心底绽放过吧。 也算是一种自觉自持的美,让人为之动容。 “我们走吧。”陆司淳一手提了她的行李,一手拿伞为她遮雨,刚提起步子欲走,余生却猛然拉住他的手。 他回眸来。 她伸出细长冰冷的手指来,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臂膀。她紧紧依偎着他,将伞打在两人的头顶上,遮了细密淅沥的雨。随后两个人就相互依偎着,慢慢走向风雨飘摇的陌生国度。 她仿佛还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身后突然涌出来一大群人。是跟团来圣彼得堡旅游的台湾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妈大爷,他们挤挤挨挨地涌出来,带来了不属于这里的热闹与喧哗。周遭安静的环境被打破了,就像一滴水落入一锅沸腾的油里面,瞬间噼里啪啦嘈杂起来。也将余生视线里的两个熟悉背影冲散了。 余生有些怅然。 还好,不一会儿计程车就过来了。余生上了计程车,坐了大概20分钟,便到了自己订好的酒店。是临近圣彼得堡列宾美院的酒店,不贵也不奢华,但是罗马式建筑,有好几十年的历史,室内装潢也很有格调。 像是应着艺术而生的,酒店大厅背后有一幢涂鸦墙,上面被各种龙飞凤舞的色彩与文字填满了,像鬼画符。 转过涂鸦墙,则是一间装潢典雅幽静的书吧。书吧格局虽小,但设备齐全,里面放满了林林总总的书籍,或破旧,或崭新,或文艺,或高雅。书吧的中心位置,还有一个专门设立出来的留言区,黑板上贴满层层叠叠的彩色便签,均是来来往往客人们的留言。 她进去办理了相关手续,便入住到二楼的房间里。 推开窗,清凛的风吹过来,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抬眸远眺,便能看见列宾美院的大学城,以及周围具有历史沧桑感的低矮建筑物。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有点荒凉,时间和钟都忘记我难过(04) 推开窗,清凛的风吹过来,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抬眸远眺,便能看见列宾美院的大学城,以及周围具有历史沧桑感的低矮建筑物。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夜色靡靡,如墨水在棉花里洇开了般,肆无忌惮地蔓延至千里之外,又像一张巨大的网,撒落下来,逐渐笼罩了周遭的一切。眼前一片黯然,苍穹重得好似要坠下来般,街市里的灯火却应景似的,开始一盏盏渐次亮起来,闪闪烁烁的,像散落在天边的星光,将这座城市映得灯火通明囡。 远古神庙式的以撒教堂,怀绕大楼的陶立克式圆柱,高高的灯塔,带着历史感的广场和河岸,都被笼罩在一片灯火炜煌中。列宾美院座落其中,连带着周边成片的米色摩尔复兴建筑和洛可可建筑,它们连贯地纵横着,向远处无限延绵。 远远的,有隐约的弥撒唱诗随风飘来,伴随着黄昏时分的最后一抹日光,稳稳地落到河面上,跌碎在翻涌的浪花里。 此时整座瓦西里岛都沉浸在一种靡靡的夜色之中,被灯火映照着,看上去像是一座从天堂遗落下来的古老之都。 凝重又内敛。 欧洲的贵气与风情使人慵懒。像巴黎,像维也纳,像柏林,不管是华丽的,艺术的,还是严肃的,总归给人一种不真实感,慵慵懒懒的。 说它们贵气呢,也确实雍容华贵,无可比拟。但战争的破坏性更强,它们的文化被连根拔起,推倒重建,就成了今天这个模样,美且布满伤痕,艺术也是七零八落拼凑起来的鲺。 俄罗斯却不同。 俄罗斯是一个古老内敛的国度,文化里住着强大的灵魂,流传着亘古不变的空灵智慧。 长达十几个世纪的战争踏伐,都没有将其割裂。 这就是一个民族的坚韧与强大终末之龙最新章节。 说到底还是因为余生喜欢这个国家,喜欢这座城市里的一切,所以才会觉得它处处皆是好的妙的。 余生将目光收了回来,她转身时恰好看到嵌在墙上的穿衣镜,上面描着缠绕的枝蔓和花纹,或许是因为用的时间长了,上面的漆掉了,于是映在眼里,便有一种斑斑驳驳的美感。而镜中的自己,纤瘦,高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冷风吹得煞白煞白的,风尘仆仆,无比落魄,只有一双黑如玉石的眸子是漂亮的。 但望得久了,就乏了。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便下楼去喝咖啡。 俄罗斯人非常重视传统,他们历来都是以茶饮为主。不过时代的发展是日新月异的,如今想要跟上世界发展的潮流,不喝咖啡似乎也不行。幸而俄罗斯人的接受度非常惊人,短短时间内,就将咖啡的文化完全融入。 并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俄式咖啡——热的摩加佳巴。 余生记得自己曾经在书里读过这样一句话:欧洲的咖啡馆,美国人可以说它们是贵族小寡妇。美国小镇的咖啡馆,欧洲人可以说它们是乡下大胖姑娘。那么俄罗斯的咖啡馆,余生觉得,就像它处的位置一样,居于中间,是一种模仿和过渡,不是小寡妇也不是大胖姑娘,而是一个纤侬合度的漂亮女子。 很合时宜。 说是这样说,但余生真没有喝过这家酒店的咖啡,也不知道味道合不合她的心意。 其实已经很晚了,余生的睡眠本来就不好,喝咖啡更会影响到她的休息。可是不知怎么的,余生一时兴起,非要去喝了那杯咖啡不可。 咖啡厅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两个人在里面小坐。余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褪下身上的浅樱色披肩,露出里面的白色长裙,就坐下来静静的看书。有打着领结穿着正式的侍应生过来递给她菜单,轻声询问她喝点什么。菜单里的菜品并非是俄罗斯美食,其实余生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家咖啡馆内饰诠释的是意大利艺术的观念,或许这里的主人是个意大利人,所以菜品也多数是意大利美食。 她翻完菜单,用纯正的俄语问身旁那位英俊的侍应生,“抱歉我第一次来这里,请问你们这里的主推咖啡和甜点是什么?” 侍应生便俯首给她介绍道:“这里有款薄荷香的摩加佳巴,它是我们咖啡师自创的咖啡,味道非常热情浓烈,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入口浓而不腻,非常爽口。还有几款花式咖啡,都是我们店主推的。小姐,你看你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呢?” 她便说:“就来这款主推的薄荷香摩加佳巴,再来一份芝士蛋糕吧。” “好的。” 临走之前,那位英俊的侍应生还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小姐,你的俄语说得太棒了,完全听不出口音来。” 她微微一笑,“是吗?谢谢夸奖。” 余生以前随秦苏曼学俄语的时候,还抱怨过:“俄语简直是这世上最难学的语言了,没有之一,发音和口语都太难了。” 俄语的确很难学,尤其是发音,很难掌握好,其次才是语法和口语。 不过幸好有秦苏曼那样的老师。 余生坐在窗边静静的喝着咖啡,突然想抽烟。便从包包里拿出一支女士摩尔来,点燃了抽着。菱唇微启,吐出一抹白色的袅袅烟圈,待到烟雾散去,便伸出染了大红蔻丹的指甲将那烟蒂掐掉。扔掉烟头,她转过头望向窗外,夜色那么深那么重,几个旅客脚步匆匆,嘻嘻哈哈的笑语中夹杂着微怒的声音传奇大英雄全文阅读。遥遥传过来,像好几个话匣子同时打开,声音乱糟糟的,一股子砸出来,一片混沌。 然而,就在那片黑暗中,她看见了陆司淳的脸,温润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微启的薄唇,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温润如玉,有仿若清风明月的气质。 竟会在黑夜中看到陆司淳,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真是疯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陆司淳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头隐隐发了怒火,似是在气愤她不告而别,也是在埋怨她的不管不顾。 余生沉默一晌,说:“我觉得太压抑了,便想出来走一走。” 闻言,陆司淳放低了语调,“怎么了,余生?” “姐夫,姐夫。” 余生突然低低唤了他几声,那声音里带着无限柔情蜜意,缠缠绵绵卷至他心间,惊起一片波澜。 她在电话里柔声说:“姐夫,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我时常梦见我们的一些过往,和曾经一些不好的片段。我觉得很难过很压抑,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以为那是在梦里,醒来不过就忘记了。然而每当我从梦魇中惊醒,才发现那痛苦已经延伸到我生活中,渗透到骨子里,是真真实实的一种存在。” “姐夫,我目前的生活太压抑了,真的想好好放松放松。所以我谁都没有告诉,便只身去了圣彼得堡。”她说。 “枝枝……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你做事不要瞒着我。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只要困扰你,只要让你产生了疑问,我都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我阅历比你丰富,经历的挫折也多,面对你的问题,我还是有办法能够解决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呢,彼此坦诚相待,真心相处,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快乐,枝枝。”他说。 薄白月色从窗外倾泻进来,将余生那一张素白清减的容颜笼在其中,如隔镜花水月,朦朦胧胧的,“好,我知道了。姐夫。” 听见余生低低的声音,他蓦然幽幽叹息一声,说:“知道便好。枝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也许舒心了才回去,也许马上就回去。” “要不要我来圣彼得堡陪你?” “不用了。” “枝枝……你在圣彼得堡待了整整四年,可是你几乎忘记了你在圣彼得堡的所有事。枝枝,如果你要找回记忆,我可以陪你。你要知道,我很清楚你在那里的一切。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不得不向你隐瞒一些东西。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些什么,你可以问我,枝枝,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是会告诉你的。我其实不愿意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 听见陆司淳语无伦次的话语,余生有些哽咽有些踟躇,“姐夫,我没有想找回记忆,我只是想来这边看看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那边好好散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我只希望我的枝枝回来时候的样子,是开开心心的。” “嗯,我会的。” 闻见他说的话,余生心有触动,鼻尖开始发酸,却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沉默了好一晌,才淡淡的回了他这几个字。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有点荒凉,时间和钟都忘记我难过(05) 她在电话里柔声说:“姐夫,住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我时常梦见我们的一些过往,和曾经一些不好的片段。我觉得很难过很压抑,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以为那是在梦里,醒来不过就忘记了。然而每当我从梦魇中惊醒,才发现那痛苦已经延伸到我生活中,渗透到骨子里,是真真实实的一种存在。” “姐夫,我目前的生活太压抑了,真的想好好放松放松。所以我谁都没有告诉,便只身去了圣彼得堡。”她说。 “枝枝……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你做事不要瞒着我。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只要困扰你,只要让你产生了疑问,我都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我阅历比你丰富,经历的挫折也多,面对你的问题,我还是有办法能够解决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呢,彼此坦诚相待,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枝枝。”他说。 薄白月色从窗外倾泻进来,将余生那一张素白清减的容颜笼在其中,如隔镜花水月,朦朦胧胧的。 她说:“好,我知道了。偿” 听见余生低低的声音,他蓦然幽幽叹息一声,说:“知道便好。枝枝,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也许舒心了才回去,也许马上就回去。” “要不要我来圣彼得堡……?” “不用了。” 陆司淳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余生拒绝了。 “枝枝……你在圣彼得堡待了整整四年,可是你几乎忘记了你在圣彼得堡的所有事。枝枝,如果你要找回记忆,我可以陪你。你要知道,我很清楚你在那里的一切。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不得不向你隐瞒一些东西。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些什么,你可以问我,枝枝,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是会告诉你的。我其实不愿意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 听见陆司淳的话,余生有些哽咽:“姐夫,我没有想找回记忆,我只是想来这边看看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那边好好散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我只希望我的枝枝回来时候的样子,是开开心心的。” “嗯,我会的。” · 像是在梦里,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清淡得好像是浓烈油画中的一抹水墨。 梦里是圣彼得堡乡村里的小教堂,教堂里大部分神像都脱了漆,圣洁高大的圣母像也被年复一年的风沙吹出了模糊的细纹。斜斜望过去,那一排陈旧的神像被时光划出成千上万的伤痕,沧桑尽显,却有一种沉静安稳的力量,让人觉得格外舒心。 此时天空蓝得像天堂一样,微风轻躁,四遭绿草如茵,草坪上花影幢幢,被吹得落下一层细碎洁白的花蕊,零零散散好像星光。 有两名女子并排在圣像前祷告。 为首的女人有着绝丽冷漠的脸孔,她穿着一袭黑纱长裙,手里捻着念珠,立在庄严的圣母像前合掌念诵,是十分虔诚的样子。 另一名女子也同样穿了一身薄薄的黑纱长裙,闭着眼睛祷告,情态静若少女,身形薄如瘦鸦。 他望着那背影单薄的女子,只觉得熟悉,却又唤不出名字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后排的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朝着他盈盈一笑:“姐夫,你竟也来这里祷告了吗?” 眼前的女子单薄纤柔,站在层层叠叠的光线里,背后是一片破旧沧桑的古老神像。她那窈窕身姿融入其中,朦朦胧胧,恍如梦境。 竟是余生。 望着那张笑盈盈的秀脸,他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般,说不出话来。 站在前排的女子也转过头来讶异地望着他。 那女子是Lullaby。 Lullaby…… Lullaby望见是他,冷漠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有光在里面跳动,是惊喜的,也是紧张的。随后她朝着他迎面走过来,眼神冷下去,嘴角上的笑意都是刻意的。 “Osborn——” 他满脸疑惑,忍不住问出口:“Lullaby……,你怎么会和枝枝在一起?” 闻言,Lullaby笑了起来。 眼角眉梢都带着嘲讽。 “Osborn,你忘了,不是你让我帮你照顾枝枝的吗?如今你又怎会来问我原因?”像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话,温柔的嗓音多了戾气,吐出的喘息声也见嘶哑。 闻言,他更加不得其解了。 于是他失笑出声:“Lullaby……你别说笑了,你从来就不知道枝枝的存在不是吗?” Lullaby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余生突然在他面前失声痛哭起来。他抬眸看余生时,发现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哽咽而充血胀红着,连耳根也变得通红。妆也哭花了,眼睛红肿如桃羹,周围完全是黑黑糊糊的一圈。 她满脸是泪的望着他,哭诉道:“陆司淳,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枝枝?” “陆司淳,你不是说姐姐的死与你无关吗?为什么Lullaby姐说的又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姐姐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陆司淳,你告诉我真相!你告诉我!告诉我真相啊……” 望着失声痛哭的余生,他沉默了。 余生见到他这般无动于衷的模样,慢慢停下来不哭了,她擦擦眼泪,犹自哽咽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胸口一起一伏,似是难过得不行,几乎快哭得气噎过去。 他满脸忧伤地看着她,想走过去牵住她,却被她一手拂开,她说:“陆司淳,你离我远一点!你这个杀人犯——” 话毕,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手却不小心撑着身后的神像台碎玻璃渣子上面,鲜血淋漓。 她嘶痛一声。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她挣扎,他扼住她纤细的皓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腕子给折断了。 手上的剧痛让她放弃了挣扎,他深深望住她,叹息道:“枝枝啊枝枝,你为什么老是这样胡闹?” “陆司淳……呜……”她愣愣地看着他,满眼惶然,有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里一颗颗落下来。 忍了忍泪水到底是没忍住,便又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陆司淳……我讨厌你……” 她低下头去,很委屈地哭着,却又拼命忍住不哭出声音来。用手紧紧捂住唇,抽抽搭搭的哭。 是极克制的呜咽。 她一边委屈地哭着,一边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太无礼了。我只是害怕姐姐的死与你有关。你知道的……我太害怕失去亲人了,尤其是你。” · 他从一阵梦魇中醒来。 冷汗淋漓。 撑起身子,坐在柔软宽大的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在那黑暗中走了神,还在想着梦里的情和景。便有风吹过来,那睡衣汗湿了贴在身上,冰凉意一点点渗透入肌肤,让他一阵颤栗。他便下了床来,披上外套,拿起遥控将整栋别墅的灯光全部打开。 他在那一池孤零零的晕黄灯光里,慢慢下了楼去。在酒橱里找了红酒来喝,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几分,才走进书房。 不过是凌晨四点,他便再也睡不着了。打开电脑,他一遍遍浏览着自己的工作邮件,眼睛又干又涩。 常年来沸城的秋天是艰难的时节,风大,夜寒凄瑟。 只听得旁边窗户砰然一声被吹开,细密的风一瞬灌入,哗啦啦的,吹得米色的薄绸窗帘像鼓起来的一叶帆船,在眼前肆意翻飞。 他站起身来,还来不及去关窗,便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球形摆件被刮倒在地,骨碌碌滚到了书柜旁边。 他关上窗,走过去捡起那个小摆件,却在书柜的底层发现了一叠叠画纸。他将那些尘封已久的画纸拿出来,用手拂开上面的一层尘埃,翻开。 头顶上光线朦朦胧胧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罩在上面,将画纸上的一切都衬出了薄薄的光晕。 线条,轮廓,色彩,都一一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略显成熟的画法与技巧,是余生留学期间寄回来的作品。画稿下方还用钢笔认真地写了一排字,字迹清丽娟秀,边沿浸透着墨水的弯曲细线,蔓延开去。 相见难相欢,不见却思君。 画稿中的女子五官精致,清水眉目,玉辗双颊,已是长成后的动人模样。她穿着一袭薄薄的白衬衫,衫子内露出一截豆绿色的荷叶边,那粉嫩的颜色愈发衬得她的肌肤美如玉。画上的她微微笑着,唇上含着一朵桂花。她的唇色本来就像玫瑰一样酝酿着红宝石,被那洁白的桂花一衬,她整个人便像月亮般安静而又充满诱惑。 桂花…… 记忆中有一回他们在御街散步,路边槐树枝叶葳蕤,茂盛如冠,一囊囊白花亭亭满枝,如瀑倾泻。洁白的花朵被风吹下来,打着转飘远了,如同只只蝴蝶,还带着幽然清香。 余生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来笑盈盈的望着他,说:“姐夫,桂花都开了,听说桂花可以吃,你吃过桂花没有?” 他摇摇头:“没有生吃过桂花,倒吃过桂花茶。” ---题外话---你知道的……我太害怕失去亲人了,尤其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有点荒凉,时间和钟都忘记我难过(06) 他从一阵梦魇中醒来。 冷汗淋漓。 撑起身子,坐在柔软宽大的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在那黑暗中走了神,还在想着梦里的情和景。便有风吹过来,那睡衣汗湿了贴在身上,冰凉意一点点渗透入肌肤,让他一阵颤栗。他便下了床来,披上外套,拿起遥控将整栋别墅的灯光全部打开。 他在那一池孤零零的晕黄灯光里,慢慢下了楼去。在酒橱里找了红酒来喝,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几分,才走进书房。 不过是凌晨四点,他便再也睡不着了。打开电脑,他一遍遍浏览着自己的工作邮件,眼睛又干又涩偿。 常年来沸城的秋天是艰难的时节,风大,夜寒凄瑟。 只听得旁边窗户砰然一声被吹开,细密的风一瞬灌入,哗啦啦的,吹得米色的薄绸窗帘像鼓起来的一叶帆船,在眼前肆意翻飞撄。 他站起身来,还来不及去关窗,便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球形摆件被刮倒在地,骨碌碌滚到了书柜旁边。 他关上窗,走过去捡起那个小摆件,却在书柜的底层发现了一叠叠画纸。他将那些尘封已久的画纸拿出来,用手拂开上面的一层尘埃,翻开。 头顶上光线朦朦胧胧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罩在上面,将画纸上的一切都衬出了薄薄的光晕。 线条,轮廓,色彩,都一一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略显成熟的画法与技巧,是余生留学期间寄回来的作品。画稿下方还用钢笔认真地写了一排字,字迹清丽娟秀,边沿浸透着墨水的弯曲细线,蔓延开去。 相见难相欢,不见却思君。 画稿中的女子五官精致,清水眉目,玉辗双颊,已是长成后的动人模样。她穿着一袭薄薄的白衬衫,衫子内露出一截豆绿色的荷叶边,那粉嫩的颜色愈发衬得她的肌肤美如玉。画上的她微微笑着,唇上含着一朵桂花。她的唇色本来就像玫瑰一样酝酿着红宝石,被那洁白的桂花一衬,她整个人便像月亮般安静而又充满诱惑。 桂花…… 记忆中有一回他们在御街散步,路边槐树枝叶葳蕤,茂盛如冠,一囊囊白花亭亭满枝,如瀑倾泻。洁白的花朵被风吹下来,打着转飘远了,如同只只蝴蝶,还带着幽然清香。 余生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来笑盈盈的望着他,说:“姐夫,桂花都开了,听说桂花可以吃,你吃过桂花没有?” 他摇摇头:“没有生吃过桂花,倒吃过桂花茶。” 余生连忙掂起脚去摘了几朵,她将唇瓣靠近桂花蕊,轻轻的吸了吸,那花心的清露甜如蜜水,尝到味道的她笑意盈盈,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真甜。” 随后她又摘了几朵递给他,“姐夫,你也尝尝吧。虽然你一把年纪了,不适合做小孩子的事情,不过给生活增添一点乐趣也很不错。” 月光,在她摊开的掌心汹涌蔓延,映在桂花上,零零碎碎如银箔。 他似笑非笑,接过桂花尝了尝。 沉默许久,他戏谑地瞧着她,说:“的确很甜,可是这是雨水,不干净啊。” 余生脸色一变,反驳道:“明明是露水。清晨的雨露。” 彼时天色如墨染,花影零星,身后竹筒滴水有声,滴答滴答的,四遭静极了。唯有两个人的心跳声和余生气呼呼的喘气声,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放声大笑,说:“好好好,枝枝,我不与你争了,雨露便是雨露。” 闻言,余生这才扑哧一笑。 天边的光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将余生清瘦单薄的轮廓描绘出来,娉娉婷婷好似一朵桂花。 裹着红香的御街醺酣如梦,她笑呵呵的,声音清脆如银铃,随着风声飘远了。 那时候的余生如同一株含满了花蕾的树,积蓄力量,闷声地往上伸展,也许是为了某一天成为一道绮丽优美的风景。 他还在怔忡中,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惊得他回了神。 。 是楼下门铃的声音,呜咽一声,又呜咽一声。 此时窗外的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蟹青色的光从层云中探出来,光线如缫丝,千丝万缕缠缠绕绕泻下来。 画稿上的一切都被光影晾成了斑驳,朦朦胧胧的,唯一清晰的,是那一排娟秀的字迹。 他那般清寒的眼,却不见丝毫迷离意,清醒得很。他阔步走出房间,按了密码,发现是Chloe。 她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女士西装外套,里面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衬裙,裙摆上缀着亮莹莹的水晶,衬着她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在夜色下显得分外妖娆。衬裙扣子也解开了,里面黑色文胸若隐若现,露出几点妙曼春.光。 她正抽着烟,嘴里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脸上的神情也寥落不堪。又像是喝醉了酒,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瘫软在门前不着一力。 他下楼去开了门。 见着他,她眼里的光亮了,熠熠闪烁仿若池水里的波澜。她跨前几步,像一朵流云般落入他怀里,一身的酒味扑面而来,让他微微皱了眉头。她暧昧地瞅了他半晌,醉眼如丝,忽然抱住他,轻轻瑟缩进他的怀里,柔声道: “玫瑰花死去了,花叶先落下为她铺成床。 正如,你走了,爱情还睡在思念上。” 然后,她又说:“Osborn,我不想离开你。”声音里带着哭声,微微颤抖。 他没有说话。 “对不起,Chloe。” 他没有推开她,却僵直了身体。 “为什么……” 她在他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他到底是她深爱的人,而且是铭心刻骨的爱,这三年来,她全身心地为他付出,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要将她抛弃。她想不明白,也委实难以放下。 “没有为什么,Chloe,不爱了就是不爱了。”陆司淳抬起手掌,轻轻摩挲她颊侧细发。 “可是我放不下你。” 她满眼是泪地望着他,踮起脚尖,就要来吻他。陆司淳转过脸,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她那个吻,“对不起,Chloe。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陆司淳……” 她吻了个空,颓然站在原地,攥紧他衣襟的细长手指也渐渐松开了,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疏离生分得让人心碎。 “那你离开我的原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依旧不肯罢休,执意要知道答案。 “Chloe……你现在应该好好准备拍戏的事。我的女主角,你应该是最美最优秀的,而不是在这里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哭泣。”话毕,他转身便上了楼。 看着他渐渐隐入黑暗里的宽阔背影,Chloe突然慌了。 “不……” “Osborn,我不相信你就这样狠心的要离开我……你是不是因为我迟迟没有把婚期推上日程才这样的,我们结婚吧……Osborn……” 她踉踉跄跄的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陆司淳……我们结婚吧……” 她将侧脸紧紧贴住他的脊背,到底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陆司淳……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除了我没人更了解你。我知道你的深情也明白你心底的芥蒂。我知道你还一直念着晏如凉,还放不下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自己呢?陆司淳,我求求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再看到你为情所困了,也不想你继续这样折磨你自己了。” “你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们不要再这样僵持下去了,结婚吧……” 冷冽的风吹得她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臂异常的冰冷,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抽泣着,脸上的泪水被吹干了,整张脸都冷得瑟瑟发抖。 可是,身体上的冷依然比不上心里的。 她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什么时候,万众瞩目、高高在上的Chole,竟也会这般狼狈可怜、低三下四的求人呢? 呵—— 真是可笑。 可是没有办法,谁叫她爱他呢? 陆司淳那个人,他的固执与冰冷都如出一辙—— 这种藏在俊逸面庞与完美人格后头的,是一种难以命名的锐利武器。 他揪着你的心脏,恶狠狠的折磨。 闻言,陆司淳的脊背愈发僵硬起来,他没有说话,但是他抓住她手腕的手却突然松了一下。 她知道,他开始犹豫了。 于是她抓住机会,忙道:“陆司淳,你所坚持的东西,你的理想,你的情感,你的爱……你想过没有,有些悲哀与痛苦是说不出的,有些爱是再也爱不到的……而这些,只有我能给你。” 她也知道,余生是他一生的软肋。 如果她不能够战胜余生的话,又为何不能把他的伤口撕开了给他看? 放下吧,陆司淳。 放下吧…… 只有你放下了,你才能获得重生。 放下吧。 ---题外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