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第一章:不要放弃治疗 方继藩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朱账红幔,远处则是炫琴案、紫檀圆凳似的家具。 帷幔前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伙,正死死地盯着他,然后这个家伙露出了一张很欠揍的笑脸,笑中带着肉麻的谄媚“少爷醒了” 方继藩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穿穿越了啊,因为他分明听出这个青衣小帽之人说的是凤阳官话,作为明史专家,方继藩百分百可以确信,这里的陈设,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在自己的那个时代,即便是大手笔的影视投资,也是绝不可能铺设出这么个场面。 没有惊恐和惊吓,方继藩的心里竟隐隐有一些激动,做了这么多年的学问,不料今日竟可以一窥古人 古人啊,看着这个笑得有些贱贱的家伙,方继藩不禁想,这就是古人 “这是弘治年”方继藩看到了墙面上的一幅字画,落款的题跋是大明正统年的一个书法家。 而靠着床榻,那炫琴案的制式也引起了方继藩的注意,这是明朝中叶的风格,弘治朝之后,便不太流行了,炫琴案像是新制的,如此推算,这应该是弘治年间无疑了。 青衣小帽之人点了点头,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方继藩。 得到了确定,方继藩猛地自床榻上坐起,一拍大腿,语带兴奋地道“宁王可还在北边还有小王子的叛乱,南方的手工纺织业已开始兴起了吧”方继藩一脸的眉飞色舞“当今皇帝也算是圣君啊,大有可为” 方继藩很激动,这是一个好时代啊,男儿大丈夫,作学问,研究历史,总不免有太多的遗憾,上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想不到终于来了有用武之地的地方。 方继藩忍不住想要笑,因为在图书馆工作,且钻研的还是明史,不但明史自己了解甚深,便是关于这个时代的地方志,自己也了若指掌,说句难听的话,便是哪个县里几月几号出了几个盗贼,自己惊人的记忆力也都能有印象。 上一辈子,反正也是孤苦无依,来到这个时代,似乎并不坏。 方继藩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心很大。 青衣小帽的家伙脸色却是变了,很迟疑的道“少爷您您说大有可为” “对呀。”方继藩打起精神,自己是个少爷,那么这人不是书童就是长随了,他兴奋劲还没过去,一脸兴致勃勃地道“男儿大丈夫在世,自当金榜题名、建功立业” 说到这里,青衣小帽之人的脸色就从疑惑转化成了悲戚,他发出大叫“少爷少爷又犯病了来来人哪” 方继藩一惊,这是怎怎么回事 啪 门突的被几个精壮的汉子撞开,看起来,个个如狼似虎。 外头的阳光,也随之洒落进来,而这些魁梧的身子却遮盖了多余的光线。 而后,一个微颤颤穿着儒衫,留着一撇山羊胡子,先生模样的人,背着一个药箱疾步进来,激动地道“少爷,少爷的病又犯了快,快,扎针” 一声令下,那几个精壮的汉子朝方继藩扑来,一下子就将方继藩控制住。 方继藩瞳孔收缩,ngb,他心里大骂,因为他看到那老先生已从箱中取出了寸长的银针,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朝方继藩道“少爷所患之症乃是脑疾,切不可讳疾忌医,来来来,莫怕,莫怕扎一针就好了” 方继藩惊恐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我没病” 大夫一边施针,一面摇头晃脑地道“没错了,以往犯病时就这症状,少爷,忍一忍,老夫这针灸之法,乃祖上传下来的,有病治病,没病还能健身,少爷,你躺稳了” 啊 随着杀猪一般的嚎叫,半响后,方继藩没了声响。 手脚都被人控制住,而那老先生呢,竟是直接将银针扎入了他的后脑,方继藩不叫了,却是吓得咬着牙关,不敢动弹,生怕一动,这位老先生的针就给扎偏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从小就怕打针 这么长的一根针,生生的刺入了脑袋,这哪是治病,这是谋杀啊,你大爷的 针还未取出来,老先生便又是捏着胡子摇头叹息道“脑残者无药医也,老夫也只是按着古方,暂时控制住病情,是否能痊愈,就全看少爷自己的运气了。” 那青衣小帽的家伙,则躲在榻边上低声抽泣着道“少爷,少爷,方大夫是伯爷请来的名医,你别怕,扎几个月针便好了,伯爷修书回家吩咐过,少爷的病只要能好,无论用什么法子总之,万万不可讳医忌疾少爷是伯爷的独子,少爷忍一忍忍一忍” 方继藩脸色苍白,只是战战兢兢。 正午。 窗外景致怡人,可是方继藩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情 这已是方继藩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七天,当然,他已不知被扎了多少针,每一次扎针,对方继藩而言,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一个古代的名医,将银针扎入你的后脑,还要微微的搅动一番,方继藩至今回想,便浑身战栗。 二十七天,足以让方继藩明白一切。 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乃是大明南和伯方景隆的独子。 方家这世袭伯爵乃是靖难之役时挣来的,先祖们跟着燕王朱棣从龙,从北平城打到了南京,朱棣还算厚道,大手一挥,便给了一个铁饭碗。 而这身体的主人 好吧,难怪自己只说一句男子汉大丈夫要如何如何便被当做脑残,因为这厮是个十足的人渣败类,京城里最大的恶少,败家子中的败家子,堪称恶贯满盈 前些日子,这厮病了,于是才请了名医来看,想来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一直都没有放弃治疗,方继藩穿越之后,之所以让人误以为病还没有好,是因为自己和从前的那败家子性格迥异,于是乎治疗还要继续 太蠢了。 方继藩反省自己,自己还是太年轻啊,初来乍到,竟和人说什么建功立业,为国为民之类的话,这是找抽呢。 一个恶贯满盈的败家子,行为举止如此反常,在别人眼里,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好吧,为了放弃治疗,自己必须得比从前的方继藩还要方继藩。 此时,寝卧的门已是开了,进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小丫头,后脚跟来的便是方继藩的长随,就是那青衣小帽的家伙,叫邓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这二十多天,他已摸清了规律,也大致了解了这个家族的背景,自然,对原来的方继藩,也早就了解得彻彻底底。 小丫头到了榻前,行了个礼“少爷,起来了。” 方继藩张眸,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他心里为自己打气“败家子,败家子,哥们就是个败家子,不可露了马脚。” 方继藩凶巴巴地道“什么时辰了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小丫头吓得俏脸微微不自然“日日上三竿了。” “才三竿”方继藩龇牙“少爷我是三竿才起来的人吗再睡一个时辰” 青衣小帽的邓健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少爷,是太早了,可小的怕少爷肚子饿” “好啦,好啦”方继藩只得翻身而起,在小丫头的伺候下更衣。 当然,方继藩必须得流露出色ii的样子,盯着小丫头的胸u,笑嘻嘻地道“小香香,你长大了,来来来,少爷来验验。 方继藩的手,便行云流水般的在小香香的香tun轻轻一拧,小香香吓得花枝乱颤,眼眶一红,泪水啪嗒要落下来。 方继藩心里叹口气,有些于心不忍,可看到一旁的邓健,又忙叉手道“哈哈哈哈小妮子竟还害羞,别怕,少爷疼你。” 小香香连忙要躲,方继藩便借故顺坡下驴,没有继续骚扰下去,一旁的邓健贱贱地笑道“少爷英明,少爷神武,少爷本色不改,小人佩服,五体投地。” “去你的”方继藩抬腿,一脚将邓健踹翻,怒气冲冲地道“少爷除了英俊潇洒之外,一无所长,你竟敢说英明神武英明神武能当饭吃狗一样的东西。” 邓健在地上一滚,失声痛哭。 方继藩心里一惊,怎么,难道是方才踹的重了罪过,罪过,实在抱歉得很,只是哎,哥们也很为难啊,本少爷若是文质彬彬,还怎么放弃治疗 谁料下一刻,邓健一轱辘的翻身起来,却是仰着头,激动地道“少爷的病终于好些了,小的小的真为少爷高兴,小人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啊。” 嗯 方继藩呆若木鸡,这样也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章:我是败家子 在小香香的服侍之下,方继藩漱了口,刚刚吃过了早点,那位名医就来了。 大夫满面红光,面露得色,听说少爷的脑疾愈发好了,府里上下都称他为神医,他口里虽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 照例背着药箱,笑吟吟地来给方继藩见礼“见过方公子,方公子气色好多了,学生先为公子把脉吧。” 方继藩对这位大夫颇有点本能的畏惧,转念一想,便又鼻孔朝天看他,翘着腿道“本公子已大好了,把什么脉,你这老狗,滚一边去。” “哈哈哈哈”大夫干笑起来,身为医者,被人骂作是老狗,确实是有辱斯文的事,可虽有点小小的不愉快,大夫却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感慨道“是啊,公子这病,果然是大好了,老朽很是很是” “滚”方继藩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生存之道,越是嚣张跋扈,人家越开心越欣慰,这真是一个神一般的世界啊。 “好好好。”大夫一点也不恼,却转头嘱咐邓健“若是公子再有犯病的迹象,定要及时禀告,公子老朽告辞,告辞。” 见这大夫美滋滋的走了,方继藩才松了口气。 刚刚逃过了一劫,方继藩又空虚寂寞起来,难道自己这辈子都要假装自己是个人渣下去 不成,这样活着也没劲呀,定要做一番大事业才是,只是这眼下 方继藩站了起来,道“小邓邓” 小邓邓是邓健的专属名,不过显然邓健不太乐意方继藩这样叫自己,便苦着脸应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继藩笑嘻嘻的道“走,陪本少爷在府里走一走。” “好呢。”邓健便忙一溜烟的去取了一柄湘妃扇,还有一个骚包的香囊,邀功似的道“少爷出门,就爱带这个” 方继藩一脸黑线,这身体的主人还有这趣味他一笑,熟练的让小香香将香囊系在腰间,手里把玩着湘妃扇,一收一合,扇上竟还有诗,方继藩撇眼一看,便见扇面上写着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诗意境倒是好的,不过方继藩却知这扇子主人对此诗的恶意理解,心里不禁骂,呸,臭iu氓。 心里虽是鄙视,可日子还得过下去。 打起精神,随邓健出了卧室,此时真正见识了南和伯府,方继藩不禁咋舌。 这府邸占地极大,少说也有五十亩,栉比鳞次的屋脊连绵,三进三出,正堂、前厅、后院、厢房、柴房足足数十开间,方继藩心里很是满意,下意识的摇动着湘妃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宅子有点老啊,少说也有百年的历史,显得很是斑驳。 他不禁道“这屋子该修了。” “修修屋”邓健诧异的惊叫。 方继藩一拍他的脑壳“狗一样的东西,少爷之所以得病,定是因为这宅子太过老旧,翻修,懂不懂” 邓健又露出了笑脸,道“少爷说的好,少爷是说府上阴气重懂,我懂,可是要修葺宅子,很费银子的。” 方继藩眉毛一挑,道“堂堂南和伯府,还缺银子” “缺”邓健的回答让方继藩有点懵了“少爷平时是不管事,府里京郊的庄园数千亩的良田,可毕竟,种出来的也是粮,伯爷虽有恩俸和赏赐,实银却是不多,都是咱大明的宝钞。” 宝钞啊方继藩懂了,这就是大明特有的纸币,可惜,朝廷印的太多,其实不值几个钱。 他猛地想起,这个时代的经济特征本就是如此啊,土地的价值虽高,可富户们大多都是租给庄户耕种,收来的当然是粮食,而这粮食,也都是用谷仓堆积起来,虽也换钱,不过南和伯府毕竟这么大家业,开销也多,自然而然,也别指望账面上有多少现银了。 这样装疯卖傻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得独立自主才好,人只有独立自主,比如有了钱,才不至于被人管束着,动辄被抓住扎针。 何况,自己当真要做一辈子的败家子 不成方继藩觉得自己上辈子好歹也是学霸,五好青年,要自强,要自立。 可是没银子怎么办 方继藩眯着眼,突的激动起来。 有财路 现在是弘治十一年三月十七。 半个月后,方继藩依稀记得通州的地方志里有过记载,说是有数十艘船载着乌木的船在北通州沉船,再加上乌木在弘治年间日益被贵人们所推崇,因此,乌木的价格持续攀升,方继藩记得乌木的价格暴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乌木本就难得,而一般的船运都是将大宗的乌木一起装船,这数十艘船一沉,就意味着未来市面上的乌木将会出现极度的紧缺了。 方继藩眼睛一亮,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囤积乌木。 可是银子呢即便是价格翻番之前,这乌木的价格也是吓人的,他眯着眼道“府里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邓健打了个哆嗦,惊慌地看着方继藩“理当没多少了,至多也就几百两现银罢了,少少爷,您您又想” 一听几百两,方继藩就泄了气,不过很快,他又有了一个念头,没有银子,可是方家有地啊,若是 他一转念头,不对,不对,卖地本少爷熟读历史,这古人的思维,可和现代人不同。在古人眼里,卖地,可只有破落户和败家子才干的勾当,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咦败家子 我不就是教科书式的败家子吗北京城里,还有比我方继藩更败家的 方继藩眼前已是一亮,发出大吼“把管事和账房叫来” 方家公子的威力还是很强大的,须臾功夫,府里的杨管事和刘账房便来了,二人气喘吁吁,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翘着腿,他虽是坐着,可眼前的二人却也不敢比方继藩高,所以躬着身,这样反而显得方继藩翘腿坐着还显得比他们高一些,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还是很有点少爷感觉的。 方继藩便道“府里有多少地” “城外的庄子,有两千三百七十亩,除此之外,还有几座山,占地也有数千亩。”杨管事邀功似的道,他听说少爷得了脑疾,这些日子少爷都在治病,心里倒是很关切,据说现在好了一些,所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少爷,想看看少爷好了没有。 “能卖多少银子”方继藩下一句话,差点没把杨管事噎死。 杨管事的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忧心,而是眉眼微微一挑,和一旁的刘账房对视一眼,哎呀,少爷的病果然是大好了啊,方家有幸啊 你想啊,少爷竟能想着拿地去卖钱,这北京城里,除了咱们方家的少爷,还有谁能这般潇洒的说出这等话来的咱们的少爷,真的回来了 一看二人脸上美滋滋的样子,方继藩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他只得用扇柄磕一磕桌几“问你们话呢,能卖多少,都给本少爷清点一下,给牙行传出消息去,卖地,能卖的统统都卖,一亩都不能留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章:崽卖爷田心不疼 喜悦劲还没过去,杨管事顿时想起少爷说卖地的事,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嗷嗷大叫,箭步冲向方继藩,抱住方继藩的大腿,哀哭着道“少爷,少爷,您不能卖地啊,少爷,崽卖爷田这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卖了,满京师都要笑话,都要戳方家脊梁骨,伯爷若是知道呜呜” 原来竟是邓健,邓健涕泪直流,只一味抱着方继藩的大腿,滔滔大哭。 杨管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卖卖地方才他还想,除了咱们方家少爷会琢磨着这不要脸的事,还有谁能问出卖地的事来,心里还挺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少爷的病总算好了。 可现在他回过味来,真要卖啊。 杨管事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道“少爷,邓健说的对,不能卖啊,卖了,咱们南和伯府便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少爷若是缺银子,和小的说,老刘,老刘,现在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刘账房眼眶红了,抓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也是泣不成声地道“少爷,小的世代都在府里给先太老爷、老爷还有少爷效力,南和伯府好歹也是也是京里数得着的人家,这地不能卖,不能卖啊,卖了地,家就败了” 居然很有道理,这个时代,人们往往把地看得比天还重要,卖祖产和土地的事,只有那落魄子弟和败家子才干的事,方继藩显然被他们说服了“你们说的都很对,卖地,是败家子干的勾当,可你们走出府里,去街坊打听打听,在这京师,最大的败家子是谁” 方继藩挺着胸脯,气势如虹,这一刻,他竟有一些小小的骄傲,败家子也很好啊,就比如卖地,人家不敢卖,我就敢卖,要不怎么钱生钱,要不怎么趁机大赚一笔 “你们哭什么,谁敢哭,就打断他的腿,要笑府里的规矩,你们不知道我是我爹的独子,爹现在为朝廷带兵剿贼去了,现在这个家,就是本少爷说了算,谁敢反对” 一看方继藩龇牙咧嘴的样子,邓健、杨管事、刘账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晓得少爷是什么脾气,从前的时候,少爷生气,可会将人生生打死的,于是一个个不敢滔滔大哭了,只低声抽泣着。 “我说了卖就卖,现在开始,能卖的都卖,请牙行的人来,谈好了,就请保人,现在就去” 这时决不能泄气,稍稍有点口软,肯定就镇不住他们了。 刘账房哭哭啼啼地道“少爷,能不能先知会一声伯” “不用,家”方继藩本想喊家父,可猛地身躯一震,不对,不该喊家父,差一点就露馅了,他便龇牙,露出豪迈的样子“理那老家伙做什么,本少爷说了卖,就得卖” 少爷在府里大发雷霆,以至整个方家都胆颤心惊,忠仆邓健已是昏死了过去,刘账房因为心梗,也被抬着就医去了。 到了次日一早,又是日上三竿,方继藩在小香香的伺候下穿衣,邓健眼睛肿得跟一个灯泡一般,想来昨天夜里醒来时,又是大哭了一场,方继藩不理他,却想着待会儿大夫可能要来就诊,别又被扎针了,于是贼兮兮的看着小香香道“小香香,一日不见,你又长大了,来,少爷” 小香香便红着眼睛,不敢动弹,方继藩还指着她躲开,自己好就坡下驴,可见小香香却如木桩子一般站着,反而不由叫苦,心里大叫着“你倒是躲呀。” 无奈,只得伸出可恶的咸猪手,朝小香香捏了一把,这一把柔软,令方继藩既惭愧又无言,不过竟真这样大,他心里震撼,这不摸还不知道呢,于是不由感慨,方家的米,养人哪 小香香便依旧红着眼睛,给方继藩戴上了香囊,见她仰起俏脸时,竟是泪眼婆娑的样子,方继藩又不免有些愧疚,心里又痛骂从前的方继藩臭iuang,邓健便在一旁道“少少爷牙行的人来了。” “来的好。”方继藩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取了腰间系着的湘妃扇,大喇喇的开扇扇风“走,去会一会他。” 领着邓健到了厅中,便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在此局促的等待,这人似乎到了方家,显得矮了一截,神色略显不安,一见到方继藩来,忙不迭的起身行礼“小的王金元,见过公子。” 方继藩大喇喇坐下,翘腿,扇子一收,啪的一下摔在桌几上“不必多礼,地的事,你已知道了吧,要不要去看看地” “不不敢。”王金元小心翼翼的堆笑着,尽力使自己人畜无害一些,这位小爷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啊,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谁晓得今日能不能走着出去,他笑容可掬的道“方家的庄子,小的怎会不知,都是上好的良田,行情价而言,一亩少说也是三十两,两千多亩地,六七万两不成问题,再者说,今年恰是好年景,卖地的少,买的多,只要公子当真肯卖,小的尽心一些,总不至公子吃亏。” 才六七万 方继藩有些遗憾。 可细细一想,这时代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能抵得上后世差不多两百块,六七万两,这便相当于几百上千万巨款了。 可方继藩还是不甘心“只这些” 王金元面上虽是笑呵呵的,心里对方继藩却是鄙视无比,南和伯世系,京里的人都知道,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朝廷立下无数的功劳,怎么到了这一辈,就出了这么个家伙呢,这若是我儿子,宁可断子绝孙,也非掐死不可。 心里一番感慨,王金元干笑道“公子,这价钱已经不低了。” 方继藩只得作罢,毕竟他是败家子,不能在人前显露出自己还有做买卖的精明,于是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定了,小邓邓,给咱们这位这位这位管他娘的谁谁谁斟茶,哈哈,本公子最爱交朋友了,来来来,请坐,请坐。” 王金元尴尬得要死,却又不敢不从,乖乖的欠身坐下,等邓健去斟茶了,见方继藩不吭声,把玩着湘妃扇,便觉得自己眼睛放在哪里都不适,他目光一闪,却是看向墙上的一幅字画,忍不住道“南和伯府,果然与众不同,这幅赵原的晴川送客图平常人家若是得了,非要压箱底不可,不料伯府竟直接挂在了厅里,令小的大开眼界啊。” 嗯 本来王金元只是借机吹捧一下,做买卖的人嘛,嘴巴总要甜一些,尤其是遇到这等混世魔头;可方继藩眯起了眼,突然嗅到了一股商机“什么价” “什么什么价”王金元目瞪口呆。 方继藩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自然是这幅画,能卖多少” “想来,也有几百两银子吧,这虽是赵原的名作,不过毕竟赵原作古不久,和古之先贤却还差了一些。” 方继藩精神一震,拍案道“卖了。” “这这也卖”王金元虎躯一震,诧异的看向方继藩。 居然忘了求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章:败家 还没等王金元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方继藩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指着桌椅道“这桌椅如何” “好,是鸡翅木打造,一看就是名匠手笔,虽有些年头了,不过市面上,倒是颇有人最爱收藏这等” “多少银子” “这一套” 方继藩兴冲冲地道“何止呢,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我们方家好东西多,来来来。” 一把扯住了王金元的胳膊,便出了客厅。 邓健恰好端茶进来,差点和方继藩撞了个满怀,方继藩道“小邓邓,走,给这谁谁谁领路,领他看看咱们家。” 王金元觉得自己要疯了。 大开眼界啊,这败家子这是打算把方家打包一起卖了,他就这样缺银子莫非是耍钱输了,还是 他不及多想,便被方继藩拖着,开始一个个屋子欣赏。 “此乃秋山图,价值不菲,怕需三百两。” “这竟有这么多鸡翅木的家具,公子,这床榻可是非凡啊,一看就是能工巧匠打造,你看这榫铆,真是丝丝合缝,这一整套下来,怕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邓健看得目瞪口呆,少爷,你连床都卖 方继藩猛地又想起,对了,还有一个书房 这边,又直接扯着王金元便走,到了书房,王金元眼眸猛地一亮,目光在这书房的博古架上便移不动了。 只见那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的青铜器和青花瓶,王金元是牙行出身,还是有些见识的,他一脸激动的上前,握着一个青花瓶道“这是宋时汝窑的天青釉弦纹樽天,我看看” “别看了。”方继藩一把拉住他“都是真品,方家难道还摆赝品不成说吧,价钱。” 王金元眼花缭乱的看着,口里道“倘若这都是真品只怕只怕加上此前的土地、字画、家具,少少说”他咽了咽吐沫,才道“少说能卖出个十一万两银子,这里头,有不少都是奇珍啊,市面上就是想买都买不着的,公子当真当真” “少爷”方继藩的耳畔,传来了凄厉的大吼,便见邓健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又环抱住了他的双腿,大叫道“少爷不能啊,少爷,连桌椅床榻都卖了,少爷和伯爷将来睡哪啊,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老爷的珍爱之物啊,伯爷在家时,每日都要小心擦拭的,这些都是祖传之物,是传家宝” 方继藩早就受不住这邓健了,从前嫌自己不够人渣,自己稍微正常一些他便通风报信,让人来扎针,现在本少爷恢复败家本色了,你哭个什么 方继藩便指着邓健道“这个,能值多少” “啊”王金元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方继藩便咬牙切齿地道“我说这个家伙,人牙行收不收,能卖多少” 王金元毕竟是专业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地上打滚的邓健,接着抱起他的大肚子,笑呵呵的道“倒还年轻,可惜皮肤糙了一些,怕是寻常人家的内院是不肯收的;人太精瘦,怕没气力,便是扛包打杂,用起来不顺手,这个除了吃干饭,也难有什么用处,不值钱不值钱,三两银子最多了。” 方继藩顿时露出遗憾的样子,才三两银子罢了,本少爷是做大事的人,三两银子卖了不值当,勉强留着用吧。 他很快又笑了“你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不要客气,和本公子说。” 王金元已经吓着了,其实他想打退堂鼓,虽然这笔买卖获利可能丰厚,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败家子,他甚至不禁在想,这败家子,莫非是使诈吧。 可方继藩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价钱咱们再商量商量,差不多了,便叫人来搬便是,明儿我叫京兆府的公人来作保,签下契约,银子你预备好,本公子知道,这么一大笔银子,总需时间筹措,没关系,不急。” 王金元舒了口气,尴尬的笑道“公子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不可多得的”一向圆滑的他,此时竟发现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好词,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形容“不可多得的性情中人啊。” 方继藩笑了,把玩着手里的湘妃扇,心里却在叹息,得,这败家子算是坐实了,性情中人就性情中人吧,若不是败家子,自己卖起家业来还真有点道德上的负担呢,现在好了,竟发现身上很轻松。 送走了王金元,府上的管事、账房还有邓健,便一个个噗通跪在了厅里,开始号丧。 “少爷,要三思啊。” “少爷的病才将将好,小的们喜不自胜,可是” 方继藩心里叹息,倒是有些同情他们了,这些人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自己实不该这样让他们一惊一乍的,可刚刚勾起了同情心,便见那位扎针大夫在外头探头探脑。 方继藩见到山羊胡子大夫,心里就瘆得慌,一拍案牍,朝他厉声喝道“看什么看” 大夫忙尴尬的笑“学生想着公子大病初愈,怕公子的病又复发,所以便”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了,那被针扎进后脑的记忆涌上心头,深吸一口气,gb,这是诚心不让我做好人了吧。 他毫不犹豫,抄起了湘妃扇便朝大夫砸去。 这一下,竟是不偏不倚的砸中大夫的脑门。 大夫一摸,有些疼,随即眼泪便啪嗒落下。 方继藩心里一惊,他只是随手砸的,表现一下自己很正常,心里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道“哭个什么” 这大夫抹着眼泪,感慨万千“今日不必诊视了,公子的病,恢复的很好,很好老夫蒙伯爷厚恩,收留在府邸之中,平时多受恩惠,而今能治好公子,真是大幸。好,好,好,老天有眼,方家列祖列宗有德啊” 方继藩眼珠子都直了。 他心里想,方家祖宗们真要有灵,今天晚上怕是非掐死你这蒙古大夫不可。 方家公子的病好了,这一下子,成了左邻右舍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斜对门是一个酒肆,酒肆的掌柜提着算盘珠子,除了每日将这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便是乐此不疲的和酒客们说起此事。 “真的好了,绝没有假,曾大夫实是妙手回春啊,当真,当真,老夫说的话还有假不成不信好,我告诉你,昨日牙行的王东家就登门去了,你猜怎么着,方家公子要卖地呢,不只是卖地,家里值钱的都卖,这不就是咱们的方家少爷才能做的出的事吗你是不晓得,清早的时候,老夫还见京兆府的书吏跟着王东家一道去方家作保,据说都已签字画押了,方少爷很高兴呢,他们走的时候,方公子亲自送出门,朝他们招手,还大声嚷嚷,说下次还看上什么,记得登门哪,那喜庆的劲,吓得王东家和保人反而吓着了,那往常脸皮十尺厚的王东家,竟都觉得惭愧,像没脸见人了一般,心虚的很。” 酒客们听得啧啧称奇,有晓得内情的,便忙颔首点头“那就没错了,保准是好了,曾大夫是神医啊。” “可不是吗曾大夫现在扬眉吐气了,在方府里出入的时候都带风呢,神气活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章:慈父多败儿 外头的风言风语,方继藩是一点都不计较,他现在忙着算账,过了几日,王金元便开始请人上门来搬家什了,杨管事又是大哭一场,差点背过气去。 邓健则是可怜兮兮的跟在方继藩的后头,方继藩对王金元招徕的人很客气“各位大哥,慢一些抬,要小心哪,这是我方家祖传的宝贝,虽说现在改了姓,可也是有感情的。这瓷瓶更要小心,这是汝窑的瓶,是我曾祖传下来的,有个磕磕碰碰,我良心不安。来,小邓邓,给各位大哥倒口水喝,远来是客,不要怠慢了。” 邓健翻了个白眼,很直接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方继藩晓得他在耍性子,这两日,邓健都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本想算了,不和这厮计较,可心里又想,若是算了,那就不是方继藩了,方家败家子做事,能算了吗要谨慎啊,这才几天没有扎针,切莫露出马脚啊。 于是脸色一摆,怒气冲冲的大喝道“狗一样的东西,没有什么” “茶具都卖了。”邓健的确是有点怕方继藩的,又软化下来。 方继藩恍然大悟,当时卖的尽兴,倘若乌木暴涨,那便是数倍的利润,利益熏心之下,为了银子,方继藩该卖的可都卖了。 其实,就算乌木价格没有暴涨,那也不打紧,乌木毕竟在这个时代也是珍奇,也不会亏“早说嘛,待会儿你和刘账房出去,采买一点家什回来,银子要省着点花,有多便宜买多便宜,少爷要攒钱,办大事” 邓健哭了,眼泪啪嗒落下,一下子跪在方继藩的脚下“少爷,您您能不能换个爱好,去青楼,去赌坊,去哪儿都好,别办大事了。” 方继藩心里感慨,不办大事,被你们这上上下下的人养成废物吗 他心里无奈,却背着手,大喇喇的吹着口哨“再啰嗦,打断你三条腿” 十几万两银子,统统购置乌木,以至这市面上的乌木,竟是采买一空,这倒又是震动京师的大事了,好在大家对于方家败家子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除了讥笑引为谈资之外,便也很快就将这等荒唐行为抛之脑后了。 方继藩折腾得方家鸡飞狗跳,足足过去了一个月,此时炎炎夏日,天气燥热起来,湘妃扇终于有了用处,再不必大冷天里扇着寒风假装自己很飘逸很潇洒,实则这种行为在方继藩眼里纯属逗比,可没法子,他是方继藩。 这一日的大清早,小香香匆匆的进来,邓健则是大呼道“少爷,少爷,快起快起” 方继藩微微抬眸,一看外头天色还昏暗,顿时恼火“这么一大清早的,你是几个意思,吃错药了,有这么大清早叫人起来的吗” 邓健却是急得跺脚“伯爷伯爷凯旋而归了,方才随伯爷出征的亲兵先快马来报了信,说是伯爷已进了城,转眼就要到家了,他本该是入宫去觐见的,可心里记挂着少爷,先回家里看看,少爷,快起。” 父亲回来了 方继藩打了个寒颤。 不是说没这么快回来的吗这一趟是镇压云南的土司叛乱,那儿瘴气多,蛮兵又狡诈,不肯轻易和朝廷决战,按说怎么也得拖到年尾,可这才入夏啊。 方继藩隐隐有一种要完的感觉。 他却装着不急的样子,淡定地道“噢,宽衣,得迎接我爹” 我爹二字出口,便见邓健猛地警觉地看向他。 方继藩心里一咯噔,怎么回事,又出了什么差错 邓健眯着眼,似乎觉得方继藩的病又犯了,忍不住嘀咕道“少爷可从未叫过伯爷做爹的啊。” 畜生啊 方继藩心里破口大骂,这人还是人吗,猪狗不如啊,连爹都不认。 他只得咳嗽“少爷长大了嘛,难道就不能懂事一些少爷的话没说完,你也敢打断,哼,本少爷说的是,本少爷得去迎接我爹那老家伙了” 邓健顿时喜笑颜开起来,像是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方才吓死小人了,还真怕少爷的病没好干净,杨管事都已修书给伯爷报了喜,倘若伯爷回来,知道少爷的病没全好,肯定要责罚小人的,现在看到少爷完好如初,小人心里” 说到这里,他竟哽咽起来,喜极而泣。 方继藩却是心乱如麻,任小香香伺候自己穿衣,待一切穿戴毕了,却见小香香低垂着头,俏红着脸的看着自己绣花鞋尖,方继藩恍然大悟,差一点忘了,便露出贼兮兮的样子“小香香,你又长大了” 草草的一捏,外头便听到了鞭炮声,于是方继藩逃也似的冲出房去,到了方家的中门,便见一个武官打扮的英武男子刚刚下马,杨管事领着十几个下人列成一排。 武官虎背熊腰,显得很是彪悍,他是方脸方口,反而和方继藩这般公子哥儿般的俊秀小生对照,有点儿鲜明 自己不会是隔壁老王生的吧。 方继藩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 方父叫方隆景,一脸肃杀之气,左右顾盼之间,杀气十足,可一见到方继藩,那锐利的目光瞬间的融化了,三步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方继藩,便道“继藩,你患了脑疾,为父在南疆心急如焚,只是战事脱不开身,万不得已之下,索性贪功冒进,总算老天保佑,及早平息了蛮人,这才赶着回来,半途上竟得知你的病好了,真是祖宗保佑啊。” 原来是因为自己病,所以父亲才冒险加急用兵,难怪回来的这样早。 方继藩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父爱,他的心也融化了,抬眼看着这陌生人,却颇有触动地道“爹” 爹字才出口,便见方隆景面上掠过一丝狐疑。 一旁的杨管事、大夫,还有方大夫俱都露出了错愕之色。 哎 方继藩只得狠下心,接着大笑道“你这老家伙总算回来了。” “哈哈”方景隆这才也大笑着,疑心尽去,我老方的儿子哪里有脑疾,这不很正常吗和从前一模一样他一拍方继藩的肩道“好儿子,走,咱们里头去说。你病既好了,没做什么坏事吧” 听他调侃又轻松的口气,仿佛就算是做了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知子莫若父。 难怪会出了方继藩这个败家子,这般的溺爱,什么样的儿子都要养残不可啊。 方继藩心里叹口气,该来的总会要来“儿子能做什么坏事只是卖了一点田产而已。” 方景隆依旧大笑着道“卖地而已,哈哈,卖个几十亩不算什么,随便卖,没银子就和爹说,往后哪” 方景隆说到这里,突觉得一旁的杨管事一副死了娘的样子,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卖的是几十亩来着” “几千亩”方继藩道“准确的来说,是两千多亩。” “两两千多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章:列祖列宗在上 方景隆这张自带威严的脸瞬间懵了,仿佛乌云笼罩,他期期艾艾地道“岂不是全卖了全卖了” 这虎背熊腰的军汉,突然眼角泛了泪光,一下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嚎叫道“儿孙不肖啊,愧对祖宗啊” 方景隆痛哭流涕,只是不断在地上叩首磕头,哭天喊地的自责,一旁的杨管事忙将心如死灰的方景隆搀起。 方景隆长叹口气,怒气冲冲的对杨管事道“少爷要卖地,你为何不修书来和老夫商量,为何就这般纵容他” 杨管事委屈的道“老爷去了南方,少爷便是一家之主,学生倒是拦,可拦不住啊,何况老爷早说过,只要少爷开心,什么事都好说,老爷修书来的时候,还说当务之急,是给少爷治病要紧,这是脑疾,万万不可刺激了少爷,所以凡事都要顺着” “哎”方景隆长叹口气,却是无言,随即继续朝厅里走去,方继藩咂舌,像犯错的孩子,磨磨蹭蹭的才追上去,他倒是极想安慰父亲,却又不知该怎么出口。 等到了厅里,方景隆正待吩咐“斟茶来” 可环顾四周。 原来在这堂中的红木官帽椅不见了,那茶几还有墙上的字画也不翼而飞了,便连灯架子竟也凭空没了踪影。 摆在这里的 是一个柳木桌子,一看就是半旧之物,还有两个长条凳 长条凳 南和伯府的正堂何等大气,这孤零零的长条凳,给人一种格外刺眼的感觉。 方景隆眼睛发直,却早有乖巧的仆役斟茶来,只是用的却不是白瓷的茶盏,而是呃一个大碗,陶碗上,明显还有裂痕,当然,这倒不是旧的,而是因为劣质陶器烧制之后特有的裂痕。 方景隆感觉眼前有些发黑,下意识的道“桌椅竟竟也卖了” 杨管事像死了niang一般“卖卖了” 方景隆忙是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因这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缓过神,顿时怒火攻心,他突的额上青筋暴起,扬起手,狠狠朝方继藩面上打去。 这硕大的巴掌,在半空划过半弧,方继藩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心里说,完了,打就打吧,这样的人渣败家子,其实公道的来说,自己都恨不得每天对着镜子给自己来一巴掌。 可这手掌快要到方继藩的面颊的时候,突的顿住了,方景隆那张怒气冲冲的脸,顿时没了血色,宛如斗败的公鸡,眼里噙着泪,唉声叹息道“继藩,你娘死的时候,千叮万嘱,要爹善待你,这些年来,爹不敢续弦,不敢纳妾,怕就怕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你成这个样子咳咳”他拼命咳嗽,捂着自己的心口,哽咽道“是爹的错,都是爹的错,你自小就没有娘,不说了,不说了,你无灾无病就好。” 他苦涩一笑,只是摇头,猛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忍不住道“宝贝宝贝还在不在” 说话之间,他已如出弦的利箭,朝着书房疾冲而去。 他的宝贝,自是书房里收藏的那些瓶瓶罐罐,还有祖传的一些珍宝,他气喘吁吁的到了书房,眼睛便落在那摆放博古架的方向。 可谁晓得,这时不只博古架上的东西不翼而飞,便连那博古架竟也消失不见。 方继藩和杨管事等人已是急匆匆的追了来,便看到方景隆捶胸跌足,声震瓦砾的嚎叫道“天哪我这做的是哪门子孽哪” “伯爷息怒。”杨管事刚要上前。 “祖宗啊”方景隆双手擎天,发出咆哮“儿孙不肖啊” 方景隆已是眼前一黑,闷声栽倒。 方继藩吓得脸都白了,爹不是将军吗抗压能力这么差 他一把将方景隆扶住,身后已传出哭爹喊娘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伯爷昏厥过去了,快请大夫,还请大夫来。” 方家已是鸡飞狗跳起来,乱做了一团。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见众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既有愧疚,却不得不打起了精神,中气十足道“杨管事,你亲自去请大夫,邓健,去取毛巾来,要沾水。” 方继藩试了方景隆的鼻息,还好,气息还算顺畅,脉搏虽弱,却没有紊乱,心里便松了口气。 这个该死的败家子方继藩也不知在骂从前那个家伙,还是自己了。 也好在现在府中的人都乱做一团,没有察觉出这位方大少爷有什么异样。 紫禁城的暖阁。 弘治天子近来身子不好,不过他历来勤勉,即便身子不爽,却依旧不敢荒废了政务。 不久之前,便有人来奏,说是南和伯方景隆平西南土司之乱凯旋还朝,已入了京城,不久就要入宫觐见。 弘治天子顿时面带红光,喜出望外。 他靠在软垫上,在召见南和伯之余,手捧着一篇辩奸论,而皇太子朱厚照则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面带猪肝之色。 朱厚照乃是弘治皇帝的独子,自是对他宠爱有加,看着眼前的少年太子,弘治目中尽显慈爱“朕听说,近来师傅们教你的是辩奸论,乃苏洵所作,此文虽略显刻薄,却也有其长处,你都熟读了吧” “熟熟读了”朱厚照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去看弘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弘治便含笑道“既如此,那么便背来朕听听。” 朱厚照那滴溜溜的眼睛,霎时充血一般,忙是用眼睛勾着脚下的靴子,磕磕巴巴的道“事事有必必至,理理” 理了老半天,便背不下去了。 弘治身子微倾,略带不喜“你读了半月,只背了这五个字詹事府的师傅们悉心教导,你一字都没听进去” 朱厚照耸拉着脑袋“儿臣知错。” 弘治皱眉,露出严苛的样子“你是太子,将来是要克继大统,若不读书,如何明理,不明事理,如何治天下” 朱厚照战战兢兢“儿臣儿臣” 见朱厚照吓坏了的样子,弘治皇帝竟是心里一软,严厉的目光便融化了,他嘘了口气“哎,你呀,是被你的母后宠溺坏了,往后不可如此,要用心进学。” 朱厚照目中掠过了狡黠之色,从前但凡只要父皇教训自己,只要自己露出害怕的样子,父皇总是会心软的,今日也不例外,他忙道“儿臣记下了。” 弘治天子苦笑摇摇头“你啊” 想要骂几句,偏又开不了口,便索性对左右的宦官道“南和伯不是进京了吗为何至今还未觐见,朕可一直在此等着呢,去通政司催一催。”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章:上达天听 那宦官得旨,匆匆去了。 可过不了多久,宦官便去而复返“陛下,不妙,不妙了,通政司派人去方家问过了,说是南和伯昏厥了过去” 坐在一旁低着头,仿佛是在反思的朱厚照,一听有人昏厥,便精神一震,眼中闪着光,可目光一触到父皇,忙又犯了错似地低头。 弘治天子诧异的忙道“昏厥了过去他正是壮年,又是骁将,这才刚刚凯旋归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宦官哭笑不得的道“据说据说是被他儿子气昏了,南和伯在外征战,其子方继藩,却将方家的田产兜售一空,这还不止呢,连家中的瓶瓶罐罐都卖了个干净,陛下,这是崽卖爷田,按寻常百姓家的说法,是败家子啊。不只如此,他还将得来的银子,俱都去买了乌木,南和伯听了这噩耗,怒极攻心,还听说,不但把祖产卖了,连祖传的” 弘治天子不禁道“竟有这样的人” 宦官生怕陛下不信的样子“陛下有所不知,这南和伯世子方继藩,在京师里本就是出了名的败家子,自小就不肯读书,成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早已恶名远播,他是南和伯的独子,南和伯历来对他宠溺,所以他就无所顾忌了,京里上上下下都晓得他” 弘治天子皱眉道“如此奸恶,闻所未闻,倒是可怜了南和伯,他在外征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却是后院起火,人之初、性本善,这是溺爱过度的结果啊,传旨” 弘治天子长身而起,在暖阁中踱了两步,沉吟道“命御医诊治南和伯,还有,其子方继藩,不学无术、行为不检”天子显然震怒,面带杀气,刚想狠狠惩罚,可转念一想,叹道“罢了,子不教、父之过,南和伯新立战功,而今又受此劫,若再罚其子反而令他心里不安,校阅在即了吧,令此子参与校阅吧。” 宦官连忙应声,犹豫了片刻“往年校阅,这方继藩都不肯去。” 弘治皇帝顿时拉下脸来“便是绑,也要绑的去。” 一旁的朱厚照听了,噗嗤一下,差点没笑出声来,忍不住幸灾乐祸。 却不料在这时,却见父皇的目光如剑一般射来,朱厚照错愕的抬眸,与父皇的双目交错,便见这本该慈爱的目光里,竟多了几分杀气 朱厚照骤然觉得如芒在背,正待要开始装一下可怜,却不料弘治皇帝厉声道“你是太子,太子可以荒废学业吗辩奸论读了这么久,竟也背不出,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朱厚照忙挤出眼泪来,呜咽道“是,是,儿臣不敢了。” 可今日,他发现父皇竟变得铁石心肠了,面对他的眼泪婆娑,竟依旧还沉着脸,厉声喝道“平时就是宠溺你过了头,今日若还放纵你,他日你便连方家的小子都不如,他丢的是祖业,可等将来朕驾崩了,你丢的就是江山社稷,你已不小了,还这样不晓事,朕如何安心,三日之内,抄写二十遍辩奸论,朕要亲自查验,倘若偷奸耍滑,朕决不轻饶” 朱厚照从未见过父皇这般大动肝火,一听要抄二十遍辩奸论,心如刀割,招谁惹谁了啊,却忙点头如捣蒜“儿臣遵旨” 弘治天子这才脸色略略缓和,却依旧拉着脸“去詹事府读书罢,少在这里碍眼。” 朱厚照一琢磨,总算是回过了味来 姓方的,你坑人哪,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御医来了方家,其实方景隆只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罢了,很快便醒转,只是目光呆滞了一些,想到家业一空,换来了一堆乌木,就这么堆在后院里,这位征南的大将军,一下子萎靡起来。 丢人啊,老脸都丢尽了,崽卖爷田,算是没脸做人了。竟连陛下都已知道了,还派了御医 方景隆也不算什么脸皮太薄的人,可每每念及于此,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吃饭的时候,父之二人各坐长条凳上,方继藩怕方景隆打他,所以故意挪远了一些距离,至于饭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旁的邓健侍立在方继藩身后,也很小心。 方继藩心里七上八下,心里挺纠结的,只好暗暗长叹,别急,等乌木价格暴涨,定要将所有的田产都赎回来,不,要买最好的。 啪 方继藩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口里还留着青菜叶子,一张俊美的脸霎时白了,还以为这一次是父亲发了疯,要揍人。 抬头一看,却见方景隆原是将筷子拍在了柳木桌上,接着仰头,鼻子有些红,甚是酸楚的模样,目中微微有些湿润,他叹口气道“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爹”方继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别老提祖宗了”他缩了缩脖子“我总感觉阴风阵阵的。” 方景隆瞪他一眼,又看向邓健。 邓健也是惊讶“少爷,你又叫爹了是不是” 方继藩心里恨不得把邓健这孙子撕了,我叫爹怎么了,他就是我爹啊。 可细细一想,罢了,自己实在不想又被大夫抓去研究。 到了这个份上,败家已成为本能,做人不能忘本。 他便龇牙“老东西,还让不让人吃饭” 方景隆想说什么,抿了抿嘴,看着自己的儿子,又融化了,便忍不住慈爱地道“继藩,你总是长不大。咱们方家,是受了祖上恩荫的,你自小不爱读书,也不习武,别人怎么看待,为父一点都不在乎,可有时候哪,为父见其他公侯伯的子弟们去参加校阅,有了差遣,为父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羡慕,今年校阅之期已到了,为父回京的时候还在想,继藩若去碰碰运气,该有多好,可谁晓得,回来就见你卖了祖产,这时为父便再没有这盼头了,现在只望你的病大好,再不复发,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将来袭了爵,即便没有差遣,也没有关系。” 所谓校阅,并不是真的校阅。 大明的贵族子弟,几乎都要当差,这是从太祖皇帝开始就有的规矩,毕竟大明的爵位虽是世袭罔替,可俸禄却不高,比如方景隆,他就领三份禄,一份靠的是南和伯爵,一份靠的是他现在的职遣,比如他现在就在军中任职,是五军都督府的副都督,而另外一份,就是军功,这一次他南征回来,肯定会有赏赐。 可若是不参加校阅,就没有差遣,便只能靠爵位的俸禄度日了,贵族子弟们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几乎京里的贵族子弟们但凡有点出息的,要嘛在亲军二十六卫中任职,要嘛是在宗令府,要嘛在五军都督府,可像方景隆这样的,只能一辈子吃闲饭。 想要差遣,必须得通过校阅,而校阅,就是考试,是贵族的考试。 这里说一下,新书期间每天雷打不动两更,因为写的是明朝,所以更新会比较快,上架之后每日一万五至一万八的更新,如果两千字更新是七到八更,三千字是五到六更,大致是这个样子,新书期,请多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章:哥要一飞冲天 方景隆虽知道自己儿子是虫,却偶尔,也会有望子成龙的念想,现在忍不住一番感慨,又摇摇头,觉得自己实是非分之想。 方继藩可不敢说我要去校阅,从前那个败家子,是绝不可能去参加考试的,所以他避开了方景隆自嘲的目光,心里却在想,这校阅,我的确该去试试才是,可他情况特殊呀,该怎么才可以顺理成章,不让人怀疑的去考呢 方景隆见方继藩沉默不言,还以为自己的话惹得儿子不高兴了,即道“好好好,为父不说,不说了,为父知道你不爱去办差,不爱受人拘束,以后再不提了。” 他摆了摆手,很是惆怅,想到那些同样是公侯伯子的子弟,个个都以校阅为荣,再看看自己的儿子。 哎祖宗 可一想到祖宗,方景隆又觉得心口有些疼了。 方继藩心里却是急了,爹啊,我要当差啊,我要去校阅啊,我不想做一辈子的废物啊,你怎么就不说了你蹂躏我吧,你就不能硬气一点,桌子一拍,给我上老虎凳,滴蜡烛油,就算是将我绑了去也好,得给我一个去当差的机会啊。 自然,这些话是不敢说的,想来全世界都认定了他这位混吃等死的公子哥,这辈子只有坑爹的份,若是突然有了上进心,就实在可疑了,尤其是在患了脑疾的情况之下 方继藩心里叹息,比方景隆更惆怅。 可到了次日,邓健的嗓子便又如铜锣一般响起“少爷,少爷,宫中来人了,命公子去校阅。” 方继藩还在朦胧之中,听罢,竟是翻身一骨碌的爬将起来宫中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邓健气喘吁吁地跑近他道“宫里来了个宦官,说今日校阅,陛下听闻之后,龙颜大悦,说要挑选出英才充入亲军,却不知怎的,想起了少爷,居然对着左右说,那个南和伯的儿子不是一向放浪不羁吗这是平时家教不严的缘故,也一并校阅,若是不去,便治少爷大不敬之罪。” 方继藩心里惊喜交加,这个皇帝,挺有意思啊。 不对,什么叫做家教不严,放浪不羁难道哥们的恶名,都已经传到了皇帝老子的耳朵里去了 方继藩痛心疾首,却不敢表露。 邓健反而是急了“宫中的钦使已到了正堂,就等少爷去呢,伯爷一大清早便去五军都督府公干了,少爷得赶紧去才是,不然怠慢了钦使” “好了,好了,就你啰嗦。”方继藩不耐烦的道“小香香呢,来穿衣了。” 邓健愁眉苦脸地道“香儿今日病了,小的这就去让兰儿来。” 方继藩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成年累月的被迫耍iuang,这对正直纯洁的自己而言,很是为难啊,于是他故意露出不耐烦之色地道“那本少爷自己来,兰儿的xiong小,本少爷宁愿自己摸自己。” 邓健一脸欣慰的样子看着少爷,少爷果然本色不改,看来这病,是愈发的好了。 陈凯之飞速地穿好了衣衫,心里记挂着校阅的事,满心的期待,哥们要一鸣惊人,要一飞冲天。要让所有人知道,本少爷不只是聪明伶俐、相貌英俊,还才高八斗。 匆匆到了正堂,便见一个白面宦官正背着手,一脸鄙夷的看着方家的正堂。 早听说这败家子将家里的田地和家什都卖了,看着这堂中几张长条凳,小宦官甚至觉得,自己对家徒四壁四字有了新的认识。 眼看着正主儿来了,方继藩见邓健还没来得及追上来,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容 太监啊,是活生生的太监,凭着方继藩对太监的了解,这些随时在皇帝身边的阉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虽身份卑微,却也有匪夷所思的实力。 小宦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方继藩连忙作揖,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道“见过公公,公公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方继藩一面说着,一面做出从怀里掏银子的动作,得给人家一点茶水费,虽然天天假装败家子,可实际上潜规则,方继藩还是懂的。 小宦官心如明镜,却突的拉下脸来,语带不悦地道“方公子,免了吧。” “要的,要的,一点小小意思。”方继藩已掏出了一个碎银子。 小宦官却依旧冷着脸,皮笑肉不笑的道“别人的银子,咱当然敢要,可是方公子的银子哪,嘿嘿咱还真没这胆子收,方公子,难道你忘了,去岁的时候,也是咱来宣旨,你当着咱的脸骂咱没卵子的东西今儿咱也没长出新的卵子来,所以当不得公子的礼” “”方继藩万万料不到,这宦官竟和从前那个败家子有这么一层过节,做太监的,最记恨的怕就是人家骂他的缺陷,哎呀,这该死的败家子 此时,只见小宦官阴测测的,笑得更冷了,口里接着道“当初咱不能将公子怎么样,可如今,咱进了都知监了,时不时哪,得去侍奉着皇上,以后,方公子可要小心了。” 方继藩对明史了如指掌,一听到都知监,便晓得这小宦官为何如此嘚瑟了,若论权柄,在宫中十二个太监机构里,当然是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太监们最是呼风唤雨,可都知监对于小太监而言,却也是不错的去处,因为这都知监的职责是专门跟随皇帝,负责导引清道,这天天伴在皇帝身边的人,却是宫里宫外都争相巴结的对象,成了香饽饽。 正在这时,那邓健已是追了上来,却不敢登堂入室,只在外头探头探脑。 方继藩一见邓健来,心里便有些遗憾了,这个时候,身为败家子,修补关系已是不可能了。而且看这情况,这关系想要修补,怕也难了。 自己虽是南和伯的世子,这宦官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怕就怕家里有什么变故,备不住人落井下石。 他便干笑一声“公公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小宦官冷冷地道“奉陛下口谕,今日亲军府校阅,请公子去亲军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章:五花大绑 方继藩心里兴奋极了,却见邓健还在,便笑了笑,恢复了败家子的本色“陛下鸿恩浩荡,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小宦官义正言辞,对陈凯之一丁点好脸色都没有“嘿嘿,咱自然知道,方家的公子,是绝不肯去的,咱也听说,前年的时候,你父亲南和伯要人抬你去,你也死活不肯。可咱丑话说在前头,咱是奉旨前来,就算是绑,也要将你绑了去。” 他目光如毒蛇一般的盯着方继藩,似乎不解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别看你们方家乃是伯爵,可在咱眼里,又算什么呢,你以为你爹靠着刀枪,蒙了陛下的赏识,就可无忧,实话和你说,陛下怎么看你们这一对父子,还得靠身边的人,在这宫里头,谁靠着陛下最近呢嘿” 方继藩晓得这小宦官是一朝得志,正想炫耀自己的权威,威胁自己,便叹了口气“不去就要绑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那你就试试看。”小宦官眯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方继藩,一副咱们这个仇,算是结下了,以后走着瞧的样子“你姓方的,也配跟咱讲道理” 方继藩却是笑了,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光芒,接着徐徐的走到了那柳木桌前,这桌上是几个茶盏和茶壶,他取了一副空茶盏在手中把玩。 小宦官不耐烦了“方公子,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方继藩竟朝他诡异一笑,这败家子,竟突然给了小宦官一种温润如玉般的翩翩公子模样,小宦官以为这是错觉,恍惚了一下,果然,方才那温文的模样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恶意,他见方继藩的眼中射出一丝寒芒,紧接随后,手中的茶盏从手中脱出,直飞小宦官的额头。 啪 茶盏被方继藩狠命一砸,正中小宦官额头,小宦官大叫一声,额头上立即流出殷红的血来,小宦官的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呆住了。 疯了,疯了啊。 小宦官顿时咬牙切齿,厉声咆哮“姓方的,你敢殴打殴打钦使,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想要做什么你” 他捂着额头,嗷嗷大叫。 方继藩却朝他一笑,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取出湘妃扇,徐徐的扇风,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我方继藩就不信,你有种敢绑我” 小宦官彻底的懵了。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额上已是起了血泡,小宦官疼得面色扭曲,而且最重要的是,方继藩居然敢说自己没种,上一次骂自己没卵子,这一次 他厉声咆哮“咱不敢绑你你说咱不敢绑你咱若是不敢绑你,这姓便倒过来写” 他一摸额头,疼的龇牙,这家伙下手还真是狠,以至茶盏碎裂,有碎瓷嵌入了额上的皮肉,他摸了额头的手湿漉漉的全是血,他发出嘶吼“来人,来人,将他绑了,绑了” 外头有两个小宦官带来一起公干的亲军,一见这阵仗,也不敢迟疑,箭步冲进来,二话不说,取了绳索,将方继藩制住。 小宦官还不解恨,他心里清楚,这一次公干,发生了这样的事,当然可以回宫里去告状,可对陛下而言,方继藩固然有罪,自己呢,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多半将来自己的前途也没了。 所以不能回宫告状,只好绑人了,你方继藩不是说咱没种吗,咱就有种给你看看。 他取了绳索,趁着两个亲军将方继藩知制服的功夫,将方继藩绑了个结结实实,方才觉得解恨了不少。 方继藩倒是老实,任他绑了,等这小宦官将方继藩五花大绑起来,方继藩忍不住直翻白眼,太监果然就是太监啊,绑个绳,你妹的还打蝴蝶结。 小宦官像是出了一口气的样子,命人押着方继藩前往亲军都督府。 这所谓的亲军都督府,有别于五军都督府,号称辖制亲军二十六卫,是禁军中的禁军,不过都督府名存实亡,只是一个花架子,主要的职责只是负责协调二十六卫罢了,当然,也负责校阅。 今日有不少功勋子弟都来了,这些少年郎个个精神奕奕,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们都是大明朝的贵族子弟,自幼便锦衣玉食,不过老子英雄儿好汉,谁都希望自己不只承袭父辈爵位时,能蒙宫中厚爱,入宫差遣。 弘治天子任命的主考官乃是英国公张懋,这位年迈的国公看着满堂的少年俊杰,倒也老怀安慰,有不少人都是老相识,张懋对他们寄以厚望。 校阅的子弟,足有五百多人,分为了六个考场,他一个个检阅过,待到了最后一个考场时,穿着蟒袍的他驻足,显得格外的神清气爽,便朝诸考生道“尔等皆勋贵,蒙受祖宗恩荫,今日校阅,分三六九等,为的便是择选英才,出众者,便要和尔等父祖们一般,从上征伐,入侍帷幄,好生拿出你们的本事来,为你们的父祖争口气,得一条金腰带。” 众人纷纷道“是。” 张懋说罢便大笑,这金腰带可是有典故的,校阅的规矩,是从太祖高皇帝就开始了,起初叫阅骑,当初的英国公张懋,便是在少年时,成化皇帝在西苑阅骑,张懋连发三箭连中,于是赐得金带。 这金腰带,现在还在张懋的腰上系着,虽然他位极人臣,既承袭了国公,又拜为了太师,想要系什么腰带都不算纂越,可他在心里,这金腰带才是荣誉的象征。 功勋子弟们一个个贪婪的看着张懋所系着的腰带,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正说着,外头却传来了喧闹声,张懋微微皱眉,左右的几个亲军武官也是诧异无比,有人见张懋面现不悦之色,忙是道“卑下去看看。” 张懋冷着脸“不管何人喧哗,今日校阅,兹事体大,将人带来” 众人见英国公怒了,个个战战兢兢,过不多时,便见有人五花大绑的被两个亲军押来。 张懋见被绑来的人面熟,还未询问,那小宦官便上前,恭恭敬敬的道“公爷,奴婢奉陛下之命,押南和伯之子方继藩前来校阅,奴婢乃奉旨行事,还请公爷勿怪。” 方继藩 方继藩觉得整个考堂的气氛一下子变味了。 身边的功勋子弟们,一开始还好奇朝这挪动着想来看热闹,一听方继藩这三个字,顿时个个像避瘟神一般的后退。 接着,有人哄堂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章:校阅 张懋一听方继藩的名字,脸也已拉黑了下来。 化成灰他都认得这小子啊,张懋可是南征北战的悍将,方继藩的父亲方景隆便曾在这位老公爷下头效力过,这可是当初一个战壕里扛过枪的过命交情,早听说方景隆生了一个不肖子,不但卖光了家业,还生生没把方景隆气个半死,以至上次方景隆凯旋回京时,前来自己府上拜见,也是一副腼颜人世的模样。 张懋再看这方继藩被人五花大绑的样子,想到人人都抢着想来校阅,你倒是好,你还是被绑来的,敢情若不是陛下指名道姓的让你来,你还不肯来了 耻辱啊,真是耻辱 若不是要注重场合,张懋恨不得捶胸跌足,为方景隆可惜,老方家数代忠良,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 最可惜的是这家伙还细皮嫩肉,一脸俊俏小生的模样,呸,怎么跟梨园戏子一般,各个公侯伯府里头,俊杰子弟们,哪一个不是身材高大,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你就是方继藩” 方继藩汗颜,刚想说什么。 张懋便手指着方继藩,绷着脸道“解了他的绳索。” 两个亲军将方继藩的绳索解开。 方继藩才感觉身子舒展一些,还没来得及轻松,这须发皆白的英国公张懋便指着他的鼻子痛诉道“汝父也是豪杰,怎么生了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他舍不得教训儿子,老夫却非要管教你不可,你还卖你家祖产了,猪狗不如”说罢,扬起手就要打。 方继藩呆住了,至于吗,想要躲,好在身边几个武官看不过去,忙将张懋拦住,这个道“公爷,今日校阅,万不可如此。” 张懋气得牙痒痒,便怒气冲冲地道“好,老夫今日虽奉旨主考,可你方继藩不是也要校阅吗老夫就盯着你,看你这不成器的败家子敢不敢造次,来人,分发纸笔。方继藩,你坐这儿来。” 他朝靠前的一个空案头一指,面带冷然之色。 方继藩心里咋舌,现在这处境,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这位英国公看着不太好惹啊。 他乖乖的坐在那靠前的空案头上,接着便有书吏取了笔墨纸砚来分发。 张懋背着手道“将老夫的椅子挪来。” 方继藩汗颜,却见张懋已在靠自己案牍的面前坐下,然后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身后的考生一见如此,一个个暗中窃喜。 张懋随即道“大明的校阅,起初是骑射,可自文皇帝以来,若只以骑射,却也不能论英雄,因此文皇帝有恩旨,改策论试,既是让尔等为朝廷献言,也是考教你们的才学,陛下已出题,来,取题来。” 接着,便有文吏举着一个牌子来,方继藩被这张懋盯着后襟发凉,可一看了题,便不理会张懋了。 却见那牌坊上写着几个金漆大字“何以镇西南”。 这题一望便知,这是皇帝问策,怎么样才能解决西南的问题呢。 要知道,自明初开始,朝廷便将西南各省划入了版图,为了治理广西、云南等地,朝廷在西南设立了许多羁縻州和羁縻卫,并且命土司治理地方,可自太祖而始,西南就一日没有安宁过,当地的土司或是土人,几乎是隔三差五的进行叛乱,就在去年,广西便发生了府江之乱,朝廷为了平定叛乱,可谓是绞尽脑汁,而方继藩的父亲方景隆,也因为这一场叛乱,而奉旨前往广西弹压,虽然将叛乱平定,明军伤亡也是不小,靡费了不知多少钱粮。 想来这西南的诸蛮,已成了弘治天子的一块心病,这一次校阅,竟是出了这么个题。 考生们看了题,个个目中放光,这些功勋子弟,早听闻了西南之乱,有不少人的父辈,都有过前去西南平叛的经历,怎么揍这些蛮子,这还不容易 于是一个个提笔,兴冲冲的开始答题。 方继藩凝视着那题,沉吟了老半晌,他晓得这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校阅机会,若是能名列前茅,便有机会一雪前耻,可若是名落孙山,这辈子怕永远只能继续腐烂下去了。 方继藩打起精神,抬眸,便见到张懋的目光,方继藩居然朝他友善的一笑,张懋的脸却是拉得更长。 若是其他人这般笑,张懋还认为这小子不错,尊老爱幼。 可方继藩这样的人同样的笑容,张懋下意识的便认为这小子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面带愠怒,却见方继藩已低头,下笔疾书起来。 嗯 他竟还会写字 方家的小子会写字吗 方继藩当真是在写字,上一世,他的毛笔字练的不错,在校时还参加过一个书法的兴趣班,当然,不可能和这个时代的书法大家相比,可自己这个身份,用来唬人,却是足够了。 他凝气,说不出的认真,手腕转动,一气呵成,心里却想,若是有幸拿到了金腰带,谁再让我方继藩扎针,我方继藩便拿金腰带拍死他。 张懋坐在一旁,却是震惊和哑然,这小子当真会写字 或许这小子也没有想象中这般不堪吧,是不是以讹传讹,有人夸大其词了 他转念正想着。 谁料方继藩已落笔,他竟是答得最快的一个。 身边一个大老爷们盯着自己,实在不自在啊。 方继藩甚至觉得张懋像个老玻璃。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反正哥们是败家子,这个形象,怕是一时半会也扭转不过来,所以 方继藩毫不犹豫的道“交卷” 交交卷 震惊四座。 许多考生纷纷抬头,惊讶的看着方继藩,很快,他们似乎又觉得正常了,各自窃喜,方家的败家子便是方家败家子啊,还真是名副其实,这才两炷香功夫,离考完还早着呢,可这家伙就交卷了,交的是白卷吧 方继藩却不理会这些目光,他只想逃的远远的,反正题已答完了,能不能中,只好看天命了。 张懋气得吐血,猛地一拍方继藩的案牍,怒不可遏的道“方继藩你你你真是岂有此理。好,好,好,收了他的卷子,封存” 原还想暴怒,可细细一想,似乎在这校阅时发怒,实在没什么意思,这小子要作死,那就作死吧。 方继藩也不停留,竟朝张懋行了个礼“走了啊。”便飞也似的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一章:少爷英明 此时,在南和伯府的门外,邓健还在举目张望。 少爷被那宦官绑走了,邓健不敢拦,可心里却急得跺脚,他一向知道少爷的性子,说不考就肯定不会考的,果然,等不了多久,便看到了少爷的身影。 “少爷少爷”邓健兴高采烈地迎上去。 方继藩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答得好不好,这等策论题,说穿了全看对不对考官的胃口。 他见了邓健,便又恢复了浪荡子的模样,吹着口哨,连腿都迈得更开了“鬼叫什么叫” 邓健忙恭顺地躬身,笑嘻嘻地道“少爷去校阅了” 方继藩点头。 邓健一呆,虽说是被绑了去的,可这不像少爷的风格啊,他倒有些紧张起来,是不是因为少爷被绑了,受了刺激,脑疾又发作了故而忧心地道“少爷从前不是说过乖乖去校阅的便是龟孙吗” 方继藩便冷笑着道“去是去了,不过本少爷提前交卷了。” 邓健一愣,随即眼中放光,他欣喜地道“少爷就是少爷。” 虽然觉得少爷好像又做错了什么,不过邓健居然心里暖暖的,这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舒服。 邓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着方继藩进了院子,方继藩远远的,竟是看到了香儿正艰难地提着一篓子衣服往天井去,便道“小邓邓,这小香香不是病了吗” “是啊。” 方继藩见香儿极艰难的样子,一瘸一拐的,不禁怜悯心发作了,快步上前道“小香香,你这是在做什么” 香儿一见方继藩,也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害羞,忙不迭的低下头,放下衣篓子,才行礼道“少爷,奴洗衣。” 方继藩剑眉微皱“病了也洗” 香儿踟蹰起来。 倒是邓健笑呵呵地道“少爷,是杨管事吩咐的。” 方继藩便觉得自己牙痒痒的,这是黄世仁啊,有这样糟践人的吗别的事方继藩可以不管,装自己的败家大少爷,可这等事,他就看不过。 于是厉声道“将杨管事喊来。” 邓健觉得奇怪,可见少爷脸上满带怒气,便不敢多问,忙去叫了杨管事。 不多时,那杨管事便顶着大肚腩小跑而来,一脸赔笑着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方继藩定了定神,心里已有了计较,先是指着香儿道“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生了病,还敢在本少爷的面前晃荡,若是这病过给了本少爷,你必是死罪难逃” 香儿一听,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连忙惊恐地认错。 杨管事以为方继藩只是教训香儿,便也跟着帮腔,怒气冲冲地道“听见了没有,敢碍少爷的眼睛,仔细你的皮。”接着他一脸谄媚的看着方继藩“少爷,您说是不是” 方继藩却是收了扇子,扬手便劈了杨管事一个耳光。 啪 一巴掌干脆利落,尤其是打在杨管事那肥嘟嘟的脸上,余韵犹存。 杨管事猝不及防的挨了打,顿时委屈起来,捂着腮帮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继藩“少爷,您这是” 方继藩咬着牙,接着自牙缝里蹦出一句话“记好了,在这京城里,决不允许有比本少爷还下贱的人存在” 杨管事就差给吓得魂飞魄散,他哪里想到,自己竟还抢了少爷的风头,让少爷记恨了,于是忙道“不敢,不敢,少爷最下不,少爷最了不起。” 方继藩方才故作不屑的样子看了香儿一眼“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哭什么哭现在罚你回你住所去面壁三日,三日内不得出房门,否则本少爷便杀鸡儆猴,宰了杨管事” 杨管事“” 邓健畏惧地看了杨管事一眼,接着吞吞吐吐的,老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少爷英明” 香儿似是被吓住了,她只当少爷讨厌自己,因而对自己惩罚,便红着眼睛,应命而去。 见那孱弱的背影去远,方继藩下意识地取出湘妃扇摇了摇,心里一阵叹息。 平时总觉得自己取代另一个人,要适应另一个人的生活节奏,很是惨不忍睹,可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比自己更凄惨的人,从前那个败家子,不知做过多少恶事,那么现在,就该让自己来还一点债了吧。 紫禁城,暖阁。 此时,大明朝的皇太子朱厚照正在暖阁的外头探头探脑,贼兮兮的眼睛朝暖阁里瞧了一眼,暖阁里立即传出威严的声音“进来。” 朱厚照吐了吐舌,立即摆出皇太子的仪容,跨步入阁,这一进去,便晓得自己来的不是时机,只见父皇高高坐在案首,左右则是几个师傅跪坐左右。 这几位师傅,都是弘治朝的名臣,以清直著称,不过既然清直,那么一般都不太会给朱厚照什么好脸色看。 朱厚照刚要行礼,弘治天子摆摆手,几日不见这个独子,此时见了,弘治天子面露微笑,慈和地道“皇儿,刘卿家方才还对朕提及,说你竟将辩奸论背熟了” 刘卿家便是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他坐在弘治天子左手的位置,是个相貌有些丑陋的老人,此刻他朝朱厚照颔首点了点头。 刘健既是内阁首辅,同时还兼任着太子太傅,所以偶尔会去詹事府监督朱厚照的功课,近几日,似乎皇太子颇有长进,使他老怀安慰。 朱厚照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却忙正色道“儿臣惭愧。” 弘治天子笑吟吟地道“可见用了心,便是好的。” 他说着,笑了笑“你坐一旁,朕有事与诸卿商量着。” 朱厚照心里叫苦,却还是乖乖地跪坐着。 弘治天子接着道“前几日校阅,亲军府送来了十数篇好文章,朕这几日,都在想着平西南之事,哎西南之患,实是大明旧疾,这百年来,朝廷平叛了一次又一次,可年年告捷,却又接二连三的接到叛乱的消息,烦不胜烦,诸卿都是朕的肱骨,想来,也一直头痛不已吧。今日难得,这些子弟们参加文试,朕借此机会出了这个策论,或许,还真有人出其不意,提出良方。” 刘健等人俱都微微一笑,不过这笑容很含蓄,更多像是迎合天子,在他们眼里,当今陛下还算圣明,而内阁以及各部大臣也还算是贤良,尚且没有找出治本的良策,一群毛孩子,能指望他们 这等考试,尤其是一群勋贵子弟,他们的策论文章,怕是连寻常秀才的文章都不如,但凡只要能识文断字,行书写的端正,不求有什么道理,但求行文能承上启下,便算是优秀的了。 看在每天都勤奋,老虎从不断更的份上,希望觉得好看的就收藏,有推荐票的就支持一下老虎老虎继续努力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二章:小祖宗又不安生了 弘治天子命人将亲军府呈上来的数十份卷子分发了下去,他的案头上,也有数份,那朱厚照听说是策论,而且是关于平西南边事的策论,似乎来了兴趣,便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的父皇。 可惜弘治天子没有理他,一心一意的取了案头一篇文章来,只草草看过,良久,方才淡淡道“不错,诸卿也可看看。” 说着随手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宦官,那小宦官便将文章传阅下去。 刘健低头看了片刻,心里就有底了,陛下所谓的不错,也只是不错而已,这篇不错的文章里,行书还算端正,答题呢,则是阐述了如何对西南用兵,倒也说出了个子丑寅卯来。 当然对于勋贵子弟而言,能这样答,确实没什么挑剔的。 接着弘治天子又连续看了几篇,偶尔会颔首点头,可有时,也会轻描淡写的加一句评语“这篇也尚可。” 他自嘲的笑了笑,虽是说尚可,可眉头却微微地开始拧起来,眼底深处,显得失望。 随即,他下意识的苦笑,这才想起自己竟是糊涂,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都在思考西南的问题,他是位责任心极重的皇帝,正因为西南长年累月的叛乱,更使他心里焦灼,不成想因为这日思夜想,情急之下,竟是将希望寄托在了一群少年郎的身上。 想到这里,弘治天子哂然一笑,心知自己过了头,便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弘治天子便道“看了这么多文章,诸卿定是乏了吧,卿等告退吧。” 刘健等人便纷纷起身,行了礼,他们早就对这些功勋子弟的文章没什么兴趣,在他们看来,许多人甚至连童生都不如,读这样味同嚼蜡的文章,本就是一件极痛苦的事,于是安静地从暖阁退了出去。 弘治天子也有些倦了,挥挥手,想将留在最后的那篇文章推到一边,让宦官们收拾起来,可目光一掠的功夫,猛地,一行字清晰入眼改土归流 这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趣,于是徐徐的将文章拿起,眼睛微微眯着,这布满血丝的眼眸所掠之处,竟见这文章里,竟分了三策以夷制夷、推恩、改土归流。 推恩令是最好理解的,西南的问题在于土人不肯归化,所以朝廷设羁縻州,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这些世袭的土司往往山高皇帝远,自然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许多叛乱,要嘛是土司压榨的太狠引发,要嘛就是土司带头。 若用推恩的办法,确实可以削弱这些世袭土司的实力,使他们不敢造次。 而这以夷制夷,其实并不新鲜,早在英宗皇帝时期,便已有了以夷制夷的概念,朝廷从湘西等地,将壮人和土家人纠集起来,将他们调入广西,令他们平定当地的土人之乱,而所谓的奖赏,便是叛乱部族的土地和粮食,因此,这些人便被称之为狼兵,狼兵们为了得到土地和粮食,自然奋勇作战,再加上他们不是本地的土著,所以即便得到了土地,得以屯田,可又需防范其他的土人,因此他们大多对朝廷忠心耿耿,深知只有和当地的官兵联合,方才能保障自己栖息。 可这改土归流 这么多文章,都在阐述如何去剿灭叛乱,怎么进兵,怎么安抚,却没有一个切中要害。 可此文章,单凭改土归流四字,便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弘治天子,弘治天子兴奋得猛地拍案“妙哉,妙哉,哈哈” 这文章,乃是糊名的,弘治天子兴冲冲地撕了糊名,一个名字映入了眼帘方继藩 这个名字,倒是有一些印象这个人好像是好像是 一下子,弘治天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将文章搁到了一边,又变得不露声色起来“斟茶。” 外头早有都知监的小宦官候着了,一听呼喊,忙蹑手蹑脚的进来,弓着身,上了一副热腾腾的茶。 此人正是上次绑了方继藩的小宦官,别看他在宫外得意洋洋、狐假虎威,可在弘治天子的面前,却如一只被阉了的鹌鹑。 小宦官弓着身子,十分恭谨地道“陛下,请用茶。” 弘治天子颔首,取了茶盏,轻抿一口,眼角的余光看到朱厚照还跪坐在一侧,可现在他心思全放在那改土归流四字上,于是好奇道“方继藩这人可有耳闻吗” 那小宦官是一直随侍着弘治天子的,这些日子,已经从陛下口里听到了三次方继藩了,第一次,是这厮居然卖了祖田,气得弘治天子够呛;第二次,牵涉到了校阅,弘治天子似乎怜悯起了南和伯,思来想去,既然南和伯教不住儿子,那就绑也要绑着这方家的不肖子去参加校阅,等校阅过了,再随便将这厮丢进哪个角落里的亲军卫所,找个狠人去调教便是;前两次都没有好印象,这次却不知又何故提起。 不过想来,陛下一定对此人是深恶痛疾的吧 这小宦官叫刘钱,早就恨透了方继藩,不过他是个极谨慎之人,却不会贸然去说南和伯父子的坏话,只有找到了合适的时机,才敢不露声色的落井下石。 而现在机会来了。 小宦官忙道“陛下难道忘了,这便是那卖了祖产的纨绔子,奴婢在宫外,也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都说他不学无术,成日混账,甚至还听说他诽谤君上呢,此人狂妄得很,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经常说天天王老子便是到了他面前,他都”刘钱说到此处,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句话是极恶毒的,天王老子是谁,不就是皇帝吗,他方继藩满口天王老子,反了他了 但凡只要触怒到了陛下的逆鳞,这一念之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小宦官又继续道“自然,奴婢这也是道听途说的呵呵” 这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对方是南和伯父子,不能将话说死。 可最后他似乎为了佐证,又道“奴婢还听说,这两日,这位小祖宗又不安生了,竟是自个儿跑去东市支起了摊子,说是要卖乌木,还是以市价十倍的价格兜售,陛下,这不是强买强卖,是欺凌良善百姓吗” 弘治天子虽不敢说是爱民如子,却也称得上是贤君,一听欺凌百姓,顿时面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朱厚照跪在一旁,一看父皇如此,心里窃喜,原来又是这个方继藩,好大的胆子,竟敢比本太子还皮,上一次害得本太子抄了几十遍的辩奸论,这笔账还没给这厮算呢,好了,现在惹得父皇震怒,真的是天王老子都救不得了。 “竟有此事”弘治天子怒不可遏地道“真是岂有此理朕尚且不敢轻掠民财,他哪里来的胆子他是不肖子,朕素有所闻,可念其父祖们的功劳,倒也网开一面,可他现在竟变本加厉,朕还能姑息吗此事,该彻查到底” 话音落下,弘治天子突又想起什么,看向刘钱“他在哪里强卖乌木” “东东市”刘钱心里已是大喜过望,这方继藩,完了 嘿嘿,教你敢对咱无礼 萌萌的老虎求收藏求推荐还有谢谢大家对老虎身体的关心,老虎会多多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三章:微服出宫 弘治天子拉着脸,目光一撇,却又落在那篇文章上,他的目光旋即又开始变得深邃起来。 改土归流 这确实是治本之道啊一个臭小子,能有这样的高瞻远瞩再者,世上还有这样大奸大恶之徒 他眼眸微微眯着,眼睛的缝隙里,掠过一丝疑窦。 良久,弘治天子突然道“摆驾,朕要去东市,不过若是因此扰民,朕甚为不安,便服出行吧,挑选数十人暗中保护便是,朕倒要看看,这个方继藩,是何方神圣” 刘钱却是惊得下巴都要落下来了,当今皇上,可不是那种喜欢出宫巡视的天子,一则不想扰民,其次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抽不开身。 可万万不曾想,今日为了一个方继藩,皇上竟要出宫。 可随即,刘钱的心里却暗喜起来,方继藩那德行,他怎么不知道,陛下耳闻此人的言行,就已震怒了,若是亲眼见了,那还不恨不得当场把他宰了 于是他忙道“奴婢这便去安排。” 那跪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朱厚照双眉已是一挑“请父皇恩准儿臣随驾左右。” 方继藩在东市支了一个摊子,上头就一块乌木的样品,后头打了一个旗子,上书上好乌木,作价百两。 百两当然是银子,而乌木往往是按根来算的,也就是说,这家伙,一根乌木,竟敢卖到一百两纹银。 乌木虽贵,可现在的市价,也不过十三四两罢了,路人们一开始觉得新奇,起初还以为方继藩和蹲在墙角里的邓健是卖艺或是杂耍的,好事者围拢来,指指点点,自是取笑。 乌木这样卖,哪里卖得出去,这是疯了。 方继藩呢,则是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佛系卖木的做派。 却不知这人群中,谁低声道“这不是南和伯府的公子,方继藩方少爷” 此言一出,上一刻还热闹的摊子,突得如疾风扫落叶一般,人群一哄而散。 方家少爷臭名远扬,竟有能清空街市、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邓健染了风寒,吸了吸鼻子,啊呸一声,吐了一口痰至墙根,见这街里瞬间四下无人,正待要开口对方继藩说什么。 方继藩却是横眉冷对他,恶心地看了墙角的污迹,痛心疾首地道“要文明,你niang的,狗一样的东西,你看看你生得这样丑,还这样不文明,毫无功德,现在好了,人都吓跑了” “噢。”邓健就是这一点好,从不和方继藩争论,行云流水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赔笑道“小的该死。可是少爷,大家都觉得小的不丑,就是个头矮了一些,肤色糙了一些。” 方继藩心里感慨,自己已越来越像那该死的败家子了,于是下意识的掏出了湘妃扇,扇扇风,望着这门可罗雀的街道,竟有颓唐和蹉跎感,背负着败家子的恶名,好像一辈子,都难有出头的一天啊,将来会不会影响自己娶媳妇呢 这似乎也很令人头痛啊。 此时,他又想到校阅的成绩,不知何时放出来,自己写的那篇文章,会不会过于超前了,要知道改土归流,是满清时的事,而且效果显著,自改土归流之后,土司们走进了历史,西南也彻底地安定起来。 可这并不代表考官识货啊。 至于这乌木,似乎也有些玄乎了,他明明记得通州志里记载了那一次大规模的沉船事故,不会不沉了吧,若是如此方继藩背脊发寒,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坑爹了。 可怜的爹 “少爷,你看,有人来了。”邓健激动得发抖,遥指街角。 方继藩眺目远望,果然见数人众星捧月一般拥簇着一个男子徐徐而来,那人身边,竟还有一个少年郎,少年郎低眉顺眼的,一看就是没少挨爹揍的模样,倒是那年过中旬之人,却极令人瞩目,他虽只穿着丝绸的圆领衫,身子似乎也孱弱,可顾盼之间,竟有几分别样感,既亲切,又威严。 来人正是弘治天子和朱厚照,朱厚照正低声咕哝着“不是说东市这儿很热闹的吗怎么看着,竟比詹事府还清冷。” 刘钱小心奉陪,忙低声道“殿下,闹市里若是窜出了一头老虎,岂不是岂不是呵呵” 弘治天子听了个清楚,一面徐步而行,眉宇间的怒气却是越盛,忍不住冷哼一声。 欺民、扰民,是弘治皇帝无法容忍的。 待走近了,方继藩将这些人看了个清楚,那人身后跟随着数个护卫模样的人,个个龙精虎猛,可最后,方继藩目光一愣,却是落在了刘钱的身上。 又是这个死太监。 可是他竟发现这刘钱对那中旬男人亦步亦趋,甚至神色间显露出几分恭敬,方继藩的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这个人 方继藩绝不是一个没有眼色之人,他震惊的是,这个人竟长了胡子,一个太监,对一个长胡子的人前倨后恭,那么这个人是谁 方继藩没有犹豫,连忙起身,毫不犹豫地行礼道“臣方继藩,见过陛下。” 陛下 邓健先是一愣,却是很快的给吓得两腿打颤起来,在这东市卖乌木,也能遇到陛下 弘治天子竟是错愕,他想不到自己的身份,竟转眼之间便被人看穿了。 倒是刘钱躲在弘治天子的身后,一直阴测测地看着方继藩。 弘治天子很快镇定下来,上下打量方继藩,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太坏,甚至令他感觉有点儿文质彬彬的。 他负着手,一脸值得玩味的样子,却在方继藩的摊子这儿来回踱了几步,方才驻足回眸“你是方继藩” 语气慵懒,方继藩的心里却是无比的紧张起来 这是皇帝啊,特么的,是皇帝啊,还是活的。 这金光闪闪的皇帝就在自己眼前,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任何一个起心动念,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荣辱。 这个时候还装傻 方继藩行礼如仪,他抬眸,却发现那少年郎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很灵动,仿佛是在看呃猴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 “臣子是方继藩。” 弘治天子只微微颔首,重新又打量方继藩“朕听说,你卖了祖产,是不是” 方继藩觉得压力很大,这看似孱弱的皇帝,却给他一股巨大的压力,这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似乎隐藏着难测的天威“是。” “为何”弘治天子目光落在那作价百两的旗蟠上,目中掠过一丝冷然。 方继藩想了想“稀里糊涂的,就卖了。” 只能这样回答了,总不能说自己卖祖产是为了买乌木,买乌木是因为知道乌木的船队会沉吧。 一旁的朱厚照噗嗤一声,差一点笑出来。 刘钱更是心里窃喜,巴不得方继藩胡言乱语下去最好。 弘治天子若有所思,却突然道“改土归流,这是你的答题,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四章:对答如流 很显然,弘治天子的问题,没有丝毫章法,上一刻是在计较卖祖产的问题,而下一刻,却转到了改土归流上。 方继藩则是立即意识到,皇帝来此,极可能和这改土归流有关。 他心里竟有一丝丝小小的激动,皇帝看了自己的文章看上去,似乎这文章很合他的胃口。 方继藩便道“不错,是臣子的答题。” 弘治天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可若是朝廷改土归流,势必会引发西南土司们的反弹,大乱就在眼前,所以,改土归流固然是治本之策,却还是肤浅了。” 是啊,一旦朝廷实施改土归流,这就和削藩一样,那些土司们怎么会甘心,肯定要联合起来发动更大的叛乱。 方继藩道“所以臣才献策,先从以夷制夷开始,朝廷既可调拨军户或是湖广一带的土人入西南,制衡西南诸藩,实施分化。除此之外,用推恩之法,双管齐下,反正这些土司,隔三差五总是要反的,只要平叛的大军以及狼兵们能暂时镇住,根据不同的土州采取不同的策略,不肯服气的,朝廷便命本地狼兵和军镇弹压,削其土司;若是肯乖乖就范,则许以厚禄,使他们虽被夺了权,却也不失富贵。” 弘治天子面无表情,只负手安静的伫立。 方继藩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好不好,嘴巴说得有些干,却还是继续道“其实西南叛乱频繁,最关键之处,是朝廷历来有一个巨大的盲区。” 盲区二字,令弘治天子双眉微微一挑,露出不悦之色。 站在一旁的刘钱,心里已是乐开了花,这家伙,大胆哪,盲区二字,虽闻所未闻,不过大致的意思却能听懂的,这不就是指责朝中诸公瞎了眼睛吗再深究起来,便是说陛下糊涂,不能明察秋毫 方继藩渐渐的,心情也平静起来,方才说话时,还有些语气不太连贯,现在却开始放肆起来“历来朝廷治西南,总是将土州中的土司、土官,以及土人视为一体,所以想要抚恤土人,则大多时候,都是封赏土官,可实际上,土官虽得了无数的赏赐,对土人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土人们从中没有得到朝廷任何的好处,这好处,都被土司和土官们拿去了,他们自然不会感激陛下的恩德。而这些土司和土官,却都心如明镜,深知朝廷之所以赏赐他们,是因为朝廷想要安抚他们不进行叛乱,因而他们自然存着傲慢之心,因为他们深知,越是对朝廷适度的挑衅,反而才会使朝廷更加忧虑,他们才可从中牟取更大的好处。” “朝廷对于西南诸土州,不可谓不宽厚,可土人们没有切切实实的得到好处,又怎么会感激朝廷呢现在这改土归流,本质上,就是针对着那些世袭的土司和土官们去的,朝廷要削弱他们的同时,万万不可将土人和这些土司视为一体,要分别对待,对土司和土官不必留情,却可以想方设法,将本该给土司和土官的好处,赐予土人,若是在改土归流的同时,朝廷拨付贫困的土人钱粮,同时,命本地卫所,给土人们足够的盐铁,再予以一些土地,令他们开荒,从一些土人之中,提拔出一些聪明伶俐的,设立学堂,准他们读书,将来也可令他们科举为官,那么,即便土司和世袭土官们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想要反抗朝廷,可土人们若是不肯附从,难道,十个土官就可以抗拒天兵吗” “臣以为,无论在哪里,一地的百姓,都有三教九流,他们各自的需求不同,万万不可将其视为一体,一概而论,要治理土州,只能分而治之,对付土司是一个方法,对待聪明的土人,是另一种办法,对付一般的土人,又是一个方略,对待孱弱的妇孺,也该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只有如此,朝廷才能分清楚敌我,什么人是可以拉拢,什么人需坚决打击,只要朝廷顺着这个方法,派遣一个得力的大臣前去西南,主导改土归流之事,再令本地的军镇和狼兵分驻各个要害之地,年功夫,用流官去取代世袭的土司,这个问题,也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弘治天子起初听得漫不经心。 他对改土归流这四字,是极有兴趣的,只是起初,他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可现在却突然发现,这方继藩不但说的头头是道,而且竟是极有道理。 为何土司们总是剿之不绝就是因为朝廷将土司和他们的族人视为一个整体啊,所以朝廷恩赏,赏给了土司,土人们想要好的生活,却还得仰仗着土司,土司则拿出朝廷恩赏的钱粮,分发给土人,借此来收买人心。而一个土司若是谋反,朝廷便将整个部族视为叛逆,结果也不分其好坏,提兵就进剿,最终的结果,却是得了土司好处的土人与土司众志成城,一旦土司叛乱,土人们更是与土司生死与共。 分而治之弘治天子越听,竟越觉得有滋味,虽然朝廷也善于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比如对付瓦剌、鞑靼人,往往会挑起各部之间的内斗,使朝廷坐享其成。可方继藩所说的分而治之,却是将整个土州的三六九等剥开来,去根据不同群体,来制定应对的方法。 弘治天子目光一亮,他隐隐觉得,这个方略,能行。 说来也奇怪,一个尾大不掉的问题,朝中君臣束手无策,偏偏被一个这样的家伙说透,弘治皇帝的心里感到震撼不已。 他不由好奇地深深看了方继藩一眼,这个小子哪里学来的这些只是他历来稳重,心里虽是震惊,却是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朕听说,你是纨绔子,不学无术,今日一见,却觉得传闻多有不实”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时,方继藩小心翼翼地抬眸,却发现弘治天子面带冷色。 方继藩方才还觉得得意,自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可现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个可怕的念头,自他的心里升腾而起。 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一个混账加iuang的形象,可是今天皇帝见了,竟发现自己行礼如仪,对答如流,这 不对啊。 一个平时烂到了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性情大变 那么皇帝会怎样想呢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皇帝的心里,认定了他是装傻,一个平时装傻充愣,关键时刻却是极精明的人,这岂不是告诉皇帝,他方继藩城府极深吗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希望下头的人太有城府,心思太深,连皇帝都无法预测,还放心得下吗所以 方继藩明白了,自己方才太好的表现,简直就是在找死。 想到这里,方继藩已是冷汗淋漓,恨不得捶胸跌足。 这意思莫不就是,本少爷不做败家子,便给人阴谋家和野心家的形象了 继续求收藏求推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五章:龙种 面对弘治皇帝的质疑,方继藩的心里划过许多个念头,最后 咬了咬牙,方继藩深吸一口气,眼睛朝弘治皇帝眨了眨,很认真的道“臣也不知是为何,只是觉得,陛下和蔼可亲,臣得见陛下,顿觉神清气爽,如有神助,脑中不自觉的,便流露出诸多的念头。至于陛下问起,臣为何能又有此真知灼见,臣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头绪,不过料来是因为臣的种好吧。” 种好。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基因强大。 可弘治皇帝一下子噎着了,忍不住拼命的咳嗽,吓得护卫们脸色骤变。 随后,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朱厚照,包括了刘钱,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方继藩。 在这个谦虚和中庸为王的时代,一个人得有多不要脸,才能如此自吹自擂,宣扬自家的基因强大。 弘治皇帝沉默了老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朱厚照忍不住眉梢一挑,他不服道“胡说,方家的种再好,及得上龙种吗” 方继藩一愣龙种我去 他看着这少年,心里便有数了,反正自己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和谐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和隐藏在人民内部的毒瘤嘛,哎他懂的。 既然如此,方继藩便嬉皮笑脸,轻松起来“对对对,龙种也很厉害,非常厉害,臣比之龙种,还差那么一点点。” “”弘治皇帝甚是无语的看着方继藩。 这个小子还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啊,分明聪明绝顶,改土归流之策,也实是深得朕心,可是令弘治皇帝无语凝噎的事发生了。 此时,朱厚照又挑眉道“龙种既好,可你为何要加一个也字,方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伯爵,也敢说只比龙种差那么一点点” 弘治皇帝是个父亲,而且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比寻常人家要强那么一点点,为什么是一点点呢,因为他得谦虚,谦虚是美德,所以大臣们每次夸奖太子聪明伶俐的时候,弘治皇帝虽是心里舒畅,面上却总是会说,哪里,哪里。 可现在,看着太子较真,这就等于是朱厚照在自己额头上刻了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这几个大字逼格很高,但是很不和谐我是龙种,我最聪明 弘治皇帝突然有了一种想揍儿子的冲动。 方继藩竟也无语,这小破孩子,你烦不烦,本少爷在装傻而已,演员的自我修养知道不知道我得表现出自己是浪荡子的形象啊,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咳咳”弘治皇帝板起脸来,厉声道“方继藩,你可知罪。” 伴君如伴虎,方继藩算是深有体会了,他只得道“不知。” 弘治皇帝背着手,虽将方继藩的改土归流铭记在了心里,却是冷声道“你在此高价兜售乌木,莫不是想要仗着南和伯府,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吗朕爱民如子,岂容你这般横行不法” 方继藩汗颜,他哪里还不明白,微微用眼角偷偷扫了那刘钱一眼,正见刘钱目光冷冷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道“臣只是卖乌木,标了价格,绝没有仗势欺人,有人要买自然来买,更没有强卖,陛下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弘治皇帝却依旧是冷着脸,分明是一点都不信。 刘钱见状,笑呵呵的插了话道“奴婢听说,乌木的市价,也不过十两银子,若是十三四两银子收购,更不知多少人会抢着卖,从没听说过,有乌木卖出百两银子的先例。” 他这漫不经心的话,更惹来弘治皇帝的怒火,十两银子的东西,你卖一百两,还说是误会 弘治皇帝厉声道“朕念你方家祖上的功劳,所以久闻你方继藩横行霸道,便也没有过问,想不到你竟变本加厉,朕若不惩处你,往后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被你残害你” 方继藩忙道“请陛下请臣解释。” “朕不听”这家伙,倒是聪明,可惜就是人品卑劣,糊涂混账了一些,本是一个好苗子,凭他的改土归流,倒也值得栽培,只是可惜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想要给方继藩一个深刻的教训,正待要开口。 远处,却传来了吵闹。 原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想要靠近过来,结果却被弘治皇帝的护卫拦住,而这护卫只是普通人的打扮,商贾显然心急如焚,所以和护卫产生了冲突。 弘治皇帝远远眺望,心念一动,朝边上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会意,忙是匆匆喝令那商贾来。 商贾心急火燎的跑了来,等走近了,方继藩才想起他来,这人是上次买了自己祖产,还帮自己收购过乌木的王金元。 王金元大汗淋漓,平时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今日却很奇怪,懒得搭理方继藩身边的人是谁,却是气喘吁吁,劈头便对方继藩道“乌木乌木这乌木,五十两一根收,有多少要多少,方少爷,您这乌木,我全要了。” “” 弘治皇帝大惊失色。 不是说乌木才价值十两银子吗怎么转眼之间,有人抢着五十两银子收购他并不相信,这是方继藩的托,因为方继藩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王金元双目发红,像是疯了一样,通州传来了消息,数十艘乌木的船俱都沉了,要知道这乌木本就得来不易,而京师是消费乌木的主力,江南诸省商贾,往往是每隔一两年,才将收罗来的乌木运送到京师来,现在京中的乌木,几乎都被方继藩收购,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多少货源,而这一次沉船,就意味着,未来一两年,甚至是数年之内,乌木都将有价无市。 毕竟乌木本就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搜集不易,而在短缺之下,这京中的贵人们对乌木的需求却绝不会减低,什么是贵族什么是巨贾那就是只买最贵的,也绝不肯拿其他的木料来滥竽充数,这是脸面的问题。 他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即敏锐的意识到,乌木的暴涨已经蓄势待发,这乌木要翻天了啊。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货源,就是方继藩,除此之外,别无分号,若是能赶在消息传出,货源开始紧缺时从方继藩这儿采买大批乌木,自己怕就要发财了。 他紧张的看着方继藩“五十两方少爷,有多少,小人都要多少,银子小人可以筹措,小人有布庄,有田地,在京里还有两处宅子,若还是不够,可以联合其他朋友,筹措钱粮,五十两” 方继藩心中狂喜,船沉了船沉了 可一听五十两,他却一下子没了兴趣。 脸上笑呵呵的道“你看看我挂着的旗子。” 王金元看了那旗蟠,心里一凉,百百两 真够黑的,这小子,想不到竟事先得到了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六章:强买强卖 王金元看着那面旗子,只觉得欲哭无泪。 当初筹措银子买方家祖产的是自己,为方继藩大肆收购乌木的也是自己,鞍前马后,还以为自己从这败家子身上大赚了一笔呢,谁曾想自己赚的,还不够人家的一个零头。 王金元眯着眼,肥嘟嘟的脸显得可怕起来,他眼珠子乱转,脑海里疯狂的计算着,现在不只是沉船的原因,而是这乌木全都落在了方继藩的手里,这家伙一人垄断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乌木,十倍的价格虽是吓人,可要知道,用乌木之人,本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们可能会少用一些,却非用不可,只是 他心里还有一些犹豫,却因为紧张,额上青筋暴出,似是沉吟了很久“七十两,至多七十两,再多就没有了,不过前提是,所有的乌木需全部转售给小人,小人的银子现在有些不足,却可以筹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总之,必须一根不剩” 如此天文数字的银子,当然需要去筹措,王金元甚至已做好了四处找人借钱的准备,或是联合其他一些大商贾一起将这批乌木吃下,可为何要一口气全部吃进呢,这是因为他必须保证,市面上所有乌木都在自己的手里,如此才可将价格拉到最高,囤货举奇,乌木毕竟是奢侈品,并没有牵涉到柴米油盐,所以,倒也不担心官府干涉。 七十两 站在一旁的弘治皇帝听着,直接是目瞪口呆。 那刘钱更是惊得下巴都像是要掉下来了。 这算不算强买强卖来着 方继藩却是铁了心,心里冷笑,你王金元不就是想要垄断,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吗 虽是价格已经连翻,可方继藩还不甘心,不带犹豫地摇着头道“说了一百两就一百两,一文都不能少,王叔,你可别欺我傻啊。” 王金元咬牙切齿,虽然他还是认定了方继藩就是个该死的败家子,可谁晓得这小子时来运转了,见方继藩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当初可是自己代方继藩愉快的收购乌木的啊,还是自己为他了大量银子,买下了他家的祖产,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给这败家子做了嫁衣。 见方继藩不为所动,王金元要哭了,这是一笔大买卖啊,能吃下,即便是十倍的价格收购,可只要运作的得当,把价格炒起来,也能大赚一笔。 此时,他眼眶竟有些发红,哭了,捶胸跌足的恨自己竟没有也跟着收购一些乌木,惊怒交加之下,上前想要一把扯住方继藩的袖子,谁料扑了个空,身子一歪,跪了,双手却是趁势一把抱住了方继藩的大腿“方少爷,方少爷有话好好说,八十,至多八十了,不能再高了,方少爷,咱们是老朋友,要讲道理啊,就八十两,请方少爷格外开恩格外开恩” 方继藩怒了。 你特么的还不要脸了,皇帝就在跟前啊,搞得好像我方某人当真强买强卖一样。 于是方继藩略带恼怒地对他大喝“不要动手动脚,再动手动脚我可要不客气了,你看本少爷好欺负是不是我我” 差一点,方继藩就说,我特么的揍死你这臭不要脸的,可转念之间,方继藩却道“我要报官了,我要报官了啊” “九十两”王金元咬着牙,终于报出了一个他认为方继藩足以心动的数字。 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错过了可就没了,趁着现在其他大商贾还没反应过来,必须得和方继藩立即达成协议,他抓着方继藩的裤脚擦了擦泪,一面可怜巴巴地道“不能再多了,方少爷,咱们是朋友,是朋友对不对,小人这就预付定金,银子,小人定会按时筹措,一文不少” 方继藩咬着牙,很坚定地道“一百两” 王金元依旧还跪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做了一辈子买卖,自以为聪明,原以为还狠狠的从方继藩身上大赚了一笔,不料人家转手就是十倍的利差,而自己错过了一笔多大的机会啊。 他身子瑟瑟发抖,道“好,一百两就一百两,所有的乌木,一根都不得留现在就缴定金,我去请保人” 方继藩其实也知道,这等囤货举奇,只要自己乐意,甚至可以将乌木炒到一百二三十两也没有问题,可他知道,这样太费时费力了,与其如此,不如一口气将所有的乌木全部以百两的价格兜售给王金元,毕竟王金元这些人,才是资本运作和囤货居奇的高手。 “别急”方继藩朝他笑了“本少爷这儿还有朋友” 方继藩心里大好,抬眼,想起了皇帝老子,却发现皇帝老子竟已是悄无声息的带着人,无影无踪。 方才自己和皇帝说到哪里了 噢,想起来了,皇帝老子指责自己欺行霸市,哎呀,好像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方继藩看着远处,一行背影愈来愈远,忍不住想要追上前去,好好的解释一下,可刚要迈腿,却发现自己依旧被王金元死死的抱住腿“方少爷,方爷,方公子,咱们现在就请保人,我拿地契和房契做抵,当做定金,咱们一言为定” 方继藩有点懵逼,怎么好像自己是遭遇了强买强卖了 而在另一头的弘治皇帝,带着一行人行色匆匆,直接摆驾回宫。 今日的所见所闻,真真的令他难以消化。 在这他天天呆着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暖阁里温暖如春,可弘治皇帝还是觉得手脚有些冰冷,长年累月的操劳,使他身子孱弱,何况这一次出宫,亦是令他变得慵懒起来。 刘钱小心翼翼地为他枕了垫子,自回了宫,刘钱吓得大气不敢出,倒是这时,弘治皇帝却猛地抬眸,一双眼眸盯着他。 刘钱的心脏猛地一跳,如芒在背,不敢直视这锋利的目光,顺势一下子拜倒在地“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皇帝便瞥了眼去,抬头扫视着这暖阁里的一应器物,方才淡淡的道“朕遍览文史,这历朝历代,所吸取的教训之中,唯偏听偏信四字尤甚,何也偏听则不明,偏信则暗,今日,朕差一些,竟重蹈了覆辙,这是朕的疏失。刘钱,不可有下次。” “是,是,奴婢奴婢万死。”刘钱磕头如捣蒜,他心知陛下越是这般漫不经心,越是可能动了真怒,此刻早已是魂不附体,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只见那上头已血肉模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七章:钦点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刘钱把头都磕破了,自是痛疼无比,可现在他顾不上这个。 倒是弘治皇帝只是淡然地一挥手,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他的脑海里依旧浮现着方才所见的一幕,想到那商贾,竟是死死抱着方继藩的大腿,死不松开的要方继藩将乌木卖给他,实是匪夷所思,可这毕竟是商贾之间的事,他还不至太感兴趣,更令他在意的是 他猛地又想到了那改土归流,眼眸抬起来,却是看向在一旁待着的朱厚照,和颜悦色的道“厚照。” “儿臣在。”朱厚照出宫游玩的兴奋劲还没过去,面上还带着激动的红晕,兴冲冲的应和。 弘治皇帝带着几许慈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才道“朕也听你说一说,若是皇儿参加了校阅,朕给你出题,何以定西南,你如何答” 朱厚照顿时精神百倍,兴奋不已,他毫不犹豫的就道“父皇,西南的土司,不过是一群小贼而已,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父皇给儿臣十万精兵,儿臣发兵三路进剿,管他们服气不服气,儿臣先取了十几个土司头颅,谁敢不服这三路兵马,儿臣也早已想过了,一队自古道出击,一道命云南黔国公府沐” 朱厚照自小就好枪棒,喜欢烈酒和骏马,向往沙场上的事,今日父皇考校他,他自然流露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满心希望得到父皇的欣赏。 可朱厚照才说到了一半,弘治皇帝顿时露出了萧索之色,竟是喃喃道“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 是啊,南和伯宠溺自己的儿子,那孩子固然是个混账,看着就不像好东西;而朕也有一个儿子,嗯总还算是听话,可人家胸有成竹,再混账,却能一语道出西南问题的关键所在,而朕的孩子,明明每日都读书,还算聪明,可偏偏就 孩子不但不能宠溺,而且若是天份不够,还得笨鸟先飞,要格外的严加管教才是啊。 弘治皇帝感慨万千,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朱厚照只听到了别人家的孩子几个字,再见父皇目光如电,突然又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了。 他结结巴巴起来,不等他继续道出他尾大的构想,弘治皇帝已是冷哼一声,厉声痛斥道“别人不读书,你却读书,何以读书者,尚不如不学无术之辈朕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为了你,请了多少名师,你的书,读到了哪里去你是朕的儿子,将来要克继大统,承继祖宗基业,每日只知道枪棒、刀兵太祖高皇帝靠马上得来的天下,难道你为人子孙,却还妄图靠马上来治天下吗你少来一副委屈的样子,从前你每次卖乖讨巧,朕都容你,可今日开始,却绝不准你这样胡闹下去了,那改土归流的文章,罚你抄写一百遍,少了一个字,朕决不饶你,即便是你母后来求情,朕也绝不再留情” 朱厚照懵逼了。 这是招谁惹谁了,看着父皇疾言厉色的样子,莫非这是别人家的爹 不过听到让他抄写改土归流,朱厚照算是明白了,忍不住磨牙,方继藩坑我啊。 弘治皇帝余怒未消,却又冷静下来,他气定神闲,徐徐地将目光落在了案头上的一堆试卷上,方继藩那改土归流的文章尚在,沉吟良久,弘治皇帝提了朱笔,似乎他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这朱笔落在了试卷上,在卷尾处画了一个红圈。 随后,将笔有板有眼的落回那象牙牛角笔筒,方才长舒了口气。 方继藩被那王金元死乞白赖的拖着去签了契约,才带着邓健打道回府。 今日心情格外的爽朗,乌木的事有了着落,这令方继藩对未来有了信心。 那沉船的乌木,至少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脑中所记忆的事,在未来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历史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偏差,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宝藏啊,通州发生了什么事,京里在此后一个月里会发生什么,杭州或是南京有什么变化,那一篇篇在上一世自己所熟读的府志、县志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发财了。 方继藩得意起来,倒是那邓健,却是愁眉不展,此刻的他胆战心惊,他见了皇帝,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也听不明白方继藩和天子说了什么,不过大多数时候,他看到的是天子对方继藩怒容满面,这令他心有余悸。 陛下,不会因为少爷的胡闹而怪罪吧。 此时,倒是方继藩想起什么了,道“小邓邓。” 邓健忙道“小的在。” “方才在外头的事” “小的明白。”邓健很善解人意的点头。 方继藩反而不明白了“你明白什么” 邓健体贴的道“伯爷若是知道少爷在外头惹到了天皇老子,估摸着又要吓死过去,还有那做买卖的事,小的不会告状的” 自己惹到了皇帝老子了吗好像没有吧。 也罢,随别人如何理解吧。反正在别人眼里,自己无论做了什么,准不会有好事。 方继藩摇着湘妃扇,心里唏嘘,这一次更坑了,不但要在家里做败家子,便是出了家门,为了免得使人怀疑自己装疯卖傻,也得是一副混蛋的做派。 好在方继藩已习惯了。名声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何况方继藩很安心地摸了摸自己袖里的几锭银子和一沓大明宝钞。 这是王金元的定金,七十两现银,还有九千八百两的宝钞。 到了弘治朝,大明宝钞已经贬值了许多,再不是一两兑换一两真金白银了,所谓的九千八百两,实则却只能兑换九百多两银子,十比一的汇率,可这东西毕竟携带方便,后续的银子以及折价的田契、房契,自然会拱手派人送到府上。 不管怎么说,现在有钱了,使方继藩心安不少。 行至半途,远处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方继藩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可一旁的邓健却是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少爷,有热闹瞧。” 方继藩沉默了一下子,然后看着兴冲冲的邓健。 有热闹瞧,瞧你个大头鬼。 不过,瞧邓健很期待的样子,是不是从前那个败家子最爱瞧的就是热闹 好吧 方继藩觉得自己必须得慢慢带入进那败家子的角色,于是湘妃扇一打,十足电视剧中高衙内的做派“走,去瞧瞧。” 只是那街边站在三个读书人,儒衫纶巾,不过瞧他们这半旧的衣衫,便晓得是落魄的读书人。 三人在这街上,面如枯槁。 看样子是被客栈赶了出来,这客栈的掌柜正朝着他们拱手,面带苦笑道“三位公子,你们是秀才老爷,小店可不敢得罪。只是小店做的是小本买卖,可眼下公子的朋友晦气啊,若是再不寻医问药,肯定活不成,三位公子为了朋友治病,花费不少,这一点,小人也是敬佩的很。可现如今,公子们带着这将死的病人一直留在此,也不是一个事,还请公子们另谋住处吧,小人也自知,三位公子囊中羞涩,此前欠下的店钱,就此作罢,得罪,得罪。” 没有人支持,心好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八章: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听着客栈掌柜的话,那三个读书人红着脸,既是惭愧,又是茫然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许多看客似乎也知道这三个读书人的底细,低声议论着“原本来的,并不是三个,而是四个,好似是大名府来参加乡试的秀才,谁料其中一个,竟是得了大病,他们四个是同乡,穷读书人,学业又不精,八成也考不中,为了治病,到处寻医问药,怕是早将盘缠花费一空了,而今又欠下客栈里这么多银子,这客栈里的东家也还算是好人,一直让他们赊欠着银子,可一个重病的人留店里,也不是一个事啊,其他的住客,岂不会觉得晦气,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可怜这三个秀才,拖着一个重病的同窗,囊中空空,这乡试,还有小半月才开始呢,却不知往何处去。” 许多人不由唏嘘起来。 方继藩算是听明白了,四个秀才是同乡,一起来京师里赶考,谁晓得一个人得病了,其他三个读书人为了给他治病,将所有的费用全部搭了进去,而今那得了病了的人又不见好,怕再没有钱看病,而这时,客栈也吃不消了,只好赶人。 方继藩心里一暖,这三个秀才,倒是很讲义气,若不是为了朋友,又怎么会困顿至此。 这样的人,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可不多见了。 不是有句话吗,叫老乡见老乡,骗得老子泪汪汪。 他下意识地拉拉自己的袖子,心里想,不过是些许银子的事,帮他们一把,倒可以让他们渡过难关。 可这一念头刚从方继藩的脑里冒起来,却听到一旁的邓健噗嗤一笑。 方继藩侧目看去,正好见到邓健讨好似地看向自己,笑嘻嘻的道“少爷,笑死小人了。” 方继藩心里真真想骂邓健祖宗十八代,这孙子还有没有公德心良心被狗吃了 可转眼明白过来了,自己是方继藩,是败家子啊。 此时流露出同情心,岂不是脑疾又犯了 于是方继藩有忙将想要抽出的银子收了回去,旋即嘻嘻笑起来道“三个傻秀才。” 接着,湘妃扇扇着风,好整以暇的样子,面上全无同情。 这一对一答,倒是惹来不少看客的怒视。 另一边,似乎也有一个秀才在看热闹,这秀才也是儒衫纶巾,不过显然,身上的衣衫名贵了许多。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和方继藩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竟也跟着道“是啊,这位少爷说的对,伯仁兄、子川兄、还有元祐贤弟,你们傻不傻啊,王政眼看是活不成了,你们偏要给他治病,还说什么四人一起来的京师,就要四人一道回去,现在乡试在即,你们平时读书本就是半吊子,侥幸才中的秀才,还不趁此机会,赶紧读书,管这王政做什么,我等读书人,求取功名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不算什么。” 三个读书人,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衣饰华丽的读书人,接着又冷冷道“笨鸟先飞,这个道理,你们会不懂吗且不说你们本就读书不成,还不赶紧的将心思扑在读书上,便是区区在下,在大名府,院试案首,此番乡试是必中的,不还每日悬梁刺股,别管王政了,不妨学我,收收心,考一个功名吧。” 其中一个读书人顿时面带愠怒之色,道“荐仁兄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王政是我等同乡,又有同窗之谊,而今他大病,哪里有不管不顾的道理,读书明理,且不谈圣人所言的成仁取义,却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那衣饰华贵的读书人似乎是被这读书人惹怒了,立即板起脸来,露出冷笑,冷然道“好好好,你们是圣人,权当我是小人,到时,我自做我的举人老爷,你们依旧抱着王政这痨病鬼做一辈子秀才吧。告辞。” 他瞪了三个读书人一眼,便拂袖而去。 方继藩对那字号叫荐仁的心里鄙视,又听这三个秀才依旧还不肯放弃自己的朋友,心里倒是觉得敬佩得很,他面无表情,随即却开口大笑起来,拍着手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一句话,更是犯了众怒。 仿佛有无数杀人的眼睛朝方继藩射来。 邓健站在一旁,却是捂嘴偷笑,他自知道,依着少爷的性子,今日肯定又要闹出点事儿出来的。 少爷就是少爷啊,自从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很自然了,怎么看,怎么顺眼,还是没有犯病的少爷好。 方继藩将扇子一收,露出鄙视的样子看着三个秀才,用扇骨朝他们三人一点“三个穷鬼,没钱也来假装义气,本少爷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穷酸秀才,赶了出去好,大快人心。” 三个读书人本是遭了一个同窗的奚落,而今又被赶了出来,心里焦灼万分,想到王政的病更加重了,再不请个好大夫,多半凶多吉少;此外又忧心着乡试的事,现在被方继藩落井下石,不禁怒容满面。 其中一个读书人站了出来,朝方继藩不徐不漫的作揖“学生并没有得罪过公子,还请公子嘴下留情。” 看客们纷纷朝方继藩指指点点,似乎鄙夷方继藩的为人。 方继藩却是昂首挺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尤其是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狗腿子邓健,那贼贼笑着的样子,更是令人恼火。 方继藩将湘妃扇放置在手心打着转,眯着眼道“本少爷历来不晓得什么叫嘴下留情,就是要侮辱你,你能将本少爷如何” 邓健一听,忍不住想要雀跃叫好,心里为方继藩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三个读书人面面相觑,怒不可遏,先前的那秀才道“口出恶言,有辱斯文,公子你你这是有辱斯文。” 方继藩哈哈大笑,抱着手,一副有种你来打我的样子,肆意地笑道“有辱斯文又如何,本少爷不但要用言语来侮辱你们,还要教你们跪在本少爷的脚下,叫一声师父。” 师父 三个读书人觉得可笑。 谁晓得下一刻,方继藩自袖里取出了两锭银子来,在他们的面前晃了晃,才道“怎么样,接受不接受侮辱,若是接受,这银子就给你们。” “你”秀才涨红了脸,怒气冲冲道“我等是清白的读书人,不吃嗟来之食。” 方继藩表面上是笑哈哈的样子,心里却一声叹息,果然是三个傻秀才啊,我这是在帮你们呢,这时候还玩什么不吃嗟来之食。 酸秀才的自尊心,还真是强大啊。 邓健在一旁,喜笑颜开,他忍不住佩服少爷了,少爷就是有办法,居然想到了用银子来侮辱这些穷秀才,哈哈他心里窃喜,却看着方继藩手里的两锭银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少爷这才刚卖了一些乌木,转眼便随手要丢出两锭银子,两锭银子啊,买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做丫头都够了。 邓健痛心疾首,少爷这是败家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九章:我有杀手锏 方继藩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是吗,这银子你们当真不要不要,本少爷便将这银子丢给街边的乞丐了,看来你们是不想治那痨病鬼了。” 这痨病鬼三字说出口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恶毒呀。 可三个读书人此时却又面面相觑。 显然,那位叫王政的同窗,若是再不医治,病情耽误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三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了眼色,虽然脸上带着愠怒,不堪受辱,可最终,为首的一个秀才终于软化了下来,他面如死灰,目光闪过一丝苦楚,沉重的双腿终是极不情愿地跪下,朝方继藩狠狠地行了个礼“学生欧阳志,字伯仁,拜见拜见拜见恩师。” 等他仰脸的时候,眼眶已是通红,像是泪水将要夺眶而出。 为了救同窗,只能出此下策,这不但是侮辱,最重要的是,读书人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他们将君臣、父子、师生这等名分看的极重,现在为了救人,竟拜方继藩这等恶毒的人为师,将来天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 欧阳志拜下之后,其余两个读书人也都含泪拜倒,一个道“学生江臣,字子川,拜拜见恩师,还请恩师赐些银子,给给王政兄治病吧,他再迟”说着,喉头似堵了似得,只剩下低泣。 “学生刘文善,字元祐,拜见恩师。” 看客们见方继藩如此落井下石,更是对这三个秀才同情不已。 只是方继藩早被人误会得习惯了,却只是冷冷一笑,随手将两锭银子丢在欧阳志的面前,随意的道“这银子便赐你们了,真没意思,说跪就跪了。”说着打了个哈哈,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败家子要做好人好事,实是不容易啊。 那欧阳志屈辱地收了银子,站起来,又朝方继藩作揖行了个礼,显得很郑重,似乎在他们心里,师生的关系,绝不只是拜一拜这么简单,他道“却不知恩府高姓大名,也好让学生知晓,将来若是学生有幸能高中,将来必定好生侍奉恩府。” 方继藩背着手,对他的话倒是觉得意外,随即,方继藩恍然大悟,这个时代,做臣子的,最大的不道德便是对君王不忠;做儿子的,最可耻的是不孝;而做门生的,最怕的便是被人指责对恩师不敬。 师生的关系,有若君臣、父子。 方继藩笑了笑,自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叫方继藩” “” 场面一度尴尬,方才还怒容满面的看客,脸色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然后 像是一阵风猛地刮过,竟是嗖的一下,转眼之间,方才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个个仿佛刘翔附体一般,竟跑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要这么夸张,难道这是奥运会百米跨栏 方继藩的脸色很不好看了,不至于吧,名声真有这么臭 而欧阳志三人,竟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三人突又觉得腿软起来,大抵是恨不得想要锤自己的心口,脑子里嗡嗡作响,立即想到了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啪的一声。 却是那客栈的掌柜已眼疾手快,有如神速一般,快如闪电的钻进了店里,然后将门啪的一声关得死死的。 街面上,只剩下了风,风扫着落叶,沙沙作响。 倒是这清冷的街道上,还是有人给了方继藩一点点面子,一个扎着通天辫的女孩儿留了下来,脆生生的样子,睁着大眼睛打量着方继藩。 方继藩总算心里有了一些安慰,大人们都不懂事啊,还是孩子知道好歹,晓得我方继藩并非是一味作恶。 他蹲下,心里充斥着温馨,打量着小女孩儿,即便是她面上风干的鼻涕,竟也觉得可爱,方继藩轻轻地捏了捏了她的脸,温柔地道“小姑娘,你好。” 冷不防这小女孩儿在瑟瑟发抖的同时,突的啐了方继藩一口,吐沫星子便洒在方继藩这俊秀的脸上,小女孩儿在完成这个壮举之后,虽是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表现的神气十足,脆生生的道“我我可不怕你” “” “滚”邓健护主心切,朝小女孩儿一吼。 小女孩儿顿时滔滔大哭,捂着脸飞也似的逃了。 欧阳志三人目若呆鸡一般站着,他们在拜师的前一刻,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竟是方继藩 方继藩啊那个在京里只呆了半个月,便听说他偷看妇人洗yu,特意用熟肉吸引狗至茅厕旁,再一脚将其踹下去引以为乐,崽卖爷田就不说了,其他各种传闻,更是数不胜数。 方继藩却朝他们微笑,只是再如沐春风的微笑,在他们眼里,简直比怒目金刚还令人可怕。 方继藩道“好了,拿着银子,去救你们的同窗去,还有三日之后,来为师府上,乡试就要到了,为师要好好给你们补补课” 此言一出,欧阳志几乎要吐血,脸色一下子的更显苍白。 补课 方家的败家子啊,不,恩师居然还要给我们补课 这一次,他们本就耽误了学业,乡试无望,若再让这恩师给补补课,说不定这辈子都考不中了。 三人心里悲戚至极,却是欲哭无泪。 而方继藩则再没说任何话,极潇洒地带着邓健转身,飘然而去。 行善积德的感觉,真好啊。 方继藩感觉自己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三个徒弟品行不坏,不过,三日之后,他们会不会登门呢或许他们得了钱,收拾了包袱,会跑路吧。 试一试吧。 若是当真登门,说明这三人对师生的关系看得比天还高,自己对他们的帮助,都是值得的。 北直隶的乡试现在是弘治十一年,那试题,倒是在北京的府志里有记载若是对症下药,凭着他们秀才的底子,应该很有希望。 方继藩最遗憾的事,便是自己明明知道弘治年间的所有考题,偏偏作为贵族后裔,却无法参加科举,既然如此,我方继藩不去考,就收几个门生去考好了。 本少爷,可是有无数杀手锏的人 迎着夕阳,夕阳的余晖洒在方继藩的眼里,这面带着邪笑的少年郎,那眼底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清澈。 一路轻快地回到了方家。 刚进家门,门子一见方继藩回来,却是一脸惨白的看着方继藩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家里家里来了客,伯爷请少爷去。” 方继藩便背着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什么客不去。” 门子带着哭腔道“是英国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章:有其父必有其子 听了门子的话,方继藩便晓得厉害了。 英国公可不是寻常人,上一次校阅,便是他主考,他的祖上乃是文皇帝靖难起兵时的爱将张玉,先是敕为国公,死后追赠为河间王,英国公一系,位极人臣,不在亲王、郡王之下。 方继藩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觉得气势也矮了一截,竟见邓健在一旁也是色变,惨然道“少爷,英国公请你去,你可不能不去,他可是火爆脾气,当着天子,他也是敢顶撞的;而且上一次校阅之后,小的还听到了传言,说是英国公早就放出话来,要代伯爷好好的教训你。” “有吗为何本少爷不知道”方继藩目瞪口呆 招谁惹谁了啊,上一次校阅的时候,那位世伯便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他心有惊惧地看着邓健道“你听谁说的,可靠不可靠” 邓健哭丧着脸道“听隔壁周家的车夫说的,周家的轿夫是听英国公府的马夫说的,绝不会有错。” 方继藩已经觉得后襟发凉了,忙道“那我还是溜了,先出去躲两日。” 脚底抹油刚要走,便见从府里走出一人来,这人明显是亲兵的模样,虎背熊腰,一副不怒自威之态,沉声道“可是方公子,英国公命卑下在此专候公子,公子,请吧。” 他面色冷漠,一双眼眸看不出神采,可方继藩却是心头一震。这个人,很不简单。 方继藩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只得乖乖地随这人到了厅里,便见英国公张懋大刀阔斧的坐在首位,父亲方景隆坐在下侧作陪。 张懋见方继藩来了,顿时眼睛猛地朝方继藩瞪着,这目光,很骇人。 “继藩,你来了,方才老夫正和你爹说起你,你来到老夫跟前来。” 世伯,你这是将我方继藩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方继藩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来。” 张懋气恼地拍案牍,冷声道“为何不来” 方继藩缩了缩脖子,此时他已全身心的代入进这败家子的角色了“怕挨揍。” 这么实在的话,也只有方继藩说得出口。 张懋像是噎了一下,居然发现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他确实摩拳擦掌,心里想着,老方既然宠溺儿子,这等败家子还不教训,还留着过年吗 方景隆既不敢得罪张懋,又不忍心看着儿子受罪,便可怜兮兮地看着张懋,欲言又止。 张懋怒了,气呼呼地道“你这小子,自上次得知你卖了田产,老夫方才注意到了你,等在校阅时见了你,知道你是景隆的儿子,才留了心,这不留心才好,一查你的底细,方才知道,你这等混账东西真不像话,你还堪为人子吗你爹生了你这个儿子,迟早要被你气死” 方继藩委屈极了,世伯,我也是受害者啊,眼看着张懋要捋起袖子来要行凶,方继藩忙朝方景隆道“爹。” 第一次叫爹,完全没有违和感。 方景隆只觉得心疼。 方继藩道“爹,儿子有一事想要请教。” 张懋这才停止了动作,满面狐疑。 “咳咳”方景隆道“你说。” 方继藩俊秀的脸上,带着郑重其事,然后徐徐开口道“爹,你幸福吗” “啊”方景隆呆住了。 方继藩耐心解释道“爹生了我这个儿子,幸福吗” “幸幸福”方景隆下意识的回答。 方继藩随即朝张懋一摊手“你看,世伯错了,我爹没有因为我而气死,他现在很幸福。” 张懋的老脸上,仿佛乌云笼罩,此时他不得不有点佩服方继藩这个小子了,自己是要教训方继藩,可这家伙把他爹当面拉下水,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而让张懋没有了发飙的理由。 张懋此时不禁摇头感慨,这个老方啊,什么都好,唯独对这儿子,真是宠溺得成什么样子了,从前还无法想象,今日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 都说慈母多败儿,若是摊上个千依百顺的爹,这儿子若是教得好,才见鬼了。 张懋显然在家里就是一个严父,此时眯着眼,倒是和方继藩较上劲来了,好嘛,小子你还敢玩心眼,今儿不但要揍你,还要让你爹在旁拍手叫好。 他看向方景隆,语重心长地道“继藩侄儿可曾婚配” 方继藩只一听,便晓得这位国公爷实是粗中带细,是想要坑人的节奏。 果然,听张懋说起了婚配之事,方景隆便开始惆怅了。 他难以启齿的样子道“未曾婚配,方家的情况,公爷是知道的,犬子名声不好,若是高门,人家怕是不肯,说实在话,愚弟这些年,也曾和几个老朋友暗示过,他们家里都有女儿,可谁知咳咳” 方景隆又道“可若是寻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公爷,好歹方家也是世袭伯爵,传出去,要闹笑话的。倒是珵州候那个老混账,家里有个女儿,比犬子要大四岁,此前曾许配给人,谁晓得过门不久,丈夫便抱病死了,这老混账竟暗示反正我老方家寻不到良缘,不妨将他那守寡的女儿嫁给犬子,愚弟一听,那个气啊,就恨不得提愚弟那八尺大刀,将他剁碎了喂狗。” 方景隆确实为这事没少烦心,这张懋堪倒是一下子戳中了方景隆的痛处,方家就方继藩这么个独苗苗,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可要娶妻,不容易儿子的名声臭不可闻,门第对得上的,人家不敢将女儿嫁给方继藩,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子,又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愁死了。 张懋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中微妙地闪过了精光,循循善诱道“景隆可想过原因吗” 方景隆愣了一下“这这” 张懋一拍大腿,道“这是因为人家看低了方家啊,不说别的,就说男儿志在四方,勋贵出来的子弟,总要有一份差遣,为朝廷效力,总不能只独坐家中混吃等死对不对可这继藩呢,你晓得不晓得,他连去校阅,都是被人绑了去的。” 方景隆很惭愧,忙不迭的点头“这个这个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继藩还提前交卷了”张懋步步紧逼。 “呀,有这样的事吗”方景隆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有些白痴,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知道,提前交卷,好像没什么违和感。 张懋最恨方景隆这般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想想,这样去考,校阅能中吗” “想来是不能吧。”方景隆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见笑了,见笑了。” 张懋又是一拍大腿“这就是了,校阅一旦落尾,连个差遣都没有,这样的人,不就成了废物吗谁还敢将女儿嫁给你们方家,没有人嫁给方家,你几时能抱孙子,你连孙儿都抱不着,方家要断子绝孙了啊。” 睡过头了,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一章:圣旨到 张懋虽是武夫,但是脑子也是很好使的,他说到的这断子绝孙四字,一下子勾起了方景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打铁当然是趁热,张懋眼睛猛地一张,环眼凌厉的怒视着方景隆继续道“而且说实话,据闻宫中那儿,已经得知了继藩平时的劣迹,将来怕是继藩想要袭爵,都成问题。” “不至如此吧。”方景隆倒吸一口凉气“陛下理当不是如此凉薄之人。” 张懋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不过见方景隆后怕的样子,决心采取迂回政策,他眯着眼,淡淡道“我那幼子张信,你是见过的吧。去年的时候,他在校阅中了第二名,得了银腰带,多风光,后来的事你也知道,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将周王之女,龙亭郡主下嫁给了他,去年的时候,不还请你喝了喜酒你瞧瞧,多气派,实不相瞒,龙亭郡主现在已有身孕了。” 银腰带,郡主下嫁,孩子 方景隆努力的深呼吸,一双眼眸像是闪着光芒,羡慕地看着张懋。 方继藩已经嗅到了一种感觉要完的气息。 只见张懋突然猛拍案牍,大喝道“你可知,为何我那不肖子张信能在校阅中得第二,获赐银腰带,娶来龙亭郡主” 方景隆呆了老半天“不,不知道。” “揍”张懋挥舞着老拳,恶狠狠地道“不揍不成器,不揍不成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读书要揍,不习弓马也要揍,看不顺眼时往死里揍,即便看得顺眼时,也要揍一揍,这叫防微杜渐他老老实实的,你都去揍他一顿,他便老实了,再没坏心思了,揍得他娘的屁滚尿流,从此便晓得上进,晓得努力刻苦,一年揍个几十次,就成了良家子弟;倘使一年揍个几百次,得个银腰带便不在话下,什么郡主、公主,还不是手到擒来,老方啊,要揍啊,不揍,且不说混账小子们不晓得规矩,就说得不到差遣,得不到差遣,人家就瞧不上你,瞧不上你,便娶不得妻,娶不得妻,便抱不到孙子,抱不到孙子,祖宗们有灵,泉下有知,能合得上眼吗” 方景隆骇得脸色苍白,可张懋给他描绘的美好前景,对他实在有致命的吸引力,抱孙子得银腰带光耀门楣 可最终,他又泄气了,慈爱的看了一脸可怜巴巴的方继藩,心又软了下来“哎,实不相瞒,我下不得手。” 方景隆只是唏嘘,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呢,只是他方景隆在战场上的时候,不知砍翻过多少人,偏偏对这个儿子,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张懋就等他这句话了,赶紧道“老夫可以代劳啊跟你说句交心的话,自听了这家伙的恶行恶迹,老夫手痒的几宿都睡不着,辗转难眠。今日不代你教训教训他,浑身就痒痒,做啥事都提不起精神” 张懋是武将,当年骑射功夫了得,此时捧出手,朝手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化掌为拳,这砂锅大的拳头,看得方继藩眼睛都直了。 “世伯,我们这是什么怨,什么仇”方继藩悲从心来。 张懋大喝一声,长身而起,壮硕的胸膛上如山峦一般起伏,瞪大眼睛道“无仇无怨,就是看不惯你这等不求上进、吊儿郎当,文不成、武不就的败家小子。你跑,你跑老夫看看,乖乖在这挨拳头也就罢了,若敢跑,抓回来吊起来打你三天三夜。” 方继藩凝噎无言,幽怨地看着张懋。 张懋已是龙行虎步而来,拳头拧着,满是青筋,指节被他拧的咯咯发出脆响。 天亡我也,他妹的,不做败家子要被抓去扎针,安安心心做了败家子,你们特么的还揍我 方继藩忙朝方景隆看去。 方景隆于心不忍,忍不住道“张兄,轻一些,别打坏了骨头,意思意思就够了” “" “且慢”方继藩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做着最后的挣扎“世伯,便是行军打仗,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是不是,小侄犯了什么错” 张懋呆了一下,随即冷笑“没出息让你爹操心,就是天大的错” 说着,不再给方继藩狡辩的机会,已挥舞起了拳头。 方继藩看着那大拳头快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的声音,甚至一时间忘了闪躲。 “伯爷,伯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头突的传来了门子焦急的声音。 却见那门子屁滚尿流的进来,方继藩已是给吓得脸都煞白了。 张懋下意识的被气喘吁吁的门子所吸引,拳头还高高的举着。 方景隆本是端坐着,想要劝阻,却又噙着老泪一声不吭,看着张懋的拳头突然停住了,倒是松了口气。 “伯爷,宫中来了钦使,宫里来了钦使,陛下有旨意” 陛下 方景隆打了个寒颤,刚放松下来的身躯,一口气有提了上来。 此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了,忙抚着额,脸色灰白,完了 方才英国公还说宫里头对儿子已有看法,后脚圣旨就来了,这不是完了吗 陛下虽然宽厚,却是正人君子,想来得知了继藩的事,一定龙颜震怒了吧。 张懋也反应了过来,他脸色却有些变了,竟也担心起来,看了方景隆一眼,道“听说宫里哎,你看,我早和你说来着,棍棒之下出孝子,老方这一次怕是大难临头了。” 方景隆面上带着苦涩,只一味摇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悔不听府张兄之言,才酿成如此大祸,接旨吧,子不教、父之过,若是陛下迁怒继藩,我这做父亲的,只能为这儿子受罪了,大不了去午门外,代子请罪。” 张懋横瞪了方继藩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你父亲被你害死了。” 说罢,二人匆匆前去中门。 方继藩也给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跳,觉得后襟发凉起来,今日确实见了皇帝,皇帝老子不会是因为他出言无状,要收拾他吧 倘若如此,就真的是坑爹了。 他忙不迭的追了出去,到了中门,果然看到早有宦官在此,方家已开了中门,府里上下的人抬了香案来,焚了香,便俱都回避。 那宦官抬眼竟看到了英国公张懋,忙是讨好地朝张懋一笑。 张懋却铁青着脸,只是低哼一声。 而方景隆脸色苍白,宦官则将手上的圣旨打开,扯着嗓子道“南和伯子方继藩接旨意。” 宛如晴天霹雳,方景隆一下子摊在地上,他眼睛通红,再难遏制住泪水,拜下,泣不成声。 果然是方继藩的旨意,陛下怎么会晓得继藩呢还不是因为继藩平时作恶多端,这下真正糟了。 张懋不禁唏嘘,倒是更加同情起老方了,自己的几个儿子,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可看看老方家的,只这么一个独苗苗,现在 他摇摇头,养出这么一个儿子,家门不幸啊。 方继藩亦是忐忑不安地拜下。 只听宦官扯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新书期,请大家忍耐一下,因为新书前期的布局非常重要,关系到了每一个人物的性格刻画,还有未来的方向,所以老虎需要仔细的推敲,等过了新书期,就可以爆更了,因为前面的铺垫和故事大致都已铺排出来,就好像修铁路一样,前期需要对铁路线进行规划,等规划好了,铺起来就快了。 还有看到很多老读者在书评区的留言,以及打赏,很开心,很多都是老面孔,哈哈也欢迎新读者,咱们别急,看老司机开车,这是一篇花费了老虎无数心思的文,嗯不会让大家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二章:校阅第一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发现,方继藩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 敕 或许是张懋和方景隆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方继藩却很快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大明的圣旨,有几种格式,若是昭告天下,则称诏;若是封赏高等的官员,则称为诰;倘若是封赏低级的人员,则名为敕;除此之外,若只是宣布某某事,则称为制。除此之外,还有册、书、符、檄等格式,对应不同的情况。 里头规矩森严,是绝不可能混淆的。 这不是龙颜震怒,要降下天罚吗怎么敕起来了 只听宦官口里继续念着“朕欲大治天下,因此奖掖文武贤才,方能定国安邦,使民无忧;南和伯子方继藩,校阅奏对,作改土归流策,深得朕心,此谋国善言也;朕是非分明,岂有不赐之理即令方继藩为校阅头名,赐金腰带,钦此。” 宦官念完,便看着这地上的三人。 张懋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仿佛自己要窒息了。 方景隆呢脸上的眼泪还没揩干净,他瞪大了眼睛,只直勾勾地看着那宦官。 校阅第一名,还赐了金腰带 方景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绝不可能啊,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他会不知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宦官却是笑吟吟地看着方继藩道“方公子,还不快谢恩” 方继藩这才回过了神来,心里不禁百感交集,改土归流立功了。金腰带啊,这是何等殊荣的,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俱都雀跃起来,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挨了这么多的骂名,是人都想揍自己,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忙道“臣谢恩。” 宦官的脸上堆着笑意,已将旨意交付给了方继藩,又命人取了匣子,里头盛着金腰带,一并交给方继藩。 方继藩连忙揭开了盒子,想看看这金腰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倒是那宦官忙制止道“不要揭,回家躲着慢慢” 可他这话显然迟了,盒子已被方继藩揭开,只见金光闪闪的腰带绽放在大家的眼前。 方继藩乐了,轻轻取了腰带,可随即,他目中浮出了疑惑之色。 不对啊虽然这腰带是金灿灿的,可拿在手里,方继藩觉得重量有些不太对,这是金的 方继藩下意识地将那金灿灿的腰带头放到口里。 那宦官脸都变了“别别咬” 可方继藩却已咬了下去,若是纯金,金子较软,肯定要留下一颗牙印,可方继藩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咯了一下,疼得他龇牙,于是忍不住道“金腰带原来是铜的啊” “” 于是,众人一个个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向方继藩。 金不就是铜吗 皇帝下旨,赐某某金三百斤,你还真以为皇帝老子赐下的是三千两黄金那就是铜啊。 宦官顿时尴尬起来。 “我看看,我看看。”嗖的一下,方景隆已是一跃而起。 事实就在眼前,他觉得自己做梦一般,一把冲上来,和方继藩一起瞪着匣子里的腰带,这腰带是由金啊不,是由和金子一般亮瞎眼睛的黄铜包裹着皮革,总而言之,很亮眼 方景隆伸长了脖子,贪婪着看着这腰带,手轻轻地在腰带上摩挲,这时,泪水又夺眶而出“陛下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方继藩听了他的话,突然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亲爹 莫非是在十几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方景隆在某个破落城隍庙里捡来的孩子 那宦官先听方继藩质疑金腰带的成色,又听方景隆在研究皇帝老子是不是脑子有恙的问题,吓得脸都绿了,起身就走,仿佛这方家有瘟疫一般。 “老夫来看看,老夫来看看。”张懋也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他心里震撼,这怎么可能 这臭小子都能校阅第一,老方莫不是和陛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y交易 他凑过来,三人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匣子里的腰带,浑然忘我。 “哈哈”突然声震瓦砾的大笑声传了来,泪流满面的方景隆仰天大笑“校阅第一,我儿子有出息了啊” 张懋复杂地看着方景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狗屎运也有 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了。 下一刻,却见方景隆猛地一把抓住了张懋的手。 老方显得很热情,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张懋,令张懋很不自在。 “老张啊”方景隆连称呼都变得更亲昵了。 “啊恭喜,恭喜啊”张懋还是下意识的瞪了方继藩一眼,这样欠揍的臭小子也能第一 “那个,那个老张”方景隆居然老脸通红,显得不太好意思起来,踟蹰道“方才听你说,你家儿子得了银腰带,就娶了龙亭郡主” “呃”张懋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要不,老张,你给我家儿子保个媒呗,我家儿子是校阅第一,得的是金腰带,公主就罢了,不指望,我听说徽王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三,还未出阁,落落大方,是个才女,我不好意思去说,老张面子大,要不,你去说说” “啊”张懋打了个寒颤,忙道“这个不急,不急” “老张来来来”方景隆拽着张懋,老张不急,他急啊,儿子出息啊,出息大发了,满京师这么多勋贵子弟,我儿子可是得了第一。现在饱暖思y欲,这不,正好,顺道把婚事解决了。 这叫趁热打铁 “来嘛,我们细细谈。” 张懋被方景隆拽着,好不容易挣脱开,脸上带着丝丝的惊慌,忙道“老方,这种事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才好。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今日还未去五军都督府巡阅呢,回聊,回聊啊” 招招手,飞也似的逃了,堂堂英国公,竟说不出的狼狈。 方景隆则是美滋滋地看着张懋的背影,回头看着方继藩竟已取了金腰带,系在了自己腰上,这金腰带上身,刺得方景隆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方景隆疑如自己在梦里,脚下踩着的都不是土地,而是在云端。 他喃喃念着“第一,校阅第一,儿子,好儿子”一拍方继藩的肩,方继藩感觉自己的肩骨都要裂了。 豪气万千的方景隆又是哈哈大笑“校阅第一,就有好的差遣了,至少是进亲军卫,少不得要入宫当值,将来有出息了。谁敢再说我儿子没出息”他卷起袖子“我揍死他。” 方继藩亦不禁欣喜若狂,忙点头道“是,说的是,我也揍他” 方景隆突又想起什么“现在细细想来,我儿子这般有出息,可不能这样草草率率的娶个媳妇进来,老张说的对,要从长计议,咱儿子也不能只盯着徽王的那个小丫头,我倒想起来了,陛下还有一女,似乎年纪也不小了为父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他眯着眼,不知脑子里在寻思着什么。 “”方继藩的脸抽了抽,他和方景隆不一样,却只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三章:棍棒底下出孝子 天色已是黯淡,夕阳照在宫中屋脊上的琉璃瓦上,渲出光怪陆离的光晕。 此时,在暖阁里,弘治皇帝正靠在一个垫上,捧着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御案上的茶已是凉了,不过今日无事,所以弘治皇帝决定亲自督促太子的功课。 故而现在太子正乖乖的坐在下首,抄着改土归流策。 朱厚照耸拉着脑袋,时不时的偷偷瞄了父皇一眼,然后发出类似于唧唧哼哼的声音,这声音既带着幽怨,又带着可怜。 没错,朱厚照方才挨揍了。 父皇亲自敦促他抄书,结果检查时,竟发现字迹潦草,以往的时候,父皇最多只是骂他一顿,可谁知,今日直接揍了他一顿。 虽然下手并不重,可朱厚照委屈啊,他一下子老实了,眼看天色渐渐黑了,父皇依旧如老僧坐定一般的在那看书,完全没有让他休息的意思,自己唧唧哼哼着,父皇也全无同情心,充耳不闻。 朱厚照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改变了,以往的时候,父皇哪里有这般的严厉。 日子没法过了啊。 他突然走了神,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的想到自己的蝈蝈,以及在詹事府里偷偷养着的几条犬,便听父皇传出咳嗽的声音,朱厚照吓得脸色紧绷,忙是下笔如飞,继续抄书。 这时,外头有宦官道“陛下,奴婢缴旨来了。” 弘治皇帝终于将视线从书上抬了起来,抖擞了一些精神,眼角的余光不忘扫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则连忙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了。 弘治皇帝这才淡淡道“进来吧。” 传旨的宦官蹑手蹑脚的进来,而后行云流水般拜倒。 弘治皇帝抬了抬眼皮,懒洋洋的道“如何,那方继藩怎么说” 宦官倒是犹豫了,踟蹰了老半天,才道“他他说” “但言无妨。”弘治皇帝看出了端倪。 宦官只得战战兢兢地道“他说金腰带怎么是铜的啊” “”弘治皇帝先是一愣,而后抑郁了,突然开始怀疑人生,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就因为那方继藩的改土归流策作得好,就点了这么一个东西成了第一,早知道,就该压一压的。 朱厚照已将头埋得更低,十之八九是躲在窃笑。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小子不懂事,他父亲一定教训了他吧。” 宦官却是依旧匍匐在地,身如筛糠。 弘治皇帝大抵明白了什么,便叹了口气“朕忘了,南和伯将他儿子是宠到了天上的人,想来是不舍得呵斥他的儿子,肯定是默不作声。” 宦官期期艾艾的想要说什么,却是显得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弘治皇帝面上,掠过了一丝严厉。 宦官胆战心惊地连忙道“南和伯南和伯掐着自己脸说,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了。” “噗嗤”朱厚照这一次是真的没有憋住,一口吐沫喷出来,接着捂着肚子,案牍上未干的墨水顿时被他袖子揩的糊了一片,接着,朱厚照觉得自己肚子抽搐得厉害,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弘治皇帝竟是无言,沉默了很久,似乎又不好发作。 金腰带已赐了下去,方继藩也褒奖了,金口玉言,总不能收回成命吧,那南和伯方景隆,平时看他挺本份的,征战在外的时候,也算得力,怎么 哎弘治皇帝终究是个宽厚的人,也只是一声叹息。 可转过头再看朱厚照,见他案牍上已是一片狼藉,墨水也泼出来,方才抄写的文章俱都乌七八黑,弘治皇帝的眉头不知觉的就皱起来,一股杀气自他体内弥漫开。 朱厚照顿时觉得不妙,他是真没忍住,只恨不得捧腹大笑,可见父皇这凌厉的眼眸如箭一般射来,便晓得要完了,忙忍住笑,可怜巴巴的道“儿臣万死” 弘治皇帝瞪他一眼,冷声道“重新抄过,不抄完,不必用膳了” “”这一下,朱厚照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清早的,方继藩舒舒服服的起来,小香香便来伺候穿衣了。 方继藩起身,见小香香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血色,想来是病好了,便笑了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嗯很滑” “少爷,你你真坏。”小香香俏红着脸,眼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几乎不敢扬起脸来。不知怎的,她越来越觉得,少爷并没有恶意,何况,杨管事早暗中嘱咐过,少爷若是不毛手毛脚,那才见鬼了,说不准,就是犯病了,小香香深以为然,竟也认得这个道理,是以,每一次少爷美滋滋的揩了油,她却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她自幼就伺候着少爷的,将这当做了神圣的使命,虽有些羞怯,可不知怎的,有时回想这些,竟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方继藩便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少爷不坏,那还叫少爷吗怎么,今日这么早叫少爷起来做什么” 方继藩抬眼的功夫,便看到邓健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更是抓紧了小香香,使她身体凑自己更近一些,完全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少女身上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与那平时里洗漱的皂角香味混杂一起,倒是教方继藩有些许心猿意马。 “邓健,死进来。” “来了,来了,小的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少爷了不得啊,少爷不考则以,这一考,就将所有人比下去了。”邓健谄媚地对着方继藩笑。 方继藩嗯了一声“有事吗” “有,有,老爷请少爷去厅里吃早点,老爷交代了,他有大胆的想法,所以请少爷去商量、商量” 方继藩心里顿时冒出寒意,老爹这是太膨胀了啊,原以为他昨日只是随口一提,原来竟还当真了。 “走。”方继藩也爽脆的动身,直接到了厅里。 只见在这家徒四壁的厅中,方景隆正坐在那长条凳上,手搭着残破的柳木桌,一见到方继藩来,方景隆顿时红光满面“好儿子,好儿子,来,来,坐下,吃蒸饼,还有白粥。” 方继藩便上前坐下“父”叫这父亲,竟有些不太习惯,怪怪的,见方景隆面上重新带着诧异,方继藩便笑了笑“老头子,有话直说,还有,别提你那大胆的想法。” “不提,不提。”方景隆哄着方继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这是爹操办的事,怎么能让你操心,为父为父自去请你张世伯想办法。” 顿了顿,方景隆叹了口气“你现在出息了啊,校阅第一,震动了京师,爹吃了早点,便要去当值,现在真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也让那些老兄弟和同僚们看看。儿子,你说你是如何考中的,平日里,也没见你咳咳” 这意思很明显了,你平日不学无术呀 方继藩却是理直气壮地道“我猜的。” 方景隆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先是很激动,可而后细细一想,居然恐惧起来,这儿子莫不是作弊了吧。 这么一想,便觉得方家要凉凉了,细思恐极啊。 校阅虽然不比科举那么严厉,可作弊这等事,无论是什么考试,这都是欺君杀头的大罪。 儿子说是猜的,方景隆像是一下子松了口气,这下子好了,总算放心了。 突然想到新书期,作为一个有良心的老作者,居然忘了求大家支持,失败啊失败,求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四章:祖坟冒青烟 方景隆摸着自己的肚腩,眉开眼笑道“是猜的就好,为父很欣慰,很欣慰。” 可说到这里,方景隆又痛心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咱们家的那些地了,哎,这都是祖产啊,对不起祖宗啊咱们方家,历经了数代,只有买别人的地,哪里有卖地的,是子孙们不肖啊当然,儿子,你别生气,是为父不肖,你你还是” 方景隆努力地想了想,方才想起了一个词儿“还是很不错的。” 这已是方景隆的老毛病了,现在只要一回家,看着这光秃秃的厅堂,看着宅里的空空如也,偶尔钻去账房的时候,发现自己也不必再去查账了,毕竟庄子统统都卖光了,哪里还需查收了多少租 下意识的,浑浊的眼睛又升腾起了一层薄雾,愁啊,将来见了祖宗,都不晓得如何交代。 方继藩很是不忍,正待要开口劝几句。 门子却又来了,急匆匆地道“少爷,那东市的王金元说来拜见,还跟来了数十辆大车呢。” 一听到那个商贾王金元,方景隆便恨得牙痒痒的,气呼呼地道“他是什么东西,还敢来” 方继藩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不已地道“快快有请。” 须臾功夫,大腹便便的王金元便气喘吁吁地进来了,见了方继藩,连忙挤出笑容“方公子,银子都备好了,只是没有这么多现银,不过都折算好了,从前从方家搬出的东西,俱都原价退还,此外还有现银三十万两,金七千两,还有地这地,都在京师近郊,除了退还方家的庄子之外,还有两个庄子,都折算进去,都是上好的田,有九千亩呢,此外,小人还搜罗了三百九十多万两的大明宝钞,现在宝钞对现银的价格是十兑一,折算三十九万两,京师里还有六间铺子,就在东市,那儿是繁华地段,占地有二十亩,不小了,这个这个小人让人估了价,是十九万两,这七七八八加起来,估值至少在一百三十万两以上,方公子,这是清单,您先过目,若是不成,您自个儿去估估价,小人哪里敢蒙骗公子,借十个胆也不敢哪还有,尊府从前卖给小人的家什、古董、字画以及田契等等,小人也已送来了” 方继藩眯着眼,他脑子活,一面听,一面大脑飞快地心算,东市的铺子是大开间,占地有二十亩,确实值钱。还有大明宝钞十兑一,好似也没什么问题,至于其他田产,怕还要让人去实地看一看,让府上的杨管事去便是。 这王金元虽是贪婪,可跟南和伯府做买卖,倒也不担心他敢耍滑头。 不过方继藩还是有些惆怅,可惜这么一大笔银子,不能现银交易啊,换来了这么多的地和古董,有个屁用,到时候本败家子找到了新项目,说不准还要重新卖一遍,到时又听这满府的鬼哭狼嚎,烦不烦 “什么”一旁的方景隆发出了惊叫,他豁然而起,一把抓过了清单,眼珠子都直了。 一百三十万两银子。 方景隆只觉得心惊肉跳,下意识的,他看向方继藩,瞪着大眼道“儿啊,你不会做了什么杀头的事吧” “没没有。”方继藩都被方景隆吓了一跳,连忙道“这是卖乌木的银子,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疯,非要买我的乌木,还要拿一百三十万两银子来买” 一百三十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呢 南和伯府几代的积攒,被方继藩这败家子一下子掏空,全数也只卖了十二三万两银子,可转眼之间,直接涨了十倍。 方景隆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甚至心口有些疼,于是忙捂着自己的心口,方才还说王金元你也敢来,转过头,堆笑着看向王金元,深吸一口气“王东家,来,来,请坐,坐下说话。” 方家发财了。 消息不胫而走。 不,何止是发财,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那败家子竟还中了校阅第一名,获赐金腰带。 京师震动。 据说他们家的银子,是一箱箱被人挑进去的,连大明宝钞都足足装了一个箱子,那地契和房契,足足有一沓厚,手都抓不满,运进去的瓶瓶罐罐和字画,装了十辆大车,一般的古物,人家直接摔在门外头了,嫌给家里占了地。 又有人说,那方家的败家子,系着金腰带,光着i股在家里晃悠,嘚瑟得就差长了个尾巴,翘到天边去了。 现在满大街,都在谈风水。 以至于街面上那些手持着蟠布,背着罗盘的风水师傅顿时炙手可热起来,身价暴涨。 该怎么去解释这等灵异的现象呢,许多人苦思冥想,一琢磨,方家这样的混账都能获赐金腰带,这倒罢了,竟还能发财唯一的科学解释就是方家的祖坟埋得好,冒了青烟啊。 由此可见,祖坟的位置是何等的紧要,一命二运三风水,古人诚不欺我。 那些江湖术士和风水师们,一个个热泪盈眶,真恨不得拜在方继藩的脚下,叫一声祖师爷,将他的形象画起来,装裱在家里,日夜供奉。 春天来了,又到了交ei的季节呃该是春天来了,风水师们发财的时候到了。 方继藩而今穿金戴银,一身最上乘的丝绸长衫,据说这丝绸,乃松江的妙龄女子们亲自采摘的蚕茧,再由最好的织工纺织而成。 里头的一针一线,巧夺天工,这样的衣衫,市面上至少二十多两银子,这可算是七八户殷实人家一年的开支了,可方继藩是在乎银子的人吗 家里一下子又恢复如初,长条凳和柳木桌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乌木打制的官帽椅和檀木桌,黑漆一刷,再对其进行缕空和雕花,两个字,气派 方继藩此刻坐在这官帽椅上,手端着茶盏,茶水乃是九龙窠的雀舌茶,名贵无比,号称是与黄金等价。喝了口茶,浑身都觉得舒服通泰 此时,倒是见方继藩放下了茶盏后,竟惆怅的叹了口气。 这已是第三天了,却不知那三个徒儿会不会来,莫不会卷了银子跑了吧 方继藩心里倒是挺记挂着那三个家伙的,所以今日也不出门了,安心在此候着。 等到了临近正午的时,门子终于来报告了“公爷,有三个秀才来访,还下了名帖,不过小的看不懂。” “拿来。”方继藩取了名帖,便见上头写着学生欧阳志、刘文善、江臣谒见恩府。” 竟还真来了 方继藩爽朗一笑“叫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五章:授业解惑者也 欧阳志三人是选了吉时来的,不只如此,还提了腊肉以及桂圆等物一同来。 上次拜师礼太简陋,在他们看来,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虽是消息传到了许多同窗们的耳里,惹来无数人嘲笑,可欧阳志三人却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是郑重其事的拜了师罢。 于是三人正式来此谒见,同时还带来了束脩之礼。 只是今日进了这厅堂,方继藩的装束,却立即刺瞎了他们的眼睛。 只见方继藩穿着一件极名贵的丝绸长衫,头上顶着一个冠帽,冠帽上不但垂下一根绒球在脑后,那冠帽的正中位置,竟是一颗硕大的珍珠,此时阳光自窗外渗进来,这珍珠在光晕下闪闪生辉。 不只如此,方继藩腰间,除了一根亮瞎眼的金腰带,还悬挂着一个茶杯大的玉佩。 如此闪光夺目,实在有点儿有点儿 欧阳志三人苦从心来,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自己等人拜了方继藩为师,本就闹了天大的笑话了,现在再看恩师这样子,欧阳志恨不得捶胸跌足。 三人个个像吃了苍蝇一般,心里叹了口气,终是拜倒道“学生拜见恩府。” 恩府二字,早有出处,自南唐开始,便有不得尽忠於恩府,而动天下之浮议之说;到了北宋徽宗年间,更有一个叫王甫的大臣,为了巴结当时的权宦,便拜太监梁师成为师,亲切的称呼他为恩府先生,自称自己是门下走狗。 自此之后,恩府便成了恩师的正式称谓,属于书面用语。 方继藩翘着脚,很豪气地摆摆手“不要客气,不要客气,起来吧。你叫欧阳志你呢你叫刘文善,还有你,江臣欧阳志这个名不好,为师觉得欧阳锋倒是很霸气。” 欧阳志心如死灰,颇觉得自己像是从了贼的良家女子,嚅嗫道“恩府,学生的父亲叫欧阳锋。” 方继藩一呆,下意识的道“失敬,失敬。” 他说的话,欧阳志三人完全无法理解,不过人设这东西就是如此,这些昏话、胡话在别人口里说出来,便有了违和感,可自方继藩口里说出,欧阳志三人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方继藩的目光便落在了三人提着的束脩礼上,又笑了“怎么,来了为师府上,竟还带礼来,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里头是什么” 刘文善文绉绉地道“此乃束脩之礼,有腊肉,寓意谢师恩;有芹菜,有业精于勤之意;有龙眼干,此谓启窍生智者也;还有莲子,喻恩师苦心教学;至于红枣和红豆” 一听这些不值钱的玩意,方继藩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忍不住感慨“还是你们穷书生厉害,不值一钱的玩意,也能东拉西扯这么多,好啦,好啦,不要说了,为师听的头疼。” “”欧阳志和刘文善还有江臣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方继藩打起精神,他眼睛眯着,这三个读书人,品行还是不错的,既然收了他们做弟子,这样也好,自己该发挥自己的特长了,做了自己师父嘛,自然希望将三个弟子调教出来,这时代的徒弟就像儿子一样,儿子有了出息,受益最大的是爹啊。 当然,这些小久久,方继藩潜藏在心底深处,可不能摆在台面上“听说,再过半月,便要乡试了” “是。” 方继藩掐指一算“时间还来得及,要好好用功。” 欧阳志三人作揖道“恩师教诲,学生谨记了,定当发奋苦读,不负众望。” 方继藩便道;“你们有多大的机会” “这个”三人面面相觑。 踟蹰了很久,欧阳志叹了口气道“不敢欺瞒恩府,学生三人天资平平,学业不精,若是努力一些,或许有稍许的机会能入榜。只是,前些日子,因为同窗生了病,耽误了学业,乡考在即,只怕只怕” 这意思就是,这一科乡试,他们没戏了。 方继藩噢了一声“不要垂头丧气,为师相信你们,还有半个月呢,谁说就不成了只要用心读书,就有机会。” 这句话,倒像一个恩师该有的样子。 欧阳志三人居然很欣慰,感动得眼眶都发红了。毕竟任何时代,好人只做一件坏事就不能被原谅;而坏人做了一件好事顿时就令人交口称赞。在他们心底,恩府嗯有点那啥,他们对恩府的阈值比较低一些,只要他不开口说怪话,就已是稀罕了,倘若还能有一点恩师的样子,勉力他们一句,这就足以令他们感激涕零,慰藉不已。 “是,学生三人,一定努力。” 只见方继藩笑吟吟地继续道“努力当然是重要的,而最重要的,却要有一个高人因材施教,好生指导。” 欧阳志等人觉得有理,三人家境并不好,资质又是平平,全凭着刻苦才有今天,反观许多读书人,也是资质平平,却有名师指导,学问却比自己三人精湛的多。 恩府的话,他们是很认同的。 刘文善心里一喜,莫非恩府当真请了高人来不禁道“敢问恩府,这位高人在哪里” 欧阳志和江臣二人,也是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倒是很盼见一见是哪一位高人。 方继藩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亏得他脸皮厚,总算还没有翻脸,却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位高人,自然就是恩师。” “”欧阳志三人彻底的震惊了。 “从今日开始,恩师亲自教你们读书,为乡试做最后冲刺,你们资质虽是泛泛,可有为师出马,这金榜题名的希望可就大了。” 欧阳志一惊,或许是实在承受不住了,直接一屁股的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刘文善和江臣也突得眼眶湿润,夺眶的泪水涌出来。 天亡我也 本来近些日子就荒废了学业,再加上他们天资也不聪明,原本还想着趁着这些日子好生用心苦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谁料谁料 完了全完了 拜了一个恩师,还要随他去胡闹,这样下去,莫说是今年中试,怕是给他们三百年,也没中试的希望,前途灰暗啊 “恩府,我们想自学。”江臣年纪最轻,哽咽着祈求道。 方继藩原本还想好声好气的,毕竟是人家的师傅嘛,可一想,这等霸王硬上弓的事,人家是绝不肯的,幸好我方继藩是败家子啊,那么就只好本色出演了。 方继藩狞笑一声,换上了那一贯的霸气,道“少说废话,现在开始,你们搬到了为师府上来,足不出户,安心在此读书,为师亲自来调教你们,不听话,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邓健”方继藩高吼。 邓健早在外头探头探脑,一见少爷又胡闹,心花怒放,方才大夫还询问过他少爷是否有病情反复的迹象呢,自己还有些担心,少爷现在虽脑疾渐好了,可听说这病容易反复发作的,现在一看少爷在这耍弄三个读书人,顿时心安,小跑着进来道“小的在。” 方继藩一脸肃然的道“找根鞭子来,少爷要棍棒底下出才子。” 这些话,方继藩说出之后,觉得有些耳熟,咦,这不就是英国公的话吗 看来,坏毛病是会传染的啊。英国公不是东西啊 “好的,好的。”邓健笑嘻嘻的连连应声,贼兮兮地偷看了一眼已是脸色煞白的欧阳志三人,心里乐开了花。 京师里已恢复了平静。 许久不曾有方大败家子的消息了。 这家伙仿佛一下子销声匿迹了一般。 可在方家,却是鸡飞狗跳起来。 每日一大清早,心情良好的方继藩便匆匆的起来,全心全意的扑在了大明的教育事业上。 熬夜上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六章:误交匪类 今儿,方继藩洗漱了一番,便直接赶到了书房,见欧阳志三人已早早在此等着了。 接着这位恩师一坐下,腿翘高,先看欧阳志一眼“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书” 欧阳志道“是礼记。” 方继藩就不高兴了“拿来。” 欧阳志不敢怠慢,将礼记交给方继藩。 方继藩当着他们的面,撕拉一声,直接将礼记撕了。 欧阳志三人生气了,没天理啊,就算你是恩府,可也不能这样缺德,考试就要近了,要温习功课,这四书五经,乃是考试必备之物,恩府你竟撕撕了啊,这可是圣人经典,是 方继藩却是眉头都不带皱,轻描淡写地道“以后,不可再看这些闲书了。” 闲闲书 欧阳志顿然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礼记之于科举,就形同于是后世的教科书之于高考。 欧阳志怒目而视地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撇嘴道“竟敢不服,伸出手来,打手心。” “恩师”江臣欲言又止。 陈凯之便又看向江臣“看来你也不服,你的手心也举起来。算了”方继藩叹了口气“三个门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打两个,这叫厚此薄彼,你们三个都将手心伸出来,为师要狠狠惩罚你们。” 刘文善的性子急了一些,没见过这么做恩师的啊,他已是暴跳如雷,偏偏又不敢发作。 这个时代就是有这么一点好,门生若是敢顶撞恩师,这是大不敬,已经和不忠不孝没什么分别了。 所以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 方继藩已举起了他早已准备好了的教鞭,等三人伸出掌心,也不客气,啪啪下去,打的三人龇牙咧嘴。 这下子,舒坦了。 难怪世人都喜欢做皇帝,做别人的爹或是为人师,都可以这样不用讲理由的蛮横,更何况是天地君父的皇帝了 原来有几个门生,竟还能治愈自己被这个世界扭曲后的心理。 方继藩接着道“现在开始,给为师写文章,嗯为师出三个题,你们好好作。” “恩师,学生人等,现在根基不稳,还是先打好基础,这八股文,需”江臣手心火辣辣的疼,听说恩师要让他们做题,却忍不住想要提醒。 你这样教,是不对的 方继藩却是瞪他“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江臣竟是无言,好在这几日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倒也不至于哭哭啼啼。 方继藩起身,在这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踱步,一副正在如何出题的样子。 其实根据顺天府的府志记载,方继藩早知道今年的乡试考题乃是当今之时仁政,这个题很坑,坑在哪里呢因为这是截题,所谓的截题,就好像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句诗一般,正常人出题,大抵是飞流、三千尺、银河、九天,而截题不一样,它出题却是直下,你以为这就完了直下之后,那坑爹考官还会空一格,再在后头加一个落字,于是,题就成了直下落。 这种题,属于丧心病狂,当今之时仁政,就是这等类型,因为前面四个字和后面两个字压根就没有任何关联,却偏偏要考生根据这等瞎扯淡的题,扯出一大通道理来。 考官下贱到这个地步,不活埋了都没天理。 可方继藩却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将这题抛出来,而需将真实的考题藏在众多的题目中,这样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他笑吟吟地道“嗯第一道题富贵不能。第二道题就以必也使无讼乎为题吧。这第三道嗯,为师再想想,有了,当今之时仁政,就它了,现在开始,你们做题,做不出,嘿嘿” 这三道题中,最容易的是富贵不能,其次便是必也使无讼乎,而最难得,便是当今之时仁政,这出题的水平,其实还可以的,欧阳志不禁一呆,朝方继藩作揖行礼“恩府随口出的三道题,倒是咳咳莫非恩师也学过四书五经,会作八股文。” “不会”方继藩的这两个字,直接让三人跌入深渊。 特么的,你没读过四书五经,你还好意思来教秀才,你不会作八股,还嘚瑟个什么劲,跑来出题让人做题 方继藩却是笑了笑道“不过,为了好好做这个做一个合格的师父,为师特地买了一本八股三百篇,这三道题,就是八股三百篇里截出的。” 欧阳志等人彻底的绝望了,误交匪类啊。 这一次乡试,他们似乎已不指望了,也罢,当初得了恩府的银子,救下了同窗的性命,且已拜了师,还能说什么呢,凡事总要付出代价。 三人只得围着书桌,各自摊开纸,开始做题。 方继藩则是让人搬了一个太师椅来,仰躺在椅上,脚翘在书桌,不一会儿,便已起了鼾声。 教书这种事,虽然方继藩也不怎么懂,可想来也和上辈子年少时,在家里养猪差不多吧。 方继藩乃是严师,手里拿着教鞭,自然要隔三差五的打一打,他们作了文,方继藩看了也不太懂,只觉得这之乎者也的,实在头痛,不过自然要瞎比比几句,你们这水平欠火候啊,重新做题,再写。 但凡谁敢质疑,就少不得要打一打手心,这书房里,隔三差五的便传出了嚎叫声。 邓健不时的来给方继藩斟茶递水,一听少爷揍人,便觉得浑身都舒坦,就好像别人成亲,他去闹洞房,不从洞房里听出点声响来,都觉得不自在。 倒是府里的杨管事,却是心急如焚。 他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秀才啊,只可惜屡试不第,这才委身到了方家,成为方家的大管家。 现在看着三个老实的秀才,被少爷这般的玩弄,杨管事居然产生了代入感。 感同身受啊,每每听到书房里的哀嚎,还有方继藩时不时来几句,八股文为师不懂,不懂难道就不可以教你们吗之类的话,杨管事更觉得揪心的疼,这三个秀才,怕是前途都要毁在少爷手里了。 连着过去好几日,杨管事终于鼓起了勇气,这个事,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等傍晚时分,伯爷下值回来,杨管事忙是迎了伯爷在厅中高坐,他亲自捧了茶。 疲惫的方景隆随口道“继藩在家里,还安分吧” 杨管事笑中带苦“伯爷,学生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少爷自强迫了三个秀才拜他为师,便将他们叫到了府上来呃教他们读书伯爷” 杨管事露出了苦瓜脸,接着道“这三个秀才,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啊,国朝优待读书人,学而优则仕。少爷呢,却对他们动辄打骂,各种胡闹,眼看着,乡试就要开始了,这可关系着读书人一生的事,错失了机会,便又是三年,学生并没有诽谤少爷的意思,只是学生觉得,伯爷该管一管,万不可耽误了三个秀才的前程,何况,此事若是传出去,也不好听。” 老虎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群这么好的读者。 好了,夸完了,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七章:利国利民 方景隆听着杨管事的话,不知觉的皱起了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且,学生在外头”杨管事踟蹰着,继续道“听说此事在士林里已传开了,不少读书人都对此大为愤慨,所以” “嗯”方景隆颔首点头“读书人确实惹不起,惹得急了,会闹事的。” 杨管事眼睛一亮,忙道“那么伯爷是不是去找少爷说说” “不找。”方景隆的回答很干脆。 杨管事一呆“伯爷,这” 方景隆眯着眼,接着语重心长的道“杨管事啊,你跟了老夫这么多年,也知道老夫做人堂堂正正,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吧” “你不明白啊,老夫不管,也是为国为民啊。” 为国为民 杨管事恶寒“还请伯爷赐教” 方景隆瞪大眼睛“你呀,真是糊涂,老夫晓得你是同情那三个读书人,可老夫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我儿子自生下来,就是害人精你想想,现在不是挺好的,每日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坑三个秀才,虽说这样不好,可总比让他成日游手好闲,出了门去祸害更多的人好啊。在家里,要害,也只害三人,可出了门,到底要害死多少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杨管事已是瞠目结舌了。 方景隆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与其只祸害三个秀才,却拯救了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这笔账,难道你算不清楚所以哪,此事老夫不管,三个秀才,确实是可惜了,却是牺牲了他们三个,利国利民,岂不是好看问题,不可计较一人一地的得失,要纵览全局,要高瞻远瞩。” 杨管事居然觉得自己很犯贱,竟觉得伯爷这番话有一丝丝的道理,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方景隆吁了口气“现在的生活,老夫已经很欣慰了,你看,咱们方家的田产、铺子又回来了,不只如此,还比从前翻了数倍;这库房里的银子,更是堆积如山;儿子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还获赐了金腰带,到时,少不得宫中要征辟他入宫当差,先从一个亲军武职做起,不犯糊涂的话,接老夫的班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此处,方景隆感觉幸福得想要流眼泪,通红的眼眶里泪水磅礴,忍不住举起袖子擦拭“这是祖宗有德,祖坟冒了青烟,烧高香了啊。” “所以”方景隆绷着脸“三个秀才固然可惜,可为了京师更多人的福祉,只好委屈他们。” “”杨管事自觉得讨了个没趣,明明是不好的事,现在怎么就成了普天同庆了,可他又觉得有几分道理,连连点头,只在心里为那三个秀才默哀了。 欧阳志三人的八股文,已连续作了七八篇,现在只一看富贵不能、必也使无讼乎和当今之时仁政这三道题,便直觉得犯恶心。 可方继藩只一味说他们的文章不好,让他们继续答题。 他们只能搜肠刮肚,一次次想着更好的破题之法,又一次次的提笔,他们已从开始的内心挣扎,接着心生出了绝望,最后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折腾就折腾吧,反正今科肯定是要名落孙山了,只能陪恩师这般玩闹下去了。 倒是这消息传偏了京师,读书人们沸沸汤汤起来,不少人为欧阳志三人惋惜,更对方继藩这等以折腾读书人为乐的事而为之愤慨。 转眼半月过去,立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乡试开始了。 一大清早,陛下便摆驾至暖阁,乡试虽不比会试,却因为这是选拔举人的途径,对于励精图治、选贤用能的弘治皇帝而言,自是尤为看重,他心里颇有期待,很想知道这一科北直隶能出多少英才。 正因为对今岁乡试的重视,所以这一次的主考官,乃是吏部尚书王鳌。 王鳌这个人,以清正廉洁而著称,还曾做过弘治皇帝的老师,弘治皇帝对他极为看重,而今他身居高位,何况这吏部,非同小可,吏部的尚书号称是天官,意思是因为掌握着天下官员的功考以及任免,所以乃是最中枢的部门,作为吏部尚书,也可见弘治皇帝对他的信任。 不只如此,王鳌的官声极好,素来为朝野所敬重,在弘治皇帝心里,由他来主持北直隶乡试,显出宫中对北直隶乡试的重视。 今日便是开考的日子,弘治皇帝一到暖阁,内阁几个学士就已到了。 这几个大学士都是弘治皇帝的肱骨之臣,从刘健到李东阳,再到谢迁,无一不是当代的名臣。 不等三位老臣行礼,弘治皇帝已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今日是朝廷的抡才大典,朕倒是希望,今科各省多中一些举人,将来他们能如诸公一般,为朕效力,为朝廷分忧。” 刘健捋须,显得很是感慨,颔首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自陛下登基以来,优待士人,选贤用能,天下的读书人,无不是希望能通过科举而入仕为官,为陛下效力。”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一笑,似乎因为刘健说自己宽待读书人,顿觉得这几日的烦恼俱都抛在了脑后。 可这时,却出现了不谐之音“陛下,臣昨日接到了一封御史的弹劾奏疏,这不看还好,看过之后,真是忧虑的一宿不曾睡。” 弘治皇帝循着声音看去,却是内阁大学士谢迁。 谢迁这个人和刘健、李东阳都不同,刘健稳重,李东阳多智,而谢迁呢,却是善辩,不只如此,他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急性子。 弘治皇帝便笑着道“谢卿又来告御状了,你说说,又有什么烦心事令你操心了” 谢迁义愤填膺地道“都察院北直隶科道御史林翰奏称,南和伯子方继藩,平时便放浪形骸,欺负良善百姓;军民百姓,敢怒不敢言;现在他更加过份,居然羞辱读书人,让三个秀才拜他为师,还命他们到南和伯府,自称要亲自教授他们的学问。陛下啊,可怜这三个读书人,寒窗苦读了半辈子,眼看乡试在即,却因这方继藩一时的胡闹,而荒废学业,与功名失之交臂。陛下,此事已引发了士林的不满,不少的读书人,都为这三个读书人叫屈,臣恳请陛下,定要严厉申饬方继藩,拯救这三员秀才于水火之中。” 弘治皇帝不禁皱眉,又是方继藩。 这家伙还真是上房揭瓦,无恶不作啊。 说实话,弘治皇帝早就想收拾这个口称金腰带竟是铜的家伙了。 只是 谢迁代奏的,乃是御史的弹劾奏疏,私下里教训一顿,倒是无妨,而一旦因为这弹劾奏疏,在官面上做出回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不等于是直接让南和伯府难堪,何况这家伙刚刚得赐了金腰带,褒奖了他一番,现在若是直接申饬,岂不证明自己没有识人之明 风湿痛,可在这漫漫长夜,老虎忍受着寂寞和剧痛,辛勤码字,所想的,是播下一颗种子,这种子会生根,会发芽,生出推荐票、打赏、收藏等诸多果实,可这不过是希望罢了,毕竟老虎自知,作者的煞费苦心,到了读者眼里,也不过短短数千言,几分钟浏览即毕,有的只是为何更新不快的抱怨,支持,这是休想的 念及此,老虎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八章:指路明灯 弘治皇帝心里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道“噢竟有此事,只是,三个秀才与方继藩无冤无仇,何以就肯就范,乖乖被方继藩这小子玩弄呢” 谢迁正色道“说来话长,据闻,这三人拜了方继藩为师。” 拜了师,这就难怪了。 弘治皇帝又道“可为何三人肯拜方继藩为师” “这个”谢迁倒是踟蹰了“这个奏疏之中,并没有提及,想来,可能是威逼利诱吧。” 弘治皇帝一笑“那就查实之后再计议吧,不必不急一时,这小子倘若当真害人不浅,朕也决不饶他。” 弘治皇帝虽是帮方继藩圆了过去,心里却还是有些恼怒,这个臭小子,实是不省心,等乡试结束之后,是该敲打敲打才好。 接着他笑了笑“说起来,其他诸省的乡试,诸公想来鞭长莫及,不过在这北直隶,却不知,诸公以为,此次谁能名列榜首” 刘健想了想,道“老夫倒是听说保定府有个叫王安的秀才,字荐仁,此人在保定,县试、府试、院试三元皆中榜首,很有才华,料来,今科北直隶的乡试榜首,定是花落此人头上吧。” “荐仁这个字号倒是别致,荐之以仁,嗯好,好。”弘治皇帝有爱才之心,连连点头“那么,等开考放榜便是。” 还是卯时,天微微亮,欧阳志三人便要拜别恩府,前去参与乡试。 谁晓得到了方继藩的院落,却见那儿乌七八黑,想来恩府也不会早起,十之八九,还在呼呼大睡。 欧阳志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禁摇头苦笑。 接着他们便各自提着考蓝出门,好在那杨管事倒体贴他们,一早起来,给他们预备了三顶小轿,还特意让人开了中门,请他们从中门出去,寓意他们踩过了高高的门槛,可以一飞冲天。 欧阳志三人能感受杨管事的善意,朝他抱手作揖“有劳。” 杨管事苦笑道“我家少爷哎,还请多多担待。” 欧阳志也跟着苦笑,他对方继藩的感情是复杂的,作为读书人,他和刘文善、江臣三人对天地君亲师深信不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这恩府苛刻,且爱胡闹,可师终究还是师,既拜了师,也就没得选了。 所谓子不言父过,自然生也不可言师过。 杨管事看出了欧阳志三人的尴尬,便善解人意的道“无论如何,预祝你们金榜题名。” 听到金榜题名三字,欧阳志顿时露出了颓唐之色,他哪里不想金榜题名呢,可是这半个月,自己三人学业几乎荒废,每日只晓得作那几道八股题,用恩府的话来说,他也只晓得这三道题,不让你们作,还让为师去读书,再帮你搜肠刮肚的想题不成 “哎”欧阳志一声叹息“但愿吧。” 说着,三人上了小轿。 入考场的过程一切顺利,当他们三人在报了自己名字的时候,负责检验学籍的差役眼珠子都掉下来,显然他对欧阳志三人也有耳闻,随即唏嘘一声,满是同情。 进了考场便要去拜见大宗师,也就是主考官。 主考官王鳌高坐在明伦堂里,外头有差役专门唱名“保定府生员欧阳志” 一听到欧阳志三个字,这位素来铁面无私,以威严著称的主考官眼眸闪过了一丝狐疑,等欧阳志进来,朝他拜倒“保定府生员欧阳志见过大宗师。” 此时连王鳌竟也心软了,摇摇头,看着这个饱受败家子摧残的读书人,只是可惜,同时唏嘘道“好好考吧。” 欧阳志如鲠在喉,抬头谢恩时,便见这大大小小的考官以及差役都朝自己看来,目中都是同情,心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满脸苦涩,于是再拜,便提着考蓝往考棚去了。 从始至终,欧阳志对这一场考试都是不抱希望的,他心里叹了口气,抬眸,却见对面的考棚里竟是熟人,正是自己的同乡,王安,字荐仁。 王安显然是发现了自己,朝自己笑了笑,此人乃是保定府院试案首,考霸中的考霸,平时就不太爱和欧阳志三个学渣往来,上一次,因为欧阳志不肯放弃大病的同窗,还惹得双方不欢而散。 王安眯着眼,远远眺望着欧阳志,嘴角微微勾起,这位保定才子,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仿佛是在说,你看,早叫你们不要和那痨病鬼厮混一起,现在如何了,耽误了学业,还被这京中臭名昭著的恶少一阵折腾,十年寒窗,俱都白费了。 欧阳志铁青着脸,没去理他,人各有志,在他心里,并不为自己的坚持后悔。 此时,天蒙蒙亮,灰蒙蒙的考棚里,有人敲起了铜锣,接着便是有人唱喏道“放题。” 一声放题,便有系着红腰带的差役举着考牌在考场中巡视。 欧阳志深吸一口气,见有差役举着牌子来,他定睛一看,却见那考牌上,是朱漆的几个大字“当今之时仁政”。 宛如一道电流,自欧阳志的头顶灌下来。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是擦擦眼,再一看,果然还是当今之时仁政。 竟是这道题 他身子发抖,激动的不能自己。 恩府恩府这样都能撞到题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最喜欢押题,所谓的押题,就是根据考官的脾气和秉性,来猜测考官会出什么题目。 甚至一些大户人家,为了子侄们考试,会专门请一些大儒来押题,当然,押题的准确率很低。 等到了现在,押题的几率就更低了。 因为起初的时候,考官出的题还算四平八稳,什么学而啊,仁政啊之类,总还能押对的时候。 可现在呢,考题却是一个比一个刁钻,压根就不给你任何机会。 欧阳志此刻已是激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恩府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啊。 这道题,这半个月来,他已不知作过多少次文章,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几乎闭着眼睛,他都能有十几种办法破题。 深吸一口气,他脑海里瞬间的开始运转起来,即便是资质平庸,可别人一篇文章,却需一天作完,自己呢,等于是这道题已作了半个月,笨鸟先飞,凭着秀才的功底,这道刁钻古怪的题,反而是轻轻松松,不在话下了。 于是他快速的磨墨、提笔、沾墨、下笔,接着笔走龙蛇,显得从容、淡定。 等到考试结束,欧阳志提了考蓝出来,与刘文善二人会合,三人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依旧难掩心中的激动,欧阳志猛地想起什么“恩府,快回去拜见恩府。” “走。”江臣也忙是点头。 恩府是个坑货啊,这一点,他们已经接受了,可是坑归坑,却不啻是他们的指路明灯,他们现在倒是归心似箭,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前去谢恩师授业之恩。 谁料这时,后头有人气喘吁吁的道“欧阳兄,考的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九章:师恩似海 欧阳志回头一看,却是那王荐仁。 王荐仁这一次想来考得极好,喜笑颜开的模样,走近了,不等三人回应,便叹了口气道“若是考不中,也无妨,这不怪你们,只怪你们误结匪类,听说你们的恩师,也就是那方家的败家子” 不等王存仁把话说下去,江臣就怒气冲冲地道“不许诽谤我等恩师。” “哈哈”王荐仁便一笑,他其实不过是觉得自己考得不错,过来调侃几句这三个笨秀才罢了,便道“好好好,你们是方先生的高徒,料来肯定能金榜题名吧,不说了,不说了” 欧阳志三人懒得和他啰嗦,急匆匆的回到了方家,却左右都不见方继藩,最后到了一侧的厢房,竟见方继藩骑在屋脊上,下头早已围满了方家的人。 此时,邓健正仰着头,焦急地道“少爷,你下来吧,都说了,这一次不扎针,这位先生,乃是宫里的御医,最擅长诊视脑疾,虽是少爷病情稍好,却又怕反复,所以特地来看看,少爷你可吓死我们了,快下来,摔着了可不好。” 邓健身边,显然是一位御医,背着一个药箱,一时无言。 其他的多是府上的人,一个个仰头,满面愁容。 本来这御医好不容易有空,请了来,原本只是伯爷觉得少爷已康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请来看看,谁知少爷听说是看脑疾的御医,嗖的一下就上了屋顶。 那速度真如山猫一般。 下头的人这个道“是啊,是啊,少爷,有什么话好好说,刘御医只是把把脉,不扎针” 那个道“是啊,是啊,不扎针" 方继藩依旧骑在墙上,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现在听到下头乌压压的人一个个哄着自己,反而狐疑了,放声大叫“发誓。” “好,好,好,发誓,少爷下来再说。” 方继藩冷笑“先发誓。” 邓健在下头焦灼地道“少爷,别摔着,小的给你发誓” 方继藩笑了,你们还想逗我便道“让御医发誓敢扎我针,死全家” 那御医目瞪口呆,就算是给宫里的贵人们问诊,也没见这样的,他忍不住拉着急得跺脚的杨管事低声道“你家少爷,看着就是脑子有问题啊。” 杨管事怒目而视,却又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家少爷这样就对了,倘若不上房揭瓦,便是发病的征兆,刘御医有所不知咳咳,还请刘医官赶紧发誓,少爷若是有个什么好歹” 这位刘御医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荒谬,老夫是你家伯爷三请五请来的,什么全家死绝,你们方家真是莫名其妙,不看了”说罢,转身便走。 杨管事要追上去,也不管用。 方继藩在房梁上看到刘御医走了,总算松出了口气,又躲过了一场大劫,真是不易啊。 其实他倒真不是反应过度,混账、废物、败家子嘛,见了御医来了不上房,这反而就惹人怀疑了,若是喜滋滋的轻易那大夫给自己把脉了,这不就等于是告诉人,他又发病了 “少爷,快下来。”邓健仰着头,急得想找绳子上吊“刘御医走了。” “不成。”看着下头乌压压的人干着急,方继藩倒是乐了,背靠着屋脊,翘着脚“让账房将银子还我。” 原来自那王金元将银子一箱箱的搬进了方家,方景隆便害怕方继藩又将田契、地契还有大笔的银子转手败了,因此早就暗中吩咐了账房,方继藩拿小钱可以,这银子超过了一千两,就需跟方景隆禀报。 王账房在下头一听,脑子有点发懵,忍不住道“少爷,你明明是怕扎针才上房的。” 方继藩不疾不徐,不理会下头跳脚的人“可现在请我下去,却得给我支十万八万两银子。” 下头的人又是面面相觑。 杨管事气得呕血,锤着自己的心口说不出话来。 最终杨管事还是拿了主意“好,学生给少爷做主了,少爷别摔着,先下来再说,邓健,快去扶梯子来。” 方继藩这才心满意足的顺着梯子下来,他很佩服自己上房的勇气和手脚,嗖的一下就上去了,看来人的潜能发挥出来,简直可怕。 可在下头看着这一幕的欧阳志三人,却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路小跑而来,他们的内心是激动的,既有欣喜的成分,又有感激,甚至他们觉得,自己对恩府的看法,是不是从前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成见。 只是 当方继藩脚踏上了实地,便理直气壮地伸手朝账房道“给钱” 王账房一脸乌漆墨黑的样子,凝噎无言。 欧阳志三人俱都僵硬着脸,看着自己的恩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刘文善,眼角竟是泪光点点,他恨,恨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一幕,恩师那嘚瑟和喜滋滋的样子,让刘文善有一种这若是我儿子,我不掐死他,便不姓刘的感觉。 终于,心里的情绪不断的酝酿,刘文善哭了,泪水涟涟,犹如泛滥的chun水。 “呀你们回来了,考的如何”方继藩察觉到了自己三个门生,暂时不去和刘账房计较,喜滋滋的看着他们。 三人止住眼角的泪,却走上前去,啪嗒一下,三人直挺挺的跪倒,拜在方继藩的脚下。 虽然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情绪有点不太对,可欧阳志三人还是朗声道“这些日子,多谢恩府教诲,乡试已考完了。至于考得如何,还未放榜,学生不敢胡言乱语。” 方继藩便背着手道“噢,那就等放榜吧。” 杨管事见了欧阳志三人,心里暗暗摇头,这三个傻秀才,拜了少爷为师,就当真将少爷当恩师了,也不想想,少爷这性子,还不将你们坑死,不剥你们几层皮都算是好的了。 哎 愁啊 方继藩则是喜滋滋地继续道“那到时为师和你们一道去看榜,这几日便在府上住下吧,不要客气,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但是不许调戏本少爷的小香香” “谨遵恩师之言。”欧阳志三人汗颜。 乡试的卷子很快便被收拢起来,紧接着便是进行点验,因为所有的卷子都是糊名的,可为了防止有考官根据读书人的字迹来勾结,因此这些卷子还需先由文吏抄录一遍,此后再重新编号。 等一切完毕之后,便进行封存,送去考官那儿进行批阅。 主考官王鳌乃是一丝不苟之人,亲点了数十个阅卷官,开始了为期数日的批阅。 一封封卷子,先由阅卷官过目筛选,最终,这些试卷便落在王鳌的案头上。 等王鳌阅了卷,接着便要前去觐见天子。 弘治皇帝会专程在文华殿召集翰林讲官,并且专程召见了王鳌。 今日乃是筵讲的日子,也就是翰林讲官们给皇帝上课日子,不过陛下对于太子的功课最是看重,所以每次这个时候,都会将太子朱厚照一起带来。 可显然今天,朱厚照的运气不太好,刚刚到了文华殿,便遭了人告状“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乃是侍皇太子讲读的翰林官杨廷和。 杨廷和算是太子的半个师父,不过服侍宫中的人,多少对皇太子还是较为宽容的,毕竟这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一见杨廷和站出来,朱厚照就骤然变得不自在起来,他显得愈发的心虚,忙是将头埋起来。 用心制造快乐,我是上山打老虎,我为自己代言,熬夜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章:三才子出世 弘治皇帝先是看看杨廷和,再看看朱厚照,随即和颜悦色地对杨廷和道“卿家但说无妨。” 杨廷和肃容道“太子殿下,这几日读书心不在焉,臣还发现,在上课时,殿下竟偷偷在袖里藏了一只蝈蝈,臣考教殿下的功课,却发现从前能熟读的书,而今都忘得干干净净了,臣不敢毁誉殿下清名,只是臣对此,忧心如焚,倘若殿下照此下去,只恐将来” 弘治皇帝的脸,瞬间的拉了下来,目光一冷,恶狠狠地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的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对于太子的教育问题,弘治皇帝可谓是操碎了心,翰林官和詹事府的侍讲、侍读们,没一个不是夸太子殿下聪明伶俐的,可偏偏,太子太顽皮了,眼看着愈发的不成材,令弘治皇帝惆怅不已。 只是当着众翰林的面,弘治皇帝不露声色,只对杨廷和道“朕知道了。” 好在此时,有人打破了尴尬,外头的宦官唱喏“吏部侍郎王鳌觐见。” 不多时,王鳌碎步入殿,拜下行礼道“臣王鳌奉旨主考顺天府乡试,今来缴旨。” 弘治皇帝因太子的事,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等焦虑感,使他忧心忡忡,却还是打起精神道“爱卿辛苦了,取榜来,朕要看看。还有,下旨放榜吧,考生们想来早已是翘首以待了。” “遵旨。”王鳌起身,站在了一侧。 接着,便有宦官小心翼翼地捧着今岁北直隶乡试的录取名录来,搁在了弘治皇帝的御案上。 这名录乃是用红纸包着的,弘治皇帝显然对此很有兴趣,正待要揭开名录来看。 可说起了乡试,翰林官中倒是有一人在此时站了出来“陛下,臣也有一事要奏。臣听说,前几日,有个御史弹劾的奏疏,被压下来了,所奏的人乃是南和伯子方继藩,此人在实为不肖,胡作非为,要挟三个读书人拜他为师,耽误了他们的前程。臣听闻之后,每每想到,便为这三员秀才惋惜,读书人苦读实是不易啊,却因为京师恶少的荒唐,而前途尽毁,臣窃以为,陛下万万不可因为这恶少与南和伯有关,便对此不闻不问,陛下善待读书人,天下读书人,无不称颂,若因此而使读书人见疑,臣只恐坊间流言蜚语,引发对宫中的猜忌。” 又是方家那恶少的事。 其实校阅之后,便该分派差遣了,其他的勋贵子弟,俱都充入了各个亲军,有人在金吾卫,有人在锦衣卫,唯独这个方继藩,弘治皇帝还有疑虑,特意让亲军府暂时看一看再说。 现在想到这小子净知道惹麻烦,谁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读书人,便不禁有气,读书人是好招惹的吗 上一次是内阁大学士谢迁专程谈起此事,现在连翰林都跑来重新提及了,可见方继藩这一次是捅了马蜂窝,只怕在坊间,许多读书人已是义愤填膺了。 这家伙,看来是该敲打敲打了,毁人前途,整日就晓得胡闹,怎么跟自己的儿子,一副德行 他冷着脸色,恶声恶气地道“下旨申饬,同时,令都察院彻查。” 那翰林官方才松了口气,一旦都察院彻查,那个方家的恶少,总算要倒霉了,想到那家伙横行京师,实是朝廷的耻辱啊,收拾他一顿,看他老实不老实。 弘治皇帝却已坐下,重新审视起案牍上的这份名录来,他轻轻地剥开红纸,面上凝重,弘治皇帝甚至眼中放出几分庄重的光泽,接着,他将名录打开,入目的第一个名字,却是令他微微一愣。 翰林官们此刻也引颈踮脚,虽然他们知道即便把脖子再如何伸长,也看不到那一份名录,不过依旧不妨碍他们有着巨大的好奇心,每一年的科举,无论是会试和乡试,总是会引起许多大臣的猜测。 “欧阳志是何人”弘治皇帝左右看了看。 众人默然,也一时想不起是谁来。 “江臣呢” “” “还有此人,刘文善,诸卿可有耳闻吗” 一个都没有。 都是无名之辈。 按理来说,但凡是才子,多少大家都会有所耳闻的,毕竟大臣们也都是读书人出身,总对士林的事保持着一定的关注。 可现在陛下念的这三个名字,大多人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倒是据闻此次乡试最出风头的乃是字荐仁的刘安,怎么,他榜上无名吗 弘治皇帝却是沉吟“这三个名字,朕似乎有一些印象,可是在哪里听说过呢” 只这弘治皇帝一提醒。 猛地,却有人想起了什么。 这三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只是那人似乎觉得不太确定,因而嘴唇嚅嗫着,显得踟蹰。 “怪了”弘治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三人,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倘若是才子,这么多翰林官,总有人会知道的,可显然,这三人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可偏偏,弘治皇帝却又发现自己对这三人,有点儿模糊的印象 终于,有人咳嗽了一句“陛下,臣臣”说话的人,正是方才弹劾方继藩的翰林,他涨红着脸“臣若是记得没错的话,欧阳志、刘文善还有还有江臣,此三人,就是被那恶少方继藩所迫害的那三员秀才。” 一时,殿中突的寂静了。 弘治皇帝瞳孔收缩了一下,仿佛见了鬼似的,他瞠目结舌,良久才道“可以确定吗” “这”翰林沉吟片刻,他对那一份弹劾比较关注,所以对三个名字有印象,若说有一个名字记错了,也不可能三个名字都错了,于是他笃定地颔首点头道“臣记得没错。” 弘治皇帝却已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若如此若如此,岂不是岂不是” 天子的身子,竟是颤了颤,吓得满殿翰林一个个担忧起来。 有人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弘治皇帝抬眸,扫视着满殿翰林,目中却丝毫没有神采,显然是此刻他脑子已乱如浆糊,似乎他又有点不太确信了,于是忙又低下头去,那欧阳志、江臣、刘文善三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地赫然眼前。 接着,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用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道“此次顺天府乡试,欧阳志名列第一,江臣次之,刘文善再次之” 一下子,满殿哗然起来。 先前那弹劾方继藩的翰林涨红着脸,既觉得无法置信,却又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更多的人,则是睁大了眼睛,他们的表情比之陛下还要夸张。 甚至连那皇太子朱厚照,也将嘴巴张得比鸡蛋大。 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京师恶少,压迫读书人啦。 京师恶少,压迫的读书人,竟是包揽了此次北直隶乡试的前三名。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厉声道“来人,来人,申饬方继藩的旨意放出去了没有” 宦官匆匆地道“陛下,这个时候,可能还在待诏房里草拟诏书。” “立即,立即收回成命,要快” 倘若申饬的旨意放了出去,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宦官也知道事态的严重,再不犹豫,飞也似的往待诏房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一章:放榜 看那宦官的背影飞快的消失,翰林们这才开始恢复了方才的震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显然,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所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怎么高中的人,就是那三个所有人都抱有同情的三员秀才呢 而这时,弘治皇帝却又想起了什么,眼眸一张,道“立即传旨,命人去学里问一问,这三人院试时,成绩如何” 对啊,看这三人的水平很简单,只需要知道他们上一场考试成绩即可。 于是这宫中已乱做一团,今年的考生,都是有学籍的,而学籍里,都记录了他们院试的成绩,寻常人要查起来很难,可对于宫中而言,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接着便是焦灼的等待,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宦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拜倒在地道“回陛下,奴婢查到了,此三人在院试之中,成绩并不出彩,只有欧阳志好一些,可在保定府,却也不过是二等增广生员,其他两个,就更加差了,尤其是那个刘文善,险些就名落孙山。” 所有人又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分明是三个学渣啊。 可偏偏,这三个学渣,却只因为一个方继藩,直接霸榜了。 “这个人”弘治皇帝顿了顿,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所称的这个人是谁,可想到这个人,又是令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这个人,不就是个人渣败类吗 此刻,弘治皇帝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皇太子朱厚照的身上,目光有点难以言喻的复杂,可旋即,皇帝只淡淡地道“放榜吧。” 放榜的日子总是热闹的。 方继藩一大清早收拾利索了,便带着三个门生兴冲冲的坐了马车出门。 辛辛苦苦教出了三个门生,这是大事啊,方继藩甚至觉得,古人的师生制度实在是太好了,将这门生收入自己的门墙之下,将来只要有了出息,这就形同于是三张可移动的长期饭票,为师咳咳下辈子说不定还可以吃定你们。 自然现在这个并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方继藩要检验自己的成果。 自己的脑子里装了太多太多这个时代的东西,就如乌木,又如改土归流,还有考题,总而言之,犹如一个巨大的宝藏,有太多值得发掘的东西了。 倘若这一次考题可以成果,那么下一步,一鼓作气,冲击会试去。 可方继藩还是有些忐忑的,这三个家伙,天份实在不高啊,不会是榆木脑袋吧,别不是中不了举,这就亏大了,这半个月来,三张嘴都快把方继藩吃穷了,将来说不定还是一个累赘。 待到了府学门口,这里已是门庭若市,喧闹无比,到处都是纶巾儒衫的读书人,汇聚成了人海。 系着金腰带的方继藩摇着湘妃扇打头阵,邓健在旁拨开人流,倒是欧阳志三人,却显得踟蹰,他们一出现,顿时有人认出了他们“欧阳兄、刘兄” 众人一听欧阳兄和刘兄等字眼,便有许多人翘首相看。 “这便是那那三个人” “就是他们了” 于是众人接下来的目光很一致地落在了系着金腰带,一身华服,那身上的珠玉耀得人几乎要瞎眼的方继藩身上。 欧阳志三人顿时收获了无数的同情。 更多人不屑地看着方继藩,虽然没有你家有钱,没有你家门第高,可照样鄙视你。 方继藩旁若无人,这败家子的最大好处,便是一旦自己被人认了出来,便好像有了避水珠一般,自己还未将人群挤开,这人头攒动的读书人便自觉地分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待到了榜下,当然,现在这张榜的地方依旧是空空如也,显然还未开始放榜呢。 方继藩站定了,欧阳志三人也焦虑地等待。 “欧阳兄,欧阳兄”此时,却听到后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回头一看,原来竟是那王荐仁,王荐仁一见到欧阳志,便道“不得了,这下糟了。” 欧阳志一呆,不明所以地看着王荐仁。 王荐仁捶胸跌足的样子,道“我回去之后,事后想了想,好像做题时,竟是写错了一个字,这下糟了,原以为此番稳中第一,可就这一字之差,说不准就惹来考官的不快,极可能要险落第二了,哎若只考了第二,我便无颜去见家乡父老了。” 他一副很懊恼的样子。 方继藩却听得眼皮直跳,不由侧目朝着痛心疾首的王荐仁看来。 “哎罢罢罢,这便是命,第二便第二吧,只是我县试、府试、院试,连中小三元,每次都是案首,却在这乡试摔了一跤,实是生平最遗憾的事” 王荐仁又是感慨。 欧阳志是老实人,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 倒是王荐仁随即朝欧阳志笑了笑“不过欧阳兄,此番也祝你能中,即便只是能在末尾,可若是当真运气,得一个举人功名,却也是光宗耀祖了,考试这东西,也未必就和平时学业有关,靠的都是运气嘛,若是时运来了,倘若能中,也未可知。”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呢 方继藩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这是侮辱自己的徒弟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呃,好像自己的门生也不能称之为狗,好吧,那该是狗眼看人低。 方继藩正想去和王荐仁理论一番,却听到有人激动地大叫起来“放榜了,放榜了” 一下子,人头攒动,无数人引颈翘足。 方继藩也屏住了呼吸。 那王荐仁方才还在抱怨,却一下子住嘴,也直勾勾地盯着那榜单。 他疯狂的搜寻着,待这榜最终贴好,连忙将目光定格在了榜首的位置。 榜首就是解元,解元啊,这可和寻常的举人千差万别了。 只是 突的一下,他的脸唰的白了。 不是自己 上头并不是王安的名字,而是欧阳志 欧阳志 他忙顺着榜朝下看江臣 第三刘文善。 噗 他突的觉得自己喉头很是干涸。 自己既没有在第一,也没有在第二,甚至连第三都没有。 这怒极攻心之下,一口老血竟是喷了出来,他勉强站着,还来不及想着谁是欧阳志,因为现在脑子里只是一团浆糊,第四不是第五竟也不是直到第六,他方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六 他喉头滚动,随即,仿佛身体的所有气力都已抽空,只觉得天旋地转,要昏厥过去。 而他的耳里,却已传出了无数的惊叹“欧阳志江臣刘文善” 这无数人一齐发出的声音,直冲云霄。 欧阳志已激动得不能自己了,他浑身瑟瑟发抖。 方继藩比欧阳志三人更加激动,中了,中了,甚至是比预想的更好,竟是包揽前三,没有给其他人任何的机会。 呼 这三个举人都是自己的门生啊,其中一个还是解元 接着,他听到周遭有人狂喜道“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可更多人是面如死灰,滔滔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二章:光宗耀祖 想到三个门生包揽前三,方继藩的身子就不知觉的轻飘飘起来。 回过头,便见欧阳志三人一个个露出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样子,曾几何时,他们可是普通的再不普通的秀才,可是今天光宗耀祖。 噗通 在这人声鼎沸之地,欧阳志毫不在意地率先跪下,眼中噙泪。 江臣和刘文善也接连跪下“多谢恩府教诲” 今日最奇怪的事便是,此时竟没有人再关注榜首解元和第二、第三的新晋举人了,而是所有人都炙热的盯着方继藩 解元算什么,这个京师恶少,竟是培养出了三个考霸,且还是考霸中的战斗机 方继藩收起了湘妃扇子,面对无数人既是质疑,又是羡慕的目光,却是想起了那王荐仁,他徐徐到了王荐仁的面前道“jian人兄” 王荐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到现在,还有些不肯接受眼前发生的事实,方才他虽是说自己可能失手,只能考中第二,可事实上,这一次的解元,他在此之间是觉得势在必得的,谁料竟是第六。 这倒还罢了,最令他无法接受的却是,包揽前三的竟是欧阳志这三个他最看不起的学渣。 心疼啊 方继藩难得收起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jian人兄啊,诚如你方才说的,考试这东西,也未必和学识有关,终究靠的是运气,运气没来,马失前蹄,这也是常有的事。至于我的三个劣徒,哈哈哈且慢,容我先得意的笑一会。哈哈哈哈”方继藩忍不住捧腹大笑之后,才勉强忍住,又忍俊不禁地道“我这三个劣徒,承蒙贱人兄方才的美言,运气好了一些,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下一次,要努力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王荐仁觉得听着的每一个字,都是刺耳无比,他踉跄了一下,又险些没有站稳,突然,他想起什么,不禁怒道“你们你们舞弊,你们舞弊,一定是舞弊,若非是舞弊,何以欧阳志这三个不成材的人,竟能中解元,名列第二、第三,是了,这就是舞弊。” 他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身边不少落榜的生员,眼睛也明亮了起来,仿佛有了一丝希望。 落第的秀才,最喜欢的就是舞弊的言论,毕竟,这至少证明不是自己能力不行,而是考场里有坏人哪 本来这王荐仁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反而让方继藩恼火起来,于是方继藩冷笑道“大胆,舞弊既是舞弊,是谁泄的题主持乡试的乃是当今吏部侍郎王鳌王大人,你的意思是,你要控诉王大人舞弊吗” “”王荐仁下意识的,身子猛地后退了一步,宛如晴天霹雳。 是了,主持乡试的主考官不是别人,乃是以清正廉明著称的王大人,王大人乃是天子的老师,吏部尚书,为天下人敬仰,是一个半条腿即将迈入内阁,成为宰辅的人。 倘若是和其他各省的乡试一般,只是提学官来主考,尚且还可以叫屈;可污蔑王鳌与方继藩勾结,弄出了一个科举弊案,这是在找死。 王荐仁的眼睛,一下子的没了神采,最终,他终于承受不住,啪嗒一下,瘫坐在地。 那些妄图还想通过渲染舞弊来翻盘的落榜秀才们,又沮丧起来,天下的考官都可以舞弊,唯独王公,绝无可能。 市井已经震动了。 在五军都督府里当值的方景隆,在这个时候被锦衣卫的校尉们找上了门。 方景隆一看有锦衣卫来,先是吓了一跳,不会是我儿子这又是惹了什么事,顿时觉得气闷。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和将军,那都是皇亲国戚,是世袭的勋贵,尤其是在当值的时候,居然跑来下了驾贴,若是没有得到最上层的指示,谁信 所以外头的锦衣卫的帖子一送来,都督府里就炸开了锅。 指名道姓的找南和伯方景隆,这是出了什么事 英国公张懋今日也在当值,听到了动静,脸都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锦衣卫亲自下了驾贴来提人,别看张懋这英国公从不屑锦衣卫,可锦衣卫若是执行公务,他们的背后,可是皇上啊。 这样一想,张懋便觉得事态严重。 其实这几日他很厌烦老方,这老不要脸的东西总是想请他去保媒,而且还动不动就说,陛下尚有一个女儿未出阁呢,张懋听得牙酸,索性和方景隆保持距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作为老友,张懋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张懋匆匆到了方景隆的公房,便见方景隆面如死灰的样子的坐着,锦衣卫的校尉还没有登堂入室,张懋上前劈头盖脸的便来一句“老方,你犯了什么事” 方景隆也是吓着了“想来,是犬子犯事了”说着,眼泪啪嗒落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张懋听他这么絮絮叨叨,长叹口气“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内阁的谢阁老对着陛下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方继藩戕害读书人,这事是有的吗御史好似都上弹劾了,会不会因为如此,陛下” 方景隆打了个激灵“只是祸害几个读书人,就这样的严重” 张懋一下子晓得缘由了,十之八九,方景隆这个做爹的,非但没有制止,还成了帮凶,张懋气咻咻地道“你呀,真是老糊涂了,陛下宽厚,自登基以来,尤其厚待生员,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孩子胡闹。可往大里说呢,却是勋贵之后羞辱圣人门生,糟了,八成是为这事来的,老方,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早说什么来着,早说什么来着,儿子就是要揍的,尤其是继藩那样的不肖子,当初老夫就想揍他,若是老夫的儿子,还容的了他上房揭瓦” 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张懋收起了怒容,现在老方有难了,自己不能袖手旁观,锦衣卫若是敢来动粗,哼,自己这英国公也不是吃素的。 因而他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待为首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官进来,这百户官一看到英国公,忙不迭的拜下“见过英国公。”接着目光复杂地看了方景隆一眼“见过南和伯。” “何事”张懋厉声道。 这百户吓了一跳,却见张懋杀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仿佛是在警告,意思是,你要小心一点。 百户忙道“出出事了。” 一听出事这值房里,瞬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出了何事” 百户道“就在半时辰前,方家的老宅附近,有许多闲杂人等晃荡,显是奔着方家的祖坟去的,此事,东城锦衣卫千户所有校尉侦知,觉得事态严重,所以赶紧上报,卑下也觉得事情不简单,怕要出大事,所以特来禀报方伯爷,请伯爷万万小心。” 祖祖坟 老虎一直跟人说,老虎虽然成绩不咋地,水平也不高,可老虎的读者质量比其他的大神要好,毕竟看老虎书的读者,英俊潇洒、天生丽质;又或人品贵重,一掷千金、还特爱投票,和一般的yaoyanjianhuo不一样,谢谢你们,你们是老虎努力写书的动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三章:帝心难测 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尤其是方景隆最担心的是,自己儿子这回又招惹了什么是非,引发出不可预知的后果 可谁晓得,竟是 竟有一群宵小之徒跑去了城郊的祖宅和祖坟窥测 张懋呆了一下,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 百户也觉得匪夷所思,表情复杂地道“公爷、伯爷,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方家的祖坟冒了青烟,现在怕是有不少人想要暗中做手脚,一些胆大包天之徒,可能会破坏方家的祖坟,来个移花接木,将自己的先人葬进去。” 这样一听,方景隆便觉得事态颇为严重了,这是自己的祖宗啊,怎么能让人打扰呢 想到自己祖宗居住的地方竟被人打主意,方景隆自然是怒了,气腾腾地道“哪个狗贼这样大胆,他们自己家里死了人,没有坟埋吗竟敢窥测我方家的阴地” 张懋亦是觉得奇怪,皱眉道“莫非这些贼子,还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企图,绝不只是窥测坟地这样简单。” 百户的脸色显出了几分讶异,看着二人,下意识的道“难道公爷和伯爷还不知满京师都传遍了啊,方少爷先是得赐金腰带,此后卖乌木又大发了横财,今日更是了不得,文曲星下了凡间哪,方少爷收的三个秀才,今日乡试放榜,包揽了乡试前三,尤其是那叫欧阳志的,高中北直隶乡试第一名,成了解元公了,这不是祖坟冒了青烟吗如今满京师的人都在打探方家的祖坟位置,锦衣卫接到了不少线报,所以对此尤为警惕,都说是方家的祖坟埋得好” 呼 方景隆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三个小子,竟是包揽了乡试前三 这意味着什么呢 古人最重师生关系,一旦拜了师,一辈子可就解不脱了,三个举人,竟还有一个解元公,这只怕是连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教了一辈子的书,也未必有这运气吧 方家这是要发迹了吗 张懋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一个原因,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直勾勾地看着方景隆,目光却是瞬间变得火热起来,急道“老方啊,你家祖宗有德啊,却不知你家墓园那儿,还有没有位置要不给我们张家挪一个位置” 一股暖流,自方景隆的心底深处涌出来,看着那百户佩服的眼神,还有张懋的炙热,方景隆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痛快啊,他一拍案“为什么我家儿子能得金腰带为何我家儿子能发大财,为何我家儿子能教出三个举人老张,你没有想过吗这是我这做爹的教子有方,所以论起教儿子,我有许多话想说” 不对,这时候显然不是吹牛皮的时候,还好方景隆的脑子不是一根筋的,又突然惦念起自家的祖坟来 可不能给人挖了,于是立即道“多谢提醒,回去告诉你们千户,我老方欠他们一个人情,今日我这便挑选几个壮丁,给我们方家日夜看守着墓园,决不让贼子有机可趁。” 张懋听方景隆提起他所谓的教子心经,顿时觉得自己有一些些的抑郁了。他满腹的疑惑,老方的祖坟 张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居然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好在他终究乃是国公,倒也不屑于做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只能红着眼睛看着老方。 方景隆却一下子打起精神“来,来,来,我来谈一谈我的教子之道” 京师已是轰动,以至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即便在宫里。 弘治皇帝看了一遍又一遍榜,在暖阁里,他显得心事重重,尤其是看到下头一副委屈样子的皇太子。 弘治皇帝不由瞪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禁心里在想,三个秀才,此前学业平平,怎么只拜了半月的师,便有如此的鸿运当真是运气又或者是,这个方继藩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弘治皇帝是绝不相信,在王鳌的手底下,方继藩有本事能够舞弊,何况,还是三个门生一起舞弊,可问题出在哪里了 猛地,他想起了那改土归流策,现在细细想来,方继藩这家伙应当不只是运气,此子虽是有些吊儿郎当,可细细想来,这个家伙 接着,再想到不成器的儿子,皇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时,确实被他的母后宠溺惯了,再这样放任自流下去,如何是好 想到杨廷和对皇太子的弹劾,弘治皇帝眯起了眼,一副在深究的样子 自己已给太子找了许多师父,哪一个都是当代的名儒,或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名臣,可结果呢 或许 他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别有深意的光泽“来人。” “奴婢在。”今日当值的,乃是刘钱。 弘治皇帝淡淡道“准备一下,朕要出宫。” “陛下,又要出宫奴婢这就去都知监” 都知监是专门负责跟随陛下,并且引导清道的,若是陛下要摆驾,一般是都知监安排之后,接着组织好宦官,同时安排金吾卫、锦衣卫等伴驾。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不用,微服私访吧,朕想去南和伯府,再见识见识这个方继藩。” 他是预备取经去的,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知道的是,方继藩这个家伙怎么就让三个普通秀才成才,教育乃是国家的根本,而皇太子乃是他的一块心病,或许可以从方继藩那儿获得一些心得。 一旦冒出这个念头,弘治皇帝便怦然心动,再无法忍耐了。 刘钱一听陛下要去见方继藩,心里便沉甸甸的,不过上一次吃了教训,却不敢再到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了,却是老老实实地道“陛下既要微服私访,可是陛下去了方家,倘若被方家其他人认出来,这消息一传开,满大街的人便都晓得陛下去见了那方继藩了。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这方继藩虽是教出了三个举人,可是名声却不太好,陛下乃圣君这这”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觉得刘钱的话也很有道理,便皱眉道“那便需有个身份才好。” 朱厚照只要听到出宫,便觉得精神百倍,龙精虎猛,于是忙道“这还不容易,换一身宦官的衣衫,就说是去方家传旨的,料来也没人瞧得出来,方继藩那小子即便晓得,他敢胡说吗” 弘治皇帝却是瞪他一眼“胡闹” 朱厚照一下子萎了,低头不敢做声。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怎可以宦官的名义去嗯”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什么“朕记得,方继藩得了脑疾是不是不如,就以御医的名义去吧,就说是宫里派了御医,前去给方家的那小子治病,朕则伪装成御医,如何” 刘钱哪里敢违拗陛下的意思,伪装御医和伪装太监自然是不一样的,太监在这个时代,属于奴,哪有皇帝穿着奴才衣服的道理,可医官的身份,倒能接受。 弘治皇帝便下了决定,淡淡道“刘钱,你去准备,护卫不必太多,挑拣几十个信得过的人做明哨暗探即可。还有此事不得张扬” “奴婢遵旨。” “父皇,儿臣也要去。” 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知道了,哪里有热闹,自然是哪里有这位皇太子。 弘治皇帝只是抿抿嘴,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四章:圣驾 没多久,弘治皇帝已穿上了医官的衣服,随即乘着小轿自宫中的侧门出宫,几个宦官和数十个护卫作陪,他们俱都穿了常服。 后头的朱厚照也坐在一顶小轿里,一出了宫,他便如笼中之鸟一般,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此时挑开了帘子,一对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沿途的街景,即便只是沿途的路人,都足以让朱厚照打量个老半天,兴奋许久。 待到了方宅,弘治皇帝并没有立即下轿,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早已计算好了,此时方景隆还在当值,所以认得自己的人,可能就是一个方继藩,除此之外,便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随从。 刘钱深知主上的意思,上前对方家的门子道“皇上听说南和伯子得了脑疾,特遣医官前来探视,快去通报,命方继藩来接”他本想说接驾,又连忙改口“迎接。” 门子听罢,下意识的咕哝道“又来了太医” 可见这宦官冷着脸,门子不敢怠慢,连忙匆匆的进去禀报。 随即,弘治皇帝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御医来了,御医又来了” “嗯”弘治皇帝一愣。 可方家上下,却已炸开了锅。 在前院巡视的杨管事身躯一震,转眼之间,竟化身成了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指挥若定“少爷在哪里” “后院。” “王虎、大牛,赶紧去,将人控制住,不可伤了少爷。” “是。” 两个魁梧的家丁,抖了抖xiong脯上的膘肉,如狼似虎便朝后院狂奔。 杨管事依旧背着手,目中透出精光“去寻刘账房,账房要上锁,告诉他,账在人在。邓健呢,邓健那厮呢让他跟着少爷的,是不是在少爷那里” “是跟着少爷。” 杨管事吁了口气,这样他就放心了一些“请府里的三个举人公,他们是少爷的门生弟子,请他们帮忙。” 说着,他掷地有声“其余的人,分守各处,给我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上屋顶” 方继藩在内宅后园的葡萄架子底下,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 邓健弓着身在一旁候命,而小香香呢,则身子微微屈着,虽是穿了钗裙,娇躯却不自觉的露出曼妙的曲线,她攥着粉拳,轻轻地给方继藩捶着腿。 一旁是一个茶几子,茶几上是一盏热腾腾的茶,还有一些瓜果。 一枚蚕豆还未剥壳,便被方继藩直接塞进嘴里,然后他愉快地仰躺着,将这后园想象成沙滩,至于小香香,则将其想象成穿着biji的美女,脑海中有了如此画面,突然觉得人生竟没有了缺憾。 这是地主家傻儿子的既视感,方继藩却乐不起来。 腐败的生活啊,会消磨我的意志,嗯下下下下下不为例 却在这时,方继藩突得眼前一花,便见家里的王虎、大牛二人,矫健的疾冲而来,两个人扑哧扑哧的自鼻孔里呼着白气,如两头小牛,两面包抄,将方继藩夹住。 远处,杨管事小跑着,带着七八个仆役,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过来,口里大叫“少爷,宫里又来御医了,又来御医了。” 又来了 方继藩懵逼。 然后小香香不捶腿了,像是早得了吩咐似得,警惕似得看着方继藩。 邓健很干脆,迅速的酝酿情绪,眼眶通红,嗷的一声便哭了“少爷”拜在方继藩的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 方继藩更加懵逼这阵势,不小啊,不晓得的,还以为皇帝出巡呢。 杨管事带着十几二十个仆役到了近前,作揖的作揖,跪下的跪下,可表面上一个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只是他们的站位,竟还隐含着兵家之法,方继藩前后左右,俱都堵的死死的,四面包抄,没有留一丁点缝隙。 呃好像有点儿尴尬啊。 上一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你们以为我真喜欢上屋脊我特么的畏高啊。 如丧考妣的杨管事深深一揖,红着眼睛“少爷自重啊” 两顶轿子,几十个或明或暗的护卫,还有几个随侍的宦官,自叫人通报了之后,就像是被人晾在了一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送进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 一开始,弘治皇帝还在思绪飘飞,一面等方继藩来迎接,一面在想,这个方继藩,到底有什么不简单的地方呢,他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吗此人先有改土归流,后又教授出了一个三个如此了不起的门生 弘治皇帝是来取经的,方继藩教徒的本事,实在是震撼住了自己。 可左等右等,足足过去了两炷香,这方家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弘治皇帝有些焦躁了,他出宫的时间不能太长,待会儿还要接见几个卿家,商讨西南边事。 于是他咳嗽一声。 刘钱连忙到了轿子前,低声道“陛下” “为何还没有动静”弘治皇帝道。 刘钱哑然,随即道“是,奴婢也觉得奇怪,奴婢方才可说得清清楚楚,陛下命御医来探视那方继藩,若这方继藩但凡晓一点事,也该知道这是陛下的鸿恩浩荡,接驾都来不及,可这方家倒是好,居然不闻不问,这” 不可以忍啊。 弘治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刘钱说的对,洪恩浩荡,你们方家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把钦赐的御医晾在了外头,真是胆大包天了。 他阴沉着脸,竟是下了轿,其余护卫连忙围拢过来,刘钱想要伸手搀扶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却是将他的手打开,出了轿子,抬头看着方家宅邸前那烫金的南和伯府四字,沉着脸,拂袖道“走,进去” 于是一行人匆匆的走进方府的大门。 说也奇怪,这一路进去,竟发现府上一个人都没有,不但先前那门子石沉大海,竟连一个女婢和仆人都没看见,宅邸的前院,竟是死一般的静籁。 朱厚照亦步亦趋地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后,左右地看来看去,忍不住咂舌,低声咕哝道“莫不是遇鬼了吧。” 弘治皇帝便回眸瞪他一眼,可耳畔,竟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哭声,弘治皇帝竟觉得背脊发凉,却还是威严地顺着声源处去。 疾行几步,过了月洞,那声音便更加真切了。 “少爷,你可万万别想不开啊,咱们不看太医,不看了,咱们满府上下,谁不晓得少爷的脑疾好了,少爷现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少爷别寻短见啊。” “少爷,太医已让我们赶跑了,绝不扎针,少爷好生在这歇着” 弘治皇帝听得目瞪口呆,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护卫们则将弘治皇帝团团围住警戒。 弘治皇帝却排众而出,径直看去,却是啼笑皆非了。 只见方继藩一脸发懵的坐在躺椅上,身边拥簇了数十人,七嘴八舌,哭的,嚎的,跪的,趴的。 欧阳志三人也都闻讯来了,真是哭笑不得,悲戚的到了面前,二话不说,行师礼“恩府,还请自重” “我我没说要上房啊”方继藩被这阵势唬住了。 欧阳志泪眼磅礴,这是什么事啊,好歹自己也是解元公,摊上这么个恩师倒也罢了,御医来了你就要上房,我做的是什么孽,现在不只要上房,还把大家当傻子糊弄,我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他心里既觉得悲哀,又是生怕恩府想不开,待会儿趁人不注意,有什么好歹,凄凄惨惨戚戚的道“恩府,君子不立危墙不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不可儿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五章:真知灼见 这边闹得鸡飞狗跳。 而弘治皇帝已是到了人群之后,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闹剧,竟是一时哑口无言。 对弘治皇帝而言,时间仿佛凝固了。 在周太后仁寿宫里长大的弘治皇帝,哪里见过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这种荒唐的事,他眼睛直了,再看方继藩身边一个个心急如焚的人,就像是一场滑稽剧无声的上演。 弘治皇帝怒了。 一声厉吼“方继藩,滚过来” 在这方家,还真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方继藩说话的。 方继藩心里还说,谁这样大胆,定睛一看,这人咦,竟有些眼熟 等他看清了这人身边弓着身的刘钱时,方继藩顿时想起来了。 皇上 方继藩有些发懵,皇帝没事就可以出宫的吗而且他还是御医的装扮 再看弘治皇帝这铁青的脸,方继藩觉得自己的后颈有点发凉 转眼之间,方继藩居然正经起来,他居然用一只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站起身,很麻溜的道“都让让,我要看大夫。” 杨管事却是老泪纵横的拉扯着他的衣襟“少爷,你少诓我,让开了,你便你便要寻短见了。” 方继藩急了,大声抗击“寻什么短见,休要侮辱我的清白。” 好不容易排众而出,急急的走到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方继藩,格外的严厉。 方继藩刚想说什么。 弘治皇帝却道“书房在哪里,老夫给你治病” 方继藩立即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噢”方继藩居然很老实,乖乖地在前引路,走了。 留下了方家上下人等,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少爷领着那御医朝书房去,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到了书房,方继藩开了门,弘治皇帝背着手,冷着脸踱步进去。 方继藩却还徘徊在门口,他心里在琢磨,陛下怎么就来了,除了上一次问了改土归流的事,自己似乎和他没有什么瓜葛吧。 再看刘钱,心里又想,莫不是这刘钱想要害我 “进来”弘治皇帝在里头厉声大喝。 方继藩也不是吹牛逼,在这京师,还没几个人敢这样对自己这般呼来喝去。 可皇帝老子如此,方继藩是服气的。 弘治皇帝是个好皇帝,这一点熟知历史的方继藩再清楚不过,甚至上一辈子读史时,对这位宽厚的天子,也是佩服不已,心向往之。 所以,对这个皇帝,方继藩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方继藩进了书房,便见弘治皇帝已坐在了书房里的官帽椅上,仍旧还是声色俱厉的样子。 一旁的朱厚照满面红光,清澈的眼眸被微眯的眼帘微微射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神色。 姓方的害人不浅啊,这些日子朱厚照可没少挨揍。 现在好了,父皇,你终于可以知道儿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荒唐了吧,再怎么样,也比这方继藩好吧,人哪,就怕比。 “臣,方继藩见过陛下,吾皇万岁。”既然这里没有其他人,方继藩连忙见礼。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声,依旧还没有消去怒意“你们方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方继藩心里恶寒,这算不算人身攻击呢骂我就好了啊,现在牵涉到了家教上的问题,这不就是骂我爹吗 方继藩忙道“臣只是怕看大夫。” 弘治皇帝怒喝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有病便要治病,岂可讳疾忌医胡闹,荒唐,你们方家,世受皇恩,也算是皇亲国戚,这般胡闹,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是,是,是,臣再不敢了。” 弘治皇帝不依不饶“不敢什么” 呃 方继藩眼珠子发直,不对啊,不敢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听见一声吼,一群人便涌上来,哭爹喊娘,我我冤枉哪。 见方继藩搜肠刮肚着,在想自己到底算犯了什么罪要坦白交代的时候。 噗嗤 朱厚照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忙捂着嘴,拼命憋住笑意。 弘治皇帝竟也觉得滑稽,可细细一想,这少年,也不过是和厚照年纪差不多大,自己和他置个什么气,如此,倒显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了。 于是脸色微微缓和一些“朕听说,你收了三个门生” 方继藩有些心虚,不会真怀疑我作弊吧“是。” 弘治皇帝目光幽深,带有几分值得玩味的样子,这幽深的眸子,似乎想要洞悉方继藩身上的一切,随后,他淡淡道“朕倒是勾起了好奇心,极想知道,这半月,你是如何教授三人读书。” 方继藩松了口气,看这口气,似乎不像是涉嫌舞弊的事,他心里庆幸,也幸亏这一科的主考官乃是王鳌,这位先生实是太出名了,不但皇上信任,天下的读书人也敬仰,没有人敢质疑这一场乡试的公正性。 不过陛下问起,方继藩却有些心虚,该怎么回答才好呢他踟蹰了很久,才结结巴巴的道“其实,也就是随便教了一下,东教一点,西教一点。” 弘治皇帝面不改色,却依旧稳稳坐着,不过眉头却是微皱,他觉得方继藩在忽悠自己,这是欺君罔上。 噢,几个学业不精的秀才,你随便教了一点,就包揽了乡试前三,你把朕当傻子吗 还是把天下的大儒,朕的满朝臣工们,都当做了傻子 他目光微冷,掠过了一丝冷芒,对付方继藩这等人,弘治皇帝自有他的办法,于是厉声道“方继藩,你从实说来,否则,朕绝不轻饶你” 方继藩骤感压力巨大,看来,这一次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无法蒙混过关了。 想了想,于是斗胆的打量了弘治皇帝一眼,弘治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子,这就是太子朱厚照吧,真是久仰,久仰。 不过现在朱厚照似乎对自己不太友好啊,眼看着自己吃瘪,似乎乐在其中,优哉游哉的看热闹。 “揍啊”方继藩突然道。 “什么”弘治皇帝被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气坏了,他有点不太明白方继藩的意思。 方继藩胆子大了,我方继藩是败家子,令人发指的京师恶少,这一点,皇帝肯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战战兢兢做什么。 想到这里,胆子一下子大了,他眯着眼,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很直接的道“一个字,就是揍。不揍不成器,不揍不成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读书要揍,不老实听话,也要揍,看不顺眼时往死里揍,即便看得顺眼时,也要揍一揍,这叫防微杜渐他老老实实的,你都去揍他一顿,他便老实了,再没坏心思了,揍得他娘的屁滚尿流,从此便晓得上进,晓得努力刻苦,一年揍个几十次,就成了良家子弟;倘使一年揍个几百次,什么举人、解元、进士,俱都是手到擒来。” “” 朱厚照一下子不笑了,而是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他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一个极严重的问题。 方继藩放肆的挥舞着拳头,青筋爆出,人性之中的暴力基因也毕露出来“臣教人读书,没别的方法,往死里揍就对了,白天拿鞭子挂在树上抽,夜里吊在房梁上,依旧还是揍平时有了空闲,随便揍个一两个时辰,不但能强身健体,还有治疗心理创伤的功效,被揍的,也就知道要刻苦用功了,什么悬梁刺股都不在话下,想不成才都难。当然这是臣的一点浅薄见识,倒是教陛下见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六章:赐官 方继藩说得神采飞扬,朱厚照却是听得脸都绿了,甚至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他见方继藩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深深的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弘治皇帝则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既觉得方继藩说的有些荒唐,可竟还有一丝丝的道理,他忍不住道“当真是如此” 方继藩信誓旦旦“臣用自己的人格担保,臣绝不敢虚言,也绝不敢欺瞒陛下。”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而后瞥了一眼身旁的朱厚照,见他身如筛糠,竟是瑟瑟发抖。 可弘治皇帝依旧面色如常,他似乎觉得方继藩还是有些不靠谱“这些道理,你自哪里听来的” “一位高人。”方继藩老老实实的回答。 弘治皇帝见方继藩不肯说出此人的名讳,却是哂然一笑,随即道“如何揍才有效果” 方继藩便道“臣一般是用鞭子,鞭子抽起来,比较能愉悦身心。” 弘治皇帝果然看到在这书房的书桌上,竟真有一柄鞭子搁着,他好奇地将这鞭子拿起来,晃了晃,朝向方继藩道“是这一根吗” 方继藩道“是。” 弘治皇帝将鞭子轻轻地拍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上,似乎感觉到了这鞭子中的力道,他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鞭子可以送给朕吗” 方继藩大方地道“陛下若要,自管拿去用便是,不必客气,不过臣斗胆想问,陛下来问微臣要鞭子做什么” “噢,只是喜欢罢了。”弘治皇帝只随口敷衍了一句。 而后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似乎觉得今日不虚此行。 其实不打不成器这个道理,弘治皇帝岂会不知 可毕竟总需要有鲜活的事例摆在眼前才更有可信感。 现在方继藩就了一个无可辩驳的样板,那三个秀才,不就打的成了才吗 他将鞭子小心翼翼地收了,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再看方继藩,便想起这厮种种恶迹,于是板着脸道“再不可上房揭瓦了,你是南和伯子,朕也赐了你金腰带,你们方家上下的言行举止,也代表了朝廷的脸面,知道了吗” 方继藩汗颜,本想满口应承下来,可细细一想,不对啊,若是一下子就应承下来,反而不像败家子了,这样的话,陛下会不会怀疑自己是在装疯卖傻 他想了想,决心将这败家子的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方继藩不傻。 之所以敢讨价还价,是因为研究明史的自己早对弘治皇帝的脾气摸透了,这个皇帝,太宽厚了。 若是换做朱元璋、朱棣或者是朱厚熜,方继藩绝对装孙子到底。 他笑吟吟的道“臣还小嘛,一年偶尔胡闹个七八回,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弘治皇帝面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这辈子,似乎没有遇到过跟他讨价还价的人。 哎果然是传闻中的败家子啊。 还七八回 弘治皇帝又板起脸来“至多三回,否则,朕绝不饶你” 方继藩于是喜滋滋得如蒙大赦“臣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对方继藩既有几分欣赏,可与此同时,却又觉得有几分可惜,随即,自官帽椅上长身而起,手不离那满是牛筋的鞭子,淡淡地道“记住了,至多三回,否则就用这鞭子抽你你父亲舍不得揍你,朕舍得” 这轻描淡写的话,于方继藩而言,却带着深深的寒意。 敢情自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弘治皇帝却已动身,他似乎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来过方家,还是特地来见这败家子,说难听一些,这若是传出去,丢人 于是他边疾步边道“记住朕的话,回宫吧。” 接着便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出了书房,方继藩一溜烟追出来,忙道“陛”他突的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连忙纠正道“大夫,慢走,有空常来” 弘治皇帝一声不吭的回了宫,可从方家拿来的鞭子,却一直还捏在手里把玩摩挲。 方继藩的话,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似乎挺有道理。 而且,方继藩珠玉在前,已有了成功的先例。 这简直就是先行的楷模和典范啊。 他到了暖阁,坐下,身上的医官的衣衫还未除去,因而身上不见雍容,却多了几分书生气。 可他凝眉的瞬间,一股戾气却显露出来。 朱厚照这回来的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他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见父皇如此,便忙道“父皇,儿臣想起来了,儿臣今日还没有向母后问安,儿臣暂先告退。” 他转身就想走,疾走了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森然的声音“回来” 朱厚照顿时觉得自己后襟森然,毛骨悚然。 他很艰难地旋过身,看着面上风淡云轻的父皇。 弘治皇帝淡淡道“近来你学的是礼记中的春官宗伯吧,背朕听听。” 朱厚照可一个字也没记住,事实上,杨师傅授课时,他做春秋大梦去了,于是结结巴巴地道“儿臣儿臣” “背不出”弘治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道。 朱厚照连忙拜倒在地“儿臣下次” “还想有下次”弘治皇帝突然觉得,诚如方继藩所言,且不论这种方法是否对儿子有效,可确实有治愈自己心理的功效,至少现在,弘治皇帝觉得很轻松,很舒服。 他将鞭子拍在手心,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大叫道“父皇,你别听那方继藩瞎说。” “已经迟了给朕跪好了" 嗷 暖阁外头,一声哀嚎传出来,守在外头的刘钱听得心惊肉跳。 这哀嚎持续了片刻,才听弘治皇帝厉声道“来人” 刘钱胆战心惊的急忙进去,便见皇太子殿下匍匐在地,背脊上添了几根鞭痕,真真的触目惊心,刘钱不敢细看,忙跪下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将鞭子随意地搁在了御案上,如无事人一般,淡淡道“传旨,南和伯子方继藩校阅第一,获赐金腰带,他乃勋臣之后,自当要为朝廷效命,敕他为羽林卫总旗官,入值宫中” 弘治皇帝说到了这里,却是有意地顿了顿,在略略沉吟之后,又道“他的职责,便是巡卫詹事府。” 刘钱连忙识趣的道“奴婢遵旨。” 羽林卫,乃是亲军二十六卫之一,和金吾卫一样,都是皇家最倚重的亲军,而他们的职责则是守卫巡警皇宫的安全,只有最信得过的人,才有资格补进去。 所以能加入羽林卫和亲军卫,几乎是所有勋贵子弟们混资历的不二之选。 倒是锦衣卫,别看权力大得很,而且也有入宫当值的资格,看上去似乎比羽林卫和亲军卫光鲜,不过绝大多数勋贵子弟,却对锦衣卫避之如蛇蝎,因为谁都知道,锦衣卫是宫中用来干脏活的,只有一些普通的良家子弟才愿意靠着锦衣卫出人头地,勋贵子弟们求稳,谁愿意惹这一身的荤腥 至于其他各卫,则大多是分守皇宫的外围,或是守卫宫城的城门,比之金吾卫和羽林卫这等贴身保卫皇家安全的亲卫而言,就差了许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七章:加官进爵 弘治皇帝直接将方继藩充入了羽林卫不说,还直接授予了一个总旗官,这意味着什么呢 总旗官虽不算什么,可在亲卫之中,级别不算低了,一般的勋贵子弟,即便是那国公之子,也大多是从小旗官做起,慢慢的靠资历熬上去。 当然,这旨意的最重要一点,弘治皇帝命方继藩值守的竟是詹事府,这詹事府即是东宫,也就是负责保护皇太子的安全,这绝对是一个好去处,等于是直接将人丢给了太子,将其充作太子的储备班底,将来太子登基,整个詹事府都将一飞冲天。 只不过刘钱看着地上痛得唧唧哼哼的皇太子殿下,眼眸里却是掠过了一丝复杂。 圣心难测啊。 陛下到底是让方继藩去治殿下,还是让殿下去揍方继藩呢 “还有“弘治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明日你亲自去南和伯府,让那小子早起,催他去当值,告诉他,休要再像上一次还要教人绑着去,要是再敢闹出什么笑话,朕绝不轻饶“ 刘钱把头压得低低的,只是道“奴婢遵旨。” 圣旨一下,方继藩充入羽林卫,授羽林卫总旗官。 这羽林卫有指挥使、指挥使同知、指挥使佥事、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职,所谓的总旗官,放在上一个世界,也不过是个排长而已,可羽林卫的高,前途自然是极好的。 方景隆等方继藩接了旨,却忙是一把将圣旨夺了过来,然后整个人颤抖着,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一个大男人,竟是眼泪又落了下来。 “祖宗有德啊,我的儿,咱们的祖坟埋的好啊。” “”方继藩无言。 敢情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好像是祖宗的关系,能不能夸夸我啊。 可看着方景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口里嚅嗫着,竟是颤抖着说不出话,反反复复的也只能勉强念叨着祖宗之类的话。 方继藩心里却有点忧心起来,因为圣旨的后头着重的提起去詹事府当值。 詹事府不就是东宫吗 东宫自然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朱厚照了,这个家伙,方继藩见过,不过对他印象模糊,只晓得他在皇帝面前,总是一副像是死了niang的样子。 可对明史精通的方继藩却知道,这厮是个混世魔王,流ang中的战斗机,说起来,自己也没什么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就无辜的背了一个败家子的恶名,可和这位太子殿下相比,得了这一项桂冠,惭愧的紧啊。 睡了一个安稳觉,方继藩梦见自己竟是成婚了,就在入洞房的时候,却突然冒出了父亲方景隆,方景隆朝他大笑,大叫什么大胆的想法,什么祖坟不只是冒烟,竟还起火了诸如此类的话。 方继藩被这噩梦惊醒,却见这时在床榻边,竟是小香香和邓健直勾勾地看着他。 出了什么事,见鬼了 “少爷”邓健小心翼翼地看着方继藩叫了一声。 方继藩厉声道“做什么” 邓健便委屈巴巴的样子“宫宫里来人了,请请少爷去当值。” 呼 方继藩这才想起来了,此时天才蒙蒙亮呢,可方继藩却还是起来,小香香早已给方继藩预备了新衣。 这是金彩绣柿蒂过肩的麒麟服,红色的料子打底,上头绣着麒麟,这么一穿,再系上金腰带,束了腰,竟使方继藩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便连小香香见了,面上都飞了一抹俏红。 邓健又给方继藩寻了一柄刀来,系在腰上,道“这是老爷的刀,说是祖传下来的,当年祖宗们便是靠这口刀,跟着文皇帝打进了南京城,伯爷交代了,现在这口刀便传给少爷了,祖宗一定会保佑少爷的。” 方继藩见这口刀刀柄用了金丝缠绕,赫然还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珠子,刀鞘乃是用鲨皮和不知名的皮革制成,显得格外的华丽,他忍不住心潮澎湃,终于,本少爷不再是一个废物了。 于是铿锵一声,将这刀自鞘中拔出,便见刀似刚刚上了油养护,依旧雪亮。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呃说来有些尴尬,这刀上看起来几乎没有了多少锋刃,你妹,没了锋刃,这不就是棒槌了吗 邓健宛如方继藩肚子里的蛔虫,适时地道“祖上传下来的,这期间虽进行过了无数次的修补,可毕竟是古物” 方继藩只好叹了口气“这是一柄仁义之刀啊。”于是将刀收回鞘中,将就用着吧,指望用它来杀人是休想了,怕是连切肉都有点儿碍事,不过不要紧,权当是护身符吧,毕竟有祖宗保佑。 于是例行性的捏了捏小香香吹弹可破的面颊,道“走了。” 刘钱一直都在府外等着,一见到方继藩来,这一次却不敢在方继藩面前耀武扬威了,面上露出伪善,笑嘻嘻的道“方公子,陛下有口谕,命奴婢今日领公子去詹事府当值,时候不早,可不能耽误了。” 方继藩只噢了一声,懒得理会刘钱。门前停了马车,方继藩直接躬身进车,这马车挺舒服。 可刘钱悄悄地看着方继藩的脸色,他没有急着催促马车动身,而是微微带笑道“昨日,真有意思呢,公子一番揍人成才的话,陛下听了,深以为然,对公子刮目相看。” 关你屁事 方继藩靠在车厢里,依旧懒得理他。 刘钱却又是喜滋滋地道“所以哪,陛下昨日借公子的鞭子去,公子,您猜怎么着回到了宫里,太子殿下便挨了抽,哎呀呀,几鞭子下去,可真够真够狠得,皇太子殿下浑身是伤,皇后娘娘见了,都气得哭了一宿呢。” “”看着刘钱笑嘻嘻的模样,方继藩一下子警惕起来。 昨日陛下跑来这儿,向自己取经,不是考验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奇心。 原来他是来找自己研究怎么教儿子的。 方继藩顿时无言,他忍不住开始捋起了顺序,首先,一定是太子不听话,陛下很操心。而恰恰,自己调教出了三个举人;此后,陛下抓住了自己这颗救命稻草,然后 我去,这詹事府现在是龙潭虎穴啊,那太子殿下挨揍,全因自己而起,自己到了东宫,能有好日子过吗 马车动了。 方继藩已是醒悟了过来,立即大叫“快停车,我要下车,我想起来了,我年纪还小,还要读书,我不要去当值。” 可马车却走得急促,自然不会给方继藩下车的机会。 等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詹事府门前。 方继藩嗖的一下下了车,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要开溜。 反正自己是败家子,跑了也就跑了,大不了乖乖的回去啃老,这差,本少爷不当了。 可谁晓得,脚刚刚落地,便见十几个穿着亲军服的人已列成一排,一见到方继藩下来,便一齐抱拳道“卑下见过总旗大人。” 新的一周,推荐票啥的,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八章:为所欲为 方继藩看着一旁的高墙,还有那高墙中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与树木相映成趣的亭台楼榭,自然晓得,东宫已到了,而在他跟前的这一排对着他行礼的,定是羽林卫校尉,专门在此静候他这个总旗官的。 “噢,你们好。”方继藩朝他们笑,算是打了招呼“我还有事,下次有空” “总旗大人”方继藩正待要开溜,一个校尉却是站出来“殿下方才吩咐过,若是大人来了,请大人去见一见,所以” “是啊。”刘钱在旁笑呵呵的道“陛下也有吩咐,公子今儿,非得乖乖的在此当差不可,否则奴婢少不得要奉旨行事,将公子绑着进詹事府里了。”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看来是真的没处逃了,他反而一笑,道“方才是戏言而已,走,当差去。” 一路由刘钱领着,进了东宫,夹道着的乃是郁郁葱葱的樟木,无数亭台楼榭若隐若现,迎面,便见一伙宦官拥簇着一个少年疾步过来。 这人不是朱厚照是谁 朱厚照正嚣张地大叫“方继藩来了在哪里”眼睛微微一瞄,便看到刘钱领着方继藩来了。 朱厚照的脸已拉了下来,脸抽了抽,他的脖子还有一道鞭痕没有消去淤青,一看到方继藩,顿时便觉得鞭痕的位置火辣辣的疼。 他疾步前行,到了方继藩面前,而后死死地瞪着方继藩。 方继藩毫不犹豫,立即作揖行礼“卑下方继藩,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顿时龇牙,恶狠狠地打量着方继藩这个家伙,昨天夜里,他疼的是半宿都没有睡,也早就想好了,不将这个方继藩碎尸万段,他这个朱字倒过来写。 朱厚照道“方继藩,你还记得本宫吗” 这声音就宛如来自于地狱,格外的幽深。 刘钱并没有急着回宫里去缴旨,而是伫立在旁,预备着瞧热闹。 方继藩道“殿下器宇轩昂,卑下化成灰也认识。不只如此,卑下对殿下可谓是闻名已久,一直心向往之。” “”朱厚照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刀斧手,只等一声令下,身后的太监和护卫们便冲上去先揍方继藩一顿再说。 可方继藩这一句闻名已久,似乎话里有话“呵”朱厚照冷笑连连“什么闻名已久,你是怕挨揍吧” 可他哪里知道,方继藩心里却是偷笑,太子朱厚照,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 明武宗朱厚照嘛,我在读书馆里早就将你研究透了。 他一本正经,一脸敬仰的样子道“卑下确实对殿下敬仰万分啊,殿下是非常人,卑下一直知道,殿下的拳脚厉害,腹中有雄兵百万,韬略过人,不只如此,还擅骑射之术,卑下遍览古今,这古往今来,出过多少太子,可有哪一个及得上太子殿下一半的,其实卑下略懂一些观人之术” 朱厚照本是来兴师问罪,心里堵着一口恶气,可现在一听,脸色竟微微缓和了一些。 这家伙竟知道自己向侍卫们学过拳脚,还知道朕精通骑射更知道朕精通兵法 要知道,对于朝廷而言,太子殿下有这爱好,其实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朱厚照也被严令不得不务正业,所以知道这些事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可方继藩知道啊,方继藩不但知道朱厚照这个奇葩喜欢骑射,在历史上,这位皇太子登基之后,还封了自己做将军,隔三差五偷偷跑去关外要做将军,指挥军队打仗呢。 可对朱厚照而言,却是另一回事了,这么秘密的事,方继藩竟也知道,难道这家伙,当真关注着本宫,也当真是对本宫敬仰万分 朱厚照眯着眼,死死地打量着方继藩“观人,观什么人” 方继藩定了定神,好整以暇地道“殿下乃武曲下凡,将来势必要横扫大漠,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横扫大漠 朱厚照心里又微微一愣,不得不说,方继藩的这一句话,直中了朱厚照的心事。 朱厚照在东宫里,偷偷的学习骑射,甚至像胡人一般,喝羊奶,学他们一样吃肉,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亲自带着军队,效仿自己的祖先文皇帝一样,横扫关外的胡人。 而方继藩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竟觉得很舒服,他脸又缓和了许多,道“这你也看得出” 方继藩拍了拍胸膛“卑下对殿下慕名已久,也早就想追随殿下,有朝一日,横扫八荒,怎么会看不出” 朱厚照毕竟是少年,虽然气还没有消,可现在好奇心却占据了他的心,他眯着眼“这么说,你也懂兵略” 方继藩笑了“惭愧,惭愧,略懂一些,当然,比不得殿下的,殿下英武。” 马屁不值几个钱的,反正方继藩的人设早就崩了,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他是臭名昭著的败家子,所以方继藩做点没下限的事,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他眯着眼“殿下,要不,我们借一步说话” 朱厚照显得狐疑“你想说什么” 见方继藩笑得贼贼的,朱厚照背着手,假装自己很有威严,可终究敌不过好奇心,方继藩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朱厚照下意识的抬腿。 他与方继藩一前一后的走进附近的花圃里,朱厚照突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的道“方继藩,你这样害本宫,本宫还是气不过,若不揍你,本宫的打不是白挨了” 话说到一半,却是眼前一花,便看到方继藩自袖里轻描淡写的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东西。 朱厚照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这是大明宝钞,面额都是五百两,崭新无比,这厚厚一沓,怕不是有数百张吧。 方继藩笑了“殿下,初次正式见面,小小意思,这些宝钞,大抵,也就是一二十万两吧,不过宝钞不值几个钱,兑换了现银,也不过几万两而已,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朱厚照的眼睛都直了。 这一出手,便是几万两真金白银啊 别看朱厚照是皇太子,可弘治皇帝对于朱厚照的月例银子管理得极为严格,平时东宫每月的用度,真正花费在朱厚照身上的,也不过是几百两一月罢了,方继藩却是阔绰无比,朱厚照脸色竟显得有些僵硬了“给本宫的” 方继藩贼笑道“我这人讲义气,钱财是身外之物,女人如衣服,义字当头,钱财算什么何况卑下和殿下是什么关系” 瞠目结舌的朱厚照有些发愣,下意识的问道“是是什么关系” 方继藩眉一挑,果然是有钱可以使推磨,其实他来时,知道肯定躲不过去,心里早就权衡过了,这个时候的皇太子,肯定是远不如登基之后那般死不要脸,既然太子这小子还有一点廉耻观,再加上弘治皇帝历来崇尚俭约,在历史上,这位弘治皇帝身体力行,甚至还下旨,让后宫的张皇后织布,来解决宫里穿衣的问题。 一个如此勤俭的皇帝,连皇后都在后宫织布,这皇太子,肯定在经济上是管的死死的,所以 用钱砸死他吧 用票票和打赏砸死老虎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九章:铁血真汉子 早有准备的方继藩,看着脸色惊异的朱厚照,呵呵一笑道“我这人,喜欢交朋友,如殿下这样爽快的人,千金不换,卑下是个讲义气的人,从不将银子放在眼里,所以这点小小意思,殿下务必收下,若是殿下对卑下有什么不满,要杀要剐,自是随便,可这银子,收下了,卑下才心安。” 喜欢交朋友 有什么成见,随便揍就是。 但是前提是把银子收了。 这简直就是下乡送温暖啊。 朱厚照摸摸鼻子,听到朋友二字,显然他心动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方继藩很热情,他不但对自己敬仰万分,而且还如此大方,真是个好人啊,是不是从前看错他了 说着,方继藩便要将宝钞往朱厚照的手里塞,正如方继藩的判断一样,朱厚照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激活他彻底人渣败类的本性,否则怎么会让方继藩成为京师里最大的败家子呢 朱厚照反而显得扭捏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接,方继藩大方的道“殿下,不必客气,随便拿去花,钱财如粪土,妻子如衣衫,殿下这样的朋友,我方继藩交定了,若是不收了这银子,殿下就是看不起我方继藩” 朱厚照一愣一愣的,顿时觉得方继藩的形象和自己原先的想象中全然不同了,他倒也不继续客气了,便笑嘻嘻地将银子收了“其实,本宫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方继藩早就摸清了朱厚照的性子,这样的少年郎,喜欢枪棒,喜欢打仗,十足的中二少年,给他说一些热血的话,很容易和他产生亲近感,他故作惊讶地道“呀,殿下也讲义气吗” “这是自然”朱厚照神气活现的道“男子汉大丈夫,义气为先。” 似乎是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他突的哎哟一声,原来是脖子上那一道鞭痕虽上了药,可伤口还未全好,现在牵扯到了伤口,顿时疼的他眼泪都出来。 方继藩却是朝朱厚照翘起了一个大拇指“殿下,你这道伤疤,很奇特啊。” “什什么意思”朱厚照有些恼怒了,本宫不计较你的事,你倒也罢了,现在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伤口,就是你方继藩造成的啊。 方继藩却是认真地道“上次见殿下,还只是觉得殿下器宇轩昂而已,虽乍然看去,英姿飒爽,有霸者气,可毕竟殿下的气质内敛,倒也不明显。可今日见殿下,添了这道伤疤,这男儿气就更重了,远远看去,阳刚之气便扑面而来,卑下常常听人说,边关上的将士,以身上有伤疤为荣耀,而殿下这道伤疤,不偏不倚,这是铁血真汉子啊” “嗯是吗”朱厚照一听,乐了“有吗本宫现在当真显得很英武” 虽觉得痛,可朱厚照觉得有理,男人身上怎么能没有伤疤呢,他想寻铜镜照一照,看看是不是真如方继藩所说的那样,可又觉得照镜子有些太娘了,心里想,这方继藩,倒像是个实在人,理应不会糊弄本宫。 一看就知他老实忠厚,说话也很好听。 于是露出威严的样子“本宫本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方方继藩无论怎么说,本宫原谅你了,本宫就喜欢英雄豪杰,现在看你,倒有几分义气,走,本宫带你去骑马。” 骑马 方继藩一听,顿时有点儿不太乐意了,史书上说,朱厚照爱骑烈马,自己还没学过骑马呢,倘若真给了一匹烈马自己骑,只怕要出洋相。 于是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拒绝。 朱厚照却是自来熟,搭着方继藩的肩,喜滋滋的和方继藩朝回走。 那刘钱还伫在那等着看热闹呢,却见二人有说有笑回来,脸都变了,不能啊,太子殿下昨日明明就因为这姓方的小子挨了揍,怎么转眼,就这样亲热 他心里惊疑不已,却是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敢逗留,一溜烟的便逃了。 朱厚照没注意刘钱,却对那几个候着的宦官道“去,准备本宫的几匹西域骏马来,本宫要和方兄弟骑马。” 几个宦官还有后头的侍卫原本早就得了嘱咐,等朱厚照一声号令,先揍方继藩一顿再说,谁料转眼之间,罪大恶极的方继藩成了方兄弟,于是一个个面面相觑。 倒是为首一个宦官道“殿下,现在可不能骑马,时候不早,又到了杨侍讲授课的时候了,殿下该去左春坊里读书,否则,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因为骑马而耽误了学业,只怕” 朱厚照这才想起今日还没读书,顿时露出痛苦之色,朝方继藩道“你先等一等,本宫去一个时辰便来。” 说着,便领着众宦官去了。 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骑马特么的,马骑我还差不多,看来为了小命的安全起见,以后还是得赶紧练练马术才好,不过这位太子殿下,还真好忽悠啊。 可现下的问题是,待会儿,殿下倘若下了学,还非要骑马呢 不成,得想个办法才好。 有了方继藩顿时想起什么,匆忙的问了个宦官,接着按着他祖传的仁义之刀寻到了几个羽林卫的校尉。 这些校尉早知方总旗今日肯定要挨揍,可看方继藩完好无损的过来,一个个诧异。 方继藩则是努努嘴道“你们几个” 几个校尉匆忙道“总旗大人有什么吩咐” 方继藩想了想道“寻一把小刻刀,再找一些木头来,噢,还得找一张纸,限你们一炷香送来。” 莫说方继藩是总旗官,乃是几个校尉的顶头上司,单单这方继藩南和伯子以及京师恶少的身份,也足够将几个校尉吓死的,几个校尉哪里敢怠慢,前倨后恭,应诺着便去置办了。 到了正午时分,朱厚照才打着哈欠,一副茫然的样子自左春坊里出来,今日听杨侍读讲课,他又睡了一觉,打了哈欠之后,便精神百倍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随侍的宦官道“刘伴伴。” 这刘伴伴乃是朱厚照贴身的宦官刘瑾,刘瑾忙是点头哈腰道“奴婢在呢。” “那个方兄弟去哪儿了,本宫约了他去骑马,快将他请来。” 刘瑾心里酸溜溜的,怎么就成方兄弟了,可他不敢说什么,只好急匆匆的去寻方继藩了。 等方继藩随着刘瑾过来,朱厚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朝方继藩招手道“走,骑马去。” 方继藩却是笑吟吟地道“骑马没意思。” “什么”朱厚照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他还觉得自己和方继藩还算是性情契合,谁晓得方继藩竟说骑马没什么意思 只见方继藩贼贼的笑道“殿下,我有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还有什么比骑马更有意思”朱厚照一副不信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章:诚实做人 面对朱厚照略带不悦的脸色,方继藩却淡定地取了一个包袱来,而后将包袱放在了朱厚照面前的案牍上。 缓缓打开,竟见一枚枚棋子落出来。 “这是什么”朱厚照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倒是好奇地将一枚棋子捏起来,细细一看,只见见上头写着朱红色的大都督三字。 方继藩信心满满地道“这是军棋,嗯,排兵布阵,再用棋子在这棋盘上捉对厮杀,你看,殿下,这里有都督,有将军,有游击,有副将,还有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以及士卒,对了,这里还有炸弹来,我来教殿下下棋。” 方继藩知道在历史上的朱厚照,在登基之后,便给自己授予过大都督一职,这来源于他对军事的热爱,此时一听是棋盘上排兵布阵,又怎么不会兴趣浓厚呢 方继藩制作的确实是军棋,只不过是将司令换成了都督,班长、连长、排长、营长换成了小旗、总旗、百户、千户,这军旗下法简单,很适合像朱厚照这样头脑简单的家伙,模拟的又是排兵布阵。 方继藩大致讲解了规则,朱厚照小鸡啄米似得点头,便趴在案牍上道“来来来,本宫熟读兵书,现在就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方继藩和他便开始下起棋来,朱厚照果然忘了骑马的事,对这军棋的兴趣却愈发的浓厚起来。 一直下到天黑,正午也只是让人送了一点茶点来将就吃了,越下却越是觉得有滋味,尤其是虽然全程都在被方继藩吊打,使他绞尽脑汁,发挥着不肯服输的精神,恍惚之间,殿外的日头便落下了,刘瑾给殿里掌了灯。 这一局,又是方继藩赢了,方继藩将棋子一推,露出了几分疲倦之色“殿下,时候不早,臣要下值了。” 又没有加班费,下值当然要溜。 朱厚照却道“不成,不成,再下一局,本宫想到了一个方法,来来来。” 方继藩头大,总不能一直下这个棋吧,于是打死也不肯的样子道“明日再说,殿下,告辞。” 这等事,一定要有底线,不然依着朱厚照的性子,只怕今天是都别想走了。 等到次日一早,方继藩精神大好,又到了东宫,刚刚到了詹事府门口,便有宦官翘首盼着“方总旗,您可算来了,殿下可等的急了,快,快” 方继藩随他进去,到了偏殿,便见朱厚照痛骂刘瑾“不会下就滚” 摆在他和刘瑾的面前,还是昨日的那一副军棋,刘瑾委屈巴巴的退到一边,朱厚照便朝方继藩笑着招手“来了,快,快,本宫终于想到了对付的办法” 刘瑾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该去左春坊读书了,否则杨侍读”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不去,不去。就说本宫病了。” 方继藩心里摇头,这家伙,很不靠谱啊,怎么感觉是在坑自己的节奏,难道本少爷陪你成日下棋 何况,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大明朝未来的皇帝啊,我方家的长期饭票,还是你们老朱家赐下的,你们老朱家被你朱厚照坑了,我们方家完了。 这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糜烂下去,关于这一点,方继藩有清醒的认识。 方继藩眯着眼,眼里不知谋划着什么“算了,不下了。” “”朱厚照错愕的看着方继藩。 “以后不下棋了。”方继藩很果断地拒绝“卑下要当值去。” 朱厚照却是急了“这什么意思,你不讲义气了” 方继藩心里想,全世界都将我方继藩当做败家子,可我方继藩是有志向的好青年,你真以为我和你一样 须臾之间,方继藩似乎冒出了个主意,心里想定了,便道“殿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游戏”朱厚照又一下子来了精神,但凡是游戏,朱厚照大多时候都有兴趣的。 只见方继藩道“单单下棋,有什么意思,总该有一个彩头才是。卑下若是输了,输了一局,便给殿下三百两银子,如何” “好。”朱厚照很直接的应了,甚至眼睛发亮起来,对啊,下棋要有彩头才好“一言为定,本宫若是输了,也给你三百两银子。” 方继藩却是略带嚣张地抬头望天“殿下,我是缺三百两银子的人吗” 朱厚照挠挠头,不禁苦笑“那本宫输了,便” “那就读书,输一局,背一篇文章。”方继藩斩钉截铁的道。 朱厚照踟蹰起来,显得有些不乐意。 方继藩却是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殿下莫非不敢来” 朱厚照顿时怒道“谁说不敢” 很显然,朱厚照并没有发现方继藩眼眸里那闪过的得逞之色 现在,方继藩渐渐喜欢上了当值的生活,每日清早起来,便赶去詹事府,有时朱厚照需去左春坊里读书,不过总是懒洋洋的样子,偶尔,也会装病,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和方继藩厮混一起,下棋读书。 朱厚照是个要面子的孩子,这种人虽然桀骜不驯一些,可至少愿赌服输,只要输了棋,便乖乖的捧着书去读了,有时候连方继藩都不得不承认,老朱家的基因其实还是不错的,这朱厚照记忆力其实相当的好,朱厚照急着要继续下棋,扳回一局,他记忆力惊人,认真用功起来,便连方继藩都自叹不如。 这一日大清早起来,方继藩由小香香伺候着穿了衣,正待例行公事的调戏小香香一番,邓健却是道“少爷,老爷吩咐了,少爷迟一些去当值。” “为什么”方继藩没好气的道。 邓健道“少爷,伯爷伯爷说,最近看你老老实实的,似乎有犯病的迹象,少爷别担心,只是请府里的大夫把把脉,把把脉就好。” 难道是自己正常了一些,所以就让人起了疑心 方继藩怒气冲冲的道“本少爷本就很正常。” 说着,他直接的朝着邓健的屁股踹了一脚,谁晓得这一脚力道太大,邓健直接在翻倒在地上。 方继藩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真不是有心的,正想箭步上前,探问邓健的伤势,可随即一想,却拼命忍住,却是借故哈哈大笑起来。 “狗一样的东西,这么不经踹。” 邓健却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忙站起来,赔笑道“是,是,少爷踹的好,好极了。少爷”他又隐隐的泪眼婆娑。 方继藩不耐烦的样子道“又怎么了” “其实”邓健擦了擦眼泪道“其实小人一直都知道少爷的脑疾全好了,连踹小人的屁股都这样行云流水,不似从前那样的生疏,小人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 方继藩凝视了邓健很久,随后扇骨敲了邓健的头“神经病” 说着,拔腿便走“当值去了,让那狗大夫滚出去。” 可刚到了门口,便差点撞到了要进来的方景隆,方景隆忙扶着方继藩“我的儿,撞到你了没有,你要小心,可别有什么磕磕碰碰。且慢着走,孙大夫要来,只把把脉,哈哈这只是例行把脉而已。” 方继藩被他拦着,有些无奈,便回房坐下,吊儿郎当的样子“把什么脉,那个大夫,我见了就讨厌” 方景隆只笑呵呵的点头“是啊,讨厌,讨厌,别动气了,这不是为了你好” 方景隆倒是在这时又想起什么,道“儿子,听说前些日子,你到账上支了五十万两的宝钞,这可不是小数目,足足五万两现银呢。” “嗯。”方继藩继续当好他的败家子角色,很轻描淡写的承认了。 只见方景隆搓着手,口里道“儿子大了,花点银子是应该的,再说了,咱们家大业大嘛,那个那个你手里还剩多少,为父的意思是,你手里头拿着这么多银子,怕不安全呢,以后到了用银子的时候,直接去账上支就是了,何须带着这么多银子。” “花了啊”方继藩看着方景隆,双手一摊。 “花了”方景隆瞪大眼睛“五万两银子,就没了” 方继藩道“我来算算,送了太子殿下一点零花钱,是三万两,和他下棋,又输了一些,还有” 方景隆的身子有点发抖,这感觉就像是跌进了冰窖里。 好不容易,方家有了点家底,他是指着再拿一笔银子再去置一些地的,所以每日都兴冲冲的查家里的账,见方继藩取出了一笔这么大数目的银子,还希望今日要回来呢,五十万两的宝钞便是五万两银子啊现在,没了,竟都是送了出去。 方景隆魁梧的身躯突然变得弱不禁风起来,眼角,两行清泪不争气的滑落,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揪着心口道“败家这是败家子先父啊列祖列宗啊我方景隆方景隆对不起你们啊天哪” 方继藩看着方继藩中气十足的哀嚎,便知不妙,连忙拔腿就走,直接一溜烟的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一章:臭味相投 邓健又重新成了方继藩的跟屁虫。 这是方景隆吩咐的,没了那五万两真金白银,好不容易觉得祖坟冒了青烟的父亲又抑郁了。 好端端的一个武将,居然平添了婉约词人们的愁绪,抬头看到了月儿,便一声叹息,望着池塘里的粼粼秋波,便有了吟诗抒情的冲动。 万万千千愁绪交织一起,方景隆又恢复了郁郁不乐的样子。 之所以安排邓健跟着去当值,是因方景隆决心守护好他最后的一笔财富,这笔财富是他完成一个大胆想法的物质基础,可不能再让方继藩糟蹋了。 于是乎,方继藩清早穿了麒麟衣出门,邓健便可怜巴巴地跟在后头,方继藩让府上给他套了车,乘车而行,他便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小跑。 到了詹事府,却见朱厚照翘脚在等候什么,一见到方继藩来,喜出望外的道“来,先下一局棋,本宫苦思冥想了一夜,专等你来,一定要杀你片甲不留。” 等邓健气喘吁吁的赶来了,朱厚照皱眉,冷冷地看着邓健“这人是谁” 方继藩道“这是臣的家仆。” 朱厚照大抵明白了,家仆,算是跟他身边的宦官差不多。 邓健似乎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见到太子,腿就有些发软,下意识地道“小的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器宇轩昂,真真是英武非凡。” 朱厚照诧异的道“这话,本宫怎么像是听过,这样的耳熟。” “”方继藩汗颜,直接踹了邓健的屁股“就你话多,本少爷的台词也抢”又干巴巴的笑着对朱厚照道“殿下,耳濡目染嘛,时候不早,这棋怕是来不及下了,左春坊那儿,杨侍读,还等着殿下去读书呢。” 朱厚照撇撇嘴“不去,本宫让刘伴伴去和杨侍讲说,就说本宫今日身子又不适了。” 说着,也不理方继藩是否同意,便拉着方继藩到了寝殿,摆下棋局,咬牙切齿“今日杀你片甲不留。” 方继藩耸耸肩,这家伙还嫌自己输的不够啊。 那么来吧。 朱厚照是个极专注的人,一旦对某种东西有了兴趣,便开始钻牛角尖了,他托着腮帮,眼里布满了血丝,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却是低声咕哝,有时大笑,有时又愁眉不展。 方继藩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下着。 不过这朱厚照竟是有些棋艺见长,这令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不知下了多久,方继藩竟也全神贯注起来。 四周仿佛没什么声音,方才还听到几个宦官的脚步,偶尔,刘瑾等人会沏茶来,可现在四周竟是说不出的寂静,朱厚照完全沉浸在棋中,而方继藩却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他忍不住抬眸起来,却发现朱厚照的身后,竟是如鬼魅一般,站着一个身影。 方继藩定睛一看,呆住了,竟是弘治皇帝。 方才下棋下的聚精会神,竟是疏忽了有人进来。 问题在于,陛下怎么来了 谁叫他来的 他既来了,为何刘瑾等人,没有一点响动 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他瞬间明白,这是来捉jian,啊,不,是来捉赃的。 却见弘治皇帝背着手,面上带着似笑非笑,他显得很安静,依旧是长身伫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一双眼睛,落在朱厚照的手指尖上,见朱厚照移动棋子。 “哈哈,本宫炸了,炸了你的都指挥使,喂喂,你快下,快下啊,该你了” 方继藩目瞪口呆,不理会朱厚照,看向面带微笑,只是这微笑总好像有点渗人的弘治皇帝,下意识地道“陛陛下” 朱厚照眉毛一挑“你说父皇啊父皇什么都好,就是太温和了,你看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嫔妃无数,再看看父皇,哎,搞不懂他。继藩啊,你是不知道,父皇见了母后,便温顺的像像鹌鹑一样,上次他还想揍本宫,嘿嘿母后一声厉吼,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 “快下啊,你” 弘治皇帝眯着眼,回味着朱厚照的评价,眼眸幽深,阴影下,看不出他的喜怒。 方继藩已经吓尿了,忙是道“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厚照笑了“你这小子,竟敢来吓本宫,这时候,父皇该在暖阁里批阅奏疏呢,哪有空闲”他下意识的回头,然后脸部的表情瞬间僵硬,宛如凝固在琥珀里的化石。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手轻轻的搭在了朱厚照的肩上,目光又扫了一脸无语的方继藩。 弘治皇帝淡淡的笑了“朕听说,皇儿病了,特意来看看,看来,皇儿很精神。” “父皇,儿臣儿臣”朱厚照想说什么。 弘治皇帝又笑道“这里太狭小了,施展不开,不是说话的地方,朕在左春坊的明伦堂里,等你吧,噢,方继藩” 方继藩一脸尴尬“臣在。” 弘治皇帝风淡云轻道“你也要来。” 说罢,徐徐踱步,当真是走离了寝殿。 方继藩和朱厚照大眼瞪小眼。 历来都是方继藩坑别人,可今儿,也算是老师傅失了手,被朱厚照给坑了。 弘治皇帝一走,那刘瑾便颤抖着身子进来,额上是黄豆一般的大汗。 “殿殿下” 朱厚照怒极道“狗一样的东西,父皇来了,你怎么不通报” 刘瑾瑟瑟发抖道“奴奴婢见了陛下的时候,还没喊,随驾的侍卫就就作势拔刀,奴婢奴婢吓呆了。” 彻底完了,这是有预谋的行动。 想来是朱厚照太过得意忘形,隔三差五就病,那位杨侍讲转过头,就去告御状了。 这下是真的要完。 “这一次准又要挨揍了。”朱厚照打了个颤。 废话,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是打死还是打残,是你朱厚照死得惨还是我方继藩死的更惨一些。 却听朱厚照嗖的一下起来“刘瑾,赶紧去坤宁宫,去见母后,就说儿臣性命垂危,救命还有,回去穿一件厚的袄子垫在身上。” “太子殿下”方继藩大叫“给我找几件,我也要穿袄子” 明伦堂。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高坐于此,在他身边的几子上,是一根棒子。 没办法,方继藩的鞭子没有顺手带来,于是在半途,弘治皇帝亲自捡了几根柴枝,选了最粗大的一根,试了试手,效果还不错。 今日算是抓到了现形了,杨卿家已经来宫里告了几次状,一开始,弘治皇帝还没有引起注意,只是今儿清早,杨廷和又气咻咻的跑来告状,才让他审慎起来。 棍棒底下出才子,这是方继藩教的道理,现在真是越来越深信不疑了。 对于继藩,弘治皇帝是心情复杂的,方继藩的父亲方景隆为朝廷出生入死,几代的忠良,这也使弘治皇帝对这个败家子有所纵容。 除此之外,弘治皇帝多少也觉得,这个败家子虽然荒唐,却也不乏闪光点,弘治皇帝赐他金腰带,此后命他以羽林卫总旗官的身份来詹事府,本身就有磨砺他的意思。 毕竟詹事府的文武官员,都是朝廷储备起来的朝廷栋梁,他们会围绕在皇太子身边,成为皇太子的班底,随着年纪和资历的增长,会慢慢变得稳重,最后成为皇太子的肱骨之臣。 少年郎胡闹一些,其实没什么,弘治皇帝满心希望,方继藩能在詹事府里磨去那年少时的荒唐劲,渐渐成才,内心存着为方继藩铺路的意思。 可谁知两只臭虫在一起,竟是臭味相投起来了 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病猫吗 只一刹那间,弘治皇帝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坠入囊中的锋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二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弘治皇帝面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 杨廷和站在一侧,他也板着脸,其实他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太子已经告了四五次病假了,我杨廷和若是纵容了你,就是千古罪人。作为太子的讲师,他拿太子还真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不能打不能骂,连摆个臭脸都要注意尺度,既然管不了,那就搬救兵吧。 片刻之后,朱厚照和方继藩才小心翼翼的进来。 弘治皇帝抬眸,却见朱厚照一脸很无辜的样子。 这家伙做任何事,都不计后果,可一旦要算账的时候,顿时便一副可怜巴巴,好似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以往这一招,总是有效,就算没效果的时候,张皇后见自己儿子如此,十之八九也要挡在朱厚照面前,令弘治皇帝无计可施。 可这一次,一见朱厚照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弘治皇帝非但没有心软,反而心里怒气更胜。 更何况,张皇后不是没在吗 他眼睛一撇,再去看方继藩。 方继藩显得比朱厚照更无辜,这俊秀的脸上,眼睛清澈,犹如宝石一般透亮,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家伙是遭了什么无妄之灾。 方继藩的眼睛努力的一眨一眨的,其实他更希望挤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来,你i的,朱厚照这厮演技太好,自己要显得比他更无辜更冤枉才是。 可方继藩糟糕的发现,他道行有些不到家,这泪水总是出不来,平时演猖狂的败家子过了头,现在又要装可怜,实在无法做到得心应手。 弘治皇帝依旧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二人。 这杀人的目光,看得人心惊胆跳。 方继藩很实在,二话不说“臣万死。” 认怂吧,抵抗是没有前途的。 朱厚照一见方继藩认怂,心里大呼,本宫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的眼泪便如潮水一般啪嗒啪嗒落下,仿佛他蒙受了不白之冤“儿臣万死。” 弘治皇帝的眼里,只闪过一道冷芒,则是冷笑地看着两个人,大有一副专程看二人如何表演的样子。 明伦堂里安静得可怕。 杨廷和和闻讯而来的詹事府诸当值翰林一个个面带漠然之色。 对他们而言,这皇太子本就荒唐,还有这个方继藩,更是人渣中的人渣。 这两个人压根就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平时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可今天,也该他们倒霉了。 弘治皇帝终于开口,真正可怕的却是,他现在竟没有跳脚,而是语气平淡地道“你们的棋下够了吗要不要朕陪你们下一局” 这轻描淡写的话,带着无尽的寒意。 朱厚照觉得蒙混不过去了,只是眼泪啪嗒的落下,这是诚心装死的表现。 方继藩哭不出来,心里骂朱厚照你这坑货,作死你要作死,作完死你特么就知道装可怜,他只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道“陛下英明神武,若是下棋,一百个微臣,也不是陛下的对手,臣不敢下,也下不赢” 弘治皇帝愕然一下。 这得多不要脸的时候,才能在这个时候,还能把马屁拍的如此顺畅。 他便不做声了,重新打量二人,见二人换了衣衫,俱都穿着鼓囊囊的。 弘治皇帝脸若寒霜,便冷冷道“这秋日正爽,你们穿了这么多衣服,很冷吗” 朱厚照忙道“儿臣病了风风寒” 弘治皇帝拍案“来人,将这两个混账的衣服脱开来看看。” 几个宦官上前,犹犹豫豫的给朱厚照和方继藩宽衣解带,方继藩的麒麟衣一解开,一件厚厚的袄子便露出来。 宦官脱了方继藩的袄子,谁料里头竟还有一件袄子。 方继藩像是剥了一半壳的鸡蛋,悲愤欲死。待那宦官继续给方继藩脱了袄子,于是第三件袄子又赫然在目,直到脱掉了第四件的时候,才露出了单薄的里衣。 杨廷和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那朱厚照也好不到哪里去,等脱到了第四件袄子时,却听铿锵一声,一个轻薄的钢板摔落在地。 这太子殿下肚皮上竟还在最里垫了一层钢板。 朱厚照脸皮厚得可以,居然也无事一样。 方继藩却是使劲翻白眼,心里骂,太子殿下,我方继藩将你当兄弟,你竟偷偷的垫钢板于是他怒视着朱厚照。 朱厚照终于惭愧地低下头,当时在东宫穿袄子的时候,这钢板确实是他偷偷塞进去,没跟方继藩说。 没义气啊 朱厚照踟蹰道“父皇,请听儿臣解释,儿臣儿臣这钢板,想来是服侍的宦官一不小心可能” “住口”啪的一声,御案被弘治皇帝拍的震天响。 这一下真的怒了。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彻底爆发出来“偷奸耍滑,成日胡闹,不学无术你要气死朕吗你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朕” “朕哪一点慢待了你,你病了,朕一宿一宿的不敢睡;你要读书,朕给你精挑细选了这么多大儒。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的书,读到了哪里去朕这么多年来,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不求你成才,但求你能做一个守成之人,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有你方继藩,朕何曾怠慢了你,你胡闹且也罢了,竟还和太子厮混,你们两个,朕早就看明白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来人” 宦官战战栗栗的拜下,静候陛下旨意。 那些个詹事府的翰林官们,一个个看着那脱下来的袄子,似乎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尤其是那一片裹了棉布的钢板,这真不知该怎么形容。 朱厚照吓得惨然。 方继藩被骂得不敢抬头。 可一听这来人二字,方继藩便明白,灭顶之灾要来了,陛下在盛怒,不打个半死都是轻的,于是他忙道“且慢” 且慢二字,直接打断了弘治皇帝的话头。 弘治皇帝气得憋红了脸,且慢且慢你还敢说且慢 然后众人默哀地看着方继藩,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狡辩简直已经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弘治皇帝怒道“且慢什么” 方继藩努力的心平气和,然后好整以暇地道“陛下,其实臣以为,太子殿下没有不学无术啊,臣和太子殿下,冤枉” 冤枉 这意思还成了杨廷和冤枉你们了。 你们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吗 弘治皇帝怒极反笑“冤枉,好一个冤枉,朕会信你们的话将他们吊起来。” 方继藩却是急了,本来以为说一句且慢,喊一声冤枉,陛下会说一句有何冤屈呢。 看来戏文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还好方继藩的脑子倒是转的快,立即大叫“太子殿下,你近来学了什么” 朱厚照听罢,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大叫“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 “” 只听到朱厚照那一气呵成的声音“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为己归矣、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 弘治皇帝一愣。 怯怯的说一声,新新书能求一点支持不,人家锣鼓喧天求支持,老虎是如履薄冰,胆颤心惊惨惨啊。 明朝败家子这本书,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三章:此朕麒麟儿 其实弘治只细细一听,便晓得朱厚照所背诵的,乃是孟子伯夷辟纣篇,平时朱厚照贪玩,所学的,不过是粗浅的礼记,至于四书中的孟子,据弘治皇帝所知,根本还没有开始学习。这是因为孟子中的许多文章,收藏了不少关于帝王之术,在翰林们看来,还是先从较容易的礼记、论语之类开始教授,有了礼记和论语的基础,再学孟子,也就容易的多了。 以往,朱厚照连礼记中的春官、夏伯都还没弄清楚呢,可现在,这篇伯夷辟纣却是背的滚瓜烂熟。 弘治皇帝猛地心头一震,他见朱厚照认真背书的模样,且没有丝毫的停顿,清晰入耳,乃至于一个错漏都没有“所谓西伯善养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老” 现在已不只是弘治皇帝,便连那些个在詹事府当值的翰林,也都眼睛放光起来。 他们眼前,荒唐的皇太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乃至一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在卖弄着他的学问。 杨廷和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震惊之处就在于,这篇文,他根本就不曾教授过太子,那么太子是哪里学来的 弘治皇帝眯着眼,心里愈发的震惊,等这洋洋数百字被朱厚照背了出来,弘治皇帝还在震惊之中,他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仿佛眼前这个朱厚照换了一个人,于是下意识地道“此文何解” 杨廷和等人也都打起了精神,一个个凝视着皇太子,能背诵出文章,对于皇太子殿下而言,已是难得,不过,想要知道此文中的奥妙,若不是一个勤奋好学之人,怕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厚照想了想,踟蹰道“儿臣怕说的不好。” 其实方才背出了伯夷辟纣这篇文章,弘治皇帝心里已升腾起无数的疑团,现在听朱厚照自称怕说的不好,顿时又有几分失望,随即忍不住安慰,能背出来,也算是学了,只是,他从哪里学来的,自己的儿子,会主动读书 可随即,朱厚照缩了缩脖子,道“此文的中旨,无非就是温饱问题而已。” “温饱问题”弘治皇帝一愣,咀嚼着朱厚照的话。 朱厚照继续道“是啊,孟子以周文王为例,阐述了自己对温饱问题的看法,认为只有解决了衣食住行,老百姓有了土地,有了住宅,能够生产粮食进行桑蚕的副业,那么,天下也就安居乐业了。这便是所谓的太平盛世” 弘治皇帝眼前一亮,这一句解释,可谓是中规中矩,确实就是孟子写下此文的用意。 想不到想不到 没来由的,弘治皇帝突然心里生出了狂喜。 诚如他方才震怒一般,正因为太子不求上进,不学无术,才使他加深了对未来的忧虑。可现在 朱厚照又道“不过,若只是这样说,儿臣以为,还欠缺了不足,此文真正发人深省之处,还有两处。” 他竟还发人深省了。 而且还是两处。 这一点非但弘治皇帝不曾想到,这暖阁中的所有人,也都讶异不已。 圣人的文章,是不可以随意解读的,若你是大儒倒也罢了,可你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全的毛孩子,倘若胡乱曲解了经义,这岂不是误入歧途吗 朱厚照想了想,道“譬如在此文之中,那一句天下有善养老者,则仁人以为归矣,此文的主旨,还凸显了一个孝字,所谓百善孝为先,为人儿子的,应当孝顺父母;诚如做人臣子的,应当效忠君王;这其中,孟子还别有深意的暗藏了若是天下倡导忠孝,那么,天下大治也就不远了。可是,怎么样才能提倡忠孝呢,儿臣窃以为,这就关乎到了教化的问题了,若是父皇和百官,能够以身作则,则天下人纷纷效仿,这忠孝,不就推而广之了吗" “” 弘治皇帝方才还是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出,手痒难耐,可现在一听,面色更加缓和,连声道“不错,不错,为人子者当如此,为人臣者当如此;同样的道理,这为人父和为人君者,也当以身作则,这书,你是读进去了。” 朱厚照耸拉着脑袋,却还没有高兴得起来,因为他依稀还记得什么,而后道“还有呢,此文既倡导了忠孝,却也将圣君治世的道理明白无误的说了出来,为人君者,治理天下,这天下的好坏,本质在于民,诚如文中所言,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才会接受教化,接受了教化,就明白了事理。所以,一切的本质还在于百姓们能否吃饱穿暖,所以古来的圣君,若是遭遇了百姓们的不满,第一件事,并非是去责问百姓为何要反,而是先责问自己的过失,下诏罪己,倘若人人有饭吃,有衣穿,百姓们安居乐业还来不及,哪里会做乱民、刁民呢从而,通过此文,儿臣便想到,要治理天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难就难在,君王未必能体察民情,而易就易在,只要天子能够体察军民喜忧,对症下药,何愁国家不可以大治” “” 明伦堂里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 太子殿下开窍了 小小一篇文章,不但滚瓜烂熟的背出来,原本的阐述了文章的本意,竟还思维发散,从忠孝二字对此文进行了理解,接下来更加可怕,竟是直接引申到了帝王治理天下的核心,将这些道理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弘治皇帝一下子恍惚了,他突的涨红了脸,额上暴出了青筋,猛地一拍案牍,御案上的笔筒、砚台啪啪乱飞。 其中一个白玉笔筒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吓得朱厚照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缩起了脖子,怎么,解释得不对吗 就在此时,弘治皇帝突的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大笑声,一点都没有弘治皇帝的风格。弘治皇帝四顾左右,随即凝视着朱厚照,道“此朕之麒麟儿也。” 作为父亲,此刻弘治皇帝当然自豪的无以复加,儿子出息了啊,长进了啊。这激动之情,可一点都不亚于寻常百姓家有子弟金榜题名。 他忙是起身,正儿八经地走到了杨廷和面前。 杨廷和心里还在琢磨着,太子的这些东西从哪儿学来的。 却见弘治皇帝朝着自己,深深的作揖行了个礼。 杨廷和惊呆了。 哪有君父向臣子行礼的,他忙不迭地拜下“臣万死。” 弘治皇帝却一丁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而是激动地道“朕将太子托付给了杨卿,杨卿授业解惑,调教太子成才,朕虽为天子,却也知尊师贵道的道理,朕向杨卿行此师礼,是代太子谢过卿家。” 在场之人,无不羡慕的看向杨廷和来。 杨侍讲竟将太子调教到这个程度,皇太子能如此知书达理,从前竟还看不出,难怪陛下要对杨侍读行礼呢。 这就有点尴尬了 杨廷和却是想死的心都有,他哪里有如此厚颜无耻,忙哭笑不得地道“陛下,臣臣万死之罪,臣并没有教授太子孟子” 弘治皇帝听罢,倒是吓了一跳,于是皱着眉头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期期艾艾地道“父皇,这是方继藩教儿臣的。” “” 方才没有人多少人去关注那小小的羽林卫总旗官。 可此言一出,无数双炙热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这传闻中的京师恶少身上。 方继藩进詹事府当差才几天哪,掐指一算,也不过半月功夫,这半月不到,竟能让一向不喜读书的皇太子殿下对孟子倒背如流,还能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 爱支持作者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运气不会太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四章:尚方宝剑 弘治皇帝不可思议地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好咳嗽一声,本想谦虚地说一句,臣惭愧,这全是因为皇太子聪明伶俐,哪里是臣教的好,见笑见笑之类的话。 可这话刚要出口,心头却是微微一震,不对啊,若说了这些话,陛下心里会怎样想,会不会认为我平日都是扮猪吃老虎,装疯卖傻,城府深不可测 被皇帝认为城府极深,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怀疑,这一点,专攻历史的方继藩怎么会不清楚呢 他于是笑了,这一咧嘴,整齐洁白的牙齿便露了出来,这等带着鸡贼似的笑容,似乎已成了方继藩的招牌“没错,就是臣教的” 这小子,在等着皇帝夸奖呢。 “” 詹事府的众翰林们,霎时无言以对。 他们对方继藩的印象,大抵是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太靠谱,可关键时刻,这家伙竟还偷偷的藏了私。 弘治皇帝的心底,已感到惊涛骇浪,他脸憋得有些红,像是要憋出内伤来。 可方才严厉的目光,却转瞬之间柔和了起来“方卿家,很好” 弘治皇帝欣赏地看着方继藩,却毕竟没有像对杨廷和一样,给方继藩行了礼,不过脸上却满是嘉许之色,自己这个儿子,眼看着都要向亡国之君的道路狂奔了,现在方继藩这个家伙 弘治皇帝的心情爽朗无比,当初让这小子进了詹事府,看来,实是一步妙棋。 弘治皇帝大笑道“好极了,好极了,方卿家,朕问你,你是如何教授太子明白这些事理的”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一个个惊奇地看着方继藩,似乎想要等待答案。 这却令方继藩有些为难了,难道说自己天天和太子打赌,太子输了棋,便老老实实的去读书,读完了书,自己再跟太子瞎几句 这好像不太符合一个优秀老师的形象啊,方继藩只得尴尬地道“这个臣臣“ 弘治皇帝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见方继藩难以启齿的样子,猛地想到了什么“莫非,用的便是你教授那三个秀才的那一套,往死里揍” “”方继藩吓得脸都绿了 我擦,陛下你别冤枉我啊,我哪敢揍太子啊,冤枉啊,千古奇冤啊,我比窦娥还冤哪。 不等方继藩解释 朱厚照从方才的忐忑不安中,也忍不住身躯一震。 其实朱厚照一听父皇问起,便心虚起来,若是父皇知道自己和方继藩每日不是下棋便是赌博,呃非要被揍死不可 倒是现在父皇这般猜测很好,树立了他被害人的形象,儿臣已经天天挨揍了,父皇总不好意思继续揍自己了吧 于是朱厚照忙委屈巴巴地道“实不相瞒,儿臣儿臣苦啊” 这家伙是个天生的戏精,眼泪说来就来,专坑方继藩没得商量。 诸人一听,这方继藩真好大胆子,果然不愧是京师出名的荒唐恶少,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在他们看来,皇太子已经够恶了,碰到方继藩这种更狠的,他还真敢对太子动粗 弘治皇帝也呆住了,良久,竟是说不出话来。 方继藩红着脸,要解释“请陛下听臣说,臣臣不是那样的人臣冤” 这冤字刚出口,突然被大笑声打断。 弘治皇帝居然非但没有大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抚掌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严师出高徒,朕一直想要严加管教,可为人父者,难免有舔犊之情,总是于心不忍。而今皇太子学业不精,正需有方爱卿这等人代朕管教,打的好啊,好,不打不成材,不打不成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诚如斯哉” 朱厚照心里先是窃喜,觉得自己躲过了一劫,可转念一想,突然心里沉甸甸的,这是亲爹吗 方继藩涨红了脸,也不知这算不算是皇帝夸奖自己,应该算吧呃有没有被秋后算账的可能 弘治皇帝大笑过后,面色却又突然冷冽起来“方继藩,你殴打太子,可知罪吗” 这真是伴君如伴虎,方才还大笑着说打得好,转过头,还真就开始秋后算账了。 明伦堂里的气息,猛然开始骤冷起来,令方继藩感觉后襟凉飕飕的。 朱厚照也是给吓坏了,虽然突然觉得自己的父皇,开始有点像亲爹的模样了,可见父皇龙颜大怒的样子,别方继藩真被自己坑了,于是忙想要解释“父皇” “住口”弘治皇帝目中掠过冷然,厉声打断朱厚照,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幼有序,这是纲常,汝乃太子,方继藩为羽林卫总旗,一个是储君,一个是臣子,臣可以欺君吗欺君是何罪,你知道吗” 方继藩下意识道“陛下,您这是过河拆桥啊。” 其实这是方继藩下意识的话,他毕竟两世为人,没有受这个时代太多君君臣臣的熏陶。 可他此言一出,却是真将所有人都吓坏了。 这真就是找死的节奏。 朱厚照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不敢闹了,连忙拜倒,想要为方继藩争辩几句。 便是其他的翰林,也觉得陛下对待方继藩有些过分了,这家伙虽然不靠谱,可毕竟还是有功的,何况太子方才说出来的道理这不是挺好吗 杨廷和张了张嘴,他此前恼恨方继藩带坏了太子,可细细想来,似乎觉得方继藩罪不至死,此事皆因自己而起,若是让方继藩惹了一个欺君大罪,也实在令自己有些说不过去,他嚅嗫着,不禁道“陛下,老臣窃以为” 弘治皇帝的脸色却愈是铁青,厉声喝道“过河拆桥方继藩,你好大胆,竟敢腹诽朕难道朕还说错了冤枉了你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你殴打太子,这不是欺君吗君君臣臣的道理,你都忘了个九霄云外” “哼”这自鼻孔里喷出的冷哼声,带着寒意。 弘治皇帝厉声道“你们方家世代忠良,到了你身上,为何你父祖们好的地方,一丁点都没学来,欺君乃是天大的罪,你还想抵赖来人取剑来。” 剑 这一下子,何止是凉飕飕的,简直就是恐怖了。 谁也想不到,弘治皇帝竟会震怒至此,可有心人却明白,弘治皇帝崇尚经义,对于孔孟的道理,最是推崇,这君君臣臣四字,在他心里看得极重,他毕竟是天子,怎么能容许人犯上呢 朱厚照吓得魂不附体,不多时,便见宦官便战战兢兢的将代天子携带的御剑取来。 皇帝出行,势必要有派头,这被称之为銮驾,因而就有专门护卫的禁卫,有专门抬辇的辇夫,有专门打扇,有专门奉着印玺,还有专门携带御剑的,总而言之,这一套东西,一个都不能拉下,此谓之礼。 弘治皇帝显然对兵器没什么兴趣,这柄御剑,本就是用来装饰的,现在,弘治皇帝将此剑落在手里,他摩挲着手中的御剑,目光寒芒阵阵,淡淡道“你方继藩到底有多大的胆子,也敢欺君”说着,直接提剑至方继藩的跟前。 方继藩已是吓呆了,不害怕才不正常呢 这看起来是要命的节奏啊 只是,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竟见弘治皇帝突的将剑一横,此剑便横在了方继藩的面前。 弘治皇帝正色道“无名无分,敢揍皇太子便是欺君,是犯上;你真是糊涂,若是下次再敢没名没分的揍太子,朕诛你九族。不过有了名份就不同了,朕赐你此剑,有了此剑带在身上,见了太子,便如朕亲临。如此,便不算是犯忌讳了,放心大胆的教训皇太子,也不算是违反了纲纪,皇太子顽劣,朕赐你此剑,便是借你这份胆色,代朕好好的揍他,万万不可客气,只要人不打死,有了此尚方宝剑在身,朕都可敕你无罪,方卿家,这揍皇太子的事,朕可就托付给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五章:皇恩浩荡 朱厚照看着那柄横在方继藩面前的尚方宝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现在他已彻底地排除了父皇是自己亲爹的可能了,他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心口疼得特别厉害 杨廷和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猝不及防。 细细想来,有人眼前一亮,不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平白揍太子,这是欺君大罪,可现在看来,揍太子的效果显著啊,你看,太子现在不就正常多了吗想要皇太子成为明君,这方继藩的办法既然有效,那么就赐他宝剑,令他名正言顺的揍太子,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陛下实在是谋虑深远,神鬼莫测啊,佩服,佩服 方继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御剑,瞠目结舌,不禁道“这个这个真的可以吗陛下不会见怪吧。” “快将剑收了。”弘治皇帝将剑朝方继藩胸口推了推“不要有所顾虑,一定要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 这事情变化的还真是犹如过山车,方继藩倒也不客气了,心里唏嘘一番,幸好朱厚照是个人憎鬼嫌的熊孩子啊,揍了他似乎都成了普天同庆的事,于是乎,方继藩放松了,双手接了过了剑。 这沉甸甸的宝剑在手中,像是一下子给方继藩无以伦比的信心“臣谢皇上,臣一定再接再厉、埋头苦揍、尽力而为” 呼 感觉良好。 却在这时,外头有宦官扯着嗓子道“皇后娘娘驾到长公主殿下驾到” 原来却是这边皇帝龙颜震怒,另一边刘瑾就一溜烟的往坤宁宫给张皇后报讯去了。 张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本在坤宁宫里教授长公主女红,一听之下,这还了得,皇儿有天大的错,可别让皇上气糊涂,失手打出个什么好歹来。 说到张皇后,这弘治皇帝的后宫,除张皇后之外,再没有其他后妃。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而张皇后也甚是贤惠,皇帝要提倡节俭,她便在后宫之中以身作则,亲自织布,裁撤宫中的用度,堪称是母仪天下的典范,唯独只有一样,便是护短。 现在皇帝摆明着要揍太子,她可是不依的,也顾不得后宫之礼了,带着数十个宫娥和官宦,还有同在做女红的长公主,便匆匆而来。 不等明伦堂中的大臣们起身告辞规避,张皇后已是疾步进来,凤眸先是寻觅朱厚照,见朱厚照无恙,方才松了口气,她面色姣好,却绝不是那种绝色的美女,只是给人一种端庄,透露着一股近人的气质。 朱厚照一见到靠山来了,眼眸顿时明亮起来,连忙上前去“儿臣见过母后。” 张皇后心疼地将朱厚照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他“皇儿,你又惹你父皇生气了吗有没有赔罪” 朱厚照忙道“儿臣没有招惹父皇啊。” 方继藩听着张皇后的话,心里哑然失笑,这张皇后可是极精明的人,一开场,便问朱厚照是不是惹皇帝生气了,下一句,则是问有没有赔罪,估计只要朱厚照说了是,那么这件事,便可以揭过去,便是触犯了天条,张皇后大抵也会对皇帝说,陛下,这是太子的不是,可他既已知错,且已赔罪,陛下就不要动怒了云云。 张皇后显然没有想到朱厚照死鸭子嘴硬,却也只是莞尔一笑“无事便好,哀家来此,是因为你的太祖母方才念起了你,叫你赶紧去见驾,皇儿,你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平时少一些游手好闲,有闲了,就该在太皇太后的面前,陪着她解解闷。太皇太后,最心疼的便是你。” 真是厉害啊。 弘治皇帝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张皇后的意思是,她来这里,可不是来闹事的,也不是为了救这个宝贝儿子,而是因为太皇太后周氏想看看孙子。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莫说现在气已消了,而且还龙颜大悦,即便当真是想揍死朱厚照,怕也得掂量太皇太后周氏的分量。 弘治皇帝因为当初乃是宫女所生,而在后宫之中,弘治皇帝的父皇又独宠万贵妃,万贵妃自是将年幼的弘治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以说,弘治皇帝的童年,是极为悲惨的,甚至到了朝夕不保的地步。 可就在这个时候,当时弘治皇帝的祖母,也就是成化朝的周太后得知此事之后,当机立断将年幼的弘治皇帝抱去了仁寿宫里养着,有了这个祖母的庇护,那万贵妃便再也不敢对弘治皇帝如何了。在仁寿宫里,是这位弘治皇帝的祖母教他读书,教弘治皇帝做人的道理,在那时,成化皇帝昏聩不明,宫中昏天暗地,万贵妃独宠于宫中,年幼的弘治皇帝,也只有在这位祖母那儿,才得到一丝温暖。 于是等到弘治皇帝登基之后,自是对太皇太后周氏孝顺有加,稍稍有一点什么事惹来周氏的不痛快,弘治皇帝都忧心如焚,乃至于周氏惹了一个小风寒,弘治皇帝也会朝夕侍奉在榻前,不敢闭眼歇息。 现在张皇后只说周氏想孙子,那还有什么说的,天塌下来,弘治皇帝也不敢过问。 而张皇后一介妇人,带着这么多人来了詹事府,在别人看来,这多少有些妇人护短的意味。 可当她祭出了周氏,任谁也不敢多嘴多舌。 这是孝啊,太孙孝敬祖母,本是应当的,张皇后乃是孙媳,现在祖母想皇太孙想的太厉害,咋的,为了她老人家不至思念成疾,张皇后怎么就不能来了 方继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位皇后娘娘的厉害之处,只三言两语,便让所有人一丁点脾气都没了。 牵着朱厚照,张皇后似乎还是不放心,故意加重了语气“皇儿,当真无事吧,待会儿,可别真有什么事吓坏了你的太祖母。” 这个时候,朱厚照却是抿着嘴,故意不答。 弘治皇帝无言,好不容易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咳咳无事,无事,厚照啊,去仁寿宫问安吧,快去。” 朱厚照便只好道“父皇,儿臣遵旨。” 方继藩看着这和谐的一幕,目光却是落在了张皇后身后的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身上。 方才方继藩分明听到除了张皇后,还来了个公主,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太康公主朱秀荣 细细看着,这个小姑娘倒是长得极可爱,似乎也只比朱厚照年幼一两岁,显得有些腼腆,肤色白皙,吹弹可破,鹅蛋般的脸蛋,如画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含烟带俏的眸子,年纪虽是还小,但显然是一个美女坯子了 或许是摸小香香习惯了,所以方继藩但凡见了女子,总是难免带着几分eisuo,显得很没有节操。 因此,这位躲在母亲身后的公主殿下察觉到了方继藩的目光,顿时略带嗔怒,却又不敢声张,只是将目光撇到其他地方。 堕落了,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作者,居然起得这么迟,求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六章:胆大包天 方继藩上下打量着公主殿下,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已是se胆包天,而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在明实录里,对弘治皇帝的家庭情况有过了解,弘治皇帝确实有一女,可此女还未成年,就已夭折了。 此时,他努力的回忆,猛地想到,这夭折的事迹,是弘治十一年九月发生的事,具体是哪一天,方继藩就不知道了。 上头所记录的,乃是公主头痛欲裂,最终高热而死,根据后世专家们的推测,公主的病,极有可能只是常见的病毒传染。 那么现在这个俏立在自己面前的公主殿下,也会如历史上一般,遭遇感染,最终因此而夭折吗 这样一想,方继藩倒是有些可惜起来,他虽不得不做一个败家子,一脸的eisuo和荒唐,可内心深处,他却还算是一个品行不错的青年。 若是见死而不救,怕是心里不安吧。 可是,怎么救呢 方继藩就在那张皇后即将要牵着朱厚照以及一边的朱秀荣离开的时候,来不及多想的方继藩依旧还直勾勾地看着朱秀荣,朱秀荣似乎觉得方继藩过于放肆,既在躲避方继藩放肆的目光,却又小心翼翼地偷看方继藩,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是不是还在继续放肆。 这时,方继藩高声道“公主殿下” 这四个字,顿时打破了沉寂。 而后,所有人的脸都一致的拉了下来。 于是张皇后驻足下来。 朱秀荣则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毕竟是个女子,被一个男人这般的叫唤住,在这个时代,是有些羞耻的事。 弘治皇帝只是背着手,某种程度,他似乎已经摸清了规律,方继藩这个臭小子,虽然很多时候似乎一副稀里糊涂,荒唐不堪的样子,可他做的事,却总是会令他眼前一亮。 张皇后则是狐疑地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行礼,觉得这张皇后的眼神,比皇帝的凌厉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道“臣看公主殿下气色很不好,还请公主殿下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下子,殿中沉默了 方继藩的这番话,实在来得突兀,至少所有人都像看神经病一般的看向方继藩。 不过方继藩好像已经习惯了被人当做脑残者看待了,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嗯有点甜。 众人都下意识地去看公主殿下的气色,却见殿下面色红润,方继藩,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胆大包天了。 张皇后的眸光扫了方继藩一眼,朱厚照忙低声向母后说了什么。 张皇后那冷峻的脸上,方才缓和了不少“南和伯之子方继藩是吗据说你得了脑疾” “呃”方继藩无言以对,这算是戳自己的伤疤吗 张皇后淡淡道“好好治疗,不要讳疾忌医” 说罢,轻飘飘的,走了。 方继藩回过头时,便发现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杨廷和诸人,俱都仿佛和方继藩不认识似的,方继藩只得悻悻然的想,多半他们又将自己当做疯子看待了。 这样其实也挺好,至少可以出言无状,否则,若是别人说出方才的那番话,多半会被认为别有所图,拿出去剁了喂狗吧。 或许,有这脑疾,也未必是坏事。 他带着御剑,兴冲冲地自詹事府告辞而出,反正太子去仁寿宫了,今日开溜,回家养着去。 公主的事,自己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不过手里握着御剑,心里却有小小的满足感。 这是尚方宝剑啊,两个字,拉风,再配上金腰带,倘若自己再鼓捣出发胶来抹在头上,所过之处,令邓健在背后给自己拿着扇子扇扇风,这岂不成了大明版发哥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走马观花似的回了家中,却是才进家门,便听到父亲的哀嚎。 方继藩以为出事了,匆匆地顺着声源赶去,便见方景隆竟在主厅中捶胸顿足,一副气恼得脸色铁青的样子。 “怎么了”方继藩吓了一跳。 “那寿宁侯,不是东西哪。”方景隆气急败坏地道“糊弄了为父三万两银子,口口声声的说要去张皇后那儿给你说亲去,还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们兄弟的身上,结果收了为父银子,就直接耍赖了,还说辛辛苦苦骗来的银子,怎么可能还回来。” 方继藩听得瞠目结舌,老半天,方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父亲满心都琢磨着他的亲事,做爹的嘛,难免会对自己的儿子自信一些,尤其是方继藩得了金腰带,就更不必提了,方景隆自信心爆棚啊,一门心思就想将公主娶来。 而那英国公,却总是推脱,于是方景隆一琢磨,这是没找对门路啊。这事儿还真不能让英国公去说,张皇后不是有两个兄弟吗,一个是寿宁侯张鹤龄,一个是建昌伯张延龄,找他们去。 这两个兄弟,其实名声也只比方继藩好一丢丢罢了,一听了此事,就二话不说,直接做了保证,还说有他们出马,等着娶公主吧,好说歹说,让方景隆给了他们三万两银子,说是要打点张皇后身边人的。 可结果是,拿了银子,便装死了。 方继藩老半天回不过神,这是诈骗啊。 他腾地一下,火冒三丈,本少爷的银子也敢骗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做声,只打了个哈欠“关我屁事。”然后事不关己的模样走了。 只留下方景隆依旧还气不过,口里喃喃念着“人心险恶啊,皇亲国戚,竟也这样骗人。” 这本是秋日,可天气竟是转凉了,到了次日,方继藩便见小香香穿了袄子进来。 只见她口里呵着气,浑身上下捂得实实的,微微端着身子,对方继藩道“少爷,要起来当值了,老爷说今日要去天津卫巡营,吩咐下来,让你万万不可耽误了公务。” 方继藩只好在小香香的伺候下起身,邓健也穿了棉袄,浑身很是臃肿,使他想要弯下腰来给方继藩行礼,都觉得吃力。 “真冷啊,这才是中秋时节,竟像是要下雪了似的。”方继藩见小香香穿得多,倒是放心下来,这下心里踏实了,tiaoxi起来,也不必担心,于是下意识的手在她翘tun上划过,自然,隔着棉裙,什么都摸不着,意思尽到就好了。 每一次方继藩如此,邓健便要贼贼的笑一下,然后露出暧昧又佩服的样子。 “少爷您忘了,去岁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日子转寒的吗年年都是如此呢。”小香香似也习惯了,自从她病了,少爷怒气冲冲的让她滚回自己房里面壁,倒是令一个单纯的女孩儿情窦初开。 这是不是少爷借故关心自己,少爷到底是晓得疼人了,还只是恶作剧她猜不透,不过少爷卖相好,面如冠玉,虽是虽是脾气糟糕,可 她的脸微红,一面和方继藩对谈。 方继藩却是骤然想起了什么,对啊,这时候,不就是小冰河期自己竟将这一茬忘了。 自弘治年间开始,小冰河期的气象就出现了,弘治六年,淮河流域竟普降大雪,一直到了次年二月方才停止,也就是说,这个雪,足足下了半年。 据说即便是在湖北,所下的雪竟是平地深五六尺,而这里,却是比淮河流域以及湖北更北的北京城啊。 刚刚入秋,天气便已像入冬一般,只怕到了明年开春,这样的寒冬也不会散去。 编辑说,让读者们去书评区里吼几嗓子,至少可以假装一下新书很火的样子,那啥,老虎要不要试一试呢还是只求大家支持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七章:聚宝盆 想到这小冰河期,方继藩心里倒是感慨起来,如此极端的天气,且不说极端天气所带来的寒意,随之而来的还有粮食的减产,都曾是明朝灭亡的诱因之一。 此时,似乎是害怕方继藩畏寒,邓健便忙提了一个手炉过来,这手炉是铜制,里头烧着木炭,邓健笑嘻嘻地道“这是杨管事今早采买来的碳,近来这碳价暴涨,有价无市呢,少爷您是不知,这一斤碳,现在卖四十多钱了,可即便如此,京师里的碳,也不是说买就买的到的,杨管事还吩咐了,这碳,只准给少爷烧,别让少爷受了寒。” “四十钱”方继藩吓了一跳“还只是一斤,他们不如去抢” 可随即,方继藩的眼眸猛的闪过一抹神采。 木炭的价格居高不下,这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木炭烧制不易,在这个时代,一般人要取暖,富的人烧炭,而贫贱者,只能烧柴;碳木炭烧制起来虽然费时费力,却因为它燃烧较为充分,不会产生太多烟雾,因而很受富户的青睐。而柴火就不同了,只一烧,顿时烟熏缭绕,且还需贫民出城去采伐,看似便宜,其实费的心神也是不少。 那么这时代没有人用无烟煤取暖 方继藩想到了无烟煤。 无烟煤和平常的煤炭不同,一般的煤炭,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且因为杂质太多,含硫量高,烧起来,就形同于是毒烟,在后世,人们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其实都是需要精炼的,俗称洗煤。只是在这个时代,想要洗煤,工艺上的难度太大,几乎没有任何可行性。 古人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原煤,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不过,无烟煤不同,无烟煤的含硫量极低,虽然燃点高,不过这不算什么难题,最重要的它燃烧无色无烟,且燃烧的时间较长,是极好的御寒燃料。 不过无烟煤也会挥发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二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好在含量不高,而且这个时代的建筑,并不是密封的环境,所以无烟煤这点气体,其实和烧木炭一样,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多少危害。 木炭之所以价格高昂,主要在于需要大量的人工和人力,而无烟煤不同,只要能开采,便可源源不断的供应整个京师。 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方继藩记得,无烟煤主要的产地,是在山西一带,而在这京师似乎只有一处产地,这个地方 发财了 方继藩顿时整个人激动起来,连忙道“邓健,西山,西山你知道在哪里吗去打听打听,那儿是谁的地,赶紧的” 邓健早已习惯了少爷隔三差五咋咋呼呼了,不过他只是想了想,便道“西山西山这个小的知道啊,是寿宁侯和建昌伯的地,这事,满京师都知道,当初他们兄弟封了爵位,这京郊附近都没有地了,陛下便将这西山一带赐给了寿宁侯和建昌伯,为此,寿宁侯和建昌伯还特意去宫里哭了呢,说是别人都给良田,他们张家却只给一片荒山,日子没法过了,要上吊,死了干净,其实陛下也实是舍不得将上好的皇庄赏给他们,不过好在那西山占地极大,方圆十数里呢” 又是这两个姓张的 一下子的,方继藩倒是有点儿为难起来,依着这二人的脾气,倘若自己想去买那西山,他们非要狮子大开口不可,娘的,这两个家伙还骗了我们方家三万两银子 可方继藩随即一想,西山便是矿脉所在,关于这一点,方继藩的记忆是绝不会错的。这无烟煤,便是一座宝藏啊,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山买下来。 毕竟,京畿内外,可是上百万户人需要取暖。这样极端的天气,谁能掌握燃料,就相当于拥有一个聚宝盆。 “走”方继藩朝邓健一招呼。 邓健兴冲冲地道“少爷,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去” “去账房”方继藩毫不犹豫的地道,时间就是金钱,是哗啦啦的钱啊。 方继藩一个疾冲,便到了账房,方继藩搜罗一通,几乎将账房中的宝钞统统寻了出来,眼下必须尽快完成交易,不可拖泥带水,拖着一车的现银去,交易起来太不方便了,所以,方继藩还嫌宝钞不够,眼睛瞅向了几份地契,也一并收了,说着飞也似的冲出方家。 邓健吓得面色惨然,一看方继藩如此,也来不及喊人,只是疯了似得追了出去。 其实那寿宁候府距离南和伯府不远,不过相比于南和伯府,寿宁侯府显得更加气派,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一对张家兄弟,乃是当朝皇后的兄弟,而张皇后与弘治皇帝关系极为融洽,自然而然,这张家兄弟也就水涨船高了。 方继藩一到了候府门口,也不让邓健去通报,便大喇喇的上前。 这自是被门子拦住了,方继藩则是直接厉声道“我要见张叔父,快去通报。” 张家的这对好兄弟,今日倒是起得格外的早,他们是兄弟手足,平时都是腻在一起,不过京师里的人都晓得,这张家兄弟是出了名的吝啬,他们不但对别人吝啬,便是对自己,也是吝啬得很,比如今日的早餐,便只是一碗稀粥,二人稀溜溜地喘着气,一口就喝了下去。 张鹤龄吃罢,愉悦的摸了摸肚皮“你看,延龄啊,喝粥对身子有好处,我愈发的觉得,这粥水实是延年益寿之物啊,来,要不要多喝半碗” 张延龄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太糟践了,省一省,剩下中午吃。” 张鹤龄笑了笑道“也是,要勤俭持家嘛”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这时,门子却是进来道“两位老爷,南和伯” “不见”张鹤龄听到南和伯,就顿时显出一副烦不胜烦之态。那老家伙上门几次了,每次都是要钱,哼,自己兄弟凭本事骗来的钱,他想要回去就要回去莫说是南和伯,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三万两银子也是一分一毫都别想拿走。 想来闹事 哼,也不打听打听,当今张皇后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咱们兄弟又是张皇后的什么人。 “别动气,别动气”张延龄劝导道“兄长,省一点气力吧,不然待会儿又饿了。” 张鹤龄觉得有理,便捻着颌下的胡须,斜着眼看着门子。 这府中上下的人,没一个是张鹤龄看得惯的,反正无论是哪一个,他都觉得是在糟蹋他的粮食。 门子却期期艾艾地道“不是南和伯,是南和伯之子,那个方继藩,出了名的败家子。” 一听败家子三字,张鹤龄便瞄向张延龄,张延龄若有所思。 “见一见”张延龄试探性的问着。 张鹤龄老谋深算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听说这小子得到脑疾,倘若不见他,他气得踹坏了门,这就糟践了,那就见见。”朝门子道“去,把他叫进来,还有,将面前的茶撤一撤,莫让人看到咱们在喝茶,省得他还想讨茶水喝。” 于是门子连忙撤了茶,接着才引了那方继藩进来。 张鹤龄和张延龄各自望着房梁,一副像是没见着方继藩的样子,抖着腿。 方继藩笑吟吟地进来,道“小侄方继藩,久闻两位世叔大名,特来拜见。” “噢。”张鹤龄只瞥了方继藩一眼“要喝茶吗” 方继藩道“不用,不用。” 张鹤龄松了口气“不喝是对的,茶水喝多了,伤肾。”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小侄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来买地的,西山不知两位世叔有印象吗” 原以为方继藩是来讨公道的,反正两兄弟也想好了,要钱没有,要命两条,谁晓得竟是来买地 张鹤龄狐疑地看着方继藩“这个这个西山啊西山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嗯是吧,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八章:乌鸦嘴 张鹤龄眼珠子转着,怎么看,这方继藩都像是个冤大头“这是好地,不卖,不卖的,说什么都不卖,没有十万二十万两银子,打死了都不卖。” 张延龄坐在一旁,吓了一跳,兄长太狠了,开口就是十万二十万两银子。 方继藩也懒得啰嗦,直接道“五万两银子,当场交割,也懒得废话,若是不肯,我立即就走” 五万两银子其实方继藩都觉得多了,他不在乎钱,只要这块地。 张鹤龄却是呆了一下,又与张延龄对视一眼,这人疯了吧,五万两银子,你买西山那片荒地这荒山里可种不出粮来。 张鹤龄精神一震,立即大叫道“五万两我分明说的是十万二十万看老夫和你爹是忘年之交的份上,十万两” “噢。”方继藩板着脸“原来如此,那么打扰了。” 见方继藩一副作势要走的样子,张延龄顿时急了,连忙笑起来道“且慢,且慢,方贤侄,老夫素来久仰你的大名,晓得你聪明伶俐,哈哈,很佩服,很佩服,有话好好说,八万两,不能再少了,这是祖产啊,是祖产,想到要将这祖产卖出去,我心就疼得厉害,疼啊这样罢,西山那里的地,方圆有十四里,虽说都是山,不过在山脚下还有一处庄子,土地肥沃的很哪,足足有上千亩,八万两,一并给你了,权当交个朋友,你的父亲,和老夫是过命的交情,问题是,你有钱吗” 方继藩有些心动了,西山且不说,山下还送一个庄子,这敢情好,可以用做对无烟煤的加工,这价钱,其实是很坑的,说穿了,西山就是一座荒山,价钱当然可以谈,可对方继藩而言,这却是一座金山,和他们扯皮没什么意思,随即摇摇头道“我现银不多。” 一听没钱,兄弟二人的脸色骤变。 方继藩则是笑呵呵的继续道“可小侄有地,都是上好的良田,你看,地契都带来了,还有宝钞” 张延龄和张鹤龄眼睛都直了,他们屏住呼吸,突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这幸福感令他们有些眩晕。 过了没多久,方继藩便背着手从出张家的时候,张家兄弟则亲自将方继藩送了出来。 张鹤龄显得很感慨,很是亲切地拉着方继藩的手道“贤侄,有空常来啊。我们是世交,要常走动,不要生疏了,我这个人比较耿直,从不喜藏着掖着,总而言之,老夫喜欢你。” 方继藩噢了一声,怀里揣着西山的地契,一下子觉得自己底气足了。 邓健垂头丧气地在外头候着,方继藩心情愉快地踢了踢他的屁股,神清气爽地道“走。” 外头依旧冷飕飕的,令方继藩口里喷吐着白气,万事开头难,现在拿了地,便算是走出了第一步了。 他脚步轻快,已领着邓健转过了街角。 张家兄弟依旧还倚门相看,虽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可张鹤龄却不觉得冷,良久,他长长的吐了口气“方家的败家子,老夫很欣赏。” 张延龄也是笑了“哥,咱们发财了哈哈,一片荒地,竟换来了八万两银子,还是用田契来折价的,都是好田,要不,我们喝碗粥,庆祝一下” 张鹤龄红光满面,眼睛放出光芒,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做梦一样,那方继藩,果然是败家子啊,这样的好事,竟砸落在了自己兄弟的头上。 只是,庆祝 张鹤龄思考了一会儿“算了,还是省着点吧,可不要糟践了粮食。不过这个方继藩,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张延龄一听,吓得脸色惨然“不对吧,不是都说这小子是个败家子吗,兄长,不要多虑,这是合该你我兄弟发财,方家父子,都蠢哈哈” 看着张延龄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张鹤龄才放下了心,老神在在的颔首点头“这个少年郎,老夫很欣赏他。至少,他比他爹要强他爹太小气,磨磨蹭蹭,才不甘不愿的掏钱,还是他痛快,我喜欢痛快的人。” 坤宁宫。 自从莫名其妙的在詹事府,被方继藩说了一通胡话,要让公主注意身体之后,张皇后心里,是不屑于顾的。 方继藩的名声,她大抵听说过一些,嗯有些糟糕。 这个小子,肯定是说胡话。 可虽是如此,被方继藩一提醒,张皇后总觉得心里膈应,毕竟是自家女儿,张皇后也只此一女,心里就怕有这么个万一来。 所以她从一开始的不屑于顾,渐渐开始变得有些焦虑,忍不住暗暗的想,这小子真是个乌鸦嘴,连带着自己的眼皮子,竟也跟着跳了。 于是忙命人去请太医来。 弘治皇帝听闻张皇后当真请太医去给公主问诊,不由笑了,取笑道“方继藩这个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过他历来喜欢胡说八道,这些胡话,听听便是了,不必挂在心上。” 七八个太医,开始忙碌起来,少不得还是望闻切问那一套,倒是令公主显得烦恼的样子,微微皱起鼻子,任他们摆布。 张皇后只是浅笑,瞥了一眼公主,方才道“陛下,这叫关心则乱,哀家怕的,就是这么个万一,虽是知道那小子胡说,可让太医们问过了诊,不就放心了吗” 见弘治皇帝露出倦意,显然是方才在暖阁里批阅奏疏,身子乏了,便移步至他身后,轻轻为他捏肩,一面道“陛下说此人有点小聪明”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其实此人,朕也摸不清,哎,不说这些。” 张皇后善解人意,并没有多问。 片刻功夫,为首的太医院掌院周蓉上前“禀告陛下,禀告娘娘,公主殿下,身子无碍,凤体康健的很。” 这是几个御医都会诊得出的结果,而周蓉作为太医官,而且他已到了古稀之年,只需看他花白的须发,便能给人一种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朕就知道。” 张皇后还是微微有些担心“当真无碍吗要不要再查一查” 周蓉一听,忙道“娘娘万万不可因为一个黄口小儿胡言乱语,便乱了方寸,臣等在太医院,为宫中效劳数十载,不敢自称神医,却也算是略有心得,臣已和几位太医细细的诊视过,臣敢担保,绝不会有差池。” 张皇后听罢,才长长吁了口气,嫣然一笑“周卿家,本宫并非是质疑太医院的意思,好了,卿等退下吧。” 周蓉心里略略有点儿不舒服,说实在的,就因为听了一个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却如此大张旗鼓,这令他感觉到了一丝侮辱,毕竟宫中贵人都是千金之躯,所以几乎每隔一些时日,太医们都会检查一番,防范于未然。自己在半月之前,就曾诊察过公主殿下,那时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假使是宫外杏林的某个神医,发出警告倒也罢了,偏偏是个叫方继藩的家伙。 此人周蓉也略有耳闻,就因为这么个败家子胡言乱语,便如此大张旗鼓 只是在御前,他也不好发作,而且南和伯,也不是他一个医官能惹的,因此也不敢腹诽什么,行礼,正待要告退。 几个太医,也各自收了药箱,预备要走。 张皇后倒是嗔怪起来“陛下,方继藩还真是胆大包天,口无遮拦” 她的话里,很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公主是自己的心头肉,换做是谁,被人说你女儿有问题,只怕心里都不舒服。 弘治皇帝微笑,却是一叹“你是不知,南和伯就这么个儿子,且还得了脑疾,平时呢,本就喜欢胡说八道,这是他的本性,朕堂堂天子,难道去和他计较倘若是别人,这般的放肆,这叫其心可诛。可他嘛朕若是责罚他,就显得斤斤计较了。” 张皇后不由嫣然一笑,颔首,似乎觉得有理,宫里怎么可能和一个混小子计较呢于是唏嘘道“如此说来,南和伯也是可怜” 一阵唏嘘,却在这时,寝殿里的宦官突然发出了惊叫“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殿下” 却是转瞬之间,见方才还好端端的公主,突的脸色带着绯红,突得抬起纤纤玉手抚额,启着薄唇贝齿,刚想要说什么,却一头栽倒在了疯榻上。 宫中大乱。 “来人,来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九章:久病成医 张皇后见女儿如此,已是面如土色,立即道“传太医,立即传太医。” 弘治皇帝急得跺脚,忙不迭站起,厉声喝道“方才不是还说身体康健吗” 宦官们七手八脚令公主平躺在榻,片刻之后,以周蓉为首的太医官们去而复返。 一听到公主殿下昏厥过去了,周蓉吓了个半死,战战兢兢,进了殿里,便感受到了陛下那焦灼又愤怒的目光,他忙是上前诊视,一群御医,围着凤榻,仿佛大难临头一般,又经过了望闻切问之后,周蓉却是傻了眼。 “如何”弘治皇帝焦急的看着公主,厉声喝问。 “这这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作了呢老臣老臣万死,想来想来或许是殿下染了风寒。”其实,这确实和风寒症状很像,可周蓉底气有些不足,因为发作的太突然,而且事先没有征兆,最重要的是,现在他若是再信誓旦旦,倘若再有个好歹,想来,何止是他这太医官到了头,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弘治皇帝哪里听不出的话外之音,什么叫做或许是染了风寒,现在自家女儿都病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有或许之类的字眼,弘治皇帝急得发抖。 一旁的张皇后面色惨然,猛地,她想起了什么“方继藩前两日,口称公主要注意身体,莫不是莫不是他早看出了症状,若是他能看出症状” 弘治皇帝立即道“传,传方继藩,骑快马去,让他快马入宫” 这寝殿里,霎时杀气腾腾。 周蓉等人,吓得魂不附体,忙是装模作样的继续诊视,他们其实都是极高明的大夫,只是现在突然遭遇了如此紧急的状况,虽各有自己的诊断,可毕竟没有太多把握,方才就因为信誓旦旦,而差点掉了脑袋,现在若是再将话说的太满,这不啻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了。 于是众人各自相互对视,都是面面相觑,拿捏不定主意。 方继藩刚从张家兄弟买了地回来,放下了心,谁料还没回家,便被人半途截住,接着直接有人预备了快马,领着入了宫。 即便是过了午门,也没有人让他下马步行,一路疾驰,至坤宁宫。 在这半路上,方继藩心里就明白,宫中突然出现了紧急情况,而且召自己入宫,那么一定和公主殿下有关。 想到要救人,他哪里敢怠慢,等进了寝殿,便看到许多宦官和女官聚在这里,乌压压的,都是手忙脚乱,弘治皇帝则是背着手在这殿中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焦虑。 方继藩上前,还没开始打招呼,弘治皇帝便正色道“方卿家,你前日为何说公主气色不好”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坐在榻上,缳首垂泪的张皇后也抬眸起来,凤眸泪光点点,我见犹怜状,方继藩竟有些认不出她了,上一次见她,还是举止端庄,雍容华丽;可今日,却面如雨下,憔悴无比。 张皇后抬眸,看着方继藩便道“你既知道秀荣气色不好,而太医们也没看到什么异色,那么,你是不是知道她害了什么病” 公主殿下,果然是病倒了。 张皇后的意外之意是,你方继藩说公主殿下气色不对,要注意身体,想来,你应当知道这犯的是什么病,那么就你了 张皇后满怀希望的看着方继藩,反而显得方继藩有些不好意思,张皇后则见方继藩有点不知所措,便自以为是方继藩露了怯,不由心生出些许的绝望,这方继藩看着如此年轻,还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怕是连医书都没看过,还指望他能治病 其实方继藩倒不是吓住了,而是惊诧于历史上的细节竟是如此的吻合,他忙道“臣想看看公主殿下的病情” 事不宜迟啊。 张皇后略一迟疑,与弘治皇帝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对于方继藩有所顾虑。 只是 眼下御医们束手无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让方继藩来试一试吧。 方继藩上前,便见几个御医在榻前窃窃私语,他大抵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公主,公主面上通红,显然是高烧所致,方继藩试着伸手在她额上抚了抚,一旁的宦官顿时惊恐地咳嗽道“咳咳不要乱摸。” 说着,连忙在公主的额上垫了一块香帕,才道“这样就可以了。” 方继藩眼睛都直了,隔着香帕来试体温,那我特么的要把脉的话,是不是还得拿一根线来做媒介,引线把脉 “摸啊。”宦官催促。 方继藩不摸了,道“摸不来,不摸了。” “你你”宦官瞪他一眼。 “不过”方继藩背着手,高调地宣布“我已知道公主害了什么病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不需要把脉和抚额方继藩也知道,关于这位公主殿下的夭折,后世的学界有过讨论,认为她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病毒性感冒引起。 这个时代即便是王公贵族,或是天潢贵胄,却因为对病理的认识不清,有时一个感冒从而致命,也是常有的事。 一听方继藩竟已找出了病因,几个御医停止了讨论,纷纷围拢上来。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焦急地走上前,定定地看着方继藩。 虽是被这么多人盯着,但是方继藩脸皮厚习惯了,依旧还保持着信心满满的样子。 周蓉深吸一口气,看着嘴上无毛,显然办事不牢的方继藩,不由有些狐疑,自己束手无策倒也罢了,方继藩这个家伙,显然更不靠谱,公主殿下的病,可不是开玩笑的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出了差错,大家都要玩完,谁都跑不掉。 大夫这个行业,靠的可是经验,方继藩有经验才有鬼了。 周蓉道“方公子既有论断,那么还想请教,公主殿下所犯的,是什么病” 方继藩心里踟蹰了,总不能说是病毒性感冒吧得想想才好,有了 “这是脑疾。” “脑疾”周蓉一头雾水,不对,这不像是脑疾的症状,脑疾会高热吗,你把老夫当白痴他定了定神“方公子何以有此论断何况老夫看方公子并未把脉,就如此言之凿凿,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他提出了这个疑问,令方才还有一些希望的弘治皇帝顿时泄了气,张皇后更是缳首,轻拭眼泪,心里更加绝望。 方继藩则是信心满满地道“我方继藩十几年来研究脑疾,再熟悉不过,所以一看便知,哪里需要把脉。” 周蓉等人顿时吹胡子瞪眼,这样吹牛,你不害臊吗 便连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都怒视着方继藩,到了这个时候,十万火急,你还瞎掰 好在周蓉提出了所有人的质疑“方公子年纪不过十数岁,却研究了十数年,这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你懂个”方继藩却是理直气壮地道“其实是被研究。” “被研究”老御医有点儿恍惚,无法理会方继藩的意思。 方继藩似乎觉得这老御医实在有点不开窍,很努力地想到了一个词“久病成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章:奇迹 “呼”虽然很不靠谱,可是久病成医这四个字,周蓉却是懂得,久病成医嗯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是呢靠谱吗他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冷着脸看方继藩“方继藩,这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在弘治皇帝严厉的目光下,方继藩依旧信心十足地道“请陛下放一万个心,相信微臣便是,微臣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 “”弘治皇帝沉默了。 因为他看到方继藩的额头上,分明写着不靠谱三个大字。 张皇后泪水涟涟,只是低泣。 女人啊,真是麻烦 方继藩心里摇摇头,昨日见张皇后还是雍容华贵,荣辱不惊,可遇到了儿女的事,便方寸大乱。 他不再犹豫,直接卷起了袖子,道“劳烦请人给我笔墨,我要开方子了。” 御医们又都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最终叹了口气“去取笔墨。” 方继藩之所以有这信心,是因为他看过相关的论文,其中就曾说过,其实公主殿下的病,并非是无解的,在明朝的条件之下,完全可以借用一些现成的药物做到药到病除。 他俯着身,一气呵成地写下了一个药方,随即就交给了周蓉。 周蓉大抵看过,都是一些平常的药物,可上头没有写服用,于是对方继藩道“敢问方公子,这药如何煎服” 方继藩歪着脖子想了想,好像那论文里没有关于这样的介绍,于是正色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句话,差点没让这周蓉噎死,臭不要脸了,你这样还好意思冒充大夫医界之耻啊 可他是真的没办法了,只好仔细琢磨了一二,跑去和其他几个御医商量。 方继藩则道“得散热,快,解衣,取湿巾擦拭身体,都愣着做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人命关天,你们为什么一点都不将公主殿下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好一通忙活下来,方继藩才发现自己才是多余的,他被一群宦官和女官带着一副嫌弃的样子,然后直接赶了出去。方继藩恍然大悟,公主要散热,所以自己自然得扫地出门,我去,这算不算过河拆桥 几个御医去抓药和煎药去了,既要散热,弘治皇帝自然也得乖乖的自香阁中出来。 见弘治皇帝忧心忡忡的样子,方继藩勉强笑了笑“陛下且放心,臣不是吹牛,臣下了药,定能药到病除。” 其实药效如何,方继藩也不敢十拿九稳,不过到底能不能药到病除,却也急不来。 既然继续留在这里是多余的,方继藩看时候不早了,便向弘治皇帝请示告辞。 此时的弘治皇帝,只满心的担忧着女儿的病情,眼看着这女儿的命已去了一半,方继藩开的药,十之八九也不太靠谱,御医们又束手无策,可他还是尽力温和地对方继藩道“方卿家,有劳了。” 方继藩便行了礼,徐步出宫。 其实,他觉得弘治皇帝这个人,人品确实是实在的,作为皇帝,即便急到了这个份上,对自己也还算友善,倘若是其他人,八成要威胁自己一番,若是公主治出了什么问题,便找自己算账云云。 方继藩临行时,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弘治皇帝,那操劳过度的脸,更显忧虑,他伫立着,双肩却因沉重的压力,而显萎靡。 如此过了两日。 弘治皇帝几乎两宿没有合眼,他怅然地坐在香阁之外,几剂药下去,可女儿却依旧昏迷未醒。 他抬头看着月,万千的愁绪涌上心头。 当初的自己,是爹不疼也没有娘的孩子,虽说是天潢贵胄,却在这冷宫之中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遭了万贵妃的暗算。 可现在,自己有了儿女,儿子朱厚照,现在勉强使自己放心了一些,可女儿朱荣秀,眼看着怕是不成了。 这小冰河期带来的寒冷在夜里格外的刺骨,弘治皇帝不知觉间,竟觉得眼里湿润了,他一声叹息,却还不忘去安慰侧坐一旁,已是哭得眼睛微肿的张皇后。 弘治皇帝轻轻地抚了抚张皇后的背,道“月娥,你已十几个时辰不曾合眼了,这里有朕,秀荣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转危为安。” 张皇后幽幽摇头,她尽力的强笑,或许是害怕自己继续抽泣痛哭会引起弘治皇帝更大的忧心,她吁了口气,幽幽道“几个御医都已说了,方继藩并非是大夫,他的药,十之八九,也是无用的,那周御医已很委婉的说,秀儿,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弘治皇帝怒道“这些庸医,到现在还敢逞口舌之快,胡言乱语朕决不轻饶他们”说着,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大明天子,此刻却全无九五之尊的样子,眼角豆大的泪滑落下来“朕只恨不得以身代秀荣,她还只是个孩子啊,朕这辈子吃过许多苦,可上天若是垂怜,这苦俱都加在朕的身上就可以了,为何要让朕的女儿” 说到这里,已是哽咽不能言,只是握着张皇后的手抽搐颤抖。 却在这时,那香阁里,一个宦官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月色下的沉寂“陛下,娘娘,娘娘,公主殿下醒了醒了” “醒醒了”弘治皇帝不可置信的豁然而起。 也顾不得张皇后,疾步冲进了寝殿,便见在这寝殿里,无数的御医和宦官俱都涌在了凤榻前,便听到自家女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我饿” “快,快,取粥水来”周蓉像是一下子,焕发了生机,这两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随时不会在自己的脖子上,每天如丧考妣,可现在仿佛一下子,有了希望。 “居然当真是脑疾,神了,医书上说,脑残者,无药医也,现在看来,太过武断了。” “神医啊。”有人啧啧称奇。 “久病成医,竟比吾等沉浸医理数十载都要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一章:名震京师 匆匆赶进寝殿的弘治皇帝,已是心头一震,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光泽。 次日一早,邓健便给方继藩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英国公来了。 邓健再三催促,让方继藩去前厅,方继藩有些不愿去,这位张世伯对自己虎视眈眈啊,总感觉他将自己看成沙包,找机会就想揍一揍。 可催促了几次,没有办法,方继藩只得穿得厚实一些,极不情愿地赶往前厅。 而此时,在前厅里,英国公气冲冲地坐下,呷了一口茶,见方景隆一脸郁闷的样子,眼眸一张,随即一拍案牍,气呼呼地道“气死我也,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两个混账昨天夜里,这两个家伙又派人送了请柬,说是卖了一片荒地,发了大财,请大家吃酒,这一大片的荒地,换来了你们方家八万两银子哎,让老夫怎么说好啊,西山那种荒地,要了有什么用你家继藩,疯了吧” 方景隆脸色通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无论怎么说,至少总换了一块地来,虽是荒芜了一些,可是” “屁”张懋脾气很不好,很不客气的打断方景隆“老方啊,你是不知啊,西山那块地,张鹤龄这一对混账兄弟早就传出消息来了,别说开垦,种啥啥不活,就算是用做墓地,要风无风,要水无水,这地,一钱不值,此前他们想卖,可没人买,现在好了,继藩这臭小子,居然主动登门,这” 方景隆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这事儿他知道,可没法子,银子本就是继藩挣得,就算不是他挣得,自己的银子,不也该儿子花吗不给他花,给谁花去 张懋还不解恨,口里还在那儿骂“也难怪这两个混账,高兴的不知自己姓什么,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说是摆酒请客,还说八十桌宴席,呸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东西,真是不知害臊啊他们今年,已摆了十三次酒了,上一次,说什么家里的狗生了一窝崽子,还说什么那条狗,他们待之如自己的亲儿子一般,这狗生了崽子,便如他们生了孙,高兴哪,于是到处散请柬,四处叫人去吃酒。” “你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想要收人的礼钱老夫上一次,吃了这一趟酒,花了一百两银子。到了酒宴上,张鹤龄那个该死的贼,说不喝酒啊,喝酒伤身啊,不妨来喝白水,桌上就几个菜,一个是腌萝卜,一个是白菜,好不容易有点荤腥,也只有沙粒那么大,筷子都夹不住。想想就呕血,倘若是这,也也罢了,你猜后来怎么着等吃完了酒,收完了钱,这两个家伙,就把那当做儿子看待的老狗给宰了,沸水一炖,两兄弟躲在府里足足啃了三天三夜,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几根,真真是不要脸,臭不要脸” 方景隆在听到寿宁侯和建昌伯为得了方家的地而庆祝,脸都绿了,顿时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英国公张懋同情地看了方景隆一眼“所以这一次,他请老夫去,老夫都不去,不是舍不得礼钱,是因为他niang的占了你们方家这么大的便宜,竟还广而告之。老夫和你那可是老兄弟,莫说自幼就是老相识,当初咱们在军中,也曾是共患过难的。所以我当场就将请柬撕了,让人回禀他们,给老子滚远一些,别人忌惮他张家出了一个皇后,老子就做这茅坑里的臭石头,绝不和他们打交道。” 方景隆幽幽的叹着气道“犬子无状,惭愧,惭愧。” 这话题一下子便转到了犬子上头,张懋身子倾了倾,直直地看着方景隆“说实话,照这么下去,老方,你要早做准备啊,赶紧随便给你家的方继藩找个媳妇吧,什么人都好,要快。” “这这什么意思”方景隆呆了一下“其实也不用这样急吧。” “要快。”张懋斩钉截铁地道“别有什么痴心妄想了。” 方景隆憋红了脸“继藩好歹也是校阅第一,得了金腰带” “没用。”张懋摆了摆手“你也不想想,你家继藩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现在呢,这寿宁侯和建昌伯占了你家的大便宜,到处摆酒,就差当着别人的面说,你们家方继藩是超级大傻瓜了,现在京里,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呢,你想想看,若是不赶紧找门亲事,以后你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方景隆有些狐疑“不会吧,他现在可是在詹事府当差,前途似锦。” 张懋觉得方景隆不开窍,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老方啊老方,你真糊涂啊,当今圣上是什么人那可是最讲仁义礼信的一个臭名昭著、恶名昭彰,全京师都在笑话的人。却还把自己卖了给人家数钱,陛下还会提拔吗莫说他中了金腰带,便是中了状元,又如何若是提拔他,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这全天下人眼里,陛下岂不成了昏聩无能,有眼无珠否则怎么会给这样一个大糊涂蛋子升官你现在还想着他前途似锦呢,你信不信,要不了几天,一道旨意下来,继藩就得被宫里安排去永清右卫,让他去守祖陵去。” 方景隆听了张懋的话,顿时如遭雷击。 许多事,此前他没想明白,现在一听张懋的分析,顿时明白了,对啊,这张家兄弟搞得人尽皆知,宫中若是不知还罢了,倘若知道,有金腰带怕也没用,不踢去永清右卫守太祖高皇帝陵就算是祖宗积德了,还能有什么前途。 这么一想,方景隆悲从心来,口里哀叫“这造的什么孽啊”说着,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上,脆生生的响,一面道“都怪我,怪我,我教子无方” 连续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方景隆的脸都拍红了,张懋忙拦住他“别啊,老方,你何苦自己这样委屈自己呢,这不怪你,怪继藩,这狗东西怎么还没来,知道老夫来了府上,他也不来拜见吗” 其实方继藩早就到了,只在门侧偷听,不敢进去,据说英国公少年时就骑射功夫了得,拳脚也厉害,自己过去不是送死吗 却在这时候,便听到张懋声震瓦砾的大吼“这个没有一点礼数的小子,他住处在哪儿,老夫亲自把他提来,不打折他的腿,这口恶气实在难出。”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 方继藩不敢再犹豫,忙自门侧闪出来,道“来了,来了,见过世伯,世伯好。” 张懋一见到方继藩便来气,厉声道“来的正好,你过来。” 方继藩笑嘻嘻地道“不过去,张世伯,我病了,脑疾” “脑疾个屁,你这人憎鬼嫌的臭小子”张懋毕竟是国公,自有一番威严“你不惹一点事,让人背后看你们方家笑话,使你父亲抬不起头来见人,是不是便浑身痒痒你这病,老夫不揍你,好不了。” 方继藩错愕道“小侄哪里让人笑话了” 张懋龇牙,恼火啊,气呼呼地道“你还好意思说,现在整个京师都在背后取笑,你还敢狡辩。老夫今日就好好的教你做人,免得你在这京里做了过街老鼠,丢你父亲的脸” 说着,直接捋起了袖子来。 悲从心来,咋没人支持,心痛的无法呼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二章:娘娘驾到 方继藩可不是这般容易就范的人,这都要卷起袖子来揍人了,自己难道还乖乖就范不成。 方继藩拔腿便要跑。 “你还敢跑”张懋气势汹汹。 方继藩白他一眼,我特么的是京中第一恶少啊,跑都不敢,难道被你抓去做沙包 方继藩道“你不揍我,我自然不跑。” 张懋呆了一下,居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这世上哪有人要挨揍了不逃跑的。 张懋突然长叹一声,向方景隆道“不打了,哎,老方真是一无是处啊。” 方景隆气得吐血“老张,话不是这么说的” 方继藩一看老爹怒了,心里汗颜,这个爹真的没的说的了,永远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不分青红皂白。 张懋龇牙“那你说,你这儿子莫非还有什么好不成” 方景隆不服气,很努力的开始思索起来。 时间过得很慢,因为厅中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方景隆粗重的呼吸,可他苦思冥想,竟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来,最后,他突的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案牍“我儿子英俊” 此处方继藩都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掌声 张懋一愣,打量方继藩,还真是眉清目秀,可是这也算是优点“罢罢罢,你就继续宠着吧,到时捅出天大篓子,看你怎么收拾” 正说着,门子匆匆而来,气喘吁吁的样子“老爷,不妙了,不妙了” 方景隆觉得张懋这老兄弟实是属乌鸦的。眼看着那门子气喘吁吁进来,拜倒在地,他心情焦躁,厉声喝问“又怎么了,一惊一乍做什么” “有人来拜访少爷拜访少爷”门子的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张懋眼珠子一转“不知是这小子哪个狐朋狗友。” 门子却是哭笑不得,可似乎还处在震惊之中,道“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带着许多人来了,外头乌压压的,吓死小人了” 门子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笑了。 这哪里是吓啊,这特么的是开玩笑吧。 张懋忍不住摇摇头,这方家上下,真是没一个正常的。 当今皇帝陛下,会来拜访你方继藩你方继藩是谁我堂堂国公,也不曾有陛下来拜访呢。 何况张皇后竟也来了,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张皇后乃是后宫之主,怎么可能特意跑来你方家,见一个臭名昭著的败家子 张懋翘着脚,调侃似地看着方景隆“老方啊喂老方老方你说话。” 可方景隆却说不出话来了,而是豁然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这厅堂的前门,眼睛已是直了。 张懋不由道“老方” 他刚叫老方,眼睛下意识的顺着方景隆的目光朝着门前看去,便见弘治皇帝与张皇后联袂而来,身后的宦官躬身亦步亦趋地尾随着,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弘治皇帝轻轻地搀了一下张皇后,而后漫不经心地道“张卿家也在,张卿家倒是清闲得很。” 张懋眼珠子瞪得有铜铃大,顿感瞠目结舌,接着两腿无力,啪嗒一下,拜倒在地,才道“臣张懋,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方景隆也连忙拜倒,大气不敢出,他们方家虽是功勋之后,可还从没有过天子亲临,何况自己事先竟不知情,不曾去接驾,这想来是万死之罪吧。 可现在问题的最关键在于,陛下怎么有兴致跑来方家 这厅中个个色变,纷纷拜下。 弘治皇帝只伫立着,面带着微笑,自有一番威严。 可张皇后却不同,她竟上前,一把将要拜下的方继藩搀起“继藩,你不必多礼了,本宫就是来寻你的” 继藩 听这张皇后亲口地称呼方继藩为继藩,张懋和方景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样的称呼,实是罕见,一般情况,张皇后若是称呼亲近的臣子,倒是可以称呼为卿家,若是疏远的,便是称呼其官职,而继藩二字自张皇后口中说出,却是有些怪怪的。 张皇后眼中含笑,朝方继藩道“此次真是有劳了你,否则公主就真的性命不保了,幸得你妙手回春,本宫哪,其实也是寻常百姓家出身,其他的大道理,统统不懂,只晓得知恩图报四个字,这是救命之恩,本宫此番来,只为一件事给你道一声谢” “不客气,不客气。”方继藩忙是摆手。 其实这一次,方继藩倒没有显露出他败家子的本色来,这只是他的本能,在上一世,有人道谢,不也该说不客气吗 可方景隆和张懋二人,顿时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傻小子,疯了。 不过嗯他救了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天啊,这小子走了什么运 只是张懋很想吐槽,你小子说不客气,你胆子也忒大了,皇后娘娘的谢,你就这样接受了傻小子,你该立即跪下,口里说臣惶恐,或是臣万死,至不济,也该说臣一句臣万万不敢当,你特么的不客气,这是找死,找死啊 他偷偷地撇了方景隆一眼,却见方景隆已是痴了,双目瞪得大大的。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张皇后听了这不客气三字,竟是莞尔笑了,不但不以为意,反而道“这样憨直的孩子,可不多见了啊。” 憨直 张皇后的言外之意是,其他的孩子,都太贼了,一个个看上去规规矩矩,像是很知书达理,可还是方继藩这样的最实在,不像是一个有城府有心机的人。 弘治皇帝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依旧背着手,其实这一次,他是有些不愿大张旗鼓来的,可张皇后的性子便是如此,非要来亲自道谢不可。 用张皇后的话来说,这救命之恩,便是寻常百姓,还晓得登门拜谢呢,怎么到了皇家这里,明明受了别人恩惠,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张皇后的家庭出身,很是一般,对宫里的许多规矩,都是嗤之以鼻。 方继藩立即很配合地露出了人畜无害乖宝宝的样子“臣除了傻了一点,其他都不好。” 张皇后噗嗤笑了,上下端详方继藩“真是个好孩子,从前本宫听说了一些你的闲话,现在看来,这都是坊间流言,太言过其实了,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真该割了舌头。本宫瞧你,便觉得哪里都好,人哪,傻一些的好,精明得过了头,反而不敢推心置腹了。” 听到要割舌头,张懋居然条件反射的觉得自己舌根发麻,却听张皇后只是一味夸奖方继藩,心里有一种无语的感觉。 张皇后这才想到了方景隆和张懋,只淡淡地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南和伯,你教了一个好孩子啊。” 方景隆感觉头晕目眩的,忙捂着自己心头,咧嘴笑了“多谢娘娘夸奖,犬子无状,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张皇后嘴角微微勾起“恕个什么罪慢说他无罪,即便是有罪,本宫却已将他当自己的子侄看待,天大的罪,也赦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方景隆和张懋心里惊起了惊涛骇浪。 别人新书一天一更、两更,读者们都说好呀,好棒棒呀,推荐票、打赏、鼓励。老虎一天两更,更的不比人家少,天天被人追着骂,别人家的读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三章:鸿恩 子侄 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即便是亲近一个人,也会遣词造句的,毕竟她的身份过于尊贵,一言一行,甚至一个轻微的举止,都足以让人产生出各种的猜测。 像这子侄两个字,一经开了口,这还了得,又不是乡下的妇人满口胡扯,说了就能忘,这子侄二字自张皇后口里道出,意义全然不同。 当然,张皇后如此亲昵,自是为了答谢这份救命的恩情。 弘治皇帝的脸抽了抽,他之前不愿张皇后亲自来方家,怕就怕显得皇家对方家还有对这方继藩宠幸的太过了,皇家的一言一行,都绝不能出格。所谓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方为治天下的原则。 方景隆突然的,竟眼泪磅礴而出,激动啊。 自己儿子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蒙张皇后如此厚爱,嘴唇哆嗦着,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张懋听着发懵,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过头了,还有方继藩,你这臭小子,皇后娘娘说了这等洪恩浩荡的话,还不赶紧客气一下,你得说一句不敢当才是。 于是,张懋拼命的给方继藩使眼色,这天大的恩典下来,你特么的别傻呀,到时惹来宫中不快,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方继藩见张懋拼命给自己使眼色,他两世为人,也算是玲珑心,晓得这个时候该说臣愧不敢当,或是娘娘大恩大德之类的话,是不是还要再流几滴眼泪才好呢表情太浮夸了,会不会显得假 可他刚要开始显得动情的痛哭一场,嚎叫几句,心头一震,不对,本少爷是方继藩啊,是那个憨直老实,没有心机,说白了就是有点傻缺的方继藩,是个一通到底的直肠子,无可救药的二货。 只转瞬的沉默之后,方继藩二话不说,噗通一下,郑重其事地拜倒在地。 一见自己儿子跪了,心里还紧张的方景隆总算松了口气,继藩,这个时候是该说几句人话了,其实他心里紧张得很,生怕方继藩犯傻。 连张懋也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总算这小子还算识相 此时,只听方继藩郑重其事地道“侄儿方继藩,拜见姨母” 毫无悬念的,方继藩的这一句话一出口,顿时震慑全场,横扫了所有人。 连张皇后都有些吃惊,毕竟,她说的是当子侄看待,所谓子侄,不该是后辈的意思吗 结果方继藩很实在,二话不说就认亲来了。 方景隆这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一下子的跳到了嗓子眼里 便连背着手,一直伫立在那,觉得自己不便说太多话的弘治皇帝,老脸也微微一抽搐。 臭不要脸了 他斜瞪了方继藩一眼,有点发懵,这到底是真傻呢,还是顺杆子往上爬 张懋是急性子,晓得方继藩这是作死行为,厉声道“方继藩,你大胆,别胡说。” 方继藩义正言辞地道“哪里胡说了,娘娘说我是他的子侄,这皇后娘娘,可不就是我的姨母了吗见了姨母,不该打一声招呼,不该行子侄礼吗” 卧槽 这脸皮得有紫禁城的城墙厚了吧。 张懋已经忍不住想提他家传的宝刀来,索性将这家伙剁成肉酱,也算是给方家除掉一个祸害了。 “”弘治皇帝已是悔不当初,却还得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许是怕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忙将脸微微的侧过去一些。 张皇后含烟的眸里,却依旧还是闪亮着的,她喜欢少年郎,何况这个少年郎还刚刚救了自己女儿一条性命,现在怎么看方继藩是怎么顺眼,便连如此傻大粗的认亲,也只当方继藩是憨直得过了头。她心似玲珑似的,随即含笑将方继藩扶起,口里边道“不错,见了姨母,哪里有不行礼的道理,英国公什么都不懂,只晓得吓孩子,继藩,本宫这姨母,从此便算认下你了,从今往后哪,谁欺负你,和姨母说。” 弘治皇帝有一种苍天大地的感觉,张皇后此举,太冒失了,母仪天下的国母,倘若是开了金口,想要改可就难了,他拼命的咳嗽,想要提醒张皇后。 方继藩的眼睛眨了眨,很关切的样子“陛下总是咳嗽,莫非是染了风寒这风寒之症,小侄也曾被人研究过,有一点被研究的心得,要不,看看”他自称小侄的时候,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此刻方继藩狗皮膏药附体,铁了心要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自己年纪不大,何况还有得过脑疾的前科,就算要治罪,那就来嘛,方继藩一点都不信,皇帝老子跟一个得了脑疾的少年郎计较。得了脑疾好啊,待遇都要赶上大熊猫了。 “朕无事”弘治皇帝心里百感交集,他心里唏嘘一阵,终究,他还算是个宽厚的人,也只好惋惜长叹。 弘治皇帝道“你到书房来,朕有话问你。” 方继藩很老实地应道“小侄遵旨。”说着看了张皇后一眼,意思是说,小侄要去了啊,陛下不会揍小侄吧,到时,姨母可要为小侄做主。 张皇后慈和的朝他颔首点头。 方继藩便放松了,一颗心放下。 一前一后,引着弘治皇帝到了书房,弘治皇帝端坐下,便道“方爱卿,公主的病,可算痊愈了吗” 方继藩心里说,只是一种不常见的病毒性感冒而已,对症下药就好了,只要烧退了,慢慢调养便是“陛下,小” 弘治皇帝瞪着方继藩“不要老是自称小侄,朕知道你认了亲,可即便是皇亲国戚,也该称臣,像什么样子,这是礼数” 方继藩吐吐舌头,便重新道“臣以为,公主的病已痊愈了,陛下不必担心。” 弘治皇帝却是疑惑了“公主所患的乃是脑疾” 方继藩颔首“是,是脑疾。” 弘治皇帝又道“你写的方子,当真药到病除了” 方继藩信誓旦旦“陛下放心好了。” 弘治皇帝面上的表情却显得更古怪“既然她的脑疾可以药到病除,可为何朕听说,你至今还在治疗” “”方继藩有点糊涂了,对啊,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放弃治疗 见方继藩踟蹰,弘治皇帝正色道“想来,是没这么容易除去病根吧,你不必安慰朕,实话实说” “”方继藩懵逼了,之所以说是脑疾,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可现在好了,自己是久病成医,将公主殿下救了下来,这就说明,公主和自己患的都是一样的病,既然如此,自己的病还有复发的可能,那么 逼着人说瞎话的节奏啊 “陛下圣明啊,果然明察秋毫”方继藩振振有词的顿了顿,继续道“臣方才确实是在安慰陛下,这公主殿下虽大体痊愈,不过却也有复发的可能。” “所以,需要随时复诊”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方继藩很干脆的点头“自然要防范未然。” 弘治皇帝颔首“那么,每隔十天半月,你便入宫你一男子,时常出入后宫也是不妥,你在詹事府,那么,就令公主去詹事府让你复诊吧。” “治愈表妹,乃是臣的荣幸” “”弘治皇帝脸又拉下来“要注意臣仪。” “噢。”方继藩便正色道“治愈公主殿下,乃臣应有之义。” 弘治皇帝脸上勉强恢复了一些血色。深呼吸,总不能跟一个病还没有痊愈的少年人计较,朕是天子,九五之尊,不可动气“那么,倘若她发病,会有什么征兆呢” 方继藩没多想便道“就像臣一样,你看臣现在傻乎乎的,总被人欺骗,这说明臣没有发病。可若有一日,臣突然精明起来,这就说明发病了。” 弘治皇帝听得无语。 方继藩又耐心的道“因此,殿下举止若和平日不同,那么就是旧病复发的征兆了。” “原来如此。”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会让人随时观察她的举止,若有什么反常,会随时传唤你。” 方继藩心里为表妹默哀,这种随时被人盯着,稍有一点不寻常,就被人拉去打针吃药的感受,自己实在太有体会了。 不过哇哈哈,本少爷现在算不算是她的病友了 含血求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四章:败家玩意儿 弘治皇帝走了,他走得很匆忙,主要是堤防张皇后和方继藩继续许诺出什么,弘治皇帝虽也爱惜后辈,却是个端庄的人,看不惯那种看人眼熟就认亲,瞎扯几句就烧黄纸做兄弟的事。 当然,对他而言,他更注重的是,此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使臣民们生出无端的猜测,何况方继藩的名声确实不大好,说实话,他觉得方继藩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又会闹出天大的笑话,最后波及到宫中来。 陈凯之父子和英国公三人恭送了陛下离开。 临行时,坐在凤辇上的张皇后笑吟吟地看着目送的方继藩“有闲来见见姨母,姨母也是寻常人家出身的,你不要有什么疑虑。” “好的,好的。”方继藩小鸡啄米的点头答应。 待圣驾远去。 张懋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有点没回过味来。 倒是方景隆眉飞色舞,谁说自己儿子没出息,现在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这般喜欢他呢,他兴奋地搓着手“老张,你说我该不该也摆几十桌酒,毕竟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还不等张懋回话,方景隆又挠挠头“好像太高调了,会不会遭人非议了,算了,算了,索性就关起门来,咱们两个再请几个老兄弟来喝几口酒。” 张懋却连忙的摆手“不喝了,不喝了,你们家这妖孽,老夫看不懂他的路数,看不透,也惹不起,明日都督府里见。” 说着,便逃也似的走了。 天气愈发的寒了,虽是中秋时节,可清晨起来,竟是凝结了冰霜,方继藩也冷得直哆嗦,只觉得这寒意无孔不入。 今日,他穿了一件袄子,外头则是棉布加上丝绸料子的麒麟服,脚下是一双鹿皮靴子,小香香蹲着身给方继藩穿靴,方继藩倒是心疼这个小丫头,见她卖力的样子,便怒喝道“养你这么大,竟连穿靴都不会,本少爷教你。”说着抽出脚,自个儿将靴子穿上了。 匆匆吃过了早点,动身去当值。 眼看到了詹事府,迎面却见两个眼熟的家伙自詹事府里出来。 这二人见到了方继藩,顿时两眼放光。 “方贤侄,你好啊。”来人竟是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一对张家兄弟。 张鹤龄很和气的打招呼,方继藩却懒得和他们多话,只是淡淡的道“噢,两位世伯好。” “要不要到世伯的家里去坐一坐,喝口水”张鹤龄殷勤地扯着方继藩。 方继藩很干脆的摇头“不喝” 张鹤龄像松了口气的样子,哈哈笑起来“不错,不错,喝水也不好,伤胃,方贤侄到哪里去” 方继藩道“当值。”说着,忙不迭的走了。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散去,目送方继藩进了詹事府,他这笑容突的有些僵住,锤了锤自己的心口,而后一声叹息。 张延龄不由道“兄长,咋了” “难受”张鹤龄捂着自己心口道。 “哎呀”张延龄吓坏了“是不是今早的粥吃坏了肚子。” 张鹤龄龇牙,却眼眶通红起来,眼睛眨巴了一下,泛出点点的泪光“我说的是心,是心里难受,你看,这个小傻瓜,我一见他,就生出了亲近感,在咱们大明朝,就算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到一个这样的败家子啊,我还真想和他交交朋友,可惜,他现在怕已是一个穷鬼了,竭泽而渔听说过吗想到这些,为兄就难受得很。” 张延龄听罢,居然感同身受起来,也幽幽的叹息“是啊,太可惜了。” 兄弟二人,蹉跎起来,长吁短叹。 另一头的方继藩进了詹事府,朱厚照得知方继藩来了,立即命刘瑾请他去。 刘瑾这个人,方继藩印象不太深刻,只觉得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却又知道,等朱厚照登基之后,他会变成凶名赫赫的八虎之一,成为坏蛋中的坏蛋。 不过对每一个坏人,方继藩都绝不会歧视的,因为自己和刘瑾半斤八两,大哥也没资格笑话二哥,何况一个人能坏到名留青史,这应当也算是一门特别的手艺活吧,这是匠人精神哪,千百人里才出这么一个。 朱厚照今日没有摆出军棋来,却是穿着一件鞑靼人才穿的袄子,学鞑靼人的模样,喝着滚烫的马奶。 历史上的朱厚照酷爱军事和骑射,颇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风采。 不过他一见到方继藩,却立即来了精神“你还会治病” 方继藩谦虚地道“哪里,哪里,被研究得多了,也只比御医好一点点而已。” 朱厚照却是笑嘻嘻地道“本宫听说你买了寿宁侯一大块地来,和本宫说说,你要做什么” 方继藩倒是不瞒朱厚照,说句实在话,来到这个世界,每日装疯卖傻,总觉得和这个世上的人有那么一些隔阂,可唯独对朱厚照,感觉却好多了,可能是这厮和自己一样,脑子都有一点问题吧。 方继藩道“做生意。” “做生意”朱厚照的眼睛刹时亮了起来“什么生意,带上本宫啊,我们是兄弟。” 方继藩瞪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殿下有银子吗” 这一句话,无疑是戳中了朱厚照的痛处,于是朱厚照有些不自信的道“上一次,你送给本宫的银子,倒还留了不少,够不够” 方继藩只微微一笑,也不做声。 “不就是银子,小气,本宫乃是太子,什么银子没有” 虽是这样说,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朱厚照还是有些心虚,弘治皇帝是格外节俭的人,朱厚照虽平时的用度都由内帑供给,待遇优厚,可现银,却是一个铜板也要不到的。 他眯着眼,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口里则道“好了,不和你说了,你去当值吧,今日杨师傅不来授课,说是染了风寒,本宫去给父皇和母后问安。” 紫禁城里。 皇帝的御驾自奉天殿到了暖阁。 今日廷议,是在奉天殿举行,弘治皇帝在问政之后,便要来暖阁歇一歇,等过了正午,还有一场朝会要进行。 只是今儿刚刚走进暖阁,弘治皇帝便感觉到了一丁点异样,目光在这暖阁的周围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猛地,他想起来了,这暖阁上除了挂着一个敬天法祖匾额,还有一幅他最喜爱的千里江山图,此图乃宋时画家王希孟的作品,这位北宋画院的学生,亲受宋徽宗指点笔墨技法,而此画乃是他唯一传世之作。 画师虽非是如雷贯耳,可这幅画,却是雄浑壮阔,气势恢宏,乃是宫中所收藏的至宝,堪称绝世,皇家所收藏的书画之中,此画也当得上不可多得四字。 弘治皇帝最喜爱的也是这幅画,所以特意命人装裱在暖阁之中。 可现在,挂在墙壁上的千里江山图却是不翼而飞,望着空空如也的墙壁,这一大片留白,弘治皇帝有点发懵,似乎无法接受世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来人”弘治皇帝轻描淡写的传唤,事实上,此时他并没有太多情绪,这里是紫禁城,是天子的居所,失窃不存在的,或许是神宫监的宦官取下来清扫了吧。 刘钱今日当值,只是今日的神色也有点古怪,他战战兢兢地上前“奴婢在。” 弘治皇帝淡淡道“画呢” “奴婢奴婢”刘钱一下子拜倒在地,竟是身如筛糠起来。 弘治皇帝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太子来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五章:惺惺相惜 看着刘钱满脸的惊惧,此时,弘治皇帝终于知道事情不简单起来。 他厉声喝问“说” “陛下在奉天殿廷议时太子殿下跑了来奴婢当时也没在意,以为以为太子殿下来暖阁等候陛下,所以奴婢特意去了茶房,给太子殿下斟茶。” 弘治皇帝不耐烦起来,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简明扼要。” “是,是”刘钱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可谁晓得,刚刚斟茶来,却发现,太子殿下背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嗖的一下,便冲了出去,奴婢奴婢哪里敢追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太子殿下跑的没了影,奴婢才发现,暖阁里,少了一幅千里江山图,还有一副象牙镶金的笔筒,还有自唐时传下来的龙凤玉璧,还有” 听了刘钱的话,弘治皇帝张着嘴,此时竟是瞠目结舌。 这算不算偷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卷了朕的东西就跑。 “奴婢万死”刘钱的身子颤得更厉害,匍匐在地。 弘治皇帝回首,果然,细细去查看,龙凤玉璧也没了,还有笔筒 就在此时,他突的忙冲到了屏风之后,不由道“朕那一副徽宗宫廷中传下来的龟山砚台呢” 刘钱的身子又抖了抖,不敢抬头,只期期艾艾地道“想来,想来” “败家子”弘治皇帝拂袖,暖阁乃是弘治皇帝日常的办公的场所,平时大多时候,都呆在这里,所以弘治皇帝最喜爱的宫中文玩,也都陈设在此,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传世的至宝,可现在都不翼而飞 弘治皇帝这时竟发现自己气都气不出来了,只是哭笑不得,发呆了老半天,才突然道“令锦衣卫查一查,看看太子在做什么。还有”他眼里闪烁过一抹锋芒“此事,任何人都不可声张” 终究相比于弘治皇帝而言,他的至宝,太子才是心头肉,这小子如此匪夷所思,一定有古怪。此事更不能张扬传出,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储君 既然不可表现出宫中失窃,那么自然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追问和盘查,所以弘治皇帝一张老脸抽了抽,朕忍 “奴婢奴婢遵旨。”刘钱如蒙大赦。 次日一早,依旧是天寒地冻,这沿途的街道,有诸多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们蜷缩在街头巷尾,似乎是和保定府的大灾有关。 方继藩口里呵着气,眼看着那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方继藩穿得严严实实的,尚且觉得寒冷,何况是他们呢 等到了詹事府,竟意外的看到了王金元。 方继藩热络地和王金元打了招呼,王金元却像是惊弓之鸟,低着头,假装不认得方继藩,急匆匆走了。 这倒怪了 方继藩进了詹事府,被领着去见朱厚照,朱厚照一见到了他,兴冲冲地道“本宫有银子了。” 他显得极激动,神采奕奕的样子,啪的一下,甩出一张契约“你有银子,本宫就没有银子吗喂喂喂,那个谁” 邓健现在随时跟着方继藩,而朱厚照似乎也准许邓健随时出入詹事府,邓健一听那个谁,忙抢上前一步道“小的叫邓健。” 朱厚照噢了一声“将这契约读来给你家少爷听听。” 邓健伸手要拿契约,方继藩却先拿了,大抵看过之后,才知道这是王金元立下的字据,大致上的意思是他愿花纹银二十万两,购买朱厚照的一幅千里江山图,以及各种文玩,三日之内,钱货两清。 方继藩惊讶地道“太子殿下,王金元买这些做什么千里江山图据臣所知,这该是宫里御藏之物吧,王金元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来买”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他没胆子买,可他也没胆子不买啊。” 方继藩心里瞬间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十之八九,王金元在签下契约的时候,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缺德啊,朱厚照你这个人渣。 方继藩极想痛骂朱厚照,在他看来,王金元虽然贪婪,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抢钱呢,人家也是讨生活罢了。 只是这等事,还能说什么,木已成舟,方继藩面露欣赏之色,笑着道“殿下手段高明,佩服,佩服。” 朱厚照一看方继藩这暧昧不清的样子,顿时激动起来“什么意思,你以为本宫劫掠了百姓,抢掠了民财” 方继藩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抢掠民财怎么了抢掠民财低人一等老百姓的钱不抢,那还是人吗” 邓健忙在后颔首点头“少爷这句话,真是振聋发聩,令人醍醐灌顶” 邓健笑得很开心,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啊,打小他就陪着从前那个方继藩长大,耳濡目染,早就心理扭曲变态了。 “”朱厚照正义凛然“胡说八道,本宫不是抢银子,本宫只是取,取了父皇的宝贝,卖给了那王金元。” 方继藩一听,猛地倒吸了口凉气,殿下,你这哪是窃,你这是坑啊,你坑的是我才是。 朱厚照随后,却是满不在乎地道“不过那王金元竟然不敢买,本宫生了气,他才乖乖屁滚尿流的表示愿意买下,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做买卖了吗这买卖怎么做” 方继藩对朱厚照的给他的坑,也只能无语。 听到朱厚照问到这买卖的事情上,方继藩倒是认真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臣在西山买下了一座荒山,不过这荒山总要发掘,所以需要招募一些人手,不只如此,那荒山附近的一些土地,也需买下来才好,臣已联络了附近的一些地主,这两日来谈了。” “发掘,发掘什么”朱厚照诧异地道。 方继藩道“煤啊,现在不是天冷吗将煤卖去,让人取暖。” “咦”朱厚照眼睛一亮“本宫怎么没有想到” 方继藩笑嘻嘻地道“哪里,哪里,我早听人说过,那儿有煤,所以才将煤买下,殿下想想看,现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大雪纷飞了,那些百姓,若是不取暖,非要冻死不可。除此之外,臣还想好了,这无论是烧炭还是烧煤,烟气若是熏得久了,若是屋里密不透风,难免要熏死人,臣打算在那山脚下再造点煤炉和烟管出来,京里的富户们讲究啊,不差钱,这不也是商机” “哎呀”朱厚照兴奋了“本宫竟没想到这个,这是合着本宫和你一起要赚大钱。” “当然是赚大钱,只要天气再冷一些,这取暖之物就和柴米油盐一样,是人不可或缺的东西,只要不可或缺,而咱们开采煤的价格也远远低于烧炭的价格,就不怕没人买。要知道这烧炭是需要上山伐木,需要在深山中烧制木材的,这几年来,京师外头,树木早已砍伐的十不存一,木炭的价格,也是一年比一年高。而煤不同,臣知道,西山那儿的煤,都是浅层的煤矿,开采起来不需费什么功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价格比木炭低廉十倍不止,殿下等着吧,咱们发财的时候到了。” 朱厚照兴奋得搓起手来,愈发觉得自己大有可为,其实煤是什么东西,这个时代的人早就知道了,大明不就有一个专门的煤山吗,崇祯皇帝还在那上吊过呢,所以即便连朱厚照也知道,这煤是可以用来烧的,他忍不住拍着自己脑门“本宫竟是一丁点都没有想到,对啊,煤是可以烧的,方兄弟真是聪明绝顶,你看,这天底下这么多人竟都想不到,偏偏方兄弟想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六章:天下英雄唯孤与卿 看着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谈兴正浓,躬身站在一旁的邓健和刘瑾二人却俱都开始翻白眼。 煤是可以烧的,这一点,天底下的人都知道。 可为何大家都是烧柴、烧炭,偏偏就不用煤来取暖呢你以为就你们两个聪明 这是因为那煤一经烧起来,不但浓烟滚滚,生人都不敢靠近,更别提是取暖了,何况这浓烟中是有毒,要死人的。 太子殿下竟和方继藩指望着卖煤发财,这悲剧啊 刘瑾翻着死鱼眼,偏偏他不敢纠正,因为怕挨打。 邓健也一副死了娘的样子,他已经可以预料到,少爷挖出了煤,而后血本无归的悲壮场面了,不过好像这就是少爷的常态啊 朱厚照显得大为高兴,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他似乎对赚钱极为热衷,不过赚钱的目的,就有点可疑了。 可对方继藩而言,拉太子下水,似乎是一个不坏的选择,至少若是运气不好,临死之前还能拉一个垫背。 可朱厚照是真的很佩服方继藩,他突然觉得有一种英雄识英雄的感觉,顿时觉得全天下的人俱都是笨蛋,你看,连本宫都知道煤可以烧,可为何就没有人烧煤取暖呢还是方继藩聪明啊,当然,本宫也很聪明。 只有刘瑾和邓健两个人失魂落魄,他们似乎都在权衡诚实相告的风险,挨揍可能是轻的,最重要的是,二人的主人都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地主儿,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既然已经确定了发财的大计,方继藩自然忙碌起来,西山附近的一些大地主现在个个就像是捡了金元宝似的,因为南和伯子方继藩下了帖子,说要买地。 倘若是别人来买地,大家还要犹豫,地是祖产啊,怎么能卖,可方继藩那个败家子,据说花钱如流水,这是天上要下元宝了啊。 果然,败家子很痛快,不太爱讲价。 许多人眼里放光,而今哪里是方继藩找人买土地,而是人家跑来求方继藩买地了。 南和伯府,而今是热闹非凡,何止是西山周遭的地主,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主,也兴冲冲的拿了地契来,公子,买地吗我这地好得很,是上好的良田,和西山附近那一大片的荒地不一样。 而他们往往得到的回答却是“滚,本少爷买的就是荒地” 那王金元乖乖地送了二十万两银子到了詹事府,方继藩挥舞着这些银子,只两三天,便挥霍了近十万两。 京师沸腾了,无数人泪流满面,若是自家当初有一块西山的荒地,那可就发财了。 方景隆脸都黑了,他每日到了都督府当值,便总有几个老兄弟贼兮兮地寻上门“令子要买地方老哥,我也有地啊,肥水不留外人田不是” 方景隆顿时有一种全世界都将自己儿子,继而同时也将自己当做天下第一大傻瓜的感觉。 他一口老血呕了出来,吓得都督府里的人都慌了。 方景隆破口大骂“谁再给老子提地的事,老子剁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带着既同情又古怪的表情看着这位可怜的南和伯。 这般一顿操作下来,方继藩也算是宇内皆知了,就算是京师里前来上贡的各国使臣,都为之瞠目结舌,知道了此事,有位自倭国东渡而来的僧人忍不住感慨,中华之富饶,但见京师人士方继藩买地一事,就可管中窥豹。 方继藩却一下子从人憎鬼嫌的人物,转而变得受欢迎起来,从前不太爱联络的亲戚,竟也登门来,家里长短一番,那些街坊邻居,也再不是见方继藩走出门去,便个个作鸟兽散了,反是个个殷勤的打着招呼,前倨后恭“方少爷好啊,方少爷又买地了方少爷我二叔的娘舅的堂兄也有一块地,正想卖呢” “滚”方继藩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很干脆地自牙缝里蹦出一个字。 被骂的人居然也不恼,还陪着笑道“方少爷这个滚字,真是荡气回肠哈哈哈哈那地其实方少爷可以再” 方继藩自是懒得再管这人,吹着口哨,便脚步轻快地扬长而去。 买地的目的,是将西山矿脉附近的土地全都握在手里,以免等煤矿发掘出来,有人在附近开采,除此之外,这些地屯着,迟早也要开发,不讲价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营造出败家子败家的目的,使人产生一种卖不了吃亏、卖不了上当的感觉,可实际上,真正的溢价,其实并不高。 方圆十数里的西山矿脉,再加上上万亩的荒地到手,接下来,就该大有可为了。 京师里,已是炸开了锅,这消息自然不免传到了宫里。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双提心吊胆的入宫,在暖阁里候了良久,待天子驾临暖阁,牟斌便拜倒道“卑下见过陛下。” 这牟斌虽是人见人怕的锦衣卫,不过却极为本分,在他的治理之下,许多人对锦衣卫的印象有所改观。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遇到了似弘治皇帝这种不喜兴大狱的天子,这锦衣卫也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弘治皇帝化掌为拳,磕了磕案牍“说罢,怎么回事” 牟斌是个老实人,此时哭笑不得地道“卑下查过了,太子殿下拿了陛下的画和文玩,卖卖了” 弘治皇帝看似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可老脸却还是不经意的抽了抽。 坑爹啊,世上有皇太子偷皇帝的东西去卖的吗 牟斌小心翼翼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估摸着是害怕皇帝承受不了刺激,他绞尽脑汁,想要用不太刺激的语言,好教皇帝更容易接受一些,口里道“卖了二十五十万两银子,买的人,叫王金元,据说据说买的时候,王金元的脖子上,架了一柄刀。” 弘治皇帝不做声,不过脸涨得有点红。 牟斌继续道“卑下所探听到的是,殿下拿着这银子,去和方继藩合伙做买卖了。” 弘治皇帝差点没和方景隆一样,一口老血喷出来。 牟斌又小心翼翼地抬头,似乎觉得弘治皇帝还承受得住,继续道“他们到处在西山周遭买地,据说几日功夫,就花出去了十多万两银子,附近的土地,抢购一空,足有万亩之巨。” “十多万两银子荒地几天时间,就没了”弘治皇帝终于承受不住了,厉声喝道。 弘治皇帝也是哭笑不得了,沉默了老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朕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陛下,是不是要让锦衣卫出面”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插手,还怕闹的笑话不够吗方继藩朕再看看,且看看他到底要折腾出什么” 对于方继藩,其实弘治皇帝的心思是复杂无比的,有时对他颇欣赏,有时又被他气得半死,他原本还侥幸,幸亏自己不是他的爹,否则要气死,只是可怜了他那个爹;可现在 弘治皇帝竟也觉得自己和方景隆同病相怜了 可弘治皇帝却又不免勾起了好奇心,这方继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他觉得,一个能想出改土归流,教出三个举人的人,理当不至一味胡闹吧。 “再看看,再看看吧,咳咳”弘治皇帝忍不住咳嗽“这天气,是愈来愈寒了,入城的流民也不知如何,顺天府,要好生安置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七章:天厌之 西山这里,距离京师较近,这也是为何方继藩信心满满的原因,无烟煤的矿脉不少,尤其是山西省,也就是现在的宣府大同一带蕴藏的矿脉极多,可那里毕竟遥远,真要开采出来,再运来京畿这人口重镇,靡费可就不少了。 而西山这里不同,这里距离京师人口密集地带,也不过十里而已,随时开采,简单的脱硫之后,再制成煤球,或者以蜂窝煤的形式,当日就可以送到京师,几乎不存在多少运输上的成本,且这是浅层煤矿,也不需打煤井,露天开采就是。 西山这儿,已经雇佣了数十个人员,大致勘探了一下矿脉,一些煤已开采了出来,加工之后,第一车煤送到了詹事府,朱厚照看着煤,兴奋得手舞足蹈“方兄弟,煤是可以卖钱的吧本宫看这煤石,嗯卖相很好。” 刘瑾很不忍心告诉朱厚照,其实京师附近的煤不少,卖钱就是放在那儿让人白捡都不要,当然,他不敢说。 此时,方继藩眼眸带着闪耀的光泽,信心满满地道“殿下,发财的时候到了。” 朱厚照便兴奋地搓手道“这几日还不够冷啊,竟还没下雪” 这一下子,便连方继藩都忍不住翻白眼了,你大爷的,你不觉得冷,是因为你特么的穿了袄子,穿了棉衣,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你去看看街边的那些流民,顺天府每日清早,都要收走十几具尸首,全是冻死的,寻常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毕竟是大股东,对待股东,却需要有春天般的温暖,方继藩赔笑道“殿下,很快就要下雪了,不只如此呢,怕是河面都要结冰,到了那时,天寒地冻的,殿下想不发财都难。”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点头“方兄弟,等我们发了财,你想做什么” 方继藩想不到皇太子殿下居然还思考如此长远的问题,于是他想了想道“赚更多的银子,让所有人都看得起臣下。” 朱厚照不由笑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本宫也是如此。” 除了开采,便是需要在城里有一个门脸了,否则怎么和人接洽生意 在招募了一批人手开始采矿之后,方继藩同时将位于东市的铺子修葺了一番,第一批无烟煤的煤球开始运进了铺子后院的货栈里。 既然是买卖,就得有个响当当的名字,方继藩苦思冥想,最终命人在这门脸上,挂了一个镇国煤业的招牌。 镇国二字,是大股东朱厚照的建议,他是太子,又是出资了近半的大股东,好吧,当然他说了算。 招牌有了,煤球也有了,一切都很顺利,接下来,便是镇国煤业的组织结构问题了,方继藩自然是大东家,可谁来负责买卖呢 方继藩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王金元。 王金元是被人架着来到方家的。 他原本一身肥肉,可在这几天,一下子的消瘦了数十斤,若不是一脸憔悴的样子,方继藩都怀疑他该去做减肥教练了。 一见到方继藩,王金元便嚎哭着摆手“方公子,方公子你饶了我罢,你行行好罢,我经不起折腾了天哪”他捂着心口,朝天咆哮“我造了什么孽啊,为方公子跑前跑后,与人合伙收购了乌木,好不容易将货出了,就被太子殿下拿着三尺长的大刀架在脖子上,非要我买他的宝贝,我求饶也没用啊,二十万两的银子都给交了出去了,买了那一大箱的宫中御用之物,说是稀世珍品,是宝贝中的宝贝。可我胆小啊,这些宫中御用之物,我就算敢卖,也得有人敢买啊。我不但不敢卖,我还生怕这些宝贝稍有损伤,什么时候,宫里想起了这些宝贝来,若来讨要,那我岂不是欺君之罪” 他泪眼滂沱,接着开始嚎叫,双手擎天,哭到了伤心之处,真是看得方继藩都不禁为之恻隐。 于是方继藩安慰他“乖,别哭,不就是二十万两银子吗咱们从哪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现在有一个买卖,想和你一起做,你来做大掌柜,帮本少爷卖煤,这是买卖一本万利,这样吧,每年的纯利,本少爷给你半成干股,大家一起发财,好不好” 王金元第一次看到方继藩如此慈眉善目。 半成,不过是百分之五的利润罢了,不过对于眼下散尽家财,家道中落的王金元而言,却不啻是救命稻草了。 王金元这个人,颇俱商业敏锐度,做买卖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其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太子殿下坑他,他即便不算是首富,那也是京里最出众的商贾之一。 只是没了那二十万两银子,他算是彻底的返贫了,当初他能拿出百万两纹银收购乌木,却也不全是他的银子,都是四处挪借以及背后某些人操纵的,他不过是台前的人罢了。 可王金元还是泪水滂沱,一听说方继藩要卖煤,悲怆不减地哭道“卖卖煤这天底下,到处都是煤,卖得掉不不” 他拨浪鼓似地摇头,被这些该死的权贵们坑多了,他怕了,现在他只想安静地过完自己的余生,折腾不起了。 你当我王金元是二吗 方继藩眯着眼,叹了口气道“有话好好说,王兄,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是老朋友,王兄当真不肯和本少爷合作” “不。”王金元铁了心一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方继藩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才道“人各有志,本少爷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噢,对了,王兄,那太子殿下当真那般那般像强盗一样,竟还拿了一把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王金元一想到这伤心事,顿时又抽泣起来,道“哎,别提了,三尺长的大刀,吹毛断发,小的小的怎样求饶都无济于事我惨我惨哪” 王金元又要哭了。 方继藩却突然大喝道“邓健,谁都不要阻拦本少爷,去,将本少爷那把上斩太子,下诛奸商的御剑取来” “”王金元呆住了,一下子,他不哭了“方公子,这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了买卖不出仁义在不是说了不强人所难。” 方继藩和颜悦色地安抚他“老王,别怕,别怕,乖,只是开玩笑,你也知道本少爷爱说笑,没事,没事,稍安勿躁,来,坐着,我们喝茶,喝茶。” 王金元打了个激灵,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忙道“方公子,你要说清楚,你得说清楚啊,什么御剑,什么奸商” 方继藩温和地道“说了只是玩笑,来,先喝茶,我是什么人,难道王兄不知吗我这人,就爱说笑。” 方继藩一脸的平和,可王金元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方继藩是什么人,天下皆知啊。 于是他哀嚎道“杀人是犯法的” “对,对,对。”方继藩小鸡啄米的点头“本少爷最讨厌打打杀杀了,我为人处世的标准,就是遵纪守法,那种乌七八糟的事,实是可怕,王兄,你怎么不喝茶” 王金元老脸抽搐,瞳孔疯狂的收缩放大,突然脖子一伸,屁gu自椅上滑落,顺势啪嗒跪倒在地“我我做了还不成,我做了,小的愿为方公子卖煤,这煤小的卖了。” 方继藩诧异地看着他道“王兄,这可是出于你的真心你可千万不要勉强啊,你也知道的,本少爷最讨厌勉强别人的,如太子殿下那般,居然威胁利诱,强买强卖的人,本少爷想想都觉得可耻,羞与这样的人为伍。” “绝对真心,方公子”王金元深吸一口气“小人对方公子久仰已久,能为方公子效劳,真是三生有幸,还有什么不情愿呢莫说只是为方公子张罗生意,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王金元若是皱一皱眉头,便是猪狗不如,天厌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八章:万事俱备 王金元伸出手来,赌咒发誓,信誓旦旦的样子,尤其是那一脸仰慕之色,连方继藩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名声,难道有回暖的迹象吗 不管怎么说,王金元的加盟,这镇国煤业便算是成功了一半了,他毕竟久经商海,人脉多,经验丰富,无论是朱厚照,还是方继藩,都更适合退居幕后,让这等专业人士来处理问题。 方继藩是大东家,王金元乃大掌柜,至于太子殿下,自然也就成了最合适的推广代言人。 听说代言人三个字,朱厚照歪着脖子,搜肠刮肚的在想着任何和代言人有关的词句,最终还是一知半解“代言人大,还是大东家大”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一样大” “噢。”朱厚照随即乐了“虽然这名儿不够霸气,不过本宫想了想,这样也好,做买卖嘛,要平易近人才好,代言人听着也不容易吓坏人。只是,代言人是做什么的” 方继藩笑吟吟地看着朱厚照道“将咱们的煤,广而告之,代表的乃是咱们镇国煤业的形象。” 朱厚照顿时龙精虎猛,眼里放光“本宫英姿飒爽,这再合适不过了,还是你最了解本宫” 方继藩立马翘起了大拇指“殿下形象伟岸,与咱们镇国煤业,实是太般配了。” 心里则忍不住的骂,臭不要脸 内阁坐落在紫禁城里的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 可这里虽是不起眼,却是整个天下的中枢。 天下无数的奏本,都会先送入这里,给内阁大学士们阅览,待这些宰辅们对奏疏进行票拟之后,方才送去给皇帝过目。 而所谓的票拟,就是内阁大学士们的建议,譬如某地某官奏某某事,大学士看过之后,根据自己的经验,在奏疏下写下建言,再送至皇帝面前,皇帝先看奏本的内容,再看大学士的建议,做出最终的裁决。 出于对内阁大学士的尊重,一般情况之下,建言都会被采纳,因而,皇帝只需在奏疏下画一个红圈,便按着内阁大学士的意思将事情给办了。 正因这票拟的大权,所以内阁大学士在大明有宰辅之称,他们虽非宰相,却有着和宰相同等的地位和权力。 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大学士李东阳和谢迁会在每日清早入宫,接着拜见皇帝,在暖阁里与皇帝议事。 随后,再回内阁票拟奏疏,等到了正午时,三个既是同僚,又是密友的老家伙们,便一起会到值房隔壁的茶房里喝喝茶,吃一些糕点,顺道谈论一些各自对近来时事的看法。 在这温暖的茶房之外,大雪纷飞,积雪已有一尺厚了,此时尚在中秋时节,这等天生的异象,足以令三位大学士忧心忡忡起来。 刘健呷了口茶,放下了茶盏,叹了口气才道“也不知为何,自弘治九年以来,每到中秋,天气便骤然转寒,以至春不像春,秋不似秋了,减产了粮食倒也罢了,这几年陛下励精图治,府库中有足够的陈粮,于朝廷倒是无碍,只是苦了百姓啊。听说许多流民,至今还在街头,更不必说,这么多贫民百姓,连个取暖之物都没有,诸公,若是年年如此,可怎么得了” 谢迁哀叹口气,茶也没心思喝了“老夫听流言说,是不是朝廷有什么失德之处” “咳咳”李东阳咳嗽,这谢迁善辩,逮着了谁都要逞一下口舌之快,嘴巴里藏不住事,李东阳显得谨慎“谢公慎言,坊间的流言,不足为信。” 刘健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天爷的事,可不是内阁大学士管得着的。 却在这时,刘健察觉到这房外有人探头探脑,刘健眼皮子微抬,露出威严之色“进来。” 来人是个小宦官,佝偻着身子,等他抬起脸,刘健却依稀记得此人,这人竟是太子跟前的大伴刘瑾。 刘瑾谄媚地笑着道“见过刘公、谢公、李公,这几日变了天,突降大雪,太子殿下,挂念着三位师傅呢,所以特遣奴婢来,给三位师傅添一些薪柴取暖。” 刘健和李东阳还有谢迁三人呆了一下,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平时看见了三人就躲,莫说是主动亲近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关心起三个老家伙起来了。 刘健顿时露出了欣慰的样子,捋须颔首“好,好,好,太子殿下懂事了啊。”刘健不但是内阁首辅,同时还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傅虽是虚职,可名义上,却还是太子的老师,作为太子,孝敬自己的老师是应当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子殿下长大了,晓得疼人了。 刘健眼中神采奕奕,眼角竟有些湿润,太子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啊,这个孩子,终于懂事了,这等体贴臣子,竟有了乃父之风,令人欣慰啊。 谢迁也咧嘴笑了,倒是李东阳,似乎觉得蹊跷,他神色如常,只是道“请转告太子,臣等谢殿下所赐。” 刘瑾却滴溜溜着眼睛,依旧不肯走,笑吟吟地道“殿下说了,要亲眼看着三位师傅添了薪柴再走。” 刘健便抬手“那就添吧。” “好嘞,太子殿下也吩咐过,要让奴婢亲自为三位师傅换火盆。” 说着,喜滋滋地出了房,过不多时,便与另一个詹事府的宦官马永成一齐抬着一个火盆进来,火盆里的薪柴已是点燃,冒着滋滋的热气。 “且慢着”李东阳心最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眼睛盯着那火盆,皱起眉头道“这不是木炭这是煤” 是煤 一下子的,茶房里犹如炸了锅,烧煤跟自杀没什么分别啊,会死人的啊,何况还是刘健这三把老骨头。 刘健脸色骤变,这是儿戏么 谢迁顿时给气得差点没有呕血了,太子殿下,这是要杀人啊,缺德不缺德啊,小小年纪,竟是如此。 这时代的煤,自是和后世的煤不同,不能对其进行精加工,这煤中的含硫量极高,一旦燃烧,便会生出大量的二氧化硫,若是吸入过多,是真的会死人的。 烧煤取暖,形同于是自杀,这是常识。 谢迁怒气冲冲,正待要骂。 刘瑾却是笑嘻嘻地道“几位大人无忧,不会中毒的,此乃无烟煤是也,不生烟,自然无毒,您看,这里哪有烟” 这么一说,刘健等人定睛一看,果然,这煤烧起来,竟不是寻常煤那般乌烟滚滚,却只是冒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也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嗯世上竟有这样的煤 谢迁眯着眼,不由道“此物,定是极为昂贵吧” “不贵,不贵。”刘瑾笑道“不过几个大钱一斤,无烟煤烧的久,用一天也是管够的。” 此言一出,刘健突然激动起来 总觉得该和亲爱的读者们交流一下,相互交流,能促进彼此之间的友谊,可是该说什么好呢嗯,求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九章:乌鸦嘴 刘健听罢,心里一颤,豁然而起,直直地盯着那火盆,似是发现了什么惊世之物。 说起来,现在木炭的价格,已经涨到三四十钱一斤了,倒不是因为木炭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实在是这东西要烧制不易,不但需要伐木,还需有人在深山老林中建窑,烧制了一个月功夫之后,更需有人从深山中,将木炭运出来,时间和人力的成本实在太高昂了。 可这煤这样便宜 似乎和木炭一样,却是没有什么异味,而且看上去,燃烧得更加持久。 刘健心头一震,随即看了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这较为廉价的取暖材料似乎 谢迁和李东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对于他们这些处理国家大事的人而言,所思所想的,似乎永远都是国家大事 此时,谢迁忍不住凑近一些,靠近那火盆,禁不住道“当真无害吗” 茶房里,三位大学士,竟是为了这铜盆里小小一堆煤,足足一个下午都没有去值房里办公。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依旧还在持续燃烧的无烟煤,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在等着这无烟煤烧成灰烬。 可这无烟煤,显然比木炭要耐烧得多,大半天过去了,那一团火光,竟还没有熄灭的迹象。 事实证明,这无烟煤的热量散发得很均匀,而且燃烧的时间极长,三把老骨头在这儿只开了一扇小窗,却明显没有对他们的身体产生什么异样,屋里很暖和,将这里和外界的大雪纷飞隔绝开,而时间过的越久,三人心里越是震撼。 良久,李东阳道“听说,方继藩怂恿着殿下做买卖,却不知,是否和此物有关。” 李东阳目光幽幽,看了刘健和谢迁一眼,而二人,则只是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次日一早。 方继藩穿着髦衣,内里一件麒麟服,踩着积雪赶到了詹事府。 上值不久,宫里便来了人,宣皇太子入宫参加筵讲。 筵讲是翰林们给皇帝讲学,几乎每隔几日,翰林侍讲和侍读们就要在崇文殿里聚集一次,当然,皇太子朱厚照也是要去的,这既是学习的机会,有时,皇帝也要考校一下皇太子的学问。 不过这传口谕的宦官,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方继藩一眼“方总旗,陛下还有吩咐,让方总旗陪殿下同去。” 其实这几日,朱厚照都是忐忑不安的,他是极担心被父皇捉去追究偷窃的事。 可这几日下来,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朱厚照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他捋了袖子“走,老方,咱们同去。” 呃方兄弟的称谓已变成了老方,可方继藩不老啊,而方继藩又不能称呼朱厚照为小朱,怎么听着,都好像自己被朱厚照占了便宜。 二人只好收拾一番,怀着忐忑的心情,经崇文门入宫,至崇文殿。 在崇文殿里,弘治皇帝拉长着脸,早已就坐。 数十个翰林,则一个个有板有眼的跪坐在右侧。 至于左侧,则是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 谢迁眼袋很深,像是昨夜一宿没有睡觉。 他是个固执的人,决心和无烟煤卯上了,就不信,这无烟煤还不熄灭,结果,足足耗到了曙光初露,那最后一点热量才散尽,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哼,和我谢迁斗,你算老几 不过,如此持续的燃烧,无烟煤的耐久性,实是令人惊叹,固执归固执,谢迁似乎想到了这无烟煤更深远的用处。 弘治皇帝左右顾盼,见谢迁萎靡的样子“谢卿身子不适吗” “多谢陛下关心,臣身子尚可。” 弘治皇帝的脸色轻松了一些,却又叹道“这天寒地冻,许多卿家都病倒了,如此天象,该要保养身体才是。” 此时,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正好进来,朱厚照缩着脖子,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这家伙最擅长的便是假装无辜,方继藩也真是服了他,在外是爷爷,到了这儿便装孙子,你会装,我不会装 行了礼,弘治皇帝先狠狠地瞪了朱厚照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只是,皇太子居然偷东西偷到了皇帝老子的头上了,这事,弘治皇帝可不敢声张,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对另一个始作俑者方继藩,弘治皇帝也没什么好脸色。 方继藩心里发虚,生存的本能,令他毫不犹豫地慷慨称颂“吾皇圣明啊,臣见陛下气色不好,由此可见,在这大雪纷飞之时,陛下竟还日理万机,操劳国事,此乃天下之大幸”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道理,方继藩懂。 弘治皇帝假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朱厚照和方继藩,近来的行为,据说很是荒唐,既然不能声张,可也不代表不可以找个其他的理由敲打一下。 心里存着这个心思,弘治皇帝淡淡道“方继藩。” “臣在呢。”方继藩笑吟吟地道“陛下这方继藩三个字喊出来,竟有如天籁之音,臣听了,浑身舒泰,一下子,竟龙精虎猛起来。” “” “咳咳”朱厚照拼命咳嗽,他觉得这老方已无耻到了令人发指,连他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虽知道这家伙是在努力的溜须拍马,估摸着也是知道近来和太子荒唐,可看这家伙如此卖力的样子,倒是有些心软下来了,终究还是孩子啊,便道“朕上次读了你的改土归流之策,倒觉得颇有道理,可近来深思熟虑,却又觉得,这改土归流之策,未必可行。” 这是没话找话呢,想找个理由将方继藩压一压,免得方继藩得意忘形。 方继藩道“还请陛下赐教。” 弘治皇帝便淡淡道“此策虽好,可是动静却是太大了,若是国泰民安,顺势而为,倒也罢了。而如今,天灾频繁,而一旦对西南诸土司实施改土归流之策,各地土司,一定不满,恐酿成更大的祸端。依朕看来,而今,土司之乱刚平,土司们心怀恐惧,自不敢再滋生事端,到时,朝廷给予他们一些赏赐,他们势必也就不敢再造次了,西南的稳定,事关到了国家大局,而改土归流乃是一剂猛药,不可轻易试之。” 弘治皇帝说的头头是道。 不过其实他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虽然现在西南的问题没有根除,可毕竟刚刚弹压了叛乱,所以贸然实施改土归流,实在不妥。 方继藩心里却想起,好像就在今年,贵州和广西等地,似乎还有一场土司的叛乱,此事不只记录于贵州省晴隆县的县志,而且在明实录中,记载也是颇多。 一般情况,朝廷刚刚平息了叛乱,就算土司有所不满,也会心生畏惧,偏偏这一次的叛乱,却是事发于突然。 方继藩摇摇头“臣以为,一日不通过改土归流治其根本,广西,尤其是贵州的叛乱,只会愈演愈烈,陛下想要姑息,不啻是养虎为患,臣敢断言,不久之后,新的叛乱便产生,且声势浩大。” 他这样一说,那些翰林们顿时一个个面露怒容 乌鸦嘴啊你这是,现在西南重新安定,怎么可能又发生叛乱呢,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章:殿前奏对 这个时候的方继藩,其实有点懵逼了,那个钱钺,这么出名吗 可他明明记得,这家伙,不是在历史上被叛军给吊打了吗 现在看殿中君臣,都调侃似地看着自己,眼里都是一副,小子你还年轻,不懂的东西,就要多学习的模样。 方继藩不服气,他正色道“钱公确实是能吏,臣也有所耳闻,可此人若在山东、河南,所治理的只是民,约束的,也只是下级的官吏,或许以他的能力,足以胜任。而贵州情况却全然不同,他的那一套手段,全然无用,臣恐用不了多久,就因为钱公,而引发更大的灾祸,朝廷更该要小心防备才好。” 其实弘治皇帝的本意,只是敲打一下这个小子,谁知道这个小子是牛脾气,居然当了真,还口口声声说钱钺水平有问题,不能胜任。 弘治皇帝拉下脸来了,道“这是诽谤大臣,好了,休要再提了。” “噢。”方继藩老实地点点头,可他心里还是痒痒的,不说不舒服啊,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贵州的这次叛乱很大,不只如此,钱钺这个人,非但无力解决叛乱,反而会被叛军给剁了。 于是,他忍不住了,又道“可是臣以为,朝廷还是应该派出得力之人前往贵州、广西一线,加派兵马,以防不测。” “你还说”弘治皇帝瞪他。 方继藩的这句话,自是捅了马蜂窝,翰林们顿时不高兴了。 钱公素来为他们所敬仰,方继藩你什么意思,你这样诽谤朝廷的能吏,就你会瞎吗 “方总旗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即可,为何要妄议国事呢” 说话的乃是翰林侍读周超,周超气咻咻的样子,还带着讽刺的意味你方继藩是什么东西,谁不晓得呢,你还诽谤起钱钺来了 这钱钺和周超可是同年,当年都是天顺八年甲申科的同榜进士,有这一层关系,周超觉得自己很有责任为自己的年兄狠狠批评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方继藩便梗着脖子坚持道“我也不想妄议国事,可这是陛下非要让我说改土归流的事” “” 一下子,崇文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周超,算是彻底的服气了,不服不行啊,你特么的信口开河倒也罢了,现在指责你一句,你就把皇帝拖下水,人家做臣子的,都是有天大的错,都错在自己,现在你方继藩真了不起,二话不说,就一脸无辜的说不管我的事,这是陛下的错。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觉得不能再跟这种人纠缠了,倘若是别人,这般的胡搅蛮缠,最少也是狠狠训斥一通,或者索性贬谪罢官,可偏偏,弘治皇帝虽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却居然觉得,方继藩这样,好像也没错。 这厮,不就是这样的性子吗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而且人家年纪轻轻,又有脑残之症,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堂堂天子,怎么好去跟一个小屁孩子去计较这个这显得不够大气。 好吧。 忍了 “咳咳”弘治皇帝便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钱卿家在前往贵州赴任时,朕传见了他,朕既知他以往的卓著政绩,见了他的言谈举止,俱都无可挑剔,有他在贵州,朕可以高枕无忧。好了,不要再纠缠此事了,太子” 敲打方继藩失败,现在自是该敲打敲打自己的儿子了。 朱厚照耸拉着脑袋,乖乖上前道“儿臣在。” 弘治皇帝道“来和朕说说,你近来读了什么书” 朱厚照道“儿臣近来学的是春秋。” 弘治皇帝颔首“那就背来朕听听。” 朱厚照显得迟疑了一下,然后很担心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则用一种坚定的眼神鼓励了他。 朱厚照这才深吸一口气“儿臣遵旨。” 殿中无声,所有人竖着耳朵,都想听一听太子殿下的学业如何。 朱厚照只稍稍踟蹰,随即道“庄公三年春王正月,溺会齐师伐卫,夏四月” 背诵到此处,却没声了。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一变“还有呢” “禀父皇,儿臣一时想不起。”朱厚照面带难色,近来,光忙着煤的事,读书的事,他确实不太上心。 弘治皇帝的脸,骤然间已拉了下来,败家玩意,偷了朕的东西不说,还如此不知上进 “儿臣,再想想,再想想。”见弘治皇帝目光锋利,朱厚照吓得缩了缩脖子,开始搜肠刮肚的回忆起来。 踟蹰了老半天,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喝道“这些日子,你去做什么了” “儿臣儿臣读书呀。”朱厚照下意识的回答。 弘治皇帝显然不会相信朱厚照的话,目光凌厉的落在他身上,令朱厚照汗毛竖起。 方继藩心里,也不禁为之忐忑起来。 却在此时,有人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话音落下,众人循声朝着声源处看去,却是詹事府的少詹事王华。 王华是杨廷和的助手,和杨廷和一样,都负责太子殿下的教育问题。 他显然对于太子殿下忧心忡忡,随即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可据臣所知,近来太子殿下竟和方总旗一道经商”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哗然,翰林们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经商是为清流所不容的,经商,是贱业 王华定了定神“不只如此,他们卖的是煤,还声称,煤可以取暖” “” 这一下子,许多人懵逼了。 竟有一种智商被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古往今来,可曾听说过有人用煤取暖的吗倘若煤可以取暖,那么要碳要柴何用煤固然是可以烧的,譬如在宋时开始,就有人用煤炼铁,不过最终,却没有太流行。因为成本过于高昂,毕竟煤烟毒气甚大,用此物炼铁,需营造专门的排烟管道,对铁炉的要求甚高,还是木炭方便一些。 这取暖,就更是笑话了,敢情老祖宗们都傻,就你太子殿下和方继藩聪明 朱厚照忍不住道“本宫卖的乃是无烟煤,确实可以取暖。” 无烟煤 一直默不作声的弘治皇帝,铁青着脸,因为他看到无数翰林官们,用一种关爱智障一般的眼神,看着朱厚照。 作为一个父亲,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弘治觉得自己气得心口疼,他瞪着朱厚照,想杀人,让你读书,你去经商,经商就经商吧,士农工商,经商虽为末等,可朕对你的要求一再放低,你若当真能经商,做出一点刮目相看的东西,朕也忍了,偏偏这世上无数的商货你不卖,你去卖那遍地都是却没人捡的煤,你卖煤倒也罢了,权当是你年幼无知,可你却要将煤卖给人去取暖,你这是皮太痒了,是侮辱朕和众翰林们五谷不分吗 念及此,弘治皇帝发出咆哮“朱厚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一章:上天的恩赐 龙颜震怒 显然,弘治皇帝现在是气得不轻啊 朱厚照有点发懵了,显得不太自信,想要装死,努力的开始想挤出一点泪水。 方继藩缩了缩脖子,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和太子,不是在做生意。” 这是死鸭子嘴硬 倘若他们两个老老实实的认错,倒也罢了,偏偏这两个家伙还在此拼命抵赖,这就是态度问题了。 “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弘治皇帝这时,却想好生教训教训这两个家伙了。 方继藩朗声道“陛下,臣和太子殿下,确实不是在做生意,太子殿下,忧国忧民啊,这些日子,天气寒冷,太子殿下眼见百姓们衣不蔽体,而京师之中,木炭的价格一日高过一日,不知多少人饥寒交迫,为此,太子殿下担心得每日都辗转难眠。” “对,对,儿臣心好痛,辗转难眠”朱厚照捂着自己心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方继藩随即道“为此,臣和太子殿下,为了天下百姓的生计,便买下了荒山,让人采煤,对煤进行加工,用这煤来代替木炭,在这京师,一斤木炭三四十个钱,而煤炭,一斤却不过区区个铜钱而已,太子得知之后,欣喜若狂,若能大大降低百姓们取暖的成本,这比之平抑粮价,更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太子殿下和臣经营煤矿是假,可实际上,却是为了百姓的福祉” 多不要脸的人,才可以将这挣钱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朱厚照偷偷地看了方继藩一眼,心里实在忍不住的佩服,厉害,厉害。 他则继续捂着自己心口,如便秘似的“是啊,是啊,心好痛,为了百姓的福祉” “” 弘治皇帝一看这两个家伙,就晓得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哪里是什么为了百姓的福祉,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卖煤取暖”翰林们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虽然翰林们平时都在象牙塔里,对这柴米油盐之事敬而远之,可他们还是有常识的,纷纷道“胡说,煤如何取暖,这哪里是救人,这是害人。” “殿下莫不是和这方继藩一道,强买强卖了罢,殿下,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强买强卖 似乎这个理由,最是合适。 不是强买强卖,谁吃饱了撑着卖煤来取暖多半是方继藩的馊主意,想要敛财,便和太子一道,去取了那毫无用处的煤,强卖给人,他是太子,谁敢不给银子想一想那些可怜的百姓,他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本就生活苦寒,却含血含泪,遭太子和方继藩的压迫。 有人锤着自己的心口,顿时滔滔大哭起来“太子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怎么可以如此,秋日降下大雪,本已令百姓们困苦不堪,太子殿下不体恤他们,竟还强买强卖,这是国家之大不幸啊,这一定是方继藩的馊主意。” 鉴于方继藩的恶名,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弘治皇帝闻言,更是大怒,其实他一直都在忍耐,就想看看,方继藩和太子到底在搞什么,他也略知一些采煤的事,不过并没有干涉,可万万想不到,这两个家伙采煤的目的,竟是为了将这煤当做木炭一样卖出去。 弘治皇帝气得发抖,狠狠地看了方继藩一眼,他对方继藩的印象,其实一直还算不错的,这也是为何弘治皇帝一直默许朱厚照和方继藩胡闹的原因。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你们二人可知罪吗” 弘治皇帝一声低吼,这是弘治皇帝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陛下”就在此时,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众人忍不住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却见一人,徐徐地站了出来。 敢在这个时候,打断皇帝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过,恰恰这个人就在这几个人之中。 此人正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 刘健学问博大精深,敢于仗义执言,以天下为己任,心胸开阔,不记私仇,既是首辅,也是朝中的君子,弘治皇帝对他可谓是信任有加。 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弘治皇帝正准备撸起袖子狠狠重罚这两个家伙,却被刘健所打断,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刘健一眼,却不得不道“刘卿家,有什么话要说” 刘健郑重其事地拜倒在地道“臣以为,无烟煤,确实很好” “” 崇文殿里,顿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太子荒唐倒也罢了,方继藩这个人渣更不必说,他不荒唐,那真是太阳打了西边出来。 可刘公堂堂首辅大学士,陛下对其言听计从的谋国老臣,居然也 “老臣也以为,无烟煤好。”这一次,站出来的却是谢迁。 谢迁早就憋不住了,他心直口快,早就想说。 嗡嗡嗡 翰林们彻底的沸腾了。 谢公竟也和太子殿下还有那方继藩一个鼻孔出气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所有人错愕不已的时候。 李东阳亦是徐徐而出,他神色倒显得泰然“太子殿下与方继藩二人,确实是功不可没,单凭这无烟煤,不知拯救多少苍生太子与方继藩如此义举,活人无数,老臣佩服之至” 这一下,弘治皇帝都愣住了。 别人的话,他一般都会有所保留。 可这三人,于弘治皇帝而言,既是君臣,也是值得信赖的密友,三个内阁大学士,大明的宰辅,竟是不约而同,对这煤赞誉有加,便连拯救苍生这样的话,竟也说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刘健的脸色很平静,他一丁点都没有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而事实上,堂堂大明内阁首辅,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弘治皇帝皱眉“刘卿家,你这是何意” 刘健正色道“陛下,近来不只是京师,从北京城至通州乃至河南、山东诸地突降大雪,据臣所知,木炭的价格,一涨再涨,而寻常百姓呢,却没有薪柴取暖,冻死者,无法计数,民生多艰,陛下宅心仁厚,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百姓们饥寒交迫吗” 弘治皇帝动容,他凝视着刘健,一言不发。 刘健继续道“可无奈之处就是,即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今太子殿下与方继藩二人,竟是鼓捣出了无烟煤,此煤老臣亲自用过,比之木炭更为持久,却无味无烟,实乃御寒神物。臣还得知,一斤煤的价格,不过木炭的一成而已,价格低廉,诚如太子殿下所言,怕是连寻常百姓,都可以买来取暖御寒,臣敢说,有了这无烟煤,今年这场寒灾,冻死的人口,将大大的降低。” 说到此处,刘健大为感触,这严寒来时,他和内阁大臣们还忧心忡忡,谁晓得,被这小小一个无烟煤轻易的化解了。 这东西一出,犹如久旱逢甘霖,使他至今还感慨,这是上天的恩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二章:大功告成 弘治皇帝愣住了。 他明白了刘健的意思。 也晓得这位刘师傅为何会如此的激动了。 弘治皇帝厉声道“当真可以替代木炭” “可以”这一次说话的,却是方继藩。 这使朱厚照很不满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老方你不厚道啊,方才作死的时候,你让本宫去,现在要邀功了,你怎么抢到前头去了。 只见方继藩道“无烟煤不但可以替代木炭,而且比木炭效果更佳,若是陛下还不信,问太子殿下便是。” 朱厚照条件反射似的,身为代言人,早就将无数的台词和套路背熟了,立马竖起了大拇指道“儿臣拿人格作保。” 和方继藩呆在一起,总是听方继藩口口声声说什么人格作保,这口头禅听得多了,也就脱口而出。 弘治皇帝其实不必去问太子,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他会不知道可刘健等人的话,他却是深信不疑的。 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背着手,来回踱步“列祖列宗们保佑啊” 弘治皇帝仰着脸,朝向虚空,似乎在看着列祖列宗们的英灵,这一刻,他激动的竟是眼角湿润,江山社稷,对有的人而言,是通宵达旦的享乐,可对弘治皇帝而言,却是千斤的重担,这么多的流民,饥寒交迫,他没一日能放心的下,尤其是这漫漫的凛冽寒冬将至,每一个冻死的人,都足以令他心疼的厉害。 可现在方继藩一个区区无烟煤,竟是轻巧的解决了。 他红着眼眶,拼命使自己眼角的泪不落下来。 这一幕看在方继藩眼里,方继藩开始怀疑弘治皇帝有点神棍倾向了。 方继藩不喜欢神棍,倒不是因为神棍的倾向,而是我特么费尽心力折腾出了无烟煤,对这无烟煤脱硫,将其推而广之,结果你不感谢我,却是来一句上天保佑,这是什么鬼 弘治皇帝口里呵着气“若当真如此,确如刘卿所言,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太子,方继藩,你们这煤炭,一日可产多少斤” 方继藩心里想,这个矿的无烟煤储量,后世的数据是数千万吨,因为是露天开采,所以发掘起来也容易,只要人手管够,每日供应多少,都不成问题,不过方继藩还是细细算了算,现在他和太子只招募了数十人,先试着发掘,每日产煤,至多也不过数千斤而已,若是加大产量,只要人手管够,维持在一日百万斤的产量不成什么问题。百万斤听着吓人,其实也不过是五百吨罢了。不过这个时代用的是市斤,一斤十六两。 露天的煤矿,开采的成本实在太低了,且距离京师又斤,一旦成为必需品,单单京畿一带的人口就有上百万户,数百万人,这还不包括通过运河,可以将煤轻易到达的通州、天津卫等地,也就是说,这数百吨的产量,单单应付京畿一带,就可以完全消化掉。 当然,方继藩可以选择减少产能,从而囤货居奇,将这煤炭价格增高一些,可一旦如此,就会使煤炭成为奢侈品,与其如此,还是大规模的供应为好。 方继藩道“陛下,只要人手足够,数目不是问题,人力臣也想好了,可以招募京师内外的流民,他们现在饥寒交迫,已陷入了绝境,单凭顺天府的赈济,于事无补,太子殿下怜悯他们,因而,希望招募越多流民越好。” 弘治皇帝听罢,顿时大喜过望,这已不是解决取暖的问题了,便连最令人头痛的流民问题,竟也一并解决了,他立即欣喜地道“你们,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这算是夸吗方继藩觉得自己需要提高一下理解能力了。 朱厚照则是忙道“这主要是儿臣心忧国家”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使朱厚照不敢再吹牛逼下去,他只好缩了缩脖子,得,不装逼了,赚钱,好好的赚钱。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一想到那数之不尽的银子,朱厚照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他觉得自己终于办成了一件大事,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很骄傲。 老方是能人啊,说赚钱就赚钱。 翰林们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侍读周超,下巴有点合不拢,显得很不斯文。 弘治皇帝已无心继续筵讲了,这是好事啊,区区一个无烟煤,就可以解决朝廷两个巨大的危机。 不过他还是瞪了朱厚照和方继藩一眼,似乎生怕这两个臭小子因此而得意忘形似得,却还是忍俊不禁“众卿退下吧。” 显然,他是有话要跟朱厚照和方继藩说,于是道“太子和方继藩留下。” 刘健深深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翰林们也只得起身,朝弘治皇帝行了个礼,无烟煤,这三个字,已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待人走了干净,朱厚照便笑嘻嘻地朝向弘治皇帝,难得办了一件大事,邀功可不能落后,他带着几分得意地道“父皇,您看儿臣还算办事得力吧。” 弘治皇帝眯着眼,却是伸手向朱厚照道“朕的千里江山图呢” “啊” 弘治皇帝板着脸“你的本钱,是从朕这里窃走的,是不是” 朱厚照笑不下去了,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了。 弘治皇帝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本钱既非你所有,所以方卿家,朕知你们的煤场是二一添作五,所以,这另一半的收益,和太子没有关系,你按时送来宫中,充入内帑吧。” “父皇”朱厚照万万想不到,这一幕喜剧瞬间演化成了悲剧,这是自己的股份啊,怎么就没了父皇这是明着截胡了。 方继藩很同情地看了太子一眼,不过,好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和太子合作是合作,和皇帝合作,也是合作嘛。 “父皇啊”朱厚照苦着脸道“儿臣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弘治皇帝不给他任何叫屈的机会,一个日产数百万斤的煤场,每月的纯利,可就是十万两银子以上,这还不包括未来扩产,这一年下来,可是天文数字,他怎么放心交给这个不靠谱的儿子呢 自然得交给他保管,才让人放心。 “休要胡闹”弘治皇帝呵斥了一声。 朱厚照噤若寒蝉,却又有点不甘心,低声道“老狐狸” 这老狐狸的话很轻,倒是没有让弘治皇帝听见,方继藩却是听见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咳咳”弘治皇帝板着脸,看了方继藩一眼“方卿家,你笑什么” “呃”方继藩看了朱厚照一眼,随即道“陛下圣明啊” “什么”弘治皇帝一脸狐疑。 方继藩笑着道“陛下鸿恩浩荡,臣高山仰止,早已对陛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臣想到,自己不是和詹事府,而是和宫中、和陛下一起做卖煤,臣欣喜若狂” “好了,好了。”弘治皇帝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方继藩这小子,精明得要死,可偏偏,这厮死性不改,非要如此的肉麻。 弘治皇帝不喜欢溜须拍马之人,换做其他人,早就治罪了,妥妥的奸贼嘛,可方继藩这个年龄,行云流水的说出这些臭不要脸的话来,似乎没有多少违和感。 当然,这也和弘治皇帝对方继藩的看法有关,他是真的渐渐将方继藩当做小辈看待了,这小辈肉麻吹捧,难道还能揍他一顿不成 弘治皇帝已经懒得理朱厚照了,却是凝视着方继藩“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劳,这煤场要赶紧开工,不可延误,朕就不在那加派镇守太监了,朕自知,此煤是你功不可没,朕也放心,让你操持,宫中和你,依旧还是按照太子和你的约定,五五分账,朕不多取你一分一毫,该你的,就是你的” 方继藩毫不犹豫地道“陛下不与民争利,实乃圣君典范,此等胸襟,真是千古未有,便是唐宗宋祖再生,亦是拍马不能及陛下之万一,臣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想放声高歌,称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能有这么多读者风雨无阻的投票支持,真是上天的恩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三章:你好呀 方贤侄 朱厚照突然有一种被人踹开的感觉,然后方继藩毫不犹豫地和父皇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心里大抵是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方继藩的马屁,在弘治皇帝耳里,实是肉麻之至。 弘治皇帝竟是无言,良久,拉起了脸来“得了吧,少在朕面前卖乖讨巧,把事办妥,才是造福天下还有”这时候,弘治皇帝的面上露出了值得玩味的模样,他一副教训方继藩的口吻道“以后要谨言慎行,贵州巡抚钱钺,是朝廷重臣,你今日在筳讲中如此诽谤他,若传到他耳里,他肯干休吗以后有事,私下和朕上奏即可,免得口无遮拦,得罪了人。” 这句话,说是训斥,却更像是对小辈的教诲。 口口声声说钱钺在贵州主政一方,会导致土司叛乱,还说肯定弹压不住叛乱,这不是摆明着和人说,钱钺办事不利,不足以担当重任吗 人家在贵州为朝廷效忠,你方继藩一个总旗官,背后打他黑枪,他在京里难道没有朋友何况他是天下著名的能臣,便连朕都欣赏他,你方继藩就不怕被人用吐沫星子喷死 被弘治皇帝再次提起,方继藩想到贵州的事,不禁恼火,明明说的是真的,历史上确实发生了,可偏偏就没有人相信。 虽说方继藩是天下人眼里臭名昭著的人渣败类,可实际上,方继藩还是怀着一颗热心肠,他很清楚的知道,叛乱一起,必不知多少人遭殃,所以才坚持己见。 此时,方继藩又忍不住道“可是陛下,臣确实认为,这钱钺毕竟书生气太重,若是在山东、河南主政一方,倒也罢了可放在了贵州,他那一套教化的手段,只怕丝毫无用,臣以为,朝廷应当” 还不等方继藩说下去,弘治皇帝就瞪了他一眼,他觉得方继藩胡闹得有些过了,方继藩这一次确实是立下了大功劳,可也不能得意忘形,钱钺此人,弘治皇帝是信赖有加的,何况朝廷刚刚平定了叛乱,威慑了西南诸土司,还会有哪个土司如此不开眼,还敢造反凭着弘治皇帝多年主政的经验,想想都不可能。 弘治皇帝瞪着他道“好好将采煤的事办成,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方继藩最郁闷之处,想来就是无论自己如何正确,最终却碍于自己这一重身份,从而总是不会被人所信任。 当然,这件事的根源就在于,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那些内阁大臣,都带着固有的执政经验,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就算是方继藩喊破了喉咙,他们怕也听不进了。 也罢,有道是,吃了亏,才会肯痛定思痛。 方继藩悻悻然地告辞,朱厚照已是气得吐血,也跟着追了出来。 看着郁郁寡欢的朱厚照,方继藩安慰他道“殿下,乖,虽然没有股份,不过殿下终究是咱们煤业的代言人,我做主了,开薪水给你。” 朱厚照依旧怒气未消,气呼呼的道“父皇总将本宫当做小孩子,气死本宫了” 方继藩只是笑,谁料朱厚照又恼羞成怒道“连老方你这样不着调的人,父皇都可以信任,本宫再怎样,总比你强,对不对” 方继藩骤然脸都红了,这算不算是人身攻击 方继藩道“不对,臣是个踏实本分的人。” 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路出宫。 每日要产数百万斤煤,以这个时代可怜的生产力,这就意味着,至少需要雇佣数千人力,除此之外,还需采购大量的生产工具,分销的事,可以交给王金元,而且将来宫中、军中,想来也会大批量的采购。 方继藩大致折算过成本,生产和运输的成本不高,这时代的人力成本,也是低得可怜,所以大抵,单单一个月下来利润丰厚,这是天文数字啊,而且西山眼下成了一座挖掘不尽的宝藏,而当初买地的成本呢,方继藩大抵拿出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土地罢了,当然,还得将方家在东市的铺面拿出来作为煤业分销的基地。 几乎只需要一年不到的时间,方继藩就自信可以回本了。 即便是保持现有的产量,每年便可以为方家进账数十万两纹银,倘若未来打开了市场,这无烟煤可以产生更多的用途,或是通过运河,输送运河沿岸的城市,甚至通过运河送去南通州,抵达南直隶等地,那么就算产量继续翻番,也不在话下了。 柴米油盐,无烟煤便是用来取代柴用的,但凡是垄断了民生物资的行业,没有不是一本万利的。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镇国煤业,宫中掺了一脚,在这个时代,若是不给官府分一杯羹是不现实的,原本方继藩的预想中,他是和詹事府合作,有太子这个金字招牌,镇国煤业其实也不必担心其他方面的问题了。 而现在,宫中却是取代了詹事府,占据了原有的一半股份,这是好事啊,皇帝老子的招牌比太子殿下的招牌更闪亮 朱厚照就不同了,白忙了一场,显得很憋屈,二人刚要出崇文门,朱厚照气冲冲的要回詹事府了,方继藩见天色不早,自是准备回家。 可离崇文门没有走多远,身后便传出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方贤侄,你好呀。” 这声音,真是热情到了极点,连方继藩的骨头都要酥了。 回过头一看,却见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一对张家兄弟如沐春风的快步追上来。 方继藩便朝他们笑。 他们也朝方继藩笑。 方继藩笑这两个大傻瓜。 他们也笑方继藩这个天下第一冤大头。 张延龄亲昵地上前,很热情地抚了抚方继藩的肩,然后一副心疼的样子“贤侄清瘦了,要不要去府上喝点水,补一补身子” 瞧他如此关心,方继藩拨浪鼓似地摇头“好意心领,我爱吃燕窝。” 张延龄顿时脸拉了下来,勉强又挤出笑“燕窝燕窝不好吃,喝白水好,健康” 张鹤龄生怕这小子继续纠缠燕窝的事,忙笑着道“真巧,我们兄弟也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娘娘特意说起了你,狠狠的夸了你一通,我们兄弟也说,方贤侄真是大好人,晚生后辈里,没一个人比得过方贤侄的。” 方继藩也笑道“哪里,哪里,太客气了。” “噢,听说你近来在卖煤”张鹤龄笑吟吟地道。 他消息很灵通,崇文殿里发生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 不过从他如此灿烂的笑容来看,方继藩完全可以肯定,这一对兄弟,还没有发现西山那片荒地酝酿着巨大的商机。 方继藩很老实地点头“是啊,做点小买卖,糊口” 张家兄弟又笑了,真想说,方贤侄你这智商,不适合做买卖啊,我们兄弟都为你着急,你有银子赔,不如给咱们兄弟得了。 当然,张鹤龄自觉得还是有一点良知的,毕竟从方继藩手里挣了天大的便宜,便道“那就祝你生意兴隆了。” 两兄弟接着交换了一个眼色,四目相对,眼睛的深处都带着嘲讽。 方继藩噢了一声,正预备要走。 却不妨,在这个时候,突的一辆马车来了,马车里走下了一人,此人锦衣华服,不过看上去,只是一个商贾。 本书第一个盟主盗号者死翘翘同学诞生恭喜,恭喜该同学算是熟面孔,哈哈 此外,还要感谢子非愚同学,子非愚同学花了几个小时时间,在书评区搭了九千多楼,吓死老虎了,书都不敢写了,花了足足三十多分钟时间一楼楼的数,眼睛都看花了,可以想象,九千多个书评,要花费多少功夫。 惭愧,惭愧,同时也万分的感谢。 与此同时,感谢所有打赏和投票支持的读者朋友,啦啦啦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四章:万贯家财 这商贾下了马车,立马向方继藩行了个礼,谦和地道“可是南和伯家的方公子” 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对方继藩很有兴趣,当然,他们主要是对方继藩家里的银子更有兴趣,心里诧异着想,近来听说这小子又做了散财童子,却不知从哪里来的银子,说不准,还能再糊弄一下这个大傻瓜。 于是两个兄弟脸皮厚着不肯走了。 方继藩打量了来人,此时天空依旧是雪絮飘飞,乌云翻滚,他只一下车,顿时头上便已蒙上了一层薄雪,朝方继藩作揖之后,又道“在下四海商行的邓通,想和方公子谈一谈生意。” 四海商行。 方继藩可能还是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 可张家兄弟对视一眼,却更是兴趣足足了,四海商行乃是京中的翘楚,这一点谁都知道,他们经营着皮货、丝绸,而且不只是在京师,便是在南京、苏杭以及所有可以叫得出名的地方,都有分行,甚至他们还经营着钱庄,而至于这个叫邓通的人,名义上是商行的经营者,可任谁都明白,能把买卖做到这样大,这商行背后的人,绝不只是单纯的商人这样简单,坊间早有人猜测,四海商行可能和南京守备的魏国公,以及京师的定国公府有关。 魏国公和定国公都是中山王徐达的两个支脉,世受国恩,一门二公,堪称是天下最顶级的豪门。 就算是方继藩那不太靠谱的世伯英国公张懋,也比之这根基深厚的徐家差了几条街。 甚至,还有人传闻,四海商行的背后,也有可能是某一个亲王,总而言之,谁都知道,四海商行财力通天,神通广大,张家兄弟都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可是这四海商行,找方继藩做买卖 邓通笑吟吟地道“方公子,这里风雪大,不妨找一处清净之处,你我好好谈谈” 方继藩摇头“我没时间,就在这里谈吧。” 其实不谈,方继藩也知道对方想谈什么。 张家兄弟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哪里肯让他们私下谈,也纷纷道“是啊,就在这里说,不能让继藩被你糊弄了,继藩喊娘娘为姨母,我们是娘娘的兄弟,这继藩,便是我们的外甥,我们张家决不允许有人把外甥当白痴。”张鹤龄气势汹汹,似乎觉得威胁还不够,又加重了语气“绝不允许” 言外之意便是,方继藩是我们张家的菜,只允许我们张家兄弟骗,谁敢占他便宜,我们张家和他拼了。 完全不将自己当外人了啊。 邓通微微皱眉,看了方继藩一眼,便道“四海商行,想要买下方公子在西山的那一片地。” 这一开口,张家兄弟顿时惊呆了。 他们瞪大眼睛,疯了吗那块荒地,有什么可买的 邓通随时注意着方继藩的表情变化,见这败家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们打听过了,方公子只占了西山一半的股份,不过这不打紧,四海商行,只要这一半,愿出纹银一百万两,不知方公子,可有兴趣吗” 一百万两 张家兄弟的表情僵住,尤其是张鹤龄,他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懵。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是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疯了 张鹤龄突然觉得有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疼现在还不疼,就是窒息的厉害。 那块地,可是八万两银子卖给方继藩的 张延龄左看看右看看,面上还带着笑容,不过更多的是一副难以置信,觉得你们在逗我的意思。 方继藩却很干脆,你逗我,这么一大座金山,一百万两你们就想买 不过方继藩很佩服四海商行的能量,前脚方继藩在崇文殿里展露出了无烟煤,后脚,四海商行就寻来了,由此可见,这四海商行的能量惊人,他们在宫里一定有耳目,而且,显然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西山的情况,在与宫中得到的消息相互印证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西山的价值。 方继藩白了邓通一眼“不卖” 很干脆,有钱,我自己不会赚,凭什么卖你,你哪根葱啊顶级豪门了不起 邓通却依旧带着笑容,丝毫没有沮丧,眼睛都不眨一眨,当机立断“那么,三百万两,三百万两收购西山那片荒地,当然,四海商行是拿不出这么多现银的,这一点,方公子也清楚,不过四海商行有的是土地和良田,在北京城和南京,乃至于苏杭,也有的是铺面,只要公子点头,立即可以进行折算” 三三百万 三百万就为了西山那片地 张鹤龄啪嗒一下,腿已软了,直挺挺的跪在了雪地里,他嘴巴嚅嗫了一下,却发现喉头已被堵住,发不出声音,于是脸便憋红起来。 张延龄眨着眼睛,仿佛在说,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方继藩摇摇头“啰嗦什么。不卖就是不卖” 不卖 张鹤龄感觉自己要尿了,他突然想起,这片地,好像是自己家的,西山啊荒地啊这不就是张家的地吗 邓通也只是微微皱眉,非但没有生气,却还是露出遗憾的样子“那么四百万呢,四百万两已是小人开出的最高价码了,再高就不是小人可以做主的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四海商行不会不明白,作为最顶级的商业组织,他们的敏锐度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所以,需不惜一切代价。 方继藩完全没有要卖的意思“不卖就是不卖,五百万两银子也不卖,不谈了,走了啊。” 邓通苦笑摇头,他显然看出方继藩心意已决,至于强迫方继藩卖地,这显然不现实,毕竟方继藩是和宫中合伙,他不肯卖,四海商行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就算去除宫中的影响,南和伯府,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虽然及不上四海商行背后的人物,却也属于不可以强取豪夺的对象。 他只好遗憾的朝方继藩拱拱手“其实,即便五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是如此巨额的数目,想要筹措,却是太难了,可四海商行也不是完全筹措不出,毕竟,四海商行的土地和田地,以及各地的商铺,还有货栈中的货物折算,东拼西凑,还是有的,不过,公子既然心意已决,小人也就不好强人所难了,若是什么时候公子回心转意,大可以来寻小人,小人一定会给公子一个更合理的价钱,好了,告辞。” 他也没有拖泥带水,作揖行了个礼,匆匆上了马车,面上带着遗憾之色。 五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张鹤龄呆呆的跪立在雪地里,双目无神,这地是张家的啊,张家当初,是被方继藩这个冤大头,用了把万两银子买走的,这转瞬之间,竟是增值了六十倍,他突然觉得有人在剜他的心,疼,很疼。 张延龄瞪大眼睛,他更直接,觉得有人抢了他的钱一样。 方继藩笑呵呵的朝两个石化的雪中人看了一眼“两位舅舅” 这脸皮多厚,才能喊人家舅舅啊。 方继藩继续笑道“我走了啊” 滚烫的热泪,在这一刻,顺着张鹤龄的眼角滚落下来,消融了他面上被风雪吹拂过后的僵硬,这泪水竟是遏制不住,犹如断线的珠子啪嗒落下。 张延龄张着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睁睁的看着方继藩迈着那豪迈的八字步,就差告诉人家方大少爷是横着走的了,接着,方继藩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雪絮之中。 雪絮狂舞,雾气腾腾,清冷的街道,如梦似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张家兄弟二人,他们就这般如雕塑一般,一个跪着,一个屈身站着,良久,张延龄嘴唇哆嗦,颤颤的伸手搭在了兄长的肩上“哥,我们是不是上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五章:大开眼界 岂有此理,这是岂有此理啊。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张家兄弟涨红着脸,吃亏了,这一次吃了大亏。 从来只有张家兄弟将人当傻瓜,哪有人将他们当傻瓜的。 一下子,坤宁宫里便像煮开的沸水一样。 两兄弟没什么出息,可他们有一个姐姐啊,他们的姐姐,便是当朝的张皇后。 于是乎,张皇后坐在寝殿里,一言不发。 “天哪这是欺诈啊,阿姐,这太欺负人了,那方继藩,强取豪夺,打劫啊”张鹤龄扑在张皇后的脚下,哭的死去活来,这嚎叫声,竟还带着音韵“阿姐,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被人抢了,被人抢了啊,那地是我们张家的,价值纹银数百万,方继藩,他把我们兄弟傻瓜,只八万两银子便拿了去。这不只是侮辱了张家,更是侮辱了阿姐你啊,他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甚至,不将咱们兄弟的姐夫,皇帝陛下放在眼里,他这是朝咱们张家吐口水,这是羞辱我们兄弟啊,阿姐” 张鹤龄泪水哗哗而下,撕心裂肺。 张延龄呢,只是口里含糊不清的念“不活了,不活了。”说罢,抱着那朱漆的柱子便用头去撞,咚咚咚的响。 五百万两啊,平时张家的账,便是少了一百文钱,都要反复核算几遍,这地是他们家的,转过了方继藩的手,就涨了数十倍,这日子还怎么过 张皇后拉着脸,只静静的等他们胡闹,待张鹤龄声音哭哑了,张延龄撞着脑袋也有一些发昏,他额头高肿起来,只好换一个角度,拿侧脸朝柱子撞得咚咚响。 在他们看来,只要阿姐做了主,拿回了张家的地,一切也就好办了。 阿姐历来是偏心娘家人的,兄弟二人,怎么可能吃亏。 张皇后一直默不作声,良久,才喝道“闹够了没有。” 张鹤龄仰着脖子,惊喜的道“阿姐,要不,让陛下下一道旨意” 张皇后面带冷笑,扬手便是给了张鹤龄一个耳刮子。 啪,这一巴掌干脆利落。 张鹤龄忙捂着腮帮子“阿姐你怎么打人” 张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当初,地是你们卖的,你们卖地时,不是兴高采烈吗现在来闹这地是厚照和继藩一道买下来的,怎么,你说继藩强取豪夺,是不是连带着本宫的儿子也强取豪夺了” “”张鹤龄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是呢,这是诋毁太子啊。 太子和方继藩买下了地,好不容易得来了内阁的几个师傅的认可,张皇后心里喜滋滋的,觉得自己的儿子,也有懂事的时候,内阁那儿,还称颂太子造福百姓呢,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兄弟,竟敢胡说什么强取豪夺 儿子亲,还是兄弟亲 而且自家兄弟什么货色,张皇后会不知吗 “滚出去,丢人现眼” 张皇后动了真怒,她对方继藩的印象不错,且不提,他还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了,将来,女儿还需方继藩看病呢 何况,宫里的事,没一件瞒得过张皇后,她可是后宫之主,那西山的煤炭买卖,现在是宫中入股,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为此,而龙颜大悦,自己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竟还想着去闹事,找死吗 “阿姐”张鹤龄一脸委屈,可抬眸一看张皇后杀人的目光,他顿时打了个哆嗦,忙是和张延龄一道,灰溜溜的告退了。 自这宫里出来,张鹤龄下意识的缩缩脖子,天气很冷,大雪纷飞的,可他心也很凉。 张延龄捂着自己的额头,这额上血迹未干,张延龄要哭出来“哥,我觉得我脑袋有些疼,该找个大夫看。” 张鹤龄惆怅的长叹一声,突然觉得人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有些往事一旦去触碰,顿时便觉得像扎心一样的疼,他喟然长叹,看着眼前飞舞的雪絮“上了这么大的当,吃了这么大的亏,咱们张家,以后可要受穷了。” 张延龄疼的眼泪啪嗒落下“哥,是你让我撞柱子的,我现在头疼的厉害,哎呀,流了好多的血,哥,我要看大夫。” 张鹤龄看都不看他一眼,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又是一声叹息“求医问药太贵了,省着点吧,晚上多喝一碗粥。” “可是哥我觉得我疼的厉害,呀,好多血,头有些昏沉沉的。” 张鹤龄对此充耳不闻,却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眼泪便啪嗒啪嗒落下来“我的银子啊,我的地啊”在这雪地中,狠狠的锤着自己的心口,接着拼命咳嗽,一口老血竟是喷出来。吓得张延龄也顾不得自己额头了,忙是将他搀住,口里大叫“来人,来人啊,赶紧,赶紧抬我哥上车,送回府去,去请大夫,请大夫” 张鹤龄浑身已软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是费了极大的气力伸出手,朝向宫里的方向,遥指宫中“不不要回家看大夫,费费钱往宫里送,往宫里送,宫里有御医咳咳”又咳出血“宫里有御医,用药咳咳用药不费钱” “哥我的哥啊”雪地里,只剩下张延龄在这苍茫中的悲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方继藩却知道,想要从采煤,再到分销,却是万事开头难。 许多的事,怕要布置好才是。 此时,他竟有些感激这败家子的身份了,倘若不是因为这人见人厌的京师恶少,自己做出如此多出格的事,只怕早就被人抓去切片研究了才是。 也正因为如此,有了这败家子的招牌,许多荒诞的行为,也就可以解释了。 我方继藩,可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一个明明掌握了未来的人,怎么可以碌碌无为呢 待他回了方府,邓健还落在詹事府里没有回来,身边没有了这么个前呼后拥,随时给自己踹一脚屁gu的人,方继藩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宦官,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到了厅中,便听到了方景隆欢喜的声音“藩儿,藩儿,来来来,快来,给你看好东西。” 方继藩便大摇大摆进了厅,连欧阳志三人竟也在,他们斯斯文文的朝方继藩作揖行礼“门生拜见恩府。” 看着欧阳志三个门生,方继藩心里透着亲切。 养着这三个门生,可比养三个儿子要划算,现在这三人一直都寄居在方家读书,方继藩对他们的学业,倒是很上心,给他们买了不少书,命他们啃读,其实三个人的资质不算低,否则怎么能中秀才呢不过他们毕竟是贫寒出身,读书已经很不易了,就更别提能得到什么名师的教导,甚至连许多书都买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六章:祖宗传下来的 对于读书人而言,没有书,就无法开阔眼界。 现在不同了,方继藩有银子,什么手抄本和市面上印刷的文集,一古脑的都买来,随便看。何况欧阳志三人中了举人,身份大不相同了,开始隔三差五以文会友,学问精进了不少。 对待这三个家伙,方继藩用的是放养的方式,不过为了应对来年的会试,方继藩给他们出了不少题,现在时间多的是,而这明年春闱的会试题方继藩却是清清楚楚,弘之十二年弘治皇帝诏命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程敏政为会试考试官,己未科的会试题和殿试题,方继藩也是一清二楚。 不过这一次会试将会有一个小插曲,将会牵涉到考官程敏政和江南才子徐经以及唐寅的科举弊案。 这倒是一次与众不同的会试。 方继藩心念一转,微微一笑。 至于欧阳志三人的事,方继藩没什么担心,因为他确实不会舞弊,也不打算和任何未来的考官打什么交道,只需出一些题,而后将真正的题隐在题海之中,让三个门生去作文训练而已。 欧阳志三人,为了备考,确实是极为用功,从清早到子夜时分,都在拼命的刷题和疯狂的读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想不到今日,他们竟有这闲情。 方继藩对欧阳志三人,就是一副我是你爹的表情,坐下,掸掸身上的灰尘;“噢,你们好呀,怎么今日不读书了”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师公方景隆。 方景隆咧嘴笑道“为父近来突发奇想,嗯嗯,是这样的,儿啊,前日爹去查了一下账,哎又少了不少银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那卖乌木的百万两纹银,被你这折腾,家里的现银眼看着都要空了,只留下一个东市的铺子和城外的庄子,继藩啊,为父可是对你殷殷期盼,不盼别的,就是得守着咱们这个铺子和田产,你别动气,别动气,为父的意思是,这都怪我这个做爹的,从前呢,对你疏于教导,为了咱们方家最后一点家财,所以为父要以身作则。” 他欣赏的看了欧阳志三人,露出欣慰的道“这三个徒孙,是读过书的,读过书的人,出的主意就是不一样,什么叫教化呢,教化就是言传身教是也,对不对,欧阳徒孙” 欧阳志忙是汗颜的颔首点头“是,是,是,师公说的都对。” 方景隆便岔开腿,大喇喇的坐着,兴冲冲的道“今日,为父就要言传身教,教教你,如何才能节俭度日。” 方继藩听着一愣一愣的,敢情还拉了外援来。 只不过方继藩看向欧阳志三个徒弟,你妹,你们是我的徒弟啊,却跑去教自己恩师的爹来对付自己的恩师 欧阳志一见恩府目光咄咄逼人,立即吓得大气不敢出,忙是低头“门生该死。” 方继藩心里莞尔,这三人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出,自己有这样可怕吗哎,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上进的好青年啊。不过,他却还得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翘着脚,鼻孔朝天,冷哼一声,眼睛只看着房梁。 方景隆就笑了,他生怕自己言传身教,让自己的儿子不好受,所以尽力想用委婉一些的语气,不使儿子受什么刺激。 儿子现在还带着脑疾呢,可不要刺激太过了。 “这言传身教嘛,咳咳其实说穿了,就是要勤俭持家,怎么样才勤俭持家呢就是不该花的银子,不能乱花。当然,藩儿,为父没有说你乱花的银子,为父的意思,就如现在这天气啊,冷飕飕的,要烧炭啊,不烧炭,岂不是要冻死了是不是” 方继藩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爹,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史上最失败的育儿专家,到底想玩出什么花样来。 方景隆说到此处,心里就哀叹,穷啊,真的穷,自从他查过账房的账之后,才知道这百万纹银,便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不只如此,还丢人呢,现在满大街的人谁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散财童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家,怕是不够藩儿败几年了,所以必须痛定思痛,得让藩儿当家方知柴米贵。 “可是你看,现在这时节的碳价,真是一日千里,一斤竟涨到四十多文钱,真真是要命啊。”方景隆露出痛心的样子,可随即又笑了“既然要持家,就要节省,你看为父,既不能让家里人冻着,可说呢,又不能胡乱花钱。藩儿,你看看这个” 他手一指,点向地上的火盆。 方继藩这才注意到,脚下的火盆,此刻滋滋的冒着热气,好像烧的不是碳,竟是煤球。 “这个,你知道是什么”方景隆卖了个关子。 方继藩脱口而出“无烟煤” “嗯”方景隆一呆“哈哈,吾儿见多识广啊,哈哈,实话和你说了吧,这无烟煤,也就这两日时兴起来的,是有人送了几斤去给英国公,英国公试了试,效果好的很哪,比之木炭,还要有一些意思,藩儿啊,是不是现在觉得很暖和这无烟煤真是好东西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它价格低廉,为父可是费尽了功夫,才托人买来的,据说现在只是试卖,才供应数百斤而已,为父将它买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该花的银子要花,不能让自己冻着饿着,可是不该花的银子,却实在没有花的必要,你想想看,现在烧着这无烟煤,是不是有一种见到那些烧木炭的人,便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的感觉“ “”方继藩憋红了脸,欲言又止。 方景隆似乎觉得自己言传身教有了效果,顿时打起了精神,眉飞色舞的道“,买东西,就得买物美价廉的,这个道理嘛,其实就和你花那么多的银子,去买西山那荒地一样,这买西山的荒地,就如买木炭的人,买了,人家会取笑的你能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方景隆拼命的眨着眼,很希望自己儿子开窍。 方继藩摇头“不太明白。” “这还不明”方景隆一拍大腿,有些急了,还想要继续解释。 方继藩已是不胜其烦,却是漫不经心的道“可这无烟煤,就是西山产的啊。” 方景隆哈哈大笑起来“西山产煤,嗯你说的嗯西山产的无烟煤” 方景隆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方继藩却是一拍案牍,啪的一声,让方景隆和欧阳志三人吓的心里咯噔一下,方继藩道“这无烟煤,确实是在西山产的,爹你败家啊,这煤在儿子手里,一钱不值,你还托人花钱去买自己家地里生出来的东西,随手去捡就是,一文不值你还花了钱我怎么有这样的爹,几十文钱,就这么被你给糟践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别人都叫我败家子了,饮水思源,追根到底,这都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带坏了我” “”方景隆老脸先是一红,这一番义正言辞的斥责他竟觉得极有道理,这言传身教似乎失败了。 可随即,方景隆虎躯一震。 不对。 煤是西山产的 那么西山又是方家的。 这可能吗 “藩儿,你可不要唬我”方景隆嚅嗫着道“咱们不开玩笑。” 方继藩大吼道“开什么玩笑,若不是如此,我怎么晓得什么无烟煤” 一下子,方景隆身子条件反射似得打了个激灵。 他先是抚额,觉得头有些晕。 昏沉沉的厉害。 可随即,眼睛如铜铃一般的张大,声震瓦砾一般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祖宗有德,我方景隆,教子有方” 方继藩奇怪的看着方景隆,他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己这厚脸皮,该是祖传的吧,嗯一定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七章:误交匪类 采矿之事,首先需要有一套完备的程序才可,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矿上需要护矿的卫队,还得养着几十条猎犬,这样的话,才可以保证偷矿的人,随时有被打断腿的可能。 旷工也需要招募,在这矿上,还得有一些生活措施,林林总总的事和方继藩无关,自然交代王金元去办。 王金元现在一下子积极起来,他有半成的股份,虽然不多,可当他意识到这是一座宝山地时候,顿时龙精虎猛,他最擅长的就是买卖,这些事,在他手里,都不在话下。 方继藩穿着暖和的衣衫,依旧还罩着自己的麒麟衣,他很矛盾的看着伺候自己的小香香,这寒冬腊月一般的天气,既可能给方继藩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富,却也令小香香被裹得严严实实起来,于是,轻车熟路的将小香香揽在怀里,任由小丫头想挣扎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痛快” 说罢,吹着口哨,朝邓健一撇,邓健提着方继藩的御剑,贼贼笑着道“少爷,该当值了。” 出门需披着一件蓑衣,且骑马和行车都是不便,索性只能步行,这样的天气,街道清冷的很,因中秋即将到了,想来今年的中秋除了风雪,也难见什么圆月,不过节庆的气息还在 照例到了詹事府,先去点卯,虽是作为羽林卫的总旗,可方继藩总觉得找不到组织。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在詹事府这里,是一个羽林卫的百户所,可镇守于此的百户官,却是极力不愿和方继藩打交道,在百户官看来,这位方总旗一看就是有大背景的,而且形象不甚好,惹不起,也不敢得罪,可又不能过份亲近,所以,敬而远之。 原本方继藩下头,也有数十个力士和校尉,不过方继藩也懒得理他们,本少爷走的是上层路线啊,果然刚点卯不久,刘瑾便气喘吁吁的来“方总旗,方总旗,殿下请你去。” 方继藩气势汹汹的佩戴上自己的御剑,只有带着御剑,方继藩在朱厚照面前才底气十足,不服,老方代表皇上揍你你信不信 踩着积雪到了朱厚照的寝殿,便见朱厚照一身戎装,踩着鹿皮靴子,口里呵着白气,拍着案牍道“快来,快来,老方,你被弹劾了。” 方继藩上前,一脸懵逼“弹劾,谁弹劾我,我近来做了什么事”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都察院御史刘煌,弹劾你诽谤大臣,还列举了你种种劣迹,总之,你挨骂了,这个弹劾奏疏一出,闹得挺大的。” 方继藩更加懵逼了“不过是一份弹劾,弹劾奏疏多了去了,能闹得有多大,太子殿下,我们是下棋还是去骑马” 弹劾的事,方继藩没怎么放在心上。 事实上这满朝公卿,哪一个没有被都察院弹劾过,就连当朝首辅大学士刘健,还被人弹劾专权独断呢,不只如此,弘治皇帝还被人骂不纳后妃,私生活不够糜烂,以至于子嗣不昌,对国家没有益处。 闹得最大的,就是有御史弹劾张皇后,说张皇后不守妇道,皇帝不纳后妃,定是因为张皇后妒忌所致。除此之外,皇亲国戚之中,英国公、魏国公,没有不被骂过的。还有那寿宁侯和建昌伯,那更是都察院里头挂了号的人物,隔三差五的抓来弹劾一顿,俨然已成了习惯。 方继藩享受了被弹劾的待遇,这说明自己已从一个京师恶少,渐渐被人意识到开始跻身进了庙堂,这是好事啊,是成长的标志。 所以没什么了不起的。 刘瑾笑嘻嘻的样子站在一旁,解释道“方总旗,这就有所不知了吧,这封奏疏,之所以有如此反响,既是因为方总旗侮辱了贵州巡抚钱钺,这朝中许多人都是钱钺的至交好友,不少人都为他抱不平。除此之外,方总旗名声大,这一弹劾,就显得那位御史是仗义执言,显出他的风骨了” 朱厚照握紧拳头“本宫已经准备好了,老方,你看,本宫平时珍藏的戎装都已穿戴整齐,我们今天夜里,埋伏在那御史下值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蒙了他的头,揍他一顿再说。本宫已让刘伴伴打听过了,他家就在五马街附近,有一处小巷,最适合藏匿和动手,不揍他一顿,如何显得我们的威风。” 方继藩心里咯噔了一下,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太子殿下这哪里是想要为自己报仇,分明是早就打了鸡血,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这个不可”方继藩忙是摇头,揍御史就因为人家出于职业习惯喷了你虽然方继藩很不喜欢键盘侠,可也不代表为了这种事,还连带着太子一起将人揍了。 即便是皇帝老子被人弹劾了,也不敢这么嚣张,还有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被人弹劾专权独断,弘治皇帝大怒,将此人下狱,刘健呢,却大力为其辩护,将他救了出来。 现在弘治朝的风气,本就如此,倘若方继藩带着太子将人打了个半死,那么事情可就不太好收场了,人家是御史啊,本就有捕风捉影的权力,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朝廷圈养起来的喷子,还给发工资的那种。 方继藩连忙摇头“不,不可” 此言一出,朱厚照顿时奇怪的看着方继藩,大惑不解的模样。 方继藩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殿下,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所以该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 这有钱人三个字,顿时刺痛了朱厚照的神经,朱厚照立即打断道“本宫没钱,本宫的钱被父皇截了去。” 方继藩便好整以暇的道“那么,殿下还很穷,可是卑下却是有钱人了,要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要文斗不要武斗,君子动口不动手” 朱厚照听罢,顿时激动起来“动口有什么用难道吐沫星子,还能让人家身上掉一根毛” 方继藩老神在在,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感慨,误交匪类啊。 贵州 这千里绵延的林莽之中。 喊杀声自四处传来。 谁也不知,那林中到底有多少兵马,慌张的明军举着刀,想要结阵自保,可自那山涧之中,却是无数滚石落下,又不知多少弓箭如飞蝗一般射来。 大营中的钱钺,双目无神,一身绯色官服已是残破不堪,他不安的等着帐外的消息,可传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哀嚎声。 云南沾益州土司之女米鲁,下嫁给了贵州土判官隆畅,却因为夫妻不和,米鲁便回了娘家,原本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可结果,双方却是反目成仇,各领兵马要死战,身为巡抚,钱钺当机立断,从中斡旋,一开始双方倒是说和了,谁晓得双方各自回了自己的城寨,这沾益州土司之女米鲁便带着土兵,直接破了贵州普安城,杀了自己的夫婿,自称无敌天王,宣布造反。 钱钺顿时傻了眼,这些人是一点道理和诚信都没有啊,不是说好了握手言和吗何况,你们夫妻不和,就就反了 他无法理解这些土人,却知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选择平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八章:什么都懂 是日,钱钺立即和贵州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带兵万人围剿,可钱钺毕竟是新任的巡抚,对贵州的情况并不熟悉,非要分兵三路,自居中军,总兵官曹恺和中官杨友发分置两路。 所谓的中官,就是个太监,这位太监急于贪功,竟是命右军疾行,遭遇了埋伏,大败。 总兵官曹恺得知中官被围,立即驰援,却被叛军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曹恺战死。 消息传来,钱钺心都寒了,他一介文官,连打仗都没有见过,在河南和山东时,最大的政绩就是剿灭了一伙人数两百多的山贼,贵州的事,他真不懂。 何况叛军熟悉地理,神出鬼没,又联合了数十个山寨,连战连胜,钱钺立即决定撤兵,回到贵阳府去。 只是已经走不脱了。 四处都是喊杀声,叛军们不知从何而来,发起了总攻。 钱钺铁青着脸,身子瑟瑟发抖,这四面楚歌的景象,还有那冲破云霄的喊杀和哀嚎,令他心生寒意。 他脸色苍白,最终叹了口气,账中几个幕友和武官看着他,希望钱巡抚拿个主意,是否突围。 钱钺惭愧的看着这些人,老泪已磅礴而出,含泪道“取笔墨。” 幕友忙是取出笔墨,低声道“大人,撤吧,现在叛军合围还未完成,带一队忠实的卫队,穿过山涧,便可轻装回到贵阳去,这里还有戚副总兵带兵” 钱钺叹了口气,摇摇头“今已兵败,只有死了,就算侥幸活着,也无颜见陛下和父老”他叹了口气,提笔郑重下文“臣钱钺万死,今云南土司之女、贵州土判官隆畅之妻米鲁作乱,起兵万余,连接各寨,鼓动沾益州、普安州土民作乱。老臣按律进剿,一路进兵,却遇暴雨,此失天时;狂妄自大,贸然深入,又失地利,今我军大溃,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俱都战死,臣不敢独活,唯请陛下,赦臣万死之罪,臣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敢失节,愿死于叛军万刀之下,以谢其罪” 他一面写,一面痛哭,这奏疏上,早已沾满了泪水,写到最后,竟连笔都捉不住,将奏疏封了,战战兢兢的去盖了火漆,交给幕友,嘱咐道“你与几位先生,都是老夫聘来的,当初你们劝本官要谨慎从事,老夫悔不听你们的话,现如今,兵败如山倒,老夫既为巡抚官,自当留在此,以全忠义之名,几位先生,你们将这奏疏带在身上,本官这就命护卫送你们尽力逃出去,在此话别,还请保重” 幕友们面面相觑,将奏疏收了,露出不舍之色。 钱钺朝他们郑重作揖“先生们,速去,时间来不及了。” “哎”那收了奏疏的幕友跺脚,最后也朝钱钺深深一礼“大人,后会有期。” 钱钺怕的厉害,瑟瑟作抖,却还是深吸一口气,似乎想使自己在临死之前,显得更有勇气一些。 寿宁侯府。 张家兄弟二人冻得瑟瑟发抖,虽吃了热腾腾的粥,他们却发现,自己的体温,竟是转瞬间又跑了个干净。张延龄蜷着身子,看着地上火盆里空空如也“哥,我觉得我们该买点煤来烧” 张鹤龄冻得脸上发青,却是怒了“买他姓方的煤我张鹤龄就算是这辈子不吃粥,冻死饿死,也绝不买他们方家半斤煤,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别吵” 张延龄打了个寒颤“可是哥,现在才是中秋” 张鹤龄顿时开始龇牙,气啊。 其实以往天寒地冻,张家还是要烧炭的,虽然再节省,可也不能冻死啊。 可现在,市面上开始出现了几文的无烟煤,再去花十倍的价钱买木炭,张鹤龄就觉得自己是十足的大傻瓜了,从前觉得木炭的价格还能接受,现在却觉得这是被那些卖木炭的奸商将自己的智商按在地上死劲的摩擦。 因而,现在木炭舍不得买,无烟煤更不能买。 熬着吧。 这天气越冷,张鹤龄越是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便连看到方的桌子,方的椅子,本是用作附庸风雅,墙上贴着的,那四四方方的字画,都觉得可恨起来。 “老爷,老爷”府里的管事急匆匆的跑来“老爷,快看,邸报,邸报” 张家的管事,其实有很多的油水,不过却不能在老爷面前露财,不然非要被两个老爷抽死不可,所以管事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衫,却是喜滋滋的手里拿着一张邸报来“老爷快看,方继藩被弹劾了。” 张鹤龄一听,喜出望外,抖擞精神,忙是抢了邸报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都察院的北直隶科道御史张芬骂这方继藩侮辱大臣钱钱,他诽谤和侮辱的叫钱什么来着” 管事笑嘻嘻的道“钱钺。” 张鹤龄噢了一声,随即一击掌,激动起来“这个张芬好,老爷我喜欢他,仗义执言啊这是,骂得好,骂的痛快,老爷我现在高兴啊,太高兴了。” 管事笑嘻嘻的道“可不是吗这份奏疏,反响很热烈呢,这叫天下苦苦方继藩久矣,张芬御史,挺身而出,这是墙倒众人推的征兆啊。老爷,我看哪,方继藩要完了。”他眯着眼“钱钺巡抚,在就任河南、山东、贵州巡抚之前,在都察院里任职了十几年,老爷,你懂了吧” 张鹤龄挠挠头“懂什么” 管事不禁为张鹤龄的智商着急“哎呀,老爷,他在都察院里十几年,现在这都察院里不知多少人,都是他的老下属呢,就说北直隶的都察御史吧,当初,就是他下头的一个小御史而已,是他举荐,才得以升任都察御史的。” “噢。”张鹤龄似乎觉得已经开始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方继藩侮辱了这个钱钱钺所以呢,都察院里的御史们生气了,闹将了起来,非要将这方继藩骂死才干休” 是这个理。”管事喜滋滋的道“那方继藩,被骂的狗血淋头,定当”管事捋着自己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眉飞色舞的道“定当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呕血三升,生生被气死不可。” “哈哈。”张鹤龄叉手大笑,顿时觉得心里一口恶气吐了出来,痛快“不错,他还好意思出门见人这个无耻之尤的败家玩意,定当羞愧难”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起来,张鹤龄的智商其实还是不低的,却是突然道“羞愧难当这姓方的这般臭不要脸,羞愧二字,他会晓得怎么写” 管事呆了一下 方家兄弟也大眼瞪小眼。 厅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首先,方继藩是个人渣败类,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一个人渣败类,早就声名狼藉了,会在乎别人文绉绉的骂几句吗 倘若骂几句,这厮就悲愤欲死、羞愧难当,这还是方继藩 所以 似乎所谓的弹劾奏疏,对有的人而言,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可对那脸皮有八尺厚的家伙似乎不痛不痒。 “狗一样的东西,滚”张鹤龄勃然大怒,一脚将这该死的管事踹飞“扣你这个月的月钱,快滚” 管事的忙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去了。 “哥,且息怒,说不准,那方继藩,还要一点儿脸呢”张延龄很不自信的安慰着。 “要不我们也骂骂” “哥,你咋不说话了” 张鹤龄长呼了口气,憋红了脸,才道“省点气力,少说话,多说一句,身上的阳气就散了一分,蓄在身子里,就暖和了。” “”张延龄佩服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兄长什么都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十九章:何不食肉糜 自中秋至初冬,西山已招徕了上千个流民,王金元不急着大规模生产,而是按照方继藩的指令,先慢慢的让一群本是散漫的流民开始了解工序,当然,还需采购大量的采矿工具。 不过这采矿用的镐头,大多都不趁手,且这时代,造作局里所制造的器具多是粗制滥造,寻常的打铁铺子,匠人也是良莠不齐,且产量也低,无法大规模的供应。方继藩还想制造煤炉呢,最好连壶子一起造了,干一件事,赚几份钱才是正道。 方继藩便怂恿着朱厚照,前去向弘治皇帝请命,准许西山煤矿,建一座铁坊。 此事,弘治皇帝没有立即答应,其实想要大规模的锻造生产工具,朝廷对此,一向是较为谨慎的。 在这盐铁专卖的时代,铁矿几乎被各地的官府所垄断,不容许私人大规模的炼铁,毕竟,这玩意既可以打造工具,也可以制造兵器。 既然宫中的态度不明,方继藩也只好耐心等待。 倒是朱厚照为他忙前忙后,却变得抱怨起来,唉声叹气的样子,像是受了虐待的小媳妇,追根问底,还是没钱,没有动力。 为此,朱厚照和方继藩又偷偷溜去了西山一趟,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一路行去,行人寥寥,不过在西山的山脚,却已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的工棚,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小村落,工棚里炊烟腾腾而起,妇人们已开始捡米下锅了。 男人们已上了矿,所以这村落里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子流着鼻涕正在堆雪。 眼前这一幕场景,令朱厚照大失所望,他原以为自己和方继藩做的乃是大事,不该是这般残破和脏兮兮的,虽然这里不该是如紫禁城那般金碧辉煌,也该是一副繁荣的景象。 朱厚照想到矿上去,方继藩却是阻止住他,好说歹说,只在山脚下游荡。 临行时,却遇到了提着镐头下工的矿工,矿工们一个个穿着紧身的衣服,浑身上下漆黑一片,不过这些精壮的男人浑身都是阳刚之气,头顶之上,竟因热汗,而融化了雪絮。 “恩公”居然有人眼尖,看到了方继藩和朱厚照。 其中一个,举着镐头就朝方继藩和朱厚照疾冲而来,吓得朱厚照身后的护卫一个个赶紧按住了刀柄。 这人毫不犹豫的拜倒,含着热泪,朝朱厚照和方继藩道“小人见过两位恩公” 其实方继藩已经吓了一跳,因为这厮居然提着镐头就冲过来,而根据自己的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朝自己冲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来寻仇的,毕竟败家子嘛,天知道从前的方继藩,到底结过多少仇家。方继藩毫不怀疑,自己总有一天,走在街上,会被人敲闷棍。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直到对方喊了恩公,拜在了雪地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矿工们沸腾了,也纷纷涌上来,许多人低声道“就是这两位恩公,王掌柜亲口说的,咱们的东家是两个少年郎,俱都眉清目秀,准不会错。咱们拜恩公所赐,才给咱们在这矿上,有了一个饭碗。” 片刻功夫,这雪地上已跪满了人,让方继藩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朱厚照更是目瞪口呆,见这一个个脸色黝黑的人,此刻却一个个含泪看着自己。 嗯 居然有一丁点的成就感。 可是自己当真做了好事吗没有吧,老方不是只让他们来挖煤喂喂喂,这分明是让你们做苦力而已,你们感激什么 一个矿工哽咽着道“多谢恩公收留了我们,使我们在这矿上,有了卖气力的机会,否则这寒冬腊月,怕是熬不过去了,小人有一个儿子,若不是来了矿上,便要饿死了,小人一直教训他,教他长大成人,一定要记得两位恩公的恩德,现在小人们在这矿上,有了一口饭吃,不只如此,每月还有一些薪俸,这都是拜两位恩公所赐,恩公,请受小人一拜。” “”这一番话,足以在朱厚照的心底投下一枚震撼弹。 难道让他们做苦工,也足以收获他们的感激吗 而他们的要求,不过是吃一口饱饭,这是何其卑微的念头啊,可即便这卑微的念想,对他们而言,却好似得来不易一般。 朱厚照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可今日见了这些矿工,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法理解这个世上,竟有这么一群人,会因为这些事,而收获如此的感激。 朱厚照憋红着脸,手足无措。 方继藩却已道“好了,不必多礼,好好干活。” 矿工们只是眼睛通红,有人噙着眼泪,有人放下镐头,只是一味的朝朱厚照和方继藩磕头。 而朱厚照,依旧愣在那里,他有太多东西许多消化,直到方继藩将他从人堆里拉扯出来,朱厚照才突然眼眶通红“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什么”方继藩一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本宫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想要巴结本宫,所以” 朱厚照有这心思很容易理解,毕竟他的身边,永远围着一群讨好他的人,所以在他心里,想必这些人,也是想借机巴结吧。 方继藩沉默了片刻“他们并不知殿下的身份,所以我想,他们可能是真正的感激殿下吧,当然,主要是感激微臣,毕竟,对许多人而言其实只要能够吃一口饱饭,便是上天的恩赐了。” 朱厚照顿时若有所思。 风雪里,年少的皇太子,心里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方继藩则心里鄙视朱厚照,这家伙,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回到詹事府的时候,朱厚照却仿佛有了心事一般,托着腮,遥看着雪,双目之中,少了狡黠,却多了一些惆怅。 “有时候,本宫在想”朱厚照道“若是这雪停了该多好啊。” “”方继藩怒视着他,太子,你分不到红,你就砸我煤矿的锅你还是人吗 朱厚照却又叹息“你想想,许多人衣不蔽体的,冻得脸都裂了,他们真是可怜。” 这番话,却一下子直击中了方继藩心里软弱的某处,他奇怪的了朱厚照一眼,抬头看天,天穹上,雪絮依旧飞扬,于是口里呵出了一口白气“对许多人而言,何止是一场雪令他们受冻呢,很多人,缺的也不只是御寒的衣衫,人活着,是很艰难的”仰着头,眼角有些湿润,或许是难得有一种久违的情绪击中了肺腑,方继藩吸了口气,叹息一声。 远处,刘瑾朝这边招手“殿下,殿下,快来,真腊国进贡了三只没有尾巴的猴子,哎呀,可稀罕了。” 朱厚照一听,嗖的一下便朝刘瑾的方向疾冲“哪里,哪里,本宫看看” “你大爷”方继藩恶狠狠的瞪了远处的刘瑾一眼。 本来张家兄弟的性格,有人说写的太蠢,可历史上,这一对兄弟确实蠢,否则也不会在嘉靖登基之后,连风向都没有看清,最终落到凄惨的下场。 还有人说二人吝啬不合理,哎,真不知该怎么说了,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也是这般的吝啬,结果这位法国大文豪凭借葛朗台的吝啬形象,获得无数赞誉,也没有人说他写的人物明明这么有钱,为了几个铜板,宁愿虐待自己,反而这个人物,脍炙人口,成为法国文学作品中最经典的形象之一。怎么到了老虎这里,同样的角色,就成了不可理喻。 老虎毕竟也不是文豪,写书只是混口饭吃而已,算了吧,笑骂由人,习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章:圣君 大雪还没有停歇的迹象,一连十数日,天气只是愈发的寒冷,无数人抱怨着这鬼天气,却也令西山煤矿挖开的无烟煤,几乎是供不应求 整个北京城,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在空中摇曳飘荡的雪絮,犹如蒲公英,一层层的落在这座古老的都城,使这斑驳又宏大的城市换了一身新衣。 安定门的守军,会准时打开城门,口里呵着白气的士卒被冻得脸色僵硬,钻在门洞里,缩着手,预备清查出入城中的人流。 只是这样的天气,便是入城的人也是寥寥。 那城门外,白雪皑皑,一望无际,这新雪并无被人踩踏破坏的痕迹。 只有在被大雪覆盖的官道尽头,马蹄声却是急促的传来。 这使守军们打起了一些精神,在苍茫中,便见那白雾里一人一马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钻出,马上的骑士,似已冻僵了,而座下的马,却四蹄泛起了无数的积雪,口里打着响鼻。 骑士背后背着一个竹筒,竹筒里分明有火漆的痕迹,他一身黑色的袄子,风尘仆仆,而门洞里的新军见他旋风一般冲来,忙是下意识的后退,不敢阻拦。 这是急递铺八百里加急的快报,敏锐的守军只看对方的扮相,便晓得这是自西南来的,西南瘴气重,湿气也大,所以往往有什么急报,都会装入竹筒,用糯米封死。 只是这样的加急传报,一般情况,却是极少动用的,西南出事了 方继藩每次到詹事府,总会迟到一些,因为他懒。 不过这不打紧,因为上头的百户大人,早已帮他点好了卯,这令方继藩欠了那位百户大人一个人情,方继藩怀疑这厮是不是想向自己示好,不过这些琐事,他也不记在心上,等到了詹事府,便见朱厚照骑着马,穿着带绒蟒袍,神清气爽的朝方继藩道“老方,你又来迟了走,咱们见驾去。” “见驾”方继藩有点心虚,其实这京师里,他谁都不怕,唯独见驾令他心里渗的慌。皇帝陛下表面上似乎慈和,可总觉得,还有点鸡贼。 就比如,煤矿的一半股份,弘治皇帝毫不犹豫的就抢了去,虽说这股份本是朱厚照的,可如此理所当然,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让方继藩觉得弘治皇帝宽宏的背后,却有强盗的一面;又如自己希望在西山那儿建铁坊,打造工具,本以为此事容易,可皇帝却是不可置否,这是几个意思呢 方继藩笑了笑“臣就不去了,殿下自管去,臣要尽忠职守,为殿下看家护院,这是臣的应尽职责。” 朱厚照龇牙“少啰嗦,你不想去见驾,你以为本宫愿意去见吗本宫总觉得今日右眼老是跳,这是要挨揍的征兆啊,可宫里来了人,早有吩咐,叫你和本宫一同入宫。” 方继藩干笑“好极了,臣也早想觐见陛下,一诉衷肠,哈哈哈哈” 笑的有点假,那刘瑾早给方继藩牵了一匹马来,方继藩翻身上马。 一路自崇文门入宫,二人下马步行,肩并着肩,踩着宫里刚刚清扫过积雪的砖石上,朱厚照若有所思“本宫还是不甘心,凭什么父皇抢我的煤矿。” 方继藩其实早就了然,朱厚照虽是糊里糊涂,却有一颗雄心,他和从前方继藩那等混吃等死的败类不同,其实一直想真真切切的做一些大事,好教人刮目相看。 只不过上至天子,下至满朝文武,都将他当做小孩子罢了,即便是在历史上,朱厚照登基之后,也只是一群大臣们哄着的对象,干大事没门儿。 方继藩不由同情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却又眯着眼,眼睛里一如既往的闪过一丝狡黠“殿下,其实发财太容易了。” “噢”朱厚照眼睛一亮“老方,本宫就知道你有办法” 方继藩一听他叫老方,就恨不得拍一拍他肩,叫一声小朱,不过还是算了留着有用之身,混吃等死都比这样作死好一些。 方继藩道“太子殿下,这世上,什么才是财富” 朱厚照歪着头,老半天,最后摇摇头。 智障啊这是。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奏疏啊,殿下,你想想看,每日从各州府送来的加急奏疏,这可都是急递铺加急送入宫中的,这北京城里,消息闭塞,谁若是先掌握了最新的资讯,譬如江南发生了水患,若是殿下提早知道了消息,会如何呢” “救灾”朱厚照道。 方继藩鄙视他“是发财了,一旦提前知道有水患的消息,就意味着,江南的许多蚕桑将会大规模的减产,而一旦减产,市面上,丝绸势必会上涨,谁先掌握了消息,单靠这个讯息,还怕挣不到银子还有,若是有奏疏来,山东、南直隶等地,发生了匪患,又会如何呢这山东和南直隶,乃是贯穿京杭运河的必经之地,一旦发生匪患,尤其是水匪那么” 朱厚照眼睛一下子亮了。 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新的出路“你的意思是,往后,本宫每日去暖阁,陪着父皇批阅奏疏,顺便” 方继藩板着脸“殿下别瞎说,我可没教你。” “”朱厚照涨红了脸“你明明说了。” 方继藩抵死不认“我没有,别瞎说,莫冤枉我。” 方继藩虽然在别人眼里是糊里糊涂的脑残患者,却是心如明镜,拉太子殿下下海容易,可难保若是陛下知道,不会秋后算账。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大雪纷飞的茫茫紫禁城,两双鹿皮靴子踩着雪,留下两行清晰的印记。 每日清早,弘治皇帝都需和三位内阁大学士关起门来商议政事。 从前的时候,大明皇帝是一日一朝,即便是勤奋如太祖皇帝朱元璋,也只是一日一次召大臣议事罢了。 可此后,子孙们就没有朱元璋这么多精力了,一日一朝,形同虚设,以至于到了成化先皇帝时,便是一个月,也难得会召大臣来议事。 弘治皇帝登基之后,对从前的弊政忧心忡忡,于是下旨,将一日一朝,改为了一日两朝,每天在早晨以及午间俱都进行大小不同的朝会,甚至碰到了紧急棘手的情况,他需和大臣们一直商议到三更半夜,方才休息作罢。 在这暖烘烘的暖阁里,刚刚谈完了近来怪异的天象,弘治皇帝打算让人自西山煤矿,采一批无烟煤,用以赈济京郊附近的贫民,接着便忍不住一阵咳嗽。 刘健忧心忡忡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勤政,宇内皆知,便是太祖高皇帝,怕也及不上,只是这样殚精竭虑的结果,却也令皇帝陛下龙体一直欠安,所以他忍不住道“陛下要爱护龙体,有些事,不必过于操劳。” 弘治皇帝苦笑摇头“朕登基的时候,朝野内外,都是人浮于事,各州县亦是散漫无比,百姓们饥寒交迫,那时,可谓是内忧外患,朕不客气的说,这都是先皇帝时,不问政事的结果。朕为人子,自然不能诽谤先皇帝,可先皇帝给了朕江山,却也给了朕一个烂摊子啊。”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唏嘘“现在朕也有了儿子,朕不能学先皇帝,给自己的子孙,留一个烂摊子,朕担子重一些,留给厚照的江山,便清明一些;朕多做一些事,将来,太子也就少了几分烦恼,朕以先皇帝为戒,更是希望,太子不必似朕克继大统时,面对着内忧外患,而忧虑重重。朕累一些,无妨这是为太子分忧,也是做父亲的责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一章:见驾 说着弘治皇帝抬眸,看着刘健等人。 刘健等人唏嘘不已,自登基以来,刘健、李东阳、谢迁,一直尽心辅佐弘治皇帝,君臣之间,早有默契,三人又如何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呢 弘治皇帝又打起精神,他的目光,落在了御案上一份奏疏上,随即,弘治皇帝苦笑“这份奏疏,诸卿都看了吧” “看过了。”刘健此时哭笑不得的模样。 即便稳重如刘健,在第一次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也是老半天回不过神。 这奏疏乃是寿宁侯和建昌伯联名上奏,弹劾的目标竟是方继藩,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两个大混账,痛斥小混账方继藩侮辱大臣,并且罗列了一百多条罪状,也亏得这张家兄弟尽心,足足一百多条罪状啊。 若放在大唐武则天在的时候,这两兄弟绝对是酷吏的一把好手。 弘治皇帝眯着眼“诸卿怎么看” 刘健咳嗽了一声“寿宁侯和建昌伯,历来也有点儿荒唐,他二人弹劾方继藩,想来,是和方继藩有私仇。”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两个小舅子什么德行,弘治皇帝岂会不知 刘健又道“所以,这份奏疏,留中不发即可。只不过” 他拖长了尾音,随即和李东阳、谢迁二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意见“只不过,方继藩此子,年轻轻的,很不学好,可老臣却以为,此人身上,也有寻常人没有的品质,这是一块璞玉,若是任他胡闹下去,迟早会贻害无穷,可若是细心雕琢,也未必没有成为瑰宝的可能。上一次,方继藩说右副都御史、贵州巡抚钱钺乃一介书生,昏聩无能,倒是惹来了士林不少风言风语。陛下,钱钺的政绩是实打实的,他乃清流出身,在读书人们心目中,素有声誉,是不少读书人心目中的楷模,却被方继藩一个小小总旗所轻视,引发士林不满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老臣以为,不妨陛下借着此事,好生敲打一下方继藩。敲打他,惩戒并非本意,而在于教他规矩一些。”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颔首点头“说的不错,这个小子,朕确实该收拾一下了,不能任他荒唐下去,他的父亲,对他宠溺的太过,他不管教,朕就来管教吧。” 自西南来的快马,如旋风一般,在街道上踩过无数的泥泞,马上的骑士,迎着白茫茫的血雾,任由冷风如刀一般刮在面上,依旧策马飞驰,口里呵着的白气,融化了飘来的雪絮,于是凝为了冰水,落在他的眉梢,他那风尘仆仆带着深深疲倦的面容上。 他轻车熟路的策马至通政司,这通政司门口还算平和,被这急促的马蹄声一打乱,顿时几个穿着蓑衣顶着雪的差役朝这里看来。 马上的骑士似乎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使了最后一丝气力,大吼“急报,急报,西南军情急报” 一听到加急四百里,通政司的差役顿时脸色变了,匆匆迎上去,有人拉住了马的缰绳,而骑士则整个人一倾,歪斜的落马,有人将他搀住,骑士毫不犹豫的取了竹筒,于是差役得了竹筒,匆匆的送进通政司。 在此坐堂的乃是一个六品的堂官,等差役火速将急报送至,他面带狐疑之色,取了竹筒,撕了火漆,自里头取出了一份奏疏,他将灯移近,垂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奏疏的内容,接下来,他竟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才茫然的抬头来。 出大事了 他豁然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呼“快,快,立即入宫,去内阁。” 一行人火速入宫,至内阁,内阁里当值的只是个待诏的翰林,三个大学士,可都还在暖阁里见驾呢。 今日内阁无大事,所以这待诏翰林还算是清闲,舒舒服服的喝着茶,等着刘健诸公回来票拟,翰林没有票拟权,只是负责一些文秘的工作,对票拟过的奏疏进行整理也就是了。 可通政司的人一到,这待诏翰林顿时感觉事有蹊跷,错愕的站起“何事” 四目相对,在这热腾腾的值房里,翰林却看到了通政司堂官眼里所流露出来的绝望之色,他艰难的道“西南贵州出事出大事了西南半壁,天天塌下来了。” 待诏翰林脸色骤变“刘公、杨公、谢公尚在暖阁,如此大事”他打了个寒颤,最后跺跺脚“去暖阁,快。” “陛下,太子殿下觐见。”宦官小心翼翼的进了暖阁,禀奏道。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与刘健等人交换了眼色,刘健倒没什么,倒是那谢迁,颇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他当然和方继藩无冤无仇,不过嘛,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方继藩虽然显然不是乱臣贼子,可这样的纨绔子弟,是人都有一种想要教训一下的冲动。 谢迁的性子比较直,不像刘健这样稳重,也不似李东阳这般深藏不露,他就爱看笑话。 弘治皇帝心里已有底了“方继藩可来了吗一并传唤吧。” “是。” 过不多时,朱厚照和方继藩鱼贯而入,方继藩最厌恶朱厚照一点的就是,这家伙平时眼高于顶,嚣张的不得了,来了这暖阁,见了他的父皇,便立即开始装孙子,脸上永远是一副国宝大熊猫似得可爱又委屈的模样,一见到父皇,立即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打量了朱厚照一眼,含笑道“不必多礼。”可他目光,很快落在方继藩的身上“方卿家,近来可好” 方继藩毫不犹豫,立即拜倒“臣方继藩见过陛下,吾皇万岁,陛下在百忙之中,日理万机之间,竟还不忘召唤微臣,微臣念及此,顿时百感交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暖意,陛下鸿恩浩荡,微臣沐浴圣恩,忍不住要放声高歌,称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英明神武,陛下万岁” “” 这纯属是用力过猛了。 不过方继藩不在乎。 管他皇帝老子召自己来做什么的,先一记肉麻的马屁丢过去再说,名声名声算个屁,我方继藩还有名声吗 “”弘治皇帝震惊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臣子见了皇帝,虽也会拍马屁,可绝不似这般露骨的,毕竟大臣要讲风骨,讲究的是不卑不亢,否则,难免会被人视作是阿谀奉承之辈了。 刘健老脸抽了抽,忙是将脸撇到一边去。 李东阳抬头看着房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天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谢迁瞪大眼睛,眼里布满了血丝,就差点想要掐死方继藩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了。 弘治皇帝长长的吸了口气,孩子嘛,难道因为这个而计较,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好像若是因此而怪罪,是有些不太厚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二章:不幸言中 方继藩其实是早摸清了弘治皇帝的脾气,这弘治皇帝其实是个老好人,虽也有震怒的时候,可大多时候,却极少因言治罪的。 弘治皇帝只得岔开这尴尬话题,板起脸来“朕召你来,是因为几份弹劾的奏疏,这一份,乃都察院御史张芬,还有这一份”他捡起最厚实的一份“此乃寿宁侯和建昌伯的奏疏,都是弹劾你侮辱大臣,弹劾你平日行为不检,你可有什么话说” 方继藩诧异道“臣哪里侮辱大臣” “自是右副都御史、贵州巡抚钱钺” 方继藩算是明白什么叫秋后算账了。 朱厚照吓得瑟瑟发抖,兔死狐悲啊,为何自己竟也觉得后襟有些发凉呢。 方继藩立即道“臣只是据实禀奏,发表自己的看法,何来侮辱了钱巡抚臣冤枉” 弘治皇帝笑了笑,其实他内心里,也未必就真正的责怪方继藩,只不过借题发挥罢了,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个家伙老实一些,免得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于是他板着脸,一脸愠怒“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抵赖,平日你的恶言恶行,还少吗朕念在你的父亲面上,一直纵容于你,而今,这么多的弹劾奏疏,朕岂可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朕这一次,非要严惩你不可” 方继藩有点懵逼 果然是败家子没有好下场啊。 却在这时,暖阁之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细微的脆响。 片刻功夫 便听到宦官厉声道“何人” “臣待诏翰林蒋欣,有加急奏疏,事关重大,需立即见驾。” 那宦官还未回应。 弘治皇帝不由的有些泄气,原本今日是借此机会一次性敲打一下方继藩,好让他重新做人的,谁晓得又有事了。 他朗声道“进来说话。” 片刻功夫,那翰林便匆匆进来,脸色凝重,毫不犹豫的拜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奏疏“微臣蒋欣,禀告陛下,贵州巡抚钱钺送来了急奏” 弘治皇帝一下子被这份急奏所吸引,他不由的和一旁的刘健等人对了个眼色。 太蹊跷了。 好端端的,是什么急奏 弘治皇帝淡淡道“何事” 蒋欣面如土色“云南沾益州土司之女米鲁,与其夫贵州土判官隆畅不和,竟带兵斩杀隆畅,举旗谋反,钱巡抚得讯,立即组织平叛不幸不幸兵败,贵州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被伏,已被贼军击杀;叛军围了钱巡抚的中营,这份急奏,乃是钱公临死之前所书,命人冲出重围,快马加急,送入京师来的,只怕这个时候巡抚钱钺也已罹难事情紧急,臣恐耽搁,所以特来觐见,还请陛下恕罪。” “什么”刘健已豁然而起。 这消息实是万万想不到。 被杀的,可是堂堂的贵州巡抚,是整个贵州省的封疆大吏,何况,还有总兵官曹恺,这曹恺乃是贵州一省的最高武官,至于中官杨友发,乃是宫里派出的监军太监,这三人,俱都是贵州省内最核心的人物,任何一人被叛军杀了,不但使朝廷的颜面荡然无存,更可怕的是,极有可能引发更加灾难性的后果。 谢迁更是震惊,不禁厉声道“钱钺历来政绩昭彰,怎么可能会引发叛乱” 云贵刚刚叛乱平复,朝廷对于云贵的事务尤为上心,生怕又惹出什么事来,正因如此,所以在择选巡抚人选时,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俱都认为这位政绩优良的钱钺,乃是最合适的人物,可哪里想到,他刚刚上任,就出现了如此的大变故。 听谢公责问,蒋欣忙道“急奏中说,米鲁和其夫早有矛盾,所以在此之前,钱大人曾前去说和,原以为,说和之后,事情也就过去了,谁料到” 这一下子所有人傻眼了。 说和 无论是米鲁还是隆畅,可都是手握着土兵,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的土司啊,事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赶紧派兵驻扎防范,不对双方的城寨进行监视,却去说和这种情况,即便是时将二人软禁,平息事端,再做打断都可以,可钱钺,却采取了最令人无语的做法。 弘治皇帝脸色已是惨然,小小的土司造反,其实朝廷倒是无妨,可现在却是最坏的结果,一万多平叛的大军覆没,贵州省内又是群龙无首,朝廷在云贵的威信,势必荡然无存,那些蠢蠢欲动的土司们,眼看着米鲁兵强马壮,难保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弘治皇帝勉强的扶着御案,不由道“钱钺误朕”他本想大骂,可随即又想到钱钺已是殉国,虽是迂腐,却也堪称是忠义,终究不好苛责,只是心急如焚,不由道“只因夫妻不和,便是一场叛乱,这何其可怕” 刘健眉头深锁,连忙请罪“陛下,这是老臣的疏失,当初举荐钱钺” 谢迁则道“现在请罪,为时已晚,最紧要的是立即派兵平叛,万万不可让事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东阳,眼眸里却是掠过了一丝诧异之色,随即,他骇然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因为,比之这贵州来的消息,更令他震惊的却是方继藩。 弘治皇帝也已从震惊中徐徐的走了出来,可随即,却又被一个更大的震惊所取代,他不由看着方继藩,因为此时他意识到,贵州今日的结果,竟和方继藩的预测一模一样。 云贵的土司,因为朝廷的纵容,却一向对朝廷表面恭敬,可实际上却各自为政,陈凯之猜测他们还会反,果然反了。 当初的河南、山东巡抚钱钺,政绩斐然,可方继藩却认为此人有书生气,并不适合在贵州独当一面,而现在,一切成真。 弘治皇帝不相信神怪之事,那么在他心里,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强大的洞察力。 改土归流 现在看来,改土归流,似乎已经势在必行了。 被弘治皇帝和三个内阁大学士像饿狼一般的盯着,方继藩倒是极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他并不愿意这场叛乱发生,当初就是希望阻止这一场叛乱,所以他才口不择言,发出警告,只可惜,没有人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毕竟自己是人渣嘛,方继藩其实已经习惯了。 弘治皇帝在暖阁中背着手又疾走几步“改土归流,看来是势在必行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要剿灭叛乱,下旨,命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代贵州巡抚一职,调云贵兵马,分兵进剿,朕誓取贼酋米鲁,绝不姑息。” 说罢,他顿了顿,也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叛乱平定之后,各军依旧驻扎云贵等土州,接下来,就命王轼推行改土归流,方卿家,朕欲下旨,在平叛之后,先分化土司和土人,令土人们强制将土司改为流官,在各土州设教谕,推行教化,除此之外,笼络土人,分发他们土地,令他们耕种,倘若有土司不服,即行拿下,卿家以为如何” 方继藩摇头“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三章:家事国事天下事 弘治皇帝却是诧异了,应该立即着手改土归流,这不就是你方继藩的建言吗怎么到了现在,却又不好了 便连刘健和李东阳三人,也都皱着眉头,一副愿闻高见的模样。 方继藩笑了笑“若是贸然进行改土归流,云贵各土州,一定又要谋反,而且叛乱势必更加浩大。陛下有没有想过,千百年来,土人都依附在土司身上,而这些世袭的土司,在寨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即便陛下实施改土归流,给予土人们恩惠,土人们难道会当真相信朝廷吗到时只需土司一煽动,他们依旧还是要反的。” 弘治皇帝皱眉,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颇有道理。” “所以”方继藩眼里掠过狡黠,贼贼笑道“在改土归流之前,先要捂着消息,与此同时,在叛乱平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知各地的土人,就说平叛的官兵预备开拔,大量的军粮运输不便,陛下格外开恩,将多余的军粮,分赏土人,所有土人,只要到各地驻军,只凭着身份,便可每人领二十斤粮,和一斤盐巴。” 方继藩接着道“到时只要有土人来,各地驻军决不可做什么手脚,来多少人,发多少粮和盐” “等过了数月,陛下再发旨意,就说听闻土人们得了粮食和盐巴,兴高采烈,陛下龙心大悦,念及土人们生活困苦,再发一次粮食” “土司们只以为,朝廷的军队准备撤走,而且这又是陛下的旨意,他们一定不好干涉,毕竟叛乱刚刚平定,许多的土司还心有余悸,只盼着朝廷的大军赶紧撤走。至于下头的土人们有粮和盐巴领,何乐而不为,自然也就不会从中作梗。” 方继藩说到此处,却是一笑“而接下来,就可以下旨改土归流了,陛下下旨,说是体恤土人们困苦,又听说,土司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听说土司们与陛下一样,俱都爱民如子,陛下已和土司们商议过,要取土司之地,分发土人,而陛下嘉许土司们的义举,自然要对他们加官进爵,只是,这加的官,却是流官官职,且需调出土州,在其他地方安置。如此一来,那些土司和土官们一定措手不及,势必要反对,只是他们反对还有用吗” “陛下通过一次次放粮,使土人们沐浴了皇恩,而最重要的是,令土人们深信,陛下言出必践,说给粮,就给粮,说给盐巴,就给盐巴,一丁点折扣都不打,这就足以令土人们相信,陛下许诺分给他们土地,也定是言行必行,绝不会打任何的折扣。” “到了那时,这群土司,凭什么和官军对抗,又凭什么抗旨他们难道能煽动土人,抗拒皇帝分封土人们土地吗陛下,此乃长治久安之道,这几板斧下去,改土归流,也就成功了。” 这家伙挺阴险啊。 尤其是前头先发粮食和盐巴,用这等小恩小惠立木为信,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刘健三人若有所思,似乎也在思索,如此改土归流,是否正确。 这毕竟是朝廷对西南的重大国策,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极大的后果。 弘治皇帝更是显得焦虑起来,他背着手,沉吟不语。 良久,弘治皇帝看向刘健“刘卿家,以为如何” 刘健心里打着腹稿,正待要侃侃而谈,这时,却有人道“儿臣以为,如此最好。” 众人朝声源看去,说话的竟是朱厚照。 “”弘治皇帝倒是有点恼怒了。 大人说话,有你小屁孩子什么事,这是国策,你现在书还没读几本呢,也敢大放厥词。 当然,弘治皇帝之所以恼怒,还是因为自己这儿子没什么立场,你是太子啊,堂堂太子,自己没什么主见,就因为和方继藩关系好,便跑来凑这热闹,国家大事,岂容儿戏 见父皇的脸色阴沉下来,朱厚照顿时心虚了,最近一段时间,父皇可从来没有给他是多少好脸色看,方才他只是有感而发,谁料惹来了父皇的不悦,于是立即作出一副儿臣很委屈的样子,尽力使自己显得人畜无害,眼睛里透着无辜。 方继藩心里龇牙,演员的自我修养啊,太子殿下不去混娱乐圈可惜了。 弘治皇帝冷声道“怎么,吾儿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这话里,分明带着刺,今日本是要来敲打方继藩的,不过方继藩这小子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这令弘治皇帝对这个小子,更加欣赏起来。 可棍子高高举起,不打下去,实在有点尴尬,好了,现在就你了,不敲打别人的孩子,那就只好收拾自己的儿子。 朱厚照已是嗅到了不妙的气息,连忙道“儿臣儿臣以为,改土归流势必成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无论是土人,还是寻常的百姓,对他们而言,谁能令他们吃饱喝足,谁能给他们一口饱饭,令他们能够繁衍生息,这便是天大的事。土司们控制土人,单凭威信,看上去似乎是密不透风,团结一心。可百姓和土人,只求温饱,谁使他们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恩德,所以儿臣深信,方继藩的改土归流,只要朝廷落到了实处,土人们的心,定是向着朝廷的,区区一群土司,就范便罢,若是不就范,只需一道旨谕,一个钦差,几个武士,便可教他们成为阶下囚。父皇,小民之心,与我们是不同的。” “” 一下子,这暖阁里又安静了下来。 忧心如焚的弘治皇帝,以及三个内阁大学士,脸上已写满了诧异。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或许很稀松平常,可竟从太子口里说出来,这就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即便是弘治皇帝,也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平时聪敏却又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这番解释,确实足以服众。 不过,土人和寻常的百姓没有任何的分别,至少绝大多数人,只要吃饱穿暖,便足以感恩戴德,所谓的太平盛世,不就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吗 这些道理,弘治皇帝懂,内阁大臣们理应也懂。 可太子为何却懂了 朱厚照的一席话,竟令弘治皇帝一下子自贵州的阴霾中走出来,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浑身竟是说不出的舒坦。 贵州发生的事,固然严重,可毕竟没有动摇国本。而太子,乃是国家的储君,是大明朝的未来,他竟有如此的见识,居然还能体谅民间的疾苦,这实是莫大的欣慰啊。 可随即,弘治皇帝心不由一沉,不对劲 这番话,莫不是方继藩教朱厚照说的 他便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有人教你说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四章:功在社稷 朱厚照一见到弘治皇帝拉下脸,便已吓尿了,忙是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是是儿臣去了西山煤矿,亲眼目睹了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方才知道,原来百姓们竟是如此困苦,对他们而言,原来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口饱饭而已,儿臣才在想,书里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原来并不只是一句话这样简单,而是百姓们若是活不下去了,便能覆舟,可假使令他们可以不必挨饿,不必受冻,他们便能载舟。对许多人而言,能活下去,已是上天的恩赐了,只这小小的渴求,若是能满足他们,便可使他们对朝廷,对父皇,感恩戴德。儿臣这几日,都在琢磨着这件事,原来小民们所求的,竟只是这样的简单,可即便这样简单的事,历朝历代的皇帝,竟也不肯去做,以至流民四起,烽火不断,最终丢了江山,儿臣的心心里” 弘治皇帝已经彻底的震撼了。 刘健更是面上充血一般,脸红到了耳根。 谢迁瞪大眼睛,如怪物一般的看着朱厚照。 而即便是深藏不露的李东阳,竟也脸色骤变。 方继藩无言,感觉自己被坑了,去西山煤矿的事,可是偷偷溜去的,这下,全抖出来了。 不过太子殿下竟能明白这个道理,想来是因为在西山煤矿时,那些感恩戴德的矿工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素来养在深宫衣食无忧的朱厚照,在体验到了民间疾苦,终于有了触动。 朱厚照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他有点儿心虚,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会不会挨揍。 可他这一顿的功夫,弘治皇帝却是胸膛起伏,厉声催促道“继续说下去。” 朱厚照吓得两腿发软,忙是结结巴巴的继续道“儿臣的心里,实在为那些亡国之君不齿,他们关起门来,酒池肉林,却根本无从看到,路边上有多少的冻死骨,百姓们困苦到了何等的地步,儿臣以往听师傅们授课,他们总是说,历朝历代的暴君,是如何的暴虐,直到现在,儿臣方才明白,他们亡天下,实是咎由自取” 弘治皇帝只是胸膛起伏,竟是一口气都没有出,他不可思议的瞪着朱厚照,竟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朱厚照不敢抬头去看父皇,其实这都是自去西山煤矿之后,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当然,从前填鸭式的教育,虽然都被朱厚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却总有一些词句,留在他的心底,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却又因为他所见所闻,竟开始相互印证起来。 朱厚照正色道“所以儿臣断言,只要朝廷尽心按着方继藩的方法去改土归流,使土人们能够相信,没有了土司,他们的日子可以过的更好,只要他们能相信这一点,而朝廷,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改土归流,势必成功,儿臣敢为之担保。” 弘治皇帝竟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谁料这身后,便是一个宫灯的灯架子。 这雕花缕空的灯架啪的一下歪倒在地,将上头的烟罩摔了个粉碎。 一旁的小宦官一见,忙是弯腰要上前去收拾。 弘治皇帝突然道“不要动” 他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可他的心情,却有一种奔放的感觉,他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可还得尽力忍着,至于钱钺的被害,至于米鲁的叛乱,这区区的小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明王朝,不会因为一个土司作乱就亡了社稷,大明朝的一切希望都在皇帝身上,也都在未来的皇帝的身上。 天下的权柄,集于一身,万千的臣民,生死荣辱也只维系于一人。 他最忧心和顾虑的事,便是太子。 发生了叛乱,可以进剿;有了灾情,可以赈济;为政有什么疏失,可以去改正。太子若是不堪为人君,这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事啊。 儿子长大了。 弘治皇帝眼里,竟是有些湿润了。 此刻的他,不像一个皇帝,却是一个活生生的父亲,一个欣慰无比的父亲。 他深吸了一口气,虽是激动无比,却完全不敢表露出来,他生怕自己的狂喜,让太子得意忘形。 棍棒底下出孝子。 于是,他不得不尽力使自己显得严厉一下。 “说错了吗”朱厚照一看眼色不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里发虚,忙道“儿臣儿臣”他本想说儿臣万死。 弘治皇帝却是用尽力平和的声音打断他,虽然这平和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去西山煤矿了” 朱厚照脸色骤然变了,突然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我是猪啊我,他耸拉着脑袋“是是”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谁和你一道去的”说话的时候,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目中带着别有深意的意味。 朱厚照立即道“儿臣自己一人去的,没有别人呃其实也是有的儿臣带了伴伴刘瑾,还有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人等” 也幸好刘瑾这些人不在此,否则估摸着要吓得晕过去,这也算是将詹事府上下人等,一网打尽了。 不过朱厚照还算义气,居然没把方继藩给招供出来。 可见对方继藩而言,这朋友没白交。 弘治皇帝眯着眼,深邃的目光中,却更是意味深长,他的目光与刘健等人相互对视一眼,接着慢悠悠的道“只有这些人” 朱厚照毫不犹豫的道“儿臣是个有诚信的人,怎么会睁着眼说瞎话” “”方继藩忍不住想要抚摸自己额头,太子殿下倒是显得颇有几分义气,可是哎 方继藩咳嗽一声“呃其实还有微臣。” 认了吧,皇帝又不是傻子,何况刘健、谢迁、李东阳,这三位大学士,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说实话,方继藩连眼睛都不敢跟他们对视,总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们这洞若观火的眼睛看的个彻彻底底。 朱厚照顿时尴尬了,很懵逼的样子。 弘治皇帝眼里竟是掠过了一丝笑意,随即,看了朱厚照一眼“不可有下次了。” 嗯 这棒子都高高的举了起来,朱厚照显得很意外,居然只轻轻的落下,一句不可有下次,对自己而言,不摆明着是说,下次还有偷偷溜去詹事府的机会吗 弘治皇帝旋即又看了方继藩一眼,道“方继藩。” 弘治皇帝和颜悦色、如沐春风。 方继藩道“臣在。” 此刻,谁也猜不透弘治皇帝的内心,他只稍一沉吟“卿家提前预警,功在社稷,钱钺之事,朕悔不听卿家之言,即日你,你在詹事府,陪太子读书吧。” 刘健三人面色一凛,立即明白了弘治皇帝的心思。 方继藩是真正有才的,这等才华,和寻常的八股文章不同,就比如改土归流,比如对钱钺的分析和建言,现在事后想来,方继藩确实有一种非同凡响的才能。 当然,这显然还不是最重要的。 刘健捋须,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因为他很清楚,陛下的这个决断,根源并不只钱钺和改土归流之事,而在于太子今日的这一席话,自方继藩入了詹事府,太子和以往,确实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太子乃是国本,至关重要。 陛下命方继藩陪太子读书,其心思,自然也就不言自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五章:陪读 对于陛下的决定,刘健竟没有反对,包括了对方继藩有一点不爽的谢迁,此刻竟也是沉默,似乎对此事,虽谈不上乐见其成,却并不反感。 陪太子读书,这分明是将来要大用的征兆,想来,这也是陛下为太子殿下铺路,是要搭起太子的班底。 方继藩听说陪读,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要知道,大明王朝是没有太子陪读的,却有一个皇帝,有一个陪读的同窗,那便是由藩王入京,克继大统的安陆王之子嘉靖皇帝朱厚熜,朱厚熜还在安陆做藩王世子的时候,却有一个陪读,此人叫陆炳。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朱厚熜会成为皇帝,所以作为王子的朱厚熜,自然没有太多礼法的约束,因而便由陆炳陪他读书,此后朱厚熜登基成为皇帝,他的性格,向来多疑,几乎所任用的大臣,无一不是保持着戒心,可唯独对这个从小一起读书的陆炳,却是信任有加,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值得嘉靖皇帝相信,那么,也只有这个少时的陪读了。 现在弘治皇帝突然下达了这个旨意,方继藩怎么能不明白呢 可是,方继藩有点迷糊,大明没有陪读官啊,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厚着脸皮道“陛下,陪读算什么官” “” 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弘治皇帝的脸上。 这厮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情怀这就如朕赏了你一幅好画,你就劈头来问这画多少银子 深吸一口气,弘治皇帝决定忍了。 他风淡云轻的样子“好了,退下吧。” 方继藩没问出个所以然,颇有些悻悻然,皇帝陛下显然不太给自己面子。 不过好像自己也没有多少面子。 朱厚照只是如蒙大赦,忙是道“儿臣告退。”偷偷朝方继藩使眼色,意思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方继藩便行了礼“臣告退。” 二人没走几步,刚到了暖阁门口,身后便传来了弘治皇帝的声音“刘卿家,眼下平叛乃是当务之急,可眼看着,就要岁末了,明年开春,便是春闱,会试之事,也要及早准备” 后头的话,隐隐约约。 是啊,弘治十二年的会试即将要开始了。 方继藩对这一场会试,满带着期待。 因为他还有三个门生,方继藩还指望着三个门生能中进士,然后享受三个弟子孝敬自己的成果呢。 而弘治十二年的会试,本就是最波云诡谲的一场考试。 这一场考试,甚至在无数的史料中都大书特书,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一场考试牵涉到了某个考官的弊案,不只如此,还波及到了一个江南才子。 这个人方继藩早已耳熟能详,不只如此,方继藩至今还记得他的诗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当然,拜后世某位演员所赐,方继藩但凡只要想到这个才子,方继藩的脑海里隐隐便传来一个声音红烧鸡翅膀我喜欢吃 只是相比于影视剧中的形象,历史上的才子十分落魄,二十八岁的唐寅现在已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名,成为名噪一时的解元公。 要知道,解元和解元是不一样的,比如方继藩的门生欧阳志就是顺天府的解元,可这解元的含金量,可就差了许多,因为各省的人才不同,北方各省和南方各省的读书人相比,考试就是差了那么一丢丢,而在南方各省之中,应天府、浙江以及江西三地,又是传统的考霸之乡,这三地的读书人,堪称是考霸中的战斗鸡,能从这里头脱颖而出的人,几乎半只脚,就已跨进了翰林院里了。 唐解元现在也该进京赶考了,他在北京将会因为几个同乡的关系,牵涉进弊案之中,紧接着,他虽是金榜题名,却很快会下狱,遭受非人的折磨,最终朝廷宣布他将永不叙用,到了那时,意气风发的唐解元便将进入人生中的最低谷,至此,落魄一生。 方继藩心念一动,或许自己可以拯救他,方继藩不相信,堂堂的应天府解元会在科举中作弊,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牵连了,因为和某些人走得近,最终成为受害者。 想要让他摆脱舞弊的嫌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进京之后,不去和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 除此之外,自己的三个门生,也该好生的用功,考题自己已经夹在自己布置他们的作业之中,这三个家伙,倒也用功,为了读书和作八股,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们毕竟没有唐伯虎的才情,所以只好笨鸟先飞。 方继藩心里琢磨着,身边的朱厚照自暖阁里出来,却是长出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心口道“好险,好险,方同窗本宫方才没说错话吧。” 方继藩毫不犹豫的道“殿下字字珠玑,佩服,佩服。” 朱厚照却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哪里,哪里,不过本宫见了父皇,心里便渗的慌。” 方继藩道“一样,一样,微臣也觉得,自己就如过街老鼠,而皇上便如天上的太阳,每次到了他面前,便有一种无处遁逃之感。” “呀”朱厚照顿时来了精神“本宫也是这样的,哈哈,好兄弟”说着,勾肩搭背过来,顺势,一把勾住方继藩的手肘。 被这家伙毛手毛脚的一通之后,方继藩心里恶寒,忙是小心翼翼的观测附近有没有人,他甚至开始觉得,太子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转而又想,自己是不是该去找个媳妇了,否则别被人认为和太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才好。 一想到媳妇,方继藩便又来了精神,顿觉得龙精虎猛。 却在这时,有宦官小跑着来,躬身行礼“娘娘听说太子殿下和方总旗进宫来见驾,特意命太子殿下和方总旗去坤宁宫,请方总旗为公主殿下复诊。” 方继藩这才想起公主殿下的病还未复诊呢,乖乖和朱厚照随宦官至坤宁宫,才一进殿,没见公主殿下,倒是见张皇后依旧还是那雍容华贵的气度端坐着,张家兄弟眉开眼笑的见人进来,一见到方继藩,张鹤龄眉飞色舞“方总旗,你好呀。” 很热络的样子。 朱厚照自是一副讨好似得样子,跑去了张皇后身侧坐着,方继藩先是朝张皇后行礼,厚颜无耻的道“臣见过姨母,姨母金安,呀,姨母的气色更好了,臣差一点以为,公主殿下端坐在此呢。” “” 这番话已经突破了人无耻的最下线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居然形容成了小姑娘。 张皇后抿嘴一笑,颔首点头“好,好”虽没有表露大喜过望的样子,不过女人被夸年轻,总是难掩心喜。 方继藩这才看向张家兄弟。 张鹤龄很开心的朝方继藩笑。 方继藩呢,也很开心的朝张鹤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六章:复诊 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见过两位世叔,世叔,听说你们二位,联名弹劾了晚辈”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 弹劾是肯定弹劾的,为了弹劾的奏疏,他可没少费功夫,他原以为皇帝陛下还未处置方继藩呢,所以方才笑的很开心,可现在方继藩居然将此事摆到了台面张鹤龄有一种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奔过的感觉。 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已经当着方继藩的面,处理过这件事了,可现在方继藩完好无损,还如此开心的跑来告诉自己,你是不是弹劾了我啊 就这样平安过关了 方继藩依旧在笑,还笑的很张狂和得意。 张皇后听到弹劾,一头雾水,便狐疑的看向张鹤龄。 张延龄立即耸拉着头,而张鹤龄则是仔细打量方继藩,不可能啊,搜罗了这么多罪证,怎么可能 谁料方继藩这时又笑着道“陛下真是鸿恩浩荡,非但没有加罪于晚辈,反而还要让晚辈去陪太子殿下读书” 张鹤龄还没反应过来。 可张皇后霎时之间,便明白了什么。 陪读 二十年的夫妻,张皇后又怎么不明白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的心里,世上再没有比太子更重要的了,国朝没有太子设陪读的规矩,可现在特意命方继藩陪读,而且还是在自己这不成器的兄弟弹劾之后,那么除了说明自己兄弟的弹劾纯属污蔑之外,还说明,方继藩一定做了什么事,令太子得到了某种改变,而使陛下深信,方继藩将来会在太子身边,给予太子殿下巨大的帮助。 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啊。 相比于自己儿子,两个兄弟的分量自然要差一些,何况,她对方继藩的印象也是极好。 何况,陛下在弹劾之后,做出的决定,显然别有用心。 现在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惹是生非,张皇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方继藩,你去偏殿,给公主殿下复诊吧。” 语气平淡,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方继藩道“臣遵旨。” 说着,很开心的去了。 方继藩一走。 张鹤龄和张延龄依旧还未回过劲来。 便听张皇后厉声呵斥“跪下” 张鹤龄一呆“姐” 张皇后面带愠怒“平日就知道你们两个,是没王法的东西,本宫念在姐弟的情面,一再纵容,哪里晓得,你们还想要构陷忠良不成” 张延龄吞了吞吐沫,很小心翼翼的纠正张皇后“阿姐,方继藩不是忠良” “住口跪下说话。” 张延龄立即道“姐,我不跪,我不服气” 他话还未落下,却见自己的兄弟张鹤龄啪嗒一下跪了,张鹤龄比自己的弟弟智商还是高那么一丢丢的,他已察觉不对劲了,他很实在,毫不犹豫的跪了。 张延龄顿时心口疼的厉害,自己的兄弟居然将自己卖了,于是再没有什么骨气了,马上趴在了地上。 方继藩在偏殿里,远远听到了张家兄弟的哀嚎声,他心里乐了,两个笨蛋,他们是一丁点都不明白张皇后的心思,方才自己那番傻乎乎的无心之言,明摆着是告诉张皇后,这两兄弟犯事了,而皇上在看到了弹劾奏疏之后,非但没有加罪自己,反而委以重任,这不明摆着,陛下对于张家兄弟构陷自己很是不满,而且对张家两对活宝,没有一丁点的信任吗 雷霆雨露,俱都君恩,陛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对张家兄弟的态度不言自明,这是极大的不满啊。 闹事闹到了皇帝那里,而且还是弹劾奏疏,这可是满朝文武都看着的事,张皇后不抽这两兄弟才怪了。 还真以为本少爷只会胡闹 进了偏殿,里头烛火冉冉,一个老嬷嬷站在墙角,面无表情。 公主殿下似乎早就候在这里等待诊视了,欠身坐在锦墩上,她面上含着嫣然笑容,那长长的睫毛,带着几分羞怯的颤抖,一双如星辰一般的明眸,只匆匆看了方继藩一眼,旋即又移开目光,那目光里似有感激,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在这烛火之下,方继藩这才注意到,她的脸精致无比,隐约有几分张皇后的影子,绝对没有任何老朱家的遗传,从前方继藩匆匆见过她,一次是在大殿,一次是在病榻,那时候也无心欣赏,可这一次认真去打量,方继藩突的心砰砰跳动起来,这小妮子,居然给方继藩一种和公主将来孩子叫啥都已想好的感觉。 面对方继藩如此侵略性十足的凌厉目光,公主殿下居然还是带着浅笑,可眼底深处,除了羞涩,却也有了几分愠怒。 当然,她却还得带着浅笑,在母后身边,她一直都是嫣然带笑的样子,性子也恬静,既然方继藩说她是脑疾,为了防止病情复发,所以张皇后对她尤为上心,于是乎,公主殿下身边,总有三班倒的老嬷嬷随时盯着。 否则,一旦显出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的性情,比如她现在就想愠怒的瞪着方继藩,然后告诫这个臭小子,不可如此放肆无礼。可她却不敢,只能无奈的浅笑,因为这难保不会让人怀疑她是否脑疾复发了,复发了就要吃药,药很苦,公主一点都不想吃。 方继藩见公主对自己笑,心里暖洋洋的。 方继藩上前,笑呵呵的道“见过殿下。” 公主显得无奈,却还是微笑着对方继藩道“有劳张总旗了。” 方继藩立即道“为殿下效力,赴汤蹈火,哪里敢称劳。” “咳咳”角落里的嬷嬷面无表情,用冰冷的声音道“张总旗,请立即复诊吧。” “噢。”方继藩觉得这老嬷嬷大煞风景。 公主也只不经意的微微皱了皱鼻子,显然对于老嬷嬷,既有几分忌惮,在她面前又不敢造次。 “伸手。”方继藩捋起袖子。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这复诊的架势,倒不像是大夫,更像是杀猪匠。 公主迟疑。 “不伸手如何复诊”方继藩义正言辞的道。 那嬷嬷终于开了口“是否要垫上一层帕子” 把脉而已方继藩没好气的道“垫了帕子就不准了。” 嬷嬷显得很无奈。 公主含羞带怯的伸出纤纤玉手来。 方继藩安慰她“别怕,反正殿下大病的时候,该摸的都已摸了。” “”公主的纤纤玉手,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 方继藩名声有些不好,她虽在深宫,又怎么会不晓得呢 再看此人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看就是纨绔子弟,没几分正经,虽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是戒备的心理却是极重。 方继藩却是一把将她的脉搏抓住,装模作样的开始把脉。 心跳有些快啊,这脉搏怕是每分钟有一百五十上下了。 方继藩别有深意的看了公主一眼,见她局促又羞愤的样子,旋即放开了手,哈哈一笑“嗯,没问题,病情没有反转的迹象。” 公主一呆,明眸凝视着方继藩,她原以为,方继藩会趁机揩油。 可谁料方继藩只轻轻一抓,便收回了手。 方继藩又笑了笑“公主殿下玉体金安,我就放心了,好啦,告辞。” 也懒得说什么,起身便走,不肯逗留,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七章:江南才子 揩油哼本少爷是这样的人本少爷风流而不下流,好吗 本心上,即便方继藩颇有几分一见钟情的感觉,可让他当真去吃人豆腐,却是他无法接受的,从前吃小香香豆腐是迫不得已,虽然这种行为俨然已经成了习惯,习惯也成了自然,也方继藩的内心深处,却极鄙视这样的行为,男人就该堂堂正正 一路出了寝殿,旋即出宫,到了崇文门外头,便见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鼻青脸肿的候在这里。 一看这两位世叔如此模样,方继藩便晓得,张皇后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这其实可以理解,别人欺负自己兄弟,做姐姐的固然要护短,可不代表自己不可以揍啊。 张鹤龄一脸惆怅的模样,虽然肿起来的面颊使他这愁绪冲淡了一些,更多的却是一种滑稽感,方继藩老远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呀,两位世叔。” 走近一些,张鹤龄嗔怒又无语的看着方继藩“阿姐吩咐,让我们两兄弟,给你认个错。” “没关系,晚辈原谅两位世叔了。” “” 张延龄和张鹤龄俱都无语。 心如刀割。 张鹤龄沉吟了好久“有个事,能不能打个商量。” “请说。”方继藩憋着笑。 张鹤龄沉痛的道“你看我们被打成了这样,能否赔一些药钱” “”这一次轮到方继藩无语了。 这两位世叔骨骼清奇,还真是神人啊,此人只应天上有。 方继藩摇头“不赔。” 张鹤龄语塞。 张延龄不由道“能不能讲一点道理” 方继藩摇头“不讲。” “其实给个百文,也是可以的,就当给个面子,要不,一百文也好。”张鹤龄不甘心,都说张家兄弟雁过拔毛,可最近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的倒霉,这令他有一种很深的挫败感,仿佛不令方继藩掏点医疗或者安家费来,恪守多年的人格和为人底线便荡然无存。 方继藩摇头“没有。” 这就很不讲道理了。 鼻青脸肿的张延龄和张鹤龄对视一眼,张鹤龄和张延龄俱都龇牙,一齐吐槽“抠门” 鄙视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兄弟二人似乎不敢招惹是非了,转身就走,张延龄低声嘀咕“哥,怎么感觉这家伙一点儿也不傻。” 张鹤龄面无表情,抬眸,看着久违的夕阳,清冷的街道,宛如在为他们默哀,屋脊上的残雪,点缀着恢弘的宫墙,他眼眸竟有些湿润了,造的什么孽啊这是,他尽力的冷静“要心平气和,不要动怒,怒则攻心,心若有了损伤,是要用药的” “哥说的很有道理。”张延龄努力的笑了“这样一说,我该很开心,至少可以省点药钱。哈哈哈要多笑一笑” 张鹤龄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被这智障一般的兄弟彻底的惹怒了,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人按在地上反复的摩擦,猛地,他感觉自己的心骤的一停,噗的一声,口里喷出一口老血,怒不可遏的抓住张延龄就揍“我们的地没了啊,蠢货我们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啊,蠢货这样你也笑得出,苍天呐,张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不肖子,祖宗们若是知道,非要从坟茔里爬出来,揍死你这个蠢货不可” 一顿拳脚下去,痛彻心扉,张延龄抱着头,发出哀嚎 人生有太多的事,是方继藩无法预料的。 譬如他成了太子的伴读。 伴读这东西,也不知道算不算官,不过显然,方继藩算是正式的加入了詹事府的核心圈了。 詹事府并非只是太子的宫殿这样简单,事实上,它还是一个机构,这个机构里,既有如刘瑾为首的一批狗腿子,也有杨廷和为首的一批翰林和大儒,这其实就是未来太子的主要班底,就相当于是南京的六部一样,都属于朝廷的储备干部。 除了没权,大家的官职也都不高,似乎一切都很好,至少它给人带来了希望。 方继藩就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希望,除了陪着去朱厚照去读书之外,一听杨廷和开始坐而论道,方继藩就打着哈欠犯困,脑袋沉沉的,可旋即,便传来了朱厚照震天的呼噜声,得,没法睡了。 杨廷和的涵养居然很好,不再恼怒了,管你朱厚照和方继藩做什么,他依旧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太子老师有太子老师的难处,只能希望用心去感化太子,希望有一天,太子能够回头是岸吧。 嗯和用爱发电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看着,年关将至,回到府里,邓健被门子拉到了一边,接着兴冲冲的到了方继藩面前,压低声音道“少爷,您要打听的人,打听到了,这个唐寅,他就住在来福客栈,距离咱们家不远。” 早先的时候,方继藩就吩咐过邓健,让他打听唐伯虎的下落,因为开了春就是春闱,而江南来的读书人要参加会试,往往会提早来京,毕竟这来回就是上千里路,这时代行路艰难,没有几个月功夫也未必能抵达,何况,一旦遇到了大水,或是途中生病,都可能耽搁时间,所以没有人敢面对这重要的考试时,还敢掐着日子来。 其实到了岁末的时候,各地的考生,就差不多都已抵达京师,济济一堂了,一个个磨刀霍霍,就等开考。 唐伯虎也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抵京。 方继藩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总觉得,历经过无数影视剧的洗礼,那曾在荧屏里风流潇洒的唐伯虎,称的上是自己的半个偶像,现在他大难在即,别人的死活方继藩可以置之不理,可伯虎兄,本少爷要救你啊 方继藩现在最担心的,是唐伯虎这时候和徐经这些人厮混在一起,徐经到底是不是清白,是否真正的参加了舞弊,方继藩不知道,可唐伯虎堂堂应天府解元,是断然不可能参与的。 他既是被冤枉,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涉案的礼部右侍郎,也就是这一次会试的考官之一程敏政以及考生徐经这些人走的太近,且唐伯虎这个人,性子潇洒,说话也没什么遮拦,一旦有了瓜葛,难保瓜田李下,想洗清嫌疑,可就难了。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唐伯虎和徐经这些人在抵达京师的这些日子里厮混一起,不过这可不容易,他们毕竟算是半个同乡,而且又都在京师里,唐伯虎乃是解元,现在已是声名鹊起,就算他不去凑别人热闹,别人怕也会凑到他的身边来。 “来福客栈与他同住的人都有谁” 邓健不知道少爷为何对一个叫唐寅的人如此有兴趣,不过少爷的心思,本就难猜,虽觉得有些疑窦,却还是乖乖道“因为最近许多考生抵京,所以各个客栈都已客满,据说他和许多同乡同来的,不过,那家客栈里,他是孑身一人,没有和同乡住一起。” 方继藩松了口气,他知道唐伯虎是和徐经一同北上来赶考的,就怕他们住在一起,现在既不同住,就好多了。 现在的问题是将唐伯虎和徐经之间的联系隔绝开。 方继藩立即顺势道“走,去来福客栈。” “呀”邓健惊讶的道“少爷不吃饭” “不吃。”方继藩雷厉风行,本少爷要做好人好事。 邓健可怜巴巴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他饿了。 事不宜迟,方继藩命车夫备了车,带着邓健匆匆至来福客栈,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这几日虽没有下雪,不过夜里的天气依旧是寒风刺骨,来福客栈不过是隔着方家几条街坊,这里是华灯初下,倒也热闹,方继藩下了车,这客栈里,冷不防的便走出一人来,差点和预备进客栈的方继藩撞了个满怀。 这是一个读书人,个子瘦瘦高高,儒衫纶巾,相貌谈不上出众,却带着几分潇洒飘逸之感。 邓健低声咕哝“少爷,这就是唐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八章:满满正能量 呃和后世的才子风流形象不太般配啊,怎么看着,像个即将奔三的油腻青年。 方继藩显然是外貌党,突然有一种你长得一点都不好看,我不想救你的感觉。 可是来都来了。 方继藩嘻嘻一笑“可是唐解元” 唐寅一愣,随即凝视着方继藩。 方继藩还穿着下值回来的豹服,一看就是亲军的官员,腰间还配着剑,最格外醒目的是他腰间的金铜腰带,唐寅微微皱眉“敢问公子是何人” 方继藩很实在“方继藩。” 一听方继藩三个字,错身而过的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身子一僵,然后嗖的一下便冲进了客栈里。 唐寅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似来了京师之后,听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说过,他努力的回想,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顿时拉下脸“噢,见过方公子。” 他神色冷峻,就好似是脸上有乌云压顶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方继藩呵呵一笑,其实他早就习惯了“本公子对唐解元慕名已久,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有许多事,还要向唐解元请教。” 唐寅略一踟蹰,却是朝方继藩行礼“很是不巧,学生邀了几个朋友吃酒,公子盛情相邀,学生却之不恭,不过还是下次吧。” 方继藩啊 唐寅本就是外乡人,怎么敢招惹这等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不过方继藩乃是南和伯子,他惹不起,所以一面拒绝,一面却是露出万分抱歉的样子。 再者,唐寅确实已经有了邀请,自己的同乡徐经邀自己一起去见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程敏政也是应天府人,如今身居高位,徐经和唐伯虎都是应天府的士人,理应去拜访。 当然,这种拜访只是表面而已。 其实这本身就是时下的某种潜规则,一些有前途的举人,来京参加会试时,往往都会拜访自己的同乡,而这些同乡,无一不是朝中的命官,而大臣们呢,对于这些青年才俊,也会给予一些照顾,毕竟这些人将来都极有可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可以收为己用,形成朋党;自己在会试之前给予他们一些帮助,将来他们做了官,便对自己死心塌地了。而这些青年才俊呢,也可仗着大臣在朝中的影响,平步青云。 所以对唐寅而言,这一次的拜访,尤为重要,自己乃是解元,高中的机会极大,此番提早进京的目的,便是希望徐经能够引荐程敏政,等将来自己中了试,就不必担心仕途上的问题。 方继藩一听,不由皱眉“吃酒唐解元可是去和那徐经吃酒。” 唐寅一下子戒备起来,此人竟也知道 不过他和徐经的关系一向不错,这在江南士人们的圈子里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京中臭名昭著的败家子,竟是知道,那么,可就值得让人堤防了,这说明方继藩没少关注自己,或许别有所图。 唐寅还未矢口否认。 方继藩继续道“甚至,可能唐解元还要去拜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吧。” 这一次舞弊案,众说纷纭,不过更多人深信,这是子虚乌有的弊案,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程敏政此后做了考官,而且,徐经领着唐伯虎去拜见了他,不只如此,还送了礼。 单凭这一点,就根本说不清了。 唐寅脸竟腾地红了,似乎一下子被方继藩看穿,忙道“学生告辞” 于是,匆匆要走。 这一次的拜会,实在太重要了,毕竟是自己好友徐经好不容易寻的门路,而且礼部右侍郎,位列三品,对自己的前途,有莫大的助益。 唐伯虎早已不再是数年前那放浪形骸的才子了,自父亲去世之后,家道中落,一家人的重担,俱都压在他的身上,这使他的性子,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在他心里,眼下事关到自己的前途,还有家业的复兴,决不可出任何的差错。 他举步要走。 方继藩却显得很是尴尬。 果然做好人好事的人没有好下场,可他见唐伯虎没有矢口否认与徐经一同拜会程敏政的事,方继藩心里倒是急了,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今日你唐伯虎若是去见了那程敏政,到了那时,便是跳进了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成 不能让你去。本少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方继藩道“且慢” 唐伯虎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他觉得最坏的事可能要发生了,这个败家子,突然寻上自己,还将自己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肯定是别有企图,家门复兴在即,自己怎么怎么会被这等人缠上。 可他不敢惹方继藩,毕竟在这京师里,敢招惹方继藩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何况是他这外乡来的考生,唐伯虎忙是朝方继藩行了个礼,情真意切道“学生若有任何冒昧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只是学生” “不许走”本少爷客客气气的留你,你竟不识相,既然本少爷要做好人好事,你不给面子,方继藩只好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了。 此等蛮横的态度,早已令那客栈里露出的无数双眼睛,俱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那些行路的路人,原本还想好事的来看看热闹,可听身旁人低声道“没听见吗人家自称姓方,南和伯府的” 于是乎,路人们竟连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围观看热闹的优良传统竟都忘了个干净,纷纷避之如蛇蝎,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唐伯虎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他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委屈求全的道“公子下一次” “本少爷说了”方继藩喝道“你他娘的不许走,你若是敢走,本少爷打断你的狗腿” 听了这话,邓健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子有了光彩,心花怒放,方才自己还嘀咕呢,少爷怎么文绉绉的,原来少爷就是少爷,少爷从未忘本,这就是少爷的本色啊。 唐伯虎如遭雷击,他从没有见过如此蛮横之人,他不由道“公子非要留下学生,到底所为何事,学生不过是区区读书人,一介书生,公子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方继藩露出了招牌似的蛮横笑容“因为本少爷高兴啊。” 当然是因为高兴,难道本少爷还告诉你,自己是穿越人士,知道你有难了,特来给你指一条活路吗你大爷,这么魔幻的事,说出来我自己也不相信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十九章:助人为快乐之本 方继藩这种蛮横的做派,终于还是将唐寅惹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是开始稳重,可唐寅的骨子里,却还是傲然的。 他正气凛然“学生若非要走又当如何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哼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 说着,他举步便要走。 方继藩已经很无奈了,他极想告诉唐寅,今日你若是和徐经一起去拜会了程敏政,那么你何止是前途丧尽,而且还需下锦衣卫诏狱,在狱中,你会生不如死,此后妻离女散,一辈子永远翻不了身。 好嘛,既然你自己要找死,那就去死好了。 本少爷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方继藩冷冷一笑,便见唐寅徐徐踱步,与自己擦肩而过,留给方继藩一个背影。 方继藩只冷冷的看着这背影,在这隐约的灯火之下,背影里依旧还透着一股子少有的傲气,方继藩第一次觉得,人骄傲起来其实挺讨厌的,只是恍惚之间,方继藩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傲气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无奈呢,父亲早逝,家道中落,从前那多才多艺的富贵公子渐渐落魄,甚至不得不寄人篱下,受人白眼,才能维持自己进京赶考,想来,此次入京赶考,已是他人生唯一的寄托,也是唯一一次翻身的希望了吧。 十年寒窗,全凭这最后奋力一搏了。 或许这个时候,唐寅心里该是充满了希望的,这也该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燃起对人生的希望,因为在此之后,便不会再有了 这些念头,只在方继藩的脑海里一瞬间的闪过。 你妹方继藩忍不住恶狠狠的鄙视自己“助人为快乐之本,我方继藩是个好人,不可忘了自己的初心啊。” 眼看唐寅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夜幕,方继藩厉声大吼“这是天子脚下,却不是朗朗乾坤,我方继藩就是王法” 一声大喝之后,方继藩已是疾冲上前,唐寅听到了这吼叫,下意识的回头,他其实比方继藩的更壮实,毕竟方继藩不过是个少年郎,可猝不及防,方继藩的拳头就已到了,迎接唐寅的,乃是方继藩凌厉的目光,这是纨绔子弟特有的阴狠,他面带错愕,可方继藩一丁点都没有留情,拳头已狠狠砸中他的面门。 呃 唐寅捂着鼻子,直接摔倒在地。 他口里支支吾吾的道“没有王法吗没有王法吗” 方继藩嚣张的道“我就是王法” 紧接着,那客栈里头,自门缝里露出的一只只眼睛,则看到了残忍的一幕。 便见这方家的少爷,对唐解元拳打脚踢,拳拳到肉,脚脚锥心。 远处的行人,忙不迭的避开。 唐寅被揍得很惨很惨,因为方继藩没有半分的手下留情。 邓健一见,也跟着冲来,他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狗腿子,亦是左右开弓,骑在唐伯虎的头上便是一通乱拳下去。 唐寅不曾想到,只因为自己不肯委曲求全,便被这京师恶少如此的虐待,浑身的骨头似都被打的散架了。 他心里怒极,狂怒道“我们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呜呼” 一听到读书人好生生的不喊天哪之类的话,非要呜呼,呜你个头啊呜,方继藩便又好气又好笑,只是他算是明白了,自己今日就算是阻拦了唐寅一次,下一次呢所以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干脆让他在春闱之前下不了地,下不了地,鼻青脸肿,他还敢去拜访程敏政吗 我方继藩杀人即救人 唐寅此时放声大哭,又厉声道“我明白,我明白了,方继藩,就是你方继藩,你方继藩有三个门生,俱都是举人,你是害怕我唐寅今次大比拔得头筹,抢了你三个门生的风头,方才故意来找茬,我明白了,你好狠毒,你卑劣” 这似乎已是最合理的解释。 唐寅好歹也是有智商的人。 现在,他似乎觉得自己全明白了。 不错,就是如此 自己乃是南直隶解元,江南风头最劲的才子,北地的读书人,谁及的上他 这方继藩定是有私心,就是害怕自己这江南第一才子,这才想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好使自己无法参加科举。 他已气得浑身颤抖,想来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可恶之人。 方继藩不得不佩服唐寅的脑洞,他大笑“哈哈你也配和本少爷的三个门生相比” 唐寅在瘫在地上,早已是面目全非,猛地咳嗽,一口血混着牙齿一起落下来,他拼命的呼吸,方才艰难的道“呵你的奸计,不会得逞” 方继藩眯着眼,猛地突然有了主意,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妨我们就打一场赌,倘若我的门生考的比你唐寅好,你便拜我为师。” 唐寅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冷笑连连“可若是你输了呢” 只要自己还能去参加会试,唐寅就不相信自己会输。 方继藩道“那就掐死我这三个门生” “”唐寅竟是语塞。 而方继藩说着,却已抬腿,狠狠一脚踩在唐寅的小腿上。 不等唐寅反应,一股剧痛便自小腿处钻心而来。 唐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只是掩在这哀嚎之下,分明有骨折的脆响。 骨折了 若是有良医来救治,悉心调养,或许一两个月时间可以慢慢的恢复。 而方继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唐寅若是在考前不能下地,脸上的淤青也没有这么快消去,那么作为一个体面的读书人,是不敢出门去见人,更遑论是去拜谒那程敏政了。 搞定,可以收工了。 方继藩眉头舒展开来,心里有一种帮助别人的喜悦感。 却在这时,有人厉喝道“天子脚下,谁敢造次,是谁敢行凶,来人,莫要走了凶徒。” 原来是顺天府的差役已是闻讯而来,他们听说这附近有殴斗,被打的据说还是一个纶巾儒衫的读书人,这读书人是轻易能打的吗,于是心急火燎的便带着人来了。 为首的都头气势汹汹,手持着戒尺,身后数个差役捋起袖子,也是不可一世。 可当这都头在昏暗的灯火下看清了方继藩,却是有点懵。 眼前这个少年,他不相识,可人家穿着亲军武官的虎服,腰间系着一柄精致的佩剑,在大明,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都能佩剑的,即便是寻常亲军校尉,也只能佩刀;不只如此,这少年腰间金灿灿的腰带,也极为醒目。 他还未开口。 方继藩已是一副没事人一样的扫视了他一眼,道“我叫方继藩,我爹是方景隆你呢,你叫什么” 新的一周,支持啊,这么正能量的书不支持没天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章:名师出高徒 第一句我叫方继藩,一下子让这都头腿有些软了,都头面上五味杂陈。 可第二句我爹叫方景隆,终于让都头再也没有气力站着,啪嗒一下,便跪了。 而更可怕的却是第三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战战兢兢,自己不过是个小小都头,无品无级,眼前这个人,可是伯爵世子,他爹在五军都督府公干,多少王侯,都和南和伯家有瓜葛呢。 他面上仿佛充了血,很艰难的道“小小的张崇。” “噢。”方继藩浑不在意的颔首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家里几口人啊” “”张崇颤抖的更厉害,身如筛糠,吓尿了。 “小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方继藩颔首点头,没有深究下去“方才你也看到了吧,这个叫唐寅的读书人,居然当众殴打本少爷” 张崇很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不远处死活不知的唐寅,再看看低着头捋平自己衣摆褶皱的方继藩,艰难的道“看看见了,小的这就拿人,这这岂有此理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打公子,这是小人的失职,小的这就” “算了。”方继藩大度的摆摆手“我打算原谅他,这件事就不计较了,年轻人嘛,总难免冲动一些,难道就因为他殴打于我,我便坏他前程。” 张崇立即道“公子宅心仁厚,小人敬佩不已。” 方继藩撇撇嘴“邓健。” 邓健还捋着袖子,似乎还不解恨呢,怒目而视着地方的唐寅,可一听方继藩呼唤,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容“小人在。” 方继藩道“请个好大夫,给他治伤,银子,我们出,我们方家是讲道理的人家,不能因为别人殴打了我们,便以怨报怨。” “少爷” 方继藩瞪他一眼。 邓健顿时不敢做声了,忙道“小人明白。” “还有”方继藩指了指这来福客栈“从今往后,叫人将这里盯死了,谁若是和这唐寅勾三搭四,便是看不起我方继藩。” “是,是。” 接下来官司上的事,自然是由邓健和那都头去处理,这一点,方继藩倒是不必操心。 唐伯虎是解元,有举人的功名,寻常人动了他,肯定要惹来天大的麻烦,好在方继藩不是寻常人,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定是一场糊涂公案,因为方继藩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证自己。 行善积德,真是不易啊 方继藩突然发现自穿越之后,自己的泪点竟是低了不少,上一世,枯燥的埋首在书桌里,不知今夕是何年,而今,却是经历浮华,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改初衷,富贵的生活,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志向和那玉洁松贞的初衷。 呼眼角竟有些湿润,可在那都头和邓健看来,这败家玩意却说不出的可怕,哪怕他迈步形走,也带着一股你永远无法猜透的可怖。 这个身影,隐入了黑暗。 接着,便是正常的程序了,都头指挥着人,将唐寅抬回客栈,这都头倒也尽心,开始进入客栈调查情况,并且开始盘问路人,可得到的结果大致都是一致。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呀,唐解元打人了 此等事,是没有人敢跳出来仗义执言的,并且大家都不傻,牵涉进去,风险太大了,即便有人同情唐解元,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都头让人签字画押,接着又装模作样的盘查了一番,他似乎还是有一些恻隐之心,不免去探视了一下唐寅。 唐寅的伤势虽是可怖,不过大夫诊视之后,倒是松了口气,多是皮外伤,比如那一副被揍成猪头一般的尊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唐寅他娘绝对认不出自己儿子了。 除此之外,便是小腿有一处骨折,没有三两月,怕是下不了地的。 大夫心里抵定,性命的危险肯定不会有,不免唏嘘一番“这是运气啊,是解元公祖宗有德,否则即便不死,怕也要留下后患。” 唐寅想死,被打成这样,你告诉我这是祖宗有德若是唐伯虎还能爬起来,怕是非要掐死这个庸医不可。 都头只在一旁看着,心下不免同情,见躺在病榻上的唐伯虎,唏嘘一番“唐解元,既然不碍事,这就好了,今日孰是孰非,暂无定论,不过世上的事,大抵不过如此,那方继藩毕竟出自权门,唐解元还是忍一时之气,安心修养,此事作罢吧。” 都头说出这番话,就觉得失言了。 唐寅口齿在嚅嗫,本来没什么气力说话,而且嘴里偶尔蹦出几个音符,也是含糊不清,可听了都头的话,却顿时义愤填膺,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放出了吼声“不,不咳咳我唐寅绝不让此子得逞,决不让他得逞,我我此番定要名列头榜头名,将他那三个门生俱都咳咳咳咳” 大夫吓了一跳,忙是安抚他。 方继藩是个有智商的人,虽然每一个人都觉得他鲁莽且有不计后果的愚蠢。 这件事,肯定不会轻易罢休,毕竟打的乃是解元,官面上的裁决很好办,怕就怕惹起众怒,可方继藩做好人好事,哪里计较的了这么多。 既然如此,方继藩就耍了一个小滑头。 打赌 赌这一次科举的成绩。 人心就是如此,单纯若只是出现了殴斗的事,不满的人肯定要叫嚣起来,难保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可一旦出现了一个赌局,而且赌局还关系到了科举,那么,势必许多人在愤恨的同时,也不免希望通过这场赌局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果然,京师的考生们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起来,唐寅被殴,亦或者是唐寅把败家子方继藩揍了,这种种的流言,甚嚣尘上,虽然以方继藩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名声呃,所谓的争议,不过是一面倒的谩骂,无非是仗势欺人之类。 不过,为唐解元愤慨之余,而滋事的读书人反而不多,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盼着这一场春闱,好让这唐解元,如何狠狠将方继藩的三个门生踩在脚下,好出这一口恶气。 其实对于唐解元,几乎所有人,都有足够的信心。 唐寅乃是南直隶解元,而方继藩三个弟子,固然实力不错,可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个欧阳志,乃是顺天府解元。 看上去,似乎都是解元,可实际上呢,相差却是十万八千里。 应天府是俗称的考霸之乡,可能一个落榜的秀才,放到了北方,随随便便都能中一个举人,所以,之所以高中南直隶解元的唐寅能够名震天下,而中了北直隶解元的欧阳志,却和各省的解元一样,具都泯然于众人。 这大明的会试,自明宣宗开始,便实施的是南北榜,原本是南方士人与北方士人分开考试,不过近年来天象大变,为了照顾诸省赶考的读书人,弘治九年,皇帝下旨,南北会试统一在二月举行,只是各自的考卷不同,出题亦是不同。 这一点,对于欧阳志三人而言,倒是有那么一丁点优势,毕竟北榜的试卷往往要“容易”一些。 可即便如此,这会试的排名,依旧还是以文章好坏定论,北人录取的机会高,想要力压唐寅为首的这群考霸,在天下人眼里,依旧是天方夜谭,能中进士,就已是祖上积德了。 外头的流言蜚语,方继藩呢,自是眼不见为净,雪停了几日,随即又飘起了大雪,方家的书斋里。 方继藩跪坐在地,神情肃穆。 三个弟子纶巾儒衫,亦是显得格外的严肃。 方继藩嘴唇轻动“外间的传闻,你们听说了吧” 欧阳志面色麻木,只微微颔首点头。 很稀奇吗 不稀奇。 不就是把唐解元揍了一顿,据说差点打断了腿,不就是立下了一个赌约,倘若赢了,唐寅也拜入恩府门墙之下,输了就掐死我欧阳志吗不算什么,这又算什么呢我欧阳志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 欧阳志的脸上,一丁点波澜都没有,处变不惊 这其实暗合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人是会突变的,倘若不突变,便要被淘汰,就如从前单纯的欧阳志起初看到恩师荒唐的行为,他会震撼,他会不安,他会焦虑,他会百感交集,可跟在恩师身边学习,若是还不突变,这隔三差五的震撼,是人都受不了啊,所以,渐渐的,他习惯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对平静的生活,产生了不适,在方家,若是几天下来,竟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反而震撼了,焦虑了,不安了,乃至忧心成疾。 恩府打了人,又打了个赌,噢,就这么一个小事啊,知道了 方继藩看着欧阳志,不由虎躯一震,这小子,处大变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有前途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一章:教书育人 刘文善以前是个急脾气,而且最有正义感,性子和谢迁差不多。 而他现在,虽是欲言又止,居然忍住了,他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坐定,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刘文善很有几分佛系青年的淡定自若。 方继藩也不由暗暗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三人之中,只有江臣年纪最轻,他皱着眉,不由生出恻隐之心,良久,他才踟蹰的道“恩恩府学生以为,恩府不该不该对唐解元痛下杀手,这这是有辱斯文” 方继藩恶狠狠的瞪他,没有前途,他大喝一声“胡说,分明是唐解元揍了为师” 江臣不敢做声了“恩师教诲的是。” 方继藩心里不由感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真是听话啊,做人师父好,比做人爹还强,他笑了笑“接下来,就该好好教你们读书了,这一次,为师一定让你们将唐寅这臭小子踩在脚下。” 刘文善道“恩师想要教授学生什么” “刷题”方继藩振振有词,声振屋瓦。 “以你们的智商”方继藩是个很耿直的人“想要在会试脱颖而出,很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刷题,这是最笨的办法,距离春闱,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为师要求你们,每日做题,一日要写出两篇八股文,为师出题。” 当然,出的题里,定是夹藏了今年春闱的真实考题,事实上,方继藩早就将这题出了,也已让他们写过十几篇文章,不过显然这不够,既然他们没有智商,也没有唐寅的才情,那只能用笨办法了。 此次春闱,主考乃是李东阳,虽然现在皇帝还没有确定人选,可历史上,就是李东阳作为主考,而李东阳的性格,在历史上也有记载,他也流传下来几篇文章,这几篇文章,方继藩在明史档案馆里,曾经作为李东阳性格以及为人处事的重要资料。 根据这些,就可以得出李东阳个人的偏好,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一个人对文章的偏向不同,有人喜欢耳目一新的,有人喜欢四平八稳的。 除此之外,就是规避舞弊案的问题了。 会试和乡试不同,乡试是小比,牵涉到的考官不多,比如应天府的乡试,主考乃是王鳌,这上上下下的事,都由他负责,只要王鳌不出问题,那么就绝不可能有人想到舞弊。 而会试乃是大比,除了委任主考之外,朝廷还会任命礼部、都察院、国子监的官员作为考官,因为人多,就难免可能出现弊案。 比如上一次王鳌主考,即便放榜之后,出现了三匹黑马,也绝不会有人怀疑,主要是考官只有王鳌,根本没有其他人经手的可能,而王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君子,不但皇帝对其信任有加,文武百官,也无一人敢挑他的刺,哪个不开眼的,倘若敢质疑王天官,怕是朝廷还没认为他是诬告,这天下人的吐沫星子就已将他淹死了。 这一次,主考李东阳当然没有问题,可下头的考官,就不同了,如程敏政这些人,当然,方继藩从种种史料中印证,大抵可以得出,程敏政并没有舞弊,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为了两个同乡,如此胆大妄为。 问题就在于乡党这东西,往往离不开人情上的往来,同乡士人到了京师,要来拜访对吧,拜访了,要送礼对吧。送了礼,还要坐下来相互吹捧对吧,吹捧完了,还得说,呀,程公这墨宝当真是稀世珍品,学生厚颜,请程公将这墨宝赐给学生对吧。这墨宝送了,也不能白拿,毕竟程公的墨宝乃是奇珍啊,拿回去装裱在书房里,可以光耀后世的,怎么办,润笔费了解一下。 这一来二去,真如u男女勾搭chengjian一般,唐寅这些人,没有考中倒罢,考中了,就难免有人妒忌。不过一般人拜访了程公,也只是拜访而已,毕竟你不出名,也低调做人,自然没人找你麻烦,结果你徐经和唐寅,俱都是江南才子,还特么的喜欢喝酒,喝了酒,就要吹牛b,吹完了牛b,什么事都抖落了出来,结果,你们还高中了 这想不完都没天理了。 方继藩不喜欢徐经,也不喜欢程敏政,在他看来,他们最终落到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堂堂朝廷的官员,还有国家未来的储备官员,不好好的干活,为老朱家,还有方家这等勋贵,好好的治理天下,让老朱家和老方家继续醉生梦死和混吃等死,你们居然还玩乡党这等套路,无论这舞弊案是否冤枉,都是找死。 之所以救唐寅,是因为方继藩深知唐寅在江南时,其实并不是这样世故的人,此番是因为家中遭遇了变故,家道中落,这才不得已被徐经怂恿着去走门路,这样的人可以挽救,更别提,这个家伙还是自己半个偶像了。 所以要防止被人认为是舞弊,首先做的,就是要建立一道防火墙。 譬如,方继藩严禁三个门生外出交友,交你妹的友,有为师每天和你们愉快的玩耍,还需要朋友 除了避免他们与人接触,另一方面,揍了唐寅,某种程度而言,既保护了唐寅,也保护了方继藩和他的三个门生。 现如今,满京师都在关注着这一场赌局,方继藩的名声在读书人地圈子里,更是彻底的臭不可闻了,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至于其他的文臣也只能用呵呵来形容,说难听话,就算有考官想要泄题,从他家门口一直到崇文门排队怕也轮不到方继藩啊,能做考官的,俱都是清流官,何谓清流,喻指的是德行高洁负有名望的士大夫,莫说说是泄题,便是大街上遇到了方继藩,和方继藩打了个招呼,说不准名声也跟着臭了。 这令方继藩自鸣得意起来,其实本少爷,还是很有智商滴。 年关将至,接着便是亲戚之间要相互走动。 方家跟着文皇帝迁都至京师,其实也有不少亲戚,而且这些近亲、远亲,也多是皇亲国戚,譬如英国公张懋,其实论起来,方继藩有个姑婆,便曾是英国公张懋之弟张建的妻子,当然,这等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太过凌乱,方景隆今年脸色比以往好,觉得自己挺光荣的,儿子发了大财,还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读,现在三个门生,又是磨刀霍霍,走亲戚起来,也是虎虎生风。 方继藩呢,告了几日的假,调教三个门生,可詹事府的差事却不能丢,乖乖的又跑去詹事府里当值。 快过年了嘛,詹事府的安危要紧啊,忠心耿耿的方总旗兼詹事府伴读,怎么能不在呢。 其实到了年尾,詹事府里的许多官员都要沐休,也就是放年假了,方继藩觉得詹事府清冷了许多,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心里不禁唏嘘,虽然方继藩并不认得他们。 到了詹事府,自然要先去见太子殿下,到了正殿,却见太子殿下一见了方继藩,故意用衣襟裹着自己的脖子,方继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脖子,朱厚照便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方继藩笑了“殿下又挨揍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 呃这似乎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二章:天才 一见方继藩戳破了自己,朱厚照脸微微一红“为何别人的爹,就这般的好呢” 方继藩诧异道“不知殿下所说的爹,是谁” “你爹”朱厚照又瞪他一眼,接着摇头“父皇越来越暴戾了,明明他对百官如此和善,偏偏对本宫,却是愈发的严厉,本宫的日子,没法过了啊。” 又是一声叹息。 方继藩忙道“殿下身上又多了一道伤疤,了不起,这是铁血真男人的印记。” 朱厚照眯着眼,似乎还是高兴不起来。 看来,这一套已经免疫了。 方继藩便叹口气,为他默哀“殿下,挨揍乃兵家常事,能炼筋炼骨,还能强身健体。” “” 方继藩顿时呵呵干笑,呃有些尴尬便低头,看朱厚照的案牍上,是一叠叠密密麻麻的文稿,方继藩倒是疑心起来,没见这太子殿下会如此努力的啊“殿下在做什么” “算数”朱厚照顿时龇牙“知道为何昨日会挨揍吗就是因为这算数的事,这不是年尾了吗年尾了国库要折算钱粮,户部那儿,要查账,本宫昨日在暖阁里伴驾,听父皇和刘师傅他们说起此事,本宫心想,这敢情好啊,本宫也对算数有兴趣,是以就对父皇说,让儿臣来算算,父皇一听,便不喜了,说本宫不好好读四书,学经算之术做什么” 方继藩不由皱眉,不对啊,算数虽然在明朝的地位并不高,可总比不学无术的强,总也还没到挨揍的地步。 朱厚照说到此处,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脸郁闷的道“本宫糊涂了啊”痛心疾首起来“本宫竟是失言,回答父皇说,这行军打仗,岂有不通算数之理,否则,如何从行军锅灶中计算出贼军的数量;又如何计算钱粮,如何合理搭配马步兵;本宫对父皇说,将兵之法,其实就是算数之法,排兵布阵也是算数之法结果” 这是智商低啊,方继藩认真的端详着朱厚照,心里在嘀咕,莫不是太子殿下,也得了脑残症吧。 嗯倒有可能 这大明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文皇帝有赫赫武功之外,尤其是在土木堡之变后,皇帝出征作战,已成为了禁忌。而皇帝不思帝王之术,不研究四书五经,学习圣人的道理,却满心思想着去打打杀杀,这就更加是不务正业了。 眼下的风气就是如此,是无法改变的。 朱厚照咬牙切齿“本宫一定要算出来不可,挨揍了也要算出来。” 到了岁末,就算核算的时候,户部那儿,有专门的人员进行核算,方继藩好奇的取了一份簿子,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 大抵就是弘治十一年三月,入库丝十一万斤、布三十三万匹、入库关银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三两;粮五十四万石” 这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方继藩头皮发麻。 大明所谓的税收,主要是以实物为主,因而研究历史的人,看了一眼大明每年入库的岁银,大抵也不过是在数百万两上下,比之其他朝代,可谓是低的令人发指。可实际上呢,税银只是小头中的小头,真正大规模入库的,却是丝绸、茶叶、粮食甚至包括了瓷器,还包括了无数的物资,这些林林总总的物资,方才是大明重要的财源。 只是这个时代的出纳和入账的计算方法,实在是原始的过分,户部核查的人员,不过是在一笔笔的账目上加加减减。 可想想看,一个江苏府就有如此庞大的计算量,放到两京十三省呢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物资的输送过程之中,还会有损耗,既然有入账,自然在这过程中,还有出纳,因而户部到了岁末时的出入账极为庞大,而且这等加减的算法,未必准确,还需一而再、再而三的核算,又因为计算量惊人,所以又必须有专门的人员分头并进,各自核算,最终,再来汇总。 方继藩眯着眼,看着这案头上一沓沓的簿子,也不禁为之头皮发麻。 朱厚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想来,为了赌这一口气,他已熬了一宿了。 朱厚照其实也有固执的一面,从历史上他隔三差五非要往大同偷溜,嗷嗷叫着要去打鞑靼人就可以看出来。 可是这密密麻麻的账簿,方继藩自己都看得头皮发麻,便是那户部要核算,没有十几个人,不断的进行反复的验算,花费许多天功夫,怕也未必能得出准确的数字,你太子殿下一个人,凭啥能算出来。 无用功啊。 说着,朱厚照又将眼睛埋在了案牍上,他忍不住低声抱怨“方才本宫算到哪里了都怪你,老方,你分本宫的心了。” “我来算”这个坑爹孩子,方继藩心里忍不住吐槽,可多少,还是有些心疼他,虽然二人的年龄相差无几,可方继藩却是两世为人,心理年龄却足以当朱厚照的大哥了,见朱厚照如此,方继藩气定神闲“你取账簿来,一本本给我看。” 朱厚照诧异的看着方继藩“你还会算数” “我是神算子”方继藩坐下,先是取了一本账簿。 论算数的水平,方继藩虽是文科生,可毕竟还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有着足够的碾压优势的,说难听点,随便丢一个微积分或是勾股定理亦或微积分来,都足以让古人提高几百年的算数水平了。 当然方继藩不打算用算数,因为即便拿出看家本事来验算,自己至少也需花费一两天时间,才能将这些账簿整理出来,那么如何得出真实的答案呢 其实很简单弘治十一年的岁入开支数目,本就在方继藩的脑海里。 研究明史的人,不只是要研究人物,作为一个学者,单纯的从人物入手,这反而是民科的水平,上一世,提倡的是唯物主义,何为唯物呢那便是根据生产力的水平,从而推导出社会背景,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研究明朝,首先要了解其生产力,生产力从哪里研究得出自然是根据其国库的岁入盈余之中得出。 因而,一个真正的研究工作者,却和寻常的爱好者不同,爱好者往往更偏人物一些,根据人物的好坏,来做出自己对历史的判断。而研究者,却更多偏向于枯燥的数据,同样是张居正改革,成功与否,其实就和那明实录里浩瀚如烟的粮食、丝绸、银子数目有着巨大的关系。 方继藩对这些数据,可谓记忆犹新,一方面是记忆力好,另一方面,则这本就是自己的本职。 可是明明知道了今年岁入的真实数据,方继藩却不能急着抛出来,既然要帮朱厚照,那么总要装模作样一样。 于是他开始低头看账簿,念念有词,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念着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之类的胡话,一面老神在在的样子。 朱厚照不禁显得有些狐疑,老方当真会算数 看着挺专业啊。 他低头看着这满案枯燥的簿子,索性交给方继藩了。 于是乎,方继藩一本本账簿装模作样的验算,朱厚照则兴冲冲的在一旁喜滋滋的给他斟茶递水“老方,冷不冷,要不要添点煤” “一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三章:穷为万恶之源 朱厚照笑了原本方继藩若说什么太子殿下不用添煤,朱厚照怕是心里还没底呢,可听方继藩一句一边去,朱厚照身躯一震,老方有一手啊。 隔了片刻,他又小心翼翼地道“要喝茶吗本宫让刘伴伴,啊,不,本宫亲自端茶你喝” 方继藩理也不理。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日头竟只留下了最后一点余晖。 方继藩表面上是在装模作样,其实也是在暗暗的印证上一世明实录中的一些数据。 他抬头,便见朱厚照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方继藩道“天色不早,我将簿子带回去继续算。” “别走”朱厚照挽留他“陪本宫用过晚膳再走不迟。” 方继藩奇怪的看他,然后迟疑了片刻,最后道“詹事府的饭菜,难吃。” 朱厚照泪流满面。 不过方继藩说的是实在话。 弘治皇帝虽是节俭,可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不错的,不敢拿银子给他去花,只是衣食住行,亦都是最高的标准,可是呢,詹事府里负责膳食的,终究还是宫里的一套班子,所谓的御厨,表面上听着名声大的吓人,却只讲究菜色,用料虽足,可口味嘛,可就太差了。 方继藩吃过一次,差点没吐出来。 出了詹事府,邓健早在外头候着,这两天天气放晴了几日,所以方继藩骑马代步,这马是方继藩自胡人那儿买来的一匹骏马,在东市挑选了足足几个时辰,才选定的,价格不菲,足足三百多两银子,看上去,极为神骏,邓健每次照看这马,都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因为根据他对人牙行的行情估算,这匹马的价值,足足是自己的五十倍以上,如此一想,便觉得悲哀了,人都说人不如狗,可哪里晓得人还不如马啊。 “少爷少爷,今儿清早,锦衣卫的人来了一趟。” “噢。”方继藩很不在乎,已是翻身上马。 邓健又喜滋滋的道“锦衣卫那儿对少爷很是关切,听说少爷被那唐寅揍了,顺天府息事宁人,所以派人来问,少爷是不是要讨个公道,咱们大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怎么能容许读书人殴打咱们的少爷。” “”方继藩轻描淡写的道“让他们少插手,本少爷在打赌呢。” “好的,好的,明儿小人就去回话。” 方继藩骑在马上,却是汗颜,锦衣卫这个机构,和顺天府可不一样,他们既是让人闻之色变,可同时,却又是最敏感的机构,天底下的事,有几件瞒得住他们就比如这一次自己殴打了唐寅,他们难道不知真相可既然知道真相,却还跑来想为自己出气,显然,这锦衣卫里的某些人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春暖鸭先知,他们比任何人更清楚现在方继藩和宫里的关系,为了讨好宫中的某些大贵人,自然不惜给方继藩充作打手。 甚至他们只要愿意,完全可以炮制出一份关于唐寅作了反诗,平日做了多少恶事的铁证来,只需方继藩点个头,唐寅便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人真是可怕啊 方继藩骑在马上,忍不住感慨,还是离这些人远一点的好,让这些人帮忙,显然是不无代价的,何况伯虎可是本少爷的半个偶像,这样一想,方继藩便忍不住想,自己的偶像却不知如何了,腿到底断了没有,能下地活动了吗 再过两日,方继藩才大抵将所有的账目理清。 “就算出来了”当方继藩见到了朱厚照,朱厚照瞪大眼睛,显得不可置信,这一次,他本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少说也得算个十天半个月才成,就这还是没有进行反复核算的结果,毕竟一个数字出现偏差,可能就处处都错,在户部,正儿八经的验算的话,十几个人,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完成精准的数据。 国库的收支,关系到的,乃是国家的钱粮调度,说白了,就是国计民生,可是一丁点都马虎不得的。 “好,你说,你说说看”朱厚照兴冲冲的看向方继藩,又想起什么“且慢着,我先记,记下来。” 竟是转身回到了案牍上,取了笔墨纸砚。 方继藩心里想笑,本少爷何止知道今年岁入开支的准确数字,便是弘治十二年、十三年、十五年,乃至嘉靖到崇祯的数目,也都能信手捏来。 方继藩定定神“今年岁末,截止于弘治十一年腊月初七,朝廷自两京十三省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有丝七十九万斤,布匹一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匹,茶叶二十二万六千二百斤”方继藩如数家珍“此外,两京皇庄中,得粮七十七万担,关税二十七万两,所支出的” 这一个又一个数字,俱都骇人听闻,所牵涉到的物资,更有数十种类别,从收入,到支出,最后还有结余,不知凡几。 朱厚照呢,却是一个个道出来,几乎没有停顿,朱厚照忙是一一记下。 其实,方继藩玩了一个小花招,他故意将后头的一些尾数,做了处理,譬如这布匹是一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匹,可实际数目却是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二百三十二匹,之所以故意改动这些尾数,是因为连方继藩都觉得,若是精准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实在过于妖孽了,有了那么丁点儿错误,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朱厚照畅快淋漓的将数目记下,可问题来了,他没办法验算啊,也就是说,这数目,一切都靠方继藩来瞎掰,呃好吧,信他了。 好了,别骂了,三更。其实比起其他历史类小说各种逆天的金手指,老虎已经很克制了好吗,老虎也想写点烧脑的文,可不是没人看吗,哎,这一行,众口难调,每一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老虎已经习惯被各种骂了,可有时候看书评依旧还是不舒服。 人家看世界杯,老虎是半夜听着世界杯的声音在码字,只有听到电视里大吼球进了,球进了,才赶紧去看一眼,然后继续干活,生活都不容易啊,理解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四章:父慈子孝 腊月二十一。 距离年关,已是愈发的近了。 紫禁城里,即便大雪又飘然而下,可神宫监的宦官一大清早,便开始提着扫帚对宫里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清扫。 而在暖阁里,难得能偷闲的弘治皇帝,依旧还是早起,这对他而言,已成了习惯,无论何时睡下,只要到了卯时,便会自动醒来。 他便如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无论任何时候,都会按时出现在暖阁。 而在暖阁里,几个内阁大学士往往都会早早在此候着,君臣之间,早已有了难得的默契。 不需太多的虚礼,弘治皇帝坐下,他一副极疲倦的样子,可他抬眸,看到了李东阳,却忍不住关切的道“李师傅,你年纪老迈,身子要紧啊。” 李东阳既是内阁大学士,可还兼任着户部尚书。 别的部堂,一到了年末,便各自放飞自我了,可户部却不同,它必须算出一年的结余,并且为来年的钱粮支出做出规划。所以,趁着年关的最后几天,李东阳几乎通宵达旦的跑去户部,督促户部赶紧核算出今年的开支和进项来。 为的,就是怕耽误来年开春之后的国计民生。 李东阳苦笑“老臣要忙碌,也只忙碌这几天,等这几日过去,趁着过年,回家含饴弄孙,也不失为快事。” 弘治皇帝听罢,不禁哈哈笑起来。 刘健道“平日朝廷过于看重了经史,殊不知,这经济的才干,也是事关国家之本,平时是臣疏忽了,如今反而令户部临时抱佛脚,还请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颇有感触“是啊。我大明是以科举取士,可是呢,士人做了官,要为朕治理天下,靠经义中的文章,可办不成事,既要懂经史,又要精通杂学,这样的人,实是少见。” 他微微一笑“好在,李师傅心思细腻,有他在户部,朕可无忧。" 难得快过年了,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所以虽然国库的结余还未核算,可大家的心情,却还算是轻松,便都笑了起来。 说到此处,谢迁也笑起来“听说,这坊间还真出了一个事,方继藩那小子,被应天府解元,揍了。” “有这样的事”弘治皇帝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反而显得有些生气起来,他那不经意的眼眸里,竟是出其不意的掠过了一丝冷芒。 其实弘治皇帝算是一个格外重情谊的皇帝,对张皇后而言,他是一个格外专一的夫君,对百姓而言,他又格外爱民勤政,对臣子而言,他也格外的体恤宽厚,从不兴大狱。即便连张家兄弟那样的货色,虽说弘治皇帝对这两个小舅子的行径深痛恶绝,没少责罚,可一旦有人弹劾,弘治皇帝也予以袒护。 方继藩这个家伙,有才,这一点,别人或许不知,可弘治皇帝眼光独到,却也看出来了,只是这个才,有点歪。这厮的人品嘛很复杂,看着有点儿想教训他,可无论如何,弘治皇帝将其视为晚生后辈,现在,朗朗乾坤,居然被人揍了,这还了得 “御医可去探视过吗”弘治皇帝皱眉“那个应天府的解元,好大的胆子” 谢迁摇头苦笑“说来也怪,虽说唐解元将方继藩揍了,可方继藩毫发无损,天天在外蹦跶,反而是那唐解元,而今已半个多月不曾下床,据大夫说,遍体鳞伤” “” 弘治皇帝无语的看着谢迁,谢迁也是苦笑着看着弘治皇帝。 刘健有点发懵,可李东阳就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发出一阵咳嗽。 这就有点尴尬了。 暖阁里的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一转念之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弘治皇帝苦笑一声,突然有一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那举人,身体无碍吧” “托陛下洪福,据闻倒没有性命之危,只是皮外之伤,不过听说他们还打了赌。” “嗯” “赌这一场大比,谁能力争上游,那唐解元,乃是江南第一才子,而方继藩的三个门生也还不错。”谢迁笑了笑,眼里放出了光彩。 这一下子,刘健顿时苦笑。 谢迁的话里,别有深意,甚至还特意调侃的看了刘健一眼。 当然,大家都是相交数十年的老友,这等调侃,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在座的人之中,有两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比如李东阳,就出自长沙府,天顺八年,便高中了二甲进士第一名,可谓是名列前茅。 而谢迁呢,则是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成化十一年,高中状元。 这二人之中,就是南方考霸的代表,战斗力特别的强,水平特别的高,只要敢出题,他们能把文章考出一朵花来。 而恰恰,刘健却是河南人,河南人参加的是北榜,刘健曾是河南乡试第二,可到了会试,就不如意了,别说名列一甲,便二甲,都只是抓住了一个小尾巴,就这他已在北榜之中,算是翘楚了。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唐伯虎乃是南榜解元,又出自南榜之中考霸之乡的南直隶,和方继藩在北直隶名列一二三名的三个门生,看上去考的名次差不多,可实际,却形同于是吊打的局面。 方继藩的心太大了,这样的赌也敢打,这不是找不自在吗莫说是南直隶的解元,恐怕在南直隶乡试里排在十名开外的举人,都可以按着他的三个门生摩擦了。 谢迁对此事,颇为乐见,他本就是江南人士,很乐意让人看看江南考霸的实力。 刘健苦笑,却也只是一笑置之。 弘治皇帝便道“抡才大典,岂容他们如此儿戏” 呵斥了一通,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了。 三个大学士,对弘治皇帝历来是了解的,虽然呵斥,表明了立场,可想来,陛下也一定很有好奇心吧,自然也希望,看到结局。 “对了。”李东阳笑了笑,刻意的将话题岔开“今日户部,收到了一封书信,乃是方继藩送来的,说是要教授户部钱粮核算之法。” 一下子,弘治皇帝顿时乐开了花,不由哈哈笑道“他还要教户部核算钱粮书信呢,朕看看。” 李东阳苦笑“臣没有看,是户部主簿王文安收到的,只开了书信的开头,便气的七窍生烟,说是这败家子欺到户部的头上,真是胆大包天,于是将信撕了。” 弘治皇帝摇摇头“少年人儿戏罢了,下次朕要骂他。”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书信确实是方继藩送来的,方继藩给朱厚照核算钱粮,不过是帮朱厚照的忙罢了,可帮了太子的忙,又觉得户部这样核算的效率实在太低,于是乎,索性将借贷平衡法专程写下来,给户部送去。 这借贷平衡法起源于13世纪的意大利,直到清朝末期的光绪年间从日本传入中国。在各种复式记账法中,借贷记账法是产生最早,并在后世世界各国应用最广泛,也是最科学的记账方法。有了这个,户部要核算起来,可就轻松的多了。 不过现在,在这暖阁,李东阳向弘治皇帝提起此事,就不免当做是笑谈了。 正说着,外头有宦官匆匆进来“陛下,陛下太子殿下觐见。” “噢”弘治皇帝眉头舒展开来,以往都是朕召他来,他才万般不情愿的过来,今日居然主动来觐见,这倒是稀罕事。 无论如何,自己儿子还记得有个爹,确实是喜事,弘治皇帝难掩笑容“叫进来说话。” 片刻功夫,朱厚照便兴冲冲的来了,口里道“父皇,父皇算算出来了。” 朱厚照眉飞色舞,其实昨天夜里,他就兴奋的半宿都没有睡着,无非是觉得自己被揍了,这口气咽不下啊,现在老方不是算出答案了吗哼,就是要让父皇知道,这个也没什么难得,亏得户部那边,还在那儿愁眉不展的打算盘珠子。 只是弘治皇帝好不容易来的一点喜色,一下子冲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五章:昏君 “什么算出来了你胡说什么”拉起脸来,狠狠斥责朱厚照。 朱厚照一下子,痿了,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便忙乖乖露出一副愁眉苦脸地样子,很小心翼翼的道“今岁的国库结余,俱都算出来了。” “” 暖阁里鸦雀无声,都在看着朱厚照的表演。 在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看来,太子殿下简直有点儿过份了。 弘治皇帝冷冷道“户部还在核算,哪里算出来了” 朱厚照睁大眼睛,心里的胆怯渐渐的散了一些“方继藩核算出来的,父皇,你不信,可以看看,当然,儿臣也效了一些小劳,没有儿臣给他帮衬,他也算不出。” 所谓的帮衬,大抵就是斟茶递水,就差给方继藩捶腿了,不过这也应算是效劳吧。 弘治皇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刘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谢迁呢,摇摇头,太子哎前几日听他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还觉得刮目相看呢,今日 李东阳乃是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事关到户部的事,他素来多智,所以凡事都显得城府极深,可今日,却老脸微微有点一凝,大有破功的征兆。 见暖阁里诸人都不信,朱厚照不由急了“当真是核算出来了,父皇,昨日老方啊不,方继藩核算了足足一日呢,儿臣是亲眼所见,父皇,你看,儿臣俱都记下来了,你看一眼嘛” 他生怕弘治皇帝不肯看,便忙是自袖里取出一份他早已抄录好的簿子,送到御前。 弘治皇帝低头,只略略扫视了一眼,便见上头大抵是“今年岁末,截止于弘治十一年腊月初七,朝廷自两京十三省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有丝七十九万斤,布匹一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匹的字样。”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一沉,咳嗽一声“嗯,知道了” 很轻描淡写。 说实在话,这上头的数目,倒是像这么一回事。 可是几天之内,核算出国库结余的数目这弘治皇帝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当然,不排除方继藩那个家伙先是侮辱了朱厚照的智商,然后朱厚照这个傻孩子,跑来侮辱这个爹。 再往深里一想,方继藩那厮,虽然偶尔总有出彩之处。可是呢,这家伙不靠谱的地方也是不胜枚举。十之八九,是方继藩那小子,哄朱厚照开心呢。 年轻人之间胡闹玩耍,随口胡说几句,一般人都不会当真,可你这个傻儿子啊你竟还真当真了。 几天功夫,若是就能核算的出来,朕还要户部做什么朕让你来做户部尚书,让方继藩来做户部侍郎好不好 算了要冷静,这不都快过年了吗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尽力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微微一笑“好了,厚照,不可胡闹了。” 朱厚照皱眉,倒是恼了,儿臣千辛万苦,才弄来的核算数目,怎么就是胡闹了 他是个较真的人,平时将自己当做孩子一般看待,谁都哄着自己,表面上恭维,实际上却只是当他是胡闹倒也罢了。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爹啊,父皇就这样看不起自己和老方 朱厚照正色道“儿臣没有胡闹啊。” 本来嘛,朱厚照老老实实装一下委屈,事情也就过去了,权当是自己儿子犯了傻,不算什么大事,快过年了嘛。何况,几位师傅都在呢。 可朱厚照纠缠不休,弘治皇帝的脸,瞬间的拉了下来,呵斥道“几日时间就可以核算出来,这样的话,你也信你你真是糊涂。” 眼看着父皇有震怒的征兆,朱厚照倒是有些慌了,手足无措起来,可随即,他却又有点儿恼怒,他下意识的道“儿臣信啊。” “”刘健、李东阳、谢迁俱都懵逼。 弘治皇帝心里一咯噔,怎么看着,未来都像个小昏君呢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你傻不傻啊 朱厚照大义凛然的道“儿臣别人的话不信,可信方继藩,他是儿臣的兄弟他不会骗儿臣” 振振有词,声振屋瓦。 其实朱厚照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方继藩第一次会晤,随手就掏出了几十万面值的大明宝钞来交一个朋友的时候,朱厚照就觉得这厮说不出的亲切,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好兄弟才会钱财如粪土,女人如衣服,此后跟着方继藩,虽偶尔这厮也有无礼之处,可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当然最重要的是,朱厚照是孤独的,这种孤独,很难以言喻,每一个人,都将他当做皇太子,未来的皇帝,可是每一个人,都将自己当做孩子,哄着恭维着,只有方继藩时不时的在自己面前嘚瑟卖弄,这种感觉嗯像极了真正的朋友。 朱厚照说到此处,竟显得委屈极了,眼眶里竟是雾水腾腾,泛着些许的泪花,在烛光之下,显得格外的委屈,他犹如粪坑里的臭石头,顽固到底。 弘治皇帝脸色更黑,隐隐有要动手的征兆,这儿子,实在给他丢人了,你是太子啊,当然可以倚重大臣,这也无可厚非,皇帝给予大臣信任,不是坏事,可是这等戏言,人家说什么你也信什么 一见陛下有发怒的征兆。 刘健咳嗽一声,忙道“陛下只有一子,太子殿下自幼没有兄弟为伴,向来孤寂,而今总算有个方继藩伴读左右,太子殿下倚重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这本是儿戏之言,殿下质朴,并非是什么坏事。”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瞪了朱厚照一眼“告退吧,以后不可胡闹。” 朱厚照咽不下这口气,这怎么就胡闹了,没有天理啊,他想要据理力争,梗着脖子道“父皇闭塞言路,是昏君” “”弘治皇帝差点没有一口气缓不过来。 朱厚照悲愤道“儿臣没做错什么,儿臣也想为了大明好,可是在父皇心里,永远都当儿臣是稚童看待,可是儿臣也有眼睛,有耳朵,自然分得清好坏,倒是父皇,目中无人目不识珠目” 弘治皇帝气得个半死,好啊,居然现在胆子肥了,当着几个师傅的面,敢如此的顶撞了,竟还敢骂朕 他胸膛起伏,呼吸如风,还没准备教训这个臭小子。 朱厚照二话不说,转身便跑,嗖的一下,溜了 就这样的溜了 刘健三人,看得眼睛有点发直,瞠目结舌的,不知说什么好。 再回头看弘治皇帝,见弘治皇帝脸色可怕的厉害,连谢迁都忙着劝解“陛下,太子毕竟年幼” “哎”弘治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朕太纵容他了” 摇摇头,觉得胸口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六章:除夕 弘治皇帝的一生,坎坷到了极点,宫女所生,万贵妃专权,将其视为眼中钉,自呱呱坠地起,便被无数人窥视,如履薄冰,可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却有无数人,为了他赴汤蹈火,他那为了自己牺牲掉的母亲。还有将他小心藏匿着的太监,最后遭到处死的宦官。有对着弘治皇帝的父皇成化先皇帝愤怒的大吼着,哀家也是宫女所生的周太后。还有娶妻之后,即便遭遇了再大险恶,也与他共患难的张皇后,更有朝堂之中,无数舍身为了争国本,绝不向成化皇帝和万贵妃妥协,拼死也要死保弘治皇帝克继大统的无数臣子。 当初成化先皇帝生出过换太子的念头,刘健这些人,毫不犹豫的提出建言,痛哭流涕。去问英国公等人,英国公等人个个铁青着脸不做声,可给成化先皇帝的态度却是不言自明,便是连方继藩的父亲,南和伯方景隆,当场便是滔滔大哭。眼看文臣如此,武臣亦如此,成化皇帝,才极不甘心的打消了这些念头。 弘治皇帝的一生,本就是传奇,这使他既明白了人心险恶,却也令他意识到,这个世上有许多的温暖,他很清楚,当初的自己,就是无数人的希望所在,而他,便是用尽了一切,不尚奢华,不爱佳丽,每日勤勉,日夜操劳,也绝不使人失望。 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宽容,即便是面对当年阿谀奉承万贵妃的鹰犬走狗,虽是裁撤,或是勒令致士,弘治皇帝也几乎没有喊打喊杀。 弘治皇帝恢复了应当有的样子,只是一声叹息,略略开始为自己那傻儿子担忧“朕并非是气太子,只是担心罢了,太子将嬉戏玩闹的话都可以当真,毫无主见,就如这核算的岁入结余”他垂下眼帘,看着这簿子一眼“其实朕难道会不知,上一次朕教训看了太子,太子一定心里不服,他就是这样的孩子,非要表现给人看,想来在詹事府,太子一定是搜肠刮肚想要核算出账目来,方继藩那小子见他如此,八成是知道太子算不出,与其白费气力,倒不如哄哄他,这傻儿子啊,当真了。而且,这家伙,胆子愈发大了,竟敢斥责他父皇为昏君” “” 此乃陛下家事,刘健三人,实在不知该如何从哪里劝好。 弘治皇帝旋即摇摇头,又笑了“可是刘卿家说的对,太子自幼,就没有兄弟,打小,便孤寂一人,朕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有时心里也孤独的厉害,他能信任一个人,也不是坏事。这也是为何朕命方继藩伴读的初衷,唯独有一点,方继藩这个家伙,有时候真的有些不太靠谱,得让他改改” 似乎气已消了。 朱厚照似乎堵了一口气,竟连宫里都不去了,坤宁宫的张皇后和万寿宫的太皇太后那儿,也不去问安,只说自己身体不适。 要过年了,街上喜气洋洋,几家酒楼的酒菜都被订购一空,接着,便送到了西山煤矿的矿上,这都是方继藩的手笔,过年嘛,而且这些矿工拖家带口的给方家挖矿,方继藩怎么能小气呢,鸡鸭鱼肉一样都不能少,这举动,让王金元想哭,银子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虽然镇国矿业现在是日进金斗,可这样糟践也不是个事啊,于是王金元毅然决然的决定,守岁的那一夜,自己不在家里过了,到矿上来,不吃白不吃,多吃一点,就赚回一点。 矿上的矿工和家眷,第一次过上如此丰足的年,一桶桶的菜肴,那些寻常想吃都吃不着,叫都叫不上名儿来的菜色,而今,却是一桶桶的搬到了矿上,此时天寒地冻,也不担心酒菜馊了,提前一两天储存起来,等到了守岁的那一日,直接开锅一热,美酒佳肴,这等幸福,或许对于那内城里的王公贵族们,不过是最寻常的一日,可对于他们而言,却使他们黑白的生活里,添了几分色彩。 在城里,读书人们对方继藩破口大骂,而在这里,矿工和女眷们出奇一致的对方少爷赞不绝口,当初若非是方继藩,还是流民的他们,怕早已冻死饿死了,此后若不是方少爷收留,现在他们大抵还是衣衫褴褛,蜷在墙根之下,今日不知明日事。 到了岁末,便要开始结工钱,结工钱用的不是宝钞,也不是所谓的薪柴和粗粮抵扣,而是真真实实的银子和铜钱。 王金元带着账房们,倒是一丝不苟,叫嚷着一个个人的名字,如数将银钱发放,这一时刻,许多人落泪,那一张张被煤炭浸透的黝黑的脸,露出白牙,绽放笑容,可眼角却是湿润了。 明明是做买卖,怎么做着做着,竟像是积德行善一样呢王金元心里暗暗摇头,他觉得自己堕落了。 方继藩在研究过年用的大烟花。 硝石和火药,都可以在内城西南隅的王恭厂里买到,那儿有专门的火药局,既为皇家的兵工厂,也会制作一些烟花爆竹兜售,不过方继藩不满足于寻常的烟花,过年嘛,自然要动静大才显得喜庆和热闹。 邓健呢,一看少爷在搞事,他便心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不是个聪明的人,只晓得少爷不正经,便是正经,他其实是个木讷的人,只晓得老爷吩咐过,少爷不能犯病,他便永远都如跟屁虫一般,死缠烂打的跟着少爷,生怕少爷稍有疏忽,旧病复发,从此不治,这方家便再没有少爷了。 小香香远远的和几个丫头,驻着足,一面晾晒着主人家的衣衫,一面远远的瞄着在后院里布着引线的方继藩,少爷聚精会神,认真的样子,竟是说不出的好看,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偶尔,身边的丫头们轻笑着说着什么,小香香竟也充耳不闻,开始有了心事。 方景隆照例去走亲戚,那些长辈,该拜见都要提前去拜见,京营里偶尔也要去巡视,毕竟岁末了,却还要谨防宵小和盗贼,万万不可出现有什么人图谋不轨。 除夕已至。 京里顿时沸腾起来。 人们忘记了方家的败家子,忘记了春闱中的赌局,此时,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即便是最贫苦的人家,也拿出了一年少有的些许结余,预备了比平日好一些的酒食,女人和孩子们,即便再穷,也扯了几尺布做了新衣。 唯有在户部的南北档房里,在这除夕之日,李东阳却显得有些着急上火。 南北档房上下官吏七十多人,依旧还在紧张的忙碌,其实这岁末的核算,本该提早许多日,就该出来的,可经过了几次验算之后,却发现南档房和北档房所报来的数目,竟是没有对上。 这可就尴尬了。 牵涉到的乃是国库的存余,这可不是小事,一旦算错了,明明没有的东西,结果朝廷却以为账面上的东西还在,到时一旦支出时出现了问题,那便是天大的事。 没有法子,谁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只能重新计算。 因为计算量巨大,又为了防止出现错漏,所以南北档房各二十多个文吏,几乎都是各自验算,只有两边的数目都对上,方才可以确保数目无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七章:准确无误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明日就是大年初一,可确切的数目竟还没有出来。过了今日,那么即便是户部也必须沐休,等过完了年,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这得耽误多少功夫 他焦灼的在户部的值房里来回踱步,茶几上的茶盏也已凉了,可他却是恍若不觉。 而在南北档房里头,则到处都是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声不绝,一个个文吏脚步匆匆的穿梭在一个个案牍前,来回将一份份簿子交到堂官手里,而坐堂的堂官,再进行核对。 远处,隐隐可以听到鞭炮的声音,眼看着,年夜饭就要开吃了。 户部的主簿王文安铁青着脸,一个劲的赔罪“李公,是下官的错,是下官的错,下官万万想不到,几次都没有核对上,数目偏差太大,事先又没有准备。” 李东阳压了压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哎但愿今日不会再出疏漏吧,今日是年关,倒是辛苦你们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渐渐的黑了,接下来,该是吃年夜饭的时候。 李东阳一脸疲惫,却终于那坐堂的堂官匆匆而来,手中持着一本墨迹未干的簿子,惊喜的道“李公,李公,核算出来了,南北档房的数目,总算是对上了,相差的数目,可以忽略不计” “噢”李东阳的眉一挑,接过了簿子,便大抵看到上头记录了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七两,有丝七十九万五百四十斤的字样,他大致浏览一遍,又取了南档房的簿子,相互对照,没错了,两个档房的数目都差不多,这就说明,这一次是准确无误的。 他吁了口气“陛下连续催问了数次岁末的结余,这关乎着年后诸多政令,就在正午,宫里还来催问了一次”他抬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皱眉“此时将数目报入宫中,是否不妥。可是” 李东阳太清楚这个皇帝了,今日不报入宫中,就该等到年后了,依着陛下的性子,保准是寝食难安的。 他略一沉吟“备轿,现在便入宫,还是趁着这最后的机会,请陛下过目吧。” 宫里已是喜气洋洋。 宦官们早已忙碌开了,为了宫内的盛宴而手忙脚乱。 张皇后带着公主,已去了万寿宫,先陪太皇太后稍坐一会儿,等到了吉时,这皇家三代人,便要聚在一处,好生的欢聚一堂。 朱厚照早已入了宫,便被弘治皇帝叫了去。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朱厚照今日尤其的战战兢兢,毕竟冲动是一回事,可这冲动过后,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可能要完了,于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弘治皇帝现在却没心情去搭理朱厚照,今年的户部钱粮开支,竟还没有送来,若是如此,就意味着未来的半个月,他许多的想法,都不能实现了,心里没底啊。 百官们可以沐休,各个部堂和衙门可以清闲,可弘治皇帝可不敢停下,他总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事要做。 他显得有些焦虑,以往的时候,户部的账簿早几日就该送来了,可今岁,理应出了什么差错。 这样一想,心里便郁郁起来。 弘治皇帝刹那间抬头,突然迎了朱厚照的眼睛,四目相对,弘治皇帝才察觉到了儿子眼里的畏惧不安,还有那刻意流露出来的讨好,弘治皇帝绷着脸,淡淡道“知错了吗” “知错了。”朱厚照老实巴交的样子道。 弘治皇帝便冷着脸“说说看。” “儿臣不该顶撞父皇。”朱厚照笑的人畜无害的样子“儿臣就算明知父皇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 “嗯”弘治皇帝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冷芒,这话里话外,还是不肯认错啊,什么叫做明知父皇错了 弘治皇帝手有点痒了,倘若不是除夕之夜,待会儿要去万寿宫一家团聚,弘治皇帝真恨不得揍死这个傻儿子,他心里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方继藩只是哄你,你还不明白” “老方呃方继藩不会骗儿臣的。”朱厚照笑吟吟的样子,像接客的龟公,可话语却是坚持不让。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忍耐已到了极限“哼,这么多的数目,他方继藩一日功夫能核算的出来他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呀,就算是信任一个人,却也得分清人家的本意,朕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将来你要克继大统,固然,你要信任臣子,可决不能” 说到此处,却有宦官蹑手蹑脚进来“陛下,大学士李东阳求见。” 弘治皇帝身躯一震。 还是李师傅知朕啊,想来户部的钱粮,已是核算了出来,是以到了这紧要关头,他也毫不犹豫的入宫。 弘治皇帝眉头舒展开“请进来。” 片刻功夫,李东阳觐见,他朝弘治皇帝行了个礼“臣有万死之罪,户部” 弘治皇帝压压手“已是很难为你了,今日竟还在户部,怎么,已核算出来了” 李东阳双手将早已预备好的簿子双手捧起“请陛下过目。” 宦官接过,转手放在御案上,弘治皇帝坐定,拿起簿子,打开。 朱厚照眼里放着光“父皇父皇你对对数,对对数” 弘治皇帝显得不耐烦,这个傻儿子,到了现在还不甘心,自己和他好说歹说,讲了这么多道理,还是老样子,他不由恼怒,脱口而出道“住” 本想说住口。 可随即,弘治皇帝的脸色一变。 这数目,竟有些眼熟。 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五两,有丝七十九万斤五百四十斤 这第一行的数目弘治皇帝有些印象,因为 他眼眸一闪,不由道“来人” 宦官躬身“奴婢在。” 弘治皇帝淡淡道“方继藩的那本簿子何在” “奴婢这就去取。” 暖阁里,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连李东阳都觉得异样。 弘治皇帝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朱厚照不断的朝这儿瞄来,可弘治皇帝则只是板着脸,似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过不多时,宦官取来了簿子,弘治皇帝将簿子揭开,两本簿子都平摊在了御案前,方继藩的簿子里,分明写着的是入库银两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 和户部核算的入库银,竟是相差无几,只不过最后的一丁点尾数,有了些许的变动而已。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家伙还真的算了数啊 要知道,那些账目,是截止十二月初七的,方继藩不可能提早就得到户部的账目,朱厚照确实是去户部抄录了一份,可他没过几天,就将方继藩地账目送到了御前。 也就是说,这家伙当真只花了几天的时间,核算出了户部的钱粮,而且还准确无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八章:夜半无虚席 弘治皇帝瞳孔开始收缩,依旧显得不可置信,或许只是撞了运气吧。 否则,这方继藩几日的功夫,而户部数十个文吏,却都是精通算数之人,更别提,他们花费了足足半个多月,才算出了数目,他方继藩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方家还真有这个种 他眯着眼,眼眸里透出精光,接着继续比对下去,丝的数目,也有所差异,一个是七十九万五百四十斤,而另一个,则是笼统的七十九万近。不过这五百四十斤的偏差,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钱粮和丝布入库运输入库的过程中,还会产生损耗,因此,理论上而言,无论是户部核算出来的数目,还是方继藩核算出来的数目,其实都没有错。 弘治皇帝手臂竟有点瑟瑟在颤抖。 那个家伙还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文曲星这是造了哪辈子孽,下了凡尘,竟是附在这么不靠谱的人身上 他眼眸微微眯着,专心致志一个个数字进行对比,越比,越是心惊,因为几乎每一个数目,几乎都没有太大的才出入。 等两个簿子俱都翻到了底页,弘治皇帝才一脸恍惚的抬眸,竟好似是做了一场梦一般,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照,再看了一眼李东阳。 李东阳已经察觉到了异状,不过他历来沉得住气,心里却还是嘀咕,怎么莫非这两个簿子 不对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是户部尚书,钱粮核算之事,他再清楚不过了,倘若方继藩一人几日就可以算出,那么,整个户部南北档房数十人,不都成了吃闲饭的吗 可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 李东阳如遭雷击。 他倒不是嫉贤妒能,只是实在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朱厚照瞪大眼睛“一般无二也就是说,老方没算错哈哈父皇,儿臣怎么说来着儿臣怎么说来着儿臣早说了父皇昏聩,目不识人,你看,果然没有错,儿臣就知道,老方不会骗儿臣的,哈哈” 他张狂大笑,喜悦的过了头。 弘治皇帝在惊诧之后,反应了过来,看着这张牙舞爪的朱厚照,眉头微微一沉,眼眸里掠过了一抹锋芒。 这锋芒自朱厚照面前一扫,朱厚照心里一凛,突觉得自己后襟发凉,张狂的脸,竟一下子变得温顺起来,他双腿一软,啪嗒一下跪地“儿臣万死,父皇圣明,洞察秋毫,有识人之明”毫不犹豫的认了怂,心里却是得意到了极点,老方为自己争了一口气啊。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又低头扫了一眼案牍上的簿子,深吸了口气“给李卿家看看。” 宦官忙是取了簿子,转交给李东阳,李东阳忙是低头去比对,片刻之后,顿时惊诧莫名“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这方继藩已多智近妖了。” 多智近妖可不是好词。 李东阳忙道“臣的意思是,这方继藩实在不可思议。”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方继藩给户部修了书信,说要传授核算之法” 这事,李东阳提过。 可是 李东阳老脸抽了抽,有些瞠目结舌,良久,才苦笑道“不错,可是撕了,主簿王文安,觉得可笑,认为这是方继藩侮辱户部南北档房,谁也没有将此事当真” 其实这事儿,李东阳提过,那时候,弘治皇帝当然没有感觉,可现在弘治皇帝却是猛拍案牍“怎么能撕了,为何就不细细看一看,真是不知所谓。” 可话刚刚出口,弘治皇帝突然觉得怪怪的,见朱厚照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才猛然想到好像太子当初送簿子来,自己和那王文安,又有什么分别,只觉得匪夷所思,将其视为胡闹,结果 弘治皇帝板起脸,狠狠瞪了朱厚照一眼“厚照,你去乾宁宫侍奉太皇太后和你的母后。” 朱厚照想说什么,却还是吞了吞吐沫,乖乖道“儿臣告退。” 待朱厚照一走,弘治皇帝朝随侍的宦官使了个眼色,这宦官亦是告退。 暖阁里,只留下了弘治皇帝和李东阳。 君臣相顾无言。 其实二人的内心,都还在震撼。 方继藩这个小子,真是个妖孽啊。 良久,远处,竟传来了鞭炮的声音。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让那王文安,再去求核算之法吧,告诉他,求不到,朕不饶他。” 李东阳心里摇摇头,也只能如此了,这核算之法,实是匪夷所思,让人瞠目结舌,有了如此神奇的计算之法,何止是朝廷,便是地方的钱粮出入,也是事半功倍。 “臣遵旨。” “这”弘治皇帝又沉默了片刻“方继藩此人,李卿家怎么看” 这是第一次,弘治皇帝郑重其事的询问李东阳对方继藩的看法。 从前之所以不问,是因为在弘治皇帝心里,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可现在,弘治皇帝显然,再不将方继藩当做孩子对待,而是真正将其当做一个未来的大臣来看待了。 李东阳双目阖起,沉默了片刻,却又眼眸一张“此太子剑也。” “噢”弘治皇帝凝视着李东阳。 李东阳面无表情,徐徐道“太子年少懵懂,他日克继大统,正需有剑防身。方继藩此人,偶尔虽是胡闹一些,可老臣观他主动向户部修书传授核算之法,可见此子,也是晓得轻重的。此人深不可测” 将深不可测四个字,用在了一个少年人身上,其实李东阳也有些无奈,随即又道“正是一柄利器,若在太子殿下身边,陛下可无忧。” 竟是如此高的评价。 弘治皇帝还以为,李东阳势必会对方继藩有所成见。 倘若是谢迁,可能就认为此子虽有才,可是品格,却难免有所顾虑了。 而李东阳,虽平时话不多,却往往能口出奇语,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很想知道,李卿家接下来的看法。 李东阳又继续道“老臣觉得最有意思的是剑乃利器,既可伤人,又可伤己。” 弘治皇帝心下一凛,这可不是好话,对啊,这是一柄锋利的剑,确实可以伤人,用起来也顺手,可是想想看,一旦此剑锋芒过盛,会不会害到自己呢 “而此剑最有意思之处”李东阳木光幽幽,殿中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眼底,他慢悠悠的道“此剑最有意思之处,就在此剑能伤人,却不会伤己。”接着,他感慨道“世上的明君和上将军们,都想寻一柄锋利的神兵,以此横扫八荒,可神兵虽是罕见于世,不可多得,却也未必是十全十美,多少人用此等神兵伤了人,最终却又为剑所反噬。”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古往今来的教训,他岂会不知,于是沉吟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八十九章:仁义之剑 李东阳又笑“所以古往今来,人们既求剑,却又防剑。可是方继藩这炳剑,却极有意思,他能为太子殿下所用,却又绝不担心,会妨主。” 弘治皇帝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东阳“愿闻其详。” 李东阳淡淡的道“此子大才,此才,非儒生可比。陛下和太子,可尽用之,不必猜疑。这世上,危害最大的剑,便是王莽那般,既有大才,却有美誉天下之人,似方继藩这等怎么可能妨主呢” 弘治一愣。 终于,他明白李东阳是什么意思了。 对啊,君主渴求人才,希望借助人才来治国平天下,可到了最后,当这等人才的威望越来越高,权柄越重,便有了反噬的可能。就如王莽,作为外戚,深受信任,满腹经纶,且还誉满天下,于是,才有了王莽篡汉。 而方继藩呢这个家伙,且不说他有脑疾,就凭前些日子,许多人弹劾他,列举他所做的那些破事,这样的人未来一旦得势,野心勃勃,想要谋反呃有人追随吗又或者说,就算有十个八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追随,其余人呢 弘治皇帝竟是忍俊不禁,哈哈笑起来“李卿家的看法,真是别具一格。” 外头,爆竹声由远而近而来。 弘治皇帝没有做什么表示,也不知对于李东阳的看法,到底怀着心情,只是一笑“弘治十二年,要开始了” “是啊,陛下,弘治十二年,要开始了。” 方家今日格外的热闹。 不只是下人们都穿了新衣,还来了数十个客人,这些客人都被安排在了厅里,杨管事亲自招待。 这是方家历来的规矩,每年这个时候,方景隆就要将营中的一些老兄弟叫来,这些老兄弟只是寻常的军户,有的跟着方景隆立过功劳,可惜只是低级的老卒,并没有成家,以至至今孤苦无依;也有的,是当初方景隆带出来的亲兵,有断手的,有瘸腿的,他们的气质,和寻常人不一样,虽然也是带着笑,见了方继藩格外的热情,有摸着方继藩脸皮的,有拍着他头的,大家围在一起,品评一番“少公子真是长大了啊。” “就是皮肤太嫩了。” “是啊,是啊,糙一点好,糙一点好。” “骨头轻了一些,怕是开不得弓。” 也有扭捏一些的,或许是因为地位低下的缘故,忙不迭的给方继藩行礼;“见过少公子。” 他们虽是生态不一,表现也各有不同,可有一样,却大多那带笑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某种精芒。 方继藩很敬重这些人,他听杨管事提起过,比如说那断了一支胳膊的,父亲叫他老刘,当初剿匪,有一支流矢朝方景隆射来,他当时是方景隆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为方景隆挡了一箭,因而落下了这终身的残疾。 许多人的境遇都差不多,方继藩迟疑着,自己是不是该问候一下,还是假装依然还是那个败家子,依旧还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可只在这迟疑之间,邓健嗖的一下窜过来,陪着笑道“小的见过诸位军爷。” 方继藩呆了一下,邓健这家伙,何时对人这么客气了 他恍惚之间,邓健偷偷的朝方继藩使眼色。 一下子,方继藩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从前那个败家子,还是看人下碟的,莫非是觉得这些叔伯们不好惹,所以你大爷,原来那家伙不傻啊。 方继藩再无犹豫,乖乖的作揖“见过诸位叔伯。” “哈哈”众人都笑“越来越有礼貌了,真是好孩子啊,外头都说你嗯当然,这都是以讹传讹,老子就不信,这些狗娘养的,给方家泼脏水,老子回去,提了刀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方继藩脸色很僵硬,他们还真是自由奔放啊,难怪从前那败家子,见了他们,便如鹌鹑一样。 叔伯们见过了,一大家子人,吃过了年夜饭,府里上下,点了无数华灯,张灯结彩,一些年轻地仆人在大堂里探头探脑,一个个盼着方少爷放烟花。 方继藩朝一桌子的叔伯们行了礼“晚辈去放烟花。” 叔伯们大抵都是醉醺醺的,一个个说着当年他们怎么砍人的事,居然还绘声绘色,就如鬼故事一般,听的方继藩毛骨悚然。 方景隆半醉,摇摇晃晃,反复絮叨“高兴啊,真高兴我和你们说,我教子有方呢你们出门去打听打听我家祖坟也埋得好,吉地啊,你不晓得,前几日我老方去拜祖,远远竟看到,那祖宗的墓园处,竟恍然间有青烟腾腾继藩,继藩,拿你的金腰带给叔伯们看看,噢,去放烟花啊为父也去。” 摇摇晃晃,任人搀扶着,跟了出去。 方继藩叫几个兴冲冲的年轻仆役抬了烟花来。 看着这足足有半个箱子大的烟花,许多人咋舌。 大明早就有烟花了,只不过大多短小无力,哪里是方继藩特制的烟花能比的。 方继藩叉着手,哈哈大笑“今日要教这京师无颜色。” 方景隆好奇的凑上前,看着烟花,这酒,竟是一下子醒了一大半,不由道“继藩,不会出事吧,为啥我右眼老跳呢” “” 方继藩道“都退后,都退后,小邓邓。” 邓健笑嘻嘻的道“小的在。” “去点火。” “噢” 邓健吹了火折子,笑呵呵的上前,回头一看,却见方才还在身边围了老大一圈的人竟都躲了个干净,连方景隆也摇摇晃晃跑到了十几丈外,还有少爷少爷你跑那么远做什么,为什么还趴下 邓健突然两股颤颤起来,有些不太自信的朝方继藩大吼“少爷,不会出事的吧。” “不会,不会,快点引信”方继藩同样大吼回应。似乎觉得有些不太放心,方继藩又朝后跑了数十步,到了庭前一棵大槐树才将将停下,人一钻,便躲到了大槐树之后,露出半边的脑袋“快点呀,很安全,少爷人格担保” 邓健突然想哭了“可是少爷,我有些害怕。” “不要怕”方继藩给他打气“死不了” “噢”邓健只好战战兢兢的撅着igu,可是手还是有些抖,火折子有点握不住,好不容易对准了引线,便听滋滋一声,火花四溅,邓健疯了似得逃开,身后,猛地一声巨响,一下子,方家顿时门窗俱都一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章:天上掉个馅饼吧 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冲向了天空。 邓健吓得面如土色,见自己手脚好在,回过头,便见这夜空之下,那一团火焰已至半空,一下子销声匿迹。 就这样完了 啪 空中一声巨大的爆竹声,随即,溅射出火花,无数的火花洒落下来,犹如火树一般。 好看 邓健笑呵呵的看着那天空里的璀璨。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那半空中的绚丽,映射在了他们的眼底,宛如希望之光。 邓健已疾冲到方继藩身边,刚要说话,方继藩大叫“住口,我在祈愿” 邓健瞪大眼睛“祈祈愿” “对呀。”方继藩还惦记着邓健冒死放烟花的功劳,解释道“你看,这烟花宛如流星,流星划过,要祈愿的,来年就可以心想事成。” 说着,方继藩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愿国泰民安,愿我的父亲身体健康,愿所有人新年快乐。” 他还想祝愿许多美好的事。 可一旁的邓健,眼睛一亮,原来烟花比菩萨还要灵那试试看他忙是在方继藩身边,低声喃喃念道“愿上天赐我一个婆娘,愿我的婆娘生个大胖小子,愿大胖小子长大成人,伺候将来的小方少爷。不对,不对,愿上天赐我一个igu大的婆娘,生两个娃娃” 他反反复复的念叨,犹如苍蝇一般,这让方继藩无法继续祈求国泰民安,阖家幸福了,心思一歪“给我也赐一个婆娘吧,她叫朱秀荣,那个怎么样都笑着,还笑得特温柔的小姑娘” 想到那个浅笑的姑娘,方继藩竟觉得心里暖暖的,很舒服的感觉。 呼 回头瞪了邓健一眼,堕落了啊,被人带坏了,邓健一脸虔诚。 而这时,那烟花又是砰的一声,接着,又是火焰升腾而起。 这是连响的烟花,足足二十一响,府中上下的人,从未见过世上还有这样的烟花,俱都兴奋的手舞足蹈。 方继藩回眸之间,见方景隆也闭着眼睛,心里在祈求什么,想来方才他也偷听到了自己和邓健的对话,不禁笑呵呵的上前“爹,你在求什么” 方景隆睁大眼睛“不告诉你。” 方继藩暧昧的笑了。 看着方继藩这暧昧的样子,方景隆忍不住咬牙切齿“胡想些什么为父这辈子只求一件事,你若安好,便一切皆好。” 方继藩哈哈大笑,伸手朝着方景隆的肩窝捣了一拳“我好的很,死不了。”只是当方继藩的脸朝阴影处侧过去的时候,方继藩的笑脸骤然凝滞,那永远不正经的眼眸里,闪过了点点的泪光,他拼命的使自己的眼睛抬高一些,不想使这眼里汇聚成的溪流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这样的爹,哎为何自己越来越有负疚感了呢好吧一定要争气啊,弘治十二年我方继藩来了。 乾宁宫。 这里灯火通明,弘治皇帝与张皇后,陪侍在太皇太后周氏左右,周氏鹤发童颜,灯火之下,依旧不显老态,她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儿孙,说不出的满足。 朱秀荣浅笑着,举止端庄大方,自然是得体无比。 朱厚照呢,却是眼睛时不时的看着窗外,总觉得仿佛有心事。 “厚照,厚照” 张皇后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于是宦官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朱厚照身侧,低声耳语几句,朱厚照才回过神,看向母后“母后有何吩咐。” “好端端的,你好好陪着皇祖母,在此发什么呆” “我在等烟花呀。” 却在这时,那方家夜空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响。 “来了”朱厚照激动的不得了,嗖的一下爬起来“开门窗,开门窗,所有门窗都打开。” 这乾宁宫的正殿,有数十扇门窗,宦官们忙是手忙脚乱的打开,于是,夜空一览无余,朱厚照的眼睛,霎时亮如星辰,等那升上夜空的焰火炸开,顿时无数如流星一般的火焰散开,朱厚照大叫“快祈愿,快祈愿,很灵验的,本宫嗯本宫终有一日,要提刀勒马,效仿高皇帝和文皇帝,六出大漠,横扫天下本宫愿皇祖母和父皇长寿万年,愿母后青春有驻,愿秀荣永远不要嫁出去还有愿老方财源广进” 一听到祈愿,所有人好奇的看着朱厚照,却见朱厚照果真合掌,虔诚的朝那夜空默默祈祷。 张皇后和弘治皇帝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太皇太后周氏慈爱的看着朱厚照,像是痴了。 公主朱秀荣闻言,那笑的如海棠花一般的俏脸上,竟也微微的有了些许的变化,她如星的眼眸看向夜空,默默祈祷“愿我的脑疾再不复发,再不必每日这样浅笑,再不必有几个嬷嬷随时盯着” 寿宁侯府。 “烟花烟花”黑灯瞎火的候府里,建昌伯张延龄兴冲冲的冲进大堂“哥,快来看烟花。” 一听有烟花看,张鹤龄顿时觉得占了别人的便宜,嗖的一下便冲出来,遥向夜空,被这美景惊呆了。 “快祈愿,哥,快祈愿很灵的,我听詹事府的刘公公说的,他说这烟花很灵,祈愿了,便能心想事成,比菩萨还灵验。”张延龄喜滋滋的道。 张鹤龄听罢,忙是双手合掌,看向这夜空里的万千焰火“上天开开眼,天收方继藩,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耳边听张延龄反反复复的念叨“方继藩igu生疮,方继藩igu生疮,方继藩igu生疮” 待那夜空一下子,归入了沉寂。 张延龄喜滋滋的道“哥你祈的是什么” 却发现,张鹤龄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气得发抖“没出息的东西,没出息啊,祈个愿你还igu生疮” 张延龄吓尿了“我我大过年的,哥” 张鹤龄一声叹息,他突然察觉到,自己人生之所以悲惨,完全是因为有一个猪队友一般的兄弟,摇摇头,竟显得寂寞,朝向黑暗的深处而去。 张府黑布隆冬,无非是因为张鹤龄舍不得火油钱,张延龄很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步入黑暗,不由道“哥,注意脚下” 嗷呜 话音落下,便听到磕碰的声音,黑暗中,张鹤龄的声音道“来人,来人,我腿可能折了,我腿折了,呃啊来人啊哪个混账将这么大的石头搬在这里天哪,天哪,这是谋财,这是要害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一章:万象更新 西山。 虽是一个冷冽的夜晚,可这里的人,却不再觉得冷了。 上百张大桌排开,就在工棚里,四处都堆砌着煤石,可矿工和眷属们,却大多没有这么多讲究,一笼笼的饭菜,冒着特有的香气,众人沸腾,彼此说着话,妇人们在后厨忙碌,男人们却各自眉飞色舞,说着工钱,有人吵闹着,是不是该让王东家请一个教书先生来。 有了工钱,就有饭吃,有衣穿,何止如此,孩子们成日无所事事,总要让他们识几个字才好。 众人正说的热闹,豁然间,突然天空竟是烧红了半边,那绚丽的烟花虽是距离西山极远,可那天际之处,洒落下来的火树银花,却是引起了孩子们的欢叫。 无数人目光看向那京师的方向,在这寒冷的除夕之夜里,这一双双带着渴望的眸子里,映射着希望之光。 账房刘贤已长身而起,道“来,喝酒,给两位恩公遥敬一杯。” 说到了恩公,所有人长身而起,他们心里是存着万分感激的,没有两位恩公,他们早不知冻死在哪里了,而今能卖着气力,有一口饭吃,对他们而言,不啻恩同再造 酒不是好酒,黄黄的,里头有些浑浊,肉眼可见到还未过滤的杂质,可这酒冲击了喉头,带来了热辣,也温暖了全身。 许多人忍不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暗中揩泪,人生的起起伏伏,本是常情。可似他们这般,只有遭遇了万千的苦难,得遇丝毫的安稳,这种感触,却非寻常人可比。 客栈里。 外头欢声笑语,炮竹如雷,那飞窜而起的烟花,更是烧红了半边的天际。 可在这孤灯之下,淡淡的火光映射在唐伯虎的脸上。 唐伯虎一瘸一拐的到了轩窗前的案牍上,案牍显得有些油腻斑驳,上头笔墨纸砚俱全。 已到了子时了,新的一年,弘治十二年开始了。 外头的笑语声与他绝缘,他也无心去欣赏窗外绽放的花火,一个多月,他的身体好了一些,已能下地了,前段时间,虽有大夫按时来诊视,可这形同于将他软禁。 所有的外客,一概被人谢绝。 而现在等他可以下地行走,虽然面上的伤痕还在,显得有些滑稽可笑,真正要痊愈,怕还需一两个月的时间。 可这时,唐寅却再没有其他心思,去见任何人。 从前的故旧,以往在南直隶的朋友,甚至是当初满心希望前去拜访的户部右侍郎程敏政,此时也心灰意懒,没什麽心思去结交。 他本是个高傲的人,自持才气,笑傲王候,若非是生活所迫,何至要到巴结人的地步。 而他命运之中,遭遇了方继藩。 使他遭受了巨大的奇耻大辱。 他深知自己和那方继藩相比,有云泥之别,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和耻辱,是无法讨还的。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中试,不但要中试,还要将方继藩的几个门生狠狠踩在脚下,决不让这个狗贼阴谋得逞。 所以他清醒了。 但凡只要还能活动,他便毫不犹豫的捧起书本来读,他不再喝酒,不再拜访朋友,他要雪耻。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这小小的暗室里,又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 哪怕是窗外的花火绽放,欢声笑语。 新年过去的很快,沐休结束之后,百官们依旧上各部堂当值。 弘治皇帝经过了半月的休整,显得精神了许多。 这新年的喜气还未过去,刘健、李东阳、谢迁、王鳌人等觐见。 行过了礼,弘治皇帝就笑道“朕不喜欢过春节,这无所事事的,反而觉得不自在。”说着,朝身边的宦官道“核算之法,户部学来了吗” 开年第一件事,就是问这核算之法,可见陛下对此事的上心。 此事,内阁诸公,包括了王鳌,大抵都知道一些,许多人心里啧啧称奇,也不免生出好奇之心,那核算之法,到底是什么名堂 李东阳道“陛下,臣已交代王文安” “还没有去学”弘治皇帝倒是有些恼了,如此事半功倍的事,这户部,还要教人请了八抬大轿才请去学吗 李东阳顿时明白了陛下的心意“老臣再催一催。” “不是催”弘治皇帝正色道“兹事体大,何须用催,学不成,罢那王文安” 弘治皇帝确实恼火,事情是王文安弄出来的,若不是他将簿子撕了,哪里有这么多麻烦。 现在好了,簿子你撕了,你赶紧去学啊,结果呢,这年都过完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样的人,要来何用 李东阳心里苦笑,王文安此人,也是急脾气啊,当初将簿子撕了,一时半会,哪里拉的下脸去求教,李东阳哪里不知道王文安的心思。 “臣明白了。” 弘治皇帝脸色方才缓和了下来“太子在詹事府做什么” 宦官道“杨侍讲今儿正好有事要奏,托人让奴婢给陛下带句话,太子殿下今儿大清早,就和方继藩在研究烟花,杨侍讲以为,这牵涉到了火药,只恐伤了殿下,所以” “噢”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除夕之夜,那大炮仗,不,那大烟花,就是方继藩放的吧” “是。” 弘治皇帝摇摇头,随即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东阳一眼,颔首点头“知道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倒是令刘健等人觉得奇怪,怎么陛下一丁点都不担心呢按理来说,不该让人去斥责一番吗可只这轻描淡写的说一句知道了,实是有些 倒是李东阳,面带微笑,不过他没做声,似有所悟的样子。 弘治皇帝抖擞精神“春闱就要开始了,时间没有更改,依旧还定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抡才大典,不可轻视。主考就让李卿家来吧。” 李卿家,自然是李东阳。 这个决定,似乎在意料之外。 在朝中,能胜任主考官的人选不多,刘健是一个,不过他已主持过会试了,何况作为首辅大学士,不可能将心思都扑在会试上。 至于谢迁,谢迁性子有些粗,显然是要安排在弘治十五年主考的,因为论资排辈而言,李东阳的年纪稍长一些。 倒是王鳌,其实原本也是热门的人选,许多人原本料定,此次陛下先让他主持顺天府乡试,就是有意让他练练手,接着,再主持今年春闱,毕竟王鳌乃是帝师,在弘治登基之后,立即被调往吏部,这是要一飞冲天的征兆,他现在所缺的,恰恰就是资历,若是能主持一场会试,那么他的履历也就完美了。 此次钦点了李东阳,反而有些让人看不懂。 即便是在坊间,许多来赶考的读书人,也都猜测这一科的主考势必是王鳌,读书人最爱猜的就是考官,因为考官是负责出题的,且每一个主考官的胃口各自不同,对文风有各自的偏好,若是能提前得知考官的脾气,这考试就多了几分把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二章:学海无涯苦作舟 弘治皇帝似乎看出了众人眼中的疑惑,随即一笑,看向王鳌道“王师傅今岁,有个侄子也要参加今科的会试吧。”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王鳌有亲戚要考试,若是如此,就少不得要避嫌了。 只是为何事先不曾听到消息 王鳌便笑道“是,愚侄早在弘治三年,就曾中举,只不过此后,遭遇了父丧,回乡守制,因此错过了弘治八年的会试,而今,守制期满,因而在南直隶,补了今年入京会试的资格。” 众人暗暗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此前没有风声。 王鳌乃是吴县人,他的侄子,自然是作为南直隶举人身份入京考试,说起来,王鳌也是唐寅的同乡。 弘治皇帝不禁多了几分关注,道“令侄可有把握吗” 一说到自己侄子,王鳌眉飞色舞,显然,王家众子侄之中,这位侄子颇得他的欣赏“此子敦厚,虽愚钝,却也刻苦,十年寒窗,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敢说学富五车,不过此番,倒颇有几分把握。” 古人最是谦虚,即便是有一些才华的人,也大多会说几句犬子、逆子之类,可王鳌今日如此不谦虚,显然他对这个侄子,抱有极大的期望。 弘治皇帝不由笑了“那么,朕也盼他能高中。对了,唐寅乃是王师傅的同乡。” 弘治皇帝突然的问起。 王鳌一愣,旋即道“是。” “此子学业如何” 王鳌脱口而出“此人被称作吴中才子,更有人说他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文章,臣都看过一些,确实是老辣非常,连臣都佩服。何况,他已中南直隶解元,可见此子的实力非凡。老臣的侄儿,远远不如。” 弘治皇帝笑了“听说他年不过三旬,年不过三旬,就能如此,真是青年俊杰,朕还听说,他和方继藩打了赌。打赌,固然是儿戏,不过朕倒想看看这热闹。” 平时,弘治皇帝都是一丝不苟之人。 可现在,似乎对于这一场赌局,也有了几分意思。 “陛下,臣也听说了一些事。”谢迁定了定神“臣听说,这场赌局,自新年伊始,便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这京里头,更有不少街坊,暗暗开了赌局,如此风气,实在令人担忧啊。老臣还听说,寿宁侯和建昌伯府,也参加了赌局,赌的很大,押了数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一听到张家兄弟,便皱眉,显露出不喜之色,说实话,这两兄弟,堪称皇家之耻。 不过对这两个小舅子,除了心里不满,他却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噢了一声“朕下次申饬他们。” 申饬二字,可大可小,若换做是寻常官员,皇帝亲自申饬,早就吓尿了,乖乖请辞,告老还乡的人也有。可似寿宁侯和建昌伯这样的两个家伙,脸皮有八尺厚,你就是对他破口大骂三天三夜,又有什么用 “下旨吧,敕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东阳为主考,礼部右侍郎程敏政、都察院右都御史方言、国子监祭酒朱鹮一人等,协同” 贡院那儿,已放出了榜,顿时满京哗然。 许多考生一见李东阳为主考,顿时捶胸跌足。 因为此前有种种的猜测,都认为此次必定是王鳌主持会试,可谁料,结果却来了个大反转。 这可是要命的事啊,就是因为此前猜想此番乃是王鳌,所以市面上王鳌的文章早已兜售一空,这小半年来,不知多少人拿着王鳌的文章来苦读,王鳌的文章,最是四平八稳,那么,他的喜好,也就可见了。于是乎,许多人都在拼命的改变自己的文风,现在竟是李公 李公的性子,多智,说难听一点,就是喜欢耍一点聪明,一般人,他是瞧不上的,他的文风,却又是截然不同。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乎,大家又开始搜寻李公的文章,只可惜,还是迟了,这考期,已是越来越近,想要临时抱佛脚,怕已不可能。 詹事府里。 一声巨响震得门窗咯咯作响。 紧接着,传来一阵惊呼“不好,不好,送医,送医。” 便见詹事府里的几个宦官,张永等人,抬着刘瑾嗖的一下便往左春坊的方向跑。 刘瑾的脸已是烧的漆黑,衣上,还冒着呼呼的热气,浑身上下,一股硝烟味,他睁开眼的刹那,那通体焦黑突的露出了眼白,格外的醒悟,仿佛眼睛发着光,错愕看着眼前的一切,目中还带着心有余悸的骇然。 夺目的眼睛突的噙出泪水,他哭了。 声音微弱的道“咱的天咱造什么孽咱入宫来,没了子孙,福享不着,咱” 朱厚照忧心忡忡的看着一群宦官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继藩显得有些尴尬“呃殿下好像火药放多了一些。下次得改一改,再研究研究。” “好呢”朱厚照颔首点头“下次让张永来引火。” 方继藩摇摇头“我看还是刘瑾吧。” “这样啊。”朱厚照不禁道“会不会太不厚道了,老是让他来。” 方继藩郑重其事的道“刘公公已经积攒了许多点火的经验,这和臣久病成医是一个道理,科学的道路上,总难免会有人牺牲,可只要殿下和臣劈荆斩棘、不畏艰险,就定会成功。只有成功,才不枉刘公公大无畏的牺牲。” 朱厚照颔首,觉得有道理“那赶紧,我们再改一改,到时刘伴伴的伤也差不多好了。” 人们发明了火药,有人看到了火药,就看到了它作炮仗的价值。可有人看到了炮仗和烟花,却又看到了这炮仗和烟花军事上的价值。 大抵上,中国人还是热爱和平了,大多数人,想到的还是炮仗和烟花。 可也不乏极少数的奇葩,比如朱厚照,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大炮仗放进人堆里,能炸死多少鞑靼人。 倘若一飞冲天的烟花,可以作为火器,岂不是威力更大,至少比这个时代的鸟铳、三眼火铳以及火炮,威力显然更大一些。 朱厚照自幼就向往沙场,所以他决心和方继藩研究火药,当然,表面上是放烟花。 这一点,方继藩倒是和他臭味相投,于是乎,这詹事府里,隔三差五,总要地动山摇一番。 至于刘瑾这厮没错,方继藩就是要坑他,这家伙是朱厚照身边的红人,有些拽,既然你很拽,那么方少爷有一万种方法整你。 朱厚照很喜欢方继藩用科学精神来形容放炮仗,果然是培养过三个举人的老方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放炮仗,那叫游戏,叫不务正业,老方说话真好听,放个炮仗,都可以叫科学了,倒好像是在读书学习一样。 二人接着又钻进了凉亭里。 凉亭里有笔墨纸砚,上头有无数的草稿。 黑火药的最佳配比,方继藩是知道的,掌握了这个,火药的威力可以大增,除此之外,就是火药提纯的问题,当然,还涉及到了火药的用量,诸如此类,大抵知道一些是一回事,可拿出来效果如何,却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需要探索,需要研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三章:春闱 “老方听说你三个门生要考试了。” 研究之余,朱厚照难免和方继藩说几句闲话。 “是啊,指着他们给臣养老呢。”方继藩趴在石桌上,看着纸上的构图,聚精会神。 “本宫可以给你养老。”朱厚照笑呵呵的道“我们可以研究科学到老。” 方继藩抬头看了朱厚照一眼,又低下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朱厚照追问。 方继藩认真的道“三个门生,就相当于我三个儿子一样,儿子给父亲养老,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我们是兄弟啊。”朱厚照咂咂舌,气呼呼的道“本宫很讲义气的。” “说不准。”方继藩又摇头“还是儿子可靠一些。” 朱厚照龇牙“本宫还听说你和人打赌,输定了。那唐寅是应天府解元。” 方继藩不鸟他。 朱厚照便低头又研究他的科学,良久“你说,烟花能将炮仗升上天,是不是,可以将人升上天” 方继藩骇然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太子殿下果然聪明啊,居然把火箭的原理想透了“理论上而言,是的。” 朱厚照眼里放光“可是,人若是升上天,会不会摔死。” “给他背个伞就可以了,其实可以让刘瑾来试一试。”方继藩若有所思。 朱厚照兴奋起来“好,本宫已等不及了。不过能借点钱吗” “借钱”方继藩狐疑的看着朱厚照,你特么的逗我,你是太子啊。 朱厚照哭笑不得的道“父皇的月例少的可怜,詹事府的供奉倒是没少,可有时,本宫让刘瑾他们出去采买一些吃食回来,谁晓得,过了冬,价格便暴涨,刘瑾说,以往一串糖葫芦,不过几文钱,现在,却需三十多文。” 方继藩听的咂舌,这是抢啊。 刘瑾这厮贪污了 朱厚照道“他说是连日的大雪,许多蔬果减产,因而价格暴涨。” 方继藩恍然大悟,自己还是冤枉了刘瑾啊,刘瑾这厮,想来还不至于敢把算盘打到朱厚照的头上。 身为方家的大少爷,方继藩确实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此时他才想起一件事,小冰河期所产生的影响,绝不只是冬天取暖这样简单,因为冬日太长,中秋没到,便开始下雪,这等寒冷的天气,足足持续小半年之久,农作物势必也要减产,好在大明的产粮区主要是在江南一带,那里毕竟处在温带,情况还稍好一些,而粮食可以通过大运河送至京师,再加上弘治皇帝的励精图治,至少还能保证军民的粮食供给。 可蔬果就不同了,这玩意保质期不长,而且现在本来粮食减产就厉害,江南那儿,也不可能鼓励他们多种蔬果送来京师,京师这一带,常年被大雪覆盖,哪有什么蔬果可以存活。 因而,即便是当季耐寒的一些蔬果,价格也是暴涨到了离谱的地步。 这小冰河期的可怕,后世人可能无法理解,或者说,即便是在后世,以当时的技术手段,倒也勉强能保证生产,可在这个小农时代,影响却是极大,甚至大明朝的灭亡,小冰河期的贡献可是不小,因为这极端的天气,以至北方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大量的百姓沦为流民,流民们积攒的多了,最后汇聚成了洪流,肆虐天下。 深吸一口气 方继藩嗅到了商机“殿下,可能我们要发财了。” “呀”朱厚照惊讶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道“若是这个时候,我们能种出新鲜的瓜果,是不是要发财了” 朱厚照一听发财二字,顿时激动的血脉喷张。 “发财,带上本宫啊瓜果这个时节,能种什么瓜果” 方继藩眯着眼,大棚啊用大棚制造出温室的环境,什么瓜果种不出 而在这时节,所有人口里淡出个niao来,寻常的百姓家倒也罢了,能吃饱饭就不错,可是这京师里富户都如狗,权贵满地走,哪一个府上,不需大量的供奉一些山珍海味。 什么是山珍海味呢重点在于稀罕,比如夏天吃的瓜,在这连蔬菜都紧缺的时节,却能吃上一口,这不就是山珍海味吗 什么是富户,富户就是吃别人吃不着的,买人家买不起的。 深吸一口气“得先试一试,老规矩,一人入股一半,不过首先,我们得先研究研究,需要一块地,最好这地在城里,离的太远,不好照顾。” “有啊。”朱厚照这个人很实在,方继藩说能发财,他就信“詹事府里,有的就是地,后园,去后园,那里有许许多多花花草草,叫刘瑾他们全拔了。” 好气魄 方继藩就喜欢和太子殿下合作,怎么说呢,认定了一件事,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詹事府的后园,占地极大,不过那里的花草,可都是无数巨匠花费无数心血栽种出来的,一花一木,不知费了多少人的心思。 那特么的是园林啊,不,该叫苑林 不过管他呢,反正又不是自己家的苑林,自己操啥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地方,先试一试,詹事府好,太子每日都在这看着,自己也每日都要来当值,方便。一旦成功,西山那儿,当初在煤矿附近收购了荒地,也就派上了用场,当初收购荒地,是担心那一带也能采出煤来,免得被人分了一杯羹,现在却可以派上用场。 方继藩打起精神“这就好办,现在开始,铲出几十亩地来,挖出一个窑来,烧砖,盖一片暖房,通上烟道,反正无烟煤不值钱,将烟道中烧热一些,上头再盖上” 再盖上什么呢这个时代没有透明的塑料布啊。 玻璃倒是可以,无色透明,采光性能很强,不过总不能因为现在这一口试验田,还造出一个玻璃工坊出来吧。 这片田的目的,在于验证大棚在明朝的可行性,玻璃是肯定要烧的,反正这玩意生产成本低,将来大规模的种植,可以用上,兴许还能连带着玻璃一起卖呢。 可现在,却不能费这么多功夫。 方继藩眯着眼,看到了不远处詹事府阁楼殿宇的窗,这窗用的乃是琉璃,不是寻常人家的纸窗,琉璃其实也就是玻璃,只不过不是透明无色而已,某种程度而言,透光性,其实还不错。 就它了。 “那个琉璃窗,拆卸下来,覆在暖房上头,而后就是育种,这个容易,我们先种西瓜试试吧,说起来,我想吃瓜了。” 朱厚照兴致勃勃,说干就干,捋起袖子“本宫去喊匠人来。” 发财,是朱厚照内心深处的冤枉,虽然这败家玩意,显然不知道为了这块试验田,花费多少,譬如那价值不菲的琉璃,譬如那大兴土木的开支,又譬如糟践的后园名贵花草。 实验嘛,总要有所牺牲,大规模种植之后,成本也就能暴跌了。 方继藩这样安慰自己,如此,才显得自己良心舒服了一些。 春闱将至。 欧阳志三人可谓是摩拳擦掌。 这数个月来,他们已不知写了多少篇文章。 等到了二月初九。 他们早早起来,却见恩师难得的,也起了一个大早,就在前院里等着他们。 欧阳志三人上前,郑重其事的朝恩师行礼。 方继藩欣慰的看了他们一眼,道“好好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四章:开考 “学生一定不辜负恩师。”虽然恩师很不靠谱,可是欧阳志三人,心底深处,还是对方继藩心存着感激的。 这是师恩哪。 “考中了”方继藩笑吟吟地道“一定要有良心。” “”欧阳志三人还是乖乖的作揖“谨遵教诲。” “还有”方继藩道“一定要努力” “是”欧阳志三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太子押了五万两,赌你们赢;他让为师给你们带句话,若是你们三个没一个及的上唐寅,便打断你们的腿。” “”欧阳志三人脸上的感激之情,瞬间变成了苦大仇深。 方继藩叹了口气“放心吧,为师不会给太子殿下机会的。 “”呼欧阳志、刘文善三人松了口气。 方继藩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因为为师也押了二十万两银子,赔率很高,一赔三,赌你们名列前茅。若是你们输了,为师不会给太子殿下打断你们腿的机会,你们的腿,为师亲自来敲断。” “” 唐寅的腿脚还是有些瘸,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客栈,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可自客栈里出来,唐寅却是愣住了。 外头人山人海,一见到唐寅出来,顿时欢声雷动。 “好好考啊。” “要加油。” “决不可让北人欺在我们头上。” “让开,让开” 几十个壮仆将人驱开,后头还是一顶轿子,一个管事的兴冲冲的上前“我家两位老爷,久仰唐解元,唐解元今要入试,老爷们特意吩咐,请唐解元乘轿去。” 唐寅眼眶湿润了。 感动啊,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多热心肠的人,这是天要亡方继藩那狗贼,否则,怎么会有万千人如此热情如火。 看着这黑压压的人潮,唐寅心中有一股暖流,升腾而起,人间自有真情在,宜将寸心报春晖。他昂首、挺胸,刚想说几句。 却听人七嘴八舌的道“寿宁侯和建昌伯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家里的地,都拿去抵押了,赌唐解元必胜。” “是啊,是啊,唐解元乃是应天府解元,欧阳志这等顺天府的举人算什么我也押了十两,虽说唐解元必定大胜,赔率不高,可这相当于是白捡的钱。” “唐解元,我偷了婆娘的嫁妆钱出来,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好好考。” “唐解元必胜。” “”唐寅脸若猪肝色,一时无言。 贡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俱都被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数的考生,鱼贯进入考场。 弘治十二年,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会试,终于拉开了帷幕。 欧阳志已进入了自己的考棚。 他心里颇有几分感慨,他自觉地,自己是应当感激恩师的,没有恩师,就没有他欧阳志的今日。 可是有时候恩师真让自己哭笑不得。 可有什么法子呢,父母不能选,君王是何人,也非自己能做主。即便是恩师,一经拜入了门墙,也是不可以改的。 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 虽是开春,可风依旧是冷飕飕的,看这天气,怕是过几日,还要下雪。这怪异的天气,实是难料。 欧阳志搓了搓手,接着从考蓝里取出笔墨来。 等到了吉时,有差役高呼“大宗师有令,开题。” “开题” “开题” 许多差役,自明伦堂出发,手里举着高高的牌子,开始向各个考场走去。 等这上头写着题的牌子移到了欧阳志面前。 欧阳志看着那牌子上写着“有美玉于斯。” 有美玉于斯 欧阳志身躯一震。 竟是此题 这道题,他真的再熟悉不过了。 恩师让他们练习的几道题里,就有这有美玉于斯,而这道题,他已不知刷了多少次,当时恩师出这道题的时候,欧阳志还认为,这道题肯定是无用功。 因为一般的考官,根本不会出这样的题,他们更喜欢出学而、君子成人之、为政以德、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之类的题。 毕竟这样的题即便再如何刁钻,或是再怎么去截题,可也是四平八稳。 何况当初,大家猜测的,都是四平八稳的王鳌为主考官,王公所出的题,一定是正大光明,蕴含大道的。 可谁曾想,此次主考,竟是李东阳。 不只如此,竟还出了有美玉于斯,此题,太偏了,都说李公多智,擅长出怪题和偏题,今日果真如此。 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吗 又或者,恩师事先知道考题 不,绝无可能,恩师的性子,本就不容于清流,李公乃内阁大学士,凭什么泄题给他至于其他考官,如程敏政人等,更不可能和恩师打任何的交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恩师这样都蒙中了。 乡试中了一次,这一次会试,竟又中了一次。 外间都说,恩师乃文曲下凡,祖坟埋得好这欧阳志竟有些信了。 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欧阳志已是踌躇满志,信心十足了,他迅速的磨墨,接着从容下笔破题“举美玉以立言,若不容轻视其有焉” 会试连考三场,待到了二月十五这一日,终于考完。 疲倦的考生们如流水一般,自贡院中出来。 而在贡院之外,更是人山人海。 无数人焦灼的等待。 一直等到唐寅自考场里出来,顿时欢声雷动。 “唐解元,考的如何”有人已围了上来。 唐寅沉默了片刻,随即一笑“不错。” 不错二字,让焦灼的人一下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古人是谦虚的,谦虚就意味着,一个人说不错的时候,这语境放在后世,就相当于是我也不是谦虚,这一场,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若是不谦虚的说,其他的考生,都是垃圾。 唐解元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他敢夸下这海口,谁敢不信 于是乎,无数人欢呼雀跃,有人激动的眼眶发红“我押了三百两银子啊,我押了三百两” 唐寅虽然是厌恶这些家伙拿自己做赌注,不过这三场考试下来,他超水平发挥,尤其是考试之前,闭门苦读,这一次,他自觉地自己做题的水平,提高了不少,所以,他心情还算不错。 一瘸一拐的前行几步,身后有人道“伯虎。” 这是极熟悉的声音,唐寅回眸,顿时笑了,忙是朝这青年作揖行礼“徐兄。” 这人就是徐经,是唐伯虎极相熟的朋友,此番会试,二人联袂来京,徐经道“你身子好些了吗哎,愚兄听闻你被人打了,连夜去探望你,却被人拦住,说是你受了重伤,需要救治,死活不肯令愚兄去见你,此后几番周折,都打听你的病情,天可怜见,你无事便好。” 唐寅苦笑,他哪里不知道,那客栈里头的住客,都被蛮横的方继藩统统赶走了,倒是入住了不少方家的狗腿子来,以治病的名义,不得任何人来拜访,他惭愧的道“让徐兄挂心了,万死。” 这几天就要上架了,新的一周,突然想让大家表示一点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五章:文化人的事 “无事就好,那方继藩”徐经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真是可恶,此番,可有把握吗决不可在这方继藩三个门生之下,否则” 唐寅眼里闪过怒火“愚弟倒是有几分把握。” 朋友重逢,总有许多话要说。 徐经接着,开始为唐寅惋惜起来“你若是不遭遇变故,那一夜,便可和我去拜访程大人了,程大人也是今科的考官之一,你是不知啊,这位程大人,极欣赏伯虎的,知道伯虎没来,甚是遗憾,我们和他是同乡,他对愚兄极是热情,几次请人下帖子请我去程府下棋。这一次,若是能高中,有这位礼部右侍郎依靠,仕途也没这么多艰险了。” 听徐经的口气,程敏政不无对徐经的欣赏,连唐寅都觉得遗憾起来,是啊,若是不遭遇变故,想来,自己已成了程家的座上宾了,这是何等的春风得意。 徐经又笑了笑,眨了眨眼,低声道“大年初九的时候,我还曾去过程府,用了三百两金子,向程大人乞文,程大人行书,倒是别具一格,那墨宝,现在我还藏着,下次带你鉴赏。” 唐寅听罢,不由不佩服徐经八面玲珑。 所谓的乞文,其实不过是某种人情往来的潜规则而已。 读书人拜见某些大臣,自然不便送礼,毕竟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若次次都空手而去,就显得不太够意思了。 既要送礼,又要风雅,因而,这乞文就应运而生,无非是说,某某公你书法好啊,我朝思暮想,都想求一幅,张贴在自己家里。于是某某公写下一幅字,这一幅字,自然是白给的,收钱你侮辱我吗而且你还是晚生后辈,文化人的事,怎么能谈钱。 可乞文者,却非要送上酬金不可,不可让人白忙活了,何况文化这东西,自然不能用钱来衡量,你送个一二两银子,就是侮辱了某某公,某某公这么好的字,就值这点钱因而,价钱越高,越显出文化的价值。 徐家本就是南直隶的豪族,徐经出手便是三百两金子,也确实是阔绰,可见徐经此番觉得自己有极大的希望高中,将来有许多事,还需程敏政的照顾。 徐经遗憾的道“哎,倘若你在便好了”说着,摇了摇头。 唐寅听罢,也是极遗憾起来,程敏政乃是高官,将来就算不能入阁拜相,那也迟早会成为一部之首,位列朝班的顶峰。 这样的人,错失了机会,等放了榜,高中之后,再去拜访,就显得势力了。 毕竟,低级官员拜访高级官员,这叫阿谀奉承。可若没有为官,士人拜见同乡前辈,这反而不会给人唐突之感。 现在程敏政作为考官之一,未来几天,显然格外的忙碌,等他忙完了,也该放榜的时候了。 罢了 唐寅虽是有些懊恼,可很快,摇了摇头,他毕竟是洒脱之人,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一向骄傲的很,这几年稍稍放低了一些姿态,也开始想学一些圆滑,可现在既然失去了机会,后悔又有何用他朝徐经道“既考完了,你我兄弟重逢,该喝几杯。” 徐经眉梢一挑“敢不从命。” 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自贡院中出来的时候,外头就清冷了许多。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有数,此前刷了几个月的题,而这一次会试的题又中,实是奇迹啊。 他们是老实人,没有往太深的地方去想,乖乖回到府中。 京里已是沸腾了。 尤其是唐伯虎那不错二字,让满京沸腾。 唐解元都说了不错,那肯定是不错的了。 京里不少的赌坊都开了盘,绝大多数人,都看好应天府的解元,毕竟,应天府解元,这就是实力的象征,而且对顺天府的举人,几乎是形同于碾压的优势。 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东阳下令封卷,随即,命人誊抄答题,此后会同考官诸人,在贡院里当场阅卷,那贡院里依旧还是重重禁卫,里三层、外三层,一只苍蝇都不准出入。 作为此次主考官,李东阳对于此次会试的热门人选,倒也颇有期待。 尤其是那唐寅,因为一场赌局,竟是惹来了天下皆知,他曾看过唐寅的一些文章,此人倒是极有才情之人,这一科若是能中,未来进入了翰林院,倒也可以培养。 程敏政也负责进行阅题,他心情不错,此次既为考官,为自己资历簿上又添了一笔,何况,在考试之前,他也见了几个同乡,这几个同乡,无一不是才子,等他们高中,能将他们收罗进门下,也不失为一件美事。新进士们需要投一个靠山,而对朝中的大佬们而言,谁不希望自己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呢即便再高的官,总也要有人抬轿子不是 这边一考完,另一边,就有人火速入宫奏报。 弘治皇帝掐指,也知道这个时候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等李东阳诸人阅卷之后,放出榜去,结果也就了然。 此时他正和刘健、王鳌诸人正在议事,听到了宦官的奏报,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这等放榜,还真是难耐啊。想来王师傅,一定很有感受吧。” 王鳌听着哑然,他确实已经难耐了,毕竟自己的侄儿已经考完,放榜的这几日,确实让人焦灼,王家想要兴盛,就必须得出一些英才,如此,才能继承王家的家业,自己有几个儿子,有一个中了举,此后连续考了几科,便没什么希望了,年纪大了,既然中不了,索性以举人的身份荐入吏部,最后给了一个县中主簿,让他慢慢的磨砺,还有一个,至今还只是个秀才,想来,更是没有多大希望了。 反而是这个侄子,却是最有机会高中的,将来,光耀门楣的,可能就是此侄了。 王鳌老老实实的道“老臣惭愧。” 他倒没有矢口否认。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朕其实对今科的会试,颇有好奇心,噢,那个唐” “是唐寅”王鳌补充道。 谢迁也对唐寅颇有几分兴趣,他是浙江人,距离吴中不远“此子据闻考前数月,虽在病榻之中,却也是发奋读书,闭门谢客,此次是猛虎下山,有力争上游之心,不可小看。” 弘治皇帝低头,略一思索“那么,那欧阳志三人呢,在朕看来,欧阳志三人,也是很不容小觑的吧,毕竟经由了方继藩的调教” 说起了欧阳志,王鳌和谢迁俱都失笑。 刘健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苦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刘健是北人,说实话,北方文风确实不昌,这一点他是无法否认的,可现在的风向,分明是朝着南北读书人相争的方向去了,这令他颇为忧虑,毕竟他是北方人,没有人喜欢享受被人吊打的滋味。 而王鳌和谢迁之所以失笑,只是因为欧阳志三人这等北直隶的举人,在他们眼里,实在不值一提,拿他们去和唐寅这样的南直隶解元相比,实在是 在考试这方面,谢迁和王鳌这些江南人,还是很骄傲的,大明开国至今,已是无数次证明,北方士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还是有南北榜的地方,倘若没有南北榜,那就几乎是吊起来打或是横着竖着,放飞自我的恣意被人摩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六章:放榜 谢迁绷着笑“臣也很期待,欧阳志三人的表现。” 还是要谦虚的嘛,不能骄傲。 弘治皇帝似乎也看出了谢迁和王鳌骨子里的傲气,不禁失笑“是啊,拭目以待。” 其实他拭目以待的,未必是欧阳志三人,而是方继藩 这个家伙,不会只有那么点儿功夫吧,好歹也得让他的门生,进入二甲才是。 他猛地想起,在这会试的问题上,好似刘健一直缄默不语,他看向刘健“刘卿家何故不言” 刘健沉吟片刻“老臣也拭目以待。” 弘治皇帝抚案笑了。 却在这时,有宦官匆匆进来“陛下,不妙了,詹事府火起。” 弘治皇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何故起火,出了什么事” 毕竟是关心则乱,弘治皇帝瞬间脸色蜡黄。 “已经扑灭了,殿下放了个炮仗,震耳欲聋、火光四溅,好在只烧掉了半个屋舍,倒也没什么大碍。” 弘治皇帝面色古怪起来。 看看人家,人家为了自己的前途,寒窗十年,伏案考试,那家伙呢,那家伙天天做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弘治皇帝忍不住觉得自己手痒“明日让他来,还有那个方继藩,一并叫来,朕的鞭子呢” “陛下”刘健苦笑“放炮仗,没什么不好,少年郎,喜庆嘛,或许是因为方继藩三个门生考完了试所以” 刘健心里,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方继藩不管怎么说,也有三个北人士人做门生,这家伙丢脸,好似让自己老脸都搁不住一样。 虽然是三个歪瓜裂枣,可不也得洗洗干净,装点一下门面吗 弘治皇帝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命人好生看住他们,朕总有不详的预感。” 方继藩几乎是一路溜回家里的。 看到起了火,他眼睛都直了,想对着朱厚照一通怒吼,你妹的,叫你装这么多药。 可细细一想,他不就是有一个妹子吗还如此温柔可爱,算了,看在他妹子面上,原谅他。 于是匆匆开溜,免得到时候,陛下那小皮鞭砸在自己身上。 回到厅里,便看父亲方景隆喝着茶水,一面和杨管事在吐槽“这些南方来的读书人,还真是可恶,在外头造谣生事,说什么不堪一击,气死我了” 杨管事也显得很不满,他就是北直隶的秀才,欺人太甚哪这是,何况,这欧阳志三位举人,可都在府上。在杨管事心里,这就是一家人,外头的人居然如此侮辱咱们北直隶的士人,哼,他怒气冲冲地道“就是,欺我们北直隶无人。” 一见到方继藩回来,方景隆忙笑道“继藩啊,当值回来了吓死爹了,爹方才还听说,詹事府起火了呢,想着若是起了火,不会是你放的吧,现在你回来就好了,这定是詹事府里的奴才们不慎,没咱们方家的事就好。” 方继藩其实很想告诉他,这把火,还真和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不过看着喜气洋洋的爹,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便笑道“爹也关心会试的事。” “自然。”方景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方继藩转移了话题“主要是南方的士人可恨,看轻了咱们,为父还就不信了,欧阳志他们三个,这般的用功,为父是看在眼里的,噢,那个唐寅,难道脑子就比别人金贵一些,凭什么就比欧阳志他们强岂有此理,气死为父了” 方继藩感慨道“爹真是明智啊。” “还有更明智的。”方景隆眯着眼,压低了声音“为父也去押注了,让刘账房去下了五万两银子的注,那个唐寅太可恨,为父就买他赢,哼,他赢了又如何,赢了,不还给咱们方家挣钱吗” “”卧槽方继藩脸都绿了,这个理论他琢磨不透啊。 方景隆手搭在方继藩的肩上,其实这事他想瞒着的,不过账上这么大笔银子的支出,怕是瞒不住。于是语重心长的道“反正我们横竖都不吃亏,唐寅这样的可恨,不从他身上挣银子,过不去,是不是” “” 一连数日,贡院那儿,终于放出了文告,将于二月二十七放榜。 消息一出,满京师都是翘首以盼。 不只是来考的读书人,便是京中其他僧俗人等,也都对此期待无比。 此次会试,下注的人实在太多了,上至王候,下至贩夫走卒,都免不得想要过过瘾。 等到了这一日清晨,唐寅在客栈中刚起,徐经等应天府的读书人便已寻上了门“伯虎伯虎,快,快,再等一个时辰,就到了吉时,要放榜了。” 唐寅匆匆洗漱,他的伤已大好了,只有腿脚还是有些不便利,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即便过去了一百天,却还需一些日子痊愈。 他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忐忑,整了衣冠,便和徐经等人出门,许多士人七嘴八舌,他们既希望唐寅能拔得头筹,又希望自己能够金榜题名。 众人结伴而行,沿途有认得唐寅的,好事者们也纷纷跟了来。 到了贡院这儿,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比往年要多的多,乌压压的,仿佛见不到尽头。 可有人大叫“唐解元来了” 于是乎,无数人自动的分开了人流,纷纷敬重的朝唐寅看去。 远处,有人大吼“唐寅必胜,唐寅必胜,唢呐吹起来。” 呜呜呜 那呜咽的唢呐顿时威慑全场。 要知道,在后世,唢呐乃是传说中的乐器之王,无论是什么乐器,中的、洋的,只要唢呐出场,管你发什么声的,都得乖乖盖下去。 所以此时几十个汉子鼓着腮帮子一吹,这贡院外头嘈杂的声音骤然失了颜色。 徐经朝那吹唢呐的方向一看,便低声对唐寅道“那是张家兄弟,别理他们,此二人,虽为国舅,却和方继藩一般,都是京里出名的玩侉子,为士林所不容。” 可张家兄弟,显然没有看出这贡院外无数士人对他们心里的鄙夷,二人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这一次,他们可是押了重注,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这是捡钱哪,是捡钱这钱都不捡,还是人吗 另一边,方继藩领着三个门生也到了。 大吼一声“方少爷来啦。” 无数人呼啦啦的看过来,人群耸动,很快让出一条道路。 只不过,别人对唐寅让路,那是出于敬重。对方继藩,则是纯属害怕,这家伙当初可是将唐解元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啊,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唐解元揍了他,天地良心,唐解元揍了他,待在病榻上足足两个月,这家伙号称被揍的人,四处活蹦乱跳 方继藩抿着嘴,带着含蓄的笑容,今日他显得格外的谦虚,朝所有人抱之以善意的微笑。 不过大多数人,都忙和方继藩的眼睛错开,尽力不去和这败家子有任何的瓜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七章:名列一甲 其实跟着方继藩出门,倒是难为了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露脸,确实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所以三人低着头,在方继藩身后亦步亦趋,像犯错的孩子。 “你好呀,方贤侄” 这时,人群中窜出了两个人来,俱都是瘦高个子,面上带着苍白,竟有几分营养不良的迹象,不过此刻,二人面上却还带着些许的红光,春风拂面一般。 这不是寿宁侯和建昌伯吗 方继藩也笑,朝他们作揖“见过两位世叔,二位世叔你们好呀,吃了吗” 张延龄眉开眼笑,听哥说,今日就准备好簸箕去装银子,要发财了,他笑嘻嘻的道“吃了呀,吃了两碗粥。” 张鹤龄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方才笑嘻嘻的道“贤侄吃了吗” 方继藩道“吃了,也是喝粥,还加了几个鸡腿,一只小乳猪,可惜吃不了这么多,其余的,丢了。” 张延龄吞了吞口水,开始流涎。 张鹤龄正色,严厉批评方继藩道“这样吃,不健康,不养生。” “噢。”方继藩颔首。 “看榜,看榜,本侯身为国舅,自也要关注咱们大明抡才大典,贤侄,你请。” 方继藩笑道“小侄也是一样,小侄也很关心我大明的俊杰才子,两位世叔先请。” “不要客气嘛,贤侄,还是你先请吧。” 方继藩觉得没意思,便背着手,当真先请了,到了榜下,却发现唐寅、徐经人等也拥簇着在另一边,唐寅看到了方继藩,便觉得自己骨头有些疼,可惹不起,只好假装没有看到方继藩。 方继藩呢,也只是笑笑,不做声。 这榜下无数人七嘴八舌,热闹非凡,无数人满怀着期待,不过更多的人,几乎已经看到了结果,单以赌局而论,唐寅是必胜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吉时,一声锣响,有人高省唱喏“张榜放红。” 所谓放红,其实就是这榜乃是大红色,寓意喜庆的意思。 随后,贡院的中门大张,一个学官领着众差役鱼贯而出。 嘈杂的贡院之外,一下子安静下来。 万千攒动的人头,此刻都聚焦在了那放榜的位置,许多人屏住了呼吸,眼睛发直。 此榜一放,榜上有名者,自此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从此成为人上之人。 而名落孙山者,十年寒窗,俱都白费,如东流之水,所有的努力,乃至于人生,俱都没有了意义。 第一张榜放出。 贴在了右手的位置。 在古人眼里,左贵右轻,这榜贴在了右边,往往都是排名较为落后的中榜者。 数十个名字,赫然在列,无数人开始疯狂的搜寻自己的名字,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我我中了” 声音哽咽,似乎连自己都不可置信,虽然排在后尾,现在中了,也只是贡生,只有经过了殿试,才可以成为正式的进士,不过,这已是预备进士了,因为排名落后,只能名列三甲,其实没什么前途。 可即便将来只是区区三甲,那也是高中,进士就是进士,这意味着,很快他便可以得到授官,最差,也是一县之长,是真正的官老爷。 “我也中了” “我中了” 激动的难以遏制的声音,一个又一个起伏而出。 许多人抱头痛哭,有的发出狂笑。 方继藩突然觉得这一幕场景,竟和上一世恭喜某某总喜提玛莎拉蒂一般很欢乐。 不过此时他心情也颇为紧张,毕竟三个门生跟着自己混吃混喝这么久,这要是没中,岂不是坑死了 好在方继藩对三个门生还是很有信心的。 八股这玩意,是巨坑,自古以来,多少才子聪明绝顶,还不是照样名落孙山江南四大才子之中,历史上的唐寅就算是抛去作弊的因素,其实也并没有列入一甲头名,至于其他三个所谓的江南才子,譬如号称祝枝山的祝允明,连乡试都考了五次才中,七次参加会试,次次都是名落孙山。再有那文征明,也是屡试不弟,最后靠着父荫,才勉强作了个官。 最后一个徐祯卿倒是好不容易在接近四十岁时中了进士,却也不是名列前茅,没过几年,就死了。 在这里方继藩不得不要表扬一下太祖高皇帝,他所定制的八股文,简直就是才子克星,才情再好的人,即便聪明绝顶,却也得按着那繁琐的规矩来,破题、承题、起股、二股每一段都需按着格式和规矩来,不能多一个字,不能少一个字,还得押韵,不只如此,你还得在一天之内做完试卷。 而即便做完了,那也不过是勉强合格罢了,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你的文章,还得入考官法眼。 要知道古人作诗作词,都是需推敲润色的,别看人人才情通天,却也绝不是随口吟唱出千古佳句,这诗词面世之前,需要删删改改,每一个字,都要琢磨。 而八股,其实就是讲废话,你这废话还得说得通,还得符合规范,还得蕴含圣人的道理,很抱歉,时间还不多,若是让人十天半个月专门去写一篇八股文,只怕站在榜下的举人,人人都可以写出一篇锦绣文章,可要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完成这个操作,还想让人叫好,很抱歉,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包括了唐寅。 自己三个门生,将这些题,作了足足半年,科举的这篇文章,他们已不知绞尽脑汁练习了多少遍,每一个人肚子里,都有几十种破题的方法,乃至于每一个字,都推敲过数十上百遍,这是什么,这就是优势,无以伦比的优势 古代的读书人,为何最喜欢押题这是因为,若是能押中题,便是一个平时不起眼的人,也有了能金榜题名的资格。方继藩自认三个门生虽然老实一些,可在贫困和没有名师教导之下,尚且能中秀才,再加上这大半年来,在方家的调教,实力绝对不差,事先又练习了无数次这篇会试的文章。 很不客气的说,什么狗屁才子,在自己三个门生面前,大罗金仙来了,你也得歇菜。 等一张张榜放出来,耳畔,总会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而那些榜上暂时无名的,更显焦虑,欧阳志三人见连帖了六七张榜,都是榜上无名,也不禁焦虑起来。 张家兄弟呢,则吞着口水,虽是晓得此番必胜,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待第五张榜贴出,赫然,一个名字出现在方继藩眼前江臣 江臣第八名 呼 有人显然看到了江臣的名字,不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方大败家子,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竟是让自己的门生,高中会试第八。 这个名次,已是极好了,只要殿试不出大的差错,十拿九稳的二甲进士,光耀门楣。 还剩最后一张榜。 唐寅依旧显得淡定,身边至交徐经已名列榜中了,第二十七名,这个名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糕,二甲颇有希望,不过还需在殿试中加加油。 徐经已面露喜色,不过他还不急着庆祝,因为,现在每一个人都在等最后一张榜单。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许多榜上无名之人,已经心灰意冷了,毕竟,第一张榜,只会有三个名字,显然,自己的希望已经渺茫。 最后一张榜,旋即张贴出来。 方继藩屏住了呼吸 第一名会元欧阳志 是欧阳志 第二名刘文善 一下子,人群已爆发了惊叫。 第三名唐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八章:吊打同行 唐寅看着榜。 第三名,会试第三名,已是极好的成绩了,即便是他应天府的解元,能得到这个名次,也足以令他欣慰。 只是他赫然看着自己名字之上的欧阳志、刘文善,满脸错愕。 这怎么可能。 自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北直隶的举人能名列一甲第一名。何况,连第二竟也被包揽。 更不必说,第八名的那个刘文善。 他已惊讶的下巴都合不拢了。 整个贡院之外,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呼吸一般,像见鬼了似得,看着这榜单。 张家兄弟以为自己看错了,张延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眼睛。 而张鹤龄身躯一震,脸上的微笑,一点点的流失。 安静 可怕的寂静 方继藩长呼了一口气,大功告成,不枉苦心,本少爷这下牛叉了。 他回头,看到三个面带喜色的门生。 接着,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眼一个个错愕的人。 很快,无数双眼睛,朝方继藩看来。 这是何其可怕的眼神啊。 其中有为数不少人,甚至恨不得将方继藩生吞活剥。你方继藩,凭什么教出了三个这样的弟子,你方继藩何德何能你到底凭借的是什么 莫不是舞弊 这几乎是每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赤裸裸的妒忌,令一双双眼睛充了血,变得分外的鲜红起来。 方继藩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点的在消失,他能感受到这种被万千人的眼神qj的感觉,事实上,方继藩一丁点都不害怕有人状告自己舞弊,证据呢有证据吗 不过这些高傲的读书人,总是给方继藩一种很不爽的感觉。 你们平时不是很牛叉吗平时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 本少爷今日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碾压 方继藩心下冷笑,深吸一口气,突然,一声厉喝“江臣” 所有人的目光,俱都无比复杂的被方继藩所吸引。 这家伙,一定高兴坏了吧。 一定要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可方继藩怒斥“江臣,给为师跪下。” 江臣吓了一跳,原本还兴奋自己高中第八名,这若是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恩师这般一吼,他哪里敢造次,直挺挺的跪倒“学生恭听恩师教诲。” 服气了。 彻底的服气了。 恩师了不起,没有恩师,就没有我江臣啊。 可方继藩,却是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你你你丢人现眼啊。” “”丢人现眼四个字自方继藩口里出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恩师”江臣呆了一下,忙是道。 方继藩大手一挥“不要叫我恩师,我没有你这样的门生,耻辱啊,耻辱啊,会试第八,你是如何考的。你你你考了个第八来,你还好意思做为师的门生吗丢人啊,你叫恩师以后,怎么出门,叫恩师以后怎么敢拍着胸脯告诉别人,我方继藩桃李满天下,门生一个个都是尖顶尖的俊才。怎么好意思跟人说,为师教导有方你来说,你怎么对得起为师,你你我没有你这样的门生” “” 贡院之外,依旧还是鸦雀无声。 那原来高中的人,原本还眉开眼笑,可一下子,表情凝固了。 呃很尴尬的样子。 看看人家江臣,考了第八,就差要被逐出门墙,被方继藩这败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考了八十八,还笑得出来吗 那徐经,更是脸色堪比猪肝,原以为自己考了二十七名,可喜可贺,自己也算是吴中才子,可现在他忙是收起了笑容,一副死了niang的样子。 事实上,似乎除了今科会元欧阳志之外,似乎其他的人,都没有资格笑。 江臣悲痛的无法呼吸。 唐寅和徐经也悲痛的无法呼吸。 所有的举人,无论中没中的,此时此刻,都是痛彻心扉。 什么江南士人,江北士人,什么才子,什么举人,此时此刻,宛如蝼蚁。 刘文善见状,倒也乖巧,二话不说,也跪下下来“学生,也考的不好,还请恩师责罚。” 是啊,毕竟没有考到一百分,只考了九十九嘛,还差一丁点,所以,给恩师丢人了,虽然名列第一的乃是他的师兄。 “要知耻”方继藩厉声棒喝“你们两个,要知耻知耻而后勇,否则,丢人现眼,我的老脸,都被你们这些不肖的东西,丢了个尽。平时为师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怎么教导你们的,罚你们回府,面壁思过三日,什么时候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了,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再来和为师说话。” 江臣和刘文善热泪盈眶,拜下“学生谨遵恩师教诲。” “哼”方继藩一声冷哼,犹如一根刺,将这贡院的读书人,俱都扎了个遍。 突然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没中的人,觉得自己真是猪狗不如。 而中了又如何你中了第几你算什么东西人家名列第八,还丢人现眼呢,那么你是什么便是那名列第二的刘文善,不还要面壁思过,你以为你中了,了不起了可以做官老爷了你错了,你就是一个渣,渣渣中的战斗机 无数人垂着头,今日这会试看榜,比之往年,既没了许多撕心裂肺的痛哭,也没了那范进中举一般的狂喜,很安静,安静的可怕,即便是中了试的人,也乖乖的垂着头,此刻他若是露出个笑容,教人瞧了去,都害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要脸。 唐寅脑子里,已是嗡嗡的响。他看着方继藩,再看看榜,那刺眼的唐寅二字,无论怎么看,依旧还是列在第三,这是既成事实,无法更改,他身子打了个寒颤,自己堂堂应天府解元,竟是远远不如欧阳志、刘文善,只稍比江臣好一些罢了,可这江臣,现在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 方继藩骂完了,痛快,尤其是看到那些灰溜溜的读书人,更痛快。 你妹的,平时这帮孙子,可没少在街头巷尾诽谤我方继藩吧,本少爷心里可有记账的账本呢,来啊,狂啊,有本事到本少爷面前狂啊。本少爷一根手指头,把你们按在地上摩擦,爽不爽 他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羞愧的垂下头。 只有他方继藩昂首阔步,轻描淡写的道“好了,起来吧,不可有下次了,下次再丢为师的人,为师决不轻饶哎,教不严,师之惰也,为师也有责任,平时还是打你们打的少了,以后要努力” 姑姑过世了,正在奔丧,章节都是定时发布的。其实看到书友的抱怨,想要加更的,无奈电脑不在身边。 人在外面,哎,终于才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已经奔三,从前从来没觉得什么,如今看着越来越多人凋零,方才知道,人生短暂,悲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九十九章:才高八斗 刘文善和江臣如蒙大赦,他们忙是起身,紧紧的跟在方继藩身后。 跟着恩府就是有牌面啊,虽然被骂的狗血淋头,竟也发现是充实的,纵作狗,也幸福。 方继藩走近目瞪口呆的唐寅,朝他一笑“小唐啊,我在府上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唐伯虎心疼欲死。 方继藩两个门生,俱都压自己一头,那么这算输吗 至少在坊间,开的赌盘里,胜负的标准是,方继藩三个门生,但凡有一个能压江南才子唐寅一头,便算唐寅输的。 自己当真要拜入这方继藩的门下 这方继藩可是一个可是一个 想到那一天夜里,这个败家子迎面就是一拳,一顿痛殴,叫嚣着我就是王法,揍完之后,还轻描淡写对差人来一句,唐寅揍我,我原谅他。 唐寅浑身发抖,他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眼泪模糊了眼睛。 方继藩手里把玩着他的香妃扇,扇骨敲在唐寅的肩上,方继藩如沐春风的道“不必急于一时,大姑娘上花轿,不还得哭个几场,掰着门框死不撒手吗我有的是时间,好啦,你看,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考的不是很好,回去揍他们去。” 丢下这句话,不理会所有人,背着手,目光雄视四方。 眼神所过之处,那些本是直勾勾盯着方继藩的读书人,忙是惭愧的将眼睛避开去,不敢与之对视。 这是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十年寒窗,狗屁会元,又算什么东西,我方继藩一脚踹过去,他还得趴在地上叫一声恩师教训的是。 方继藩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方家兄弟身上“两位世叔你们好呀。” “”张家兄弟双目带着几分木讷,这一次,连皮笑肉不笑的虚伪都没有了,只是一脸的僵硬。 他们似乎还是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实。 “世叔,小侄要走了,再会。” 方继藩抿嘴,迈腿而去。 安静 这贡院之外,依旧还是安静的可怕。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铁青,这理应是历朝历代,自开科举以来,从来没有欢呼的看榜了。 那些本该春风得意之人,现在却总觉得有些没有滋味,像是宦官入了dong房,喜则喜矣,可就是有那么点儿遗憾。 唐寅脸色蜡黄,眼里湿润了。 想哭,想滔滔大哭,想宣泄一场。 可没等他来得及哭,身边却有人滔滔大哭起来。 “天哪我的银子”张鹤龄捂着自己心口,如杀猪一般嚎叫“我五万两银子,我的棺材本,造孽啊,这是造了哪门子孽,我天哪” 张延龄锤着自己的胸u,仰天长啸“哥我心疼的厉害,哥” 二人一哭,真是悲惨凄切,那嚎叫声,要冲破云霄。 可他们这一哭,情绪却是会传染的,那些输了钱的,暗暗的抹着眼泪,有热情奔放的人,索性也放声大哭。那些名落孙山的读书人,本还想顾忌一些斯文,虽是脸色僵硬,无法接受,而如今,情绪却也渲染出来。 “天哪”无数对老天爷的声讨,震惊九天,抱头痛哭的人,泪满衣襟,有人哭的抽搐过去,倒地不起。 四处尽悲歌,便连那些侥幸中了的人,鼻头也是一酸,竟也不知是是悲是喜,似乎金榜题名,也成了无法炫耀的事,于是灰溜溜的自人群中表情凝重的出来,回了自己的客栈,闭门谢客。 中了中是中了,中了第几名哎丢人现眼啊 方继藩听到身后的哀嚎,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宛如交响曲,他驻足,身后三个门生也驻足,方继藩回头看了一眼,三人也回眸看了一眼。 “真是凄惨啊。”方继藩叹了口气“方才,是不是我骂的太重了,伤到了他们的自尊心呢”摇摇头,苦笑,人生赢家大抵就是如此吧,难免要得意忘形一下,不过为什么我现在还想笑呢哎,堕落了我方继藩,何时竟变坏了呢,群众里有坏人,竟带坏了我啊。 摇摇头,向亦步亦趋的三个门生道“看看,这就是读书不上进的下场,别学他们。” 欧阳志三人,心思复杂到了极点,看着恩师,突觉恩师的形象,无比的伟岸和高大。若没有恩师,只怕他们这一辈子,都无法走到今日这一步吧,平时对恩师那么一丁点的抱怨,而今俱都一扫而空,有的只是五体投地的膜拜,现在便连抬腿坐着抠着脚丫子,也都再没有从前那种不雅的感觉,反而觉得恩师犹如脱俗的世外高人,连抠脚丫子竟都如此的洒脱豪迈。 恩师了不起 紫禁城。 今日是放榜的吉日。 不过,这榜是直接从贡院中放出去,此前贡院是禁绝人出入,所以即便是宫中,也得派人去看榜,谁也别想事先得到内幕消息。 抡才大典,是统治者历来所看重的,每隔三年的取士,都决定了十年二十年后朝廷的走向,弘治皇帝深谙人才不可多得的道理,所以他一大清早,便头戴通天冠,穿着冕服,在暖阁里等。 即便是从天下各州县送来的奏疏,弘治皇帝此刻也没心思去署理了。 毕竟,相比于各省各府鸡毛蒜皮的事,有什么事及的上这三年一次的盛会 刘健、谢迁、王鳌、马文升人等,俱都在此。 今日刘健特意请陛下召马文升觐见,一方面,是说可能要议论马政的问题,因为马文升乃是兵部尚书兼提督京营军务的职责,马文升来了之后,有点懵逼,等听陛下与王鳌人等兴致勃勃谈起历来南人和北方士人会试的排名时,这位马尚书算是回过了味来。 虽然他知道,无论是谢迁还是王鳌,都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人,相反,他们的性格都很坦荡。 可他们谈论起科举,便兴致勃勃掐着指头算历届会元和状元的籍贯,马文升就有点想死,然后他同样看到刘健也是一副表面上老神在在,实际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马文升乃是禹州人,算起来,和刘健乃是半个同乡,都属于河南布政使司辖下,他景泰二年中的进士,排名也不高,勉强排在二甲,这对一个北方人而言,已算不错了。 可谢迁一个状元,王鳌一个会试的会元,这资历,可是响当当的,今日之科举,想来是令王公和谢公想起了往年的荣光,所以谈兴极浓。 马文升便苦笑着看了刘健一眼,心里嘀咕,刘公啊刘公,你我同乡一场,何苦把我拉来受罪呢他尴尬的不好发言,索性就做泥菩萨。 弘治皇帝几番问了时辰,不由显得焦虑“还未放榜吗吉时都已过了,怎么这样慢” “陛下。”小宦官道“已派人去催促了,若不耽搁,只要榜放出来,便会立即送来。” “嗯”弘治皇帝便又看向王鳌,道“王师傅,方才你这样说,岂不是认准了,此次会元,十有八九就是唐寅” “臣有五成把握,不过,陛下应当也知道,浙江布政使司,还有江西布政使司两地的解元,也都是大才,历来的会元,大抵都出自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只不过此次,南直隶的解元唐寅名气更盛,压了江浙一头而已。”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啊,这江西旧属江南西路,应天府和浙江则属江南东路,合称江南,这江南之地,文风鼎盛,确实非同小可,朕以往倒还未必有此见识,毕竟诸卿同朝为臣,为朕分忧,竟不知,这臣子之中籍贯各有不同。” 谢迁笑吟吟的道“两京十三省,哪里都有英才,江南之所以文风鼎盛,其实和其富庶也有关系,因而,也不可一概而论。” 他谦虚了一下,可心里依旧还是很得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章:名师高徒 弘治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可今日很奇怪,依旧还是没有奏报来,弘治皇帝虽是有耐心,却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再去问问,榜放出来了没有,加急送来。” 谢迁老神在在,笑了“陛下,不必急于一时,该来的,总会来。” 他淡然处之。 这就是自信,来自于状元公的自信。 王鳌也不禁莞尔,其实他心里倒是有极大的期待,毕竟自己的侄子也应试了,这一次若是能金榜题名,便算是光耀门楣,王家后继有人。 等了片刻,终于有人来了,宦官气喘吁吁的进来,道“陛下,榜来了。” 一听榜来了,弘治皇帝一笑“取来。” 谢迁、王鳌等人,也都翘首以盼,说淡定是假的,谁不希望得知最终的结果呢 这榜早就抄录好了,送至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低头,下意识的道“会元是欧阳志其次刘文善再次唐寅” “” 他声音很轻。 可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毕竟,能入榜的人,都是俊杰,尤其是能名列榜中前三的,那就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了,会试可是三年一考,一个在位较长的皇帝,在位三十年,也不过是点选三十个这样的精英。 当弘治皇帝一字一字将这名字念出的时候,暖阁里,一下子安静了。 弘治皇帝倒吸了口凉气。 霸榜,这是霸榜哪。 欧阳志名列第一,刘文善第二,这两个北直隶的举人,方继藩的门生,简直就是左右开弓,将芸芸学子反复的抽挞。 这个原本最有希望的唐寅,反而是屈居第三。 方继藩这家伙神了 弘治皇帝此刻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刘健和马文升二人,却是眼眸一张,目中掠过了流彩。 谢迁惊讶的瞪大了眼珠子,觉得不信,陛下不会是在玩笑吧。 王鳌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里,虽然觉得惊诧,可他更加关心是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弘治皇帝再三看过了榜,最终才接受了眼前的这个事实,他顿时大喜“这方继藩,有意思,真有意思,此子,很有意思名师出高徒啊,朕都佩服他了。” 连说三个有意思。 深吸一口气,他抬眸,扫了诸公一眼,刘健也是眉开眼笑,好事啊,以后谁还敢说北地无人他笑容可掬“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马文升也乐了,偷偷看了一眼无语的谢迁,不由道“确实是可喜可贺,臣也要恭喜陛下。” 谢迁老脸一红,似乎是方才吹得有些过份,臊得慌,他心里震撼,这方继藩,到底怎么将人教出来的。 而今欧阳志虽为榜首,刘文善紧跟其后,反而没有人对这二人啧啧称奇了,却都是心头一震,佩服方继藩的厉害。 这家伙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个败家子啊,若他这样都是人渣败家子,那天下岂不都要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他眯着眼,似乎越来越觉得,方继藩这个家伙有太多不同寻常之处了,自己将其安排在太子身边,果然是正确无比。 王鳌咳嗽一声,厚颜道“陛下,能否看看这榜上,有王道和的名字。” 会试三年一考,为了栽培这个侄子,自己可是操碎了心,现在榜单触手可及,不问,实在心有不甘。 弘治皇帝满脑子想着方继藩这个家伙地事,此人靠着棍棒,真能教授出这样的英才可细细一想,又不对,许多世家,都是治家极严,也奉行棍棒底下出人才的至理,人家也揍,你方继藩也揍,为什么你方继藩,就揍的这样的出彩呢 难道是因为别人家揍得轻了 嗯有道理。 他一面若有所思,一面低头帮王鳌搜寻榜上的名字,终于,在第二页,也即是第五十二名搜到了王道和“有了,就在这里,会试名列五十二便是他,应天府吴县举人王道和,没有错吧。” 没错了。 一听自己的侄子在榜上,王鳌喜出望外,激动的眼角湿润了,干瘪的嘴唇咂了咂“家门有幸,家门有幸啊,不枉老夫费心一场,不枉老夫费心” 会试五十二名的成绩,超出了王鳌的预期,一般一场会试,取士在两百至三百人之间,前三者为一甲,此后数十名,为二甲,而再之后,则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自己的侄子,中了会试,便算是贡生了,只要殿试不出太大的差错,二甲进士就十拿九稳,名列二甲啊,进翰林院很有希望,将来的前途,也不会太差,即便比不上王鳌,也足以挑起大梁,支撑王家的家业。 弘治皇帝见王师傅如此,倒也为他欣慰。 刘健、谢迁、马文升见状,也纷纷恭喜。 王鳌笑了“哪里,哪里,愚侄愚钝,凭的,不过是下了一些苦功罢了,老夫私下里,也教授过他一些方法,这才侥幸得中” 虽是谦虚,可得意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他的期望值,其实并不高,也不指望侄子能和唐寅、欧阳志这些人一般,春风得意,能考这个成绩,就足够欣慰了。 弘治皇帝觉得神清气爽,今儿王师傅高兴,那方继藩,似乎也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甚至,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某种独门秘技,让自己对未来太子的教育更加有了信心。 于是爽朗一笑,见那送榜来的小宦官还在“为何榜单送来的这样迟。” 这句话,本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小宦官便道“回禀陛下,贡院外头,无数读书人哭做一团,好生悲戚,奴婢初去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耽搁了。” 哭作一团 这倒是让暖阁里的君臣们狐疑起来。 许多人都有看榜的经验,这落榜的人多,有人哭也是常有的事,可不是还有人金榜题名吗所以那个时候,气氛应该是嘈杂的才对,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痴狂,有人破口痛骂。 可似这小宦官的描述,倒像是哀鸿遍野似得,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皱眉“这是何故” 小宦官踟蹰了一下,道“奴婢打听了一下,只是听说,放榜出来的时候,方继藩有一个门生,考的不好,方继藩当时气得跺脚,喝令那门生跪下,痛骂一通,说什么你不配做我的门生,还说什么真是耻辱,丢人现眼;更说什么要将他逐出门墙,考的这样差,不如死了干净云云。总之,就是一通臭骂,那叫江臣的举人,都吓得哭了,真是一味认罪。此后,等方继藩带着他们的门生一走,贡院外头,便是滔滔哭声不绝,声震九天。” 弘治皇帝觉得这没有逻辑,方继藩骂自己考的差的门生,关他们什么事 这个叫江臣的门生,一定是名落孙山了,骂就骂嘛,这家伙不是历来棍棒底下出人才吗可和后头的一群人滔滔大哭,实在联系不上来。 王鳌捋须,他心情不错,虽然诧异于欧阳志和刘文善二人占据了头榜和次榜,可自己的侄子,那也是二甲呢。 他捋须,笑吟吟的道“这方继藩,太严厉了,不过严厉一些,也是对的。老臣对自己的侄子,历来家教也很严格,绝不容差错,否则,他也不能金榜题名。”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朕觉得有蹊跷,只是一顿骂,如何能”他一面说,一面下意识的去看榜。 猛然间,他似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随即揉了揉眼睛。 见鬼了吗 这排名第八的,赫然是顺天举人江臣的字样。 名列第八 这几天人都在外面,还请担待一下,马上上架了,哎,会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一章:家门有幸 弘治皇帝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要知道,能名列第八的,那可绝不是省油的灯,这是精英中的精英啊,全天下的读书人,层层遴选,数百万读书人,先中秀才,此后再中举人,最终参加会试,能考中会试,就已算是天下读书人的佼佼者,这考了第八名,足以笑傲无数读书人了。 可是 人渣丢人现眼可耻去死吧。 这些词汇,竟和会试第八名的人有了联系。 弘治皇帝表情格外的古怪。 王鳌笑了笑“陛下,何故”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哭笑不得的道“江臣,今科会试,名列第八” “” 王鳌的表情,霎时凝固了。 这是什么感受呢,就好像被几十个精壮的大汉围着,然后直接喂了满嘴的苍蝇给你吃。然后眼前仿佛浮出了方继藩得意的样子,亲切的问候自己,好吃吗 暖阁里,鸦雀无声。 他们甚至已经不觉得方继藩两个弟子高中榜首有什么稀奇了。 反而是这个江臣,竟和可耻、垃圾、去死、丢人有了关联。 王鳌老脸抽搐,老半天回不过神,仔细一回味,自己的侄子,那个高中了五十二名的侄儿哪里还有金榜题名的风光,连名列第八人者尚且被人骂的狗血淋头,那么王道和,岂不成了垃圾中的垃圾。 亏得自己方才还喜气洋洋,得意忘形,现在想来竟有一种耻辱的感觉,丢人了,丢人了啊,方继藩那等败家子,尚且将名列第八的门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堂堂帝师,吏部天官,竟为子侄侥幸忝入二甲,而兴高采烈。 这是摩擦啊,这是被人用手指头按在地上,反反复复的摩擦,摩擦完了,再将人吊起来,然后左右开弓,横七竖八的打脸,啪啪啪啪啪 呃 王鳌表情凝固,立即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这若是还表现的喜气洋洋,没得让人笑话。 弘治皇帝真是哭笑不得 呼 弘治皇帝似乎想为王鳌解围“这个方继藩,真真是胡闹,下次要训斥他。” 暖阁里依旧鸦雀无声,似乎并没有因为弘治皇帝的安慰,而缓解尴尬。 于是暖阁里,依旧是安静的吓人。 尤其是王鳌,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他羞愤,他想找一个地缝,而后钻进去。他甚至想死 王鳌是个要脸的人,毕竟是堂堂吏部天官,在这种场合,他是真的想死。 “王师傅”弘治皇帝看出了异样,心里有几分恼怒,方继藩这家伙,真是 他本想用得意忘形四字来形容方继藩,可方继藩哪里得意忘形了,人家明明谦虚的过了分,这厮一谦虚,结果天下人都如丧考妣了,这算什么事啊这 王鳌脸很僵,老半天,才尴尬的道“老臣老臣惭愧” “” 又是安静。 因为暖阁里的君臣们,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不过王鳌的心情,大家却是能感同身受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苦笑“你们退下吧。” 弘治十二年的会试放榜,绝对属于史上最为尴尬的一次。 高中的人,没有一个嘚瑟的放炮竹,连那些报喜的人,也跟着遭了殃,无论敲锣打鼓到了哪家客栈或是府邸,结果人家大门一关,喜钱抱歉,没有为何丢人啊,考的不好,才七十多名,有辱门楣,这算什么喜事喜从何来呀现在闭门反省都来不及,还四处敲锣打鼓的告诉别人,自己高中了啊,金榜题名了啊,了不得了啊,呃你们不嫌尴尬,我还怕被人笑话呢所以再会。 那报喜的人,一路跟着骂娘,走在哪儿,都没有三年前那般的热闹,更别说喜钱了,你不掏钱随个份子给那些金榜题名的读书人道一声节哀就不错了。 其实读书人是最要脸的,也最看重自己的名声,现在已经不是谦虚的问题了,现在任何一丁点的高调,都可能遭人质疑,读书人靠四书五经来求取功名,这就注定了,他们必须白玉无瑕,做道德上的完人,即便心里有什么龌蹉,或是因为上榜而狂喜,因为成了贡士,便有了殿试的机会,接着便成为官老爷。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再高兴,也得憋着,要夹着尾巴做人。 王家。 右春坊右谕德王华,此刻心情是极好的,榜文已经颁出来了,自己的儿子王守仁,名列第四,这个成绩,令他有一些小小的遗憾,因为王华乃是状元出身,现在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同时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 按理而言,老子英雄儿好汉,自己是状元,自己的儿子至少也该中个会元才是。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值得可喜可贺的事。 他今日特意的告假,没有去当值,事实上,在詹事府里当值,也没什么意思,王华的职责是辅助杨廷和教育太子殿下,只是可惜,太子殿下压根就没心思在学习上。 他倒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似杨廷和那般,因为太子不读四书五经而心忧如焚,因为自己的儿子王守仁,其实也是一个怪才。 “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外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王华听罢,正襟危坐在厅中。 过了片刻,就见一个二十八岁的青年人踱步入厅,随即见了王华,拜下“见过父亲。” 王华捋须,含笑道“老夫听得了喜讯,很为你欣慰,家门有幸啊。怎么,你何故不喜” 王守仁想了很久,然后道“父亲,儿子看榜时,见四处都是滔滔大哭,所以不喜。” 王华皱眉“人家名落孙山,难道还不可以哭吗” 王守仁想了想“他们以不登第为耻,儿子却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呃这句话有点让人无言。 可毕竟王华是状元出身,而且这个儿子,历来脾气古怪,总有惊人之语,所以早就习惯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些名落孙山的人,因为考不中,所以伤心欲绝。可在王守仁看来呢,考不中就考不中,哭个毛线,可耻。 王华笑了“你登第了,自然可以这样说。” 王守仁也不和父亲辩解,却是道“今日儿子见了一个叫方继藩的人。” 王华一听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他对儿子的性情,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能令他产生兴趣的人可不多,可一旦产生了兴趣。 王华的脸色变了,义正言辞的道“如何” 王守仁沉吟了片刻“他在榜下,对他的门生江臣一通臭骂,真是痛快,将天下读书人都骂尽了。” “” 王华无言,这个傻儿子啊。 王华正色道“你也是读书人。” 王守仁道“儿子一直想跳出读书人的框架,抱着书本,是学不来真知的,儿子” 又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二章:知恩图报 王华脸色煞白,造孽啊这是,这个儿子,真是绝顶聪明,可是自小呢,不爱读书,小时候让人教他四书五经,他对人说,科举不是第一要紧的事,天下最要紧的是读书做一个圣贤的人。人家天天研究作八股文,他呢,读兵法去了;人家成婚,那是入洞房,不亦乐乎。他呢,成婚的当日,人竟不见了,家人四处去寻,才发现这厮竟和一个道人在学打坐。 王华乃是状元及第,顿觉一世英明,毁在了这么个败家玩意身上,到了后来,王华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别的也不敢求了,只求他能中个进士,也算不辱没门楣,这王守仁倒也实在,捡起书本就来读,虽是经常不务正业,却是直接在会试中大放异彩,名列第四。 “哎”王华叹了口气“不要招惹那个方继藩,此人在詹事府,游手好闲,成日跟着太子胡闹,他虽教出了几个好门生,可” “儿子知道了。” 知道了 王华脸色脸色却很不对劲,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他哪里不知道,他说知道了,十之八九,就和人勾搭上了。 哎 一声叹息。 一世英名啊 王华毕竟是清流中的清流,是道德上无暇的典范,是士大夫的楷模,是学富五车的代表。 怎么就教出这么个败家玩意 暖阁。 当一份弹劾奏疏送进暖阁之后,很快,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便传唤入宫。 牟斌是个老实人,所以他在任期间,锦衣卫并不张狂,而陛下显然也不喜兴大狱,反而与文臣更亲近一些,这一次突蒙召唤,令他心里打鼓。 随即,一封弹劾奏疏便掷在他的脚下,迎接牟斌的,乃是弘治皇帝铁青的脸。 牟斌忙是捡起弹劾奏疏,顿时大惊失色。 户科给事华昶弹劾主考程敏政鬻题,事连徐经人等。奏疏中还称,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蜚语满城。 科举舞弊,这是何其大的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轻忽,而既然有人弹劾,势必不会是空穴来风。 弘治皇帝面带厉声,素来宽容的他,此时也只是自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遵旨” 虽是中了会试第三,可唐寅却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想到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竟要拜他为师,这比杀了唐寅更加难受。 他将自己关在客栈里,要嘛饮酒,要嘛便是稀里糊涂的一睡不起,泪水,已浸湿了衣衫。 这几日,唐寅收获了许多的同情,无论如何,他会试第三,已成了贡士,若是殿试发挥正常,势必要名列一甲,到时前途自然远大。 可即便如此,这满京师上下,还是对他抱有同情的,被人揍得面目全非,还要被方继藩所羞辱,对一个读书人而言,是何其残酷的事。 许多人已经传出话来,即便唐寅失信,不践行赌约,那也不会影响清誉。 毕竟事急从权,难道真要让堂堂的江南才子,去受方继藩的侮辱吗 可是唐寅最依旧两难,自己若是去拜师,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竟要称他为恩师,这还不如让唐寅死了算了。可若是不去拜师,即便无人责怪,许多人理解,可自己的心,终究不安。 他心里焦虑无比,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倒真想一死了之了。 清早的时候,便有人登门,来的人乃是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和唐寅见过了礼,道“小的奉右都御史刘辰恩大人来传个口信,刘大人,也是吴县人,论起来,和唐先生也是同乡,而今唐先生遇到了难处,刘大人感同身受,若有疑难,大可以到刘府去,刘大人在都察院里值事,倘若那方继藩逼迫唐先生非要拜师,刘大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应天府在朝的官员,也有数十人,也绝不会坐视唐先生受辱。” 唐寅复杂的颔首点头,将人送了走。 这位刘辰恩老大人,他是有过耳闻的,右都御史,也绝不是一个小官,这可是位列三品的朝中大佬,想不到,他竟也管起了这个闲事。 是啊,这个赌局,当时立下的时候,谁曾想,会是这个局面呢。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唐寅被殴,唐寅输了赌局,这在许多人眼皮子下发生的事,现在让唐寅去拜师,不啻是胯下之辱。 暗中来给唐寅鼓励的人很多,不只一个刘辰恩,想来,是许多人坐不住,看不下去,正义感爆棚了。 外头的士人,也大多认为,唐寅断然不会去拜师的。 唐寅心里是恨透了方继藩,在他的世界观里,似方继藩这样的人,实是人类的耻辱。 到了傍晚,他依旧是心里悬着。 只是这时,外头却传来了客栈里掌柜的声音“唐解元,唐解元,不妙,不妙了。” 唐寅忙是开了门,便见掌柜气喘吁吁的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唐解元,你和徐经是不是交好” “正是。”唐寅定了定神“不知有何见教。” 掌柜的同情的看了唐寅一眼“就在方才,听说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徐经牵涉到了今科科举的鬻题案,宫中已下旨彻查,就在清早的时候,锦衣卫已出动,捉拿了程敏政和徐经二人,二人被锁拿到了南镇抚司,只一个时辰不到,便又传出了消息,说是二人对鬻题一事,供认不讳据说是徐经拜访了程敏政,以求字的名义,拿了数百金贿赂了程敏政,因而,程敏政泄露了考题给他” “”唐寅瞬间,如遭雷击。 徐兄舞弊 读书人在大明是有特权的,任何事,只要不闹得太过份,大抵官面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是天之骄子,朝廷尽力不会去做有辱斯文的事。 可一旦牵涉到了科举弊案,就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他倒吸了口凉气,程敏政和徐兄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徐兄再三邀请自己去拜访程敏政,甚至,就在方继藩殴打自己的那一个夜晚,自己本就是打算去程府的。 倘若没有发生被痛殴的事,那么自己会如何 真到了那个时候,势必会和徐兄一样,和程敏政有了瓜葛。他甚至还记得,徐兄和自己提起求书的事,徐兄自己也承认,这是花了三百两银子的润笔费,万万想不到,这竟成了鬻题的铁证。 猛地,他觉得自己的后脊竟是发凉,那一夜若是去了,若不是自己被打的面目全非,卧床不起。那么那一夜,他一定和徐兄一样,获得程敏政的赏识,自此之后,隔三差五的出入程府,也会和徐兄一样,一齐以风雅之名,向程敏政求一幅墨宝。毕竟这是潜规则,人们都这么干,自己难道会免俗吗 一旦陷入了那个染缸里,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那么,今日锦衣卫要锁拿的,就不只是程敏政,也不只是徐兄,还有自己了吧 他不相信徐兄会鬻题,徐兄是个颇为自负之人,也算是满腹经纶,既然有金榜题名的实力,为何要买考题这定是因为徐兄和程敏政走的太近,最后被人所弹劾,再加上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清不楚,一查,便有太多的文章可做了。 唐寅打了个寒颤,他既担心诏狱中的徐经,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感觉 倘若不是方继藩寻上自己,倘若不是这厮对自己痛殴,倘若不是这个家伙让自己下不了地,倘若不是他派人盯着自己,放出了赌局的流言,自己死定了。 锦衣卫的手段,足以让死人都开口招供,徐兄进了诏狱,不才一个时辰不到,就供认不讳了吗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前途,俱都毁于一旦,甚至株连家人。 方继藩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即便这只是方继藩无心插柳,可这是事实 唐寅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上,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里的豆蔻烛火 次日一大清早。 虽是开春,可依旧还是大雪飞扬。 唐寅装束一新,甚至连颌下的短须,也好好的清洁了一番,此后他预备好了腊肉、桂圆等物,走出了客栈。 客栈的掌柜刚刚起来,见这位新晋的贡士要出门去,且还是大清早,道“唐相公到哪里去” 唐寅淡淡一笑“拜师。” 一听拜师,掌柜的惊呆了。 可唐寅却已出了门,踩雪而行。 到了方家门口。 看着这金漆的招牌,唐寅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拜倒在了门前的雪地上,纹丝不动。 雪絮飘落,打在他的眼睛、鼻子上,他头戴的纶巾,很快便蒙上了一层薄雪。 清早行路的人,看到这一幕,心说那姓方的败家子是不是又折腾人了,原还以为这是方家府上的下人跪在这里受罚,可细细一看,有人却是依稀认得唐寅的。 “是唐贡士” 唐寅一声不吭,只直挺挺的跪在这里。 救命之恩啊,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不重要,做人要知恩图报。 他跪的身子僵直,直到方家有人起了,门子将门一开,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场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便忙是去府里通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三章:救命之恩 唐寅竟去拜师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所有人认为,江南才子唐寅势必不屑于方继藩的为人,定当死硬到底,而且,朝中许多清流,也都透露出了一些消息,似乎要为唐寅据理力争,倘若方继藩还要继续要挟下去,少不得弹劾方继藩逼良为c。 可谁料想到,那唐寅,竟是一大清早,就拜在了方家外头,恭恭敬敬的递上了自己的名帖,提着自己的束脩之礼,直接进了方家。 方继藩起了个大早,他显然对于邓健心急火燎叫他醒来,略显不满。 不过 似乎今日,是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一天,名人嘛,往往正史、野史、府志、县志总会有一些记录,方继藩决心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形象,所以听到邓健说唐寅来了,方继藩便喜出望外的样子“小香香来穿衣,本少爷要喜迎小唐。” 小香香给方继藩穿了衣,过程之中,不免有些不可描述的内容。 似乎,习惯已成了自然,方继藩竟也不以为耻了。 哎堕落了啊,该死的败家子。 既然是历史名人,自然要摆出点架子出来,得把唐寅震住才好,于是命邓健去书斋将欧阳志三个门生一并请来。 到了中堂,欧阳志三人装束一新,目若呆鸡的分列左右。 可怜的三个贡生,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丁点的灵气,结果见多了各种荒唐,心性跟着被磨平,又经过长年累月的刷题,生生的变成了方继藩教育下的牺牲品。 方继藩坐下,翘腿,身子微微后仰,漫不经心的道“茶。” 邓健邀功似得将茶水斟上,其实方继藩也不是一个能品出茶味的人,他的口太糙,可最重要的是派头。 过不多时,哆哆嗦嗦的唐寅,便在杨管事的引领下来了。 杨管事心里感慨啊,每一次方家进来一个读书人,都好像是推人下火坑一样,而自己,竟生生成了为虎作伥的老鸨和龟公。 唐寅入堂,冻得僵硬的手指依旧还提着束脩之礼,本来心里对方继藩,带着莫名的感激,所以跨进门槛之前,他还在想,入堂之后,当即拜倒,行拜师礼。可一看到方继藩翘脚高坐的模样,心里就后悔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像竟了狼窝,心里打了退堂鼓。 哎 心里叹了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走,八成又要被打个半死。 他跪下,堂堂二十八岁的年轻人,竟向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郑重其事的行了礼“吴县贡生唐寅,字伯虎,愿拜入门墙,聆听教诲,还请恩府不弃。” 说着,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 方继藩笑了“不要客气,不要客气,起来说话。邓健,去搬个椅子来。” 唐寅心情复杂无比,等椅子搬了来,他侧身坐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方继藩却是高兴坏了,四个贡生啊,这四个贡生,都成了我方继藩的门生,会试前三,一网打尽,还有一个嗯渣是渣了点,师兄们考一二三,你竟考了个第八,真特么的想抽你。 于是眼睛如电一般,严厉的朝江臣看去。 江臣委屈的想哭,自放了榜出来,明明是吊打天下读书人,名列第八,却总感觉抬不起头,尤其是恩师隔三差五的用带着凶光的眼睛朝自己瞅啊瞅的,令他更觉得惭愧,他忙是垂头,面如死灰。 方继藩目光很快在江臣的面上划过去,这才刚刚拉了一个人进了贼窝,啊,不,是进了方家温暖的大家庭,人家初来乍到,可不要吓坏了他。于是哈哈一笑,努力显得自己和蔼可亲“叫你小唐可好” “”唐寅默然,当然,这算是默认了。 方继藩道“你而今是贡生,两个月之后,方才是殿试,那时候,才算正式为官。这两个月,你便搬进方家来,为师教你们君前奏对吧。” 所谓的殿试,不就是面试吗 依着这四个门生的尿性,或者说,以他们的出身,想要在面试中大放异彩,很难。 毕竟这四人,出身最好的是唐寅,可即便是唐寅,也不过是曾经出身自商贾之家,有钱而已。和那些真正的世家子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就说那个考了第四名的家伙,王守仁 这个人也是闻名遐迩,方继藩心向往之,人家的父亲,就是状元,现在也在詹事府里任职,别看官职不高,却和李东阳等人相交莫逆,于是乎,王守仁还只是个举人的时候,就经常和内阁大学士们吟诗作对,内阁大学士面前,都能应对自如,绝不怯场,见了天子,对他而言,也就不算什么了。 说白了,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你看看你们四个,见过最牛逼的人,怕也只是为师了吧,等到了御前,一旦太过激动,或者是慌了手脚,到时这一甲前三,可就彻底玩完了。 所以,方继藩决心突击训练,培训嘛,上一世,方继藩就曾竟过这样的面试培训班。 唐寅显得迟疑,不过恩师有命,他还能说什么只好颔首“谨遵恩师教诲。” “还有”几乎可以想象,唐寅这家伙,从此之后就要在方家混吃混喝,居然还要包教包会,一想到如此,方继藩就觉得家里又多了一个吃货,现在纯属是亏本经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本钱啊 方继藩眯着眼“小唐,为师再来问你,等殿试之后,你有何打算” 唐寅正色道“学生侥幸高中,朝廷不弃,势必入仕,既是为官,自该与几位师兄一般,造福一方,教化百姓,效忠天子。” 大义凛然,堂而皇之。 这竟令方继藩勾起了往事,想当初,自己在被治疗之前,也曾是如此纯粹,哎曾经的自己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心里感慨,方继藩却是摇头,道“错了” 一听错了,唐寅诧异的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方继藩。 这样也错了 他的三个师兄,却是面无表情,毫无波动。 方继藩更加正气凛然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做官,做了官,就是为了劳形案牍之上吗” 唐寅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方继藩振振有词道“这真是荒谬,为师这个人说话比较直,你们不要介意。如欧阳志、刘文善、江臣这三人,榆木脑袋,是有点蠢” “” 欧阳志、刘文善、江臣悲伤欲死。 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说,这等同于是有辱斯文,欧阳志三人,非要跟人拼命不可。 不过恩师说的,还能说啥恩师说东,你敢往西吗没办法,只好选择原谅了。 “可你不同啊。”方继藩看着唐寅,眼睛发光。 唐寅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自己不过是会试第三,和欧阳师兄、刘师兄比起来,哪里敢说什么不同 方继藩道“你是个有才情的人,为师这个人,很瞧不起那种读书便死读书,做官便死做官的人,人生在世,难道只有功名利禄吗” 说着,方继藩杀人的目光,又朝欧阳志三人扫了一眼。 欧阳志三人有一种riu的感觉,心里酸溜溜的,这位唐师弟,似乎恩师对他有些不同。 唐寅若有所思“那么,敢问恩师” 方继藩感慨道“人哪,都有情感,有情感就要抒发,所谓君子发乎于情,这一句话,可是孔老不,是圣人说的吧你是个有才情的人,正因为有这份才情,才不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钻营上,将来你入了翰林,本职的差遣,自然要做,可闲下来,应当找些兴趣,比如,你爱画画,你可以画画嘛,绘画有助于陶冶情操,能使人升华,为师,其实也是个风雅之人,这样好了,以后你下值回来,就画点画什么的,画完了,送到为师这里来,为师要好好欣赏。” 唐寅身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在他的心里,这个恩师,是个大俗人,风雅和他一丁点都不沾边,说的再难听一些,若不是因为救命之恩,不是因为那一场赌局,唐寅才懒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可是 自己竟是误会了恩师,恩师竟也有此高论。 他竟开始觉得,自己拜师,并不是最坏的选择,他忙道“学生,谨遵教诲。” 唐寅,竟有一丝丝小小的感动。 人就是如此的犯贱,当你对一个人期望值不太高的时候,但凡他说了或者是做了一丁点觉得靠谱的事,都难免使人欣慰。 而恩师见面,说出来的这第一番话,令唐寅很惊喜。 “只是”唐寅深吸一口气,诚如欧阳志他们一样,人嘛,总会慢慢适应,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叹了口气,道“恩师可知学生同乡徐经鬻题一案学生与徐经,相交莫逆,如今他遭受不白之冤,学生敢为他作保,徐兄绝非是舞弊的。学生区区一个贡生,想要营救,也没有门路,所以恳请恩师,是否想一想办法,他现在在锦衣卫,命悬一线,稍有差池,便一命呜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四章:师恩 第一百零四章 唐寅的脸上满带诚恳之色,随即站了起来,重新又拜倒下去道“恩师若有办法,能否设法营救徐经” 他确实是没有门路了。 本来他就是外乡人,即便中了贡生,在这里京师里也没有任何根基,于是思来想去,恩师不是南和伯之子吗而且现在在詹事府里职事,或许恩师有办法 说着,他眼眶微红,目露恳求之色。 方继藩忍不住在心里想,小唐还是个挺讲义气的人,倒是和欧阳志三人一样。 于是乎,方继藩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何自己的门生都这样讲义气,这是因为我方继藩义薄云天啊。 不过 营救徐经,你特么的逗我 但凡是科举的弊案,这么大的事,在没有查明之前,几乎是谁碰谁死,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小唐这是被自己揍傻了吧,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吓尿一个顺天府的都头,就可以跑去锦衣卫,影响科举弊案。 方继藩还没二到这种程度,其实身为南和伯子,羽林卫总旗官,金腰带的获得者,尚方宝剑的持有人,方继藩心如明镜,什么事可以闹,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触碰的。 “好,为师设法营救试一试,不过此事要保密。” 方继藩一口答应下来。 唐寅倒是一呆,震惊地看着方继藩,恩师答应了 他满脸感激之色,连忙小米啄米似地点头,不禁哽咽道“多谢恩师,恩师恩重如山,学生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若是徐兄能得以活命,到时一定让他来谢恩师的救命之恩。” 方继藩噢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个时候,一定是所有人都认为徐经必死无疑。 毕竟,徐经已经认罪了,程敏政虽然抵死不认,可锦衣卫已经掌握了二人金钱往来的证据。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这既是御批的案子,锦衣卫又出了手,证据确凿下,这程敏政和徐经唯一的下场,就是拉到菜市口里一刀两断了,若是运气再差一些,怕是抄家也有可能的。 可方继藩却知道,弘治皇帝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而是仔细地比对过口供和证据,最后又让李东阳去彻查此事。 最终的结果,此案成了糊涂案,因为没有铁证,弘治皇帝最终只是取消了徐经的贡生资格,不允许他继续参加科举,放出了诏狱。 所以方继藩自然满口答应下来,等将来徐经出来了,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方继藩营救的功劳呢反正这等斡旋营救的事,本来就秘而不宣,自己到底有没有暗中营救,只有天知道。 等有朝一日,徐经被打断了几根肋骨,从诏狱里出来,在唐寅的心里,这自然是恩师设法营救的结果。 这样贪天之功,好像是有点不厚道。不过为了树立为师无所不能的形象,似乎也只好如此了。 方继藩拍着胸脯道“小唐,你放心便是,这件事,包在为师身上了。” 唐寅瞬间的热泪盈眶,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恩师一定有许多的误会,恩师竟是如此豪爽之人,那些坊间流言,真是不足为信。 于是他感激地垂泪再拜“恩师,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欧阳志三人却都木着脸,依旧还是呆鸡的模样,他们心里认为,恩师是有些冒失了,这么大的事,如何营救 只不过,恩师无论做多么不靠谱的事,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了。 此时,只听方继藩道“邓健邓健” 邓健便冲进来道“小人在。” “去。”方继藩起身道“和小唐去客栈一趟,将他行礼一齐搬来,让杨管事去收拾一个屋子,还有,小唐是个有才情的人,给他都预备一些笔墨纸砚。” 杨管事一直都在外头候着,听到唐伯虎一口一个恩师叫得亲热,也不由无言,此后又听到少爷要去设法营救徐经,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时听方继藩道“时候不早,我该去詹事府当值了。” 见少爷自堂中出来,杨管事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方继藩便回眸道“杨管事,有事” “有。”杨管事脸色凝重,尽量地压低声音道“少爷,那徐经所犯的事,不比寻常,历朝历代,但凡牵涉到了科举弊案,都是必死无疑,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少爷万万不可糊涂啊,营救这种事,少爷怎么可以随意答应呢还请少爷三思,依学生看,现在徐经已经供认不讳,锦衣卫又掌握了铁证,单凭这个,就足够使徐经万劫不复了。退一万步,倘若当真有什么冤枉,可科举舞弊,历来是宁可错杀,也决不可放过的” “噢”方继藩只是淡淡然地颔首点头“知道了。” 说罢,方继藩便脚步匆匆的扬长而去。 杨管事来不及再多劝说,也只能失魂落魄地目送着少爷离开。 这一大清早,雪絮纷飞,似乎整个大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是冷飕飕的。 可卯时还未到,天才蒙蒙亮,弘治皇帝的圣驾便到了詹事府。 昨天夜里,他因科举弊案的事,想了足足一夜,程敏政也算是自己信重的大臣,可万万料不到,竟牵涉到了科举的弊案。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就已将口供送来了,还有许多相关的证据。 一看这些证据,弘治皇帝震怒,当场就拍了案牍,骂出一个词“无耻之尤” 这个是铁证如山了,程家那儿已有几个人招供,说是确实有收受银子,除此之外,徐经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自入京之后,就去过程家七趟,便是那徐经也已承认,自己确实得到了程敏政的暗示。 程敏政乃是南京兵部尚书程信之子。十岁时,以“神童”被荐入朝,就读于翰林院,到了成化二年中一甲二名进士,为同榜三百五十余人中年纪最轻之人。最重要的是,他随即入翰林,此后直讲东宫,学识渊博,为一时之冠,而在当时,东宫的太子,正是弘治皇帝。 也即是说,弘治皇帝论起来,当年程敏政也算弘治皇帝的半个师傅。 当初程敏政协助王鳌,为弘治皇帝讲读经义,历来受弘治皇帝的敬重。 等到弘治皇帝登基,随即便命程敏政为礼部右侍郎,可万万料不到,一个在弘治皇帝眼里,如此德高望重,当初他还只是太子时,便蒙受此人教育和指点的人,居然犯下了如此不堪的重罪。 弘治皇帝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程师傅所牵涉的事,既令他为之惆怅,又令他不安。于是熬了一宿,看着案牍上堆砌的奏疏,竟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于是索性便下旨摆驾詹事府,或许,只有在詹事府,见了太子,这个唯一的儿子,方能令他有所欣慰吧。 据说太子最近有长进了。 这一次没有搞突然袭击,所以朱厚照带着詹事府上下人等前来迎驾。 这个时候,其实天色还早,杨廷和以及左右春坊的翰林官都还没有来当值,就连方继藩也还没到,所以在朱厚照的身后,只跟着一群宦官。 不过 弘治皇帝上下打量着朱厚照和一干宦官们一眼,却见朱厚照浑身脏兮兮的,冒着土腥气,刘瑾几个,更像是在泥地里打滚一样。 大清早的,这又是什么名堂 弘治皇帝皱眉,不过他倒是沉得住气,带着微笑道“皇儿起的这样早” “是啊。”朱厚照赔笑着道“儿臣在嗯种植。” 自从上一次被父皇截胡,然后又亲眼看到方继藩和宫里发了大财,朱厚照现在满心都有发财的渴望,方继藩说种瓜能发大财,又在詹事府开辟了一块试验田,朱厚照便一下子来了精神,前些日子,方继藩已培育出了瓜苗,那暖棚也已搭好了,数十株瓜苗种上,接着嘱咐詹事府的人好生照顾。 朱厚照现在每日大清早起来,便是要看看这瓜苗的长势,琢磨着是不是长虫了,怎么叶子枯黄,今日清早也没能免俗,起来趿鞋便冒雪到暖棚里去,结果得知父皇来了,他忙不迭的赶来,也来不及沐浴更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五章:心狠手辣 种植 弘治皇帝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事有反常即为妖啊,忍不住问道“所种的是何物” 朱厚照道“种瓜。” “噢。”弘治皇帝不禁笑了,颇为欣慰。 种瓜,其实也是务农嘛。 国朝以农为本,市农工商,这农乃是大事,尤其是春耕时节,朝廷都是需谕旨各地官府劝农的,不只如此呢,每年的时候,皇帝还需去地坛,亲自去天坛里祭祀,这天坛分为祈谷、圜丘二坛;祈谷坛的祭祀,便是天子和百官对农耕的重视,甚至祭祀之时,皇帝还需亲自拿着锄头,在祈谷坛中象征性的翻一翻地,以示为人君者以身作则,为万民表率。 “嗯,什么时候,你竟有这份心了。”他一面抬头,看着华盖之外,雪絮飘飞,此时虽要开春了,可是这些年的天象怪异,所以这个时候种地 好吧至少有这份心就好了。 弘治皇帝意乱烦躁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一些,微笑道“走,带朕去看看去。” 一听父皇要看自己的小瓜苗,朱厚照眉开眼笑,兴致勃勃地忙道“儿臣遵旨。” 一路和朱厚照走到了后苑,弘治皇帝心里得到了不少的宽慰,无论如何,那科举的弊案固然使他略有烦心,可皇儿的成长,令他心里不满感到欣慰。 小小年纪,就也知道农为本的道理了,太子乃是储君,就该做天下人的表率。 虽然这个时节,有些不合时宜不过 他的脑海里略过不过这两个字的时候,脚下已拐过了无数的亭台,突的,本该是玉宇琼楼的后园里,出现了一个格外不和谐的怪异棚子,令他思绪瞬间打断了。 “父皇,你看,里头就是” “且慢”弘治皇帝眯着眼道“花圃呢” 这是后园啊,当年,弘治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稍稍成年一些,就在这里住过几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记得。 显然,朱厚照完全没注意到弘治皇帝的神色,很耿直地道“拔了呀,留着做什么,儿臣要搭棚子,不搭棚子如何种瓜” “”弘治皇帝感受到心里,有一丝丝痛的感觉。 詹事府后园的营造,当年可是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的,就说里头的花圃,以及一些花岗,那可都是自天下各处上贡来的奇珍。就不说这个,单单是在皇家的开支里,詹事府每年的修葺费用,为数就不少,其中有极大部分,都是修葺后园的。 现在竟然拔了然后去种瓜 猛地,弘治皇帝竟还发现,这奇异的棚子上方,虽是覆盖了一层薄雪,却还可显露出一些琉璃的边角。 琉璃 琉璃价格高昂,一般只有皇家和皇亲国戚才会使用,而现在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所过之处,似是有许多亭台楼榭的窗上被蒙了一层黑布,当时弘治皇帝也没在意,原以为是宦官在清扫,可现在 “那上头,是琉璃吗” 朱厚照的心情依旧很好,笑盈盈地道“是啊,这都是透光极好的琉璃,父皇,你听儿臣说,眼下大雪纷飞,一天也未必能有两个时辰的太阳,这光照对儿臣所种植的瓜是极重要的。除此之外,儿臣在地底让人挖了烟道” “且慢,你是为了种瓜” “是啊”朱厚照带着几分激动道“瓜苗都种下了,再有两个月,就差不多有瓜吃了。” 然而弘治皇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朱厚照在侮辱他的智商啊。 这样的天气,种瓜 第二个反应就是,这个败家玩意,你毁了这么多花岗和花草,居然连琉璃都给拆卸了下来 呼他深呼吸,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 这个儿子,有时候,确实是糊涂,什么都不懂,好心办了坏事。 虽然这样糟蹋东西,一向节俭的弘治皇帝有些心疼,可 弘治皇帝又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没事,至少皇儿尚且知道民间疾苦,晓得农为本的道理,此时是万万不可打击了他的积极性的。 弘治皇帝极艰难地露出了微笑,慈爱地看着朱厚照道“皇儿种瓜,所为何来啊” 朱厚照歪着头,想了想才道“挣钱,种出了瓜,不就发财了吗” 朱厚照手舞足蹈,兴高采烈,似乎无数的银子已经触手可及 本宫这是要干出一件大事,让人刮目相看啊。 可他哪里想到,弘治皇帝的脸色已在不经意之间,瞬间的拉了下来,那本是慈爱的目光,也不经意的突然冒出了一团火般,拢在袖里的手,微微的颤抖,手指头蜷在手心,抠了抠,有一种手痒难耐,却又尽力克制的冲动。 朱厚照依旧神采飞扬,笑呵呵地道“父皇,等儿臣种出了瓜来你看着吧” 只是朱厚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再也忍耐不下的厉喝声打断 “来人将他吊起来” 这时候,顶着严寒而来的方继藩,还未到詹事府,只到了街角,便看到这附近出现了不少的锦衣卫校尉和成群的宦官了。 只看这架势,方继藩便晓得,陛下来了。 一想到弘治皇帝在,方继藩便心里有些发寒,下意识的想躲。 谁料在这詹事府外,一个宦官探头探脑在外张望,见到了方继藩,立即露出了惊喜,瞬即又一副沮丧面孔的奔上他道“方总旗,方总旗,不妙了,不妙了,陛下龙颜震怒,说要抽死太子殿下,快快去。” 这是老子打儿子啊,只是和我有啥关系 方继藩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可细细一想,算了,还是要讲义气的,于是乎下了马,匆匆地随着这小宦官进了詹事府。 到了后园,还未靠近,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真是惊天动地,不过方继藩却是气定神闲 太子殿下嘛,别听他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可按照他历来见了弘治皇帝就可怜巴巴的样子,这惨叫声,肯定是大打折扣的,不过是弘治皇帝随手教训了一下,无碍,无碍。 他不以为然地继续信步闲庭,可当他刚转过了一个假石,却是惊呆了。 只见朱厚照竟被吊在了树脖子上,树下的弘治皇帝正手持长鞭。 这鞭子竟还眼熟 似乎早有几鞭子下去,而朱厚照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上的鞭痕在这白色天地下显然很是醒目。 那些宦官们早已吓得面色全非,一个个拜倒在地,皆是惶恐不安之态。 这一次玩大了。 下手真够黑啊。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一号凌晨上架,会有十更,之后保持每天五更以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六章:别人家的爹 在第一眼看到朱厚照的惨状,方继藩已经在心头咯噔了一下 心里条件反射地冒出了两个疑问,是什么事东窗事发了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说起来,方继藩觉得自己是了解弘治皇帝的,在他看来,弘治皇帝虽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却也算得上是一个慈父,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下如此黑手的。 吊在树上的朱厚照,此时口里正哇哇大叫,哀嚎道“父皇,真是方继藩说的,他说能长出瓜的,就一定能长出来” 吊得高的人,自然看得也远,朱厚照定睛看到了方继藩,连忙大叫道“父皇,你看,方继藩来了,来了,不信,你问他,哎哟哟别打,别打了,方继藩真来了。” 弘治皇帝气得双目发红,回眸一看,果然见方继藩正一脸死灰的站在他的身后。 弘治皇帝的脸色倒是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你来。” 完了,准没好事啊。 他满心的忐忑不安,上前去,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朝弘治皇帝一笑,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吾皇” “少来”弘治皇帝口里呵着白气,似乎方才运动量大,所以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太子说,是你怂恿着他种这劳什子瓜的你给朕从实招来” “不是怂恿,是合作”吊在树上的朱厚照又大叫道“方继藩的本事,父皇是见过的,哎哟哟,他说能种出瓜,肯定能种出来。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没有胡闹,儿臣” “住口”弘治皇帝顿时旋身,狠狠地瞪着朱厚照,声色俱厉,鞭梢指着朱厚照“朕还就不信了,方继藩会教你做这等糊涂的事,你不但胡闹,竟还说谎,今日若是不让你吃一些教训,朕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方继藩心里沉沉的,却还是很有义气地道“陛下,当真是臣让殿下一起种瓜的,这叫大棚,只要保持” 朱厚照一听,终于松了口气,老方还是讲义气的,他忙道“父皇,儿臣可曾说错” 谁料,他原以为是救星来了,哪晓得弘治皇帝更怒,比起刚才,已经是气得瑟瑟发抖。 只见他的手飞快地又挥动了长鞭,啪的一下,鞭子再次狠狠地抽挞在了朱厚照的身上,朱厚照顿时痛得哇的又滔滔大哭起来。 弘治皇帝怒不可赦地厉声道“真真是逆子荒唐胡闹不说,还糊弄朕,糊弄朕倒也罢了,竟还让方继藩来为你圆谎,你以为朕是什么,朕就这般愚不可及吗朕会不知道这是方继藩想要替你解围大冬天的种瓜,毁了这么多的花石,世上可有你这般糟践东西的还满口谎言,朕朕现在还在呢,朕倘若有一日不在了,你这逆子,天知道要做出什么来” 圆圆谎 方继藩瞳孔收缩。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一起和朱厚照挨揍的准备。 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是这圆谎是什么鬼 朱厚照哀嚎了一阵,见父皇丝毫没有心软的征兆,反而是扑哧扑哧的喘气,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心里凉凉的。 只见弘治皇帝冷笑道“冬天种瓜的事,你当方继藩和你一般,他就算再胡闹,再荒唐,都比你这逆子聪明十倍、百倍,否则你教一个贡生给朕看看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胡闹倒也罢了,朕看你年幼,尚且还情有可原;可你这般抵死不认,便是错上加错,还想将方继藩也拖下水来,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方继藩的脑筋总算转过弯了。 他算大抵明白了,弘治皇帝自然是不相信这大雪纷飞的天里能种出瓜来的,同时,他也不相信这是方继藩怂恿的。 为什么呢 想来是因为会试吧,欧阳志三人高中,顿时震动京师,也让弘治皇帝重新审视起方继藩,似乎对方继藩,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别人家的孩子啊。 方继藩的出现,非但没有让弘治皇帝息怒,反而是火上浇油。 这倒便罢,而最可怕的却是 呃 方继藩往深里去想,顿时恍然大悟,一场会试,不是更加证明,棍棒底下出才子的理论正确吗 可为何朱厚照没有成才,还如此荒唐、胡闹、扯谎呢 自然是因为打的还不够多,揍的不够狠。 再加上科举一场弊案,本就令弘治皇帝心中不痛快,偏偏朱厚照还撞到了枪口上,这种种因素加起来,朱厚照这顿狠揍,真的一丁点都不冤枉啊。 可怜的朱厚照还是不明就里,气得要快要昏死过去了,嘴里还在痛哭流涕地道“父皇,当真是” “混账到了如今,还要狡辩,你要气死朕吗”弘治皇帝彻底的震怒了,提鞭便又是一阵痛打。 朱厚照嗷嗷直叫,身子悬在半空扭曲。 方继藩吓得后襟都被冷汗湿透了。 别人家的爹真狠哪。 可听着朱厚照凄厉的惨叫,他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这确实是臣怂恿太子殿下做的,请陛下责罚,太子殿下,是无辜”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芒便自方继藩面上扫过,令方继藩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谁料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这带着冷锋一般的眸子,软化了下去,道“你不必为他搪塞,朕自己的儿子,朕岂会不知这样荒唐的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你哪有如此的不堪,若当真不堪,也成不了三个贡生的授业恩师。朕知道你们二人感情深厚,你方继藩想要为太子代过,可这逆子,真真是” 不说还好,这一说,弘治皇帝顿时心底深处又腾起了团团焰火,握着鞭子的手,青筋爆出,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这个逆子,平时就是打得少了” “”方继藩已经无言以对了。 想不到,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上了一个台阶。 想来在陛下心里,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为荒唐的臭小子了吧,甚至是已成了一个有才华,且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至少,在陛下心里,他方继藩是万万不会做毁坏花石,卸了琉璃,在这大雪纷飞的天里种瓜的事。 方继藩还能说什么呢 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为朱厚照默哀了。 好在,弘治皇帝似乎打的也累了,鞭子一丢,道“让太子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过失,再来请罪,若是还执迷不悟,哼” 偏生朱厚照是个顽固到了极点的人,口里大叫着“就是种瓜啊,儿臣和方继藩一起种的,方继藩说能种出来,就定能种出来,父皇儿臣” 方继藩长叹了口气,世上少了一个太子,人生真是寂寞啊。 结果其实已经可以料定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弘治皇帝,霎时火起,亲身弯腰捡起了鞭子,紧接着,便又是一阵阵的哀嚎。 鞭子有一个好处,尤其是软鞭,它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却不至伤筋动骨,因而可以随意发挥,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大抵只是自由搏击的范畴。 方继藩觉得自己已经救不了朱厚照了,蒙着眼睛,眼不见为净,本少爷晕血 小半时辰之后,在詹事府左春坊的明伦堂。 经过一场狠揍后,总算消了点气的弘治皇帝正跪坐在这,前来当值的左春坊、右春坊的翰林官们,得知了大清早所发生的事,个个噤若寒蝉,面容肃穆,不过 看他们如丧考妣都向弘治皇帝请罪,痛陈自己对太子疏于教导的模样,方继藩甚至心里在想,他们的心里,一定是带着喜悦的。 弘治皇帝此时心里无比惆怅,命人斟茶递水,等刘瑾小心翼翼地来禀告“禀陛下,太医已来了,太子殿下已在寝殿治伤,想想来想来无大碍。” “嗯。”弘治皇帝板着脸,淡淡的颔首。 不过似乎眼眸的深处,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可有什么法子呢,实在太荒唐、太胡闹了,简直就是将朕当成了傻子,这就算了,竟然还死不认错,真是一身的臭毛病,不打不成啊。 他抬眸,看了詹事府里的上下诸官一眼,突的道“王卿家。” 王卿家,便是王华,乃是詹事府少詹事,主要负责右春坊,位列杨廷和之下。 王华出来,行礼道“臣在。”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舒了口气,勉强地笑了笑,眼中不禁有了几分羡慕之色,脑海里想的,又是别人家的孩子啊忍不住道“听说你的儿子,此番会试名列第四青年俊彦,让人好生羡慕。” 第四名的乃是王守仁,他的考卷,弘治皇帝是亲自看过的,确实是文采斐然,虽然少了欧阳志、刘文善二人文章的老辣,也少了唐寅文章中的那股子巧劲,却也不失为良才。 第三章送到,今晚上架,老司机开车了,恳请大家支持,写书不容易,看一个月,也不过是半包烟钱而已,可对老虎而言,这些故事和文字,却是废寝忘食,每天熬夜写出来的,还有,新书月票期,吼一声,老板们,上架之后来张月票呀,老虎会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七章:太子殿下威武 近来的风气,都已被方继藩带坏了。 那些会试中金榜题名的贡生,若是以往,那肯定是骄傲得不得了,做父辈的被人一问,尽管谦虚,却还是藏不住得意之色。 可自方继藩一通对江臣的臭骂后,似乎大家被问起自己的儿子,第一个反应便是痛彻心扉的样子。 王华也没有例外,听弘治皇帝问到自家儿子,便感慨道“犬子才拙,侥幸高中,臣愧不敢当。” 不但得谦虚,王华还得憋着脸,当真是一副这败家玩意,简直就是有辱门楣,丢人现眼的样子。 可弘治皇帝见他这副表情,再听他一席愧不敢当的话,心里竟有几分抑郁,王守仁、江臣这样的人都成了渣渣,那么太子 想到这里,竟又有几分恼火起来,若不是太子已去寝殿了,弘治皇帝恨不得再去揍一顿。 方继藩明显的能感受到弘治皇帝所散发出来的戾气,心里发毛,便道“臣去探视一下太子殿下,容请告退。” 弘治皇帝挥挥手“你且留下,其余人告退吧。”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了 杨廷和、王华人等便告退出去,方继藩则是很尴尬地留了下来。 弘治皇帝又呷了口茶,随即一声叹息“太子顽劣,实是令朕心忧啊。” 方继藩下意识地道“臣看来,太子聪敏过人,非寻常人可比。” 弘治皇帝脸拉了下来,冷冷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太子殿下,这已不是义气不义气的事,我还是保命要紧,于是道“当然,太子殿下毕竟年纪还小,有少年人的心性,荒唐胡闹一些,也是有的。” 弘治皇帝反问“方卿家不也年少吗” “”方继藩语塞。 他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太子在未来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了,凡事就怕比啊,连方继藩都不清楚为何在弘治皇帝心里,自己竟有了光辉的形象,于是乎,这位曾经荒唐的南和伯子就成了一面镜子,隔三差五的被弘治皇帝拿来照一照,看一看方继藩,再看一看朱厚照,然后 弘治皇帝冷着脸,却又道“朕坐在此,就想起了十数年前,当初朕也是你和太子这般的年纪,也是坐在这明伦堂里,听着师傅们授课,那时,朕可比你们认真,一丝不苟,不敢丝毫逾越,师傅们都交口称赞,无不对朕怀着巨大的希望。” 方继藩不曾想,弘治皇帝竟有如此感慨,他顺着弘治皇帝的话道“陛下毕竟是非常人,太子殿下自然远远不如。”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显得意味深长,突然感慨道“方景隆,是有福气的人啊” 一声感慨,便摆驾而去。 明明是开春,可这雪却是连下了几日,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积雪已有三寸厚了,这几日朱厚照都在养伤,方继藩倒也不好去打扰。 这一日大清早,方继藩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便冒雪至詹事府,才刚进去,就见刘瑾笑呵呵的迎过来“见过方总旗,方总旗你好呀。” 方继藩只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就在此时,刘瑾却是厚颜无耻的跪下了,道“方总旗,您的靴子脏了,哎呀,这可不得了,方总旗乃是人中豪杰哪,这靴子脏了,可怎么成。”说着,也不等方继藩同意,毫不犹豫地抓着自己袖子给方继藩靴上抹了一把雪,接着耐心地擦拭起来。 等擦完了,他才昂首,喜滋滋地瞻仰着方继藩“您看,这不就干净了,如此才配得上方总旗的身份嘛,方总旗,您饿不饿,奴婢给你弄点茶点来,方总旗来这詹事府当差,甚是辛苦哪,可要注意自己身体。” 从前方继藩刚来詹事府的时候,这刘瑾仗着自己和朱厚照最是亲近,是詹事府中的太监头子,可不怎么瞧得上方继藩这个小小的总旗,说话阴阳怪气,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自从方继藩总是提议抓他去做科学研究,刘瑾这些日子,是隔三差五的趴在病榻上,旧伤未愈,便又添了新伤,尤其是据说太子和方继藩还有一个上天的计划,刘瑾吓尿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开始清醒的认识到,这位方总旗,可不好惹,何止是不好惹,人家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玩死自己。因此刘瑾在方继藩面前,低眉顺眼了许多,面上总是带着讨好的笑容 说起来,在这詹事府,刘瑾堪称是凶神恶煞,除了太子之外,谁见了他,都得避着。就算是杨廷和,也对他还算有礼。 少詹事王华相比于杨廷和,少了一些变通和圆滑,倒是和刘瑾对着干,却也只不过是冷这个脸而已,还不至于起什么大冲突。 可现在呢,刘瑾在方继藩面前,如一只温顺小猫一样,刘瑾觉得方继藩是个不太讲道理的人,对付不讲道理的人自然是装孙子了。 方继藩抬了抬靴子,看了看,嗯,擦的不错,刘公公这方面,还是专才嘛,平时小瞧了。 他漫不经心地道“殿下呢” “殿下”刘瑾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殿下,在暖棚” 暖棚 方继藩一呆“清早去的” “不不不。”刘瑾摇头,随即哭丧着脸道“这两日,伤情好了一些,前日还正常,不过昨天夜里,伤势大好,便说要去暖棚里睡,照顾他的瓜苗。” “”方继藩顿时就有一种ri了狗的感觉。 他加快了脚步赶到了暖棚,刚进去,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气。 这里确实是暖烘烘的,一方面,是四壁的砖墙保存了温暖,另一方面,则是烟道产生的热量,使这里一直保持着舒适的温度。 放眼看去,这里还算整洁,方继藩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一个地方,只见卷着龙凤绸被的朱厚照在铺了木板的地上打了个滚,右腿叉出被子,很是不雅地继续打着酣。 方继藩只好咳嗽一声。 朱厚照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眼眸一张,第一反应却是 “小瓜苗,小瓜苗”朱厚照自被窝里钻出来,随即就趴在了地上,看到了棚脚处的几株苗还在,便露出了放下了心的表情。 他乐了,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瓜苗的长短,顿时眉飞色舞,显然,小瓜苗一夜之间,又长了那么一丁点,他眼里顿时掠过了欣慰之色“来人,来人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快提水来,瓜苗要喝水了。” 一旁的方继藩,终于一脸尴尬地道“殿下” 这棚里有些昏暗,连续两三日都没出太阳,棚上的琉璃虽然透光度好,却还是无法充裕的光线。 不过一见到方继藩,朱厚照顿时笑了“老方,老方,你看,这瓜苗,果真长大了,现在是不是该施肥了,要不要人除虫,你看,这上头的是虫吗本宫瞧着,这里像是被虫咬了,可恨,这该死的虫子,若是被本宫拿住了,本宫将它碎尸万段。” 殿下疯了 方继藩便道“殿下怎么可以住在这里呢,殿下该在寝殿里睡。” 朱厚照立即道“本宫睡在这里才觉得心安。”说罢龇牙咧嘴起来“父皇不相信本宫种出西瓜来,本宫就种出来给他看看,这口气,本宫一定要出,老方,这西瓜长得出的对不对对了,什么时候有瓜吃呀” “呃这个殿下,它是试验田。”方继藩有些愧疚,无论怎么说,那一番吊打,实是因自己而起,朱厚照被打得实在有些冤枉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厚照直直地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只好耐心地和他解释“所谓试验,既有成功之可能,也有失败之可能,臣的意思是,有可能能种出瓜,也有可能种不出。” 朱厚照一听,顿时急了,他现在才知道,方继藩挂在嘴边的试验田,竟是这个名堂。 他冲上来,便掐住了方继藩的脖子,边激动地摇晃边道“一定要种出来,一定要种出来啊,种不出,这一顿打算是白挨了,本宫可是被打得几天都下不了地啊,现在身上还浑身火辣辣的疼呢,若是种不出,本宫便一刀结果了你,再挥剑自刎,你我兄弟,死了干净。” 方继藩被勒着,开始翻白眼。 卧曹试验田啊,不是和你说了吗为这,你还想一起死,你疯了 不过方继藩竟能体谅朱厚照的心情。 一辈子被父皇当孩子看,动辄就认为是胡闹,总想要一件大事,让父皇刮目相看,谁曾想,一顿痛打,心都凉了半截。 想要证明弘治皇帝错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种出瓜来,对朱厚照而言,这是唯一法子,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朱厚照是个固执的人,现在完全是赌徒心态了。 而且特么的他手劲还奇大,不断箍着方继藩的脖子摇啊摇,方继藩拼了命,才挤出一句话道“殿殿下小心小心伤着了瓜苗” 一下子,朱厚照终于安静了,直接收了手,随即蹑手蹑脚地猫腰俯身一看“不错,不错,万万不可损了瓜苗,本宫至爱的小瓜苗,快点长,结出瓜来,来,且等本宫一阵子,本宫去给提水来,教你们吃饱喝足,稍待,稍待呀。” 说着,兴冲冲的便冲出棚,提水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八章:真相大白 朱厚照走了出去后,方继藩哭笑不得地看着这瓜棚,蹲下身来,看了一下这瓜苗的长势,似乎还不错,这只有指长的嫩苗上,已舒展开几片嫩叶,虽是阳光的照耀不充分,好在这里暖和,偶尔天色放晴,也会有光自外头照耀进来。 方继藩上辈子本就在农村长大,倒也勉强有一些农业知识,只不过眼下这试验田里所种的西瓜苗,到底能否能否种出瓜来,也只有天知道了。 只是片刻功夫,朱厚照便提了桶回来,取了水瓢,轻轻地舀了水,小心翼翼地开始灌溉。此前方继藩教过他大致的知识,谁料这小子,现在却熟稔无比,生怕水浇多了。 可这个家伙越是熟稔,方继藩则越是担心啊。 他甚至觉得,朱厚照是不是被自己带偏了,倘若继续这么胡闹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呢后世又会怎么评价猛地,方继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在后世的报纸刊物上,提及到了明武宗朱厚照,一个黑色加粗的字体赫然写着不爱江山爱西瓜的字样。 朱厚照谈起了他的十几株瓜苗,便眼睛发亮“老方,他们都是孩子啊,名儿本宫都给他们取好了,你看这一株,是征东大将军,这一株,文弱了一些,本宫叫他录事参军,这一株,生的有些丑,叫扬州总管” 他一一介绍,介绍到了最后一株的时候,眼睛更加亮堂起来,激动的道“这孩子是本宫的至爱,你看它,比别的更茁壮一些,你看它的枝叶,翠绿翠绿的,令人垂涎欲滴,本宫叫它冠军侯,哈哈,勇冠三军。” 冠军侯霍去病 听到这里,方继藩的脸忍不住的拉了下来“殿下,冠军侯早逝。” 朱厚照涨红了脸,一脸笃定地道“这是瓜中冠军侯,不会早逝的。” “” 跟着朱厚照在棚子里几乎呆了一天,方继藩才自棚里出来,却是有一种重获天日的感觉。 而在这棚子外头,詹事府的宦官们围成了一团,他们是没有得到获准进入暖棚的,朱厚照怕他们将瓜苗踩死了。 一见到方继藩出来,刘瑾便连忙上前来“方总旗,殿下如何” “没事”方继藩轻描淡写的道,他不愿意谈论太多,就只是为了一个西瓜。 回到府中,不免有些疲倦,外头的雪小了一些,却依旧寒气逼人。还没落座,唐寅便和欧阳志四人一齐到了。 唐寅脸上显得眉飞色舞的,先是朝方继藩作揖,随即道“遵从恩师的嘱咐,学生这几日,作画一幅,还请恩师斧正。” 一听唐寅画了画,方继藩倒是打起了精神“取来为师看看。” 唐寅手里早就提着一卷画,将画卷展开,方继藩一看,这是一幅仕女图 嗯看着这眉眼儿怎么酷似小香香莫非这灵感源于小香香不成小唐你妹的,你还想和为师抢女人 不过见唐寅目光纯洁,似乎完全是用艺术的眼光在看待问题,这才使方继藩心里稍稍平静一些。 方继藩自是清楚,唐寅本就擅长画仕女,所以看着这家伙的画,方继藩看的却不是画中仕女婀娜多姿的自阁中探出头来妩媚多姿,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方继藩将画端详了好一阵,最后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好,好画,此画豪放,为师喜欢。” “”唐寅沉默了片刻,才鼓起勇气道“恩师,这是婉约,是婉约女子” “一样的道理。”方继藩颔首点头道“艺术总是互通的嘛,小唐,画得好,为师真是爱极了。” 欧阳志三人,则是酸溜溜的看着老四和恩师亲昵的研究着画,心里有一种阵痛的感觉。 明明自己三人刻苦用功,拜入师门最长,可唐寅一拜入门下,便得恩师如此宠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唐寅心里也小小的爽了一把,都已拜入了师门,能获得恩师的夸奖和器重,哪里是坏事何况恩师对自己的才情如此欣赏,自己也有点小小的得意。 于是唐寅便忙道“恩师喜欢,自管拿去收藏,学生画的不好,这几日觅了空,再画几幅好的来,请恩师赐教。” 方继藩心里说,这画你不送我,我也得抢啊,现在你如此主动,倒也免了麻烦了。 方继藩落座,四个门生也各自落座,叫人斟了茶来,舒服的喝了一口茶,才又道“你们近来,好好读书,准备殿试,嗯为师空闲下来,自然教授你们殿试的窍门。” 不等欧阳志三人答应,唐寅立即抢先道“是,学生从命。不过恩师”说着,他愁眉苦脸的继续道“不知学生那兄长徐经的事” 这几日,唐寅其实都过得很不安。 徐经在牢里多待一天,他便食不甘味,毕竟是至交好友,锦衣卫是什么地方,抽筋扒皮的所在啊,现在徐经生死未知,唐寅心里沉甸甸的。 其实刚刚拜方继藩为师,唐寅是有些不情愿的,虽然方继藩的无心救了自己,可毕竟在他心里,方继藩的为人是有些问题的,可自从方继藩答应了营救徐经的事,便令他对恩师刮目相看起来,因而开始对方继藩渐渐有了某种归属感。 方继藩一听唐寅提及了徐经,心里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对徐经念念不忘呢,这下子稳了,方继藩就喜欢这种重情义的门生,后半辈子,吃定你了。 唐寅见方继藩不答,眼眶又红了,哽咽地道“恩师,其实学生也知道此事千难万难,徐经所犯得事实在太大了,学生自知,恩师即便出马,不但承担着干系,也可能无济于事,学生所能做的,只是将来为恩师做牛做马。” 方继藩眯着眼,却笑了“为师说过,徐经能安然无恙,便能安然无恙,你放宽心就是。”似乎为了让唐寅安心,又慎重地道“为师用人格担保。” 男人的承诺,很重要 虽然方继藩这种败家子的承诺,好像也不值几个钱。 不过不要紧,方继藩对徐经的事,的确是留了心的,他原本还在想,只要时间过去,迟早陛下下旨令李东阳彻查,最终的结果会是此事不了了之。 不过说是不了了之,可实际上,虽然是查无实据,可因为此,而牵涉如此之广,甚至连礼部右侍郎和贡生都下了狱,总不可能最后对天下人宣布,搞错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虽然是徐经保住了一条性命,也仅此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已,徐经的下场并不太好,他被革去了功名,废为文吏,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 而程敏政也因为没有昭雪,最终郁郁而终。 对这两个人,方继藩没有太深的印象,即便是读史时,其实也难产生太多的同情,可现在看着唐寅再三求告的模样,方继藩心思一动。 如果我当真救了他们呢 这个念头,只在一瞬之间划过,方继藩便哈哈一笑道“好了,都去读书去吧。” 暖棚里瓜苗,日渐成长,在几日的大雪之后,天气放晴了一些,而朝中的一切举动,其实都和方继藩所预料的那般,果然,李东阳奉旨彻查,他在查阅了无数的供词,以及提审了诸多的证人之后,随即前往暖阁,向弘治皇帝禀报。 此时的弘治皇帝,还在因为朱厚照的事而愤恨难平。 这个傻瓜,这样的天气,他竟去种瓜,这样的突发奇想,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种瓜也就罢了,还如此不知珍惜奇珍异宝,那些花石,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结果,统统毁了。 错了就认嘛,可偏偏呢,还死鸭子嘴硬,还想把方继藩牵扯进来,方继藩再傻,能傻到你这种程度人家若是当真蠢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教的出三个贡生出来 这造的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儿子。 他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一旁的小宦官却是显得很惶恐。 他是奉旨去詹事府那儿看看太子在做什么的,现在回来禀报,弘治皇帝一看他惶恐的样子,便晓得没有好结果,搁下手头上的奏疏“说” 小宦官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在种瓜,不只如此,还说要和瓜苗同吃同睡殿下给瓜苗取了名儿叫叫冠军侯” “” 此时此刻,弘治皇帝不禁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好在,李东阳的求见,使弘治皇帝按捺住了怒气,恢复了脸色。 李东阳入阁,行礼,随即道“见过陛下。” “如何”弘治皇帝深深地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才道“查无实据。” 弘治皇帝一愣。 李东阳随即道“所有的人证,都已重新盘问过,大多都是语焉不详,都不算铁证。程敏政和徐经二人,老臣也亲自过了堂,从他们的话语之中,老臣可以断定,他们此前招供的事实,也都是屈打成招的结果。” 弘治皇帝皱眉“你是说,锦衣卫屈打成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零九章:重情重义方继藩 屈打成招 这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牟斌这个都指挥使,已经算是老实了,从来没有什么犯规矩的事,可即便如此,锦衣卫在弘治朝,再如何温顺,也依旧摆脱不了惯性。 此时,只见李东阳又道“至于三百两纹银求书一事,陛下,此事其实自文皇帝开始,便早已蔚然成风,润笔之费,虽是隐疾,可以此来断定,徐经与程敏政勾结,未免太过牵强了。臣还查过徐经的文章,他的文章,多有疏漏,不过他毕竟也是江南才子,底蕴深厚,这才高中。倘若他事先得到而来考题,根据他以往乡试、院试的文章,断然不只是会试第二十七名这么简单。老臣可以保证,以徐经的才学,事先若能知道考题,必定能名列一甲。”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的意思是,户科给事华昶诬告,而锦衣卫屈打成招,坐实了程敏政和徐经的鬻题舞弊之罪” 李东阳却是道“臣还查到户部给事中华昶和礼部右侍郎程敏政早有嫌隙” 诬告冤案 弘治皇帝脸色骤变。 此案已经引起了全天下的关注,毕竟是会试的舞弊,关系到的,乃是抡才大典,可谁料到,案子一次次的坐实,相关人员,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可最后,竟是一场乌龙。 弘治皇帝忍不住焦虑地在暖阁中踱步,他眉宇显得极为凝重,一方面,他松了口气,毕竟在得知程敏政没有鬻题,使他心里舒服了一些。 可另一方面,该怎么向天下人解释呢难道告诉全天下人,这一切都是皇帝昏聩,没有识人之明,而宫中的爪牙锦衣卫屈打成招吗 倘若如此,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朝廷,又怎么会看待自己 良久,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几许痛苦之色,口里则道“下旨,至锦衣卫,命诏狱立即放人,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罢官还家。贡生徐经,削除仕籍,发充县衙小吏使用,终身不得科举。” 李东阳面无表情,眼眸依旧平静无波,似乎陛下的旨意,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东阳自是知道,若是承认了乃是一场冤案,那么对皇帝和朝廷的威信,打击就太大了。 倘若是其他的天子,十之八九,索性眼睛闭上,将错就错,直接以舞弊的名义,处死程敏政和徐经。 不过,历来宽厚的弘治皇帝,显然是不忍如此。 既然不能认错,可又不能索性将错就错。 弘治折中的办法就是,既不认错,可同时,对二人从轻发落。 这一场弊案,自然永不翻案,可与此同时,也显出朝廷的宽容,饶了二人的性命。 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作为当事人的程敏政和徐经,可就不太美妙了,一个前途远大的户部右侍郎,另一个是寒窗十年,终于金榜题名的读书人,而如今,皆是前途尽毁。 李东阳颔首点头道“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说罢,叹了口气。 弘治皇帝面带不忍之色,却还是摇摇头道“去吧” 他的心里,难免会有几分自责,可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天,方家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门子看到了衣衫褴褛的来人,吓了一跳,随即便去通报,紧接着,唐寅便冲了出来“徐兄徐兄” 唐寅一把挽住了来人,仔细的打量,便见来人蓬头垢面,早已是面目全非,身上虽披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衫,可依旧能看到那皮开肉绽o露出的肌肤。 徐经出狱,在这京中,举目无亲,他只能来找唐寅,到了唐寅的客栈,方才知道唐寅已搬来了南和伯府。 他一瘸一拐的来此,与唐寅四目相对,唐寅已是热泪盈眶,曾经那个英俊潇洒,且一掷千金的江南才子,已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人,形同乞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肉的恶臭。 “徐兄里头坐吧。” 徐经双目无神,只是凝噎摇头“不,不了,我来,只是想借几两盘缠,回应天府去。” 唐寅皱眉,随即道“你如何出来了是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恩师,一定是恩师营救了你。” 是呀,牵涉到了如此重大的舞弊案,现在朝廷又没有平反昭雪,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将人放出来 唐寅惊喜地道“不错,果然是恩师,是恩师”说着,他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这种激动,可想而知,虽恩师亲口答应了营救徐经,可他其实一直在潜意识里觉得恩师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可哪里想到,恩师当真去营救徐经了,这其中花费的心力和风险,恐怕不少吧。 唐寅激动地将事情的原委和徐经说了,徐经听罢,也是滔滔大哭起来“若非方家公子,学生必死无疑,难怪,这就难怪锦衣卫突然放人,令师在哪里我这就去谢恩,这是救命之恩,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 詹事府里的冠军侯们长势不错,这令方继藩心情也开朗起来,说起来他真有点怕朱厚照想不开,这家伙就是个冥顽不灵的人啊。 下值后,方继藩终于带着不错的心情打马回府,此时天色很是昏暗了,邓健正在前头提着灯笼照路,等到了府门前,两个人影竟是突然嗖的一下窜了出来,吓得马上的方继藩差点没摔下马。 什么情况,我方继藩的劫也敢打吃了熊心豹子胆,本少爷我吼一声,便有几百个壮汉出来。 “恩公”有人发出凄厉的哭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渗人。 “恩师,徐经出狱了,特来拜谢恩师。”这时听到了小唐的声音,方继藩才松了口气,你大爷,吓死本少爷了。 方继藩下马,邓健则移了灯笼朝前一照,便见到了虽已洗漱了一番,却依旧还是面目全非的徐经。 徐经直接跪在了方继藩的脚下,哽咽道“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今公子救命之恩,学生万死,也难报万一。”他说到苦处,声泪俱下。 原本在方继藩的计划之中,或许别人不知内情,可他却是知道的,徐经是一定会被放出来的,之所以忽悠唐寅,说自己会营救,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小唐死心塌地给自己好好的画画,可谁曾想到,唐寅不但信以为真,连这徐经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被放出来,也以为是方继藩的暗中运作,才令他保住了性命。 这就有些尴尬了啊。 虽然在别人眼里,自己是脑残,是凶神恶煞的大坏蛋,简直就是名门正派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可是 见这徐经声泪俱下的对自己一再感谢,方继藩的脸,竟是腾地红了。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啊,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够了,谢什么谢,快走吧,回你的应天府去,从此再也别来京师了。” 徐经想到功名俱失,一辈子为吏,心里也已玩念俱焚,哭告道“学生这便去了,此去应天府,从此不能踏足京师,只怕一辈子再无缘与恩公相见,恩公,下辈子,学生当牛做马,再来报恩吧。” 说着,郑重其事地朝方继藩磕了三个响头,起头便要走。 古人还真是重情义啊。 方继藩心里感慨,又或者说,这些书呆子们,虽然有的狂妄,有的恃才傲物,可多少还是知恩图报的。 可事实上,方继藩在这件事上,一丁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此时只见徐经起身,又朝方继藩行了个礼,接着泪眼婆娑的朝唐寅作揖“伯虎,后会有期。” 唐寅想到徐经要走,顿时也忍不住伤感,自来似他们这等多情的才子,总是伤痛别离,这个时代,一旦别离,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可能这一别,就是一世,相隔着千山万水,想要重逢,实是千难万难,怕是今生,也只能在梦中相会。 唐寅同样朝徐经作揖回利,相顾无言,禁不住泪水涟涟,又是失声痛哭。 方继藩是最见不惯这等感人场景的。 你大爷 方继藩觉得风好像吹进了自己眼里,揉了揉,古代北京城的荒漠化很严重啊,风里竟也有沙子。 “后后会有期徐兄,再会。” 徐经颔首点头,毅然旋身,要走。 突然,方继藩厉声道“徐经” 徐经愕然,回眸看向方继藩。 就在这一瞬间里,方继藩竟是一个飞脚,狠狠地踹了他的igu。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方继藩虽是力道不大,徐经却也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方继藩却是厉声道“你大爷的,我来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舞弊” 出口成脏,换在以往,徐经早就割袍断义了,可面对方继藩,顾不上他的无礼,徐经忙道“没有,学生清白人家,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方继藩便道“你既然没有舞弊,朝廷革了你的学籍,岂不是很没有道理,让你去应天府为吏,更是荒唐,我这人性子比较直,皇帝他” 一听少爷又要开始说胡话,吓得邓健顿时将灯笼啪嗒的摔落在地,随即一把冲上前,捂住方继藩的嘴“少爷,少爷,慎言,慎言。” 好不容易的将邓健挣脱开,方继藩却是道“慎什么言,本少爷说的是,皇帝老子一定是受人蒙蔽,我方继藩世受国恩,要仗义执言,大爷的,今天夜里,徐经便在府里住下了,明日我去面圣” 唐寅吓得面如土色。 徐经也是一脸错愕,徐经忙道“不可,万万不可,能侥幸留的性命,学生已知足了,此案牵涉甚大,恩公万万不可涉险万万不可。” 方继藩背着手,昂首,此刻,竟发现自己又升华了。 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吗 好吧,那就试一试,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章:你又秋后算账 紫禁城里,一如既往。 一大清早,弘治皇帝便至暖阁,随即,刘健为首的内阁大学士觐见,开始商讨一日的政务。 弘治皇帝的脸色显然不好。 而关于整个舞弊案的结果,刘健等人俱都已心知肚明了。 虽然觉得此案之中,程敏政和徐经二人实是有些冤枉,明明已经查实,可陛下依旧没有平反,虽是让程敏政和徐经二人逃出生天,却也是让他们受委屈了。 为的,不过是宫中和朝廷的脸面,可宫中和朝廷的威严,本就不容侵犯。 即便是刘健,虽是同情,却也知道不能劝谏,令陛下回心转意,对二人进行平反。 所以,大家很默契的,今日对舞弊一案,绝口不提。 弘治皇帝一直愁眉不展,自然也不想提及此事,这已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此案只能如此蒙混过去,不会有结果,也不能有是非,只是内心深处,弘治皇帝还是难免有些不安。 可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让全天下人知道,皇帝也会犯错吗一旦让人知道皇帝并非是圣明,那么皇帝的其他旨意,岂不也会遭受人的非议和质疑上天之子,受命于天,是不会有错的。 可无论怎样安慰自己,弘治皇帝依旧还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刘健对于贵州剿米鲁叛军的看法。 却在这时,有宦官小心翼翼的进来,躬身道“禀陛下,方继藩求见。” “方继藩”弘治皇帝微微皱眉,他一个小小总旗,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今日不该是在詹事府当值吗 “何事”弘治皇帝今日心情不好,只是风淡云轻地问道。 宦官脸上略带忐忑之色,迟疑了一下,才道“他在午门之外,口口声声,说要仗义执言” “噗”谢迁稳稳坐在一旁,弘治皇帝对几个大学士向来宽厚,不但赐坐,还早就给他们上了茶,本来谢迁在这个间隙正端起茶盏呷了口茶,谁料这茶水才刚刚入口,听到仗义执言四个字,一口茶水便喷了出来。 你一个羽林卫总旗官,又非清流,仗义执言跟你有个什么关系 你方继藩就是被仗义执言的对象啊,仗义执言从你口里说出来,这不成了笑话吗 此时,刘健的反应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上一次方继藩三个门生,在会试中大放异彩,使他与有荣焉,因而对方继藩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 李东阳则是面带微笑,却谁也猜不出,此时他心里想什么。 “仗义执言”弘治皇帝不禁哭笑不得“他要仗义执言什么” 宦官小心翼翼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方继藩口称,是为了科举舞弊一案。” “” 一下子的,暖阁里气氛骤冷下来。 这件事,现在可算是皇帝的逆鳞了,刘健三人,俱都心知肚明。 可这个方继藩,还真是皮痒了,这种逆鳞也敢去触碰 便是刘健三人,现在都不敢揭这个伤疤呢。 果然,弘治皇帝满面怒容,厉声道“朝廷的事,是他一个总旗官可以非议的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朕平日是太纵容他了,以至他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四处的卖弄,若不是看他有脑疾的份上,朕非要严惩他不可,回去告诉他,让他不得滋事生非,朕不见他。” 于是宦官连忙躬身行了个礼,疾步去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依旧还是阴晴不定,显得怒气未消。 说实话,方继藩也幸亏有脑疾,而且还是个后生晚辈,年纪太轻,若是别人敢跑来这里摸老虎屁股,羞怒之下的弘治皇帝,只怕早就治罪了。 现在将程敏政和徐经二人放出了诏狱,就已是宽厚了,这件事,是决不能继续胡搅蛮缠下去的。 只是,当方继藩要为程敏政和徐经仗义执言,刘健三人,却俱都微微愕然,方继藩为何要这样做呢这家伙平时不胡闹就好了,居然有此气魄 便连谢迁,方才还忍俊不禁的样子,现在也严肃起来,无论如何,在他的心里,方继藩今日的行为,是需认真看待,且值得敬重的。 有了这么一茬,弘治皇帝更加心神不宁起来,可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谁知道那宦官去而复返,惶恐地跪下道“陛下,方继藩不肯走。” “那就不必理他,哼”弘治皇帝板着脸。 宦官却是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道“奴婢倒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跪在了午门之外,一言不发,沿途有不少出入宫禁的大臣,还有禁卫,许多人都在那围观,欧窃窃私语的,奴婢以为以为若是这般继续让他在午门那儿胡搅蛮缠下去,只怕有碍观瞻” 呼 这一下子,弘治皇帝算是彻底的被惹怒了,气呼呼的道“反了他方继藩” 说罢,气咻咻地站了起来,来回的踱步,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 方继藩的言行,显然伤到了弘治皇帝的自尊,挑起了弘治皇帝内心深处的某种负疚感,可这却是极为危险的,因为有一句话叫做恼羞成怒,且天子一言而断,若是因此而失去了理智,一声令下,便是小命休矣了。 到了这个时候,刘健和李东阳、谢迁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连一个方继藩都敢仗义执言,若是三人再不说点话,就实在没脸在庙堂上立足了。 只见刘健正色道“陛下,不如召他来此,且听他说什么。” “是啊。”谢迁道“陛下乃九五至尊,何必和一个孩子置气呢” 李东阳若有所思,他隐隐觉得,方继藩是个极聪明的人,表面上是荒唐,可内里,却绝不会做如此失智的事的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呢 “哼”弘治皇帝依旧气恼道“好,朕倒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论,传” 于是那宦官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暖阁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君臣们,各怀心事,刘健的眉宇之间,隐隐有些忧心,他对方继藩没有什么成见,而且方继藩今日所为,倒也算是令人刮目相看,只是 刘健深知舞弊一案,所要顾虑的事太多了,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方继藩若是喋喋不休,岂不是找死吗 片刻之后,方继藩便步入了暖阁。 来之前,其实他是有所准备的,比如他在自己的内衣里垫了一层钢板,这是受了太子的启发。 此时,方继藩上前道“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拉着脸,眼眸里略过一丝锋芒,很不客气地扫过方继藩,声音冷淡地道“你不在詹事府里当值,来此,所为何事” 从话音里,方继藩能听得出来,陛下余怒未消。 方继藩便正色道“微臣来此,是有事奏报。” 弘治皇帝冷声道“何事,不要遮遮掩掩。”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才道“臣听说,科举舞弊一案,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贡生徐经二人,并没有查到实据。” 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弘治皇帝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朕对你方继藩,可算不薄吧,平时对你们方家,也算是优渥吧,你从前做了多少事被人弹劾,不都是朕保着你现在好了,你倒是翅膀硬了,现在竟跑来做清流,来指责和质问朕了 弘治皇帝冷冷地道“方继藩,你可数得清宫中有多少关于你的弹劾奏疏,被朕留中不发吗” “” 呃,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事关重大,其实方继藩在来之前,老早就事先模拟过了,就好像戏文里一样,方继藩大抵的套路是,自己提及舞弊一案,然后皇帝问一句,干卿何事,而后方继藩再开始口若悬河,阐述自己的观点。 可是自己原以为的事,到了现实之中,却是另一番场景。 只听弘治皇帝一字一句地道“要不要朕一件件数出来给你看看。” 弘治皇帝说的风淡云轻,可每一个字,却都打在了方继藩的七寸上。 这就有点尴尬了。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继藩,面上的表情,大抵是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样子。 本是干劲十足的方继藩,气势骤然弱了几分,很是无奈地道“陛下,臣要奏的,是当下的事。能不能请陛下容微臣说完,再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 弘治皇帝冷哼,这家伙,竟连秋后算账四个字都说了出来,这岂不是说朕小家子气,和他算旧账 方继藩抓住这个空隙,连忙道“陛下啊,此案,既然没有头绪,且没有真凭实据,为何不对程敏政大人以及徐经平fan呢,此二人都是栋梁之才,陛下却罢了他们的官,革了他们的学籍,实在不应该啊,在臣的心里,陛下乃是圣君,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其实方继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谏为好,在用词造句方面,实是生疏。 所以刘健三人,一听方继藩地话,心里便叹了口气,这家伙,哪里是劝谏,这是在和陛下打擂台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下诏罪己 就如同刘健等人所预料的那般,弘治皇帝在听了方继藩的话后,脸色骤然变了,目光如锋,冷冷地道“大胆,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话吗” 方继藩在弘治皇帝的逼视下,真真的吓了一跳,忙道“臣死罪。” 弘治皇帝直直地盯着方继藩道“朕待你不薄,你竟是想卖直取名,看来是朕对你太过纵容了,若是不敲打敲打你,他日,你岂不是要反了来人” 刘健三人,个个都忍不住遗憾地闭上了眼睛,方继藩这小子,勇气有余,可论起他所谓的谏言,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猪队友啊,想为他开脱,都不知从哪里下手了。 “且慢" 呃,猪队友又开始作死了。 陛下显然心意已决,这时候少不得挨一顿棒子,然后乖乖服气,可这家伙竟在陛下盛怒地节骨眼上,来一句且慢” 谢迁已是目不忍视,将眼睛错开到一边,突然觉得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弘治皇帝一愣,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且慢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臭毛病 还不等弘治皇帝发作,方继藩便大义凛然地道“臣来之前,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慷慨赴死 这当然是骗人的,方继藩可不是找死的人,不过这样会不会显得更有气势一些 “”弘治皇帝更是一愣。 “可是陛下,你这样不对臣方继藩,不认同”掷地有声的话,仿佛在暖阁里回响。 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这下子,真是熊熊烈火越烧越旺了。 刘健心里一叹,这是要准备收尸的节奏啊。 而方继藩显然没有停下了的觉悟,口里继续道“臣之所以不认同,是因为两件事,其一臣陪皇太子殿下读书,皇太子毕竟也不是天生下来的圣贤,总会犯错,所以臣一再的告诉皇太子,人犯错了,并不可怕,可最可怕的,却是知错而不改,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圣贤,太子如此,臣也如此,可若是有过错,那就改正,便好了。可若是不知错,不改错,那么这错误便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等到太子成人,如何能做一个好太子,做陛下的好儿子。” 呼正欲彻底暴怒的弘治皇帝竟是愣住了。 这家伙竟将太子祭了出来。 言外之意,其实不过是用太子来类比皇帝罢了,太子会犯错,皇帝也会犯错,犯错了就改,没什么了不起,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番话,虽还是挑起了弘治皇帝内心深处的羞愤,可弘治皇帝却还是沉默起来,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方继藩则昂首,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臣要禀明。臣的父亲,陛下想来是知道的,臣父自臣记事起,便每日天未亮便起来前去五军都督府当值。没有一天可以懈怠,乃至是刮风下雨,也绝不敢耽搁。若是遇到了战事,臣父出征在外,也与将士们同甘苦。他努力地将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以至于陛下赏识他,将士们也爱戴他。于是乎,臣便对他的行为,很不理解” 这一次,祭出来的是方继藩他爹。 不得不说,方景隆这个人,除了宠溺儿子之外,几乎无可挑剔,他和弘治皇帝一样,不好美se,勤于公务,做任何事都有板有眼,这个口碑,是朝野内外都公认的。 一想到了方景隆,弘治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方才预备严惩方继藩的心思也不自觉地淡了不少,毕竟是忠良之后啊,方卿家就这么个儿子,本来就有脑疾,倘若当真伤了他,那做父亲的,还不知要怎样的伤心欲绝了。 可弘治皇帝,还是冷哼了一声。 方继藩不理会弘治皇帝的不屑于顾,却是好整以暇地继续道“臣对臣父的行为,很是不理解,即便臣父对陛下忠心,却也不至如此一丝不苟,有时就算是病了,却也不敢怠慢了公务,按时去都督府点卯。于是,臣便问臣父,人都有七情六yu,也都有五痨七伤,可为何父亲却是如此的勤恳,一丝一毫都不愿懈怠呢” 似乎暖阁里的君臣,都沉浸在这个小故事中了,众人哑然无声,就想听听,方继藩的父亲是怎么回答的。 方继藩淡淡地道“于是臣的父亲便说,对天子,要尽忠,所以不敢懈怠。可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还有一个缘由却是,作父亲的,就该做下表率,让臣知道,做人要謙性忠直,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做父亲的都不能给臣做出一个好的表率,那么臣就更加荒唐胡闹了,所以臣的父亲才尽力去做一个完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臣能够效仿他的做为,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好了,臣说完了。” “” 沉默。 暖阁里落针可闻。 唯一能听到的,不过是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李东阳猛地,眼眸突的一张,那眼眸里,掠过了亮光。 神了 弘治皇帝却又是愣住了。 这两个故事,倘若分开来,或许没什么,可一旦合在了一起,却似乎有着某种无穷大的说服力。 知错就改,并不稀奇。 可第二个故事,却是一下子的,有令弘治皇帝醍醐灌顶之感。 方继藩的父亲所做的一切,为的不是自己,为的是什么呢,是因为他有一个儿子。他深知自己做了错的事,或许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又或者即便有什么疏忽,也不会受人责怪,可他依然努力的将每一件事做好,只是因为,他是儿子的父亲,他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效法自己的事。 这不正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吗 同样,弘治皇帝除了身为帝皇,也是一个父亲啊,现在他做了错的事,倘若他对错误不改正,他甚至认为,错了便错了,有什么了不起,天家的脸面和朝廷的威严毕竟更加要紧,那么皇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会如何呢 朱厚照原本就是一身的臭毛病,弘治皇帝希望他能改正,那么自己的错误尚且都不改正,又凭什么以身作则,告诉太子,知错能改的道理 皇家的脸面固然重要,可对皇太子的教育就不重要吗 皇太子,毕竟代表着的是未来啊。 和弘治皇帝对皇太子的期许相比,朕的这一点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 猛地,弘治皇帝的眼眸,从茫然,变成了拨云见日一般的清澈。 不错朕若是今日这般含糊过去,那么他日,太子也会和朕一样,朕是他的父皇,若连自己都无法成为楷模,又怎么有资格去让他的儿子改正自己的错误呢 暖阁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事实上,方继藩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他所抛出来的杀手锏,根本不是什么大道理,也不是所谓事情的是非对错,而是皇太子,方继藩是赌在弘治皇帝的心里,皇太子殿下比一切都重要。 输了就准备好皮开肉绽吧。 可若是赌对了,那么整个案子将彻底的翻转,那本不该受罪受冤的人能得到公平的对待。 此时,只见弘治皇帝背着手,闭着眼睛,眉头深深的拧着,似乎陷入了思索,天人交战。 就方继藩紧张的等待里,只见弘治皇帝突的张眸,随即道“立即下旨,程敏政、徐经二人鬻题舞弊一案,纯属子虚乌有,朕”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朕竟不能事先洞察,从而使程、徐二人在诏狱之中屈打成招,这是朕的过失。此案,引发天下人的风言风语,更使清白忠良的大臣、贡生蒙冤,这是朕的过失,朕克继大统以来,自以为自己日理万机,天下海晏河清,殊不知,朕坐居宫中,不能明察秋毫,今二人遭遇构陷,朕责无旁贷,理应下诏罪己,三省吾身,以免重蹈覆辙。而诬告程敏政、徐经之人,户科给事华昶,即令立即罢黜,驱其出京。涉嫌屈打成招的锦衣卫相关人等,亦是立即着手严查,牵涉此案者,俱都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看着抖擞精神的刘健、李东阳、谢迁,继续道“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立即恢复原职;贡生徐经,也照例恢复其贡生功名。” “今程敏政、徐经二人,虽沉冤得雪,可其所遭冤屈,依旧令朕痛心疾首,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此皆朕之过也,即令英国公,代朕请罪于太庙,向列祖列宗陈告朕的疏失,以为惩戒,也望朕能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弘治皇帝则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整个面容竟是舒缓了起来。 可是,这何止是给程敏政和徐经昭雪,分明还是弘治皇帝下诏罪己,向天下人宣告,此事最大的责任,便是他这个天子,而他更是慎重的让英国公前往太庙祭祀陈述这件事,作为一个帝皇,这实属不易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恩旨 对于皇帝而言,祭祀太庙,乃是至关重要的责任,这是他一切合法性的来源,所以每一次祭祖,都极为隆重,祭祖所用的表文,也都极尽吹嘘之能事,无非是说皇帝没有辜负列祖列宗的重托,将天下治理的好好的,宗室们日子也过的很不错,所以请祖宗们放心。 这是报喜不报忧。 可这一次,弘治皇帝竟是直接命英国公带去请罪的奏疏,向祖宗们忏悔自己的罪行,这对于弘治皇帝而言,不啻是奇耻大辱。 宦官听罢,应命而去。 刘健三人,心里也不由的老怀安慰起来,纷纷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端坐下,道“朕哪里圣明,朕现在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方卿家说的不错,若非他的提醒,朕险些自误,方卿家” 方继藩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完美 于是他忙道“臣在。”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目光的深处,似乎别有深意,他已愈来愈发觉得,将方继藩安排在詹事府,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其他的人虽然老成持重,可太子性子冥顽不灵,根本就无从亲近,连亲近都亲近不了,如何影响太子 可方继藩不同,二人同岁,又如此契合,难得这方继藩居然还懂这么多道理,便连朕都需他的提醒,方能醒悟。 弘治皇帝微笑,露出了欣慰又慈和的样子“你的父亲,是好父亲,他的事迹令朕深省,你也不错,方家果然不愧是满门忠烈,很好。” “”方继藩迟疑起来,居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嗯”弘治皇帝温和地道“你有心事若有什么心事,但说无妨。” “陛下,这个所谓的事迹,是编的。”方继藩坦诚相告。 “” 弘治皇帝缓和下来的脸又僵硬了,顿时显得有几分尴尬。 其实,用故事来劝谏,这本就是古已有之的事,也没什么稀奇,可是方继藩未免也太耿直了一些。 弘治皇帝只好努力地深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 方继藩就是这样的,永远都是偶尔会有几句有道理的出来,还没开始夸奖,他便又曝露本性了。 弘治皇帝干笑,脸色显得很不自然“卿家真是个忠厚的人啊。” 第一次被人夸奖为忠厚,这令方继藩虎躯一震,感动道“陛下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洞悉了臣的本质。”心里想,今日的奏对,还有陛下对自己的评价,理应会记录在起居注了吧,哇哈哈,以后谁敢说本少爷狡猾,到时去翰林院讨要今日的奏对文牍,砸烂他的狗头。 “”显然,弘治皇帝已经开始后悔和这家伙东拉西扯了。 “你建言有功,朕自有恩赏,且告退吧。” 既然此行的任务已完成,方继藩的心情也轻松起来,皇太子这一招,果然是屡试不爽啊,于是行礼道“臣告退。” 看着方继藩的背影徐徐离开,弘治皇帝的眼眸里掠过了复杂之色。 倒是刘健的目光纯粹了许多,这是一种单纯的欣赏,来此劝谏,是有勇;语出惊人,一举抓住了陛下的要害,这是有谋。 这令刘健都有点希望自己那不太成器的儿子,也得个脑疾了。 而方继藩从紫禁城中出来后,便匆匆的赶去了詹事府。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已接近了正午,点卯的事,方继藩不必担心,因为百户大人自然会为他遮掩,这就是南和伯子以及脑残患者的好处啊,前者让人忌惮,后者让人更忌惮。 因为单凭权位,欺负寻常小民倒也罢了,可羽林卫里,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做羽林卫百户的人,背后也有来头。而后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在别人眼里,方继藩是个不可控的人,谁晓得时候愣起来,直接撕破脸。 瓜苗已经开始生出了蔓藤,现在虽还是天寒地冻,可天放了几日晴,所以阳光自琉璃投射进来,再加上暖棚里温度适中,西瓜的长势还不错,又因为是在较为密封的环境,暂时也没有出现虫害。 当然,这一切都来源于朱厚照的悉心照顾。 好在朱厚照终于不会成日呆在暖棚了,为了改善土壤,方继藩建议施肥,只是肥料嘛,呵呵 朱厚照成日觉得无精打采,他心里只惦记着他的西瓜,指望着这西瓜早日种出来,好让父皇大开眼界,报那一顿痛打之仇。 方继藩见这家伙浑浑噩噩的,也懒得理他,这种熊孩子,千万不能惯,若是围在他身边讨好,他还飞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与此同时,南和伯府、礼部尚书程府,宦官飞马而来,府中上下人等,俱都跪迎。 宦官面无表情,显得极为沉痛,身为宣读旨意的宦官,自然清楚什么样的旨意,需配合什么神情。 南和伯府的圣旨来得迟了一些,因为宦官很辗转的才得知徐经就在方家,因此姗姗来迟。 方景隆在五军都督府,而方继藩已去了詹事府当值,府中做主的,也只有杨管事,还有方继藩的四个门生,不过宦官指明了让徐经接旨,因而旧伤未愈的徐经也一道来了。 方家上下数十口人,听到了诏曰二字,心里震撼之情无以言表,若是单单的针对个人,那么一般是敕曰、诰曰之类,而诏曰却是不同,所谓的诏,便是昭告天下、咸使闻之之意,这是要向天下人宣读的意思,并不只限于当事之人。 如此一来,倒是令杨管事惶恐起来,出了什么事,竟是这样大的阵仗,老天保佑,可万万别出事啊。 却听宦官扯着嗓子道“朕即皇帝位十二年矣,希图大治,求贤若渴。国家求贤以科目为重,公道所在赖此一途。今岁会试,朕闻士大夫公议于朝,私议于巷,俱言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假手文场,甘心市井,士子初场未入,而论题已传诵于外;又言江阴举人徐经,阴私程敏政,参与泄题。此议汹汹,朕即令锦衣卫查实,孰料锦衣卫屈打成招,罗织罪证,朕所闻所见,骇人听闻,幸赖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彻查厘清此案原委,正本清源,方知诬告。朕事先不能察,以至程敏政、徐经二人蒙不白之冤,受诏狱小吏之辱,受小人戕害,此朕之疏失,因一时蒙蔽,而使忠良遭遇构陷羽林卫总旗方继藩,南和伯子也,今入宫觐见,痛陈厉害,指斥朕昏聩不明” 杨管事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哪里晓得,既是圣旨嘛,当然文法上,也会有一些浮夸之处。 方继藩明明在暖阁里,说的是陛下这样做,不是圣君所为;可到了草诏的翰林那儿,或者说,天子为了诚心悔过,直接就来了一个昏聩不明。 这是骂皇帝昏君啊。 自家少爷,当真跑去作死了。 作死也不是这样做的啊杨管事听得惊心动魄,只觉得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 其他府中的仆役倒还好些,毕竟一般人也听不太明白,他们没读多少书。 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个家伙是老实巴交的腐儒,一听之下,满是诧异,既为恩师担心,心里却不免叫好,恩师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居然还仗义执言了,恩师实是我等的楷模,学生们心向往之。 在欧阳志这样的读书人眼里,仗义执言,是一件极了不起的事,于是一个个心潮澎湃,只恨不得自己也能与恩师在当场。 唐寅和徐经二人,心里则是诧异到了极点,随即,二人眼泪模糊了。 方继藩,当真去请命了。 这是何其大的风险啊,唐寅突然生出一种心思,这辈子,自己对恩师,再无二话,从此愿充当他的门下走狗,再无其他心思了。 徐经震撼得身躯颤抖,泪水如雨滴一般的落在地上。 为了自己,指斥天子为昏君,这是真仗义啊。 他几乎可以想象,在那天子堂上,方继藩身形伟岸,义正言辞,手指天子,口出无数仗义之言,宛如古之贤臣比干、魏征亦不能及。 只是他脸色骤变 不会出什么事吧 只听宦官继续唱喏道“朕且恐且怒,幡然醒悟,此案前因后果,虽牵涉诬告,却实乃朕昏聩不察所致。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古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诚惶诚恐,希图改正;今贡生徐经,复其功名,其余所罪之人,亦都官复原职;羽林卫总旗方继藩,今在东宫,尽心所事,献纳忠谠,规谏阙失,安国利人,堪为楷模;即令晓谕四方,咸使闻之” 恢复功名 徐经身子一颤,抬眸,眼里闪过了亮光。 功名,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何其的重要,十年读书,十年赶考,自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会试,想要成为贡生,何其难也。 徐经激动得面目通红。 却在这时,不远处的杨管事却发出了狂啸,锤着心口,激动又含糊不清地道“天哪,皇天保佑,咱们少爷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即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另请高明 京师震动。 弘治皇帝的罪己诏,早已传遍了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当今圣上,乃是圣君,下诏罪己,反而不令人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劝谏的为什么是方继藩 这就令人有些尴尬了。 只是其中内情,宫中却是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知道的人也绝口不提,而不知道的人,只好暗中猜测。 而方继藩,突然成了明日之星,一下子,形象有了改善。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多人心里却是带着狐疑。 自东宫里施肥回来,那西瓜的蔓藤里,已生出了果实,不过只有核桃大,很丑,等真正长成垂涎欲滴的模样,却还早着呢。 因为翻土施肥,方继藩一身脏兮兮的,方继藩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本少爷的初衷不是挣钱吗怎么赚着赚着,当真去种地了 虽然向往田园的美好,可那也该是田园牧歌,如那西晋的贤士一般,吹吹牛鼻躺在田庄或是深山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怎么就自己下地了呢 太子殿下是个坑货啊。 他刚刚回到府上,便见整个方家俱都肃穆。 等到了堂中,便见杨管事、欧阳志、刘文善、江臣、唐寅、徐经俱在。 迎接方继藩的,是敬仰的眼神。 虽然方继藩的出场逼格并不够,既没有发蜡抹头,也没有雪茄,更没有一件拉风的大衣,浑身还脏兮兮的,甚至散发着一股天然肥料的气息。 可只在刹那之间,那徐经上前,毫不犹豫的拜在了方继藩的脚下,语带激动地道“幸赖恩公仗义执言,学生已恢复了学籍,学生感激不尽” “噢。”方继藩颔首点头,他已习惯了被别人感谢了,挺舒服的,感觉良好“知道了。” 见方继藩冷淡,徐经双目却是迸发出热络之色,他又在方继藩脚下一拜,才道“学生敬仰恩公为人,愿拜在恩公门下,侍奉恩公。” 拜师 方继藩这时,不由得打量起了徐经了。 徐经这个人,和其他人的出身不一样,他是江南的世家大族,方继藩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和自己一样长得都很帅,家里也有钱,肚子里还满腹经纶的家伙。 本少爷才是鲜花,门生只是绿叶而已,你生得细皮嫩肉的,还往跟前也凑,是想来抢风头不成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哥毛病都比较多,虽然唐寅这家伙也有很多毛病,可人家会画画呀。 而徐经呢,从这一次科举的舞弊来看,他一进京,便四处会友,树大招风,看似牛逼哄哄,却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只是招摇一些倒也罢了,方继藩也很招摇,可偏偏呢,这徐经竟还很没智商的跑去拜会程敏政,拜会就拜会了,拜会完了还四处跟人说,生怕别人不知他和程敏政的关系,程敏政被任为考官之后,此时该赶紧避嫌了吧,他偏不,他还要去求字,求完了字,还赶紧送上了润笔费。 这显然是活生生的智障啊。 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完全属于是运气,可拜师 这个门生,不能收至少现在不能收,得先磨去他身上的菱角,徐经下了一趟诏狱,确实是比从前稳健了一些,可还不够的。 所以 方继藩眯着眼,很是干脆地道“不收,另请高明吧。”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该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可谁知,方家大少爷一点面子都不给。 徐经一愣,方继藩的义举,可谓是感动得他稀里哗啦,失声痛哭了许多次,自己现在恢复了贡生的功名,殿试在即,他便想着,伯虎都已拜了师,这位方家少爷又有三个门生,自己受他巨大的恩惠,也该拜入门墙。他没有想过方继藩会拒绝,可方继藩呢,竟拒绝得如此利落。 大抵是那种去你的态度。 徐经便泣告道“学生若是拜入门墙,定当好生侍奉恩公,还请恩公不嫌” 他不甘心啊。 方继藩恼了“说不要就不要,原本一个江臣,会试才将将考了第八,便教我没脸见人,无地自容了” 站在一旁的江臣,像是被一把刀子戳在了心口。 方继藩露出抱歉的样子,看向江臣道“小江,为师说话比较耿直,你不会介意吧” 江臣眼里朦胧,似有雾水,就差哇的一声哭出来,却努力地摇了摇头道“不介意,不介意。” 方继藩颔首点头,才向徐经道“你看,一个江臣,我方继藩便已觉得可耻,丢人现眼了,你自己说说,你考了第几” “”徐经不禁一脸羞愧。 他考的更差,二十多名。 虽然会试二十多名,而且以徐经的年纪,殿试只要表现尚可,十拿九稳是二甲进士,而且他长得不错,大明的授官,是以貌取人的,现在虽是在狱中被打的面目全非,可到了那个时候,大抵也能恢复他英俊的相貌了,进翰林院也是十拿九稳。 这样的人,放在全天下,那都是未来前途远大的翰林官,可到了方继藩这儿,他竟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徐经还是想再争取一番,便道“学生自幼爱读书,家祖徐讳颐、家父讳元献,都曾是江南大儒” 徐经似乎觉得,这已是他唯一拿的手的东西了。 他出自名门,梧塍徐氏,在明初时可是名噪一时,声名远播。 方继藩则是笑了“你祖父和你父亲,于你何干” 徐经更是羞愧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只好深吸一口气道“学生在吾祖吾父熏陶之下,自幼酷爱诗书,乐学不倦。一切家计都由家母和贱内操持,自己则埋头于举业。平时足不出闾,目不窥市。” 方继藩很不给面子的一脸鄙视道“书呆子而已。” “” 原本这些东西,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可都是很自傲的东西,爱读书,家里有名望,哪一样不是很有牌面的事 可方继藩却都不屑于顾。 徐经眼睛发红了,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不甘心啊,这个世上,还有徐经拜不着的师以往不知又多少人死乞白赖的想要收他进入门墙啊。 他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觉得恩公是非常人,既然不喜欢书呆子,那么他定定神,便道“学生家富藏书,家中所筑“万卷楼”中藏有大批从宋、元两代兵荒马乱中幸存下业的古文献。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记之类的著作。学生自幼,便讲其牢记于心,四书五经,对学生而言,不过是举业而已,天文地理,经史古籍,学生无一不知。” 这是他的杀手锏了。 其实关于这一点,他没有吹牛。 徐家在南宋时起,就已是大儒世家了,徐经的祖父们,曾搜罗无数古文献,这也是为什么在历史上,徐经的孙子徐霞客,被称之为中国地理学家,这是有家学渊源的。 方继藩有心要挫一挫徐经,只是冷笑“天文地理,能吃吗” “” 此时的徐经,悲愤得想死了。 方继藩便道“你的水平,做我的徒孙都不够,我已有一个劣徒江臣,拜师之事,不要再提了。” 江臣“” 杨管事在旁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只是少爷在说话,他不敢插嘴,怕在外人面前丢了少爷的面子,只是他在心里捶胸跌足,少爷啊少爷,这么好的一个青年才俊,想要拜在你的脚下,何必要这般的折辱他。 心里感慨又惆怅,忍不住扫了一眼唐寅、欧阳志人等,不免又耿耿于怀,现在的读书人,脑壳都坏了,都坏了啊。 当天夜里,徐经一脸的苦涩,他已收拾好了行囊,预备明日便搬出去,他和唐寅在一个房里住着,临别在即,这一尘不染的书楼里,一盏青灯冉冉,照耀在徐经伤痕累累的脸上。 他一声长叹,很有不甘,接着,他苦涩摇头道“伯虎,有时候真羡慕你,恩公这样的人,虽然说话太直接,出口如刀,却是有大智大勇之人,外人如何看待他,这不重要。可于我徐经而言,若能拜入他的门墙,就算不从他身上学习到什么道理,可即便能侍奉他,心里也甘愿。” 徐经对方继藩,是存着万千感激的。 当初,他惹的事,太大了。 徐家乃是江南名门,在京师不是没有关系,可自牵涉到了舞弊,下了诏狱之后,那些平日里在京中的故旧,却都惶恐不安,没有一个人敢出手帮衬。 其实,徐经不怪他们,要怪也真怪不来,如此钦案,谁碰谁死,即便是至亲,怕也只能发出一声悲鸣罢了。 可唐寅求到方继藩头上,方继藩居然满口答应了。 作为唐寅的恩师,方继藩就因为徐经是唐寅的朋友,居然就挺身而出了。 你看,这样的恩师,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啊。 不只如此,方继藩还把事办成了。不但让徐经活着走出了诏狱,还恢复了徐经的功名,甚至天子下了罪己诏书。 这不是大智大勇又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玉良言 徐经想要拜师,一方面,是他和唐寅乃是至交,二人若能成为同门师兄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敬佩方继藩的为人。当然是敬佩方继藩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而不是那种满口粗鄙之语。 可怎么没想到,最后方继藩竟是拒绝要他这个徒弟。 看着徐经失望之极的脸色,唐寅终于忍不住道“徐兄为何要放弃呢其实恩师是个心软的人,只要徐兄坚持,恩师一定会答应的。” 徐经不由苦笑,冉冉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更显落寞“我何尝想要放弃,只是不得其法罢了,恩公这般嫌弃我,我若是还死乞白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说到底,还是他的家世以及骨子里的傲气作怪,死要面子,平时装逼装习惯了,现在承受不了天天被人打脸。 唐寅便劝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徐经一愣,像是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唐寅道“我听欧阳志几位师兄说起一事,恩师就曾靠着这个,乖乖让府中的人就范,既然他可以用此来强迫方家的人,那么恩师毕竟是心软的人。或许徐兄也可以试一试。只不过这件事,还需欧阳志三位师兄配合才好,只是这欧阳志三位师兄,似乎对愚弟有些成见” 唐寅是个很有才情的人,只是做人方面,似乎差了一些。 更何况恩师显然对唐寅作画很有兴趣,隔三差五便夸奖他,唐寅动力很足,现在在他的房里,摆着许多还未完工的画作,而欧阳志三人则是挨骂的比较多,多多少少,心里会泛酸水,此乃人之常情。 徐经却是一笑,他对唐寅有所了解,自是明白唐寅的意思。 不过这等打交道交朋友的事,却是徐经这等世家子弟最擅长的“这个容易,交友最紧要的是折节,我看欧阳志三位同年,亦是老实本分的人,要熟络起来,倒也容易。” 这里灯影摇曳,唐徐二人,半宿不睡,低声在谋划着什么。 次日方继藩命邓健去詹事府告假,就说病了。 这是他从朱厚照那儿学来的,其实在历史上,朱厚照就经常爱生病,明实录里,有许多相关的记载,方继藩读史时,经常便可读到东宫进药、上不豫、传旨暂辍视朝、朕偶感微咳、上感病喉甚危、腹卒痛、朕躬偶尔违和、朕因气感疾等等字眼。 也就是说,这厮在做太子和皇帝期间,请了无数的病假,不是说咳嗽就是说自己在吃药,从来都没有断过治疗。 可到了要巡阅军队,要溜出宫跑去大同和鞑靼人作战,或是要巡江南时,他顿时便龙精虎猛,如有神助一般。 到底他是真病还是装病,方继藩读史时,也不好妄自做出什么评价,不过装病不去杨廷和那儿读书,却是方继藩亲眼所见的。 种西瓜是苦差事啊,偏偏朱厚照还不敢假手于人,生怕那些不仔细的宦官将他的冠军侯给折腾死了,除了他自己亲自浇水、施肥,只准方继藩去帮手。 可方继藩只想赚钱,不想种地啊,你大爷的,本少爷是伴读,不是种瓜小能手。 所以一大清早,方继藩便躺在榻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两声,就算是偶染风寒了,接着打发邓健去詹事府,就说身子不好,怕是受了凉,视身体情况而定,等病好了,再迟一些去。 倘若今日都不去,就说明这一天病都没有好。 这样的告假,显得有诚意多了,至少看上去像这么一回事。 何况,现在虽是接近二月月末,可依旧还是天寒地冻,受凉也是常有的事。 他兴致勃勃地在府里让小香香给他松松骨,翘着腿,喝着茶,唐寅给他送来画过目,欧阳志三人呢,一声不吭的给方继藩脚下的炉子里添煤的添煤,热酒的热酒,四个门生都很孝顺,照顾的体贴,当然,和小香香比起来,自是差得远了。 方继藩不禁感悟,真希望这样一直躺着该多好,自己看来要堕落了啊。 到了正午,吃过了午饭,小憩一番,这一觉睡的很香,等一觉醒来,方继藩才发现,徐经那厮似乎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难道跑了 没前途啊,本来还想磨一磨你的锐气的,就这样便受不了了,当然,方继藩不会找唐寅来问的,不能显得自己对那厮有什么关心。 谁知这个时候,门子却是来了,道“公子,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谁” “不不知道呀。” 方继藩瞪他一眼;“请进来。” “很奇怪,宫里的人说,陛下有口谕,只许公子一人听,其他人,都要回避。” 方继藩虎躯一震,陛下很够意思啊,莫非是有啥重大又秘密的事需要交代自己去办看来自己已简在帝心,深得陛下信任了。 于是屏退左右,请钦使进来。 到了厅中,便见一个宦官打头,后头跟着一个老嬷嬷,再后竟是太康公主。 公主碎步而行,目不斜视,由老嬷嬷搀扶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带着些许的绯红。 方继藩一愣。 只见那宦官道“方总旗,今日公主殿下出宫复诊,奴婢本是尊奉娘娘之命,护着殿下至詹事府,候公子大驾光临,谁料方总旗竟是染了风寒,说是要迟些才能去詹事府当值,于是左等右等,又不见方总旗的身影,奴婢心里想着,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这若是无功而返,只怕皇后娘娘要责罚,可若是派人来催促方总旗,且不说方总旗身子有所不适,就算方总旗这一来一去,天色怕也不早了,所以这才冒昧,假传谕旨,特地登门前来求医。” “”方继藩可不相信这是宦官自作主张,跑来假装谕旨求医的,他没有这个胆子,于是目光瞥向公主,心里说,这公主倒有几分决断。 于是颔首点头道“看来,倘若我不复诊,想来娘娘定是放心不下,这情有可原,殿下,请坐下吧,臣给你看看。” 方才那一瞥,朱秀荣感觉方继藩像是洞穿了什么,心里自是有些羞怯,她依旧带着浅笑,依言欠身坐下,那老嬷嬷便侧立她一旁。 方继藩不免恼怒,咳嗽一声“老太太,能否站远一些,你这样给我压力太大了。” 老嬷嬷总是板着个脸,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却也无奈,只好后退几步。 方继藩这才上前,笑吟吟的看了朱秀荣一眼,朱秀荣本就美貌,虽年纪小一些,可眉目含烟,因为驱寒的缘故,所以披着一件狐毛牡丹纹的披肩,纤纤玉手下意识伸出来,请方继藩把脉。 方继藩装模作样的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朱秀荣一脸荣辱不惊的样子,可快速跳动的脉搏却是出卖了她。 方继藩便皱眉道“嗯,这脉搏,有些快。” 身后的嬷嬷一听,骤然紧张起来。 谁料方继藩朝朱秀荣道“你不要紧张,我又不是怪物,我不吃人的。” 朱秀荣先是微微愕然,随即,面上的笑意更浓,显然,方才矜持的微笑,是装出来的,而现在这一笑,却带着几分发自肺腑的真心。 “嗯平稳许多了,看来没什么大碍,平时多吃一些肉吧。”方继藩迅速抽离出手,没有过份轻薄。 “怎么”那老嬷嬷忍不住忧心地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方继藩道“身子纤瘦了,多吃一些肉,可以壮实一些,像太子一样。” “”老嬷嬷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嘴真贱啊,早知不该接他的话茬。 朱秀荣嫣然一笑,如凝脂的面部肌肤舒展开来,怯怯道“本宫不爱吃肉。” “这就怪了,都是一个娘生的,太子就爱吃肉。” “” 老嬷嬷拼命咳嗽,示意朱秀荣万万不可继续和方继藩搭腔下去。 朱秀荣便显得谨慎起来,贝齿微微一咬,便微微板着脸道“我听皇兄说,方总旗总是喜欢吓唬人,方总旗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心里感激不尽。” 她说话时,尽力的显出公主应有的威仪,倒像是两方会晤似的。 小小的女孩儿,偏生一副这个样子,方继藩心里感慨,漂亮是漂亮,心动也令人心动,就是臭毛病多了一些。 朱秀荣继续道“只是本宫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方总旗肯不肯听。” 方继藩心里说,你是公主,你比较大,当然得听“还请赐教。” 朱秀荣沉吟片刻“方总旗万万不可学皇兄那般爱胡闹,要爱惜的羽毛” “咳咳公主殿下,臣没有羽毛。” “”朱秀荣花容顿时凝滞了,深呼吸,然后含烟浅笑道“本宫的意思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万万不可遭人诟病,须知人言可畏。就如本宫听皇兄说起,方总旗与人打赌,逼迫读书人拜方总旗为师,还说,方总旗乘人之危,羞辱读书人这很不妥,方总旗应当做一个至诚君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台上心凉凉 朱秀荣很认真地对方继藩说出了心里的话 只是 “”这谁造的谣 方继藩有些无言。 不过他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朱厚照嘴巴没有关严实,胡扯出来的。 当初砸银子,强迫欧阳志三人拜师,又跟唐寅对赌,这些事,朱厚照都是知道的,想来在他蓝来,这都该是很牛叉的事,因而兴致勃勃的讲给他的妹子听了,可太子啊太子,你我是志趣相投,你觉得牛叉的事,说给别人听,这可就是毁坏我的形象啊。 看方继藩不语,朱秀荣幽幽地叹口气继续道“本宫说这些,是为方总旗好,方总旗的恩情,本宫心怀感激,自是希望能够见容于朝野,免得为士林所不容,本宫经常读书” “咳咳咳咳”老嬷嬷又拼命咳嗽,打断了朱秀荣。 朱秀荣会意,便只好浅笑道“时候不早了,本宫的话,望方总旗勿怪,本宫告辞。” 被一个小姑娘教训,方继藩很有一种想找一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朱秀荣见方继藩像吃了苍蝇一般的模样,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本宫的意思是,并非是觉得方总旗不对,只是” “殿下,天色不早了。”一旁的老嬷嬷急急地催促。 “好吧。”朱秀荣只好吁了口气。 方继藩便道“臣恭送公主殿下。” 公主所受的宫廷教育,实在不咋样啊,方继藩觉得自己有些抑郁了,不过他不屑于解释,只是默默地将公主送至中门,在这府外,早已停了一架乘舆,七八个禁卫在此候着。 朱秀荣回眸看了方继藩一眼,似乎觉得方才的话重了一些,想要辩白什么,可看了一旁的老嬷嬷一眼,便又只好将想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随即徐徐地上了乘舆。 方继藩则行了个礼,谁料这时候,一个呼声传来“请恩公不嫌,收学生为弟子” 这一呼喊,骤然之间,乘舆附近的禁卫们一下子炸了,还以为遭遇了刺客,一个个欲拔刀,左右张望,这左右的街道,哪里有人。 “恩公小生徐经,久仰恩公大名,对恩公高山仰止,奉为楷模,恩公若是不收小生,小生小生就自这里跳下去” 这时候,所有人才注意到,原来就在方家的对面,那是一栋两三层的小楼,却见徐经站在了小楼的屋脊上,长身伫立,激动得满面通红。 “我徐经说到做到,今日抱着必死之决心,要嘛得恩公准许,自此侍奉恩公,要嘛就从这里跳下去,死在恩公府门前,死亦无憾”说着,竟是滔滔大哭着道“恩公啊小生拜师,出自肺腑,今日便是死,也要明志” “” 坐在乘舆里的朱秀荣,诧异地掀开纱帘,仰面看着那屋脊上的徐经,俏脸上写满了震惊还有尴尬。 “”的确是有些尴尬,她俏脸微红,觉得臊得慌,皇兄自来不靠谱,果然他所说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亏得她还教诲了方总旗老半天。 可是为何有人争先恐后,要拜他为师呢 他明明总是显得有些粗鄙的。 方继藩则是老半天的回不过神来这你大爷的,这是玩的哪一出 等方继藩反应过来,肺都气炸了,卧草,居然给我方继藩玩这一手。 这若是让你徐经威胁了,我方继藩就不姓方,跟你徐经姓好了 他朝屋脊上的徐经龇牙道“你大爷真是岂有此理,来啊,你跳啊,你跳我看看,你以为你他娘的跳了,我方继藩就收你做弟子了狗娘养的东西,你跳我看看啊” “”这一句话里,真是粗鄙之语频出,乘舆里的朱秀荣顿时俏脸更红,又显得有些无措。 而方继藩则是嚣张地大笑道“来,跳,来人哪,给本少爷提一把椅子来,上茶,本少爷就看看,你这龟儿子敢不敢跳,不跳是孙子。" 徐经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所以他在楼上一咋呼,唐寅、欧阳志几个早就预备了。 呼啦啦的全从府里冲出,连邓健也忙着追出来。 “恩师”唐寅疯的跑过来,见恩师也炸了,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下道“恩师徐兄想要拜入恩师门下,是发至肺腑,就请恩师松松口,收下他吧。”说着,他便开始抽泣,一个劲的擦拭眼泪。 欧阳志三人也不知被徐经灌了什么迷汤,也跟着跪下道“恩师,徐经人品贵重,恳请恩师将他收入门墙吧。” 邓健撅着屁gu,昂头,看着上头的徐经,大叫道“少爷,要真跳了,要真跳了。” 方继藩笑了,你们特么的逗我 他双目四顾自雄,豪气干云地道“跳,跳下来。你大爷,本少爷是吓大的,告诉你,徐经,本少爷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连nv人都没过,今日本少爷什么事都不做,就专等你跳,实话告诉你,想入我方继藩的门墙,没门” 这明显是套路啊,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教你的。 方继藩的本意是要磨一磨徐经的菱角,可这厮呢,居然跟本少爷玩套路。 徐经顿时想死的心都有,现在反而骑虎难下起来。 唐寅觉得自己脑子有坑,早知如此,就不出这馊主意了,便抱着方继藩的大腿,悲戚地滔滔大哭道“恩师,恩师答应了吧,不然不然徐兄徐兄可就” 方继藩则是冷笑道“他跳下来给本少爷先看看。” 欧阳志三人则昂着脖子,一个个大叫“别跳,别跳,再想其他法子,想其他法子。” 站在高处,徐经觉得冷飕飕的,在下头,恩公的话让他伤心欲死,他咽了咽口水,觉得两腿有些软,又听方继藩一味的让他跳下来,徐经欲哭无泪“我我真跳了,恩公我跳了。” “你跳,你跳下来,本少爷开开眼,有种别怂,你跳下来,我养你下半辈子。” 徐经捂着自己的心口,这绝情的话,令他心痛莫名。 他突的感到万念俱灰,咬了咬牙,眼睛赤红“恩公,我来了”也不知从哪里的勇气,直接朝前迈步 一道黑影,自上而下的划过了一道并不美妙的弧线。 砰 接着是骨肉与青石板砖的碰撞声。 方继藩一呆ri真真的跳了。 乘舆里的朱秀荣,看到这一切,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里,花容失色,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老嬷嬷,也吓得脸都绿了,陡然才想起,公主殿下莫要受了惊吓,连忙催促舆夫道“走,走,快走” 乘舆起了,一行禁卫也不敢去多看,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公主殿下要紧,匆匆拥簇着乘舆,快步而去。 “” 方家门前,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看着栽倒在了脚下的徐经,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玩玩真的 方继藩目瞪口呆。 唐寅揪着自己心口,鬼哭神嚎起来“徐兄,徐兄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邓健嗖的一下冲上前去,一阵搜索之后,方才道“少爷,少爷,还好,还好,不是脸先着的地,人还活着呢,还活着的” 欧阳志大惊道“快快请大夫来,大夫呢,快请大夫” 方家上下,一阵哗然。 折腾了老半天,当大夫跑来看过了徐经的伤势,幸好的是,这小楼并不高,不过四五米,而且如邓健所说,脸不是先着地,所以徐经这小子运气还不错,也就是骨头折了两根而已。 方继藩有点懵逼,古人难道都这么玩的吗太实在了啊。 他突然发现,遇到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家伙,自己竟也没了多少抵抗力,总不能让人继续爬上去跳下来吧。 善良,一直都是方继藩最大的软肋。 所以在三天之后,方继藩如被绑了票的压寨夫人一般,坐在正堂,一瘸一拐的徐经,则如即将入洞房的新郎官,喜滋滋地朝着方继藩行了拜师礼,送上束脩,亲热地喊了方继藩一声“恩师。” 方继藩没有吭声,只是老半天,才回应道“噢,完了吗很好,就这样吧。” “恩师”徐经喜极而泣。 人就是如此,天生就是犯贱啊,方继藩越是嫌弃,徐经就越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他对方继藩,既有救命之恩的感激,又总是觉得自己的恩师乃是天上地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奇男子,欣喜之余,便道“学生昨日已修书回乡,告诉家母和贱内关于恩师的事,好教她们在家中安心治家。学生呢,在京师,心无旁骛,为朝廷效力,侍奉恩师。” 虽然说了这些感人至深的话,令方继藩心里舒服了一些,可方继藩还是有一点强买强卖的感觉。 “嗯”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于是道“你虽然和为师的某个徒弟一样水平次了一些” 这一次,恩师特意的留了江臣面子,可江臣还是脸微微一红。 “可是呢,为师是会一视同仁的,嗯,好好读书,预备殿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一门五贡生 方继藩本只是觉得自己该说点话,可显然,这话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有一个在你耳边,每天不断的说,你水平次了一点,你丢人了,诸如此类的话,对于徐经这样的世家公子,难免有点打击自信。 不过打击他的自信,却是很有必要的,不能让他太跳,谁知道会给方继藩挖出什么坑来。 五个门生,齐聚在方继藩面前,这五人几乎包揽了会试地前三,同时还有两个,亦是在会试中成绩中上,这几乎是讲今科的会试,一网打尽。 要知道,整个会试,金榜题名者,也不过三百人而已,而三年一场会试,这是三年里,天下最出众的读书人。 可方继藩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必须给他们安排住宿的问题了。 方家的宅邸很大,这得益于方继藩的高祖,他兴冲冲地跟着朱棣自北平杀到了南京,封了爵,又兴冲冲的跟着文皇帝朱棣迁都回了北京,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你看,人家都跟着朝廷,高祖就跟着朱棣,许多人死了,他却还活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之后,他的人生是传奇和快乐的,他认为方家得了世袭的伯爵,势必也和他的人生一样,一帆风顺,以后子孙枝繁叶茂,所以在营造这座宅邸的时候,他从不琢磨着在精细处着手,只有一个目标大。 可结果却不如他预期一般的美妙,至少方继藩现在是三代单传,也就是说,方家的子嗣并不兴旺。 因而府里空置了许多地,甚至在后院的许多地方,还长满了青苔和杂草。 现在几个门生肯定要住进来的,五人都是贡生,方继藩还等着他们给自己养老呢,虽然这五人年纪都比自己大,可将来还有徒孙啊。 那么,兴建一个书斋以及一排精舍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顺道儿,也得将方家的前庭和其他建筑也修葺一下,这是一个大工程。 银子,方继藩有,他不怕花银子,有钱不就是用来花的 设计上,方继藩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得给自己独开一个院子,院子里得有一排厢房才好,这是为了将来娶妻纳妾打算。 至于书斋和精舍,好吧,不省了 一番设计之后,便开始招募匠人,预备建材,这样的事,当然交给杨管事为好,杨管事虽然经常咋咋呼呼,可方继藩对他却很信任,他是一个实在人,已侍奉了方家两代人了。 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了。 到了三月初,方继藩清早到了詹事府,那西瓜眼看着就要熟了,等候已久的朱厚照,激动得手舞足蹈,却又小心翼翼,他看着这西瓜,顿时觉得宝贝似的,外头的宦官人等,一概都不准进暖棚,只有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蹲在这儿,朱厚照轻轻摩挲着冠军侯结出来的果实,热泪盈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儿子报仇,这是要血溅五步的节奏。 方继藩心里想,我要有这么个为了报仇雪耻把西瓜当命的儿子,我肯定掐死他。 二人从暖棚出来,朱厚照显得兴致勃勃,却是突的道“是了,有一件事,你看过邸报了吗” “没看过。” “邸报你都不看” “懒”方继藩很认真地道。 “有道理。”朱厚照笑了“本宫也懒,不过本宫较为关注边事,所以偶尔也会看看,前日,邸报传抄出来,说是自米鲁叛乱之后,南京户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的王轼奉旨都督云贵军务,他已抵达了贵阳,调集了五万精兵,要一鼓作气,直捣米鲁叛军的巢穴普安和安南卫二州,他的奏报已经传到了宫里来了,这王轼,倒是一个会用兵的,父皇见了奏疏之后,下笔亲书,晓谕四方,事先对王轼予以勉力,他的作战计划,本宫琢磨过,调集精兵强将,以为主力,步步为营,绝不犯钱钺的错误,看来很快,米鲁的叛军就要平定了。” 他眼眸灵动地眨了眨眼,接着道“本宫对马政和军务,可是清楚的很,此战,朝廷必胜。这个王轼,倒是一个将才,本宫竟是疏忽了他。” 朱厚照说自己懂军事,这倒真不是吹牛,在历史上,朱厚照可是赫赫武功,他在对鞑靼人的作战之中,战术能力堪称超群,其实若不是大明崇文抑武,谥号为明武宗的朱厚照,想来在历史上的名声绝不会这样的糟糕。 朱厚照显然对于王轼地战法颇为满意,他自己的许多见解,也想来和王轼不谋而合,因而才发出如此多的感叹。 不过 方继藩却是摇了摇头。 朱厚照见方继藩摇头,不由面红耳赤“怎么,你不认同” “不好说。”方继藩则是笑吟吟的样子。 其实步步为营的战法,对付米鲁叛军从理论上而言,是不错的。方继藩读史时,也认同王轼的战术,可问题就在于,王轼还是失败了,因为米鲁更加高明,她仗着贵州崇山峻岭的便利,化整为零,从不和王轼决战,而是不断进行的骚扰,最后的结果,却是王轼的战法虽是稳妥,却是屡屡受挫,最终功败垂成。 现在是弘治十二年,在历史上,一直到了弘治十五年,王轼的大军才彻底的平定了米鲁之乱,这三年的时间之中,前两年,可谓是损失惨重。 这个战法,在历史上,已经证明是错误的了。 朱厚照好胜心强,其他的事,他倒都对方继藩言听计从,唯独这行军打仗的事,却是对方继藩一丁点也不认同,他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朱厚照不禁道“怎么不好说” 方继藩想了想,才道“王轼定当会受挫,米鲁不是寻常之辈,当初,他能击溃钱钺,以弱胜强,就已证明了她和其他的叛乱土司不同。她绝不会和王轼硬碰硬,王大人步步为营,却是徒费军力,一旦大军找不到米鲁的主力,而被米鲁的叛军截断了粮道,损失势必惨重。” 朱厚照一呆,随即皱眉道“这都不过是你的空谈而已。”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他很希望自己对历史的掌握能够警醒朝廷,可问题就在于,他发现,好像很多人对自己的话都有所怀疑。 似乎只有当历史上所发生的事发生了,大家才能恍然大悟,可那时候已是为时已晚了呀。 终究,这缘由还是人微言轻啊。 “殿下不也是空谈吗”方继藩朝他笑了笑道。 朱厚照一愣,顿时不高兴了,怒气冲冲地道“这不一样,本宫自幼就熟读兵书,你读过多少兵书。” “孙子兵法算不算”方继藩想了想。 “”朱厚照顿时噗嗤一笑“孙子兵法固然好,可这其实不算真正的兵法,就如你读书,只读论语一般,论语虽好,却太大而化之了,难怪你什么都不懂,来,本宫教你,真正的兵法,不只是三十六计这样简单,牵涉到的,是军粮补给,是每丁的操练,还有” “没兴趣”方继藩摇摇头,学兵法很累的 “那么,你现在是不是该承认,王轼的战法” 不等朱厚照说完,方继藩便摇头道“不承认,王轼必败无疑。” “你”朱厚照也算是服了他,尤其是方继藩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令他恼火,毕竟还没有人敢招惹自己呢,本宫平日对你老方也算是够意思吧,本宫这样够朋友,你为何这般冥顽不灵。 方继藩可不怕朱厚照,本少爷有御剑呢,王轼虽不会战败,可损失惨重却是一定会发生的,为什么自己要承认 朱厚照冷哼了一声,不由道“本宫不理你了。” 吓,这样也能吓到我方继藩 方继藩噢了一声“那臣告退。” 朱厚照气了个半死,恼怒地道“你太固执。” “固执的是殿下。” 朱厚照瞪着方继藩“本宫熟读无数兵书,还曾受过不少老将军的指点,看过无数的舆图,你分明都不懂。你去吧,本宫自己种自己的西瓜去。” “噢。”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服输,心里叹了口气,只是道“殿下,告辞。” 看方继藩当真走了,朱厚照顿时恼火起来,气得龇牙咧嘴,可见方继藩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心里竟又有些后悔。 这一场争论,惹得朱厚照很不痛快,以至于一旁的刘瑾、张永数人,个个魂不附体,生怕被太子殿下所迁怒。 “看什么看” 果然,朱厚照气冲冲的到了刘瑾面前,直接踹了他的心窝子。 刘瑾打了个趔趄,哎哟一声,忙又趴下,皇城惶恐地道“奴婢万死。” 朱厚照一愣,脸色略显苍白,心里不禁嘀咕。 看着这趴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刘瑾,忍不住想,倘若老方也和刘伴伴这样顺从就好了。 可旋即他又摇头,当真如此,那么老方还是老方吗 哎不理他,本宫自己玩自己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十更完毕 拜票 依稀记得八年前,那个时候老虎还很嫩。 只是个好时候啊,那时候写的第一本书叫娇妻如云,我至今还记得,娇妻如云的章节末尾,老虎总会对读者说,大家不用打赏。 为啥呢,那时候老虎脸皮挺薄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老虎心里,读者们投月票,订阅,是对一个作者的基本义务,因为作者写书真的很不易,可打赏,却是情分。 如今一晃已过了八年,八年来,老虎没有催促过读者打赏,甚至有读者和老虎私聊,说打赏多少多少,老虎也很严肃的说,愿意订阅正版,已是很感激了,打赏,实在没有必要。 好吧,老虎还是那个老虎,只可惜,而今已至三旬,鬓角已生华发,眼看着已是垂垂老矣。可依旧,似乎也没什么大成就,唯独自傲的,是靠劳动糊口。 说了这么多,你们也知道,老虎想说什么,求订阅,求月票。 先十更放着,从现在起,每天至少保底五更一万五千字。 嗯就这个样子。 其他的支持,老虎脸皮薄,不敢要,可是老虎在这里理直气壮的大吼一声,月票呢,订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瓜熟了 此后几日,方继藩虽来詹事府,不过也懒得去寻朱厚照,太子殿下似乎也是没事人一般,反正他继续告了病假,不肯去明伦堂里读书。 对于太子的胡闹,方继藩毕竟两世为人,显得成熟了许多。 这等事,是决不能纵容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不理自己,大不了,自己这个南和伯子,好好混自己的日子便是,反正是铁杆庄稼,自文皇帝之后,大明还真没几个勋爵,因为和皇帝、太子的关系不好便抓去杀头的。 何况,自己还有五个门生呢,本少爷没前途,可门生将来大小也都是官啊。 这样一想,方继藩很心安理得地继续照吃照睡。 这一天夜里,因为后院在大兴土木,而方景隆这些日子代天子去天津卫巡营去了,百无聊赖的方继藩便早早的睡下。 照旧,还是一场好梦,梦里梦到了许多人,似乎皇帝要钦赐公主给自己,而梦中的方继藩,自然是大义凛然的严词拒绝,皇帝老子你很牛嘛,你嫁女儿给我方继藩,我给你养一辈子女儿,那么嫁妆呢 何况,娶了令女,岂不是要做朱厚照那厮的妹婿不妥,不妥,朱厚照这厮太糟糕,我已与他割袍断义,要不,换一个大舅子,嗯换谁呢 “老方老方” 阴森森的声音,似乎由远及近,令方继藩的梦变得开始恐怖起来,似乎看到了朱厚照青面獠牙的模样朝自己追来,接着发出渗人狂笑。 “老方老方快醒醒” 方继藩额上冷汗淋淋,生生被人推醒了,吓得汗水打湿了厚重的绸被,他猛地在黑暗中张开眼。 “老方,老方” 方继藩霎时毛骨悚然了,你大爷的,这不是梦啊。 当真有人在用手推着自己。 方继藩下意识的要大叫“来人呀,有鬼呀。” 可口一张,便被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 呜呜 方继藩泪流满面了,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采花贼吗可我是男人啊,难道是因为特殊的爱好 “老方,是本宫是本宫,你别喊,别喊,我告诉你,西瓜西瓜熟了熟了怕父皇知道我擅自出宫,本宫连夜溜出东宫来的。所以刘伴伴几个都不敢带。本来想从正门进来,谁料你那门子狗眼看人低,死活不让进,真是气死本宫了。不得已,只好翻墙进来了,本宫为了寻你,真的寻的好苦啊,好了,现在我们去看瓜,瓜熟了啊。” 方继藩在黑暗中,看不到朱厚照到底是什么表情,不过他的心情,是r狗的。 “怎么还在生气老方,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这样小气再说,兄弟哪有隔夜仇的,快穿衣啊,我们去看瓜。”说罢,朱厚照连拖带拽的将方继藩拖下了床。 这日子还是寒气逼人呢,刚接触到冷气便令方继藩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方继藩对朱厚照也是无可奈何了,只好道“等等,我先穿衣,我先穿衣” 黑暗中,方继藩摸摸索索的寻了昨夜脱下的旧衣,也不好掌灯,只是突然没了小香香给自己穿衣,竟有些不太习惯,好不容易地将衣衫穿了,才掌了灯,见朱厚照穿着一身的蟒袍,精神抖擞的样子看着自己,似乎因为此前的矛盾,现在突然登门,所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难怪门子不给他开门通报了,且不说三更半夜,门子不敢半夜叫醒自己,就说朱厚照这身行头,人家哪里敢认为他是太子,十之八九,将其认为是戏子了。 此时,朱厚照不耐烦的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呀。” “大半夜”方继藩还在思考,是不是该原谅这个家伙。 “我们的瓜呀。”朱厚照气急败坏地看了方继藩一眼,急得跺脚道“我们一起种出来的瓜,现在熟了,你就一丁点都不惊喜” “”方继藩无言,叹了口气道“殿下真的太固执了。” 朱厚照顿时又龇牙起来,气恼地道“分明是你固执,你什么都不懂,你懂兵法吗你懂贵州的山川地理吗你可知道调去了贵州的客军以及狼兵战力如何你什么都不懂,你还和本宫抬杠。” 方继藩抿了抿嘴,只道“总之,王轼输了。” 朱厚照恼火地皱着眉,随即他竟一笑“不争论这些了,我们去看瓜。等到时捷报传来,自然会证明你是错的。” 方继藩一想,很有道理,便又披了一件厚衣衫,随着朱厚照走了出去。 半夜里,在这清冷的街道赶去詹事府,二人各骑着马,虽是身上穿了厚重的衣服,可还是让方继藩觉得天气冷得厉害,借着沿途街巷宅邸隐隐透出来的一两盏灯火,方继藩倒是有些担心,倘若遇到了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只怕要糟了,若是事情传到了宫里,自己免不得又要被提去骂一顿。 好在他今儿运气不错,这一路竟无人,顺利的到了詹事府,随着朱厚照一路的钻进暖棚,只见里头已点起了一盏冉冉的烛火。 此前种下的十几株瓜苗,大抵已结出了三十多个西瓜,其实当时结了近七十多个果子,不过方继藩害怕土地的肥力不足,所以让朱厚照摘下了三十多颗来,朱厚照当时还叫嚷了老半天,方继藩几番解释,告诉他,结出的果并非是越多越好,一根苗,若是有多余的瓜藤,或是结出太多果,土地的肥力不足,反而因为营养不足,最终结出来的瓜多是多了,却大多长不太大,口感也是极差,一株苗留着两个果,最终结出两个瓜就已是极限。 而现在,看着这一地的瓜,方继藩深吸一口气,也不禁感慨,真是不易啊,至少证明暖棚在冬日种植,是正确的,有了这个试验田,那么之后就可以进行推广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冬天不是没有类似于暖棚的种植,譬如早在隋唐时,就有在温泉附近种菜的记录,甚至温室种黄瓜也早已有之了。 不过这温泉旁种菜,其实意义并不大,因为温泉附近的土质往往肥力不足,种出来的菜,并不大。再者,古代的暖房,因为温度不足,不似方继藩这般,设置烟道,所以能种的,也不过是黄瓜之类的耐寒蔬菜罢了。 至于似西瓜这等夏季才结果的瓜果,冬日种出来,便稀罕的很了。 “这样的天气还能种出瓜”朱厚照一脸的傻乐,他是真开心,这些瓜,可都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这两个瓜,一个是送给母后的,给母后尝尝。”朱厚照指着冠军侯结出的两个瓜,接着又道“还有一个,是送去仁寿宫,曾祖母年纪大,牙口不好,可也得给她尝尝才好。” 方继藩也捡了一个“这个给陛下” “不给”朱厚照眼睛眯着,顽固又执拗“到时卖给他。” “” “我们留一个吃吃试试,其他的呢”朱厚照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斩钉截铁地道“指望卖这几十个瓜,肯定挣不了银子,可最重要的是先打开销路,让咱们的瓜驰名京师,所以,卖而且还得高价的卖,得卖给京里最富贵的人家,等他们尝到了这稀罕的瓜之后,我们就可以在西山招募人手,搭建暖棚,扩大规模的种植,现腾出几千亩地来,不只要种瓜,还要尝试种一些其他的,总而言之,我们一步步的扩大生产,打出名头,正好,天气马上要热了,趁着这个夏季,先搭建几千亩暖棚,嗯这琉璃透光度倒是不错,不过,看来得弄玻璃了。” “玻璃是什么”听到一个新名词,朱厚照好奇地看着方继藩。 眼下最重要的是,压缩成本,将成本压缩到最低,弄试验田,可以怎么奢侈怎么来,毕竟这只是验证,可真正的买卖,却是另一回事。 至于玻璃是什么,方继藩也很难跟朱厚照解释。 西山那儿造玻璃,实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玻璃的熔炼,最需要的反而是燃料,西山山里的矿脉,就是燃料,可以就近取材,而西山附近的土地,原本是买来防备有人偷矿的,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可以用来建立大规模的暖棚。 煤矿是基础,可以作为燃料,同时可以兜售,而无烟煤用来炼出玻璃,既可对外销售,还可以建立大棚蔬菜的暖棚,这就形同于建立了一个简单的产业链。 不过,事情得一步步的来,扩大种植先不必急,还有足足一个夏天呢,最重要的是先打出品牌。 冬天的西瓜,本就是稀罕事,倘若先在京师最顶级的豪门圈子里盛行,接下来就好办了。 当然,如果再给这西瓜赋予一点特殊的意义,那就更加美妙了。 二人抱出一个西瓜,就像两个贼一般,在黑暗之中,命当值的宦官取了西瓜刀来,将西瓜洗净,一切为二,那鲜红的汁水顿时溢出,特有的瓜香在这寒冷的夜晚,别有一番风味。 “本宫亲自来切。”朱厚照要将西瓜切为一瓣瓣。 方继藩却道“不能这样吃,这是穷人的吃法。” “啊”朱厚照不禁一呆。 方继藩对当值的宦官道“拿两个勺子来。” 宦官舔了舔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这稀罕之物,竟也有馋了,可惜,他心知自己是没份的,只好听命去取银勺子。 第一更送到,今天还有四更,老虎做好准备了,从今儿起,老虎负责貌美如花,啊,不,是老虎负责疯狂码字,按时更新,不求别的,只求大家订阅、月票,老虎用心写,大家支持。 噢,对了,现在新书月票榜第二名,粉嫩的老虎惨遭都市大神志鸟村的打压,争口气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圣人的烦恼 此时,方继藩正抱着半个瓜,轻轻地将勺子一舀,那带籽的瓜肉便到了勺里,直接送入口中 一股特有的甘甜顿时弥漫味蕾,虽是在严寒的日子,没有消暑的爽感,却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漫长的冬天里,几乎没有多少蔬果可以存活,唯一能吃的,也不过是从运河里,自江南运来的萝卜之类不容易变质的蔬果。 这一口久违的甘甜,令方继藩这等早吃过不知多少山珍海味的人,也不由的惬意起来“痛快,殿下,你的瓜种的真好。” 朱厚照直勾勾地盯着方继藩,忍不住口中流涎,也迫不及待的取了半块瓜,学着方继藩的模样,舀一勺入口,连籽也一起吞了,抹抹嘴才道“痛快,本宫不敢居功,咱们兄弟一起种出来的,好,好得很,老方的功劳第一,本宫第二。” “哪里,哪里,殿下第一。” “争个什么本宫说你第一,就第一。” 二人相视大笑,手里的勺子没有停,片刻功夫,便将各自的半个瓜吃了个干净。 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方继藩打了个饱嗝,舒服。什么才是顶级享受,顶级的享受并不是吃遍天下的山珍海味,而是自己能吃的东西,这个世界没几个人吃得着,就如这西瓜,全天下人,在这个时候,谁能吃得到呢,虽然人人都曾吃过,可又如何,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啊,人生的意义在于,攥取尽量多的稀缺品,眼下,西瓜就稀缺。 “老方,要不,再切一个”朱厚照舔着嘴,意犹未尽,似乎此前的矛盾和争吵,早已不见踪影了,今天夜里,他甚至觉得方继藩和自己比从前还亲昵一些。 咱们兄弟两,可是一起种过瓜的。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方继藩懒得搭理他,而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照顾着西瓜,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才知道,有老方在身旁,自己才少了许多的寂寞。 方继藩脸板起来“再吃一个,就会再再吃一个,剩下的,是留下来卖的,要打响咱们的名气,来年才可以发大财。” “噢。”朱厚照觉得有理“对,要卖。不过,怎么卖呢” 方继藩便道“挑一些送入宫中,照殿下方才的意思,是孝敬给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陛下那儿” “不送”朱厚照毫不迟疑的道。 方继藩噢了一声,随即道“其他的,哪里的贵人多,我们就去哪里卖。” “那么,哪里的贵人多”朱厚照瞪大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姿态。 方继藩一脸懵逼,你大爷,你问我,我哪知道 天色已渐晚了。 詹事府少詹事王华已下了值。 回到家中,步入正堂,刚刚落座,便见儿子王守仁碎步进来,行了个礼“孩儿见过父亲。” “伯安啊。”王华笑了笑,压压手“来坐下,殿试的策论,预备得如何” 殿试还有两个月才举行,所以并不急,不过许多金榜题名的贡生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王守仁也不例外。 王守仁摇摇头道“今日儿子在长考。” 考就是思考的意思,前面加了一个长,就令王华吹胡子瞪眼了,也就是说,你这一整天,都在琢磨乌七八糟的事。 “噢你有心事”对于这个脾气古怪的儿子,王华有点力不从心,却不得不耐住脾气。 王守仁一脸肃穆地道“听说,贡生徐经,跳楼了。” 王守仁皱眉,人家跳楼,与你何干就为这,你竟琢磨了一天 见父亲的脸色不好看,王守仁又道“据闻,是求拜方继藩为师而不可得,因此才做出如此失智的行为。好在吉人有天相,伤势倒是无碍,他也终于遂了心愿,拜入了方继藩的门墙。” 王华忍不住道“伯安,殿试才是正经。” “这也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啊。”王守仁争辩道“礼记大学之中有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熹夫子云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以,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也。” “”但凡是这个时候,王华大抵是一脸无言状,哭笑不得。 可王守仁很认真“朱熹夫子之言,是令我们通过观察,去探究世间的道理。正所谓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方继藩这个人,儿子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拜他为师呢,何以他在京中声名狼藉,甘愿追随他的人,奉他为师者,竟有欧阳志、唐寅、徐经诸如此类的贤才,儿子心里生了疑惑,却没有人可以为儿子解开这个疑惑,因而儿子便想到方继藩,或许可以从他身上,领悟到某些道理。” 王华气得差点没有吐血“此人又有什么好深究的,你啊,心思放在正途上。” 王守仁却显得不认同“父亲曾经说过,只要儿子金榜题名,便不再约束儿子了。” “”王华无言,当初为了让王守仁乖乖读书,参加科举,王华确实和王守仁有过这样的约定,可谁料到 他叹了口气,不禁幽幽的道“哎你的脾气真是古怪啊,半分都不像为父。方继藩此人,老夫也看不透,说他是什么栋梁,呵呵可若说他真是十恶不赦,老夫在詹事府,也算和他共事,却也觉得不像,此人虽是常常口出恶言,可为父却觉得,他本心并不坏。” “为父最担心的,便是他带着太子去胡闹,不过说来也是有意思,就在前几日,殿下和方继藩发生了争执,便互不理睬了。” 说到此处,王华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捋须,嘴角含笑。 王守仁不禁道“争执却不知是何事争执” 王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古怪的王守仁,还是道“詹事府是个藏不住的事的地方,老夫昨日方知,原来这起因,乃是因为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在贵州调集军马平叛的事。” 王守仁不由好奇“儿子想起来了,前几日,恰好邸报中说起此事,王尚书上奏了他的平叛计划,儿子以为,王尚书这步步为营之法,甚为妥当,只要徐徐图之,定叫叛军无立锥之地。” 王守仁可不是普通人,他对兵法有独到的见解,自大明英宗皇帝以来,英宗皇帝为蒙古瓦剌部所俘,朝廷赔款求和。这件事给年幼的王守仁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他自小便发誓一定要学好兵法,为国效忠。以至于十五岁时就屡次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 当然,还是秀才的王守仁,所上的奏疏,自然是石头大海,连个鬼影都不见。此后,王守仁便索性出游居庸关、山海关,纵观塞外,在那时起,他便已经有了经略四方的志向。 王华看了王守仁一眼“你说的不错,太子也是这样认为。” 王守仁显得诧异“是吗想不到太子殿下竟也精通兵法。” 王华笑了笑,没有继续纠缠太子的观点“可是那方继藩却是大言不惭,说是王轼的方略必定受挫,平叛的大军势必会损失惨重,太子殿下与他争执不下,最后就闹得不欢而散。” 王守仁皱眉,他思索起来,良久,他道“儿子认为,王尚书的计划没有问题,这是最稳妥的战法,方继藩看来这一次要走眼了。” 说罢,他笑了起来,王守仁是个极骄傲的人,倘若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便忍不住想要去研究,可一旦发现此人也不过如此,势必便没了兴趣,他笑了笑又道“此前,方继藩做了许多令儿子觉得有意思的事,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或许他此前当真只是运气罢了。” 王华欣慰地颔首点头“现在,你该将心思放在正途上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深深的看了王守仁一眼,道“还有一事,本是不便说的,陛下已严令禁止詹事府上下外传此事,方继藩这个人,妖言惑众,蛊惑太子殿下,竟是教唆太子殿下在詹事府与他一同种瓜” “种瓜”王守仁一呆“这时节,能种瓜吗” 王华则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守仁,没有搭腔,仿佛是在说,你看,现在知道这方继藩是个什么东西了吧,此人就是个脑残患者啊,你好好的,不将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殿试上,却放在一个这样荒唐的人身上哎 王守仁略一沉吟,似乎脸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他摇摇头道“这方继藩,看来已没有什么可细思的必要了,不过儿子自出游居庸关、山海关之后,对于边事,颇有些担忧,想要向朝廷进言西北边疆防备八事,奈何儿子只是贡生,人微言轻,边防之事,涉及国家根本,万万不可疏怠,能否请父亲代儿子进言” 推荐一本新人作者的书盗汉,本来这个作者还给我发了一个简介的,后来我看了一眼盗汉这本书的简介,说实话,一点吸引力都没有,贴出来绝对有劝退效果,嗯,书名还是不错的,一看作者就是惯犯。 另外,老虎有个书友群491966624,看群号,就知道很高级,有兴趣吹牛逼的老伙计可以来坐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祥瑞 现在,王守仁终于决定不再想着研究方继藩了,王华脸总算舒了口气,可听到儿子的请求,霎时又开始充血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啊。 打小开始,这倒霉孩子就让自己操心,让你读书科举,你说有比科举更重要的事;让你去成婚,你成婚当天跑了,跑去和一个道人研究养生之术;让你好好的在家里进孝,你呢,竟跑去居庸关和山海关里巡游。本来还以为,你总算定下心,乖乖的参加了科举,如今会试列居第四,也算得上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为父是状元,你也不差,光耀门楣了。 可结果呢,叫你好好的准备殿试,你却去研究方继藩,你研究完了方继藩,转过头还想进言,进你个鬼的进,你乳臭未干,有什么资格对边务说三道四朝中衮衮诸公,俱都不如你吗 王华狠拍案牍,终究忍不住了,双目发赤,面上充血“你到底是谁的儿子,哪里有半分像老夫”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天气虽是暖和了一些,可在这时候,晨雾缭绕,打在身上的露水依旧令人冰凉刺骨。 今日清早,乃是廷议,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俱都要在场,原本朱厚照也是要去的,不过他又告了病,这隔三差五的告病,倒是颇为方继藩的风范,呃也不对,方继藩也是自他那儿学来的。 虽是告病,可朱厚照半分病容都没有,反是一脸的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样子。 那都熟了的数十个瓜,他已经分派好了,先是命刘瑾抱着两个瓜入了宫,那是孝敬太皇太后和张皇后的。 而后又命张永备了一辆大车,他和方继藩骑着马在前,后头一队禁卫和宦官们将瓜装载进车里,用乌篷遮了,便一路至东华门。 大车在下马碑石不远停下。 这东华门靠着诸多衙堂,几乎京中各部九卿的办公点就靠着东华门的鼓楼。 根据朱厚照和方继藩的计算,但凡廷议的数百个文武大臣下了朝会,为了抄近路,都会自东华门出宫。 京里贵人出没最频繁的地方,不就在此吗 西瓜种出来了,就得把瓜的名头打出去,这瓜卖给谁,最是讲究,毕竟这时代,达官贵人才能引发潮流,只有他们争先恐后的买,才会形成风尚。 打出了金字招牌,名声有了,逼格也有了,接下来,趁着天气要暖和,赶紧在西山那儿大规模的搭建暖棚,一到了入冬,发财的时候就到了。 朱厚照兴奋地搓着手,指挥着人将大车停了,接着用了个板子架在车上,将瓜放置在板上,这瓜新鲜欲滴,卖相也挺好,一把西瓜刀隔着板子上。 朱厚照不耐烦地等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瓜,很想伸出手来,将西瓜刀剖开一只瓜,先解解馋。 不过要做买卖,买卖要紧,他只好努力地忍住心里的yuang。 待到晨钟一遍遍的敲响,廷议终于散了。 弘治皇帝自是动身赶去了暖阁,在那里,还有许多的奏疏等待着他的批阅。 而百官们,除了在宫中当值的内阁大学士,以及留守的待诏、制诰翰林之外,也纷纷顺着人流,朝向东华门去。 其实廷议历来只是走过场,越是盛大的朝议,基本上功夫都耗费在了繁文缛节上,也议不出什么事来,毕竟人多嘴杂。 而越是大事,一般都是在暖阁里,皇帝召集几个阁臣以及部堂的尚书敲定大致的方向。 所以,百官们只感觉到的是深深的疲惫感,可一出东华门,竟惊愕的听到一个很突兀的声音。 “卖瓜,卖瓜喽。” “” 许多人懵了。 卖瓜 东华门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宫中禁地,即便是在这宫外头数百丈之内,除了一些官吏以及宦官、禁卫出入驻留之外,怎么会容许货郎和商贾逗留呢 敢在这里卖瓜,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啊。 禁卫为何不驱逐 真是没有王法了。 许多人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不过显然,这一招确实很吸引人。 比如混在人流中的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这两兄弟顿时就来了兴趣,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也以为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东西卖到这禁地来,只见张延龄低声道“哥,我想吃瓜。” 张鹤龄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被自己的兄弟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他瞪了张延龄一眼,一面慢悠悠地背着手在门洞里踱步,口里则气恼地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现在是什么时候,有瓜吗你听人叫卖瓜,就有瓜卖这定是有人儿戏何况,大清早的时候,你已吃了三碗粥了,还不够真真是不懂居家度日啊,若不是为兄,咱们张家就非要被你败个精光不可了。” 张延龄顿时惭愧得低下了头颅,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张鹤龄冷笑,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地道“就是不晓得,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这禁地开这玩笑,哼,身为皇亲国戚,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气煞我也,这江山,是皇上的,也是太子的,你我是太子阿舅,便是国舅,必须要维护纲纪,这是你我的本份走,去课他们罚金。” 张延龄本是暗淡的眼眸顿时亮了,于是二人脚步飞快的走出了门洞。 注目一看,只见那下马碑石处,早已围满了乌压压的大臣,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如石化一般,目瞪口呆又难以置信地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卖瓜,卖瓜,新鲜的西瓜,快来看啊,可新鲜了” 张鹤龄一副大义凛然之态,气咻咻的带着兄弟冲入了人群,口里正大叫着“天子宫前,谁敢” 他本想破口大骂,可话说到了一半,竟是见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站在车后,这车上,竟还真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西瓜。 张鹤龄脸都变了。 其实何止是他,这又一圈又一圈围拢来的大臣,个个都像见了鬼似的。 太子殿下你是堂堂太子,你来卖瓜 这 许多人气得发抖。 可有人却是回过神来。 瓜西瓜这西瓜哪里来的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瓜不会是见鬼了吧。 一下子,这里鸦雀无声,虽是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可很快,已经没有人计较居然跑来如此作践自己,而是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也太荒唐了吧。 可荒唐归荒唐,等他们垂头看到了那一个个西瓜,面上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时候,哪里来的瓜 所有人彻底懵了。 难道是祥瑞 有人反应过来。 是啊,若非是祥瑞,怎么这样的时节会有瓜这瓜哪里来的 “西瓜”张鹤龄眯着眼,看了方继藩一眼,便忍不住龇牙,不过显然他对朱厚照有所畏惧,因而不敢放肆,好在他是朱厚照的舅舅,所以猫着腰上前,轻轻地磕了磕西瓜,脸上表情顿时亮了。 还真是西瓜啊,货真价值的。 “卖多少钱”张延龄咽了咽口水,他饿了。 朱厚照便道“十两银子一个。” 十两银子 这已形同于寻常百姓两年的收入了。 张鹤龄不禁噗嗤一笑,太子殿下这是侮辱舅舅的智商啊“还不如去抢。” 朱厚照正恼火着呢,等了这么久,又喊了老半天,只见人围观,就不见人买的,这些臣子们,一个个干瞪大着眼,好似见鬼的样子也就罢了,寿宁侯跑来问价,竟还出言不逊。 于是朱厚照气恼地抓着西瓜刀,龇牙咧嘴道“对啊,本宫就是抢啊。” 张鹤龄吓得脸色都变了,这六亲不认的外甥真不是东西啊 张鹤龄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涨红着脸。 方继藩见状,忙打圆场道“殿下,收起刀来,收起刀来,做生意呢,和气才能生财啊。” “噢。”听到方继藩最后的那句话,朱厚照终于将西瓜刀放了下来。 方继藩左右四顾,其实他知道,这西瓜一出,就足以让大臣们震撼了,太子来卖瓜,在以往,肯定是要被抨击是锱铢必较的,皇太子怎么能做买卖呢,还跑到这里来卖瓜 不过这不打紧,现在这西瓜出世,就足以让人暂时忘了此事。 其实按照方继藩的意思,是不愿让太子来的,太招摇了,到时肯定有御史弹劾的,可朱厚照非要来,方继藩也没办法阻止,好吧,方继藩其实能理解的,毕竟这瓜是太子的亲儿子,一把s一把n喂着长大的,这卖儿卖女的事,能让其他人代劳吗 只是这样僵持下去可不成啊,他便朝张鹤龄一笑道“世伯,你好呀。” 张鹤龄眯着眼,狐疑地看着方继藩,冷哼一声,显然,张鹤龄还记着仇呢。 方继藩笑了,笑得很甜,就像人畜无害的纯情小伙“要不,世伯,尝尝这个瓜怎么样” “怎能白给他吃”朱厚照在一旁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章:天才地宝 朱厚照带着这瓜来这地儿是卖钱的,可显然,竟然让张鹤龄免费吃,他能不气恼吗 方继藩却是拽了拽朱厚照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 这个时候,自是少不得要让人品尝的,要不怎么证明他们的瓜是好瓜。 寿宁侯来尝试就再好不过,毕竟,方继藩此前和他们兄弟有一些嫌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张鹤龄一听,打起了精神“不要钱” “不要钱”方继藩一派豪气干云姿态,道“小侄素来敬仰世伯,我这便切一块。” 张鹤龄眼睛都直了,有便宜不占,辱没先人啊。 张延龄也连忙凑上来,一脸嘴馋地道“我也吃,我饿。” “好好好。”方继藩是真心诚意想要和张家兄弟和缓关系的,被这么一对坏事没少干的兄弟成日记恨着自己,有时候真的睡不着啊 他捡起西瓜刀,取了一个瓜,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将这西瓜一分为二。 西瓜的汁水瞬间流出来,文武百官们一个个张大了眼睛,既闻到了瓜香,还看到那浓郁的汁水流淌出来。 真的是瓜 当真是瓜 这一下子,许多人除了震撼,便是忍不住流涎了。 毕竟,这瓜已是有大半年不曾尝过了,此时就在眼前剖出一个瓜,实在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方继藩熟练地将半只瓜切成几瓣“尝尝。” 张鹤龄自是不客气,挑拣了最大的那一瓣,张延龄也急不可耐,选了第二大的那一块。 两兄弟双手握着瓜,忙着大快朵颐。 清甜的味道入口,张鹤龄边吃,边忍不住的咂咂嘴道“好吃,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吃食了。” “呜呜呜,好吃”张延龄连西瓜籽都不肯吐出来。 二人低头吃着瓜,这大快朵颐的模样,倒是勾起了许多人的食欲。 张鹤龄吃得眉飞色舞,心里偷乐,十两银子一只的瓜呢,今日可占了大便宜了,方继藩这个傻瓜,以为靠一片瓜便可以讨好老夫,哼哼,老夫吃完了瓜,照样记恨着你。 不过这种占了便宜的快感,却让张鹤龄的身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快哉,吃着仇人的瓜,占他便宜,真是人生乐事啊 这一下子,大家终于可以确定了,这就是西瓜。 是严寒天里结出来的瓜啊。 京师的冬日,过于漫长,以至于整个京师的蔬果供应,尤其的单调和稀少,即便是文武百官,也很少享受瓜果了。 即便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可这西瓜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人颇为意动。 就是太贵了。 十两银子,真不如去抢呢,再者说了,再过几个月,便有瓜熟了,到时还怕吃不着瓜 不过,他们始终还是不明白,这瓜到底哪里来的 有人咳嗽一声,上前,不由道“方继藩” 方继藩如沐春风地道“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这人道“此瓜出自何处” “是本宫在詹”朱厚照一脸的神采,邀功似的想说什么。 方继藩却连忙拽他的袖子。 可不能说是詹事府里长出来的啊。 西瓜卖十两银子一个,贵吗太贵了,这相当于寻常百姓几年的用度呢。 即便许多王公贵族,怕也会觉得肉痛吧。 所以,冬天长出来的瓜,虽然稀罕,可以让人解馋,却想就此让人掏腰包,却还有难度。 来年的时候,随着西山大规模的种植,瓜果的价格肯定会暴跌一波,可方继藩的预想之中,定价肯定还是属于奢侈的范畴。 可要让人买这等奢侈品,却必须赋予它不同的意义。 幸好,朱厚照种瓜的事,显然,陛下嫌丢人,已经让詹事府的人禁口了,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有晓得内情的人,也不敢说。 方继藩放下西瓜刀,清了清嗓子才道“此瓜种之于西山。” 张家兄弟还在啃着瓜皮,显然不肯浪费,一听到西山,身子顿了一下。 “噢西山”百官们各自神色有异,捋须相互对视,觉得更加蹊跷“西山在这严寒之日,也能生出瓜吗” “怎麽不可以”方继藩振振有词地道“你看,西山不是还生出了煤吗而且还是可以烧的煤。” 张鹤龄突然觉得心口有一丢丢的疼,不过手中的瓜还是不能浪费,继续啃着瓜皮。 “可是这和严寒之中生出瓜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继藩笑了“因为那西山,乃是天材地宝之地啊,汇聚了天地之精华,能生出无烟之煤,自然也就能生出这奇异之瓜,此瓜自那等丰腴之地生出来,吸收了西山土地中的精华,所以这瓜,不但香甜,而且还有强身、养肾、驻颜等等奇异功效,这是天地精华的浓缩,我方继藩用人格担保,此瓜乃养生之瓜,非比寻常。” 百官们一个个直勾勾地看着那些瓜,竟是下意识的颔首点头。 这个时代,风水之说还是很流行的,大家对此深信不疑。经方继藩这么一说,就有点说得通了,西山那儿,确实奇怪,那儿采的煤不冒烟;这瓜既也是西山种的,这严寒的时候,哪里来的瓜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解释了。 这么说来,此瓜的功效,岂不可以类比百年老参了 许多人顿时眼眸一亮。 位列朝班的大臣,大多身子不太好,尤其是身体透支的比较厉害,他们都爱养肾,啊,不,是养生 有人开了口,虽然依旧还是有人舍不得,却还是有人想要尝试一下。 毕竟是大冬日生出来的瓜啊,太匪夷所思了,现在便是有银子都买不到。 何况,许多大臣都有银子,别看他们平时苦哈哈,俸禄也低,可即便是不去贪墨,能读书做官的人,除了欧阳志三个奇葩之外,许多人,压根就不靠俸禄生活,士绅人家嘛,老家说不准就有几万十几万亩的地摆着,县城里一排的铺子都是他家的。 “我来一个。” 大家的心思,更多的是好奇,当真能养生这冬日生出来的西瓜,到底是什么样子 心里无数的疑团,十两银子就可以解开,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只是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还啃着瓜的张鹤龄,身子却是僵住了,口里还有没有咽下的瓜,来不及咀嚼。 虽然身边的兄弟张延龄还在大快朵颐,恨不得连瓜皮也一道啃个精光。 可是 张鹤龄的智商,显然是要碾压他的兄弟的,方继藩方才的话,一遍遍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西山的地天地日月精华能出无烟煤,还能冬天长出瓜能强身,还能养肾 西山这不就是我们张家的地吗 那这瓜是我们张家的啊,十两银子的瓜啊,这是能在大冬天里长出来,能卖十两银子的瓜啊 他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一旁的张延龄吃得短须上的胡茬汁水四溢,口里不忘喜滋滋地道“哥,好吃,还能养肾呢” 呜哇一声。 张鹤龄突然滔滔大哭,口里的瓜肉吐出来,瓜皮一丢,手死死地扯着自己胸口的衣衫,接着,拼命的捶胸 砰砰砰 一拳拳的捶在心口,犹如擂鼓一般。 他张大着口,发出呜咽的悲鸣,可嘴皮子哆嗦,似是怒极攻心,以至于连喉头竟是发不出声音。 张家的地啊,这是张家的地啊,是皇帝赐予,将来留着要传给子孙们的地啊。 这是能生出无烟煤,能长出长寿瓜的洞天福地啊。 张鹤龄不想活了,他想锤死自己,死了干净。眼泪磅礴而出,在面庞上冲刷出一条条沟壑。 这是我的瓜啊。 我的煤。 我的地 张延龄给吓了一跳,连忙制止兄长自残的行为,一把将兄长抱住,惊道“哥,你太糟践了啊,这么好的瓜皮,你就丢了,哥,别哭了,这是咋了” 张鹤龄不答话,只是悲戚的痛哭,张延龄也只好叫来几个禁卫,连忙将张鹤龄抬了走。 诸官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反应过度的张鹤龄,这位寿宁侯,平时就古古怪怪,稀里糊涂的,今儿就更过分了。 方继藩却是得意非凡,笑了“寿宁侯吃了我们的瓜,竟是感动得不能自持,他这辈子,都没尝过这样的好瓜吧。” “”百官听罢,个个眼睛发亮起来。 真有这样神奇 当然,也不乏有正义之士,义正言辞道“卖瓜乃锱铢必较的商贾行径,殿下乃国家储君,怎可以做这样的事。” 方继藩道“殿下看西山的流民可怜,为了改善他们的生活,这才来卖瓜,为的,就是改善流民的生活,我现在宣布,今日卖瓜的银两,全部将发放给西山的流民” “” 这显然是在耍iuang,西山的流民,现在全部都是矿工,本来就是方继藩养着的,发放钱粮,这是本份,所谓将卖瓜的银子发放给西山的流民,就是左手倒腾右手。 可是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臣来一个试试。” “臣也来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震动朝野 人的心理,深究起来就是一笔糊涂账,谁说得清呢在张家兄弟的带动下,这稀罕的瓜,倒是很有尝一尝的必要,你看张家兄弟,吃的都哭了,真是咄咄怪事啊。 却也有人买了瓜,匆匆的入宫,抱着瓜一路至内阁。 此人乃户部郎中杨忠,论起来,他是谢迁的门生,这瓜不是祥瑞吗否则,大冬天怎么能生出瓜来所以他和别人的心思不同,别人是买了瓜吃,他是抱着瓜去见谢公,既是报喜,同时呢,也是给谢公尝尝鲜,很有几分不留痕迹溜须拍马的意味。 到了内阁外,通报之后,他匆匆的到了谢迁的值房。 此时刚刚下朝,还有许多的奏疏需要拟票,正是内阁里最忙碌的时候 谢迁听说杨忠来了,也不在意,依旧低头看着案牍上的奏疏,杨忠给他行礼,口里道“学生见过恩府。” 谢迁没有抬头,低头看着奏疏的眼睛却略显严厉,口里的声音也略显沉着“在这里,不要称恩府。” “是,谢公。”杨忠笑了笑,道“下官此来,是来报喜的。” “噢”谢迁这才不太情愿地将眼睛自奏疏上抽离开来,抬眸,看到杨忠抱着什么,不过杨忠的官袍袖子长,这长袖将瓜遮住了,却也看不清到底是何物,便道“何事啊。” “谢公请看。”杨忠将西瓜双手举起。 “嗯”谢迁一头雾水。 这不就是西瓜吗有何稀罕的。 只是在他一恍惚的功夫,杨忠道“此乃新结出的西瓜” 猛地像是一个重锤,狠狠的撞击在了谢迁的心口,谢迁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西瓜当然是不稀奇的。 只是这个时节,怎么可能会长出瓜来 谢迁乃是余姚人,家里也是地主士绅出身,老家数千亩的水田,对于这农时的事,再清楚不过了。 谢迁不无惊讶地道“江南这个时候就已长出了瓜也太早了吧是连夜送来的” “不。”杨忠摇头道“就是顺天府的地里长出来的。” 谢迁心头一震,他豁然而起,将手里头票拟的笔随意搁下,这笔上还有墨水未干,摔在了案牍上的奏疏上,霎时糊了一片,可谢迁没心思去理会了,疾步走到了杨忠面前,手摸在了西瓜上,那西瓜特意的凉意传入他的手心,果然是西瓜,再正宗不过了。 看着这西瓜,谢迁竟是有些恍惚“顺天府在这个时节,能长出瓜来” 杨忠没有给他答案。 谢迁的眼眸缓缓换上了一丝复杂的色彩,立即道“来人,请刘公、李公。” 只须臾功夫,三位内阁大学士便各自落座,然后六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案上的瓜。 “是真的”刘健抬眸,看了谢迁一眼 这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违反了常识。 虽然这地方上,隔三差五的总会报上一点祥瑞出来,譬如说哪里发现了麒麟哪,哪里的果树上竟生出了南瓜,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成化皇帝在的时候,因为成化先帝热衷于此等事,所以报上来各种奇奇怪怪的祥瑞,就更是多不胜数,不胜枚举了。 可内阁的大学士们,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们虽是不做声,却也知道,这些都是弄虚作假,是有人要借机邀宠,听听也就是了,不必当真。 可是 现在刘健三人,眼里也只有震惊了,因为眼前这瓜,并非是存在于奏章上,而是真真切切的摆在眼前的。 “不会是妖人的诡术吧”李东阳若有所思。 谢迁比较耿直“这有何难呢,切开一看,便知真假,来,取刀来。” 一旁的书吏连忙取了一柄刀来,利落地将瓜切了,那鲜红的瓜肉顿时绽露眼前。 果然是真的西瓜,绝不是障眼法。 刘健越发的疑惑了,他上前,嗅了嗅道“还真和西瓜无异。” “要不,吃吃看吧”便连多智的李东阳,也有点无法理解了,他也算是见识广博,稀罕事听多了,可眼见为实的少,现在眼前这个瓜,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对,吃过才知真假。”谢迁当机立断道“老夫先试试看,若是无恙,刘公和李公再吃。” 谢迁很不客气的道。 说实话,谢家本就是豪族,可自小冰河期之后,连续数年的漫长冬天,自山海关至宣府,再从宣府至山东、淮北诸地,土地大多被连绵的大雪覆盖,沃土变成了冻土,即便是有银子,也难吃什么蔬果,现在见了这瓜,倒是食指大动起来,轻咬一口,汁水在口中四溢,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此瓜,甚为甘美。” “老夫试试。”李东阳笑了。 三人各取了瓜,各自品尝,外头虽是寒气迫人,可屋内却烧着无烟煤,温暖如春,甚至略显干燥,现在吃着着甘甜的西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凉爽之感。 片刻功夫,这瓜便吃了个干净。 刘健心情不错,愉悦地看着一旁的杨忠道“此瓜,是何处得来的” 杨忠连忙道“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二人那儿” 刘健一听脸色骤变。 太子种瓜的事,虽是封锁了消息,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却是略知一些内情的,本来陛下对此事,甚是忧心忡忡,可万万想不到,太子和方继藩竟当真种出了瓜来。 这样的天气里,种出了瓜啊。 刘健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震惊。 谢迁和李东阳,显然也收敛了笑容,开始慎重的对待起来。 冬日大雪纷飞,处处寒气刺骨,尤其是怪异的天象出现之后,这冬日格外的绵长。 这样的天气里,北方无数的土地却不得不荒着,为何雪天里能种出什么来这可是接近小半年的抛荒啊,虽然朝廷现在的粮食供应,本就是依靠着江南的主要产量区,可如此大规模的土地荒芜,却也导致了大明巨大的危机,弘治皇帝和内阁虽是在勉强支持,可长此以往,却也不是办法。 可是太子和方继藩,竟能在这漫长的冬天里,当真种出了瓜来,倘若如此,那麽是否可以种出其他东西 虽然靠着运河的供应,倒也不至于让京师,或者是整个北方饿了肚子,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了丰富是蔬果供应,不会产生问题,倘若无数本就闲置的土地能结出瓜果出来呢那么整个北方,对于粮食的消耗就会下降,因为人的选择更丰富了,自然不会一味的靠粮充饥。 在这个时代,农业是根本,一旦大量的土地闲置,就意味着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要减产,减产就意味着许多人要饿肚子啊,饿肚子所带来的灾民和流民问题,一直是朝廷尾大不掉的顽疾,这些年,北方的流民甚多,朝廷根本无法安置。 刘健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眼里透着精光,倘若真可以冬日种粮,那么,将是多大的福祉啊。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谢迁和李东阳也显然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三人相互对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刘健深吸一口气“知会通政司,请代为禀陈,老夫与谢公、李公要求立即觐见陛下。” 三人心领神会地迅速收拾了一番,这事儿太大了,以至于刘健显得格外的激动。 若不是亲眼见到了这瓜,而且还亲自尝试,刘健绝不相信这等子虚乌有之事是真实的。 抖擞起精神,他与李东阳、谢迁冒着寒风出了内阁,疾步朝着暖阁方向去,刘健走得急,以至于宽体大袖的钦赐斗牛服被寒风吹的抛起,令刘健颇有几分寸步难行的感觉,仿佛随风就要吹倒。 可他沉着脸,脸上带着凝重,心里却是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冬日真的能种出瓜来吗可以推而广之吗 还有太子和方继藩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平时不惹事倒也罢了,他们怎么种出来的瓜 若是当真可以如此,那么岂不是北地也可以成为江南 当然,即便没有这样夸张,可只要能种出东西,可以吃,就可以活人无数啊,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可以受委屈,可以受冻,可若是你不给他饭吃,便是祸乱的根源啊。 身后的谢迁和李东阳,面上也依旧带着震惊,快步尾随。 等到了暖阁,弘治皇帝只戴着翼善冠,穿着一件团龙窄袖圆领袍,坐在御座之后。 此时,他正提笔沉思着什么,得知刘健三人要觐见,显得意外,廷议之后,他已在内阁里召见了三位大学士了,这三人也刚刚告退,怎么转眼之间,又来了 见三人进来,还未行礼,弘治皇帝便微笑道“不必多礼,来,赐坐。” 他面上风淡云轻,目光触及到了刘健三人的脸色,眼眸一顿,心里略略吃惊,怎么,三位卿家的脸色,为何如此的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以往的时候,刘健三人虽是得了陛下一声不必多礼,却还是会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 可今日,似乎连这一点,刘健竟都疏忽了,等宦官取了锦墩来,刘健坐下,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在詹事府种瓜” 他们可谓是开门见山,和以往时,完全不同,以往君臣奏对,断然不会如此直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关乎社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听到刘健突的说到太子在詹事府种瓜的事,弘治皇帝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还在种那些瓜这败家玩意的,朕还以为他胡闹了一阵,就会适可而止了呢 这些日子,国政繁忙,弘治皇帝倒是疏忽了詹事府,现在刘健问起这个,莫不是詹事府种瓜的事已传了出去 弘治皇帝恼怒地厉声道“这逆子真是太倔强了,朕的话,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看朕怎么收拾他。” 刘健深吸一口气,与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了一眼,接着,这口气吐出来,他这才朗声道“陛下,瓜已种出来了。” 瓜已种出来了 弘治皇帝本还想再痛斥几句,朱厚照有些时候实是令他太失望了,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过两年,都该大婚的年纪了,可是呢,还这般的糊涂。 只是,当他听到瓜已种出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一变,显得不可置信,还以为是玩笑。 刘健自然是看出弘治皇帝的心思,便道“陛下,此瓜,臣已亲口尝过,甚为香甜,肉质甘美,臣在想,这瓜是否是在詹事府里种出的。” 弘治皇帝不禁身子一颤,嘴皮子竟有些颤抖。 以往九五之尊的肃穆被这突如其来的错愕全然取代,他不由道“卿家莫非是在说笑吗冬日如何能种出瓜来” 他记得,当初就因为这个理由,将朱厚照狠狠的吊打了一顿。 “臣原本也是绝不相信的,可臣已尝到了瓜,眼前为实。”现在这瓜,还在刘健的肚子里呢。 弘治皇帝却是表情极古怪的样子“这这莫非是妖法” “臣也疑惑得很,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啊。”刘健深深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才一字一句地继续道“若不是妖法,能种出瓜来,那么陛下,此事,可就关乎社稷了。” 江山社稷 这话是有根据的,为何 社稷以农为本,若能在冬日里种出瓜果,甚至种出粮,这将是何其可怕的事。 弘治皇帝在霎时之间,那满带着疑惑和震惊的目光里,顿时流露出了别样的光彩。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穆起来,不禁道“立即召太子与方继藩觐见,要快,快” 暖阁已经震动了,阁中的君臣,俱都带着焦虑和不安,可又带着说不出的期待。 那当真是种出来的瓜吗当真是吗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 弘治皇帝却是显得很焦虑,他背着手,在暖阁里来回的踱步,他脸色发红,不禁下意识地道“爱卿,你们以为,可能吗朕的意思是,会不会” 说到这里,他看到了刘健三人一脸发懵的脸,不禁苦笑起来,是啊,自己问他们有什么用,估摸着连他们也对此一无所知吧。 终于,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下,朱厚照和方继藩才姗姗来迟。 只是今日,朱厚照却不再是委屈巴巴的样子了。 他满面红光,甚至显得有些趾高气昂,方继藩心里大抵知道,这瓜一经出现,势必会引起宫中的注意,只是万万没想到,宫中的反应这么快而已。 一见到二人来,弘治皇帝劈头盖脸便道“瓜呢” 他显然对此,还是难以置信的,在没有亲眼看到西瓜之前,弘治皇帝依旧还有疑虑。 毕竟这实在匪夷所思。 朱厚照毫不犹豫的便道“回禀父皇,瓜还有一个。”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取来,朕看看。” 朱厚照笑了笑,上一次吊在树上被打了个半死不活,现在还心有余悸呢“银子呢” 这三个字,真是胆大包天了。 弘治皇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 显然,朱厚照今日底气足,理直气壮地道“这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儿臣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父皇怎么可以不问而取,儿臣已将瓜准备好了,父皇给个三千两银子,儿臣一定将瓜奉上。” “” 这下,倒是方继藩震惊了,别人只卖十两,自己爹,卖三千两太子殿下真是人才啊,这倒是给了自己很大的启发啊 弘治皇帝一听,顿时震怒“朱厚照,你好大的胆子。” 那痛可不是白受的,朱厚照还记着仇呢,直接跪下便道“父皇若要责罚儿臣,儿臣甘愿领受。” “”这下子,弘治皇帝的老脸直接的红了。 这绝对是嘲讽啊,就在两个月前,因为这种瓜的事,他将朱厚照打了个遍体鳞伤,这家伙,想来是心里不服气,现在旧事重提,口口声声说愿意接受责罚,这不摆明着戳朕的脊梁骨吗 难道因为人家将瓜种出来了,再打一顿 眼下,弘治皇帝是急着眼见为真,最后只好道“好,朕给你银子,你先取瓜来。” 朱厚照在某些方面就是固执得可怕,只见他义正言辞地道“先给银子。” 弘治皇帝老脸有些绷不住了,想要发火,却又不知火从何来,只得耐着性子,朝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 于是那宦官急匆匆的去取了一沓大明宝钞来,清点之后交到朱厚照的手里。 朱厚照收了银子,很直爽的乐了,甚至激动得脸上烫红,很久不曾这样的痛快了啊。 得了宝钞,朱厚照便道“儿臣的伴伴刘瑾,就抱着瓜在午门外等候,父皇命人去取就是。” 三千两银子,对于节俭的弘治皇帝而言,至今还肉痛,若不是因为急着见这瓜,而这瓜又关系重大,弘治皇帝是断然不会妥协的。 现在既然这西瓜很快就要送到,他便更加兴奋起来,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躁。 可是只过了一会儿功夫,外头便传来匆匆的脚步,有人抱着一个西瓜走了进来,弘治皇帝一愣,来的这样的快这才片刻哪,只怕去取瓜的宦官,连金水河都没到呢,怎么可能去而复返 而且,来的宦官,显然不是在暖阁里当值的人,这人看着有些眼熟,竟是坤宁宫里的。 宦官抱着一个瓜,拜倒道“陛下,今日太子殿下送了两个西瓜入宫,一个是给太皇太后,一个是给皇后娘娘的,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尝了之后,赞不绝口,心里想着皇上在暖阁里日理万机,操劳国政,甚是辛苦,因而命奴婢将剩余的瓜送来,请陛下品尝。” 他说着,便将一个西瓜高高的捧起。 “”弘治皇帝拉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宦官,竟是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厉光,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飞快地将宝钞塞进了自己的袖里,一副钱货两讫、概不退款的意思。 方继藩也别过了脸去,好似,故事的发展方向,和自己预计的,有那么一丁点的偏差。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很快将焦点放在了西瓜上。 他上前疾走两步,到了这宦官面前,亲手将西瓜抱在手上,这是冠军侯结出来的瓜,比其他瓜藤长出来的瓜更加硕大一些,弘治皇帝眼前一亮,仔细的观察了这瓜之后,眼里的光彩霎时夺目起来“当真种出来了当真种出来了” 可能对朱厚照而言,种瓜是一场游戏,可对弘治皇帝,对刘健、对李东阳和谢迁,关系着的,却是农为本的社稷问题。 “这是方继藩种出来的吧”弘治皇帝抬眸,目光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他倒是记起了,当初揍太子的时候,太子拼了命的说,这是方继藩和他一起种的瓜,当时,弘治皇帝不相信。 方继藩是个教育出贡生的人啊,怎么会和你这败家玩意一起胡闹呢。你这败家玩意,多半是想找方继藩来给你顶罪罢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既然这瓜种了出来,所以在弘治皇帝现在看来,朱厚照当初没有撒谎,这瓜,是方继藩种出来的,没毛病。 方继藩便道“是臣和太子一起种出来的,太子殿下为了照料这些瓜,废寝忘食,茶饭不思。” 朱厚照本是听到父皇一句,这是方继藩种出来的瓜吧。顿时有一种自己的打白挨了的感觉,好在方继藩为他缓颊,令他心里舒坦了几分。 却见弘治皇帝瞪眼道“太子哪里知道种瓜”他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可细细一想,却又打消了念头,因为弘治皇帝更关心的却是“种植之法,可以推而广之吗” 方继藩道“可以” 得到了这两个字的回答,弘治皇帝顿时显得欣喜若狂。 异常的天象发生之后,北地的寒冷天气,至少要维持五个月,近半年啊,半年的时间,无数的田地荒芜在那里,靠着江南的钱粮支撑着,可日益增多的流民,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而现在方继藩在冬日的种瓜之法,岂不是可以大大的减缓灾情 弘治皇帝死死地盯着方继藩,他的嗓音竟有一丝颤抖,深吸一口气,才道“那么朕再问你,除了种瓜,还可种植何物” 方继藩道“大抵都可以种植,不过却还需在西山营建试验田先行试种。” “成本几何”弘治皇帝眯着眼,他毕竟非是何不食肉糜之人,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成本。 新的一天,新的一章,勤奋的老虎,没日没夜,把自己种出来的瓜送给大家,吃瓜的小伙伴们,可否支持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升官发财 弘治皇帝如此问是很有必要的,倘若成本居高不下,那么这冬日的种瓜,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方继藩很实在的道“成本几何,臣只怕一时也难以估算,不过可以用其他材料替代需用的琉璃,尽力将造价压至最低,这一切还需试种之后才知道,不过臣会尽力而为。” 话不能说满,说的太满,会杀头的,方继藩可不傻。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他目中的瞳孔收缩着,良久,他抬眸,与刘健对视了一眼。 刘健道“陛下,若如方总旗所言,当真能以最少的成本,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种出瓜果来,也不失为大明之福。” 内阁大学士,尤其是在和皇帝奏对时,莫说是一言一行,便是一个用词,都必须做到精准,否则稍又不慎,即便皇帝不处罚,引发了胡乱的猜想,或是生出了误判,都是极严重的事。 可刘健一句大明之福,弘治皇帝的心里顿时了然了。 他深以为然的颔首点头,目中略过了精光“那么,就立即着手试种吧,若果能种植各类蔬果,甚至是五谷杂粮,朕定有厚赐。”他抬眸,显得极为凝重“下旨,方继藩有功于国,朕心甚慰之,钦赐麒麟服,升任羽林卫百户官,建羽林卫西山百户所,辖” 弘治皇帝顿了顿“辖西山百户所,专理西山屯田事宜。” 专司屯田 方继藩有点懵,好像自己升官了,从总旗官到百户官,这可是生生的提高了一个级别啊。 羽林卫属于禁卫,和寻常的军户不一样,寻常的军户卫所级别比之禁卫要低不少,而且,大明的军户本就是负责屯田的,却从没有听说过,羽林卫亲军也负责屯田的啊。 不过,让亲军去屯田,这显然是破天荒的事,陛下专门建立了一个新的编制,可见对于暖棚种菜之事的重视。 此时,弘治皇帝绷着脸看着方继藩,道“自今日起,你除了在詹事府伴读,也要将心思放在这屯田上,倘若当真能将此法推而广之,朕还有厚赐。” “臣”这就是升官发财的节奏呀,算是双喜临门了,又怎么不令方继藩欣喜 要知道,虽然似他这样的勋贵子弟,似乎前途远大,可自己这个年纪,能成为亲军百户官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的啊。 这样一想,方继藩哪里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于是毫不迟疑的便道“臣遵旨。” 方继藩心里一松,看了一旁的朱厚照一眼,朱厚照似乎挺搞笑的,忍不住道“此瓜能种出,儿臣也是居功至伟,这屯田之事,不妨让詹事府来办。” 弘治皇帝则是瞪了朱厚照一眼,显然是不认同朱厚照的请求的。 不过李东阳却是心念一动,道“陛下,太子有此心思,是朝廷之福,农为社稷根本,殿下既对此又兴致,不妨就将羽林卫屯田百户所置于詹事府之下,由太子殿下都督便是。” 弘治皇帝略略一想,便明白李东阳的心意了,便也一笑,道“准了。” 方继藩得了旨意,愉快地出宫了,朱厚照却还得留着,所以他孑身一人的往宫外走。 现在成了百户官,还将钦赐麒麟服,广阔天地,大为可为啊。 一想到此,方继藩心情就非常的好。 他倒是真心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论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可自己既有一技之长,就理应为这个时代,为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人,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边走边想,一路出了暖阁,刚到金水桥,倒是见前方有宦官领着一人来,此人穿着斗牛服,威武雄壮,英气逼人,方继藩只远远眺望,便觉得面熟。 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立即吹胡子瞪眼的道“方继藩,你又闹什么事了” 是英国公张懋 张懋奉旨代天子前去太庙祭祀,如今任务完成,特来宫中还旨,谁料竟看到方继藩这个小家伙刚好从暖阁出来,还一副很嘚瑟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方家的臭小子,虽然有时总有一点让人刮目相看,可是张懋却总有那么一丁点看着不顺眼,不抽方继藩一顿,便觉得浑身痒痒。 方继藩远远看到是他,便像见了鬼似得,快步的想要躲。 “哼。”张懋一见方继藩如此,便气咻咻地道“你跑的了和尚跑的庙你跑老夫看看,老夫抽你。” 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方继藩觉得自己的人生挺可悲的,又想揍我世伯,你欺负我方继藩哪。 很好,要反击了。 于是方继藩牙一咬,转身便朝暖阁的方向跑。 “跑什么” 方继藩不敢回头看,只听到身后那气势汹汹的声音。 而在暖阁里,弘治皇帝龙颜大悦,无论如何,他对太子,多少还是有愧疚的,当初朱厚照做的乃是正确的事,却遭了自己一顿毒打,虽然熊孩子有时候讨人嫌,可想到自己儿子总算也懂了一些事,自己反而是不分青红皂白,难免心里略有羞愧。 对方继藩的种植之法,弘治皇帝满怀着期待,这家伙,实在是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了。 此人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瞥了朱厚照一眼,心中一定,却也没有都说什么,只是笑道“来,尝一尝此瓜。” 早有宦官将瓜洗净了,切成了薄薄的一片,不准确的来说,现在不是一个瓜,而是两个瓜,一个是自朱厚照手里买来的,另一个,是坤宁宫里送来的。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盯着那三千两银子一个的瓜,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是觉得,这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瓜,就是比另一个要新鲜欲滴一些,想来,更加香甜吧。 所以,他手指那天价的瓜道“朕尝尝这个。” 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瓜奉上,即便是弘治皇帝,富有四海,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看着这天价的西瓜,却还是吃得很小心,牙齿轻轻一咬,汁水便入口,一股久违的香甜令弘治皇帝浑身愉悦起来,只是 弘治皇帝的心,还是隐隐的感到有一点疼,方才那一口,估计一百两银子就没有了吧。 自弘治皇帝登基之后,一再下旨,削减宫中用度,甚至是自己的衮服,也是几年没有换新,皇后亲自在后宫带领贵人们织布,虽说也没有减少多少用度,表率和榜样才是真正的本意,弘治皇帝是个极节俭的人,越是如此,便越觉得心疼得厉害。 “来来来,都来吃吧。”弘治皇帝笑着朝刘健诸人招呼“诸位卿家辛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卿家们赐瓜。”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片刻之后,便有宦官匆忙进来“陛下,方继藩去而复返,请见陛下。” 弘治皇帝拿着丝帕擦拭了嘴角,不禁觉得奇怪,这才刚走,怎么又来觐见 他定了定神道“叫进来。” 方继藩入殿,还未行礼,弘治皇帝便虚抬手道“不必多礼,继藩,有何事要奏吗” 这一次,破天荒的用了继藩二字来称呼方继藩。 刘健三人伫立一旁,相互对视一眼,心里了然了什么。 如臣子在君臣奏对时,每一个字都需咬文嚼字一般,天子一言,更是一个吐沫一个钉,每一个用词,也是慎之又慎。 什么是皇帝,皇帝便是天下的大权集于一人,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喜一怒,俱都关系着万千人的生死荣辱,无数的大臣,都必须时刻通过陛下的言行举止,来揣摩圣意,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揣测,一个合格的皇帝,是极力不愿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除非他希望表露出来。 这一句继藩,可能对寻常人而言,似乎并无什么不同,甚至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对刘健三人,甚至对一旁侍奉着的宦官而言,这些人精中的人精们,却意识到了圣意已悄然无声的发生着改变。 当然,方继藩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等挖空心思去揣摩别人心事的事,实在不符合方继藩的性子。 他渐渐已经习惯了南和伯子的角色,也渐渐的,他分不清哪一个是原来的方继藩,哪一个是自己了。 人的习惯是会变得,而这种改变,本就和身边的环境息息相关。 此时,方继藩道“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心情很好,温和地道“但言无妨。” 方继藩慨然道“陛下委托重任,臣现在龙精虎猛,自是愿竭尽全力,不畏艰险,为陛下效忠,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这屯田之事,臣一定呕心沥血,尽全力而为” 呃,和方继藩这个小子交流起来,就是啰嗦啊。 也不知这一套,他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溜须拍马起来,真是花样百出。 弘治皇帝抚额,叹了口气“说重点。” 其实这几天挺累的,不过看到好多人留言,打赏,给月票,足见大家对老虎的书的喜欢,你们的喜欢就是老虎码字的动力了,真心的说,谢谢大家,嗯,继续码字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要文明 “说重点。” 在弘治皇帝的注目下,方继藩倒是不再说客套话了,而是振振有词地道“屯田之事,关系重大,虽有太子殿下总览全局,可臣还是怕事情办不好。” 本是心情不错的弘治皇帝顿时皱眉起来,这可是大事,关系着社稷民生,万万马虎不得啊,方继藩你这小子,方才还信心满满的,转过头你就说怕办不好 于是他拉下了脸,露出了几分严肃,道“方卿家” 真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继藩,现在翻脸便不认人了啊,只见弘治皇帝继续道“方卿家竭尽全力就是。” “这是当然的。”方继藩此番自是有目的的,他一脸信誓旦旦地道“方家几代忠良,臣亦不例外,臣的意思是臣听说英国公幼子,金吾卫百户官张信精明强干,若是有他协助,这便再好不过了。” “” 张信 弘治皇帝倒是有印象。 此人乃是周王郡马,又是英国公张懋的幼子,还获赐了银腰带,现在在金吾卫当差,在宫中卫戍,好几次,弘治皇帝在宫掖中出入,都是由他伴驾。 那个小伙子,确实是个实在的人,就是太老实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宦官进来道“陛下,英国公到了。” “传。” 张懋觉得方继藩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见了他就是直接跑,跑就罢了,还往暖阁这儿跑,这小子皮痒了啊。 不过正事要紧,张懋也不过是吓唬吓唬方继藩罢了,在宫里,他哪里敢对方继藩动手。 此时,他头戴梁冠,一件斗牛服之下,是一件狐皮内衬,在圆襟处露出些许的端倪;腰间系着金腰带,他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了,现在穿着也臃肿,可他这浓眉之下,一双眼睛却依旧是闪闪生辉,使整个人有一种异常魁梧和英武之感。 进了暖阁,他屈膝拜倒,朗声道“老臣,见过陛下,陛下命臣祭祀太庙,祭祀之礼已成,臣特来” “卿家,你来的正好。”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张懋。 这令张懋有些奇怪,什么叫来的正好,有什么事吗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方继藩。 弘治皇帝慢悠悠地道“令子张信,可在金吾卫中值事” “是。”张懋感到一头雾水,便道“犬子是不是” “他很好。”弘治皇帝淡淡道“即日起,敕命张信入羽林卫屯田百户所听用,任为副百户”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张懋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吐出来。 金吾卫调入羽林卫是平调,这倒没什么,毕竟无论是金吾卫还是羽林卫,这都是亲军中的亲军,地位相等,比寻常的亲军,都更尊贵一些。 可是张懋很想提醒弘治皇帝,自己的儿子,可是百户官啊。 原本这个儿子磨砺了这么久,理论上而言,接下来该谋求一个职缺,或去南京守备,或是在边镇再磨一磨,就该升任千户了,这是似张懋这样的勋贵们,对子侄们的职业规划,可怎么转眼之间,从金吾卫百户官,摇身却成了羽林卫的副百户军中倒是有副千户的职缺,可没有副百户,百户前头加了一个副,怎么听,都好像这暖阁里的宦官一样,少了一点什么。 张懋心里感到有些不怎么美妙,面如死灰,想要为自己儿子解释一下,可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实是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仔细咀嚼了陛下的话,突的想到,羽林卫,哪里需要屯田,又怎么来的屯田百户所 “屯田百户所” 弘治皇帝一笑,便道“该是西山屯田百户所,百户乃是继藩,他举荐了令子” “”张懋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顿时有一种悔恨当初,没有掐死方继藩这个祸害的感觉。 人嘛,总是会偏爱一些自己的幼子,张懋的子嗣不少,虽然对这幼子管教严厉,经常将他揍得嗷嗷叫,可毕竟做爹的还是做爹的。 他心疼啊。 “世伯”方继藩朝张懋笑,笑得很开心,声音也透着愉悦“请放心,小侄一定会好生照顾张信大兄弟的。” 这就是人质啊,从今日起,我方继藩便是张信的顶头上司了,你还敢揍不 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方继藩还是决定先行开溜,可万万不能和张懋一道儿出宫,毕竟这位张世伯正在气头上,肯定不太理智啊。 此时在王家。 王守仁正被禁足在家,这几日,也只好乖乖呆在书斋里读书。 只是他显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虽然对那方继藩已是失望,心里却依旧还惦念着两件事。 这方继藩,如此违反常识,竟在这样的天气里种瓜,难道此人当真是个疯子 太有悖常理了,倘若是疯子,何以他的五个门生,据闻都很是钦佩他,甚至对他五体投地,这五人,可不是寻常人啊,都是会试之中名列前茅之人,将来的前程,必定远大。 他觉得心情甚是浮躁,推开窗,外头依旧是寒风冷冽,景致萧条,而他枯瘦的面上,显得心事重重。 他的眼睛似乎眺望着远方,只是若有所思。 另外一件事那方继藩认为贵州剿贼必定受挫可是 王守仁心里不禁勾起了一丝苦笑,他又重新的研究了一遍贵州平叛大军的方略,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受挫是不存在的。 王守仁对于自己的兵略,是颇有信心的,于是念及此,他不有失笑。 却在这时,这府里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王守仁微微皱眉,便见管事匆匆而来,手里还抱着不知什么东西,用盘子拖着,小心翼翼地道“少爷,少爷快看,快看,稀罕物。” 稀罕物 等那管事走近了,将托盘上的红绸子拉开,竟是一片西瓜。 这西瓜红彤彤的,却看得王守仁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这这是” “是西瓜啊。”管事眉飞色舞地道“这是今儿一早,太子殿下赐给詹事府诸官的,一人一片,老爷乃是少詹事,自然也承了恩,不过老爷有些舍不得吃,便托了詹事府的人将瓜送来给少爷吃。少爷,这瓜可稀罕呢,据闻还有养生的功效,据说在外头,是十两一个呢,不过,如今已是有价无市了。” 王守仁却是面色突的白了,瞪大了眼睛,如见了鬼似的看着这瓜,老半天,竟是回不过神来,良久,他才道“此瓜是太子和方继藩” 后头的话,竟是说不出去了。 骤然之间,王守仁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知道,那个方继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继藩感觉人生很美好,升了官,眼看着又要大发一笔横财了,而接下来,方他的屯田百户所便算是正式成立了。 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日子,方继藩一早便穿着钦赐麒麟衣,携着钦赐御剑,腰间系着金腰带,先往詹事府,等迟一些,还需去西山的百户所里一趟。 见到了方继藩,朱厚照显得很高兴,朝方继藩挥挥手,又见邓健也怯怯地跟了来,乖乖在殿外头候着。 “老方,我们何时出发去西山” 方继藩笑了笑道“一切殿下拿主意便是了。不过,既然要在西山屯田,总要有所计划才好。” 方继藩灵机一动,命刘瑾取了笔墨来,随即笑容可掬地道“除了西瓜,殿下对什么还有兴致” 朱厚照想了老半天,念出了一个字“葱。” “很好。”方继藩欣赏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随即提笔,记下。 这等事,需集思广益才好,方继藩还是很讲民主程序滴,因而也一视同仁,便又看向刘瑾“刘瑾呢,你来说说看” 刘瑾挠挠头,朝方继藩谄笑道“方百户,奴婢喜欢吃胡瓜。” 所谓胡瓜,其实就是黄瓜,是西汉时张骞自西域带回来的。 黄瓜是好东西啊,能美容养颜,就不知道能不能补肾,方继藩颔首点头道“不错,不错,刘瑾很有眼光。”又记住下。 其他朱厚照身边的几个伴伴,也都七嘴八舌起来“萝卜。”“奴婢只爱吃米,可以种稻米吗” 稻米 方继藩摇头,稻米太费水了,不适合北方啊,有些东西,还是得切合实际的,便道“换一个。” 于是片刻功夫,这纸上便琳琅满目的记下了许多的蔬果。 这个时候,方继藩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目光朝外一瞥,吼道邓健,邓健” 邓健在殿外候着少爷呢,一听少爷叫自己,连忙匆匆入殿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继藩笑吟吟地看着他,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你喜欢吃什么” “呀”邓健挠着头,想了老半天才道“小的爱吃鸡。” “”方继藩的脸瞬间拉下来了,突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深呼吸,要文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奇珍异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了两日,便是浩荡人马至西山。 在这西山的山脚下,靠着那矿工的聚落不远,一座座简陋的建筑已是拔地而起,建筑前,是一个威武的石坊,上头是烫金的羽林卫西山屯田百户所几个大字的匾额。 除了那石坊还有牌匾极有气势之外,其他的地方就寒酸多了。 没法子,毕竟只是初创,圣旨里说,建屯田百户所,偏偏没拨发钱粮,现在得赶紧开始屯田,哪有功夫等工部那儿营造百户所。 所以,只能将就着了。 百户所里,副百户张信早带着一干总旗、小旗官、校尉、力士们候着了,只是大家脸色都不太好。 可以想象,原本光鲜的禁卫亲军,都在宫中当差,谁料竟是被赶出了城,跑来这儿屯田,这简直是造孽啊。 方继藩一到,所有人都勉强打起了精神,张信是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比方继藩年长几岁的样子,不过目光显得有些呆滞,想必是因为被他爹揍多了缘故。 众人纷纷行礼道“见过百户大人。” “很好。”方继藩颔首点头“差事,你们清楚了吗” 张信耸拉着脑袋道“还请百户大人指教,卑下人等只知屯田,却不知” “种地都不会”方继藩龇牙道“扛着锄头,先去将地翻一翻,接下来的事,以后再说。039” 说罢,行云流水一般,便是朝张信i股上踹了一脚。 张信打了个趔趄,憋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么打人” 方继藩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这位副百户,可能姓王了。 方继藩自是不跟他客气,冷笑道“这是下马威,谁敢偷懒,本官不但打人,还要将人吊在树脖子上打,张信,你领头,今日先将这周遭的百亩地先翻一翻。” 张信欲哭无泪,却耸拉着脑袋,一脸悲催的样子,好在自小被揍大的人有一点好,那便是十分顺从和听话,于是忙是招呼那一片哀嚎的校尉开始劳作。 方继藩则就愉快得多了,命人去准备了躺椅,舒服地躺在那躺椅上,今日出了太阳,有些刺眼,所以邓健弓着身,打了一把油伞,方继藩躺在摇椅上,心里不禁感慨,屯田真是寂寞啊。 那王金元得知方继藩来了,匆匆地赶来,他现在又恢复了神采,显得精神奕奕,如今他愈发的感觉到,跟着方继藩鞍前马后的价值了,打躬作揖之后“公子” “叫百户。”方继藩有些困了,眯着眼,身子懒洋洋的。 “是,百户大人,这矿上现在是井井有条,不过近来京师对无烟煤的需求愈来愈多,只怕还需再招募一些人手开矿才是,还有,公子要不要查一查账目,账簿小人已预备好了。” 方继藩慢吞吞地摇了摇手,口里道“招募人手的事,你好好安排便是,账簿就不看了,到时让我府上的杨管事来看看。” 王金元笑了“好的,好的,还有一事有个胡人,他有一艘船,被天津卫的海路巡检查了,船和货物俱都扣在天津卫咳咳此人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风声,得知百户大人的父亲在五军都督府职事,时常去天津卫咳咳小人的意思是” 听到这个,本是慵懒的方继藩,突的一轱辘的翻身起来,倒是有些生气了。 胡人胡人还有海船这摆明着就是走私啊,大明现在的海禁虽不似从前这般森严了,再加上这丝绸和瓷器,堪称驰名天下,声名远播,也正因如此,方继藩在天津的地方府志里,多少知道有一些西域的商贾与某些内陆的世家大族合谋,走私一些货物扬帆出海。 显然是这胡人的船只不幸遭到了天津卫海路巡检的查扣,所以心急火燎,上岸来想尽办法打通关节了。 这些日子,方景隆隔三差五都往天津卫跑,就是奉旨去整饬天津卫的军务,那胡人有什么资格去找南和伯,多半是辗转着打听到了南和伯有一个坑爹儿子,恰恰,王金元又在方继藩的下头办事,这才想尽办法笼络了王金元,再通过他这条线打通方继藩的关节。 走私其实倒也罢了,问题在于,我方继藩是那种徇私枉法,为你一个胡人而坑自己爹的人吗此事若是让御史知道,如何得了 清楚这里头利害关系的方继藩,顿时大义凛然地怒斥道“王金元,你将本少爷当什么人了本少爷现在乃是羽林卫百户,身负皇恩,忠良之后,这等可耻的事,你也说得出口”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王金元,给方继藩突然的怒气吓得顿时脸色惨然,忙毕恭毕敬地道“小的只是代为问问,只是代为问问而已,少爷别介意,这胡人,确实讨厌,总是纠缠着小人,小人不也是没办法,不过不过此人说此人说听闻公子有病在身,他们此番来我大明,恰好带来了包治百病的西域万年老参,极想献给公子除此之外,还有还有一些宝贝,也想让百户大人掌掌眼。” 万年老参 方继藩下巴差点掉下来,西域还生人参吗 没听说过啊。 十之八九,就是个骗子,鬼知道拿着什么东西跑来糊弄他的,真当他是个没有任何见识的败家子了 方继藩心下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这敢情好啊,万年人参,本少爷没什么文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叫他来吧。” 哼若是来了,非要打断他的狗腿不可,作奸犯科倒也罢了,居然还侮辱我方继藩的智商 方继藩这边倒是舒服,而另一头热火朝天干活的人的感觉就怎么不美好了,张信是个老实人,扛着锄头,带着一干校尉,便开始翻地,只片刻功夫,一群人便已是气喘吁吁。 羽林卫因为是禁卫亲军,所以穿的都是类似于飞鱼服一般的衣衫,用的都是妆花绢的上乘料子,可现在,却满身泥腥,一个个方才还显得英武的人,而今却是蓬头垢面。 张信的手掌都磨破了,觉得自己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再抬头,看方继藩已从躺椅上坐直,惬意地喝着茶,身边许多校尉都在低声抱怨,张信却是不敢有所抱怨,只是想哭。 到了正午,因为屯田百户所现在还没有专门的食堂,所以只能和隔壁的矿工们凑合着一起吃。 满是土腥的人,遇到了满是煤渣的人,大眼瞪小眼,却在沉默中大快朵颐。 张信这些家伙,不是勋贵子弟,便是良家子,家底都很殷实,平时养尊处优,在亲军中当差,也吃不了什么苦头,这一日下来,真是又累又饿,许多人甚至累得手软脚热,矿工们的饭菜极是油腻,毕竟体力消耗大,因而王金元倒不敢怠慢着什么,这没拔毛的猪肉,一锅煮了,矿工们吃的香,张信呢,看着那肉上沾着的毛,足足打量了老半天,最终决定乖乖吃白饭。 那胡人却是到了,一听王金元那儿打通了关节,他顿时喜上眉梢。 满满的一个货船被扣,身家老本可都在那呢,原本他是和山东的某个大家族合作的,山东那边负责囤货,他呢,则负责带船贩运,这大明的丝绸和瓷器只要装了船,便是一本万利。 可这买卖虽是暴利,风险却是极大,船被海路巡检截住,他心急如焚,山东那边却是立即与他切断了联络,毕竟牵涉到了海禁的国策,乃是杀头的大罪,为了不牵累自己,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胡商乃是大食人,来此人生地不熟,最后是买通了真腊国的使节队伍,得到了一个使节随员的身份才上了岸,为的就是想尽办法疏通关系。 他会一些汉话,不过正经的门路找不到,最终,似乎和商贾友善的方继藩,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方继藩看着这个大胡子的大食人,高耸的鼻梁,也是黑色的眼睛,头上缠着布包,像是被人打肿了一样。 这胡人来到了方继藩的跟前,便连忙行礼道“费萨尔伊本阿卜杜勒见过” 他的汉话很生涩,还不等他说完,方继藩就不耐烦地压压手道“叫你小费吧,你那么长的名儿听着本少爷难受。” 小费有点懵逼,不过显然,他是有备而来,这一次是来求人的,于是很勉强的笑着道“多谢方百户赐予小人汉名。此次,小人远渡重洋,为的是为了与大汉的友谊,小人久闻方百户的大名,有一些礼物还请方百户收纳。” 说着,他如献宝一般,先取出了一个硕大的珠子,随从也取出了几方毛毯之类。 方继藩只一看,顿时没了兴趣,这些东西,拿到大明确实是稀罕,比如那珠子吧,摆明着是玻璃珠,欧洲人早就率先制造了,不值几个钱,也就糊弄一下现在还未掌握制造玻璃技术的大明罢了,这就如大明的丝绸和瓷器一样,在大明不算特别值钱,放到了海外,则顿时增值无数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神器 这小费拿这个来糊弄他,这是欺负他方继藩没见过世面啊。 方继藩不为所动,只是笑。 可这笑,却就有些渗人了,小费顿时感受到了压力,他心里了然了,这些宝贝并没有让这位方百户感兴趣,此人年纪轻轻,却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啊,于是小费不敢怠慢了,他又笑道“据说方百户身子不好,小人还带来了吾国国中所产的万年人参” 说罢,郑重其事地自怀里掏出了一个绸布包裹,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对待珍宝一般,将这包裹轻轻地打开,一面道“这人参,功效极强,成长万年,非同小可,是小人用了三百两黄金求购而得,还请百户大人过目。” 这位小费不知道,每一次他说自己从西域带来了万年人参,方继藩都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他提起来丢在地上,然后不断的踩上一千一万脚。 不过方继藩倒也好奇,这所谓的万年人参,到底是什么。 等这层层的绸布揭开,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却是显露了出来,方继藩忍不住好奇地盯着,看着这一大块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呆住了。 小费眯着笑,小心观察着方继藩的脸色。 方继藩眯着眼,看着这带着暗红的人参,这哪里是人参,这是诈骗啊 方继藩算是明白这小费的套路了,无非是拿大明所没有的东西,用玻璃来冒充珍珠、夜明珠,而所谓的人参竟是番薯。 可方继藩,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握草怎么可能是番薯 这家伙竟拿番薯来当做人参,想来诈骗自己 可问题在于,番薯此时不该是在美洲吗这等作物,理应在弘治年间并没有流传出来。 那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番商的手里,莫非欧洲人现在已经发现了美洲,将某些农作物带了回去,随即辗转着被这大食商人购得 这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方继藩闭着眼,努力地在脑海里回忆,现在是弘治十二年,也就是说,在七八年前,哥伦布已经前往美洲了,第一次抵达了位于中美洲的圣萨尔瓦多,此后返航回到了欧洲,那么这番薯,会不会就是七八年前,自圣萨尔瓦多带回来的 他们将番薯带回了欧洲,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此物的价值,更多的时候,只是将其当做从新大陆来的证明而已,或许他们会对番薯进行种植,可显然,现在的欧洲一定还没有将其当做是主粮,甚至方继藩觉得,可能这只是彰显大航海荣耀的陪衬物而已,其作用也只是用于观赏。 这小费,显然是奥斯曼人,这横跨三大洲的帝国,阻挡了丝绸之路,却也会时常与欧洲人进行接触,尤其是威尼斯人,那么小费将它带来大明,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的目的,无非是认为大明没有此物,而恰恰,这番薯虽是暗红色,形状上却和汉人所推崇的人参差不多,这厮就是个大忽悠,认为这样的稀罕物,只要扣上一个万年老参的帽子,便可以将人忽悠住了。 小费眯着眼,死死地盯着方继藩,他见方继藩的脸色明显的带着异样,心里只当方继藩当真以为这是产自西域的万年老参,于是眉飞色舞地道“此物产自奥斯曼的圣山之上,百年难得一见,取自峭壁,滋长了万年之久,我们那儿的人,称它为参王” “呀”方继藩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红薯,一面道“原来贵国也有人参,佩服,佩服。” 小费笑了,反正大明人显然也不懂这东西的,说实在话,其实他对此物也不太懂,是从一个威尼斯商贾那儿收来的,当时觉得稀罕,前所未见,又和大明的人参有那么点点的像,这不正好借此机会,来找个人接盘吗 反正没有人认识这东西,当然是任由自己忽悠了 小费道“这是自然,高丽有高丽参,西域之地,为何就没有参百户大人,在我们那儿,只有皇族才可享用此物,它的功效非寻常人参可以匹敌,比之仙药还要灵。”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心,已是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了。 他不想理会这个大忽悠,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却是,这东西,还真是比长生不老的仙药还厉害,仙药确实可以使一人延年益寿,可有了这番薯,却可以使数百数千万人得以活命啊。 当下条件,寻常的水稻,一年下来,也不过是收两石米而已,不过平均下来,四百来斤,北方麦子的产量差一些,据河间志记载“一夫耕田十亩,亩收麦一石以上。,也即是说,一个青壮的男人,耕种一亩地,能得麦两百多斤,因而,一户人家倘若想要维持温饱,若是不耕种十亩地,这一户几口人,怕是难以果腹的。 南方的水稻产量则高一些,可高的也有限,不过是四五百斤而已,一户人家,没有十亩水田,想来也无法维持生存。 这样低得令人发指的产量,又随着小冰河期的来临,如何能养活大明数千万人口,于是乎,流民开始出现,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内忧外患之下,这庞大的帝国最终会轰然倒塌。 而现在竟有了番薯。 方继藩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或许可以穷尽自己一生的努力,组织一支舰队抵达美洲将这宝贝带回来,可万万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运气,这胡商竟是将它带到了自己面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番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不但营养丰富,可以作为主食,最重要的是,亩产量可以达到两千至三千公斤,这是什么概念呢,换算成大明的计量单位,这便是二十到三十石,其产量是南方水稻的十倍,是北方麦子的二十倍。 这是神器啊,原来十亩地二十亩地才能养活一户人,现在却只需一亩地、两亩地即可,自然,现在的品种肯定远不如后世的优良品种,可只要产量能比现在的水稻和麦子增加倍,就足以震惊天下,解决眼下大明最致命的问题了。 士农工商,士人的地位优越,这情有可原,可农排在工商之后,却也是情有可原,绝不是古人们真正轻贱工商,这只是根据无数次社会实践中,得出来的血淋淋的教训罢了,当人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去推崇所谓的工商,本身就是吃饱了撑着的表现,倘若一个王朝,以工商为本,将大量的人口吸纳进工商之中,却导致农地荒芜,饿殍遍地,这样的王朝,连三十年都熬不过去。 可现在这神器出现了 方继藩努力地使自己的心情平复,要表现得不露声色,毕竟,这只是一个番薯,能不能发芽,能不能培植,最终能不能在这里扎根,却还早着呢。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看了这胡商一眼,才道“这是万年老参本官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小费心中顿时一凛,其实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也不懂,只晓得那威尼斯的商贾在庭院里种植,说是自万里之外的稀罕物,原是进献给西班牙国王,随后国王赏赐了一些给自己的臣属,有人觉得稀罕,便将其当做观赏物培植起来,小费起初也没在意,只是这东西的根须,看着竟和汉人所推崇的人参差不多,于是在来大明之前,他带来了不少,将其小心的用锦盒密封起来,上头还盖上了东方的绸缎,将它们与夜明珠、象牙放置一起,营造出一股子华贵的气象,这般一折腾,倒是还真有几分万年老参的感觉。 这是来源于奥斯曼商贾独具匠心的忽悠精神,讲究 方继藩忍住怦然心动,呼出一口气,问道“只有这一颗” 其实小费带来的是足足数百颗,忽悠嘛,反正也不嫌多,所谓的延年益寿之物,只要吃不死人,也无法当场得以验证。只不过在沿途上,绝大多数的番薯要嘛半途发了芽,怕是冒充不了,于是统统丢进了海里,要嘛就是生了霉,留下的,只有这么一颗。 其实就算他还有,也肯定是咬死了只有这么一颗的,万年老参啊,他又不二,难道提一桶来不成 于是他笃定地点点头道“此物百年难得一见,只此一颗。” “本少爷要了,你要办事这个好说”方继藩很实在,这份礼对方继藩而言,比黄金万两,以及一屋子的万年老人参更具价值,单凭这个,莫说让方继藩去徇私,就算是方继藩把朱厚照的詹事府点着了,他也乐意。 “邓健”方继藩一声呼唤。 听到方继藩的声音,邓健连忙自外头冲进来“小人在。” 方继藩道“领着他去寻杨管家,让杨管家给我爹修书一封,办点事。不过”方继藩贼兮兮地看向小费“至于事能不能办成,这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我爹可是顶正派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圣人出世 小费方才心里还窃喜,可现在听了方继藩的话,却有点发懵了 这事儿,算不算办成了 可方继藩却已笑纳了番薯,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霉变,似乎也没有其他染病的痕迹,这令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得赶紧了,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既然东西拿到手,方继藩自然没有心思再应付这胡商了,打发胡商走了后,他便立马叫人将王金元寻了来“赶紧寻个缸来,还有,立即让人造一个暖房。” 既然有了番薯,当然是得想办法让这番薯发芽结果了,可是 怎么种植这番薯呢 首先必须得让番薯发芽,水培的方法有点冒险,所以方继藩决定稳妥一切。 因而,只能寻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在缸里可以制造一个环境,可与此同时,温度必须保持在二十度至三十度上下。 忙活了老一通,这番薯方才被小心地保护在一个搭起来的暖房里 这暖房是王金元的卧房,王金元因为经常要来这里盯着,所以特意让人给自己建了一个青砖红瓦的小房子,和寻常用夯土搭起来的房子完全不同,更精致一些,除此之外,就是烧炭了,可与此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设置了一个临时的烟道,虽是无烟煤,可就算是一丁点的气体,方继藩都希望能排个干净。 而缸里,则已放进了一些土,土里浇了一些水,营造出湿润的环境,这番薯随即便被放置在了缸里。 忙完了这些,方继藩才有心情去兼顾着王金元,却见王金元很是幽怨地看着他。 方继藩自是懒得理会他,现在心里只盼着这番薯能顺利发芽。 倘若当真能发芽,且试种出来 想一想,都是可怕啊,这番薯不只亩产量堪称逆天的存在,真正的杀手锏却还不只于此,而在于,它是适应能力极强的作物 水稻之类的作物过于娇贵,需要大量的水,且还对土地的肥力有很高的要求,可这番薯不同,在许多的环境,乃至于在许多人们通常意义的所谓烂地里,亦可繁殖生长。 当真能成功,那么就是造福天下了 明朝的人口一直维持在数千万上下,即便是这个人口数量,却还是因为土地难以养活人,造成了大量的流民,可到了满清,人口则增长了十倍,达到了四万万,居然还可勉强养活这十倍的人口。 这其中,便是番薯的功劳。 现在方继藩几乎每日都来西山。 不过此后,他便不是独自一人来了。 唐寅是个有才情的人,方继藩对待他,格外的好,自然是让他在家里好生读书,最重要的是画画。 至于其他几个门生,也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欧阳志三人,几乎是被抓壮丁一般,被恩师押着去西山翻地,徐经却和欧阳志三人不同,他的伤已痊愈了,对于西山,他很有兴趣,竟是带着罗盘同去。 一到了西山,他便开始絮絮叨叨了,一个劲的说着这西山的山势,宛如风水先生一般。 方继藩最厌恶的便是风水先生了,免不了踹了徐经一脚“少在此神神鬼鬼,讨厌” “恩师”徐经手里的罗盘跌落,却又忙俯身将其捡起来,见罗盘无恙,方才松口气,而后可怜巴巴地道“恩师,学生对地理,颇有一些了解,所以此番来不免想看看这里的山势、水势” 方继藩这倒是想起了,这理应是家族遗传,徐经的孙子乃是徐霞客,那徐霞客乃是大明地理第一人,这肯定是家族的熏陶有关。 徐家乃是大族,家中藏书无数,想来徐经对这山水很有兴趣,又看过无数的古籍,对这地理自然也就了然于心了。 “那你说说看,西山附近的地势如何啊”方继藩不由考教起来。 欧阳志三个,则是可怜巴巴地扛起了锄头,加入了张信等亲军校尉的劳动大军,只是他们是头戴纶巾、身穿着儒袍而来,劳动起来多有不便,显得很笨拙的样子。 徐经看到三个师兄斯文扫地的场景,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忙是道“学生自出京,五里便见山势已开。又一里,山复渐合,沿途所过,溪环石映,倍有佳趣。此山无峰” “说人话”方继藩一听之乎者就头大得很。 于是徐经便道“此山的地势很是寻常,不过这北地的山多岩,嗯学生一时也说不清,不如学生为恩师探勘一番,为恩师制一幅舆图吧。” 方继藩不禁眼眸一亮,惊喜道“咦,你还会绘制舆图” 所谓舆图,就是地图,地图这东西,想要绘制得精确,还真有些难度,可没有舆图,接下来许多事,确实也不方便,譬如接下来制造玻璃的窑炉,又如土地的规划等等。 “家父在世时,最擅此道,学生随家父,学了不少。” “那此事就交你办了。”方继藩欣喜地颔首点头。 作为屯田校尉,要做的事不少,一方面要造玻璃,另一方面,还得弄一个砖窑,要大规模的建设暖棚,得有砖才实在一些,除此之外,还需专门搭建一个育苗的暖房,自然,还少不得照料方继藩的那个宝贝了。 现在在方继藩看来,这天底下的事,再没有比那番薯发芽要紧了啊。 可是观察了几日,似乎都没有发芽的迹象,这令方继藩郁闷了一阵子,心里隐隐的焦躁。 这一日还是如往常一般,交代门生和西山屯田百户所的人开垦之后,方继藩便又躲进暖房里,随即又失望地出来,却见王金元在外道“公子,这几日一直都有个奇怪的人在这里出没。” “奇怪的人”方继藩愣了一下,目带询问地看着王金元。 “那人是一副书生打扮,年纪理应没过三旬,清早便来,来了之后也不吭声,只是蹲在开垦的荒地那儿看着人开垦,一动不动的,一蹲便是老半天。” “小的见他是读书人,倒是不好赶人。只是这里除了咱们西山煤业,还有屯田所,哪里有什么人烟,到了中午的时候,起初他自己从怀里掏出干粮来吃,后来小人看他可怜,便索性招呼他一起和大家吃个便饭,从此之后,他便也不带干粮来了,每天清早过来,就蹲着来看,纹丝不动,像木桩子似的,到了饭点便跟着吃饭,傍晚才走。” 方继藩听得目瞪口呆,这节奏居然还有人蹭我方继藩的饭吃 “走,去看看。” 于是王金元领着方继藩到了屯田所外的几里地外,只见校尉们在此挖烟道的,开垦的,一个个干的汗流浃背。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多苦,可经过这些天,倒是人精壮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汗液扑哧扑哧的自身上冒出来,一个个手臂上青筋暴出,便连那张信,也早已没有了小白脸的模样了。 果然,不远处,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热火朝天开垦的校尉们,他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样子,乃至于方继藩靠近了,他也浑不在意。 方继藩却是很不客气,自他身后直接提脚朝他后腰踹去。 这已是方继藩习惯性的动作了,这厮跑来这里混饭倒也罢了,其实方继藩也不是小气的人,可此人看起来更像是细作,莫非是来打探西山的秘密不成 只是这一脚刚刚下去,那蹲在地上的读书人像是一下子有了反应一般,立即回身,以极快的速度,轻轻一避。 方继藩直接扑了个空,打了个趔趄,眼看要栽倒在地,这读书人却如灵蛇似的,竟是稳稳地将方继藩扶住了。 呼 方继藩脸色有些发白,很尴尬。 读书人则是后退了一步,朝方继藩施礼道“学生王守仁,冒昧来此,还望勿怪。” 王守仁 王守仁,方继藩怎么会不认得,这家伙还会武功 不过很快,方继藩便想了起来,王守仁自幼熟读兵书,习得弓马,在后世,许多人只记得他大儒的身份,以及带兵平定宁王叛乱的功绩,竟是忽略了他还是一个弓马娴熟的高手。 方才他身法极快,速度惊人,只怕武功不弱。 方继藩自然也知道王守仁在这一次会试名列第四,不过方继藩并不想去结交王守仁,一来,好像没什么好处,二来,他爹王华在詹事府对着自己时,总是一副自己欠他一百万两银子的表情。 “你来此做什么”方继藩自然不会客气了。 王守仁文质彬彬的样子,抿嘴道“学生在格物。” “格物”方继藩听不明白啊 王守仁倒是耐心地道“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就比如方公子的瓜,是如何种出来的。” 呃真是闲的蛋疼啊。 方继藩也只好道“噢,知道了。” 打又打不过,难道还叫一群人来围殴他吗 好吧,懒得理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旷世奇才 现在方继藩要忙的事情很多,自然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看王守仁蹲地了,于是方继藩便举步离开。 方继藩刚走了一步,王守仁却是突然道“方公子” 方继藩回眸,皱着秀眉道“有事” 王守仁想了想,才道“方公子何以认为朝廷进剿米鲁叛军会遭遇挫折” 方继藩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顿了一下,才释然地道“这是你爹告诉你的吧” 王守仁点头“正是家父,是以,学生才有疑问,方公子如何就敢下如此定论呢” 方继藩打了个哈哈“我猜的。” “”王守仁差点没吐血。 是猜的吗王守仁满心的怀疑,他觉得方继藩这个家伙,绝不只是表面这样的简单,一个能在冬天种出瓜来的人,真是千古未有,莫非此人当真是旷世奇才 王守仁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心里又想,但凡有大才之人,往往性子孤僻,他是不屑于向我解释吧。 如此一想,一向高傲的王守仁顿时心里郁闷起来,这位方公子,定是瞧不起自己吧 此时,王守仁竟有些自卑起来。 不过猜的 王守仁多少觉得,以自己的武略,断然不会看走眼的,这个方继藩或许这一次,倒可能马失前蹄了。 方继藩也懒得照顾他的感受,再不作停留,直接走了。 过了两日,那番薯,终于在期待中生出了新的嫩芽,方继藩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兴奋得搓着手,然后连忙命邓健和王金元二人取了一个小水盆里,里头放了水,再将这发芽的番薯放入水中。 番薯既可以水养也可以土养,不过现在只是嫩芽期,还是用水养好一些,等长得再大一些,再将其移植进土里。这水也不可将其根部全部淹没,得需留出半截。 好生鼓捣了一通,方继藩挥了一把汗,心里喜滋滋的默念,快长吧,再长大一些,生出一堆红薯来,然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我方继藩也有做好人好事的时候美滋滋 一旁的邓健也美滋滋地看着,忍不住翘起大拇指,习惯性地溜须拍马道“少爷真真了不起,别人得了万年老人参,都只是吃,少爷就不一样了,少爷竟会想到让这人参生根发芽,如此一来,一根万年老人参便可生出十根人参,再养上一万年” 说到此处,呃邓健的脸色变得无比的怪异起来了。 养上一万年这不是智障吗 一旁的王金元的老脸已经抽起来了,他和邓健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做出一副我没有笑少爷是智障的表情。 方继藩回头瞪了邓健和王金元一眼,却也是用一副你们两个sha叉玩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六只眼睛相互错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诡异。 阴森森的,有些可怕。 “嗯好生照料着,有一分半点闪失,就阉了你们”方继藩厉声喝道。 王金元倒还好,毕竟年纪大了,有和没有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可邓健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少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可怜巴巴地道“留一半可以不可以” “”方继藩就差翻白眼了,突然有种身边跟着这么一个智障玩意,容易拉低自己智商的感觉。 而屯田,进行得很顺利,一个玻璃的作坊搭建起来,其实玻璃的制作比较简单,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高温罢了 不过这里就是无烟煤的产地,自然全无问题,无烟煤的热量,本就比寻常的煤炭要高。 附近的土地也俱都犁了一遍,没错,是手工的,毕竟现在人力不值钱,以张信为首的屯田校尉们,都是免费的人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薪水是朝廷发的,这就很难得了。 所以每一次,看他们在田埂里挥汗如雨,方继藩就有一种赚大发的感觉。 忙碌的时间似乎过得比较快,又过去了几日,天气渐渐的炎热起来。 方继藩换上了夏衫,现在西山的无烟煤销量已经暴跌,不过开采依旧还在继续,一方面,是为了下一个冬天的来临而进行囤积,另一方面,西山的砖窑、玻璃作坊都需大量的无烟煤,甚至方继藩很希望皇帝下旨,允许西山炼铁,若是如此,对无烟煤的需求,只会进一步的加大。 也就在这个冬天,十五万两银子送入了宫中,充入了内帑,这是宫中镇国煤业那儿得到的第一笔净利分红,在刨除掉了大批的开支以及许多必须的投入之后,宫中和方家的利润,依旧可观。 这天,一大清早的,小香香伺候着方继藩穿着衣,今日该是去一趟詹事府,陪太子殿下读书,此后还得出城以一躺,去看看自己的番薯。 却在这时,外头有门子跌跌撞撞地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有人打上门来了。” 方继藩刚刚在小香香的伺候之下,系上了金腰带,一听,顿时怒了。 南和伯、中军副都督的宅邸,也有人敢打上门来谁这样大胆 “叫上人,把所有人叫上,让唐寅、欧阳志、徐经他们统统都来,带上家伙” 话还没说一半,那门子却是哭丧着脸道“该叫的都叫了,十几人,都不是此人的对手,小人杀出来,就是让少爷赶紧躲躲的” “”方继藩不禁无语 这南和伯府的档次也太低了吧,亏得老爹还在军中效力,也不给自己从军中多挑一些形象高大、孔武有力的人来,怎么这府上全都是形象猥琐,个个不顶用的家伙。 却在这时,有人已闯了进来,吓得一旁的小香香惊呼起来,直接惊得扑到了方继藩的跟前。 方继藩下意识地将她搂在怀里,口里道“别怕,少爷保护你。” 小香香身段是极好的,一身软骨斜倾在方继藩的胸膛上,感受到方继藩胸膛上的温热,小香香终于定了神。 此时,倒是听到那来人道“学生实在冒昧得很,打扰。” 来人是王守仁 王守仁匆匆的前来拜访,这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来了之后,就要见方继藩,门子自然不肯,他似乎很急,于是乎就起了争执 南和伯府的人或许是因为被方继藩的性格所传染,都很冲,一言不合便要动手赶人,谁知道打了起来,王守仁自幼学习骑射,武功高强,三拳两脚,七八个壮奴,轻轻被撂倒了。 方继藩看着王守仁,不禁皱眉。 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外头,欧阳志几个门生也已闻讯赶到了,一个个气势汹汹的,虽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眼看着恩师招惹了仇敌打上门,做为门生的,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于是都一个个龇牙咧嘴,卷起袖子,将他们白嫩嫩的胳膊露出来,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想靠着一股英气吓退来犯之敌。 方继藩看到这人是王守仁,倒不紧张了,压压手道“好了,你们都退下,本少爷是讲道理的人,不喜欢人多欺负人少。” 欧阳志五人踟蹰着看向方继藩,依旧不舍得走。 方继藩倒没赶他们,则是冷冷地看着王守仁“王守仁,你闯进本少爷的私宅,所为何事”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接着,深吸一口气,王守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炙热的看向方继藩“方公子,最新来的军情就在今早送到,说是贵州围剿叛军的军马遭遇了袭击,折损了上千人,将士们被困在山中,缺医少药除此之外,又因为大雨连绵,大军不得不回师贵阳休整贵州巡抚王轼已上书请罪” 王守仁是从翰林院得知消息的,在得知消息之后,他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不曾想到,方继藩的预测,竟可以准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急匆匆的赶来,只是想解开心底的一个谜团,这方继藩,到底是如何知道王轼的战术会失利,自己熟读兵书,竟都看走了眼,方继藩难道是仙人吗 方继藩的脸却是拉了下来,只是淡淡的道“噢,失利了。” 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他也不想乌鸦嘴啊,毕竟每一次乌鸦嘴的背后,都意味着大量明军的将士折损,这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方继藩宁愿历史改变,自己被人生生的打脸。 王守仁则是激动地看着方继藩“学生想要请教,方公子到底是如何得出战局失利的结论。” “你想知道”方继藩看着这个打上门来的家伙。 王守仁重重的颔首点头,他已经研究了方继藩有一段日子了,可越是研究方继藩,就越是觉得方继藩深不可测。 方继藩此事却是笑了,直接吐出了两个字“赔钱。” “” 方继藩嘲弄地看着王守仁道“你打伤了我府上的人,就这样算了吗还有府上这么多花花草草,它们也是有生命的,生命无价。” “赔”王守仁咬咬牙道“学生赔了只是方公子,到底如何得知” 二更,顺便求票求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守仁深深地盯着方继藩,眼中写满了期待,就等着方继藩的答案。 “不告诉你”方继藩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哈,你想知道就告诉你下一次你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岂不是要将我方家给拆了 天可怜见,虽然我方继藩分分钟几百文铜钱上下,也受不了你这般折腾啊。 “”王守仁无言了。 说到余姚王氏,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其父王华,更是大儒,成化年间的状元,王家的前途一直被人所看好,便连李东阳,都极是喜欢王守仁,认为王守仁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王家与内阁大学士谢迁的老家相距不远,更是世交旧谊,王守仁几次都被邀请去谢家的府邸做客。 可是现在到了方继藩面前,似乎这位方公子对于他 王守仁不禁苦笑,满脸失望之色。 不过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似乎还有死缠烂打的打算。 却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门子的声音“少爷,少爷宫中来人了,宣少爷进宫觐见。” 宫里头,怕也已得知消息了。 方继藩正好脱身“记得赔钱啊,来都来了,就坐坐吧,伯虎、伯仁、子川、元祐,你们几个好生招待一下,我就先走了啊。” 将金腰带系好,方继藩已撇下了王守仁,匆匆的入宫了。 宫中,似乎对于战事的不利,是早有准备的。 既是剿贼,朝廷也早习惯了战事失利,这王轼毕竟还算是本份,至少还没有将事情捂着,而是诚恳的向朝廷上书请罪。 唯一令人震惊的却是,当弘治皇帝与阁臣们坐在一起讨论此事时,太子心急火燎的入宫,提及到了方继藩竟有此预测。 这一下子,弘治皇帝的脸,已是拉了下来。 坑,真坑啊 这家伙就是管不住嘴的,说什么中什么,真是个巨坑啊。 可无论如何,君臣们还是震撼于方继藩的预言能力,尤其是朱厚照,到现在都还回不过神来,他站在一边,感觉整个人都要疯了。 明明王轼的战略是对的啊,本宫熟读了这么多年的兵法,竟还不如老方 真是情何以堪啊。 现在,所有人都是满腹疑惑,只等方继藩来解开这个谜团。 等待总是带着焦躁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方继藩来,他一进暖阁,还未开口,便已有宦官将一份奏疏塞到了方继藩的手里。 方继藩打开,匆匆地浏览了一遍,这是王轼将受挫的情况说了一遍,和前世历史中所记录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嗯,不新鲜。 所以当方继藩抬眸起来,便看到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很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 方继藩只好咳嗽一声道“臣见过陛下,陛下的气色真是好极” 弘治皇帝不耐烦地磕了磕御案,谁愿意听你什么鸟生鱼汤之类的屁话,很惯性地道“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陛下乃万乘之君,亿万臣民福祉所系,陛下” “” 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有点火,眼前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调唇弄舌,不过弘治皇帝显然已经习惯了,很直接的道“朕问的,乃是贵州的事,你何以认为都督贵州军事的王轼会无功而返” 话音落下,所有人顿时停止了呼吸。 贵州的军事,可能如太子朱厚照这样的人,会犯教条主义的错误,从而做出错误的预判,毕竟这里的君臣,虽无一不是精明无比,可毕竟人远在京师,不可能完全掌控贵州的情况。 可方继藩预测得如此精准,这就显得过于妖孽了。 方继藩心里知道,迟早会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上,所以此番他其实是有备而来。 先是一阵苦笑。 此时是万万不可自鸣得意的,贵州那儿传来了噩耗,倘若这场噩耗,方继藩自鸣得意,这等于是作死了。 在一声苦笑之后,方继藩哭笑不得地道“其实臣也不想这样的。” 这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自己绝不希望贵州损兵折将,他和陛下,与太子,与诸位大臣们的心思都一样,对此十分惋惜。 接下来,方继藩才道“臣之所以认为必定会损兵折将,是因为看到了我大明马政上最大的弊端” 来了 这家伙历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所有人都以为,方继藩是个玩侉子,是个人渣,或者,是个没头绪的家伙。 可事实上,在一开始时,方继藩确实想要摆脱从前那个败家子留给自己的印记。而如今,他却开始享受这样的感觉了。 人渣败类、败家子、纨绔子弟、坏人这一个个身份,其实挺好的。 甚至脑残患者,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予方继藩的恩赐。 有了这一层身份,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自己做了坏事,也有了挡箭牌。 可倘若一不留神,做了什么好事,那顿时令人刮目相看,就如biao子从良一般,会得到无数人欣慰的鲜花和掌声。 此时,他心里只剩下感慨了,人哪,真不能太善,那坏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最后做了件好事,就会被人赞扬说这人其实本质不坏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只要做了一件坏事,人家就会说你装了一辈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方继藩,进退自如,即便偶尔在皇帝面前放肆,皇帝也一般不会计较,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换来的特权。可若是方继藩稍稍做了一丁点好事,都足以让陛下心生惊喜,觉得方继藩本质上是好的,不坏,有才华,只是被人误解,是弱势群体。 “你继续说”弘治皇帝自然不知方继藩心里在感慨什么,他的心思现在全都放在方继藩所谓的最大的弊端上。” 只见方继藩道“敢问陛下,汉武帝击匈奴,倚仗的是什么” 弘治皇帝呆住了,他左右四顾,目光落在谢迁的身上,谢迁便道“武帝目光如炬,有宏图大志” “错”又是人定胜天的这一套,方继藩直接打断了谢迁的回答。 这就有点无礼了。 谢迁却只能朝他吹胡子瞪眼。 方继藩慨然道“匈奴的强大,在于他们的士兵,自幼便学习骑射,他们天生,就是马背上的战士,所以一旦开战,便无往而不利。而汉武帝打击匈奴,所依靠的,却是圈养更矫健的战马,操练骑射功夫更加了得的骑兵,寻觅匈奴人,与之死战。匈奴人能弯弓射马,而我汉军亦能弯弓射马,匈奴人能日行八百,我汉儿亦可在漠北之地,长途奔袭,疾奔数百里。无论是大将军卫青,亦或是冠军侯,都以骑军见长,出关之后,便飞骑勒马,四处出击,寻觅匈奴人,即便是遭遇匈奴骑军,亦是以铁骑对其冲杀,摧枯拉朽,将匈奴人赖以致胜的骑军杀得片甲不留。陛下汉之所以强,皆赖于此。以至到了汉亡,天下三分,乃至一个寻常的军阀,区区公孙瓒、刘虞之辈,亦是以一郡之兵,使胡人不敢应其锋芒。” “时至今日,大明马政已是败坏,克敌制胜的法宝,早已不再是以强制强,而是借着城墙和火器之威,与胡人决战,这等战法,防守固然有余,可要歼敌,却是远远不足,以至于塞外的鞑靼人,猖獗至此。” “自然”方继藩顿了顿“制胡之策,显然微臣说的有些大了,还是说说贵州的叛军吧,云贵的土人,善于隐匿于山地之间,神出鬼没,而剿贼的大军呢,却多是自各地调来的客军,有的来自南直隶,有的来自湖广,有的来自江浙,他们初来乍到,还未习惯云贵的气候,便贸然作战,太子殿下,看过了王轼大人的方略之后,认为王轼必胜,而臣之所以认为必定受挫,大抵因为如此,因为方略再好,也需有人执行和贯彻,否则,不过是笑话罢了。” 方继藩叹了口气,才又道“其实朝廷剿贼,根本无需从各地调动数万大军,米鲁的叛军,也不过是万人而已,想来老弱妇孺,占了多数,真正的精锐,也不过数千,对付这些土人,理应专门操练山地作战,熟悉云贵地理的山地营,这便如武帝以大汉骑军击匈奴一般,以强对强,只要朝廷肯下功夫,五千山地营精锐,足以震云贵。” 他侃侃而谈,令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默然。 这个家伙确实妖孽,可他的见解,也确实有其道理。 朱厚照听得甚至眼中闪了光彩,他终于明白,并非是自己方略错了,原来错就错在没有可用的官兵,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带着几分崇敬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老方说的不错啊,想不到,这家伙竟还精通马政。 他忍不住自告奋勇地看向弘治皇帝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操练一支军马” “胡闹”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吓得连忙垂下头,不敢继续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章:给皇后出主意 朱厚照的请求,弘治皇帝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此时,弘治皇帝却是将目光瞥向了方继藩,道“等各路的客军,熟悉了云贵的气候之后,想来捷报就会传来吧。” 弘治皇帝,显然对于马政没有太大的兴趣,其实在历史上,这弘治朝也算是太平,可唯独军事上,却远比其他皇帝要软弱了许多,这一点,显然和弘治皇帝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 到了他现在,他还寄望于朝廷的大军在慢慢熟悉了对手之后,能够很快的克敌制胜。 方继藩是多少有点了解弘治皇帝的性子的,却是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臣不客气的说” 他话才说一半,弘治皇帝和刘健诸人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 这厮是个乌鸦嘴啊,你还当讲不当讲,还想不客气的说 “好了”弘治皇帝毫不迟疑,迅速打断了方继藩,直接道“你不用讲了” “”方继藩像吃了苍蝇一般,苦着脸道“陛下,臣还是想说” “再等等吧,等等看”弘治皇帝颇有几分无语 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的,弘治皇帝没好气地道“想不到你竟还通马政,很好” 不得不说,弘治皇帝已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小子了,再侧目看了朱厚照一眼,心里竟有几分郁闷,随即,他咳嗽一声“朕还有事要和刘卿家商议,方继藩,你和太子去向皇后问安吧,她倒是惦记着你。” 显然,皇帝是一心不让他说下去了,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和朱厚照一起告辞出来。 刚刚从暖阁里出来,朱厚照就立即失声道“老方,你真厉害。” 看着朱厚照膜拜的目光,方继藩面无表情地道“哪里,只是有一点厉害而已。” 这声音却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暖阁。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看了刘健诸人一眼,脸沉了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下一道旨意,命云南黔国公府试操一支山地营。” “陛下”刘健则是笑容可掬地道“陛下既有此心,何不方才言明,却等方继藩走了再说。”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刘健一眼,神色古怪地道“这个小子,倘若朕什么都听他的建言,他的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上去啦” 刘健不禁哑然失笑。 朱厚照和方继藩自然真的去给张皇后请安了,二人到了乾宁宫,便听到乾宁宫正殿里传来了求饶的声音“姐姐饶命,怪不得我们兄弟” 接着,便有人进去通报,过一句会儿,有女官请二人入内。 方继藩步入正殿,便见张皇后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全无平日的半分端庄雍容,而张家兄弟二人,则是跪在张皇后的脚下一味求饶。 只见张皇后厉声道“就为了一块地去和周家人争抢,还打伤了人你们真是放肆” “地是我们家的啊,姐姐,我们张家的地。”张鹤龄虽是求饶,可显然不服气,下意识地回嘴道。 方继藩其实在一旁听了之后便明白了,所谓的争地,又是周家,那么十之八九,就是历史上张家兄弟惹的一场官司了。 这场官司记进了明实录,可见问题的严重。 这一对张家兄弟,在历史上实在是出了名的活宝,弘治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呢,平时招摇倒也罢了,居然还发生了一段公案,令弘治皇帝对他们彻底的失望。 这场公案问题就在周家,这周家也是外戚,而且来头甚至比张家更大,他们乃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亲戚,这太皇太后可是亲手将弘治皇帝抚养成人的祖母啊,在弘治皇帝心里,是何等的重要 可这一对活宝呢,竟跑去跟周家争地不说,还打伤了人。 说这二人是弱智,还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的亲外甥朱厚照登基,按理来说,张皇后就这麽个儿子,对朱厚照有抚育之恩,这自己的亲舅舅,怎么也得护着吧,结果,这两个家伙还把朱厚照惹火了,指着他们鼻子就痛骂,非要宰了他们不可,若不是张皇后拼了命要拦着,只怕这一对活宝早被剁成肉酱了。 更恶心的是,到了嘉靖年间,嘉靖皇帝登基,显然风向已经大变,可这兄弟两还以为自己依旧如在弘治和正德年间的意气风发,竟还不懂得收敛,以至于嘉靖皇帝直接圈禁了寿宁侯,等到张皇后去世,便直接将张家兄弟宰了。 嘉靖皇帝虽是冷酷无情,可满肚子却都是谋划和算计,一对张家的废物,留着其实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他们不过是落水狗而已,实在没有杀了的必要,可嘉靖皇帝依旧非要杀之而后快,以至于被人评价为薄凉至此、世所罕见。 意思是你嘉靖好歹也得了张皇后的支持,才得以克继大统,可张皇后一死,便杀她的兄弟,实在过于薄情寡义。 而嘉靖皇帝依然故我,明知会有如此后果,依然不改初衷,除了显露出了嘉靖皇帝的薄凉,其实和张家兄弟愚蠢的花样作死,也不无关系。 “你们”张皇后此时显然非常的生气,厉声呵斥道“到了现在,还想要狡辩滚出去,滚” 张家兄弟犹豫了一下,倒也不敢造次了,匆匆起身,连滚带爬的跑了。 张皇后余怒未消,倒是朱厚照一听到张家人打了周家人,那太皇太后对自己也是极为宠溺的,他对周家人印象更好,便不免愤怒道“母后,寿宁侯和建昌伯实是该死,理应好好教训。” 张皇后一听,凤眸里顿时写满了震惊 她显然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对自己的两个兄弟鄙视至此,竟用上了该死这样的字眼,竟是禁不住眼泪婆娑“厚照,你的两个舅舅,固然是不争气,可毕竟他们是国舅,哎本宫是真的将他们娇宠坏了” 面上既是自责,又是痛苦不堪。 见母后伤心,朱厚照倒也就不好说话过份了,只是冷哼了一声。 张皇后勉强定了定神,方才注意到了方继藩,方继藩朝张皇后行了个礼,张皇后总算勉强扯出了点笑容,道“原来继藩也来了。” “是”这等张皇后的家事,方继藩倒是不好说什么呢,本少爷可一丁点都不傻。 可谁料,张皇后却是深深看了方继藩一眼“本宫听厚照说,你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周家,你知道吧,那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本宫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竟是打了太皇太后的一个外甥,你说说看,此事该怎么办虽说仁寿宫那儿还未怪罪下来,可本宫明白,太皇太后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的,你就给本宫想想主意,该怎么办才好。” 张皇后很有深意地看着方继藩,凤眸里,似乎带着别样的期许。 方继藩心中一凛。 心里大呼,朱厚照,你特么的坑我。 自己哪里有什么主意,拉我下水做什么 可似乎,张皇后已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期望。 而她所问的话里,并没有这样的简单,绝不只是说这件事怎么善了。 而是 张家兄弟打了周家的人,周家肯定要进行报复,太皇太后也不是吃素的,那位历经了三朝天子的女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家人受欺呢 那么接下来,要嘛就是周家人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狠狠教训张家兄弟一通。 要嘛,这事儿得到陛下那儿去打官司。 别看陛下与张皇后二人之间的感情深厚,可陛下也是纯孝之人,对太皇太后,可谓是言听计从,而且本来此事就是张家不对。到时陛下势必震怒,这张家就算有张皇后护着,也保准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再者说了,不少御史本就对张家兄弟不满,周家在朝中的势力,非同小可,这两兄弟就等着被人抓小辫子吧。 张皇后表面上是问事情怎么善了,可实际上却是说,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这一对兄弟虽然令张皇后气得吐血,可毕竟还是自己兄弟,张皇后还有护短的意思。 可 救人这要怎么救拿头去救啊 毕竟,张皇后的兄弟是兄弟,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不是外甥了吗 张皇后护着自己的兄弟,太皇太后的外甥被揍了,难道还能忍气吞声 这等事,是一笔糊涂账,只怕宫里未来,未必太平了。 方继藩既不想救张家兄弟,也不敢掉进这坑里,毕竟 方继藩心里很清楚一件事,太皇太后虽一直深居仁寿宫,却身份上,却是属于大魔王一般的存在,只怕捏捏手,就能使方家灰飞烟灭了。 见方继藩一脸为难,张皇后哀叹了一口气。 皇帝那儿,肯定是无法指望的,便连太子现在竟都对自家兄弟离心离德,满朝文武,更没一个对张家兄弟有好印象。 这无疑是四面楚歌,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天大的人情 方继藩这显现出来的为难之色,也是显而易见。 张皇后带着万千愁绪之色道“都是本宫不好,对他们一再纵容” 她只是自责,又不免失望。 方继藩却是眯着眼,心里进行着天人交战。 那一对活宝,到底救还是不救呢 看张皇后这个样子,他可以想象,一旦救了,这就是天大的人情。 可要救,哪里有这么容易呢惹怒了太皇太后,死得更快一些啊。 除非 方继藩眼珠子一转,便道“娘娘,我方才见两位国舅,似乎脸色不好。” “嗯”张皇后忍不住咬牙道“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受了本宫的教训,脸色能好吗” 方继藩却是底气十足,同样别有深意地看了张皇后一眼。 张皇后一看方继藩的眼色,心头一凛。 怎么这方继藩真的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其实她方才询问,也不过是没办法之下,病急乱投医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将希望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可现在看方继藩的眼神,张皇后几乎确定,方继藩已经智珠在握了。 张皇帝的心里既惊讶又踟蹰,方继藩当真有主意了此事,便是自己作为皇后之尊,也不敢说善了的啊。 却听方继藩振振有词地继续道“不,臣所说的脸色不好,和他们挨了娘娘教训无关。” “嗯”张皇后疑惑地看着方继藩,她还是有些不明白方继藩的意思。 方继藩不好再搞神秘了,便直接道“两位国舅,似乎害病了。以臣被研究了十几年的丰富经验,似乎,是脑疾” 脑疾 又是两个脑疾 先是方继藩,接着是公主殿下,而现在,是两位国舅。 朱厚照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可一听脑疾,他却不乐意了。 在他心里,这脑疾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的,老方是兄弟,他有脑疾。公主是妹子,她也有脑疾,所以朱厚照对有脑疾的人,天生就有一种亲切感,可现在连张家那两个混账舅舅竟也有 他红着脸,想骂人。 张皇后却是一愣,眼里依旧还是不明就里,凤眸似乎蒙了一层薄雾。 这和护着自己的两个兄弟有什么关系呢 可看着方继藩唇边的一丝别具深意的笑意,在这一刹那之间,张皇后霎时明白了什么,她目中竟带着无限的喜意。 脑疾好啊。 她不禁欣慰地看了方继藩一眼,一直因为焦躁而略略暗淡的凤眸,顿时有了光泽,却道“是吗难怪本宫看他们二人有些不对劲,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啊,继藩,你得找了空闲给他们开个方子,万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明白了,方继藩也就不需要再点明了,正色道“臣一定竭尽全力。” 张皇后便不由感激又欣赏地看了方继藩一眼,带着淡淡笑意道“那么,真有劳你了,不过你是本宫的外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人,将本宫织的那件褙子来。” 一旁候着的宦官便匆匆去取了一个玉盘,上头叠着一件褙子。 所谓的褙子,其实就是披风,张皇后站了起来,自玉盘上取了褙子,轻轻地展开,便这褙子形制为对襟,直领,领的长度约一尺左右,大袖敞口,衣身两侧开衩,前后分开不相连属,衣襟缀一个惊色鱼袋子。 她亲手将这褙子披在方继藩的身上,才笑盈盈温声道“现在天气是渐渐暖和了,却也有冷的时候,本来这褙子是给太子织的,可本宫在宫中无所事事,这一件先赐你吧,下次再给太子织一件便是。” 说着,她别有深意的与方继藩的目光交错。 方继藩是早摸透了张皇后的性子的,她这样的人,带着几分女子的豪爽气,毕竟,她并非是出身贵族,只是一个寻常读书人的女儿,因而是非分明,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心里分得清清楚楚,曲径分明。 张皇后亲手在方继藩的颌下给褙子的绳打了一个蝴蝶结,玉手轻轻地拍了拍方继藩的背,嫣然道“好好给寿宁侯、建昌伯治病,以后呢,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并给你做主。” “多谢娘娘”方继藩毫不犹豫地道。 张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才道“好吧,你该去给秀荣看看病了,来人,领继藩去。” 噢,又该到了履行自己这大夫职责的时候了,想到上一次,公主殿下绷着脸教训自己的模样,方继藩居然怪想念的。 毕竟一个肯良言相劝的人,心地都不会太坏,自己这败家子的身份,之所以是败家子,就是因为平时没人管啊。 此时,在仁寿宫里,鄞州候周勤正一副老泪纵横的姿态。 他已须发皆白,是当今太皇太后周氏的亲弟弟。 此番自己的儿子被打伤了,虽说伤得不重,可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就因为几十亩地,那张家的人居然找上门去破口大骂,儿子气不过,才和他们争执几句,他们便打人了,真真是岂有此理啊,这姓张的若是不处置,可让周家人脸往哪儿搁 倘若是在成化朝或是在天顺朝的时候,谁敢欺周家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周勤看着高坐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面无表情,难以从面上难以看出任何的思绪,可他心知,自己这姐姐,心里也已大怒了。 “那地,本就是周家的,历来都是,从来没有争议。我们周家是什么人家,岂会做巧取豪夺的事若是娘娘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自天顺先皇帝在的时候,那地契上写着的就是周家的名儿。可前几年发了一场大水,田淹了,张家人就打主意了,洪水退去之后,居然说那是荒地,这还有理吗智儿自然是气不过的,他脾气坏了一些,这一点,臣认了,确实在争执之中口无遮拦,可张家人居然先动手打的人,智儿已年过四旬了,哪里是张家那血气方刚的两兄弟对手,若不是周谦等人及时赶到,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呢” “周家这些年,从来不敢仗着娘娘的声势胡作非为,咱们周家,是要脸的”周勤气得发抖,声音也越加高昂了几分“可遇到了这么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臣不服气啊,请娘娘为周家做主啊,若是娘娘不肯住手,周家这边,索性也就拼了,几百个庄丁都已集结好了,老夫出去,一声令下,便去将张家的几处宅邸给砸个稀巴烂” “胡闹”太皇太后立即厉声呵斥道“他们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不怕人笑话” 周勤气得嘴皮子哆嗦,深吸一口气,才道“不动强可以,可张家两兄弟,不能有好果子吃。” 太皇太后脸色缓和了一些,方才深深地看了周勤一眼“智儿,无什么大碍吧。” “倒幸好留了性命。” 太皇太后皱眉,沉吟着,随即冷哼道“素来知道张家两个兄弟胡作非为,不成想,竟是可恶至此,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得给陛下,给张氏,留着最后那么一丝体面。” 她阖着目,目中略过了幽光,她嫁给了天顺皇帝,已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天顺皇帝在的时候,遭遇了土木堡之变,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去了漠北,她在宫中等待,那时朝局是何等的诡谲,天顺皇帝的亲弟弟后来登基了,可显然已不希望自己的皇兄再回来,当时的她,还只是皇后,地位是何等的尴尬。 等到天顺皇帝还朝,最终重新掌握了权柄,重新登上了皇位,又很快的驾崩。她依然活着,她的儿子,成化皇帝,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任由万贵妃专权,以至于宫中乌烟瘴气,她也熬过来了。 她不是一个轻易去干涉俗事的人,大多时候都只在吃斋念佛,可今日,却有些愠怒。 “此事,让陛下做主即可,让人多上几份弹劾奏疏,张家兄弟的确是太没规矩了,是要好好的敲打敲打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可这轻飘飘的话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周勤一听,顿时心里有底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太皇太后亲自开了口,就是天皇老子,陛下也决不会怠慢,张家兄弟这一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上了。 “多谢娘娘。”周勤终于吁了口气。 却在这时,外头有宦官道“娘娘” “进来。”太皇太后道。 那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周勤,随即恭谨地上前道“娘娘,坤宁宫那儿,皇后娘娘狠狠训斥了张家兄弟一通。” “噢。”太皇太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眼皮子都没有抬,也没有继续做声。 训斥是假,是做给别人看的,谁不知道张氏将自己兄弟当做宝,现在将周家的人打了,是一通训斥就可以善了的吗这关系到的,乃是周家的脸面,否则,不晓得的,还以为太皇太后现在说的话,不灵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漂亮的公主殿下 宦官依旧没有离开,却是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事”太皇太后看出这个宦官还有话说,便淡淡的道。 宦官沉吟了片刻,才道“还有南和伯子方继藩” “他”太皇太后想起近来听说过这个人,怪可怜的,得了脑疾,不过皇帝似乎对他颇为欣赏。 宦官道“对,就是上次陛下来问安时,提到的那个南和伯子,他觐见了皇后娘娘,恰巧又撞到了寿宁侯和建昌伯。” “你继续说。”太皇太后依旧没有抬起眼皮子,似乎对此,并无太大的兴趣。 宦官深深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才又道“南和伯子方继藩说,寿宁侯和建昌伯患有脑疾” “”只在这瞬间功夫,太皇太后抬眸了,目光逼视着眼前的宦官。 宦官吓了一跳,自是不敢和太皇太后对视,连忙垂下头。 太皇太后沉吟了片刻,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宦官颔首,碎步告退。 殿中,又平静了下来。 周勤看太皇太后脸色有异,便道“娘娘,怎么” “此事作罢吧。”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眼眸略显暗淡。 “什么”周勤不服气了,气恼地道“就这样算了” “你还没明白吗那张家兄弟得了脑疾”太皇太后顿了顿,她目光幽幽,显得极为平和“方才哀家要为你们做主,是因为道理站在了周家这边,陛下那儿,就算想要袒护张氏兄弟,怕也难有什么理由,可现在呢,现在说是有了脑疾,还能说什么难道让周家还有哀家,去和两个患了脑疾的混账计较你自己也说,周家是要脸的人家,那么哀家问你,丢得起这个人吗” 周勤满脸错愕,竟是无言,不过他似乎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本来这事是周家占理,可人家有脑疾,若是咄咄逼人,反而显得周家得理不饶人了。 太皇太后什么身份,她这一辈子,历经了数朝,在天下人看来,堪称完人,总不能因为这个,而跑去为周家叫屈吧。 有一句话叫人死为大,其实人病了,也是一个道理。 周勤不忿道“这定是那南和伯子在为张家转圜,凭什么他说是脑疾,就是脑疾” 太皇太后看了周勤一眼,淡然地道“还真就是他说是脑疾,就便是脑疾,秀荣就得了病,是他救活的,他是久病成医,他都这么说了,你能说什么哎”说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周勤不由道“那么这方继藩,就实是可恨了,娘娘” 太皇太后摆摆手,又叹了口气“你呀,活到了这个岁数,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啊,这个方继藩,说起来就是个孩子,能有多少算计哀家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开了这个口,还不是因为张氏吗一个孩子,你也要计较再者说了,他说张氏兄弟得了脑疾,也算是将这个死结给解开了,周家呢,也算是挽回了颜面,说起来,这方继藩倒也算是玲珑心,太子总是说起他的好处,哀家只当他是太子的玩伴,现在看来,没有这样简单。” 是啊,张家和周家这么一闹,算是结下了仇,为了脸面,就算不是不死不休,也绝不会善了。在外朝,两个外戚争锋相对,而在内宫,难道两个女人也要勾心斗角 固然暂时周家可以压着张家一头,可毕竟,太皇太后老了,又能活几年现在方继藩算是给了周家一个台阶下,毕竟这张家兄弟有脑疾嘛,说不准是因为犯了病呢跟一个犯病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太皇太后显出了一脸倦容,只道“此事,就此作罢吧。” “就此作罢”周勤却依旧不服气“娘娘” 太皇太后压了压手“你呀,是没吃过亏,总以为靠着大树好乘凉,你可知道为何平时,哀家总是让你们多读读书,少去招惹是非吗哀家是宫女出身,周家从前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今日有幸得了一场富贵,就更该慎之又慎,万万不可生出骄横之心,哀家是迟早要去见诸先帝的,到时你们又该怎么办呢德不配位,必有栽秧啊,一时的气焰和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周家根基浅薄,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眼睛要看得长,不要过于短浅,人若只是看到了眼前一尺一寸的地方,将来是要栽跟头的。你回去之后,命人给张府送一些药去吧,就说听说他们得了脑疾,因而探访,这算什么仇哪,这一对兄弟贪婪,周家做到了这个份上,且不管他们怎么想,可张氏,却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周勤听罢,只好叹息一声道“臣知道了。” 太皇太后却是浮出了一丝笑意“那方继藩,顶有意思,找个日子,让他来见见也好,哀家年纪老了,其他事,其实都不放在心上,唯独舍不下的,就是太子,太子身边都有什么人,总要摸清楚底细才好,今日他化解了这一场死斗,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周勤心里不禁嘀咕,这方继藩,可是张皇后的人哪,明明人家是为张皇后出谋划策,怎么弄得像是周家沾了他什么光似的。 这边,方继藩已走到了公主殿下的寝殿,身边自然有几个宦官跟着,嗯,他已习惯了。 这个年代,男女得大妨,即便自己是大夫,也需得有人跟着,这倒未必是担心方继藩乱来,而是必须得有所交代,免得教人乱嚼舌根。 方继藩循规蹈矩地走入殿,似乎已有宦官事先知会了公主,因而公主已经在此端坐,一副静候方继藩的姿态。 一见方继藩进来,公主似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其实她想不复杂都难,上一次板起来教训方继藩,结果有些糟糕啊。 想到这里,公主不禁又感到不自在了,甚至感觉脸上热乎乎的。 公主的窘迫,自是被方继藩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笑了笑,很自然地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抬眸之间,见这殿中角落,依旧还坐着一个嬷嬷,几个宦官。 公主浅笑道“请坐。” 那一旁坐着的嬷嬷则道“殿下,还是先把脉吧。” 方继藩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把脉这是巴不得要让我赶快滚蛋的意思,我方继藩还真就不急着走了。 他大喇喇地在椅上坐下,道“我渴了,去斟茶来。” 说罢,方继藩翘着腿,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那老嬷嬷的面容顿时有点僵,显然有一种瞎了眼的感觉,在这宫中,想来还没有人如此放肆吧。 可是 她竟发现自己对方继藩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一旁候着的宦官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人乖乖的去给斟茶了。 片刻功夫,茶斟上来,方继藩端着茶,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略烫的茶水,口齿留香,忍不住道“宫里的茶真好喝啊,比我家的茶好喝多了。” 这么一个开场白,倒是令公主的窘迫减轻了一些,她不由道“是吗本宫却吃不出来。” “其实我也吃不出来。”方继藩叹了口气“方才只是装逼而已” 公主显然不懂这个新词语“装逼” “咳咳”那老嬷嬷仿佛得了肺痨似的,拼命的咳嗽起来。 方继藩却不管那老嬷嬷,随性地道“就是一种心理反应,总是觉得,宫里的狗,都会比外头的高大威猛一些。哈哈,不太恰当的比方。” 方继藩觉得自己反正脸皮厚着习惯了,反而没什么拘谨。 可作为主人的公主,却不禁俏脸微红,她微微皱眉“可是宫里并没有狗。” “那么”方继藩努力的想了想,才道“换个比喻,宫里的女子,都比宫外的要漂亮许多,尤其是” “咳咳咳” 顿时间,老嬷嬷夸张得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自己要呕血一般,咳嗽声声震瓦砾。 “尤其是公主殿下。”方继藩还是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本心话说了出来。 公主听罢,先是错愕,随即耳后根已是红了,只好连忙将眸子错开。 老嬷嬷显然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方继藩,你好大的胆子。” 公主顿时露出后怕之色,老嬷嬷可是母后跟前的心腹,在宫中可不是一般的角色,自己都有些忌惮她,毕竟她在母后跟前无论说什么,母后只要信了,难免会紧张,自己倒不怕什么,就怕方继藩吃了亏。 谁料方继藩气定神闲,又端茶呷了一口,才道“我胆子一向大得很,我是有脑疾的人” 如此振振有词的说出这番话,公主张大了眼睛,明眸里的瞳孔收缩,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嬷嬷这才想起,好像这位大夫确实是有脑疾的,不只如此呢,上头早有交代,这位大夫的脑疾与众不同,似乎,他若是没犯病,便总是无礼的样子,若是犯了病,才会变得老老实实,浑浑噩噩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恃宠而骄 显然在这宫里,还没人对这位老嬷嬷这般放肆过的 以至她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她僵着脸朝公主行礼道“殿下该斥责方继藩的无礼。” 这意思是,我虽是宫中的老嬷嬷,可毕竟只是女婢家奴的身份,既然我无法约束方继藩,那么就请公主殿下约束他吧。 公主不禁踟蹰,小心翼翼地看了方继藩一眼,而后浅笑道“可是本宫现在没有犯病呀。” “”老嬷嬷霎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老嬷嬷恼了,站了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道“那么容老奴告退。” 这摆明着,是要预备去告状了。 公主吓了一跳,略显紧张 母后对自己管得紧,倘若这老嬷嬷去添油加醋,那可就糟了。 方继藩则是眯着眼,盯着这老嬷嬷。 方继藩又怎么不知道这种人,宫里的老嬷嬷,十之八九都是老油条,能留在宫中而没有遣散走的,多是贵人们的心腹,因而在宫中的地位超然,难免骄横 反而是公主这样的小女孩儿,别看身份尊贵,一方面老嬷嬷的职责就是约束公主逾越礼法的行为,另一方面呢,她们本就是老油条,而公主年幼,面皮薄,哪里懂什么御下之道,自然而然,也就被这些老嬷嬷们拿捏住了 这等事,在明朝极是常见,太康公主的境遇其实还好,毕竟她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受陛下和张皇后的宠溺,若是换做其他时候的公主,各种受气也都是常有的事。 方继藩心里冷然,却只冷眼旁观着。 公主则是心急地叫住了老嬷嬷“刘嬷嬷,且慢着,本宫呵斥方继藩便是,你不要去母后那告状,方继藩不懂规矩,倘若母后知道,岂不让他白白受罚刘嬷嬷何必往心里去。” 本来刘嬷嬷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再怎么说,她也自知自己只是奴才身份,她也不好和小主弄僵关系,朱秀荣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的 可她听到公主殿下说不要去母后那儿告状,此时得理不饶人一般,绷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道“殿下,天可怜见,老奴平日小心伺候着殿下,即便有时向娘娘禀奏一些事,那也是为了殿下好。可在殿下眼里,竟成了状告,这状告二字,在老奴心里,实是诛心哪,老奴一直侍奉着殿下,没有一分半点的懈怠,可公主殿下怎的如此全无心肝,竟将老奴当成在娘娘跟前碎嘴的人,老奴老奴不如死了干净。” 她这么哭哭啼啼的抱怨,公主如何吃得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方继藩心里则是想笑,这一套,还真是玩的溜啊,这嬷嬷,控制公主的手段真是花样频出,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哪里是她一分半点的对手。 公主吁了口气,见刘嬷嬷哭的厉害,便忙道“是本宫错了。” 这刘嬷嬷还不肯休,道“殿下既知错了,就该呵斥方继藩,令他不得无礼。” “这”公主却又犹豫起来,似乎不肯。 方继藩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在她看来,方继藩没做错什么,至少和他说话还是顶高兴的。 刘嬷嬷见公主踟蹰,便故技重施“好罢,既然殿下见老奴心烦,老奴只好去禀奏娘娘,请娘娘将老奴打发出去。” 她这是以退为进,表面是说希望被打发出去,可这还不是告状吗 公主此时却是慌了,她哪里懂什么,只是害怕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方继藩被母后责罚。 那刘嬷嬷一见公主眼里雾水腾腾,便晓得公主就要就范了,她对公主了若指掌,可公主还不肯开口痛斥方继藩,她便装模作样的起身道“老奴告辞。” 她转过身。 公主便欲启齿叫住她。 谁料这时,方继藩道“且慢” 刘嬷嬷驻足,冷冷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她可一丁点都不忌惮方继藩,在这里,自己虽是老奴,身份卑微,可这里是公主殿下的寝殿,你方继藩是个男子,本就身份敏感,只要自己去娘娘面前,稍稍说了那么一两句,这等男女大妨的事,就足以引发震怒了。 方继藩冷声道“刘嬷嬷,娘娘让你侍奉公主,不是让你在公主殿下面前耍心机的。很抱歉,我这个人说话比较耿直。” 心机二字出口,刘嬷嬷的脸顿时煞白。 连公主见二人起了争执,也吓得通红的眼睛带着恐惧之色。 她虽是身份尊贵,可毕竟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唯一的女儿,平日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啊,自是什么都不懂。 方继藩带着几分怜惜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板起脸来,看着刘嬷嬷。 此事,只见刘嬷嬷嘶声道“什么心机,方公子说话请注意分寸” “是吗”方继藩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这个人,偏偏就没有分寸,不过我却要警告你,你若是敢走出这里半步,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噢,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方继藩” 刘嬷嬷一呆,脸色也骤然变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她倒是并不畏惧方继藩,宫里的人,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主子,宫外的任何人,都不会放在眼里,她冷笑道“在宫外头,方公子是何等厉害的人,老身并不知,可在这宫里,方公子什么都不是,老身偏要走。” 她已懒得理会方继藩了,甚至略带不屑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心里只有对方继藩无尽的鄙夷,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啊 她已决心离开了,心里已打好主意,非要到娘娘面前添油加醋一番不可,让这方继藩吃吃苦头不可。 可她才刚要转身,方继藩却已站了起来,刘嬷嬷面色一愣,动作僵缓下来,口里则是冷笑道“方公子,你对公主殿下无礼,真是” 她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方继藩算什么,今日只要咬死了这个,便是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可她后头的话还没有说下去,原以为方继藩会服软,甚至跪地痛哭求饶。 而这时,方继藩的目光,则变得极可怕起来。 他眯着眼,眼眸里迸发出一丝凶光,打量四周,周遭的几个宦官,嘴角似乎含笑,却没有一个上前劝说的意思,似乎很欣赏这一幕。 而公主垂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咬着银牙,想提起勇气,呵斥刘嬷嬷,可想到刘嬷嬷说无礼之类的话,顿时心里一凉。 方继藩倒是气定神闲起来,他与刘嬷嬷,不过是咫尺之遥,方继藩淡淡道“你在娘娘身边也有一些日子了对吧,你姓刘想来和郑秋很相熟吧。” 刘嬷嬷一愣,显然方继藩突的提到这个郑秋,令她无法预料。 方继藩这个宫外之人,竟也认得郑秋 方继藩轻声冷笑道“郑秋胆大包天,偷窃宫中的御用之物,出去发卖,此事,你应当知情,是也不是他不但行窃,还没少给你好处,你还想抵赖” 这声音很轻,只有刘嬷嬷能听见。 而刘嬷嬷面上的表情,瞬间的精彩起来,看着方继藩,竟如见了鬼似的。 方继藩嘲弄地看着刘嬷嬷道“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只要拿住了郑秋,这等奴才不需用刑,势必招供,你跑得掉吗你收了他的东西,不是藏在你的卧室,便是已托人送去了宫外的亲戚那儿,一搜,也就真相大白了。” 刘嬷嬷老脸拉下来了,尤其的狰狞,目光阴冷,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不嫌多话吗” 她虽是可怕狰狞的模样,只是她这轻声细语,却是将她彻底的出卖了。 方继藩已经确信,刘嬷嬷果然收了那郑秋的赃物。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在明朝弘治年间的起居注之中,曾浏览过一件事。 在这段期间,坤宁宫里屡屡失窃,为此,锦衣卫进行了排查,最终查到了一个郑秋的宦官,除此之外,波及的女官和宦官还不少,足有十几个人,否则单凭一个郑秋,也不可能猖獗至此,他定是买通了张皇后身边的人,只有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其实方继藩也无法确信,刘嬷嬷到底是不是和郑秋合谋的人之一,不过刘嬷嬷既是张皇后的心腹之人,那郑秋没有理由不收买她 所以,方继藩出言试探,若是刘嬷嬷大叫着与方继藩争辩,倒还罢了。可偏偏,她虽是声色俱厉,却是声音微弱,生怕被远处的人听了去,方继藩的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蠢货,你上当了 方继藩背着手,慢悠悠地道“抵赖你凭什么抵赖,宫里丢失了这么多宝贝,只需我一开口,接下来,锦衣卫就要入宫排查了。想来锦衣卫的手段,刘嬷嬷是比我更加清楚的吧。你不过是一个老宫娥,真以为娘娘再如何信任你,一旦你牵涉进了此事,娘娘还会保你吗噢,对了,你似乎还忘了,娘娘乃是我的姨母,你且看看,我身上的褙子是否很眼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铁血真汉子 听了方继藩的话,刘嬷嬷的脸色已是骤变 她定睛一看,这褙子果然有些眼熟,尤其是那绳带处,一个金鱼袋的吊坠悬着,那金鱼袋上铭刻的竟是尨纹 刘嬷嬷骤然觉得自的己呼吸一下子停了,她既不可置信,又做贼心虚一般的神情。 方继藩则是厉声道“刘嬷嬷,你好大的威风” 刘嬷嬷眼里再也没有了幽冷,竟是胆怯起来,吞吞吐吐地道“老奴老奴也不过是尽忠职守” 这两句话,这殿中的公主和宦官们却是听了个清楚。 许多人一脸错愕,万万想不到,刘嬷嬷竟会服软。 公主心里一松,似乎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了。 可方继藩却是厌恶至极地看着战战兢兢的刘嬷嬷,抬手便一耳光抽了下去。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在殿中回响。 刘嬷嬷的老脸上顿时多了一道五指血印,她忙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脸腮,脚下打了个趔趄,发出了哀嚎。 宦官们具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公主更是惊讶得将那明眸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她顿时觉得不妙,峨眉皱起,本以为自己是该为刘嬷嬷担心和同情,却发现,自己竟满心担忧的是方继藩。 他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刘嬷嬷会肯干休吗母后若是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便是父皇知道,怕也要龙颜震怒,他是不是脑疾犯了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来,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好累 几个宦官面面相觑之后,自然也有和刘嬷嬷关系好的,其中一个站出来,厉声斥责道“方继藩,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是死罪。你竟敢打” “本少爷打了谁”方继藩抿抿嘴,脸上满是肃杀之气“刘嬷嬷,本少爷来问你,他们说本少爷打了你,你怎么说” 刘嬷嬷已感觉屈辱到了极点,心里恨透了方继藩,可方继藩冰冷的声音出来,她捂着腮帮子,虽是不甘,却极顺从地道“方方公子并没有打老奴” 那宦官只以为刘嬷嬷已被打糊涂了,心里想着,刘嬷嬷乃是娘娘跟前的人,今日不趁机巴结,还等何时,他立即道“如何没有打” 方继藩背着手,纨绔子弟的本色显露无疑“这就奇了,连刘嬷嬷这当事之人,尚且矢口否认,你是什么东西,却跑来欲加之罪,怎么,是看我方继藩好欺负吗” “”那宦官一呆,竟是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难道自己真看错了 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又发生了,方继藩扬手,又一个耳光,竟又啪的一声落在了刘嬷嬷的脸上 刘嬷嬷的颧骨顿时高肿,她哎哟一声,瑟瑟发抖地捂着自己的面。 却见方继藩一脸冷然道“刘嬷嬷,你再告诉他们,本少爷有没有打你” “” 这已不只是嚣张了,简直是过份 宦官们本着和刘嬷嬷都是宫里人,自是个个面带怒容,同仇敌忾。 打了一巴掌不够,当着面,竟还又打了一巴掌,这是什么,这是全然不将人放在眼里,真以为咱们这些奴才,在贵人们面前是奴仆,在你方继藩面前,也是奴才吗 可刘嬷嬷此时此刻,除了捂着脸,那一双自指缝里透出来的眼睛,却对方继藩已是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她忙道“没打,没打,老奴可以澄清,方公子没有打” “” 这一下子,宦官们顿时哑然了,竟是不知所措。 方继藩阴森森地看着刘嬷嬷,随即目光落在几个宦官身上。 宫里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不是人精,自然也无法生存,他们肚子里,不知有多少花花肠子,对待皇帝和皇后,自是奴颜媚骨,可对待不谙世事,脸皮薄的小贵人,却不知有多少算计。 这在明实录中,不知有多少的记载,没想到,连太康公主,竟都没有躲过这些人的卑鄙和龌蹉手段。 其实,这可以理解,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又或者说,在这个女子必须严格恪守礼法的时代,即便陛下和皇后再如何爱惜自己的女儿,也生怕女儿逾越了女儿家的规矩,正因为如此,对女儿的管教格外的严厉,这才给了这些嬷嬷和宦官们有机可趁。 可现在,这些宦官具都心里一凛。 他们触碰到了方继藩的目光,这传闻中的恶少眼里,有一种深邃不见底的凌厉。 方继藩背着手,朗声道“真是怪了,你们冤枉本少爷打人,可偏偏刘嬷嬷却是矢口否认,怎么胆大包天了,想要指鹿为马,颠倒是非黑白想污蔑栽赃于我吗” 这一句句的反诘,竟是吓得这些宦官一个个大气不敢不出,他们也是造了孽,不过宫里的人都油滑,一旦感觉到不对劲,此时便大气不敢出,遇到这么个狠人,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方继藩厉声道“哼,倒要看看,谁敢污蔑我方继藩,我方继藩踩了一辈子人,还没见哪个奴才敢上房揭瓦,踩在我头上的” 说罢,看也不看那颧骨高肿的刘嬷嬷一眼,只是道“我要给殿下治病,滚远一些。” 刘嬷嬷打了个冷颤,本是目有不甘,有怨毒,可最终,却只剩下了恐惧,平素里仗着受娘娘信任的她,是何等的趾高气昂,现在却温顺如绵羊,连忙后退,到了角落里,低垂着头。 宦官们一个个垂头,也各自站在角落,这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方继藩温柔地朝公主一笑,见公主目瞪口呆的样子“殿下,受惊了。” 公主瞠目结舌。 她原以为方继藩的胡闹,势必会惹来灾祸,明明这家伙嚣张跋扈,却还是免不得为他担心。 那刘嬷嬷的手段,她是早领教过的,她毕竟没有遗传老张家的智商缺陷,岂会不明白这些奴才的心思 只是就算看破了,也不好说破,女儿家,终究没有撕破脸皮的勇气,即便是状告到了母后那儿,母后也只觉得这些奴才们怎么敢欺主,定是自家女儿年轻,不愿受管教,反而引来母后的担忧。 所以她一直装作无动于衷,今日 刘嬷嬷吃了大亏,按理而言,她该同情刘嬷嬷一些,可鬼使神差的,反而是担心方继藩,而方继藩两巴掌抡下去,啪啪两巴掌,打的不谙世事的公主心惊肉跳,只觉得方继藩要完了,哪里知道,那刘嬷嬷到了方继藩面前,竟如绵羊一般。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见方继藩温柔地看向自己,全无方才的声色俱厉,公主哭笑不得,忙说道“我我本宫请为本宫看病吧。” 看来果真是受惊了。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做好人没有好下场啊,他微微一笑道“那么,看诊吧,手伸出来。” 这一次,公主虽依旧还存着女儿家的羞怯,却相较从前看诊时畏畏缩缩的样子,显得利索多了,白皙的手露出一截,伸在方继藩面前。 方继藩上前,能感受到少女的吐气如兰,他手轻轻搭在公主的脉搏上,这招摇撞骗的假大夫,在几番磨砺之下,也有了几分模样。 二人的面相距甚至近,方继藩阖着目,假装很有经验的样子,手只轻轻搭在公主的腕上,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显得不轻浮,全无平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显得很小心。 只稍稍停留了片刻,方继藩预备要松手,毕竟占这等小便宜,对方继藩这等正气凛然的人而言,实在没有半分的意思,可在此时,公主突的咬着贝齿,轻声道“谢谢你。” 方继藩的手还没有松开,公主的声音很轻,方继藩却听得清清楚楚,方继藩朝她一笑“嗯” “谢谢你方才为本宫”她本想说出气,却又觉得不稳妥,便欲言又止,却眨眨眼,朝方继藩轻笑。 方继藩心里想,女人家真是麻烦啊,话都说半截。 不过意思算是带到了,殿下还是有点良心的,似乎一下子受了公主的鼓舞,方继藩便也豪气起来,就差捋起袖子来,豪气干云,却又低声道“以后还有谁欺负你,和我说,我打的他娘都不认得他。” “”公主无辜的眼神看着方继藩,似乎无法理解这个男子动辄问候人家家人的粗鄙,可是明明问诊把脉的时候,也不见他过份的轻薄啊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粗野,却又在关键时的拘谨,令公主对方继藩有了几分信任 她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才道“有。” 还真有 欺负女人家,算什么东西,方继藩最看不惯这等人“是谁,我揍他。” “我哥” “”方继藩本还想挥舞一下拳头,表示一下本少爷也有铁血真汉子的本色,可转瞬之间,脸色有些僵硬了。 小小朱啊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好,下一次我批评他,他再欺你,我要骂他的。” 见方继藩一脸吃瘪的模样,公主竟噗嗤一声,差点要笑出来 而此时,方继藩已收回了手,退开两步,现在只想落荒而逃,朝公主作揖道“看完了,公主殿下凤体康健,可喜可贺,告辞。” 走时,方继藩从不拖泥带水,不等公主想说什么,已是大喇喇的扬长而去。 求支持求订阅求票儿,求支持求订阅求票儿,求支持求订阅求票儿,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一根筋的圣人 到了四月。 最后一丁点的寒气,也总算是烟消云散了,久违的暑气终于降临,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盎然的生机。 而此时,番薯终于有了结果,一颗番薯生出了十几个果实,长势极好,方继藩照旧培养。 不过为了防止虫害,这十几个番薯分别采取了各种培植方法,有水养,也有土养,眼下要做的,就是必须得大量复制出种苗。 只是连续过了半月,这京师却都不曾下雨。 以往的气象里,冬日过去,往往便是绵绵细雨的春日,可而今,整个春日都处在寒冬之中,冬日散去的时候,便已直接跨入了夏季了。 小冰河期所带来的影响,远远不只是无休止的大雪这样简单,连日来滴水未下,这使得西山屯田百户所上下叫苦不迭,因为要引水 张信黑了,还瘦了。 早没了当初来这百户所时,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卷起袖子,手臂像黑炭,一张黝黑的脸,上头若是印个月亮,就可以去演包公了。 好在他是个老实人,作为一个贵家子弟,自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在此竟没有太多的抱怨,方继藩让他干啥,他便干啥。 这令方继藩很是感激起张世伯来了,没有张世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怎么会有如此温顺的张副百户呢 总而言之,张副百户用着很顺手,是个很好的帮手啊。 其他的校尉,起初是每日哀嚎,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人嘛,都是管出来的,每一次到了西山,看着这里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方继藩便格外的满足。 只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因为连日的大旱,老天爷竟还是一滴雨都不肯下的样子,以至于西山这儿,土地具都龟裂起来。 这才令方继藩想起,弘之十二年,京师有一场大旱。 这一场大旱,将持续足足一个半月,对于刚刚度过了冬日的京师,简直是一场灾难。 方继藩之所以一开始忽视了这一场旱灾,倒也不是因为他记忆力不好。 事实上,上一辈子作为空有学历,却无出身无背景,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家伙,他唯一做的,便是泡在档案室里读书。 他记忆力是真的出奇的好,且因为各种史料,本就是可以交叉印证的,譬如读到北京的地方志,这里头所记载的东西,往往可以和明实录的记录交叉印证,又或者是清人所编撰的明史,虽和实录以及地方志的记录有所冲突,不过,大致的内容,却也有不少相互印证之处。 方继藩之所以忽视,只是因为史料之中,对于旱灾的记录实在太频繁了,尤其是北方,几乎每年,都有山东旱、山西旱、京师旱、无雨的记录,若是严重一些,则多是淮北旱,无雨,民饥、人相食这等干旱的记录,方继藩想不忽视才怪了。 只是那史料中寥寥的几字记录,看时并没有什么感触,毕竟只是一小段的文字而已。 可真处在这吃饭全靠天的时代,真正眼见为实时,才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看着这龟裂的黄土,各处的庄子,无数人为了引水,四处忙碌,可许多河水都已干涸了,即便是引水,也是有限,有时为了争水,一番械斗便在所难免,即便是天子脚下,顺天府亦难杜绝。 好在西山这儿是屯田所在,倒是没人敢来抢水 这世上,只有方继藩抢别人的啊。 方继藩心里,倒是极希望番薯赶紧生长,生出更多的番薯种来,番薯除了亩产量高,最大的特点就是耐旱,若是能广为播种,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 只是可惜,眼下怕是育苗,不知要耽误多少时候了。 方继藩这样想着,这一日在屯田百户所的庄子里,看着一盆盆水缸里的番薯,这些番薯又都生出了新芽,他对番薯有无数的期待,却不知这个时候,该不该上奏此事,只可惜,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自己上奏了,怕在人眼里,也只是天方夜谭吧。 他心情略带郁郁地从暖房里出来,迎面,却撞见了王守仁。 又是这个家伙,竟还没有走 显然,王守仁是特地来找他的,只见他脸色带着点点激动,兴冲冲地道“学生想明白了。” “什么”方继藩怪异地看着他,真的是有点看不懂这个人啊。 王守仁犹如一个痴人,他双目发亮,口里道“学生想明白为何王轼兵败了,那汇聚在贵州的,大多都是各地的客军,这些客军,根本没有在贵州作战的经验,所以王大人排兵布阵虽是稳妥,可是” “神经病”方继藩直接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你特么的智障啊,还以为你想明白了什么呢,原来这都过去了这么久,你满脑子还在想着这件事 方继藩也是服了王守仁了,这个在后世,被无数人尊崇的心学大儒,开宗立派的圣人,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果然,还是眼见为实啊 现在方继藩要烦心的事情很多,自是没有心情再应付他,懒得再理他,举步便走。 “学生猜测的没错是不是”王守仁似乎已经习惯了方继藩的出言不逊,不过似乎方继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习惯方继藩的性子。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任何接触方继藩的人,对方继藩的期待值本就不高,说的再难听一些,以方继藩的名声,不当街随地大小便,就已算是高出许多人的期待认为这个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家伙,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不要脸,甚至生出好感了。 方继藩脚步没有停留,口里则是不耐烦地道“你烦不烦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王守仁却依旧跟在他的身后,这个古怪的青年不依不饶,尾随着方继藩“方公子的预判,学生实在佩服,可笑学生自以为熟读兵法,竟是纸上谈兵,实在惭愧。” “方公子,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坐一坐,喝一杯水酒,如何” “方公子学生是虚心求教,只盼方公子不吝赐教。” 方继藩很忙,他有很多大事想做,王守仁,他是很佩服的,不过他佩服的是历史上那个平定叛乱,逼格很高,成为万世师表的王守仁,而不是现在这个,每天瞎琢磨,啥事都要刨根问底,还来烦扰他做事的家伙。 开玩笑,本公子分分钟几两银子上下呢,哪里有空和你瞎扯,自己琢磨去吧,慢慢的琢磨,二十年后,不就成大师了吗 方继藩的脚步加急,偏生王守仁是会武功的人,健步如飞,犹如跟屁虫一般,死死地黏住方继藩,口里还在说着“方公子,三人行,必有吾师;方公子高才学生只有一个疑问,问了,就绝不纠缠。” 哎 方继藩叹了口气,他是彻底的服了,只得驻足,回眸道“问吧,本少爷心情不好,赶紧,否则本少爷揍” 本想说揍的令堂都不认得你,可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打不过这个家伙,人要有自知之明啊。 王守仁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才道“方公子是如何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呢,方公子明明年纪轻轻” 方继藩沉默了片刻,便道“知行合一” 四个字 王守仁顿住了。 这知行合一,本是历史上王守仁在正德三年,于贵阳文明书院讲学时首次提出来的。 而现在,他却在这里,听到了方继藩的知行合一四字。 当然,王守仁所提出的知行合一,更多的是在哲学层面,所谓的知,是人的思想意识;而行,则是对思想意识的履行和实践,也即是人的思想要和自己的行为结合一起。 可方继藩这里的知行合一,却显然是针对贵州的判断,即是说,人不可一味的纸上谈兵,而需考虑实际的状况,即人既要学习知识,也需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知。 王守仁一愣 显然方继藩的这四个字,足够使他生出感悟。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思索之中,竟是一下子对方继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起来。 方继藩也再懒得理他了,本是要去检查一下校尉们挖渠引水的情况,现在则改变了主意,先是回家去了。 心情郁闷的回到家中,刚刚进了厅里,便见外头徐经探头探脑。 方继藩瞪他一眼,心里哀叹,怎么自己的门生,越来越像自己了,个个这样的猥琐,语带严厉地道“滚进来。” “是。”徐经小心翼翼地进来,似乎还怕人察觉,不由地回头看了几眼才罢休。 “什么事”方继藩就瞧不上这等猥琐的样子。 徐经低声道“恩师,今日有客人到。” 方继藩没好气地道“有客就有客,关我什么事。” 徐经忙道“是来拜见老爷的,听说老爷不在,还问了少爷的情况,见少爷也不在,于是乎,便留了一封便笺,噢,对了,还送了一对玉璧,说是听说少爷喜欢小玩意,就送了两副来,让少爷随意把玩,什么时候不喜欢了,丢了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试探 玉璧 方继藩倒是觉得怪了,玉璧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说送就送 方继藩真的好奇这是何方神圣了 方继藩便道“玉璧呢” 徐经脸上露出了一点神秘,又看了周围一眼,才道“学生私藏起来了,夜里再取来给恩师,免得被人瞧见。” 方继藩看徐经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徐经很认真地道“只因来的人,不是别人,此人自称自己的曹建,是从宁王府来的。恩师,您想想看,这宁王可是堂堂亲王啊,他为一镇藩王,远在江西,没事儿,跑来结交方家做什么学生觉得古怪,总觉得方家和宁王府,若是交往太深,难免遭人诟病,毕竟师公可在五军都督府里职事呢所以学生见情况不对,本不想收下他的礼,可他非要留下礼物不可,因此学生当机立断,先将东西收下,又敬告了门子,此事万万不可传出去,府上的其他人,学生一个都不敢声张,连杨管事都没有说,就等着恩师回来” 方继藩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了,只这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 说到这位宁王朱宸濠,在历史上,可是鼎鼎有名的 为什么 等到太子朱厚照登基之后,他便造反了 此人野心勃勃,一直有觊觎九鼎的心思,历史上,他自登上王位开始,就一直都在为谋反做准备了。 只是此前,方继藩一直认为,自己距离这位谋反的藩王过于遥远,何况人家要造反,那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现在自然就没有在意到这号人物。 可谁曾想到,这家伙现在就已经开始活动了,而且居然还活动到了方家来了。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也可以理解,一方面,是自己的父亲本就在军中,另一方面,则是自己近来水涨船高,日益接近太子 这朱宸濠,不会是想收买自己父子二人,好为他的皇图大业效力吧。 藩王和京里的勋臣暗中联络,还一出手就送了一对玉璧,如此大方,这本身确实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方继藩不由欣赏地看了徐经一眼,徐经虽然学问不及唐寅,可心思却很活啊,不错,不错,很有前途,他这处置,已算是十分恰当了。 方继藩想了想,便道“取便笺来为师看看。” 徐经从袖里取出一张便笺,方继藩接过打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方兄钧鉴的字样。 这个方兄,自然是指的是自己的父亲方景隆。 令方继藩惊讶的是,称父亲为兄的人,居然不是那个曹建,下头的落款,竟是弟朱宸濠敬上。 这位宁王殿下,倒称的上是礼节下士了,堂堂亲王,竟对一个伯爵自称为弟。 里头的内容,其实并不新鲜,无非就是敬仰之类的话。 方继藩看着哭笑不得,宁王殿下,还真是一位神人啊,这套路,莫非将自己当做是三顾茅庐,招揽天下英才的刘备了吗 这人呃,智障啊 这是方继藩给予宁王的第一个评价。 不过细想来,这家伙若不是智障,历史上怎么会谋反呢 退一万步,人家谋反总还晓得招揽英才,他倒好,尽是找一些土鸡瓦狗,比如 自己那个门生唐寅,倘若按历史的发展,唐寅在牵涉进科举弊案之后,便被打发回乡,却是宁王将其收在了门下,想想看,一个谋反的藩王,居然招揽唐寅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渣渣。 哎方继藩心里摇摇头,算了,终究还是自己的门生,曾经也是自己的半个偶像,还是不要腹诽为好。 方继藩看了徐经一眼,将书信小心收了,接着毫不吝啬地表扬道“小徐啊,不错,很不错。这件事,你办的很漂亮。” 其实五个门生之中,给方继藩最大惊喜的,竟恰恰是徐经 徐经懂天文、懂地理,最重要的是情商高,做什么事都滴水不漏,此前欧阳志三人和唐寅是有些嫌隙的,看恩师对唐寅这般的好,心里发酸也是情有可原,难免会排斥唐寅,不过自从徐经拜师之后,瞬间就与欧阳志打成了一片,别提有多热络了。 徐经倒是很谦虚,连忙作揖,情真意切地道“恩师于学生恩同再造,学生为恩师鞍前马后,也是理所当然。” 方继藩便欣慰地笑着道“往后,若那个姓曹的还来,你负责招待。” 觉得徐经足够独当一面,方继藩也就放心将此事交给他去做了。 至于送来的两块玉璧,等徐经夜里送到方继藩的寝卧时,方继藩还是大吃一惊,这是稀罕的白玉啊,几乎没有瑕疵,有脸盆大,怎么看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那宁王殿下,还真是大手笔啊,只一个见面礼,就如此不同凡响。 就这就可以看出,这家伙,为了造反,也是拼了。 不过这个时候,方继藩倒是又想起了一事来,宁王既然想要收买方家,那么还会收买谁呢 在历史上,宁王确实收买过许多人,甚至包括了朱厚照身边的人,以至于宁王在南昌积蓄实力,扩充卫队,后来朝廷有人风闻弹劾,最终也被压了下来。 对了,有刘瑾,史料上确实记载了宁王曾经收买刘瑾的事。 只不过现在宁王已经收买了刘瑾吗 方继藩眼珠子灵动地转动着,不如试试 次日一早,方继藩便匆匆的赶到了詹事府,陪着朱厚照,乖乖地在左春坊的明伦堂里读了书,下了学后,便和朱厚照一道到了文化堂里坐下。 方继藩翘脚而坐,现在天气炎热啊,身为禁卫百户官,偏生要穿如此厚重的靴子,靴子容易打脚,太硬,又不得不缠上厚厚的裹脚布,这一堂课下来,方继藩都觉得自己的脚要馊了。 他原本还扭捏,却见朱厚照已急不可耐地将靴子一脱,裹脚布解开,顿时,一股臭咸鱼的味道弥漫。 方继藩顿时拼命咳嗽起来,这算不算生化武器 不过也顾不得这些了,他连忙也将自己的靴子脱了去。 刘瑾躬身上前,给朱厚照上了一盏茶,笑吟吟的要退下去,方继藩却突然道“殿下” “你脚真臭。”朱厚照则是扇了扇鼻下,一副要作呕的样子。 方继藩瞪着他,心里骂,臭不要脸,再臭,能臭的过你的吗 “何事西山那儿的瓜果,种出来了” “不是的。”方继藩摇头,笑吟吟地道“是臣想一件事来。” 一听有事,正准备离去的刘瑾顿时竖起了耳朵,整个人像是绷紧了一般。 “殿下可知道宁王吗”方继藩笑道。 “宁王”朱厚照只一撇嘴,不甚在意地道“听过。” 一脸冷漠的样子啊。 其实朱厚照这个人,颇为没心没肺,自己的两个舅舅,他是瞧不上的,看到张家兄弟就想抽他们;至于其他的宗室叔伯,有好印象的还真不多,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些皇亲国戚们,渣渣是比较多一些。 方继藩继续道“臣听说,宁王殿下贤明在外,宇内皆知,在南昌府,爱民如子,很教人佩服啊。” 朱厚照只一翻白眼“他爱他的民,关本宫何事” 这就有点尴尬了 刘瑾的目中,瞬间掠过了一丝诧异,他很意外地瞥了方继藩一眼,显然没有想到,方继藩竟会在此时借机吹捧宁王殿下。 方继藩却是笑了“殿下可不能这样说,臣斗胆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满朝公卿和宗室藩王之中,除了我爹还算克己奉公,其余之人,也只宁王殿下还像个样子了。这样的贤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最紧要的是,臣还听说他忠心耿耿,陛下龙体欠安时,他甚至心忧如焚。” 朱厚照噢了一声,依旧一副关我事的样子。 方继藩眯着眼,却又一笑“最重要的是,宁王殿下对太子殿下,也是敬仰的很。” 刘瑾背着方继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借故拿着鸡毛毯子擦拭在角落里宫灯的尘埃。 朱厚照这才来了一丝丝的兴趣,带着点讶异道“他敬仰本宫,敬仰本宫什么” 方继藩抿嘴“自然是敬仰殿下,据说他知道殿下喜欢名驹,正在南昌四处搜罗,这寻常的骏马也不敢献上,心里便想着,殿下乃是古今第一太子,非要天下最极品的骏马,才能匹配的上殿下的雄姿。” “嗯”朱厚照眯着眼,终于乐了“这家伙倒是懂事得很。” 另一边,却是哎哟一声,原来是刘瑾打扫时不小心,竟是移动了灯架子,那灯架子应声而倒,正巧砸中了刘瑾 刘瑾哎哟的一声惨叫,朱厚照看他心烦,便不喜的道“本宫和老方在谈事,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什么,滚” 方继藩则是笑吟吟地看着刘瑾,默不作声。 对于这个宁王,朱厚照其实也没多少兴趣,等刘瑾走了,方继藩却是左右四顾,压低了声音道“殿下” 又更完一章了,松一口气,顺道求点票儿和订阅。不过老虎是勤快的老虎,又得想接下来的情节了,噢,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记得注意防暑,中暑的感觉可不好受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将计就计 朱厚照一看方继藩贼兮兮的样子,顿时来了精神。 他连忙凑了上去,只是靠近了方继藩,便觉得方继藩的脚臭得很,顿时皱起了眉头 方继藩也强忍着心里要作呕的冲动,自是觉得朱厚照的脚更臭 二人既是一副相互嫌弃,却又是一副勉强亲密的样子 只见方继藩压低声音“殿下,那宁王,昨日送了两个玉璧给臣。”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道“这就难怪了,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 方继藩摇摇头道“殿下,你想想看,那宁王堂堂亲王,天潢贵胄,为何要送玉璧给臣呢” 是啊 朱厚照露出疑惑的样子,随即,他想明白了,龇牙咧嘴的道“其实他想讨好本宫” “怕也未必是讨好。”方继藩淡淡一笑道“说不定是别有所图,虽说亲王亲近东宫,也是理所当然,可这般费尽心机,却是不多见的,我看哪,是别有所图。” “谋反”朱厚照吐出了这两个字,不禁身躯一震,眼里顿时发光了,竟是兴奋的舔舔嘴。 堂堂亲王,方继藩哪里敢污蔑其谋反,除非是自己脖子痒了 于是他忙摇头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以后自然知道,现在可不敢胡说,若是让人听了去,陛下肯定震怒不可,就算陛下不做声,那些个皇亲国戚们,怕要翻天不可的。” 朱厚照觉得有理,他虽是有时候爱胡闹,可其实不傻的。 大明已有了朱允炆的前车之鉴,以宗室亲王和郡王们疑似谋反的名义进行削藩,结果害死了几个亲王,以至天下的宗室,个个惶恐不安,最终才有了燕王朱棣靖难,天下大乱。 轻易污蔑亲王谋反,可是极可怕的事,这会让遍布在两京十三省的上百藩王们误认为这又是削藩的开端,今日对付的是宁王,下一个,谁知道是不是自己呢 “不过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我们将计就计。”方继藩压低声音,唇边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意。 朱厚照平日就不嫌事大,就怕无所事事,此时听到方继藩如此说,顿时精神奕奕地道“如何将计就计之法” 方继藩道“宁王既然想要收买臣,那么他在殿下身边,难道就没有耳目吗倘若殿下身边有耳目,臣往后啊,在殿下面前,多夸一夸这个宁王殿下,那宁王殿下迟早会知道的,到了那时,他自以为臣收了他的好处,因而尽心为他办事,那他会如何呢” 朱厚照很耿直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方继藩白了他一眼,道“他自然会送更多宝贝来,甚至少不得要更加下功夫拉拢微臣。” “明白了”朱厚照后知后觉,颔首点头道“意思是,我们要发财了” “钱是其次的问题。”方继藩板着脸道“我们不谈钱,太俗了,我们讲的是国家大事。” 朱厚照急了“可明明他就会送礼来啊,送了来,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嘛,老方,这等事,不该是见者有份” “殿下”方继藩痛心疾首地看着朱厚照道“这样谈下去会伤感情的,臣要说的是” “好了,就这么定了,二一添作五,五五分账,本宫穷”说到穷字的时候,朱厚照一副锥心的样子,情真意切。 真是穷怕了啊。 从前的时候还不觉得。 在他看来,银子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挥霍不存在的,可认识了方继藩后,看他每日日进金斗,小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朱厚照觉得,这才是人生哪。 方继藩只好无奈地颔首“噢。”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讨论国家大事了。”朱厚照兴冲冲地道“接下来该如何呢” “不想谈了。”方继藩一摊手道“殿下以后多念几句宁王的好便是了” 说罢,方继藩的脸上浮出认真之色,慎重地道“还有,此事,你知我知,便是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都不要告诉。” 朱厚照点着头,很笃定地道“本宫只信老方。” 到了傍晚时分,方继藩心满意足地下值,才刚刚落脚,便看到徐经在府门里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方继藩一见到这个门生,心里就暖呵呵的,比那几个只知道画画、作诗,或是死读书的渣渣强啊。 见了方继藩下马,在这门前,徐经也没有吭声,只是向方继藩作揖行礼,方继藩朝他颔首点头。 二人默契的一路默然的走到厅中,看左右无人,徐经才道“就在一个时辰前,那个叫曹建的,又来了。” 方继藩心里感慨,果然是刘瑾。 看来这刘瑾怕是没少收宁王殿下的好处,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无论是宫里还是詹事府伴驾的宦官,哪一个不是皇亲国戚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不过显然,这刘瑾陷的有点深,那宁王多半早将他喂饱了。 上午自己才在太子的面前说这宁王的好,到了下午,宁王在京师的人员就将礼物送到了。 “送了什么”方继藩看着徐经。 随即,徐经便从袖里抽出了一份礼单“恩师请看。” 方继藩取来一看,礼单里的礼物可谓是琳琅满目,玉如意啊,珊瑚、珍珠、古画之类的。 方继藩却是有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意思,就这些下次他再来,告诉他,还是折现吧,我方继藩是个实在的人,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金白银才实在。” “”徐经有些凝噎了,良久,才忍不住的道“恩师,这样是不是不妥,学生这两天真的是心惊肉跳,心里慌得很啊。这宁王的礼,岂是这样好收的倘若让人知道,那再者说了,宁王屡屡送礼,这肯定是别有居心哪。学生觉得良心不安。” 方继藩瞪他一眼,道“良心值几个钱你放心便是收便是,还有,你告诉那曹建,说为师近来没有什么好的出行工具,家里养的马都是驽马,让他挑几匹良驹送来。” 徐经顿时觉得自己眼皮子开始跳动起来。 这已经发展到了索贿的程度了,向藩王索贿,我的天 看着目瞪口呆的徐经,方继藩则是笑了笑道“开心一点,不要有什么负担,习惯了就好了。” 南昌府。 就靠着那浩浩荡荡的赣江滩头,便是南昌府最具盛名的迎恩馆。 迎恩馆的原址,本是滕王阁,乃唐时所修建,此后几经修葺,到了景泰年间,由巡抚开始重修,将其改为迎恩馆。 不出数年,宁王府便占了这绝佳的位置,这里自也就开辟成了宁王府的别院。 站在此处,便可眺望那赣江滩头,那湍急的水流,自迎恩馆流淌而过。 此时,年不过三旬的朱宸濠就站在这高台之处,眺望赣江,心潮澎湃。 宁王朱宸濠乃太祖高皇帝五世孙,宁康王的庶子。初封上高王。因宁康王没有嫡子,就在去年,被敕为宁王。 在他身后,一读书人正徐徐走近,口里道“殿下,曹建来消息了。” “念。”朱宸濠的口里只轻吐了一个字出来 站在这高处上,大风吹拂着他的大袖,他的眼眸依旧直直地遥望着,似乎想用目力的极限,眺望赣江对岸的江景,却因为水面上升腾起了淡淡的薄雾,目力穷尽,亦不过是江水滔滔而已。 那翻滚起来的白浪,席卷着泥沙,顺势而下,蔚为壮观,令人也不禁被这大气之势感染。 读书人模样的人道“南和伯子方继藩,贪婪无度,与太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方继藩已收下两份重礼,为主公在太子面前美言” 朱宸濠眉毛挑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口中带着不肖道“方继藩这个人,本王听说过,近来南和伯府风头正劲啊,他的父亲,近来一直都在天津卫巡视海防吧方家也算是数代忠良了,谁料生出了方继藩此等败类” 读书人抿嘴一笑道“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当今陛下昏庸无道,而太子更是臭名昭著,天下人苦此父子二人久矣。当初燕王朱棣,谋篡天下,若非燕王狡诈,这天下,怎么会落到此等无道之人身上。” 朱宸濠听着大为赞同,他点了点头,目光终于自那赣江中收了回来,回身看着这读书人。 此人,乃是朱宸濠的心腹,也是他最重要的谋士,名王伦。朱宸濠的先祖朱权,在靖难之役时为燕王朱棣所绑架,起兵靖难,当初说好了成功之后,二人平分天下,结果那朱棣杀进了南京城,转眼就翻脸,哪里会给朱权半点所谓的共天下的机会,一道旨意,便让朱权滚去了南昌府。 此事对朱宸濠而言,不啻是奇耻大辱。 他深信朱棣的子孙们,个个昏庸无道,也深信大明被这些昏君还有朝中的佞臣们折腾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送上第一更,希望大家依旧支持老虎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给太皇太后的礼物 显然,王伦的一番话,正合了朱宸濠的心意 他冷冷一笑,才道“不错,正是如此,当今天子,实是无道,而今的太子,更是荒唐无比,你看他身边的这个方继藩,恶名远播,人神共愤,可偏偏这样的奸诈小人,据闻却受皇帝和太子的喜爱,由此可见,天下百姓,已经苦到了什么地步。” 朱宸濠目中发出了精光,神采飞扬地道“这个方继藩倒是一步好棋。” 王伦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宸濠“殿下的意思是” “似这样贪婪无度的恶少,若是能为本王所用,岂不妙哉想想看,此人的父亲方景隆,也算是一员虎将,若是能拉拢他的儿子,他的老子,将来就算想不反也不成了。方继藩与太子走得这样近,只要满足他的胃口,他定当随时在陛下和太子面前为本王美言,这样的傻瓜,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说到这里,朱宸濠显得更得意非凡了,继续道“有了这样的傻瓜,孤无忧也。修书告诉曹建,方继藩的要求,一概满足,孤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 朱宸濠的底气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藩地是在江西,江西本就是鱼米之乡,南昌府、上高、宜春、高安诸地,也都是他的藩地,藩地之内,有为数不少的铜山,使这宁王府财大气粗。 历史上,宁王府养起了一支三万多人的卫队,同时还暗中养了数万盗贼,以至于反叛时,瞬间便集结了近十万的兵马,可见这宁王的家底深厚。 “学生明白,学生这即修书。”王伦作揖,他想了想,却又有所顾虑,便皱眉道“那方家,当初可是靠靖难起家的,方景隆更是对朝廷忠心耿耿,那方继藩当真会甘愿为殿下” “你懂什么”朱宸濠瞪了他一眼,道“方继藩这个人,孤早已命人暗中打听过了,此等利益熏心的小贼,孤略施手段,便可令他甘愿臣服。” 王伦点了点头,最后道“那么,学生明白了。” 在方继藩的西山,三块培育红薯的试验田,在这炎炎的天气里,已有了收货。 育苗这等事,必须要有所筛选,将最茁壮,且看上去没有遭受虫害的番薯挑选出来,继续育种,至于其他的,只好吃了。 这番薯的口味,还算不错,因为收获了百来斤,方继藩将一些看上去歪瓜裂枣的带回家去,命人一锅煮了,熬了粥,他自己却是不肯先吃的,天知道这个时代的番薯是什么品种,别吃出事来才好。 于是将五个门生召集起来,每人的案几上摆上了番薯稀饭,热腾腾的稀粥,配合上那番薯特有的味道混杂一起,竟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吃吧。”方继藩很难得的和颜悦色。 徐经眼观鼻、鼻观心,木若呆鸡地坐着,他心眼儿活,最是清楚,恩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三人似乎对自己的恩师,早已了若指掌,也显得踟蹰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轻易的动筷子。 还是唐寅单纯,感激地道“多谢恩师赐粥。” 说罢,唐寅就很实在的低下头,开始动了筷子。 然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寅,只见唐寅呼了口气,缓缓的将那黄橙橙的番薯送入口,顿时感觉有一股甜香伴在粥里,他的表情顿时舒开了,这味道好极了。 “嗯嗯好吃,好吃,快吃呀,快吃你们怎么都不动筷子。” 可依旧没人动筷子。 大家都觉得,似乎即便是穿肠毒药,怕也要等一些时候才会发作吧。 唐寅似乎还没看出大家的古怪,很真切地道“真的很好吃,恩师,你也吃。” 方继藩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头道“为师吃过了,小唐啊,你多吃一点。” 唐寅顿时感到心里一暖,虽然恩师平日对他态度不错,可其实很少看到恩师这般体贴的,他眼睛有些通红,这叫三分颜色,便是春暖花开。 好吧,果然是情商低啊。 方继藩在心里不禁为唐寅叹息。 这一顿红薯稀饭的反响尤其的好,不过对于方继藩而言,眼下这种粮还需大量的进行培植,只是现在心里已有了底,方继藩心里倒也舒服了一些。 再去詹事府时,朱厚照一见方继藩,便眼睛明亮明亮,等身边无人的时候,连忙靠近方继藩的身边,低声问“宁王送了银子来吗” 方继藩摇摇头。 朱厚照立即遗憾起来,气呼呼地道“这狗东西,会不会舍不得。” “这”方继藩笑了笑“这便要看宁王殿下的决心了。” “决心”朱厚照若有所思,随即又摇头“先不管这些,本宫要去抄道经了。” 这就真的很突然了,朱厚照不是只喜欢兵事的吗 方继藩奇怪地道“殿下竟有这样的雅兴。” 说起道经,方继藩倒是饶有兴趣的,本质上,他对道经也有兴趣,上一世,自己的家乡在阁皂山附近,阁皂山乃道教名山之一,受这影响,却也读过一些道经,呃读道经的目的自是为了提升逼格,而提升逼格的目的则是找一个女朋友,美滋滋。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书是读了,女朋友不出意料的没有找到。 事实上,那时候他还太年轻,哪里知道妹子们眼里的逼格是香奈儿、阿玛尼,自然不会是道德经,更不会是高尔基和大仲马。 朱厚照却是一脸懊恼的样子道“过些日子,便是皇祖母的诞日了,父皇命本宫抄录几本道经送去,否则” 说到这里,朱厚照的眼里透着一股子悲凉,哀怨地道“否则就揍我。” “噢。那么殿下好好努力。” 方继藩笑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 “要不”一看方继藩这样子,朱厚照便恼了,不够朋友哪,扯住方继藩便道“要不,你帮本宫抄写,不是说兄弟之间,有难同当的吗” 方继藩立即道“臣和殿下的字迹全然不同,抄了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是找死吧。” 朱厚照却是摇头道“放心,皇祖母眼睛花,哪里看得清,这只是聊表心意罢了,来来来,本宫平日可没少亏待你吧。” 方继藩显得无奈。 太子殿下,还真是 他只好冷冷地看着朱厚照“抄也不是不可以,臣尽力模仿殿下的笔迹,不过却有一条,殿下以后不可欺负公主殿下了。” “好好好”朱厚照最怕的便是舞文弄墨,自然满口答应,拉扯着方继藩就开始干活了。 笔墨纸砚是现成的,除此之外,特意取了一部道德经,还有一部经注。 道德经倒是可以理解,至于经注,简洁一些而言,就是对道德经的注解,毕竟有些地方生涩难懂,如何理解道德经,总需要权威人士来译释才是。 方继藩只看了一眼朱厚照送来的那部经注,不禁笑了“殿下连抄书都不会” “什什么”朱厚照一脸无辜的模样。 方继藩懵逼了,算了,跟朱厚照再深究,就是对牛弹琴。 朱厚照送来的这本经注,竟是北宋宋徽宗的御制道德真经,宋徽宗书画双绝,自是令人佩服,可他这一部对道德经的注解,在道家之中,采用的却是不多,此书之所以能成书,其实都是拜了宋徽宗这皇帝之名而已,何况他崇信术士,喜好炼丹之术,因而,对道德经的理解,多是丹术之流。 何况宋徽宗乃亡国之君,太皇太后的大寿啊,你送这么个东西去晦气啊 方继藩看了,忍不住摇头,这若是将手抄的御制道德真经送上去,太皇太后但凡识一点货,多半都想打死朱厚照的,这家伙能活着,真是奇迹啊。 方继藩对朱厚照是真的有那么点兄弟情的,在大事上,自然不会看着朱厚照作死,方继藩便道“还有其他版的经注吗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御制道德真经有没有” “呀”朱厚照呆了一下,不接地道“太祖也批注过道德经” 方继藩无言,他不忍心告诉朱厚照,宋徽宗版的御制道德真经,确实是宋徽宗皇帝亲自所注,谁让人家多才多艺呢可是国朝的太祖高皇帝嘛,这个只是具名而已。 方继藩叹了口气,道“那么葛玄老子节解可有吗” “葛玄是谁” 方继藩彻底服了。 他只好将宋徽宗版的御制道德真经推到一边,现在时间仓促,等朱厚照这个家伙将经注寻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便沉思起来,自秦汉至国朝以来,关于道德经的经注版本有上百之多,除了各朝皇帝的御制道德真经之外,各色版本俱都有其独到的见解。而自己有记忆的,似乎也只有危大有的道德真经集义,危大有就是明人,生于文皇帝时期,他的道德真经集义想来已经传世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贵客上门 说到这位危大有的道人,本身是赫赫有名的,在道家之中,曾受过极大的推崇。 他的版本能够传世,这就说明,他所注的道德真经集义定是被当下所接受,理论上而言太皇太后所接受的,十之八九,也正是这个版本。 而这个版本,方继藩倒是大抵都记得,谁让这篇道德真经集义流传甚广呢。 虽然在上一辈子,靠着这个装不了逼,可本少爷,现在至少省了功夫。 这样一想,方继藩成竹在胸,提笔下文“夫道者,元x这个字打不出虚无,混沌自然,二仪从之而生,万有资之而形,不可得而为名,强为之名曰道” 朱厚照在旁看着,竟是好奇,可偏偏,此文的每一个字,他倒都认得,可合起来,便一字不识了。 不过他也懒得理会,能偷懒就成。 足足一个多时辰,方继藩模仿着朱厚照的笔迹,先写下了道德真经集义,再抄录下道德经,这才松出了口气,将笔搁下。 朱厚照兴匆匆的,也不检验,连忙兴高采烈地将墨迹吹干,直接收好了。 他的这个大任务总算是有交代了。 看天色不早,方继藩也就告辞。 朱厚则是照嘱咐道“记得宁王送银子来要告知本宫啊。” “知道,知道。”方继藩不耐烦地摇摇手。 这太子,比他这个败家子更爱钱了 那宁王也是讨厌,送了两次礼,一下子就没消息了,莫非看不起本少爷吗本少爷可为之美言了啊。 或者说,是觉得收买成本过高了 按理来说,宁王府历经了上百年,积累了上百年的财富,这其中蕴含的财富,也只有天知道,而当今宁王朱宸濠,胸有大志,虽然这个大志在方继藩眼里看来,是蠢了一点,可人有了理想,会在乎几条咸鱼吗银子算什么 他越想,越是心焦,似宁王这样有宏图大志的人,不骗他一点银子,真的有点心里说不过去。 抑郁地回到了府中,原来竟是有客到了,门前正停着一辆车马,还有几个面生的小厮。 方继藩大喇喇地进去,快步到了厅中,却见方景隆高坐在那里 方继藩诧异地上前道“爹,你怎的回来了,天津卫的公务办完了” 方景隆摇头,显得有些尴尬,忙道“你表姑来了,自南京来的,快来见礼。” 方继藩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一妇人正坐在一侧,目光正打量着自己。 方继藩记得自己确实有个表姑,嫁的是魏国公徐俌的次子。 这位魏国公徐俌奉旨守备南京,因而这位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徐奎如,自然也就进入了南京军中,似乎已成了南京某卫的指挥,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其实傻子都能看明白,次子是不能袭爵的,所以任何一个勋贵,往往都会让长子在家守家,让他老老实实的准备承袭爵位,可其他的儿子呢,难道就放任不管 所以一般情况,都会想尽办法带出去,尽力让其立在军中历练,凭着祖荫,尤其是父亲还在世,混个高级的武职。 魏国公府乃是豪门中的豪门,而且又是世袭的南京守备,这南京守备,等于是负责整个江南的军务,虽然在那儿还有守备中官,也就是宫中派遣的太监,以及南京兵部尚书分揽兵权,可这守备南京的魏国公,足以称得上是大明的顶梁柱之一。 这表姑嫁给了魏国公的次子,虽然那徐奎如的名声其实也不太好听,方继藩早听是个酒囊饭袋了,当然,人家的名声多少还是比自己好一些些的。 哎,惆怅啊 既然上门是客,方继藩只得朝这表姑行礼道“见过姑母。” 这姑母方氏虽不是芳华年纪了,却也长相俏丽,一身贵妇打扮,显出几分贵气。 方氏打量了方继藩一眼,她自南京初来京师,早就听说这么个侄儿荒唐的事,不过她没有细问,对方继藩也不甚关心。 方景隆道“此番入京,不知为何怎么事先也不修一封书信,为兄也好及早去迎接。” 方氏倒是对方景隆态度好很多,笑盈盈地道“月前收到了仁寿宫的懿旨,命我入仁寿宫伴驾,太皇太后的寿诞不是眼看着要到了吗万万不曾想,太皇太后竟是想起了妹子。” 说话之间,喜上眉梢,显然表姑的心里头对此是很洋洋自得的。 她想了想,又道“因此家公命我立即启程,就是不敢延误了佳期,兄长也是知道,陛下对太皇太后纯孝,若能讨得这位老祖宗的欢喜,家夫这指挥,也好再进一步。” 方景隆颔首点头,却不由感慨“可惜哪,我家没有女眷,否则也可去凑凑热闹。” 他似乎又想起方继藩的娘了,一脸惆怅,主要还是触景生情,此等盛会,却没方家的份,看着人家摩拳擦掌,难免有所遗憾。 方氏却是一笑,欲言又止“兄长,其实也不是命妇都可邀入宫中的。” 只这短短一席话,方继藩便不吭声,心里想,自己这表姑,很嘚瑟啊,什么叫做不是什么命妇都可以受邀,这不摆明着,表姑你就是那凤毛麟角的一员吗另一层意思,则是说,即便他的母亲就算在,也未必会受邀。 方继藩倒是有些恼恨了。 方景隆惆怅之余,似乎也没将方氏的妇人见识放在心上,只是感慨“难得太皇太后垂青你。” “想来是家公出了力吧。”方氏颔首“他的本意,是希望为家夫谋一个更好的出身。” 方景隆了然了。 难怪方才方氏说也不是每一个命妇都可入宫伴驾,十之八九,有资格受邀的,还是公府的夫人,在这大明,魏国公、英国公、成国公,还有云南黔国公几个,只是魏国公藏着小心思,希望二媳妇去露脸,多半是推说夫人身体不适,让媳妇代劳罢了。 这么看来,为了他那个次子,这位在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方继藩在一旁想,魏国公府一定做好了完全准备,早就备好了重礼,定要让自己的表姑去出一出风头,若是运作的好,说不定,将来自己那表姑父,就有机会找个地方练练手,弄一点功劳,混个爵位。 方继藩听着很无趣,便道“爹,我乏了,去睡了啊。” 方景隆瞪他一眼,怪他在表姑面前没有礼貌,可随后,想到他刚下值,心里又心疼起来,眼神便变得溺爱起来“去吧。”随即向方氏解释“这孩子,到现在还不懂事,不过他前些日子生了大病,这大病初愈不久,不要放在心上啊。” 方氏只微微一笑,她确实没有将方继藩太放在心上,便道“继藩生了脑疾,我在南京也略听了一些,甚为担心,不过现在看他还算生龙活虎,也就放心了,只是兄长妹倒是听了一些传言,据说继藩甚是荒唐,兄长,这等事,可万万不能纵容,终究南和伯府也算是我的半个娘家,继藩胡作非为,坏了名声,我这做妹子的,在公府也抬不起头来,公府里的事,复杂得很,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我是如履薄冰,实在不愿受人口舌了。” 方景隆一脸尴尬,只是苦笑道“你说的是,下次一定好好的教训他,为兄会骂他的” “”方氏无言,她的面上,似乎永远波澜不惊。 以至于方景隆心里感慨,想当初,这妹子还是姑娘的时候,是何等的俏皮,那时,她也是极喜欢继藩的,谁料这嫁了人,人远去了南京,七八年不见,竟是不认得了一般。 沉默了很久,方氏道“来京时,甚是仓促,此番来谒见兄长,也甚是匆忙,兄长,时候不早,怕是告辞了。” 方景隆心里只是唏嘘,这么多年不见,早已是物是人非,却是强笑道“在京里若是有闲,常来看看。” 送别了方氏,方景隆变得郁郁不乐起来。 许是一方面,感怀曾经的堂妹竟是变了一个人,另一方面,似乎也因为方家没了女主人,从而显得格外清冷。 倘若孩子他娘还在,这太皇太后的寿诞之日,也并非没有机会吧。 而这个时候,在皇宫的仁寿宫里。 朱厚照正小心翼翼的在外探头探脑,身后的宦官唱喏“太子殿下到。” 高坐在正殿,左右有宦官和宫娥作陪的太皇太后面露喜色,抬眸去看,便隐隐约约看到朱厚照贼兮兮的样子,忙伸手道“来,到哀家跟前来,好孩子” “噢。”朱厚照颔首点头,才疾步入殿,先是乖乖地给太皇太后行了礼“见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就笑了,面容慈爱,格外的开心“方才还在太上道君为你祈福呢,谁料转眼间,你就来了,不要没规矩的样子,坐到哀家身边来。” 朱厚照乖乖地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抚他的背道“长大了呀,几日不见,似又高了一些,难得你来问安,饿了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章:太皇太后大怒 对朱厚照,其实太皇太后比张皇后还上心一些 事实上,太皇太后已有七八个孙儿,不过除了朱厚照,大多不在京里,譬如安陆王的儿子朱厚熜等等。 可相较于太皇太后而言,朱厚照的父亲弘治皇帝,乃是自己在仁寿宫亲自抚养大的,意义完全不同,而朱厚照,更是自小便看着 在这仁寿宫外头,可能会有人腹诽朱厚照几句,觉得太子殿下有时候不太像样子,可在仁寿宫,这太子殿下的风评却简直堪称是千古好人,谁若是敢说半句不是,大抵是要拖出去喂狗的。 此时,朱厚照难得乖巧地道“并不饿,儿臣是来送手抄道经的。” 一听手抄道经,太皇太后便凤颜大悦,笑着道“难得你有孝心啊,没有累坏你罢,你呀,平时只要来问安,哀家也就知足了,何须费这个功夫。” 说着,跟随朱厚照而来的刘瑾将手抄的道经转呈给仁寿宫的大太监王艳。 王艳四旬上下,大腹便便的样子,身体发了福,他连忙从抄本从刘瑾手中接了过去。 太皇太后随性地道“来,给哀家看看。” 王艳便将抄本敬上,太皇太后接过,如朱厚照对方继藩所说的那样,太皇太后的眼睛有些花,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字迹,随即笑了“这是太子亲自抄写的,哀家心里真是高兴,王艳” “奴婢在。” 太皇太后道“读给哀家听听。” 似乎对于太皇太后而言,太子手抄的道经,总是意义不同,倘若就此束之高阁,总是觉得对不住太子的这番心意。 王艳自是能够体会,忙又将手抄本接了过去,于是摇头晃脑的,先读起了道德经。 不过在预备读的时候,他的眼神,显然的恍惚了一下。 这字迹是太子殿下的吗 不过等他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看了太子一眼,便见朱厚照朝他龇牙,他打了个寒颤,哪里敢深究下去,便咳嗽一声道“道可道非常道” 道德经洋洋洒洒五千字,乃是道家无上的真经,这一番的念下来,朱厚照虽是听得枯燥无比,可太皇太后却是乐在其中。 太皇太后崇信道学,这是宫中内外都知道的事 自成化皇帝开始,由于成化皇帝信道,因而这宫中曾养着不少道人,成化皇帝偏好道家,是取其术,更偏好于炼丹和炼药,而太皇太后耳濡目染之下,却也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她更偏于经,认为这些大道真经能使自己得到内心的平静。 待念完了道德经,接着便开始念经注了,王艳只扫视了一眼经注的抬头,又是一愣。 太皇太后还等着呢,张眸道“念啊。” 王艳则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心里有点恼火,怎么,你还想拆穿本宫请人抄写不成 可王艳瞬间,却是额上冷汗淋漓起来,连拿着经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了。 太皇太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不容置疑地看着他道“念” 王艳脸带惊色,只好期期艾艾地道“夫道者,元x虚无,混沌自然,二仪从之而生,万有资之而形,不可得而为名,强为之名曰道” 听到此处,太皇太后也是同样一愣。 果然,她也察觉出了问题,不过她没有做声,可是面色,却极凝重起来。 她沉默着,而王艳则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着太皇太后的神色。 “继续念下去。”太皇太后道。 朱厚照却是一脸狐疑的样子,他又不傻,怎么会感受不到这一下子的不同寻常了呢 王艳则更加战战兢兢了“故首章之首,宜以道一字句绝,如经中道冲而用之之章,亦是首揭一道字” 太皇太后的脸色,便更加沉重了,她身体甚至微微在颤抖。 良久,她闭上眼睛,板着脸道“怎么又不继续念下去了。” “奴婢”王艳慌忙地跪下,哭丧着脸道“奴婢万死。” 太皇太后张眸,死死地看着王艳“这于你何干,你万死什么” “老奴侍奉娘娘二十栽”王艳魂不附体,期期艾艾地道“一直陪在娘娘左右读经书,仁寿宫中,网罗了天下的道德经经注,从未听说过此版,这这是歪曲经义,是离经叛道之说,奴婢竟是念出来,污了娘娘的耳,使娘娘损了道心,奴婢有万死之罪,娘娘恕罪。” 根本就没有此版的道经经注 朱厚照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难怪方继藩抄经的时候,到了经注这儿,嫌原先那本经注不好,敢情这经注是他自己写的啊。 其实朱厚照哪里想到,这一本经注乃出自大明最出众的道家学派危大有的手笔,危大有是洪武和文皇帝时期的道人,方继藩既认为危大有既然是那个时代的人,那么这部道德真经集义自然早就传世了,不但传世,而且已受天下的推崇,否则,这一版的经注怎么会流传后世呢 可方继藩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时代的书,和后世是不一样的。 后世之人,但凡是写了一部书,便可以走出版,毕竟出版费不了几个钱,油墨和纸张的成本并不高。即便不能出版,那也会放在网上,自然会有人对其进行传播。 那是一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而方继藩偏偏 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他只认为此书既是在明初时作成,那么理应在明初时开始流传 哪里知道,这部道德真经集义,虽是早早作成,却根本没有流传于世,直到明末,因为天下大乱,涌现出了大量的盗墓贼,最终才开始流传出来的。 这就好像齐论语一样,人们只记得一般版本的论语,而齐论语早在战国时就已编修成书,可因为没有流传,结果到了后世,反而失传了,直到海昏侯墓进行发掘,人们才从海昏侯墓中寻到了齐论语的踪迹。 太皇太后对道经极为重视。而在这个时代,道经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注解的,否则,在人眼里,就是离经叛道了。 尤其是对于太皇太后此等推崇道学之人,更是如此。 仁寿宫里,收藏了各家道德经的经注有上百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是历代帝王以及道家真人呕心沥血之作。 而这些经注,太皇太后可谓是耳熟能详,王艳跟着太皇太后二十年,也是耳濡目染,只一看这篇道德真经集义,便晓得此经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不存在的道经,太子殿下怎么抄来的 何况这没来由的道经,居然敢私自对道德经此等道家经典作注,这是何等的狂妄,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啊。 至少他知道,太皇太后是势必要震怒。 果然太皇太后面上露出了极为不悦之色 在她看来,这是极严重的事,严重到什么地步呢,不只是有人离经叛道,胆大妄为。更可怕的是,太子居然抄来了这么个东西,这么说来,岂不是有人误导了太子吗这太子被这离经叛道之言所蒙蔽,自己这个作曾祖母的人,怎么不不担心呢 “照儿,这是哪里抄来的”太皇太后绷着脸,厉声喝问。 朱厚照也是ri了狗了,抄本书,也能抄出个事来 见一向慈爱的曾祖母突都突然翻了脸,他顿时犹豫了,老半天,方才期期艾艾地道“儿臣,儿臣不知道啊随手抄来的” 显然,他只想蒙混过关。 可惜,对于太皇太后而言,这件事实在是太严重了,这就如崇信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得知太子居然对四书五经作另类的解读一般,这是何等令人忧虑的事啊,甚至,这样的事,可以将其列为误信奸佞了。 王艳则一脸犹豫,他自然清楚此事的后果,关系重大啊,自己分明看到,这手抄本,虽是刻意临摹了太子殿下的字迹,可明显,却不是太子殿下抄录的,若是没有节外生枝,他当然不敢将此事告知太皇太后,毕竟,他可不敢得罪太子殿下的。 可是现在呢现在却是不同了啊,太皇太后震怒,势必要彻查此事的,只要一查,便知道这并非是太子的笔迹,自己竟还为太子殿下藏着捂着,这不是找死吗 于是王艳忙道“奴婢奴婢觉得觉得这所抄的经,并非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此言一出,朱厚照的脸瞬间的垮了下来了。 要糟。 不过这种突发状况,他似乎很有经验了,倒没有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而是立即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太皇太后。 可太皇太后在这深宫里经历了那么多,又岂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她即便心里头将这曾孙当做宝贝,自然可以对朱厚照让人帮着抄写经书有所体谅,可她无法体谅的却是,这经书,竟是离经叛道,鬼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妖言 她厉声喝问道“是谁胡乱抄写的” “这”朱厚照倒没有迟疑,幽幽地道“是刘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核验 这状况实是有些水深火热,在朱厚照的心中,方继藩的分量是很重的,他自是不愿方继藩遭殃了。 好吧,只有找个给他们哥俩背黑锅的了 而跟着朱厚照来的刘瑾站在殿中角落里,只一听,顿时一股可疑的液体湿了裤裆,两腿一软,便觉得天旋地转,很干脆的栽倒了。 太皇太后目中带着肃杀道“来人” “奴婢冤枉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刘瑾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哪里还敢为方继藩挡枪。 他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地道“奴婢是宫里的人,岂会不知道这宫中的规矩,奴婢奴婢没有代殿下抄写啊,奴婢冤枉” 一听刘瑾喊冤,太皇太后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厉声道“既不是你,那究竟是谁” 刘瑾下意识地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一副怡然自若的样子,面不红、气不喘,其实心里却是紧张得厉害,他不发一言。 这一切都被太皇太后收在眼里,猛地,她想起来了什么,道“是方继藩吗” 刘瑾泪如雨下,期期艾艾地道“奴婢不敢说。”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保准是方继藩了否则,刘瑾定会矢口否认,又怎么可能说不敢说呢 太皇太后脸色蜡黄,显得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才道“如此的曲解经义,离经叛道,实是可怕啊,这样的人还留在太子身边,倘若误导了太子,这是何其严重的事。哀家对方继藩并无成见,甚至还觉得此人聪明透顶,和寻常的少年人全然不同。难得太子喜欢他,陪着一起读读书,也没什么不好。可现在看来” 她冷着脸,瞥了一眼这才知道事情比想象中更加严重的朱厚照,随即喝问王艳道“王艳,你立即从这邪经之中挑选出离经叛道之处,呈送到哀家面前来,到时再将皇帝叫来,这件事,哀家不得不管了。” 王艳本想应承下来,说到底,太皇太后是想先从经注之中进行批判,随后再将陛下请来,当面质问的。 这方继藩怕是好日子到头了。 可当他抬头,就见朱厚照冷冷地看着自己,他心里便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成啊,在这经注之中挑错,若是挑的好了,就得罪了太子殿下,挑的不好,太皇太后这儿,自己无法交代,这其实是坑哪。 再者说了,他侍奉着太皇太后,一直都在和太皇太后读经,这经书他倒是耳熟能详,可经中的意思,却是一知半解。 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经书嘛,本就生涩难懂,这经里哪里是胡说八道,他也不知道啊。 经过一番短暂的深思熟虑后,他便哭丧着脸道“娘娘,奴婢以为,此等道经,需请真人亲自检验为好。” 太皇太后正在气头上,见王艳推诿,本是怒气冲天,可听了王艳的解释,脸色也缓和了些。 不错,哪能指望一个太监来找出经文的错误的啊,就算如此,也难以服众 那方继藩毕竟是南和伯子,是太子的伴读,而且近来据闻皇帝对此人多有夸奖的,想要说服皇帝,需名正言顺方可 于是她颔首点头“将此经送道录司,命其召龙泉观普济真人亲自核验,这样也好给这宫中上下一个交代。” 王艳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至少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了。 至于那龙泉观的普济真人,历来受娘娘的信任,当初成化皇帝在时,道士满天飞,个个借此机会想要讨好成化皇帝,甚至还有一些人,到了借机乱政的地步,而普济真人,却并不曾掺和,依旧躲在道观中读经。 就算皇帝屡屡召唤,这位普济真人都不肯入宫,说是修道之人,该以读经修行为重,炼丹乃旁门左道,陛下召小道入宫,若是想要学经,小道欣然愿往,若是想要召小道炼丹,却不敢去。 如此一来,这普济真人便被冷落了,若不是太皇太后敬重他的为人,只怕早被其他道人戕害了这家伙不开窍,大家都在炼丹,唯独你在读经,你什么意思,砸饭碗 此后成化皇帝驾崩,其余道人,大都被驱逐,这普济真人,反而扶摇直上,以至于连他所在的龙泉观也水涨船高。 现在,太皇太后令普济真人去核验,实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王艳忙取了经,随即到了礼部,礼部道录司的官员一看,得知乃是太皇太后下的口谕,哪里敢怠慢。 只是心下,却不免得嘀咕起来,到底是多大的事,还要太皇太后亲口吩咐呢 若是寻常的道人,专门负责管理道门的道录司官员只需一纸公文,便可将其传唤来。 可这位普济真人地位却有所不同,因而礼部这边,还是亲自带着道德真经集义亲自前往西直门外的龙泉观,到了山门,先是命人通报,随即入观。 普济真人喻道纯得知有太皇太后口谕来,本在吕祖殿中读经,却也疑惑起来。 他在成化二年时,便已封为体元守道悟法高士,此后掌龙泉观,又封为普济真人。等到成华皇帝驾崩,弘治皇帝登基,便敕为“安恬养素冲虚湛然演法靖化普济真人”,名字很长,而且一般名号越长,就越厉害。 除此之外,皇家还赐予二品银章,因而,在道门之中,许多人都认为,普济真人乃正一道在北方的领袖。 须知整个大明,只有两个道门获得了合法的地位,北方为全真教,而江南则为正一道,这是自太祖高皇帝以来,钦定的两大道门分支,至于其他道门,则因为没有获得朝廷认可,因而衰弱,或是最终成为两大道门的分支。 全真教在北方十分盛行,几乎没有正一道的立足之地,其中尤以京师之中的白云观为首,更是盛极一时。普济真人则作为江南正一道的道人,却在京师风生水起,也算是异数了。 于是喻道纯亲自来迎接,迎那官员至吕祖殿,二人分宾而坐,官员说明了来意,便呈上道德真经集义。 听说竟有人歪解道德经,喻道纯顿时露出了不悦之色。 这等离经叛道之事,其实已越来越少了。 自太祖高皇帝之后,钦定了正一道和全真教为正宗道门,朝廷对于道门的管束,也开始变得森严起来,为了防止有邪门歪道胡乱曲解道经,道录司往往会对其进行重惩。 毕竟,这道经的注解已成了官方的行为,而且,有一些居心叵测之徒,借这道德经,暗中进行曲解,在地方上汇聚三教九流,图谋不轨,也是屡见不鲜,所以对待这等人,喻道纯天然的生出反感。 于是他郑重其事地道“就请放心,贫道定当仔细核验。” 应下此事后,他送走了官员,喻道纯便召集了几个弟子。 这几个弟子,具都在四五旬上下,已经跟随喻道纯数十年,众人盘膝而坐,喻道纯朝向一个弟子道“你来念” “是。”那弟子颔首点头,随即取了道德真经集义,念诵道“夫道者,元x虚无,混沌自然,二仪从之而生,万有资之而形,不可得而为名,强为之名曰道” 一开始听的时候,喻道纯脸色凝重,而其他弟子,也面露不忿之色。 虽然对道经的理解,正一道和全真教各有不同,而在正一道的内部,又有不少的分支,可无论怎么说,对于其他道派的注解,他们还是予以尊重的。 只是这不知从哪儿来的经注,显然是某个别有用心之人所写,现在太皇太后亲自将此经注送来,大家第一个想法,这定是什么邪书。 不过只起了一个开头,忍耐不住的弟子们,原本早已摩拳擦掌的想要寻毛病,却具都愣住了。 这一起头,虽没有深入,不过是先从道可道、非常道开始讲解,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而且,只这一开篇,非但不觉得是离经叛道,反而竟还隐含着道德经中更深层次的道理。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竟不知说什么好。 喻道纯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便朝诵读的弟子道“取吾来看看。” 现在,他倒是很想知道,下头写的还有什么,等人念诵,实在有些难耐,还不如自己亲自来看更实在。 于是弟子忙将道德真经集义奉上。 喻道纯则正襟危坐,开始看起来。 故首章之首,宜以道一字句绝,如经中道冲而用之之章,亦是首揭一道字 喻道纯看到了下一句之后,瞳孔竟开始收缩起来。 这一句,依旧还是对道可道、非常道的解读。 他忍不住低声喃喃“故首章之绝,宜以道一字句绝不错,不错,以道而绝,方是道德经的根本” 这一读之下,喻道纯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这本经注,相比于其他历代的经注,竟非但没有叛离的感觉,反而喻道纯觉得,与自己所诵之经合二为一 此等解读,更令人耳目一新啊。 每天更完最后一章,老虎都觉得松口气,不过想到明天还要码字,这感受不要太好,好吧,大家每天都在等老虎更新,这样想想,又有动力了嗯,顺便求点票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陛下威武 喻道纯很认真地继续看下去。 渐渐的,竟是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如痴如醉的,甚至忍不住好几次都下意识地叫好“此句最好,此句最好,再好不过了。” 道德真经集义本就是道家高人所作,是在前人的基础之上,集大成者,寻常人可能看不出端倪,可喻道纯并非是寻常人,他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越看,越觉得精彩。 只见他时而忘我的颔首点头,时而若有所思,竟好像是自这道德真经集义之中有所感悟。 待一篇道德真经集义看毕,喻道纯恍然抬头,宛如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弟子们一个个看着真人,良久,喻道纯深吸一口气,才苦笑道“此经不知是何高人所作,实是可怕” 他竟用了可怕二字来形容。 道德真经集义本就成书自明初,与这时刻的道家经典,相辅相成,著书的危大有真人,更是数十年前最富盛名的真人,他的书能得到喻道纯这样的人如此赞美,其实并不奇怪。 此时,喻道纯脸一冷,面容肃穆地道“立即传抄,从今日起,尔等好生研读,此经朴实无华,却又玄妙无比,读通了这部经注,再读道德经,便又能有新的收获了。” 弟子们纷纷颔首“谨遵真师之命。” 倒是有一个弟子不忘提醒道“只是太皇太后那里” 喻道纯一脸肃容“明日,贫道前去道录司,恳请道录司准贫道觐见太皇太后吧。” 说着,他又垂头看了道德真经集义一眼,不由感慨 他已年过古稀了,想不到,在这古稀之年,竟还能读到这样的经书,人生无憾啊。 这个时候,朱厚照很为方继藩忧心,他没法子出宫,想要给方继藩透露消息都不成了。 太皇太后震怒,弘治皇帝得知之后,赶忙前往仁寿宫,令他意外的是,这太皇太后所震怒的,乃是太子身边,竟有一个邪魔外道。 而弘治皇帝更为震惊的是,让你抄录经文,是为了向太皇太后表达自己的孝心,谁料你这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让人代笔。 朱厚照几乎是被弘治皇帝提着出了仁寿宫,然后乖乖地跪在了暖阁门口。 今次,弘治皇帝没有动手,不过显然他已想到了一个更别致的玩法。 他一人手持着内阁送来的票拟,低声去看,偶尔抬头,暖阁的窗一扇扇的打开,朱厚照就跪在窗外,在弘治皇帝目力所及之处。 刘瑾则乖乖的跪在暖阁的角落里,弘治皇帝不徐不慢地问明了情况之后,忍不住皱起眉来了。 他怎么都觉得,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朱厚照,这事肯定是和方继藩无关的,方继藩无端被太子拉去抄经,他能不答应吗 这两个家伙,原来还以为方继藩最坑,现在看来,最坑的是自家儿子,丢人了啊。 不过方继藩那家伙,也真是不知所谓,让你抄你抄便是,你非要自己写出一个经注来。 太祖高皇帝以降,对于民间某些打着魔道旗号的会门、道门历来忌惮,这些所谓的道门,既非正一道,又非全真教,自己歪曲了道经,四处招摇撞骗,更有甚者,直接谋反。 因而任何胡乱曲解道经的行为,对朝廷而言,都是极严重的事。 你方继藩又不是道士,你凑个什么热闹 弘治皇帝倒是想看看那经注,很想知道,方继藩这厮到底把道德经玩出了什么花儿来。 可偏偏,那经注已送去了龙泉观,弘治皇帝心里不仅有些烦恼,此事,该怎么向母后交代呢 哎,既然经注还没看到,也只能明日再看了。 只是这太子,实在太气人了,他是良心被狗吃了,曾祖母待他这么好,他竟连抄经书都玩花样,猪狗不如啊 弘治皇帝在心里把朱厚照可谓骂了千篇百篇了,眼睛离了票拟过的奏疏,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现在是炎炎夏日,天气热得很,见朱厚照跪在了殿阴之下,咳嗽了一声“去,让这逆子跪的远一点,别靠着阴。” 宦官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硬着头皮匆忙出去。 朱厚照一见有人出来,原本无精打采,觉得自己膝盖已不属于自己了,一下子却是精神起来,他就晓得,父皇一定舍不得自己遭罪的。 可那宦官哭丧着脸道“殿下,陛下有口谕,请您挪挪位置。” “挪挪挪位置”朱厚照懵逼,不懂啊。 “挪去那儿,那儿太阳大,殿阴遮不住”宦官显得很没底气,生怕触怒了太子殿下。 朱厚照顿时大怒“会晒死的,本宫还年幼啊。”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学起了方继藩,方继藩那厮,就打着脑疾和年幼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 宦官苦着脸道“要不奴婢去陛下那儿” “不必了。”朱厚照虽有不愿,倒是很实在,乖乖地挪到了太阳底下,重新跪着。 这一次跪的格外的精神,他毕竟不傻,聪明着呢,这个时候是触怒了逆鳞啊,居然还想讨价还价,这不是找死吗 虽说有时候,他也懂得斗争和抬杠,可也得看时候,这一次是因为曾祖母,父皇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的。 不过该不该晕过去,一头栽倒呢这样能不能博得同情 他开始天人交战,而更可怕的却是,被这太阳一晒,再加上方才本就跪的腿脚酸软,何况正午还没吃饭呢,这么一晒,顿时觉得无力了。 可今日,弘治皇帝像是跟他卯上了,一直安坐在暖阁里,一丁点要摆驾的意思都没有。 天色渐渐的暗淡了,朱厚照觉得又饿又乏,几乎要昏死过去了,心里却又焦灼得很,自己不出去,怎么给方继藩通风报信啊。 这一次他是真对不住方继藩了,曾祖母动了这么大肝火,八成方继藩要糟的啊。 可他眼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好不容易挨到了子时,天上的圆月如银盘,光辉洒落下来,那暖阁里,竟是响起了鼾声。 朱厚照顿时明白了,父皇竟打算今夜就在这暖阁里下榻似乎早料准了自己不在,他这儿子十之八九又不知跑哪里去躲懒似的。 朱厚照自是不敢偷偷走掉的,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就在此时,在这月色之下,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那身影盖住了身后的月儿光华,朱厚照无力地抬眸一看,本是晕头晕脑的,突的眼睛放光起来“妹子” 此人正是蹑手蹑脚来的太康公主朱秀荣。 一看到自己妹子来了,朱厚照顿时泪流满面,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他分明看到,妹子的手里,在那长长的袖摆遮盖下,还有一个乌漆为面,朱砂雕凤的食盒 朱厚照闻到了鸡腿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随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暖阁,生怕暖阁里的鼾声停了,低声道“妹子,你待我最好了,我还等母后来救我,谁料还是妹子将我记挂在心上。” 朱秀荣蹑手蹑脚的,显得很是紧张,轻声嚅嗫道“母后知道事涉曾祖母,哪里好来干涉,其他的人都怕父皇责罚,更是不敢来,我心里想着,兄长肯定是饿了,不然身子怎么吃得消,哥,你无事吧。” “哪里无事,要死了,我饿”朱厚照热泪盈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食盒。 朱秀荣羞红着脸,似乎第一次夜里自自己寝殿里溜出来,难免心里忐忑。 她轻声道“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就怕你饿呢,嗯皇祖母为何突然如此憎恨憎恨方继藩呢” 朱厚照舔舔嘴道“这家伙,找死”朱厚照又气又是无语“让他去抄经文,他偏不,非要自己写,这下子写出事来了吧,皇祖母大怒,说他这是妖言惑众,是离经叛道,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妹子,里头是不是有鸡腿啊,我闻到了鸡腿的香味。” 听到妖言惑众、离经叛道,朱秀荣禁不住香肩一颤,粉嫩的俏脸在月色下,竟有些苍白。 方继藩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他还待自己这样的好。 虽然有时候古古怪怪的,可和这更加古古怪怪的兄长一比,就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他还为自己出气呢,虽然觉得他那样动手打刘嬷嬷,总有些不妥,可他还是为了自己好。 可现在,曾祖母动怒了,这下真的是糟了。 这宫里上下,谁都晓得曾祖母清静无为,是极少发脾气的,可一旦动了怒,连父皇都不敢不顺着她的心的。 朱秀荣竟是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恐慌的情绪,一双与天上星辰争辉的眸子,显得格外的动人,眼眶里微微腾出水雾 此时,她轻声启齿道“哥,你得想想办法才好,不然可糟糕了,他哪里晓得皇祖母的脾气,更不知写经文会遭来弥天大祸,哥,你得想法子啊,要不去求母后我是不能去的,我是女人家,怎么好开口,哥,你脸皮厚,若是死乞白赖的,母后肯定心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你就知道欺负我 朱秀荣本是想自己去求太皇太后或是张皇后的,她虽是性子温和,却也聪慧,故而顿即就想到,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去的。若是自己去,说不定惹出更多的麻烦 这件事,就只剩下朱厚照这个人选了。 只见她又不厌其烦地对朱厚照道“哥,你去求求母后想办法吧,父皇那儿不成解铃还须系铃人,终究还是去寻皇祖母讨饶才稳妥,哥,你得去寻曾祖母,要悔过的样子” 朱厚照则是有气无力地“可我我现在我啊” 朱秀荣这才恍然,可眼底深处,却还是禁不住忧心忡忡。 她原先只知这事儿和方继藩有关,却不曾想,严重到了妖言惑众和离经叛道的地步,于是神情恍惚,月儿下,一张俏脸更显苍白,微翘的鼻子有些酸。 她泪眼婆娑地道“哥,别只顾着吃了,你得救人,这事都是因你而起的,你可不能害了人不如你假装昏厥过去,任太医来救治,你也别起来,想着法子再召方继藩入宫来,让他将功折罪” 朱厚照是真的饿极了,那还有心思听朱秀荣的话,直接伸手要去抢食盒。 奈何饿了一天,一点气力都没有,手还没伸出去,嘟嘟嚷嚷着道“你这么急做什么,办法以后想,怎么像是你和他不清不白似的。” 说着,那食盒已是触手可及。 朱厚照的话,倒是一下子惹到了朱秀荣了,只见朱秀荣的脸上,那黄豆大地泪,顿时扑簌而下,眼带幽怨地看着自家哥哥。 朱厚照说出这等话,教人情何以堪何况还是自幼在宫中严厉管束,每日灌输三从四德的公主殿下 朱秀荣又羞又怒,咬着朱唇,恨恨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凄然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说罢,她随即钗裙一旋,那提在手里的食盒自也离朱厚照远去,朱秀荣哭着鼻子,直接跑了。 “饿啊”朱厚照哪里有气力去追他,只觉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手扑了个空,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子又羞又怒的消失在了黑暗,便连月儿也寻觅不到她的身影。 朱厚照懵了,自己说错啥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种ri了狗的感觉。 倘若不是妹子提了食盒来,不是那食盒里还飘荡着鸡腿的香气,朱厚照还能勉强忍耐,现在见着了,也闻着了,偏偏吃不着,一下子便觉得肚子如火烧一般难受的更加厉害。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光,暖阁里的弘治皇帝终于起来了,意识一回到身上,弘治皇帝就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头痛啊,也不知太皇太后怎么样了。 至于朱厚照那逆子他眼角扫了窗外一眼,见朱厚照还有气无力地跪在外头,不免还是心有些软了,便道“去预备一碗米粥,给他吃了,再将他叫进来。” 朱厚照毕竟年轻,抗造,这也是他屡屡作死的本钱。 朱厚照现在的身体倒也算好的,吃过了米粥,一夜的疲乏便一扫而空了,毕竟后半夜,他还是悄悄地打了一两个时辰的盹儿,所以虽然现在膝盖疼的厉害,已感觉这双腿不是自己的了,可在宦官的搀扶之下,却又精神起来,不过 这种情况,他是很有经验的,此刻他必须得装作浑身萎靡的样子,口里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却又好像很害怕弘治皇帝,这哎哟声控制在了一定程度,既不显得过于浮夸,又好让父皇知道自己有多惨。 论起卖惨和装可怜,估计整个京师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朱厚照的半根手指头。 “坐下。”弘治皇帝瞪他一眼,声音有点冷。 哎哟哎哟”朱厚照依旧在哼哼,瘸着腿,欠着半个身子坐下。 “知错了吗”弘治皇帝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却也多少有些软化了,竟不免自责起来,终究是个孩子啊。 朱厚照乖乖道“知错了。” “这就好,为人子,为人孙者,要有孝心,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这个道理,寻常百姓尚且明白,你身为太子,岂可不明白太皇太后抚养朕成人,你也是她的骨肉,平时里,她这般的疼你,你竟在这上头弄虚作假,这是一个曾孙该做的事吗” “是,是儿臣悔不当初。”朱厚照忙不迭地点头。 弘治皇帝心情这才好了不少,可又想到方继藩的事,颇为烦恼。 却在这时,有宦官进来,却是仁寿宫的王艳,王艳道“陛下,太皇太后请陛下和太子殿下前去仁寿宫。” “噢”弘治皇帝冷着脸道“何事” “是为了方继藩的事。” 果然还是来了 弘治皇帝心里感到无奈,却也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便颔首点头道“摆驾吧。” 父子二人,一齐到了仁寿宫,还未入殿,便已见到在这殿外有不少宦官和宫娥,不少人,都是自坤宁宫来的,想来,皇后也已先来问安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进去,弘治皇帝当先,朱厚照身子好,早已恢复了身体,腿脚也灵便了许多,方才还眉开眼笑的样子,可刚迈进殿门的门槛,便又开始一瘸一拐,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这一次,叫唤声显然比方才要理直气壮了许多,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得开始哼哼。 弘治皇帝哪里想到,朱厚照竟会来这手,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朱厚照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被弘治皇帝所威胁,便也收敛了一些,不哼哼了,只拖着腿,仿佛瘸了一般。 “孙臣见过皇祖母。”弘治皇帝行礼问了安。 便见太皇太后绷着脸高坐,张皇后欠身坐在一旁,站在张皇后身后的,是太康公主,太康公主精神显得萎靡,似乎昨夜没有睡好,竟生了眼圈。 太皇太后没心思管弘治皇帝,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一副随时要昏厥的样子,努力地想要行礼,太皇太后便道“是谁这般折腾你,你来,不要行礼了,来哀家这儿。” “噢。”朱厚照点了头,接着一瘸一拐地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可怜兮兮地道“孙臣未能全礼,还请皇太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心疼地看着他,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弘治皇帝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太皇太后心里藏着事,暂时还顾不得秋后算这边的帐,而是道“皇帝,太子乃是国家储君,他身边若是有离经叛道之人,妖言惑众,这可非国家之福啊。这个方继藩,哀家当真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只是,他写出了这般妖言,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实是让人不放心。” 弘治皇帝忙道“方继藩此人,是有不对的地方,孙臣已打算好好的教训他了,他毕竟年轻,时刻的敲打一下,自然也就晓得是非了。” 似乎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思。 “哎”太皇太后却是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可是哀家啊,昨日受了这个惊吓,是一宿没有睡啊。” 说到了此处,殿中之人,脸色俱都变了。 弘治皇帝再怎么袒护,就算是太子这儿求情,可有什么用害得太皇太后寝食难安,难道就因为一个方继藩,而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垮了吗 张皇后竟是悄无声息的一声叹息,她原本还以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不过现在看来,结局已经注定了。 方继藩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天皇老子来了,也已无用了。 一旁的朱秀荣缳首,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甚是担心。 弘治皇帝此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噗通一下,拜倒在地,眼眶微红道“孙臣万死,令祖母不安。” “不,不是你的错,也非是方继藩的错。”太皇太后摇摇头道“哀家不是要打要杀的人,你说的是,他毕竟是个孩子,只是走了邪门歪道而已,将来确实也并非不是可塑之才,他是南和伯子嘛,他的祖上是有功劳的。哀家只是不敢将其留在太子身边啊,其他的都好说,不妨让他去南京吧,给他一个千户官也可,总之,万万不可将他留在京里和太子厮混了,太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这涉及到的,乃是祖宗的基业,皇帝,你说呢” 弘治皇帝犹豫了一下“秀荣的病” 太皇太后顿时明白了,朱秀荣,还指着方继藩来看诊呢,她便道“全天下,莫非只有他一人能治脑残不成哀家不这样看,征辟当初治疗方继藩的大夫入宫就是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真是把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正在此时,王艳又进来,蹑手蹑脚的道“娘娘,普济真人请见。” “哦”太皇太后不禁觉得意外。 她原以为普济真人大抵这两日,就会让人将批判的文章呈上来,谁料到,竟是这么快,甚至亲自来了。 或许是看了那些歪理邪说之后,大动肝火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入宫祝寿 对于普济真人突然的请见,太皇太后先是意外,随即就觉得此人来的正是时候。 太皇太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向弘治皇帝道“原本妇人是不该干预朝廷用人的,只是关系着太子,哀家是关心则乱。这方继藩的好坏,哀家说了不算,可此人是否妖言惑众,自有普济真人亲自向皇帝禀奏,他来的正好,传见吧。” 弘治皇帝的心里其实颇有一些不快,他不喜欢道士,也不喜欢真人,对于这普济真人,说实话,若非是品德还算不坏,弘治皇帝是肯定会将其驳回,决不肯让他入宫的。 可太皇太后偏生笃信这个,以一道人之言来确定一个朝廷大臣 好吧,方继藩好像也没资格被成为朝廷大臣,但是好歹是命官啊,如此确定一个朝廷命官是否妖言惑众,确实是有些儿戏了。 只是弘治皇帝自来纯孝,对于太皇太后的决定,却也无奈。 过不多时,那普济真人便已到了。 今日,他穿着朝廷钦赐的道袍,入了殿,就直接拜下行了大礼“贫道见过太皇太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朝廷祭祀告天时,普济真人作为副祭,自也见过宫中贵人们的真容的,因而对殿中的人都认得。 太皇太后见了他,脸色早没了刚才的沉重,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忙道“真人不必多礼。” 弘治皇帝则绷着脸,却没有理睬。 太皇太后又淡淡道“昨日,哀家命人送了一部经注给真人,写此经注之人,年纪轻轻,却是胆大包天,哀家虽读经,可对经书所知却是不多,因而很想知道真人的看法。” 朱厚照心里只能叹气,此时,他也懒得来装可怜了,想到方继藩要被打发出京,不免心里郁闷。 说到底,是自己害了他啊。 可普济真人却是诧异道“这经注,竟是年轻人写的” 普济真人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观那经注,写下这经注之人,是何等的老道,可见其对道德经的理解,又是何其的深厚。 来此之前,普济真人以为,那经注定是哪个隐世的高人所写的,这个人,至少也该花白了胡子,年纪至少在一甲子以上了,可哪里想到,竟是个年轻人。 此时,普济真人有一种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了,自己研习经文数十载,竟连一个青年人都不如。 只见太皇太后冷哼,她对道家的经典,是发自内心的信服,所以极不喜有邪魔外道之人,篡改经义。 因而她道“何止是年轻人,分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真人,此经注有何禁忌,你不必隐瞒,一并陈奏吧。” 乳臭未干少年郎 普济真人老脸竟是腾地一下子红了,像是有人抡起了手,啪啪啪的在打自己的脸,这老脸,火辣辣的疼。 深吸一口气后,普济真人才道“回太皇太后,此乃道家经典,贫道,佩服得五体投地。” “”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神情竟变得古怪起来。 张皇后一脸诧异。 羞于与人对视的朱秀荣亦是错愕的抬眸。 朱厚照左右张望,心里在琢磨,这真人刚才说的是啥。 弘治皇帝目光一沉,已感觉到不对了。 太皇太后本是怡然的高坐着,此时身躯一颤,惊异地皱着秀眉道“真人,这是何意” 太皇太后还是有些不明白。 那部经注,理应是离经叛道的啊,天下的经注,她都读过,并不曾读过这一篇,根据太子和刘瑾那儿的反馈,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出自方继藩之手。 一个少年人,又不曾修道,毛手毛脚的竟去为道德经做注,简直是胆大包天,可现在听到普济真人如此回话,她觉得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可普济真人喻道纯却是露出了崇敬之色,继续道“太皇太后娘娘,贫道仔细研究过此经注,已看了七遍,观中的诸道人亦纷纷观摩,无一不对此经注赞赏有加,不贫道实在太冒犯了,赞赏二字,说来有愧,该是顶礼膜拜,自惭形秽,此经上承宋元以来诸经书,广纳海川,又有自己对道德经的认识,实是不可多得。” “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一旁的王艳连忙搀扶住她。 太皇太后却是将王艳打开,自己勉强站稳,脸上尽都是骇然之色“这并非是歪理邪说” 喻道纯肃容,他在得知此经的作者,竟只是个少年郎之后,心里真是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可是方外之人,怎么可以打诳语呢 他斩钉截铁地道“此承袭老庄道德经之大成者,非区区贫道可以理解,贫道得此经,尚需细细研习,或有新的感悟。不过贫道可以确信,此经一经传播,可以和真靖仙人的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媲美,传世千年。” 这一下子,再不只是太皇太后反应惊讶,连弘治皇帝竟也满脸震惊。 弘治皇帝不喜道人,是由历史留存的。因为先皇帝的关系,弘治皇帝对于道人带有天然的反感,可是 对于真靖仙人,弘治皇帝也是有耳闻的。此人原名陈景元,乃北宋最著名的道人,自号碧虚子。宋神宗曾赐号“真靖大师”。此后,还有人传闻,他在宋哲宗绍圣元年飞升,位列仙班。 当然,这等飞升之事,虽然有人深信不疑,却也有人带有怀疑的态度。不过此人的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确实是当今正一道和全真教都尊奉的真经之一,道家无分南北,俱都因此而尊奉真靖仙人为祖师之一。 可现在说,方继藩的这一篇道经,竟可以和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媲美 这话,口出龙泉观的普济真人,却是不由得人不信啊。 朱厚照不由惊异地低声道“这家伙,还修道啊” 太皇太后却是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了,她脸上写满了诧异,百感交集,凝视着普济真人,那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她不只诵读了多少遍,对那位飞升的真仙,更是崇敬万分。 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位北宋的仙人,去和方继藩那种毛头小子联系起来啊。 殿中安静到了极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哀家哀家”太皇太后捂着心口,突然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吓得王艳和一旁的张皇后忙是起身要搀扶。 “都起开”太皇太后突然声若洪钟,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微微红润,显然,心口憋着的这口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她伫立着,道“哀家万万想不到啊,竟是不识明珠” 一声叹息之后,太皇太后苦笑,读了一辈子经,却无法知道这经的原意,却对人喊打喊杀的这令太皇太后,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真人,是否对方继藩过誉了”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狐疑。 其实普济真人,比太皇太后惭愧得更厉害,这是个少年人啊嗯叫方继藩的,竟是还有些耳熟。 普济真人不及多想,便道“回禀娘娘,贫道没有资格对此人评鉴。” 太皇太后更是诧异了,没有资格的意思是,普济真人自觉得比方继藩差之千里。 太皇太后已是坐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低声念道“方继藩方继藩” 此前因为张家和周家的事,令她记住了这个人,而现在这个名字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 她呼出了一口气,才又道“可是一个少年郎,如何能著此经呢实是咄咄怪事。” 这显然很难用常理去解释。 普济真人苦笑道“悟道无分长幼先后,终究,讲的是一个悟字吧,倒是贫道,虽是孜孜不倦,却是一无所成,贻笑大方。不过,或许他另有机缘也是未必,问明了,也就清楚了。”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不得不说,对这个方继藩,她不得不审慎对待起来。 哪里会想到,这么个鬼灵精怪的家伙,竟能参悟道家真经,这实是令她大为意外,她眼眸里,似是闪着光,良久才道“传懿旨,请方继藩六月初九午时入宫庆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又觉得不足,便又道“还是辰时与太子同来问安吧。” 弘治皇帝一听,心下一凛。 六月初九,正是太皇太后的寿辰,这一日入宫祝寿,本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这里头的时辰,却大有玄机。 起先的时候,太皇太后是命方继藩午时来,午时就是正午,正午是开宴席的时候,此时,一些命妇会被邀请,在这个时辰入宫入席开宴,不过太皇太后不喜大操大办,因而所宴请的命妇,多是在京的国公夫人,以及一品的诰命夫人,人数并不多。 可太皇太后却很快又改了主意,将这正午改为了辰时,辰时便是卯时之后,大抵是用过了早饭,甚至让其随太子一同问安,这就是超规格的招待了。 因为除了皇室宗亲,这个时候入宫来,是大为不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说几句,希望大家能看看。 心情又抑郁了。 昨天突然有一群莫民奇妙的人跑出来,说老虎刷票啥的。 笑了。 写书八年,老虎除了装病卖点悲情,求点月票、推荐票之外,刷票不存在的,这不是道德问题,是因为老虎穷。 偶尔,也会有人,跑来说书如何如何,一般的批评和建议,老虎都是能接受的,是书都有缺点,无可厚非,可有人优越感过了头,突然要以世界名著的标准,来检验一本网络小说,我 其实,如果这位朋友,爱好文学,不妨去看看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红与黑,又何故,跑来看网络小说来添堵呢。 并不是讽刺。 而是老虎这个人,历来对自己是有清醒认识的,写个小说,博君一笑,至于什么思想性,不敢,真不敢,发人深省之类,更不敢,只是用心制造一些快乐,水平有限,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这是老虎自己对自己的定位。 这本书成绩还不错,应该是2017年至2018年上传的历史类新书上架以来,成绩排在第三的作品,自然远远及不上二哥孑与大神他的成绩是我的三倍啊,简直就是吊起来打,可是这个成绩,对老虎而言,很满足了。 老虎的出身并不好,上半辈子,都是在和自己兄弟抢菜里的那么点儿肉丝中度过。为了增加自己一点蛋白质,老虎的脑细胞,都死在抢肉上头。 这也许,也是老虎的水平为何比不上大神们的原因,哎,上半辈子消耗太多,脑子虚啊。 正因如此,二十二岁写书,第一本娇妻如云以来,老虎就不曾停过,不停写,不停写,而今回首,已经八年。 写书真的是很累很累的事,这八年来,老虎生活枯燥,没有娱乐,更不敢让自己有娱乐。 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对着电脑,最大的娱乐,也不过是在大神qq群里,听大神们绘声绘色的讲他们大保健的故事,然后流着哈喇子,继续码字。 想来,老虎未来的二十年、三十年人生里,直至老虎浑身插满管子,真的写不动之前,老虎的未来,也和这前八年不会有任何的分别。 家境一般,又希望身边的人过的好一些,除了强迫自己与世隔绝,努力再努力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这辈子,注定了老虎操劳一生。 所以,当读者大喊十更,那啥,不是老虎不想写,是真的做不到啊,如果一个人的精力可以做到每天三万字,老虎会努力的,可人的精力真的有限,一万五千字,我相信在整个网文圈,也是最高的了。 哎,一声叹息,请大家相互体谅。 其实,每一个快乐的故事背后,都有一个不快乐的作者,在日夜颠倒,搜肠刮肚的去用心制造快乐。 不幸的是,老虎就是那个苦逼的小作者。 好了,上架七天,已更四十章,十二万字,腰酸背痛,已经七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未来,也会是一样,最后,求点月票和订阅吧。 订阅关系着的,是老虎的饭碗,一家子很多张嘴在嗷嗷待哺,老虎饿点没啥事,孩子们要吃饭啊。 大家的支持,才是老虎最大的动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懿旨 对于太皇太后的决定,弘治皇帝却在心里摇头,一开始要打要杀,可一旦改了主意,转念之间,就又将宫中的规矩破坏殆尽。 倘若如此,破了先例,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弘治皇帝深知规矩的重要性,因为任何破坏先例的行为,都可能引发许多无端的猜测。 毕竟好端端的,一个本不该这个时候入宫祝寿的人入了宫,那么,大臣们会不会想,为何宫中会这个时候召见方继藩呢是不是他的父亲近来要预备高升了又或者是宫里和方家,是否有联姻的可能。 一想到联姻,弘治皇帝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妄言出现吧。宫里头只有一个待嫁的公主,这是弘治皇帝的心头肉,他可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太皇太后有懿旨,素来讲究孝道的弘治皇帝又能说什么呢,只好一声叹息罢了。 旨意很快被送到了詹事府,说是旨意,不如说是口谕。 因为此时,方继藩就在詹事府里当值,太子朱厚照回来,就立即拉着一头雾水的方继藩商量,说起宫里发生的事。 方继藩顿感自己在不知不觉里走了一遭鬼门关,他哪里会想到,那危大有著了书,却根本没有公布于世啊,更没想到,这个版本的经书,是在明末时才得见天日。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得知太皇太后懿命自己入宫祝寿,倒是犯了难,这太皇太后显然不好对付啊,这件事,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倒是朱厚照一脸郁闷的样子,哀怨地道“本宫受苦了啊,因为你,而遭了无妄之灾,本宫昨夜,方才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公主朱秀荣,悻然地道“最没良心的,就是我那个妹子,不过她看起来是不打算理睬本宫了,出宫的时候,本宫朝她打招呼,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真令本宫难过啊,本宫哪里对不住她了,平时不是待她顶好的吗” 方继藩心里想,我对你家妹子也挺好的啊。 朱厚照接着摇摇头道“罢了,不和你说这个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又没有妹子。” “”方继藩直接翻白眼了 这次的事情倒是有惊无险的,方继藩也不是一个爱闷闷不乐的人,下了值,便悠悠然的回家去。 却是刚到家,门子就给他投来了一个帖子,说是龙泉观的普济真人有请。 普济还真人 方继藩对道士半分兴趣都没有的啊,很直接的将道贴揉碎了,随手一丢,自然没有理会。 倒是对于六月初九的这一场祝寿,方继藩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太皇太后的态度有些不明,这个大明朝深居在后宫的女人,可不好惹。 方继藩虽然经常碰皇帝的瓷,可方继藩并不傻,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是因为早就对弘治皇帝的性子摸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傻瓜呢,可这不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吗 可这位太皇太后不同,他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心里自是没底。 嗯到时却要小心应对了。 不过方继藩眼下最上心的事,还是那番薯的问题,近来大规模的育苗,可这么多种苗培育了出来,偏生没有大规模的土地进行种植。 农民是最保守的群体,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农民,对他们而言,即便眼下天象反常,又发生了大旱,种麦子极有可能颗粒无收,他们也绝不敢轻易种植其他的作物。 西山那儿,毕竟是农田有限,何况还指着冬季之后,依靠暖棚来挣银子呢。 再者说,即便全部种上番薯,对天下饥荒问题,也是于事无补。 方继藩曾揣着几个门生的屁股,让他们前去附近的士绅那儿推广,可得来的反馈,却是不尽人意,人家压根就不相信,就算是相信,也不敢轻易冒险。 除非土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这番薯想要迅速推广,怕是难了,可这大旱,却是不等人的啊。 难道,自己去买地 虽说现在方家的收益惊人,可方继藩怕也没有财力购置大量的土地,这已不是银子的问题了,土地是许多人的根本,并非是你花了钱,人家就肯买的,当初方继藩是故意做冤大头,才把西山那一大片荒地收购下来,那已算是运气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番薯这等作物,其实在明末就早已进入了中国,可真正推广开来,却是数十年之后。 可这一场大旱,似乎有些不等人,方继藩心里便也焦急。 而那位普济真人的道贴,又连下了几次,几乎天天都来,方继藩有点懵逼了,他当然是知道这个普济真人为何注意到他,可他其实也只是阴差阳错的写了一篇经注而已,何必如此执着啊 只是到了五月二十九,方继藩预备着去詹事府当值,谁料刚刚洗漱,便有宦官飞马而来。 这宦官见了方继藩后,便好奇地打量着方继藩,方继藩也好奇的打量着他,对于宫中的任何生物,方继藩都抱着学习研究的态度,虽然宦官他已见了不少。 这宦官倒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便道“太皇太后诞日在即,谕令南和伯子方继藩代入龙泉观上香,不得有误” “”代太皇太后去龙泉观上香 方继藩这时方知这龙泉观的能量来了。 原来人家这样的有来头,这是几次邀请自己不成,所以才走了太皇太后的门路,莫非 是希望自己去给太皇太后祝寿之前,先去龙泉观 在这大明朝,只有两个人是不可以得罪的。 一个是张皇后,一个则是太皇太后。 反而弘治皇帝,其实碰碰瓷什么的,方继藩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既然现在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方继藩还能说什么,去呗。 不过方继藩不敢一个人去,现在有钱了,总是对自己的安全提心吊胆,走在大街上,竟觉得满世界都是谋财害命的歹人,因而方继藩叫上了自己的几个门生,一听说恩师有兴趣去逛龙泉寺,欧阳志诸人,竟都兴奋起来。 倒是徐经若有所思,偷偷将方继藩拉到一边,低声道“恩师,高明哪。” 方继藩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道“高明二字,是为师的常态,你现在才知道拜师的时候没跟你说” 谦虚两个字,是在恩师身上看不见的,这一点,徐经已经深有体会,他笑吟吟地颔首道“太皇太后前几日才请恩师去祝寿。而学生自进京以来,也听说太皇太后崇信道学,那龙泉寺普济真人,乃是道学宗师,恩师此时去拜访他,是一手妙棋,恩师城府,深不可测,学生佩服。” 这样也行 方继藩也懒得解释了,便道“少啰嗦,走了。” 出了府门,车马已备好了,可王守仁竟来了。 方继藩不得不认为,这家伙上辈子是属牛皮糖的啊。 王守仁直接上前作揖道“学生回去之后,仔细的推敲了方公子的话” 方继藩今儿可没有这么耐烦,一挥手道“我有事,回聊。” 说罢,也不理他,很干脆的上车去。 对付这样的人,绝不能一下子透出底牌,得慢慢耗着。 可王守仁显然在某些地方是一根筋的,自是不死心,见欧阳志等人出来,便拉着欧阳志低声道“不知令师去做什么事” 欧阳志显得很木讷,想了想,才道“恩师说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年兄,我也不知所为何事。” 王守仁有点懵逼,这样的人也能成会元 心里摇摇头,深深看了欧阳志一眼,愈发的感觉到方继藩的强大,只是横竖问不出什么,倒是徐经凑上来道“可是王年兄” 王守仁忙是回礼。 徐经便笑道“恩师预备去龙泉观,王年兄,恩师的脾气是有些怪,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徐经心知这王守仁不是寻常人,会试第四,父亲乃是状元,据传连李东阳都很看得起他,这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家世非寻常人可比,本着恩师没必要招惹来麻烦的态度,因而和王守仁套个近乎。 王守仁却了徐经的话,却是若有所思,心里想,他去龙泉观,可有什么深意吗 说起来,王守仁所学很杂,既懂军事,结婚的当日,还跑去找道士聊天呢,因而对于这道学,也颇有研究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着方继藩那知行合一四字,好不容易想通了,很想再跑来继续求教,现在方继藩不理自己,自己反而是百爪挠心。 他倒也爽快,毫不迟疑的道“我也同去,龙泉观的普济真人也是高士,我虽不相识,却也仰慕已久。只可惜普济真人专心修行,已不见外客了。” 于是这一行人,便出行了,王守仁跟在众人后头,见方继藩坐着车,其他门生哪里敢乘轿,只好骑马、骑驴,王守仁是坐轿来的,似乎觉得在方继藩面前坐轿显得篡越,便索性步行,反正骑驴的也走不快。 今日清早有些阴雨,所以王守仁还带着一柄油伞,将油伞夹在腋下,跟在这行人的后头,健步如飞。 这么多人安慰老虎,心里瞬间舒服了很多,还有这么多小伙伴打赏,哈哈哈,咱们继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师出同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西直门,这西直门外便是玉泉山了 因为宫中的饮水,大多自玉泉山上汲取,因而西直门也有水门之称 出了西直门数里之后,那玉泉山的轮廓便渐渐浮现 此时天色还早,晨光初露,雾气朦胧,远远看去,那玉泉山隐在雾中,龙泉观则也在玉泉山中。 这一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王守仁虽是步行尾随,却依旧是面不红气不喘,他极为矫健,依旧走得极快。 又走了数里,方才到了龙泉观。 在这山门之外,几个道人在山门下结了草庐,似乎是专门作为迎客之值日之用。见有人来,只以为是寻常的香客,也没在意。 方继藩下车,摇着扇子,几个门生在后头亦步亦趋,王守仁竟也夹在里头,很有突兀感,方继藩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徐经在方继藩的示意下上前,与那接引的道人送上方家的帖子。 这道人看了帖子,显得错愕,抬眸看了方继藩一眼,似乎对方继藩重视起来,亲自引着方继藩几人入了山门。 沿着崎岖山路上山,折过了玉皇殿,这里虽是香火鼎盛,不过因为是清早时分,所以香客寥寥。 等折过了老律堂、丘祖殿,这里的道人就多起来了,几个道童守在邱祖殿连接配殿的月洞口,接引道人与他们耳语了几句。 一个道童便倨傲地道“再里,就是师尊修行之地了,寻常人不得出入,只需方居士进去。方居士,请吧,师尊请居士进三清阁说话。” 门生与狗,不得入内。 方继藩回眸,同情地看了门生们一眼。 不过说起来,自己带着一群儒生跑来,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砸场子的意味。 只是见这几个道童倒是凶巴巴得很,让方继藩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你们这是比我方继藩还凶哪。 欧阳志等人听罢,便束手而立,一副在外候命的样子,王守仁心头却是一震,这道童口中的师尊莫非是普济真人吗普济真人,竟会去见这方公子真人不是一直闭关修行,已许多年不曾见过外客 这时,方继藩已进入了月洞,随道童进入了三清阁。 这三清阁阁身纯用花岗石仿木结构建造,有六层。层楼耸立,上出云表。待进了阁,便见这拱形石门窗上有浮雕纹饰,四周有回廊,通向楼上的,则是绕以螺旋形的石阶梯,可旋转上登阁顶。 方继藩沿着石阶而上,沿途便见诸道家的雕像,均为汉白玉雕而制,雕工朴实,面相端正,衣纹流畅自然。 一直到了阁楼顶端,在这里,一个须发皆白的人似乎已得了回报,殷切地在等候着他。 此人不必说,自然是普济真人喻道纯。 喻道纯本来再三请方继藩来龙泉观,谁料方继藩理也不理,原本以为没有机缘,却也没有强求,可越看方继藩的经书,越觉得这经书实乃无价瑰宝,心里震撼 无奈何,他只得和录道司打了招呼,录道司那儿,似乎通过通政司向太皇太后身边的宦官王艳提出了请求,这才费尽了心机,终于将方继藩请来了。 喻道纯请方继藩来,其实只是想见一见这方继藩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见到真实的方继藩,竟年轻至此,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略带失望。 因为这家伙实在太骚包了,鲜衣怒马,哪里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样子 一个没有道心的人,怎么写出如此经书呢 所以喻道纯没来得及和方继藩见礼,劈头便问“清静无为,何解” 方继藩心下想笑,这老道士,似乎是在考较自己呢。 方继藩很直接的道“不知道。” “”这就有点尴尬了。 若是仔细的观察,不难看出,喻道纯颌下的白须在颤抖。 不知道不知道,那么,这经书你如何写出来的 他不由道“道友竟没有涉猎过道学” 方继藩倒是不忍心骗他,认真地看着喻道纯道“没有” 喻道纯竟是喜上眉梢,欣喜道“这才是真高士啊,道友深藏不露,不正是清静无为吗” “”方继藩真的懵逼了。 这样也可以解释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清静无为了 不过方继藩心知,此人便是太皇太后对自己改变态度的关键,喻道纯这样道学的理论派,确实是凤毛麟角,现在的正一道,主职早就不是清静无为了,像那种你们别瞎逼逼,别打扰道爷修仙的属于全真道。而正一道则更讲究入世,比如找个女居士生生娃,给人算算命,人死了帮人作斋醮法事,写一点符箓给人驱驱鬼什么的,偶尔他们还兼职风水师,提着罗盘帮人看看风水。 而这位普济真人,显然对理论更在意,这属于道士中的老实人,不太会来事。 因而方继藩的内心里,多少还是对普济真人颇有几分敬重。 喻道纯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继藩,他心里想,这位小道友既都说了不曾涉猎道学,更不知何为清静无为,可见道友正应了无所为的箴言,倒也不好继续和方继藩纠缠道学了。 他便笑吟吟地道“道德真经集义,是从何得来” 他说着,仔细地盯着方继藩,目光炯炯,似乎在观测着方继藩的表情的细微变化。 方继藩一笑道“转念就想到了。” 反正现在都这样了,而且他脸皮厚,撒谎起来,丝毫没有破绽的。 喻道纯一双已布满皱纹的眼睛,顿时放出精光,带着几分惊奇道“只是凭空想到的这未免也过于离奇了。道友,实不相瞒”他顿了顿,继续道“贫道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疑问,此经见识远在当下诸道门之上,可偏偏,道友实是太年轻了。” 方继藩心里知道,这位普济真人还在试探自己呢,于是笑嘻嘻地道“离奇二字,出自真人之口,不觉得奇怪吗” 喻道纯心头一震,尴尬了 是呀,他喻道纯是做啥的,是zongjiao界人士啊,本来信奉的就是神灵,徒子徒孙们还以抓鬼为生,现在你跟人说离奇,你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此事,只见方继藩哈哈笑起来“不过说起来,其实我年幼时,确实是得过一位高人指点” 虽然是让这老道士哑口无言,可方继藩也深知,得找个信服的理由出来才好,不然,看这位普济真人的样子,是要继续问出所以然的。 “噢敢问是何人”喻道纯自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似乎对此,更有兴趣。 方继藩心里想笑,想来你是替太皇太后在查我的底细吧。 于是方继藩煞有介事地道“说来哎,那是一段陈年往事了,那时我不过七八岁,便遇到了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见了我,便将我拉住,口里混乱念着骨骼清奇,要收我为徒之类的话,真人想来也知道,我还是个孩子啊,自是避之不及,可此人脸皮忒厚了,竟如牛皮糖一般,口里嘟囔着神仙下凡什么的,非要教我道学,我捏着鼻子只学了一些,他便走了,自此便再不见其人踪影。” “”喻道纯愣住了。 就这样 你一个孩子,人家哭着喊着要教你 “噢不知这位真人是谁” 方继藩淡淡道“我好像听他说过,他自称自己是危大有。” 危大有,才是道德真经集义的原作者,他虽生在明初,距今已有百多年,若是活着,怕已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不过这等事,反正没有人证伪,方继藩说自己曾向危大有学习,才有了这道德真经集义,却也算是圆得过去。 可当危大有三字刚一出口,喻道纯又是愣住了。 他的表情极为精彩,先是面色僵硬,随即,目中竟是浑浊起来,竟是一把抓住方继藩,着急地问道“你是何时见到他的” “五年前”方继藩想不到喻道纯的气力极大,自己的手腕有些疼啊。 喻道纯突的哽咽道“师尊还活着” 师尊 危大有竟是喻道纯的恩师 这个世界这么小方继藩这一下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其实关于危大有的讯息,方继藩除了知道他曾是道德真经集义的编纂者之外,其他的,真是一概不知。 只见喻道纯哽咽着道“当初这龙泉观,就是师尊所创啊可师尊在四十年前突然下山,便再无音讯,贫道以为师尊早已亡故,可是万万料不到,他竟还活着。” 方继藩看着年过七旬的喻道纯,再想想若是还活着,只怕现在已一百二三十岁的危大有脑子里嗡嗡作响,顿时心里有些发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方继藩便补充道“是五年前还活着,至于现在,就不知了。” 道家之中,多有羽化成仙或是各种长寿的秘闻,那危大有既是喻道纯的师尊,他自然也容易轻信,自己的师尊长寿乃是理所应当的事,谁让自己的师尊修为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天纵英才 听了方继藩的话,只见喻道纯喜极而泣。 喻道纯感慨万千地道“真真想不到啊。是了,这就没有错了。师尊精通道法,又恰好撞到了你,教授了你道德经的经义,也难怪你能对道德经有此领悟,那么,能写出这部道德真经集义也就一丁点都不奇怪了。师尊说你骨骼清奇,定是因为你有灵根,倒是贫道师兄弟几人,说来惭愧,虽是跟着师尊学道二十载,竟是一无所成,师师弟你是有缘人” 师还师弟 方继藩看着感慨得老泪纵横的喻道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喻道纯哭得稀里糊涂的,口里接着道“这些年来,贫道无一日不谨遵着师尊的教诲,要谨守道心,光耀师门,只是只是”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了,拼命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认真地端详着方继藩道“师尊走时,可和你说了什么” “这”方继藩心里不禁觉得有点残忍,早知危大有乃是喻道纯的恩师,自己就不拿危大有来说事了。 他想了想,只好道“这位道人说,他有几个好弟子,还有他是方外之人,将俗事都丢给了几个弟子。” 喻道纯又是感慨道“还有呢” “他”哎方继藩心里想,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厚着脸皮瞎编了“他说我身上有灵根,乃是千年难一出的英才。” 喻道纯竟是点着头道“师尊慧眼如炬,否则,师弟怎么会写出道德真经集义呢吾等随师尊学习数十载,也不曾有此悟性,惭愧,惭愧。师弟,师尊可还说了什么” 方继藩歪着头,又想了想才道“大抵就这么多了,除了教授我一些道学,便是拍拍我肩膀说,小子,你很有前途。” 喻道纯摇头,噙着泪道“师尊能寻觅你这等聪慧的弟子,一定甚是欣慰。” 方继藩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可不这样认为,想来一定是师尊看走了眼。” 喻道纯却是很认真地道“胡说,师尊修道两甲子,他的修为,如何会看走眼你不要谦虚。” 方继藩抿着嘴,便不吭声了,心里说,我可是谦虚过了的啊,是你自己非要夸我,可不能怨我来着。 此时,喻道纯深吸一口气,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师尊自奉张天师道旨,来京师设观,将这正一道在北地发扬光大,龙泉观自此香火鼎盛,这是大功德。师弟既是师尊的弟子,不如也入道门,一同修行” 他对方继藩的身份,一丁点都没有怀疑,反而是方继藩说自己不曾有人指点,他才起疑呢。 要知道,那本道德真经集义,他深深的感受到,那确实是贯彻了他那师尊对道德经的许多观点,也难怪他一看道德真经集义,顿时便惊为天人若说方继藩不是传承了师尊的衣钵,喻道纯将脑袋砍下来给人当球踢。 喻道纯极为认真地道“我龙泉观一脉,出自龙虎山正一道,恩师过江北上,在北方弘道已有百年,师门传袭,也历经四代,弟子以大道朝天字辈沿袭,譬如师尊,便是大字辈,道号之中,有个大字,吾与汝几位师兄,俱为道字辈,其下的徒字,则为朝字辈,至于徒孙,则为天字辈。汝既得恩师衣钵,便是贫道师弟,我当修书禀明龙虎山上师真人,请他为汝赐下符箓,再上奏礼部录道司,为师弟颁下道牒。你我同门,又是师兄弟,也同为道字辈,自此之后,你的道名,不妨叫方道藩,如何” 他很是真挚地看着方继藩,心里思绪万千,想着此人,乃是恩师遗留下来的亲传弟子,若能使其归入道门,怕是能了了师尊平生之愿。何况,方继藩得到了师尊亲传,写下道德真经集义,小小年纪就如此不一般,难怪师尊说他骨骼清奇,若是师弟能归入道宗,实是天大的好事。 他是化外之人,一直都在城外的道观里清修,对于方继藩,其实了解得有限。可这同门的情谊,他却是最看重的。 只是 方道藩 方继藩这下子就更懵逼了,你特么的不是逗我吗让我来作老道士 方继藩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一身古朴,须发皆白,头上只挽了乱糟糟发髻的喻道纯。 方继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便连忙道“不可,不可,我只是幸运得了危道尊的一点指点而已,这道士,我是万万不做的,我爹若知道,非要打死我。” 方继藩不知道远在数十里外的爹被自己拿出来挡枪,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无所谓,坑的就是他。 喻道纯则是固执地道“师弟,此乃师尊的心愿,何况你天生慧根,注定了与道门缘分不浅,怎可拒绝” 方继藩只一味的摇头,摇得泪珠都快出来了,做道士,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看着方继藩一个劲的拒绝,喻道纯顿时面带失落,禁不住的,又是垂泪,他心里更大感慨是想不到还能得到恩师的消息,满心都是怅然,而这师弟,不肯归入道门,就更加是遗憾的事。 只是这等事,还真是不可以强求啊。 于是苦笑道“或许机缘还未到吧,师弟,哎” 方继藩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这个眼神他确定过了,和逼良为娼的老鸨没什么不同。 方继藩被看得心头直感慌乱,于是忙道“我在城中还有一些俗事,告辞,告辞了。” 说着,举步便走。 只留下一脸发蒙的喻道纯,这位师弟,似乎对道门有所误解啊,怎的,他这么害怕吗 一想到如此,一个如此骨骼清奇,得到师尊传承的少年人,竟是避龙泉观如蛇蝎,喻道纯心里不免更难过了。 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哪。 可惜,可惜了 他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方继藩的背影,心中凄然。 心急火燎逃脱的方继藩自三清阁中出来,一路回了邱祖殿,便见几个门生依旧等在这里,连那王守仁也在。 却见唐寅有点衣冠不整,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叽叽喳喳的,一见到方继藩来了,便立即住了嘴。 方继藩见他们脸色有异,没好气道“怎么了” 唐寅忙道“无事,无事。” 可方继藩看几个人脸色都乖乖的,便皱起了眉,这真是是无事的样子吗 倒是王守仁道“方才出了一点小争执,我等听说这里的斋菜不错,因而便想去尝一尝,那伙头道人竟要收每人一两银子,等上了菜,这菜中竟还有荤腥,想来唐年兄有些不忿,所以多嘴了一句,说竟是假道人,于是便和伙头道人争执起来,他们骂学生人等为酸秀才,这里道人多,所以难免推搡了一下,倒也不打紧。” 唐寅的脸色有点白,低着头道“是学生的错,学生其实也知道,正一道是可以吃肉的,只是不忿他们竟每一客收一两银子罢了,所以” 才子就是才子啊,骨子里就有点儿不肯服输的气概。 欧阳志三人,是呆子。 而徐经呢,历来圆滑,心里不爽,也只会藏着。 方继藩噢了一声,便看向王守仁,王守仁这个家伙,脾气更怪,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啊,明明唐寅等人就不想让自己知道此事,怕自己操心。王守仁倒好,第一时间全抖露出来了。 心里摇摇头,这尼玛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此事的方继藩还心有余悸,害怕自己被人绑了去做道士,倒是不想节外生枝,便道“下山。” 下了山门,一路朝京城方向,走了三四里路,方继藩便觉得肚里有些饿了,看沿途的官道有个茶摊,索性就让人停车,带着几个门生坐下。 这是露天的茶摊,只有一对夫妇在张罗,七八张油腻的桌椅,不只有茶,还有糕点卖。 方继藩等人落座,占据了两张桌子,其他零零落落的几个茶客远远坐着,好奇地打量着方继藩一行人,似乎也知道方继藩一行人乃是京里的贵人,所以目光中,不免带着敬畏。 徐经过去和茶摊的夫妇二人交涉,点了茶水和糕点来,王守仁则厚着脸皮坐在方继藩的对面,道“学生想了足足几日夜,公子那一句知行合一,确实感触良多,何谓知之,不过是道理罢了,这道理,既可是万物的规律,亦可以是事情的本来面目。那么何谓是行之呢,来此龙泉观为行,务农为行,做官为行,知行合一,即是人的认知,需与践行合二为一,公子认为呢” 听了王守仁一连篇的话,方继藩有点没好气地道“我饿了。” “”王守仁只好讪讪道“可是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显然,他脸皮还真是有八尺厚了,无论方继藩说什么,他都坚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方继藩却是一挥手“先别问,我吃喝了再说。” 王守仁苦笑,看着方继藩有气无力的样子,也只好颔首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上天的恩赐 方继藩终于感觉耳根清净了,肚子饿得很,也只能耐心的等待茶点上桌。 却在这时听到另一边,那茶摊上的妇人絮絮叨叨地和一个茶客道“而今已二十多日不曾下雨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收的,触怒了上天” 一听天收的三个字,方继藩觉得后襟一凉,怎么听着,像骂自己这败家子来着。 接着听那妇人又道“只是龙泉观的道人们非但不肯开恩减租,前些日子还放出话来,说是今年的租价与往年同例,往年虽是遭雪灾,可今年不但如此,接着便是大旱了,现在龙泉观那儿又不肯减租,这不是教人走投无路吗” 过往的茶客,连连点头“龙泉观的真人,真是无德啊。” “可不是嘛,数千庄户啊,也不知今年得有多少人家遭罪了。” 方继藩竖着耳朵听,听到数千庄户,眉毛一挑,朝那妇人道“你来。” 于是妇人连忙上前来,她似乎惯来察言观色,这不过三旬的妇人,竟有几分姿色,似乎觉得方继藩生得俊俏,早就留意了,抚了抚额前发梢,眸子勾了方继藩一眼,娇滴滴的道“客官有何吩咐。” 方继藩顿时同情地瞥了一眼她的丈夫,随即道“怎的,那龙泉观有这么多庄子他们是修道的人,哪里来这么多的地” 徐经坐在一旁,眼睛发光,上下打量着这妇人,帮腔道“我家恩师可是大贵人,答得好了,有赏。” 倒是唐寅只眺望着远处的玉泉山,似乎心胸被陶冶。 一旁的王守仁则沉思着什么,似乎还在琢磨着方继藩方才所说的话。 而欧阳志三人呆若木鸡,坐得笔直,没有恩师的吩咐,他们便纹丝不动。 妇人便娇滴滴的吃吃一笑,水蛇腰一扭,竟有千种风情,眉目之间秋波撩人,声音带着几分娇柔地道“公子竟有所不知吗龙泉观早在文皇帝迁都至北京来时,便已营建了,那时文皇帝在时,赐了几千亩地,到了后来,历代天子,往往也或多或少会赐予一些。此后到了成化先皇帝时,连成化先皇帝竟也知道龙泉观的声名,曾派钦使入龙泉观拜见殿中的诸仙,又赐了数千倾良田。” 她顿了顿,又笑道“再者说了,龙泉观又非是白云观,白云观是只管顾着自己修行,修仙炼丹。可龙泉观却是专职符箓,这赐福驱鬼,以及各种法事,却是最在行的。整个京畿,正一道里头,就一个龙泉观,您想啊,这京里这么多贵人,哪一个没有红白事家里中邪得病的,家里有人过世的,总得请动龙泉观的真人们去料理才是,就说前两年,新建伯不是过世了吗就是请的龙泉观的真人,大操大办了四十九日,虽是龙泉观并不曾收银子,可堂堂伯爵府上,会让人白忙丧事办过之后,便有人直接奉上纹银千两,投献田产五百亩了,这是牌面,哪一家不如此呢再穷也不能穷真人,不能穷了天上的神仙,不是” 方继藩听得暗暗咂舌,他只晓得古代的寺庙有大量的田产,哪里想到,道士们的田产可是可观啊。 仔细一想想,不正是这么一回事吗且不说皇帝需要借由僧道们来统治人心,京里这么多豪族,有个婚丧红白之事,哪里缺得了这些道士,给他们办了事,这一百多年来,天知道积攒了多少土地和金银,更不消说,还有地租的收益。 似乎妇人觉得方继藩不信,便讨好似的继续道“公子是有所不知,您看这儿,距离龙泉观可有数里路了,是不是可即便如此,这里的地,说起来还是龙泉观的呢,您现在骑着马,朝龙泉观的方向跑半个时辰,怕也跑不出龙泉观的地头,人家都说,龙泉观有田万顷,在这京畿,除了皇庄、王庄还有官田之外,就数各家寺庙和道观的地最多了,寻常人家您别看富贵,可开销也大,延续了几代,出了几个败家玩意,便一蹶不振了。可道观和寺庙里的僧人、真人们,平时的吃用,本就是靠香客的接济,隔三差五又可能会有赏赐,地租又多得吓人,再有什么法事,那就更不必提了。 这些该死的杂毛,不事生产的寄生虫,麻痹人民精神的恶棍 方继藩顿时火冒三丈了,想到这些杂毛道士们,个个吃的油光满面,顿时咬牙切齿,心底深处的凛然正气便激发了出来。 那妇人似乎没看出方继藩正怒火中烧,又道“其实龙泉观中的真人们,倒是修为极好,自是洁身自好。不过也冷不丁会有一些道人,仗着自己有道牒,乃是朝廷认可的道人,这龙泉观里油水又丰厚,在外头养着三妻四妾,做了几年道士下来,便可置下大量的私产,真真是教人羡慕。这正一道,和全真教不同,全真教有戒律,正一道可没有戒律,你看那龙虎山的张天师,不就有妻有妾吗想吃肉便吃肉,想喝酒便喝酒,有了道籍在身,这是何等逍遥的日子” 方继藩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案牍,气呼呼的道“真是没有王法了,这些人,哪里有半分方外之人的样子。” “公子”妇人想着徐经方才说有赏钱,便更来劲了,不断给方继藩送秋波“公子哪,你还年轻,哪晓得这里头的勾当,正一道,虽也有不少世外高人,是真正的神仙,可那道人之中,下了山来给人做法事的,也有不少不肖弟子,夜摸寡妇门,腰缠万贯,比比皆是;便连皇帝老子要祭天,不也得请他们去他们这是旱涝保收的买卖,你看哪,奴给你算算,倘若是丰年,这百姓们能吃口饱饭了,有了节余,是不是要进观里供奉一些财物可若是灾年,就说眼下大旱吧,许多人日子艰难,没有活路了,更要寄望于老天爷了,就更不能少了仙人们一口饭吃了,这地方州县要祈雨,百姓们指望时来运转,不还得拿出钱粮来供奉那些山上的道爷” 方继藩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真没想到,龙泉观里竟都是这样一些人,气死我了,这群败类。徐经,付账” 说罢,气咻咻的起身,竟也顾不得几个门生,朝着不远处系在马桩上的马便狂奔,解了马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心急火燎的便往龙泉观去。 徐经刚刚付了帐,朝那妇人别有意味的一笑,自是多给了一块碎银,这妇人见状,像是明白什么,给了他一个秋波,接着眼角余光便落在远处张罗着茶水的丈夫身上。 徐经这才很不舍的将眼神自她身上挪开。 “恩恩师这是往哪里去”一旁的唐寅则是又被惊得发懵了。 王守仁也懵逼了。 倒是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心沉到了谷底,他们虽然呆若木鸡,可和恩师朝夕相处,早就清楚恩师的为人,恩师这是往龙泉观去了。 欧阳志忍不住抚额,觉得自己头要裂开了,心里默默的念“但愿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定然不是的,恩师理当还是要脸的吧” 徐经是玲珑心,一听,顿时明白了,眼睛发亮,感慨道“恩师真是了不起的人啊,高明,快快追上。” 众人才醒悟,纷纷去解开驴马,一行人急急的追了去。 方继藩策马奔腾,内心深处,竟有一种放荡不羁的喜悦,地地啊,良田万顷,还特么的都是京郊的土地 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吗,自己正愁找不到地来种番薯呢。 他心里雀跃,忍不住想要咆哮,我方继藩终于有了对抗旱灾的资本了,这可以让多少人活命啊。 一路策马狂奔至龙泉观山门之下,还不等接引道人反应,方继藩直接下马,也懒得去将马系在马桩上,一把抓住一个接引道人的衣襟“我要见普济真人” 而此时,普济真人依旧还在三清阁里,方继藩已经走了好一会了,可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依旧满是遗憾。 多久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心绪不能平静了,与方继藩的一席对话,令他想到那失踪已经的师尊,心头的感慨可想而知。 那是数十年前的记忆,可那时候,却恰恰是他壮年之时,人总是容易当初时的美好,尤其是普济真人这早已白发斑斑、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之人。 他忍不住的,竟发现自己眼角依旧还是湿润,方外之人,本不该如此多愁善感,可今日竟格外的失态。 念头又触及到了方继藩,想到了这个师尊如此看重这个少年郎,普济真人心里,不免有几分羡慕。 想当年,他资质何等的愚钝,蒙受师尊的教诲,虽是在外人看来,已是一代真人,主持龙泉观,位列二品尊衔,可方继藩呢,一个少年郎,只得师尊点化,竟能作道德真经集义,可惜如此好的机缘,这个少年郎竟一丁点都不在乎。 “师尊啊师尊,这是命数吗”普济真人摇摇头,口中带着幽幽的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在喻道纯沉聚在幽幽的思绪当中的时候,竟听阁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只听那守门的道童在大呼“居士,你不可进去。” 那脚步声却是愈来愈近,似乎完全没有理会道童的呼喊。 片刻之后,方继藩便到了门外。 喻道纯一愣。 四目相对,几乎要擦出火花来,而对面眼睛的主人,不正是方师弟吗 却见方继藩一脸激动,眼里似乎是在发光,这光芒几乎要刺瞎喻道纯的眼睛。 喻道纯甚至不曾看过,一个少年郎的眼神竟可锐利如斯。 于是,沉默 方继藩却已疾步走向喻道纯,激动地一把拉住了喻道纯的枯手,声情并茂地道“师兄” 喻道纯脑子几乎要炸了,师兄 他他竟当真认自己作师兄了 就在方才,他不还是不屑于顾,极不耐烦可现在,看着小师弟声情并茂的呼喊自己一句师兄莫名的,喻道纯竟有一丝丝的感动。 数十年了,师尊已不见踪影,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念想,也就只有一个师弟,这亲切的声音,令这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眶更红。 喻道纯不禁触动地哽咽道“师弟。” 方继藩也略带动容之色地道“师兄” “师弟”强忍着滔滔大哭的冲动,喻道纯道“师弟,是想明白了吗” 方继藩便道“我自下了山,脑海里便想到了数年前师尊对我的谆谆教诲,心里始终放不下,因而再登山而来,哎师兄,方才我很鲁莽,你不会见怪吧。” “哪里的话。哈哈”拉着方继藩,喻道纯不舍得放开“这一次,可不放你走喽。此事便算是定下了,你自此之后,便是我道字辈的师弟,等我禀明龙虎山上师张真人,赐你符箓,再请道录司那儿入你道籍,从今以后,你便算是归入道门了。” 方继藩有点不放心,虽说凡事总要有所牺牲,可也不能真的去做道士啊,不禁道“我即便入了道门,也不可住在道观中的,师兄有所不知,我乃南和伯子,还兼着官身。” “这样啊。”喻道纯心里倒是甚是宽慰“龙泉观尊奉的乃是张天师,源自江南正一道,历来没有什么约束,上山下山,具都是修行,无妨,无妨,我自会向张天师禀明。” 方继藩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不由道“我听说,道观里还有道人,居然取了不少妻妾,这很不像话呀。” 喻道纯含笑,却是深深看了方继藩一眼“若是禁绝妻妾,那么张天师一系,岂不禁绝了,如何能承袭四十七代呢。” “呀”方继藩心里更宽了,他就怕这龙泉观里别有什么自立的清规戒律才好。 此时,他倒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这么说来,师兄也有” 喻道纯便板着脸道“这里是方外之地,不谈俗事。” 果然 方继藩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其实想到自己厚着脸皮跑回来,是挺无耻的,眼前这个老道士其实不坏,可自己这就像是在糊弄他,更像是一个谋夺龙泉观的卑鄙小人啊。 不过这等龌蹉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无穷,倘若是上一世的方继藩,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竟全无一点心理负担,哎,谁让自己是那该死的败家子呢,能败家,脸皮能不厚吗 “师兄” 其实方继藩的心里有着许多疑问,这龙泉观里有这么多的地,这么多的产业,得摸清楚才好,当然得旁敲侧击“敢问师兄,这观中有多少道人” 喻道纯心情极好,请方继藩在蒲团上坐下,方继藩便学着他,盘膝而坐。 只听喻道纯道“道观之中,有道牒的道人,有一百三十二人,至于并无道牒的,也有两百余,不过他们多是负责一些杂务。” 方继藩心里想,不就是临时工嘛,我懂。 话说,现在做道士都有临时工,看来普通人家若能混个事业编的道士,啊,不,是正式资格的道士,怕也不易。 方继藩便接着问“却是不知,这道观之中,道字辈的有几人又如师尊那般,大字辈的有几人” 喻道纯露出了苦笑,道“大字辈,只有师尊一人,他是孑身一人入京弘道。因而道字辈,加上你,原也有六人,具为师尊弟子,只是他们哎,除了你我师兄弟,俱都已去了。” “这样啊”方继藩一脸遗憾的样子,心里却是窃喜,这样说来,岂不是这辈分而言,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喻道纯又道“此外,朝字辈,则有三十九人,其余俱为天字辈。” 方继藩在喻道纯这儿旁敲侧击一番,方才知道这龙泉观的底细,龙泉观乃危大有奉龙虎山张天师之命,特来北方弘道所建,已有八十年的历史,历经两代。 师祖危大有则在四十年前,那时已年过八十,便下山了,此后就再无音讯,这龙泉观,便一直由喻道纯打理。 只是喻道纯虽是打理着龙泉观,名为龙泉观观主,却因为年纪渐长,力不从心,而且每日研究经学,俗事自是交给了朝字辈的弟子们去处置。 方继藩心里大抵有了数,一想到这龙泉观的万顷良田,就忍不住呵呵的想笑。 喻道纯见他下意识的笑,也不禁老怀安慰,同门相认,师弟想必一定很开心吧,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哪。 于是他也不禁乐了,道“师弟,吾在观中给你安排一个精舍,至于你下山修行之时,吾自会向朝廷禀明,朝廷格外定有恩典。至于道籍,吾自会料理。” 方继藩晓得自己这个师兄受太皇太后的信任,这个事,好办,便忙道“有劳师兄了。” 喻道纯捋须,呵呵一笑道“师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说起来,吾痴长你一甲子,这道学,却远不如你深厚,将来还要向师弟请教。” 方继藩点着头,笑吟吟地说“好说,好说。” 应付了喻道纯,方继藩见喻道纯一脸倦容,其实他倒可以理解,喻道纯毕竟比自己年长一甲子,一甲子是多少呢,六十年啊,他的年龄,都可以做自己爹的爹的爹了,想一想自己竟是他的师弟,方继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难料。 于是他也识趣地起身道“师兄,我该告辞了,过些日子,再上山来。” 喻道纯吁了口气,却是露出了恋恋不舍之色。 连方继藩都不明白,这喻道纯为何对自己这师弟热情如此,或许是古人更重感情吧。 从方才的对谈中,方继藩知道,喻道纯原本是个孤儿,是被师尊危大有收留,教他读书写字,教授他读经,将他拉扯大的,危大有于喻道纯而言,既是师,也是父,在他心里,方继藩更像是师尊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了。 “吾送送你。”喻道纯亦站了起来。 方继藩连忙摆手,他是心有愧疚啊,可见做一个坏人,是何等的不容易啊,这等心理上带来的压力,一般是难以承受的。 方继藩便道“师兄留步,我过几日便再来,若是相送,反而显得生疏了。” 喻道纯欣慰地点头,师兄弟二人这才惜别。 方继藩出了三清阁后,心情倒也不错,去寻了他的几个门生,大家因为一番赶路,也有些疲累了,几人正一起在后殿的长廊下闲坐,稍作休息。 唐寅正背着手,来回的渡步,脸上眉头深锁,有一种无法理解的样子。 欧阳志三人,则呆呆的眺望着天边飞过的白鹭。 王守仁则若有所思,他一直想从方继藩那古怪的行为痕迹之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就如当年他遵循朱熹圣人的格物致知一般,想从竹子里参悟到真理,于是观察了竹子三天三夜,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显然,方继藩比竹子要有趣得多,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发掘的东西。 而王守仁渐渐开始摸清了一丁点规律,嗯大抵就是,你永远无法想象,这位方公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得不令他感叹,真是令人钦佩啊,如此神鬼莫测,还不足以令人钦佩吗 王守仁自己本就是个怪人,自然也就对方继藩这个更怪的人,产生了某种别样的心思。 毕竟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已经很难找了。 自然,对于王守仁而言,他自知自己格方还很粗浅,方继藩身上,还有许多未知的东西,不过他不急,对他而言,格方似乎成了一种乐趣。 相比于这些奇怪的人,徐经就正常得多了,一见到方继藩,立即小跑着迎了恩师“恩师” “噢。”方继藩现在可没空和他瞎比比,因为 “为师饿了,这里有斋饭” 徐经很实在地回道“什么饭都有,正一道不禁口的。” 方继藩勾起一丝笑意,立即豪气地道“走,尝尝去。” 你们骗我说的月票和订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章:将这儿给本少爷拆了 领着几个门生到了斋堂,这里已有几个香客了,毕竟香客都是远道而来,总会有饿肚子的时候。 这里只有两个道人模样的人,其余的,则多是招募来的杂工,此时后厨已生了火,果然,只轻轻一闻,便闻到了真真诱人的肉香。 “呀”一个三旬上下,一身肥膘的道人一看到唐寅一行人,眼睛放光,道“几位居士又饿了,快,快请坐。” 唐寅鄙视地看了这道人一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默不作声。 想来,这伙头道人,便是王守仁所说,和唐寅起了争执的道人了。 道人冷眼看了唐寅一眼,却不作理会,朝着方继藩人等数数“一、二三四五六,正好六个,要吃饭,每人一两银子,谢谢诚惠。” 他面上堆着笑,或许因为此前和唐寅产生过矛盾,因而故意冷冷地瞥了唐寅一眼。 方继藩是差钱的人吗 不差钱。 不过一位一两银子,这龙泉观的市场经济搞得很活跃嘛,摆明着就是宰香客的节奏,这一点,方继藩竟是心里佩服起来。 只不过方继藩心里,还有一丁点被宰的感觉,有点不爽 宰人是一回事,被宰显然又是另一回事。 方继藩一笑道“怎的这样贵,即便是在内城里,一个酒席,也未必要得了这么多。” 这伙头道人却是冷笑着道“这是龙泉观,自是和别处不同,来了这儿吃喝,总要供奉点香火钱给道君才是,吃喝事小,供奉才是要紧的事,一两银子,已是便宜你们了,倘若是入了秋,香客多的时候,二两银子也吃不着咱们龙泉观的饭菜。” 说话有够放肆的,这几乎等于是明抢了。 方继藩也算是彻底服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竟还能有这样多的香客,也难怪这世上这么多人想要不事生产,去做僧人和道人。更难怪太祖高皇帝要弄出一个道牒和僧牒黄册来,严格限制正经道人和和尚的人数。 唐寅一下子,脸腾地又红了,他看不惯这伙头道人,口里再也忍不住的大喝道“大胆,竟敢这样和恩师说话” 伙头道人显然火气很大,一听唐寅呵斥,顿时怒目金刚状,双手抱在xiong前,面带嘲讽道“他是你的恩师,又不是我王天保的恩师,与我何干你这酸秀才,真是讨厌,爱吃便吃,不吃便滚,没钱吃就休来啰嗦。” 唐寅显然给气得不轻,憋的脸更红了,颇有几分秀才遇上兵的意味。 从历史上看,唐寅之所以后半生潦倒,本就和他的个性有关,人过于浪漫,见不得不平事,既恃才傲物,又远不如徐经这般懂得变通,因而才后半生落魄。 说实话,方继藩对于唐寅的情商,真是不忍卒读,要不是有才,方继藩恨不得将他活埋了。 可自己的门生情商低归低,方继藩平日也没少鄙视他,批评更是必不可少的,可一个外人,竟敢跑来讽刺,还一副瞧不起你这些酸秀才的模样,这意义就不同了。 打狗还看主人呢,何况还是自己半个儿子。 方继藩眼底,不着痕迹地掠过了一丝阴冷。 唐寅此时被这自称王天保的伙头道人的话气得勃然大怒,怒道“你你怎可如此有辱斯文。” 伙头道人王天保便笑得更冷“什么叫有辱斯文,这是化外之地,又不是在山下,到了这龙泉观,容你放肆吗你看看来这里的香客,哪个不是怀着对道君的敬畏来吃喝的,唯独你,挑三拣四,这若是道君有知,保准教你生儿子没眼,真真岂有此理,似你这样的酸秀才,贫道见得多了,到了这龙泉观,又算得了什么。我家师祖,乃朝廷钦敕的真人,你便是文曲星下凡,到了这儿也要趴着” 王天保确实恼火,他能奉命执掌斋堂,自是因为他深得大弟子张朝先的信任,张朝先乃是普济真人的大弟子,观中之事,几乎都由他料理,能得张朝先的信任,这王天保在观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这观中数百道人和杂役,哪一个不要看自己的脸色行事这斋堂,又是何等油水丰厚的地方,至于寻常来吃喝的香客,也大多是怀着向道君们求福来的,平时可以小气,可以吝啬,可对神明,岂敢怠慢 斋堂开出的价钱虽高,却大多人将其默认为香火供奉,即便心里肉疼,也绝不会说什么不是的。 偏偏今儿遇到唐寅这般较真的人,两个时辰前来的时候,便讽刺了一次,差一点打了起来,现在又来,还找了个分明不着调的公子哥,怎么,到了龙泉观,还敢来找茬不成 王天保不耐烦地龇牙道“不吃便滚,哪里来这么多啰嗦,你们不吃,别人抢着吃呢” 说着,便捋起袖子,在这观中,他是跋扈惯了,一面嚷嚷,一面就要来推搡离得他最近的方继藩。 一看王天保对自己恩师无礼,一侧的欧阳志、刘文善和徐经几个也急了,连忙将他的手挡住,这下子,倒是几个人纠缠在了一起。 “哟”伙头道人王天保大声嚷嚷道“你们还敢在这观中滋事不成瞎了你们的眼睛,这儿是龙泉观,我家师祖,乃朝廷钦赐的二品真人” 他其实也没吃亏,只是历来油滑狡诈,却一副好似是吃了亏的模样,口里嚷嚷。 正当他吐沫横飞的时候,方继藩却趁着江臣几个与他纠缠的功夫,化掌为拳,很利落地狠狠一拳朝他面门砸去。 没有人敢在方继藩面前这样的嚣张,更没有人敢在本少爷面前,欺负自己的门生。 方继藩肚子里,早就憋着火,这些日子,早就对这败家子的身份有了适应,这个时候不揍这孙子,还留着做菜吗 若是任人欺负而无动于衷的,又怎么对得起他败家子的称号 这一拳出其不意,王天保眼前一花,似乎预知到了危险,可想要躲,已来不及了。 方家乃是将门,那败家子除了给方继藩留下了一身臭名之外,有的就是这么一副健壮的身体了,这一拳捣来,下一刻狠狠落在王天保的眼前,而再下一刻,啪的一声,王天保先是觉眼眶处闷的一声,接着,自眼窝处,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弥漫全身。 他呃啊一声,连忙捂着眼后退一步,疼得直接猫下腰,在地上打滚起来。 方继藩动手,历来是绝不瞎比比的,专往最软弱的地方下手,又快又狠,这一次王天保被中了要害,痛得直哭天喊地。 这斋堂里的香客和使唤的杂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行凶的暴徒,再见地上打滚的王天保发出凄凉的嘶吼,一个个打了个寒颤。 在这道观,竟有人敢如此的行凶,这谁这样大的胆子 却见方继藩上前一步,露出不屑又冷然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霸王的模样,厉声大喝道“我方继藩,你也敢招惹,你是什么东西” 方继藩 这三个字,真如晴天霹雳 方继藩是什么人龙泉观距离京师并不远,依旧处在顺天府的治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京师有个南和伯府,南和伯府里有个败家子,这败家子,真真是胆大妄为,什么事做不出 香客们显然都给惊到了,于是都赶紧的都躲在了角落里,一个个瑟瑟发抖,却无一人敢从门溜出去,因为方继藩正站在靠门的位置。 其他杂役,也是不知所措,一个个面面相觑。 只有王天保在地上捂着眼嚎叫,似乎听到方继藩三个字的时候,他嚎叫的同时,身躯也微微的颤了颤。 方继藩冷然,面上全无同情地道“既然瞎了眼睛,不识泰山,那么这狗眼,不要也罢。来,本少爷看这斋堂不顺眼,将这儿给本少爷拆了” 这样的斋堂,打着龙泉观的名义,收的何止是智商税,多少寻常百姓家,本就生活困苦,节衣缩食,却到了这儿,被以供奉的名义在此吃喝,一年的节余,尽都笑纳。 方继藩面色发冷,自己平生最恨的,就是靠技术敛财的,太有技术含量了,这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吗 这一句将这里拆了的话出来。 却没什么动静。 方继藩不由回头,看着五个门生,还有那王守仁,一下子竟有些尴尬了。 似乎自己遗漏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邓健没来,带来了六个读书人,将将这斋堂拆了 呃,凭他们 方继藩顿时连自己都觉得不靠谱了。 只是这一句大吼,却极有气势,当然,更有气势的,却是方继藩三个字。 不过,结果却是令方继藩很是意外,唐寅红着脸,率先振臂高呼道“此等黑店,留着作甚,恩师有命,拆了。” 虽是说话文绉绉的,却是第一个冲了上去,第一次如此豪气干云地一脚就将眼前的桌椅踹翻。 动作很生疏,有点拖泥带水,好在唐寅干的很认真。 欧阳志等人见状,终于不客气其阿里,纷纷捋起袖子动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继藩还是低估了读书人热血的一面,方才还文绉绉的读书人,竟也开始青面獠牙起来,显得狰狞。 只有王守仁没有动手,站在方继藩身后,陷入了沉思。 这位方公子,倒是快意恩仇,只是 这龙泉观毕竟受天子钦封,观中的道人,也俱都是礼部在册的道人,在此闹事,实是不智。这方公子,莫非只是一个莽夫不成 王守仁其实是个极理智之人,虽然他的外表给人一种古怪的印象,可实际上,无论任何时候,他都在思考。 他一直觉得,方继藩也该是有他这般的气质,可现在看来,这位方公子实在冲动易怒,不计后果啊。 这龙泉观,据闻还和太皇太后有些关系,若只是打人倒也罢了,现在却要拆屋,这就分明有亵渎道君的意味了 不智,实属不智啊。 方继藩却是大喇喇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脸笑嘻嘻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纵容着门生们将这斋堂砸的乒乓作响,堂中食客吓得个个面如土色,那些杂役也不敢动手,外头有听到动静的道人,则只在外探头探脑。 方继藩翘着脚,目露凶光,朝那王天保大喝一声“你给本少爷滚过来” 那王天保眼睛已高肿起来,依旧痛得厉害,捂着眼睛,身子瑟瑟发抖,这边有人开砸,顿时木屑和桌椅乱飞,那桌上食客留下的残羹冷炙,更是泼溅的到处都是。 王天保抱头,听那方继藩厉喝,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本是心里恨极了方继藩,没见过这么狠的人啊,平时都是自己欺负人,其他人肚子里虽是有气,可在这龙泉观的一亩三分地里,那也得给他憋着,可谁想到,遇到个这么个不讲理的主。 “滚过来”方继藩声音更厉,显然已不耐烦了。 王天保打了个寒颤,他内心是抗拒的,不肯上前,可那跋扈的声音里,却令他心惊胆战,就如同喝了迷魂汤一般,乖乖地趴着朝方继藩移动。 “再近一些。”方继藩颐指气使。 被方继藩又这么一声厉害,王天保惊得身子抖了抖,却还是乖乖地挪到了方继藩的脚下。 “你方才说什么”方继藩森然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 “住手” 却在此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此时,整个斋堂已被砸了个稀巴烂,一片狼藉,只让人感到惨不忍睹。 只见在那门外,涌出了许多的道人,道人之中,有人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路,却见一个年纪在五旬,瘦瘦高高的道人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的踱步进来。 他一进斋堂,外头的道士们仿佛一下子有了勇气,随之蜂拥而入,一个个怒视着方继藩人等。 而这瘦高的道人,气势逼人,他虽穿着一身道袍,却是负手伫立,顾盼自雄,其他道人都敬畏地看着他。 显然正主儿来了。 那跪在方继藩脚下的王天保,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见到这道人来了,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含泪朝那道人扑过去,凄苦地叫着“师父,师父” 道人只冷冷地看了王天保一眼,厉声道“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王天保似是对这道人敬畏极了,连忙捂着乌青的眼睛后退了一步,乖乖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道人正是龙泉观首席大弟子张朝先。 自师尊年纪越来越大,张朝先开始逐渐地接手龙泉观的事务,这观中上下的道人,大多以他马首是瞻。 他本在吕祖殿里迎接一位自山东来的贵客,还未坐热屁股,竟听说有人敢在观里行凶,还将斋堂砸了,这一听之下,张朝先顿时勃然大怒。 什么人竟如此的大胆,竟敢欺到龙泉观来,且不说,自己的师父普济真人和太皇太后的关系,自己这做主执事之人,也被敕封为四品悟法高士,还真没有王法了。 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龙泉观还有什么脸面立足。 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即匆匆的赶来,他一到这里,这乌压压的道人们,都顿时有了主心骨,一下子便有了底气。 众道人蜂拥围着方继藩等凶徒,一个个怒目而视,更有人提了扫帚和棍棒来,一个个气势汹汹的,似乎随时都有一起上前狠揍方继藩人等的意味。 唐寅等人,在激情过后,显然开始有点冷静了,竟有些后怕起来,纷纷朝方继藩靠拢。 王守仁皱着眉,心里不由想,果然,这下惹了大麻烦了,今日打起来,反正是方继藩动手在先,即便在此,自己一群人被围殴,怕也没处说理去。 王守仁也暗暗的靠近方继藩,心里倒是想着,今日只能护着这个家伙冲杀出去了,至于其他人,唐寅几位年兄,怕是顾不上。 可面对如此阵势,方继藩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甚至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张朝先。 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盯着深究,张朝先心里更怒,他眼里如刀锋一般,死死的盯着方继藩,浑身上下,换发出一股尊者之气。 随即,他踏前了一步,厉声道“好大的胆子,可知道龙泉观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行凶,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立即扭送顺天府,哼,此事,贫道要亲自过问,非要教尔等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道士们听了他的话,纷纷卷起袖子,不过是几个读书人而已,既然敢来行凶,那么有了张朝先撑腰,就只好打死勿论了。 倒是那王天保脸色一变,上前去,低声对张朝先道“此人自称是方继藩。” 方继藩 王天保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错愕。 方继藩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过的,在京师,可是如雷贯耳哪,只是想不到此人竟跑来了龙泉观里胡闹。 倘若是这个人那么 王天保心里倒是有了警惕,寻常人即便是当场打死,那也无妨,可此人,可是南和伯子,若非如此,怎会如此嚣张 所以 张朝先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冷笑,这又如何,这里终究是天子脚下,是讲王法的地方,于是他冷冷看着方继藩道“原来是方家的公子啊,失敬,失敬。” 方继藩笑嘻嘻地看着他,却还是翘脚坐在椅上,对这张朝先毫无一点敬意,淡淡地道“噢,知道了。” 张朝先心里恼火,没见过如此嚣张的人哪 可他还是安耐住火气,呵,别以为今日就可以算了,于是冷着脸道“只是龙泉观可不是方公子胡闹的地方,这龙泉观的门前那龙泉观三字,还是成化皇帝御笔亲题,吾师普济真人,更是朝廷赐诰真人,方公子在此行凶打人,是确有其事吗” 他心里想,就知道你会抵赖的,呵,只是这么多人看见,倒看你如何抵赖。 方继藩嬉皮笑脸地道“对啊,是本少爷打的人,没错。” “”张朝先老脸一僵。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打了人,居然还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一丁点的羞愧和辩解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此人已经胆大包天到根本不知道王法为何物。 你还真以为龙泉观不能和你们方家论一论这是非,不敢和你们方家讲一讲理 想到这里,张朝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大笑声,令道人们更加振奋。 张高士就是张高士,如此气定神闲,看来今日这几人,是别想好端端的走出观中了。 众道士们,此刻都是同仇敌忾,毕竟他们久在龙泉观,还真没见过有人跑来砸龙泉观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朝先大笑之后,厉声喝道“既如此,那么事情的是非曲直,也就一清二楚了,你既动手打人。而龙泉观也绝不软弱可欺,今日此事可就别想善了了,尔固然是功勋之后,可功勋之后又如何如此肆无忌惮,若是不说出一个道理来,哼,贫道今日便替天行道,绝不放你们离开。” 张朝先自以为自己占住了理,这儿又是龙泉观,今日这事,决不能善了,想要了结,让方继藩的父亲来赎人吧。 何况在宫里头,若是太皇太后知道此事,也定会对龙泉观做主。 唐寅等人已冷静下来,此时也禁不住吓出了一声冷汗,见无数的道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个个如狼似虎的看着自己等人,此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方继藩却是大笑起来“你叫张朝先” 如此直呼张朝先的名讳,令张朝先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 “好,那么,本少爷就和你讲一讲道理”方继藩悠悠然地看着张朝先,朗声道“不过,张朝先,你站得这样高,本少爷昂着头看你,很不舒服啊。” “什么意思”这堂中的道人们都愤慨起来,到了如今,竟还敢如此嚣张,还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意思”方继藩脸色平静,而后突然厉声道“叫你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不服就让你彻底服 方继藩的话一出口,像是一下子响彻了整个屋子,堂中窒息了。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啊 便连徐经也感觉到,此时此刻,似乎恩师作了一手好死。 “你你”张朝先已是给气得怒不可赦。 而接下来,方继藩却是一字一句地道“我乃普济真人师弟,你张朝先是什么辈分,敢这样站着和我说话” “” 此言一出,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皆是一副不可思议之态。 张朝先则大笑道“好啊,你还敢侮辱吾师,来” 倒是此时,从这道人之中,钻出一道士来,这道士正是接引方继藩的道士,这里人多,根本挤不下,这接引道人,被人挤在外头,什么都看不清。他是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此时听到师弟二字,陡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他再不敢犹豫,连忙自人群中钻出来,叫道“真人确实认了一个师弟,我看看,我看看” 看清了方继藩的样子,这接引道人一愣,像是见了鬼似的,不由道“师叔公,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 这一下子,斋堂真正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了。 张朝先的脸瞬间的垮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继藩。 其实就在两炷香之前,他确实得知自己的师尊普济真人认了一个师弟,当时他还奇怪,此人是谁来着,可万万想不到,竟是眼前这个朝自己似笑非笑打量自己的家伙。 那这人就是师师叔 张朝先如遭雷击。 一个这样大的孩子,都可以做自己孙儿的人了,居然是自己的师叔 师尊师尊糊涂啊,他成日闭门读经,哪里知道世俗之事,这方继藩是恶名昭彰 而此时,他的身后,顿时哗然起来。 道士们一个个脸色惨然,相互对视,哭笑不得,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对他们而言,实是匪夷所思,可是这似乎又不像有假。 此时,便连唐寅等人都奇怪地看着方继藩。 他们只知道恩师进去了三清阁,和那普济真人谈话,虽然后来又去了一次,却也以为恩师只是知道龙泉观家大业大,想去巴结龙泉观普济真人得一点好处罢了。 问题在于怎么恩师就成了普济真人的师弟了呢 普济真人可是朝廷钦赐的真人啊,在京师道门之中,声名极大,这 方继藩只是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些该死的臭道士,不是很拽的吗不是比我方继藩还会做买卖吗来啊互相伤害呀 此时的张朝先已没有了之前的威严了,有的,只是无尽的震撼。 看着震撼的张朝先,方继藩却不打算就此作罢,厉声道“张朝先” 被这一叫,张朝先下意识的打了个颤。 方继藩继续道“你不是要和本少爷讲道理吗” “我”张朝先真是不甘心啊,在龙泉观里,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第三代弟子之中,他是大师兄,可现在,却又凭空的出现了一个第二代弟子,而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自己在龙泉观中,有何等大的威望,倘若跟一个臭小子认输,将来让他还怎么服众 道士们已经开始不安起来,纷纷看向张朝先,想让张朝先拿主意。 方继藩直直地盯着张朝先,冷冷地道“这道理,还讲不讲” “你你的身份,贫道自会辨明,只是你在此捣”张朝先很艰难的启齿,想要将事情圆过去 无论怎么说,你方继藩也是在胡闹,他自觉得自己总还占着理。 方继藩闻言大笑“看来,你果然是要来和我说道理了。” 张朝先道“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 眼下,他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方继藩要讲道理,他反而是求之不得。 方继藩颔首道“很好,那本少爷就好好和你说道说道,来,你上前来。” 张朝先可不傻,自然不肯上前,冷哼一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方继藩心里笑了,其实他能感受到张朝先的骑虎难下,似张朝先这样的人,打理着整个龙泉观,是何等的精明老辣,若不是因为自己这无端来的身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今日只怕还真有点麻烦。 方继藩却道“本少爷只问你,你就这样和师叔说话的” “”张朝先身躯一震。 他现在确实是心乱如麻,他想矢口否认方继藩的身份,可是从身边道人们一脸疑虑的样子,显然许多人已经相信了那接引道人的话。 只见方继藩继续道“你站的这样高,见了师叔也不跪下行礼吗” 又来了 分明一开始说,大家讲道理的。 张朝先一脸便秘的模样,却不肯轻易跪下。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猖獗的臭小子而已,自己堂堂悟法高人,岂可向这臭小子卑躬屈膝 只是 看来师尊,确实已认了这个师弟了,师尊真是老糊涂了啊,这样的狗贼,师尊竟是上了他的当。 方继藩一眼洞悉了他的犹豫,厉声道“莫非你想欺师灭祖吗” “” 嗡嗡 张朝先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彻底的一团浆糊,嗡嗡作响,脸色已是惨然。 欺师灭祖 道家和儒家一样,也是极讲辈分的,准确的来说,在这个时代,辈分大于天,倘若真是自己的师叔,自己见了他,还不行礼,这确实有欺师灭祖之嫌。 这个罪,他背不起。 哼张朝先心里冷笑,大不了,就给他行个礼便是,等行了礼,自己占着道理,他既为本门师叔,砸了本门的斋堂,也说不过去。 张朝先这样安慰自己,只好乖乖地上前,深吸一口气,行动迟缓而艰难“弟子张朝先,拜见师叔。” 说着,拜下。 道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却无一人敢做声。 唐寅等门生,突然有一种滑稽的既视感,看着得意洋洋的恩师这眼下所发生的事,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王守仁一脸震惊,因为他此刻,又冒出了几个念头,普济真人是疯了吗竟要认方公子为师弟方公子到底凭什么做到的 这几乎是一个搜肠刮肚,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接触方继藩的时间越久,就越发的发现,方继藩身上有太多太多自己无法解开的谜题。 此时,方继藩很舒服地翘着脚,得意洋洋地看着拜在脚下的张朝先。 张朝先面如死灰道“师叔,弟子可以起来了吗” “不可以。”方继藩回答得很干脆。 “” 张朝先不禁道“师叔,弟子以为,师叔既为同门,却” 他似乎,想要发难了。 方继藩却是打断他“且慢。” 张朝先面带猪肝色。 方继藩气定神闲道“你不要仰着头和师叔说话,头低一点,师叔好好听你讲道理。” “你”张朝先算是彻底的服了,他已经后悔刚才行礼了,早知道抵死不认,谁晓得这行了礼,人跪了下去,人家压根就不打算让自己站起来,而且现在竟还嫌自己的仰着头和他说话。 他极力地压着火气,却听方继藩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第三代大弟子,自然该做表率,尊师贵道,你懂不懂” “”张朝先咬着牙,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已跌入了一个陷阱,倘若自己欺师灭祖,不懂得尊师贵道,那么凭什么和方继藩讲道理呢 于是深吸一口气,底线开始渐渐的突破,不得不垂下头,整个人几乎形同于匍匐在方继藩脚下,脸对着地面,道“师叔,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论一论” “好啊。”方继藩笑了笑。 这么坐在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张朝先,目光四顾,看着那些道人们亦一个个垂着头,满是沮丧的样子,他心情大好地道“你最会讲道理,你先来讲。” “弟子觉得”张朝先突然有一种ri了狗的感觉,脸贴着对面,五体投地状,整个人早就没了半分的气势,哪里还能讲出什么来“觉得” 方继藩便道“怎么不说话了啊小先先” 堂堂龙泉观大弟子,年过五旬的悟法高人张朝先,竟被方继藩称之为小先先,张朝先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可人就是如此,一旦让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有第三步,他已进退维谷,彻底的没了气势。 显然,方继藩觉得打铁得趁热,又道“小先先,不要紧张,慢慢的说,师叔是个很开明的人,即便是对晚生后辈,也是绝不会倚老卖老的。” “” 张朝先脸色灰白,他算是彻底服了。 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可偏偏,这等看似轻松和和蔼的话,却令他一丁点脾气都没有,此刻,他有一种威严扫地的羞怒。 偏偏,他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难道,在方继藩的鼓励之下,自己还当真论理吗 这是新书月啊,也就是这本书他还是个孩子啊月票、订阅,求支持一本书,就是老虎的孩子,呕心沥血养大成人,老虎现在将它交给你们,请务必好好照顾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张朝先心下沮丧,深吸一口气,才好不容易的道“弟子,没什么可说的。” “啊”方继藩一脸遗憾“你不会是心里藏着事,不想说吧” 贫道想要杀了你这狗贼 张朝先心里咆哮,却依旧匍匐着,觉得自己膝盖硌得慌,支撑身体的双臂,也有些酸麻,他垂头丧气道“禀师叔,弟子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方继藩突然冷哼一声。 若说方才还是故作和蔼,一脸的调侃,可转眼之间,面上便杀气腾腾。 可偏偏,道人们听到他冷哼,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一个个错愕的看着方继藩,大气不敢出。 方继藩冷冷道“你没什么想要说的,那么就该师叔来说了,先先小师侄” 张朝先额上青筋爆出,方继藩简直了 什么样的绰号在他口里,真是张嘴就来,这一句先先小师侄,令他差点没昏厥过去。 方继藩道“王天保身为本门第四代弟子,是不是该喊我一句师叔公。” 张朝先额上冷汗淋淋“是,是” 方继藩翘着腿,瞥了那人群中的王天保一眼,王天保已脸色蜡黄,浑身没了气力,脚下轻浮无力了。 方继藩继续道“师叔公教训他,是不是理所当然” “可是”张朝先觉得不该示弱与人,想要辩解,可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是没法辩驳的,且不说,趴在这里,自己和方继藩已经完全形成了不对等的局势,这方继藩动辄就吐出一个小先先、先先小师侄来,自己辩解啥,怎么都是输。 他无力的道“不错,师叔说的对。” “那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话说了。”张朝先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师叔知道,你一定心里不服气”方继藩慢悠悠的道。 张朝先毕竟年纪大,一直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态,身子哪里吃得消,黄豆大的汗,自他额头冒出,他有气无力“服,弟子岂敢不服。” 方继藩则翘着脚“可师叔看你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张朝先想死。 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戏谑,他真恨不得索性爬起来,和方继藩拼了。 可理智告诉自己,万万不可,这天底下,可有侄子打叔叔,后辈欺负长辈的事吗 他咬了咬牙,生无可恋的样子,笃定道“师叔一定误会了,没有,绝对没有。” 方继藩便笑了,起身,拍了拍张朝先的肩。 张朝先才极憋屈的昂首起来,这一昂首,筋骨借此活络了一下,竟有一种通体舒泰的感觉。 他是实际上的龙泉观执掌人,平时在这龙泉观里,除了师尊,谁不是将他视若神明,而如今,怎么就半路杀出来了个师叔呢。 可张朝先却还不得不朝方继藩勉强的笑了笑,他现在只巴不得赶紧了结此事,将这个瘟神赶紧送走。 于是方继藩朝他笑。 他也朝方继藩笑。 他看着方继藩,产生了一种错觉,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渣竟是笑的极真诚,这少年,成了精吗 于是他也尽力朝方继藩笑的更诚挚一些。 两对眼睛就这么近距离的触碰在一起,方继藩又拍拍他的肩“先先小师侄啊” 挂在张朝先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了,即便是张朝先几十年为人处世的积累,此刻,他的脸色也只比猪肝好看一点点。 方继藩叹了口气“师叔看你脸色很不好,这是肾虚的缘故,师侄,你要在意自己的身体啊,要节制。” “我”张朝先龇着眼,那眼里布满了血丝,极是可怕,他好歹也有数十年的修为,人情世故,哪一样不精通,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至少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却还是有的,可今日,彻底的破功了,再好的演技,到了方继藩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一失足成千古恨。 倘若方才不认这个师叔,倒还罢了,或许还可以将错就错,可他万万没有意料到,眼前这个少年郎,如此的无耻下贱,自己碍于师尊,不得不行了礼,这一行礼,便是兵败如山倒啊,因为你可以假装不知,可一旦你行了礼,这师叔侄的身份便确认了,方继藩这厮,还真是变着花样的折腾,偏偏,自己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他绝不能和方继藩硬碰硬,硬碰硬,就意味着欺师灭祖,违背了天理伦常。可他忍不下这口气啊,方继藩每一句话,都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呵护备至,可里头每一句话,却又像锥子,在张朝先的心口猛戳,疼 更可怕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些看似关怀备至的话,实则却是严重的打击了自己在龙泉观中的威信,现在龙泉观内外,自己一手遮天,却被人这样玩弄,偏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没法子,至少在明面上,他得忍。 眼前这个人,不过就因为师尊糊涂,辈分高而已,可又如何,龙泉观还是自己打理,是自己说了算的。 于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师叔关心。” 方继藩深深看他一眼,这个老家伙,倒是很能忍嘛,于是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朝先,看的张朝先心里发毛,生怕这家伙,又要折腾什么事来,他是实在坚持不了多久了。 方继藩却道“师侄,这王天保不敬尊长,该当何罪” 王天保一听,顿时瘫了下去,他心知自己完了。 张朝先老脸在抽搐。 王天保和方继藩发生了冲突,论起长幼,方继藩乃是他的师叔公,所以方继藩现在要处置王天保,他无话可说“全凭师叔做主。” “这就好办,他是在这斋堂里执事是吗直接开革了,从今儿起,让他乖乖去打扫殿堂。” 张朝先稍一犹豫,他现在只想脱身,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拿方继藩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忍痛道“师叔说的在理。” “王天保执掌斋堂,将这斋堂弄得一团糟,在师叔看来,这大大的影响了观中的声誉,作为你的长辈,师叔也是龙泉观中的一份子,想到龙泉观的声誉,很是担忧啊。” “” 张朝先眼睛都直了,你方继藩也配说这样的话,先看看你自己的名声吧,师尊成年累月的在三清阁里悟道,自是不清楚你的底细,可你骗得过师尊,骗的过别人吗就你这狗贼,还好意思恬不知耻的担忧龙泉观的名声,龙泉观沾上了你,那才是声名狼藉。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是怕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方继藩继续纠缠下去,于是强笑“是,是,师侄一定好好整肃” “该请一个信得过的人才好。”方继藩朝他微笑。 张朝先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有一点不太对味起来,毕竟是老江湖,能听出方继藩的话外之音。 方继藩便抬眸,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这目光落在了一个道人身上“你叫什么” 那道人像是见了鬼一般,却忙是上前,躬身道“师叔,小道李朝文。” 又是一个朝字辈的。 方继藩笑了“我看你就很好,从今日起,你来执掌斋堂吧。” 李朝文一听,脸都绿了,忙是想要摇头拒绝,可方继藩却看向张朝先“先先小师侄,你看可好” 张朝先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冷色,他眼角的余光瞥了李朝文一眼,目光深处,那最幽邃的眼底,似是闪烁着什么。 只是这一句先先小师侄,还是令他差点炸了,倘若不答应,不知道还要招惹出什么,可是答应下来 方继藩虎着脸“无妨,先先小师侄可以慢慢想。” “好。”张朝先算是服了,现在必须速战速决,再不能拖延下去,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斋堂而已。 方继藩笑了“如此甚好,师叔很是欣慰,哈,时候不早,师叔该下山了。” 张朝先长长松了口气,忙是强笑道“我送送师叔。” “不用。”方继藩摇摇头“你好好养一养身体。” 张朝先脸色顿时又僵硬下来。 方继藩打了个哈欠“让朝文师侄来送吧。” 张朝先其实哪里想送方继藩,不过是表面上客套一下罢了,不过听到方继藩指明了让朝文师弟去送,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朝文一眼。 李朝文顿时脸色铁青,哪里有半分执掌斋堂而欣喜的样子,如丧考妣的尾随着方继藩,出了斋堂。 人生真是美好啊。 方继藩心里感慨,带着一干门生和王守仁下山。 那李朝文亦步亦趋的跟在方继藩身后,一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了山,方继藩便回头“小李” 李朝文脸色惨然“师叔” “师叔看你有心事。”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李朝文。 李朝文身躯微微一震,想要掩饰什么,可方继藩一语戳破了他的心事,他终是忍不住了“师叔,小道被你害了。自师尊闭关修行之后,这观中的事,都是大师兄打理,别人绝不敢轻易插手,今日师叔打了他的弟子,却让小道来执掌斋堂,大师兄会怎么想” 方继藩哈哈笑道“师叔才管他怎么想,他又不敢揍我。”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没心没肺了。 李朝文几乎要崩溃,泪流满面“可是小道完了,在大师兄眼里,小道就成了勾结师叔的奸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小道,这斋堂于小道而言,就是烫手的山芋,大师兄平时独断专行,是绝不容许,有人在观中忤逆他师叔救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费尽心机 看着李朝文的一张脸比苦瓜还苦,方继藩依旧不以为然。 他在心里无声地道傻瓜,这本来就是我的安排啊。 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你和他乃是师兄弟,都是师兄的弟子,是平辈,凭什么他可以主持龙泉观,你却连一个斋堂都执掌不得你害怕什么放心,现在有师叔给你撑腰呢,你放心大胆的执掌斋堂就是,多拉拢一些师兄弟,那张朝先还敢动你分毫吗” 李朝文却是打了个冷战,似乎还沉浸在张朝先这十几年来在观中独断专行的恐怖手腕之下。 方继藩给他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心里真真的感到害怕,可同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不对着干,还能怎么办呢大师兄历来是绝不容许观中有师兄弟忤逆自己的,这一次,方继藩却让自己取代了他的亲信弟子,在大师兄眼里,自己已经算是方继藩这边的人了。 而师叔今日和大师兄之间的龌蹉,谁看不清 这个从天而降的师叔,既把自己推进了火坑,却又成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踟躇着,既是惶恐,又有些不知所措。 方继藩继续诱导道“凭什么他能吃香喝辣,你却是过着苦哈哈的日子你放心便是,好好的执掌你的斋堂,谁敢欺你,师叔给你做主了。” 那吃香喝辣似乎一下子勾起了李朝先的某种039yuang 039,而苦哈哈三字,似乎也使李朝先有些不甘心。 当然,常年在大师兄的独断专行之下,李朝文在从前,便是有一百个胆,都不敢有什么大胆想法的。 可现在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啊,他能怎么办 李朝文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看来眼下唯一能凭仗的,也只有这个师叔了,只是 这半路杀出来的师叔,底细未知,靠谱吗 靠不靠谱,这条贼船,似乎也非上不可,李朝文只得朝方继藩道“小道明白了,师叔,往后还请多多照拂。” 方继藩笑起来“这才像话,师叔就喜欢有志气的人,回山上去吧,过几日,师叔来看你。” 李朝文下意识的道“您您可一定要来啊。” “” 其实方继藩很能理解李朝文的心情,现在让李朝文重新上山,对他而言,就像是上刑场,现在只有依靠着他,李朝文才稍稍有那么丁点儿安全感,所以李朝文是巴不得他永远都住在山上。 依依不舍的送别师叔,李朝文深吸一口气,看着山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山去了。 这一顿操作,已是令随行诸人大开眼界。 不过,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似乎还是处变不惊,他们毕竟跟方继藩时间长嘛,习惯了恩师做什么事,他们都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欧阳志在第一次下山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今日来这龙泉观,怎的就这样的风平浪静,这不是恩师的风格啊。 等到恩师第二次兴冲冲的上山,他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恩师还是那个恩师,没错了,早料到会出事的,于是乎,心情居然出奇的放松,这种久违的感觉,才真正的使他安心,即便是跑去砸了人家斋堂,即便是后来才知,恩师竟是普济真人的师弟,也没有一丁点的违和。 唐寅显得兴致勃勃的,似乎觉得恩师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此时文思如泉涌,嗯,想作诗。 徐经则在瞎琢磨着恩师的种种事,猛地眼前一亮,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恩师英明 王守仁已经憋不住了,他感觉自己要疯了,这个方公子,到底在做什么,他猜不透啊,心里又增添了无数个疑团,于是厚着脸皮道“方公子,学生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方继藩心情不错,看着王守仁求知若渴的样子,倒是耐着性子道“你说罢。” “能否借一步说话。”王守仁看了看欧阳志数人。 哎,怪人就是怪人啊,也是一个没有情商的家伙,当着自己几个门生的面,让借一步说话,这不就是不放心欧阳志这些人吗 方继藩却还是点点头,随王守仁走远了一些,王守仁凝望着方继藩道“这是方公子有意为之的吧,方公子似乎想从龙泉观得到一些什么” 这种事,傻子都看得出来,王守仁不傻。 只是王守仁还是不太明白。 方继藩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要从龙泉观里得到一点什么。” 没想到今日方公子竟如此坦率。 “那么方公子想要得到什么”王守仁顿时又生起了更多的疑问。 “龙泉观的万顷良田。”方继藩很老实的回答。 王守仁直接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一种ri狗的感觉。 看着王守仁震惊的表情,方继藩则是笑吟吟地道“你自己也看到了,这龙泉观在那张朝先的执掌下,可谓是有声有色,不过此人经营的办法,怕是不太光明磊落。于是我就想,既然让这样的败类来敛财,那么就不妨还是让我来吧,反正结果不会再坏了。” “”王守仁无言了 还能这样理解 方继藩叹了口气,心里想,万顷良田,就意味着番薯可以大规模推广,而大规模的番薯推广开来,则意味着可以缓解即将到来的灾情,到了那时,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可以让多少原本在历史上成为饿殍的人,活下来 当今世道,虽也称得上是太平盛世,可古人的所谓太平盛世,指标是极低的,一个灾殃到来,依旧有无数人食不果腹,会有无数人成为道旁的森森白骨。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许多事,也发生了许多事,无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方继藩都坚守着一个底线,自己必须做一个好人,一个即便不太纯粹,可倘若有余力,便一定要助人的好人。 这是方继藩在做任何事时,暗中告诫自己必须坚守的东西。方继藩更喜欢称呼它为情怀,一个人可以外表可以下贱,行为可以xiaiu,行事可以卑鄙,但是绝不可以失去情怀。 方继藩带着微笑道“你一定很惊讶是不是,本少爷就知道你一定会胡思乱想,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么就告诉你好了。龙泉观的斋堂价格如此高昂,到了灾年,也绝不肯减少地租,这说明什么根据本少爷的判断,倘若执事的人乃是普济真人,以我和普济真人的交谈后的感觉,深信他断然不会如此做。既然如此,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普济真人已经不管俗事,龙泉观的经营已交给弟子们打理了。” 王守仁竖着耳朵,几乎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方继藩继续道“可你看那观中的道人,却很奇怪,许多年长的道人,穿着朴素,苦哈哈的模样。可是呢,一些年轻的道人,却是油光满面,便连道袍,竟也是用绸子做的底料,你不觉得奇怪这又说明什么这便说明,普济真人将俗事早早交给了他的弟子,可是呢,却并非是第三代朝字辈的弟子共同打理,而是这权力独揽在了一人身上,因为只有如此,其他朝字辈的弟子才显得寒酸,既然有一个师兄独揽大权,他最提防的,反而是自己的师兄弟了,因为这些人是自己的同辈,岂可不有所防范 因而,他的亲信反而多是一些辈分不高的弟子,因为只有如此,他既可借由这些人控制整个龙泉观内外,又不担心这些弟子掌握了权力,而动摇他的地位,这才是年长弟子朴素,反而是某些第四代的天字辈却成了龙泉观骨干的原因。” 方继藩看着王守仁一脸认真的样子,道“所以听说唐寅被人揍了,我本不在意,可后来听说龙泉观竟有万顷良田,我便毫不犹豫上山,做了那普济真人的师弟,接着便说饿了,去了那斋堂,去斋堂的目的,其实就是去揍人的啊,不揍人,怎么能把那个张朝先引出来” “引出张朝先,那一切就好办了,令他骑虎难下,教他威信荡然无存,这是为了乱他的心。他的心乱了,被我突然奇袭,势必想草草了结此事,他越是巴不得想要了结,我偏不遂他的愿,接着强迫他罢黜王天保,再接着,又强迫他不得不接受李朝文来执掌斋堂。” 方继藩的心情显然很好,整件事情都很有耐心的给王守仁说个清楚。 “你知道为什么是李朝文吗因为我看他寒酸,且年纪不小,想来定是朝字辈的弟子,是张朝先的师兄弟,选择他的目的,不是因为看好他,而是要让他无路可走,他深知自己执掌了斋堂,而且还是我这羞辱了张朝先的师叔推荐的,往后势必就成了张朝先的眼中钉,张朝先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这李朝文就如一个落水之人,被我斩断了后路,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破釜沉舟,死死的抓着我这师叔,和张朝先奋力一搏了。” “你看,李朝文就是我的一枚棋子我成了龙泉观的师叔,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个吉祥物而已,噢,吉祥物你知道不知道,就如那道观里的泥像一样,看着尊贵,实则,却对观中一点用都没有。而现在,通过了李朝文,本少爷便算是真正的进入了龙泉观的这场棋局中了,只要张朝先出局,那么整个龙泉观的万顷良田,便可任我摆布,李朝文,不过是一个可控制的玩偶罢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知行合一,心里有自己对万物的看法,便放手去实践,通过自己行为,来实践自己的愿望,再通过自己对万物的理解,从而去实践自己要做的事,这两者缺一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既为自己,也为苍生 这算是王守仁纠缠了方继藩这么久,方继藩对他最有耐心的一次。 听完方继藩的话,王守仁毫不意外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此时比刚才更令他感到吃惊。 “你如此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所追求的,又是什么”王守仁深深地盯着方继藩。 看着王守仁执拗的样子,方继藩先是抿嘴一笑,而后大义凛然地道“吾平生所愿,既为自己,也为苍生。” 王守仁的眼眸猛地一张,追根问底道“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苍生” 方继藩瞪了他一眼“以我的人格,苍生更多一些。” 王守仁的脸色顿时像吃苍蝇一样,他不是方继藩那种啥事都能演得跟真的一样的人。 所以方继藩一眼便洞悉了他的异色,冷笑“怎么,不信” “我”王守仁艰难地道“信。” 方继藩摇摇头,悲剧啊 “你不信”方继藩看着王守仁,戳破了王守仁的谎言。 “不过你信不信与我何干呢”方继藩撇撇嘴,背着手,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 鄙视他。 方继藩这两日只顾着关照他的番薯,所以一直躲在西山里,想到大规模的实验田地有了希望,而大量的番薯秧苗开始培植。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虽是眼下大旱,方继藩却总是傻傻的直乐,待在暖房里,龇牙。 开心。 这表情看在王金元的眼里,心里头不知啥滋味,自己的后半生全靠方公子了,虽然方公子又是挖煤,又是种瓜,噢,还试产了琉璃,这等无色的琉璃,已出了成品,王金元亲眼见过,真是惊为天人,只是可惜,无论有多少的惊喜,可看着这位方家公子的样子,王金元却总觉得不靠谱哪。 好在,方公子一向是不太正常的,王金元的提心吊胆,也习惯了。 而在方家里,儿子不在家,方景隆自五军都督府下值回来,门子便上前压低声音道“老爷,有客来了。” 方景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轿子,微微皱眉,这不是徐家的轿子吗 妹子,又来了 上一次,妹子登门,使他惆怅了很久。 她变了变得自己险些都要不认得了。 此前那个爱笑的小丫头,现在却是愁眉不展的模样,看着方景隆心疼。 不过,她就算来省亲,那也显得极为冷淡,面上似乎没有丝毫的情绪,方景隆甚至怀疑,这个妹子,怕是将来再难踏足方家一步了。 可谁料到,这妹子,今儿又来了。 方景隆不露声色,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虽不是家丑,可此等事,还是不可表露。 于是对着门子颔首点头,快步步入了厅中,便瞧见妹子垂坐在厅中了。 下人们斟上来的茶,已冷了,这妹子只欠身坐着,局促不安的样子,似乎随时想要起身离开。 方景隆咳嗽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却忙是将脸侧着一边。 方景隆不由道“妹子,你来了好” 话说到一半,即便是武官出身,方景隆也不至粗枝大叶到没察觉出妹子的异样,却见方氏面颊上,分明有一个掌印,那掌印虽不是十分明显,可细细看下去,依旧还可以模糊的看到淡淡的影子。 方景隆一下子的,肚中的一股火便腾地熊熊燃烧起来,厉声道“这谁打的,他娘的,哪个狗东西竟敢打我方景隆的妹子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方家无论如何,那也是出自名门,至于自己这妹子,因为方家人丁单薄,这南和伯府便算他的娘家了。 长兄为父,方景隆现在是方家的一家之主,现在是怎么回事,连方家嫁出去的女儿也敢打 那方氏忙道“兄长,我”她似乎以为自己脸上的掌印已消去了许多,不会被人察觉,谁晓得被方景隆一眼看破,立即眼眶微红,举着长袖拭泪。 “兄长,不要声张,声张出去,别人要笑话的。” “我他娘的管他什么笑话不笑话,你说,这究竟是谁动的手,当我们方家的人都死绝了吗竟还有人胆大包天,敢欺到头上来了。” 方氏便幽幽的叹息着道“我在徐家,公公待我是极好的,至于夫君,虽不是很争气,全凭着父荫混日,对我,也挑不出错来的,唯有那妯娌,却是极不好相处,此番我们一同上京,是为了太皇太后祝寿,这一路来,她便处处挑我的错,我” 方景隆顿时明白了。 动手的人,应该就是那魏国公世子徐正道的夫人。 其实这等事,实在太铺垫了,在这个时代,嫡长子才是一个家族的正主儿,长房不但要继承家业,且还要承袭爵位,是未来的一家之主。 至于下头的兄弟,都得仰仗着长房度日,只要不分家,这长房便是天一般,一旦触怒,找个由头,便是将下头的弟弟们赶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国公的长媳乃是黔国公之女,原本家世就非同凡响,又因为生了长孙,这地位在徐家,自是与众不同。 方景隆的脸上,带着几分痛惜又不甘的样子。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倒不是因为说,他方家畏惧黔国公的家世,黔国公虽说位列公爵,世镇云南,可方景隆却也未必就怕了他们。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人家这长媳的身份,凭着娘家有人,又是未来徐家的一家之主,她如何骄横,方家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还要打上门去吗 若真如此,又有什么用妹子依旧得继续在徐家生活,以后只会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罢了。 “哎”方氏一脸的悲怜之色。 “早知如此,还不如嫁个寻常人,也不至成日受她的侮辱,她是黔国公的嫡女,又是长房,此番一同来京,我这二房却还需仰赖她,才能亲近太皇太后,希望能因此而为夫君搏一个前程,兄长,我来此,并非是教你为我出头,这等家里的事,是说不清、道不明,也理不顺的。说到底,还是我们方家家世比人差了一些,我和妯娌同住,实在气闷,心里郁郁得厉害,可在这京师,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思来想去,还是来这里坐一坐,这里毕竟算我的半个娘家。” 方景隆不禁老泪纵横,方氏虽然说的平淡,可她的处境和内情,他岂有不知,当初还道嫁给了徐家二公子,是一门圆满的婚姻,可谁曾料到,里头竟有这么多隐情。 此时,方氏勉强一笑道“继藩的脑疾,是否好了一些” “啊”这话题转得有点快,方景隆怔了一下,才回神道“好,好了许多,他也争气。” 方氏幽幽道“可要让他少胡闹一些,我从妯娌那儿听说了一些事,说是继藩跟着张家的人,和周家闹的很是不愉快,想来太皇太后对继藩很是不喜呢,或许因为这个由头,她才对我更加变本加厉,兄长,来你这坐了坐,我心里也舒坦了许多,我得赶紧回了,现在天色不早了,若是在外逗留的太久,就怕她又要生事了。” 方景隆苦笑道“也不多坐坐。” 方氏抚了抚额前的发线,似乎想用发丝尽力遮挡面颊上的淤痕,她勉强笑了笑“下次还会来的。” 方景隆颔首,亲自将她送出去,看着这打小便娇弱的妹子在人的搀扶下上了轿,徐徐而去,方景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那头的方继藩,忙活了两日,终于回家里来了。 方继藩第一眼看到多日不见的方景隆,便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爹”方继藩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见到了方景隆眼底里的某种忧虑,却没有点破,笑嘻嘻的朝方景隆打了个招呼。 “你在外当值回来,甚是辛苦吧,来来来,爹给你熬了粥,来人,将粥取来。” 方景隆立即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 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粥就送了上来,只见里头有桂圆、莲子,还有一颗红枣,这都是方继藩最爱吃的,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偶尔,方景隆却会下厨给方继藩熬一些粥水、汤水什么的。 在他看来,这都是对身体有益的东西,假手于人,很不放心,下人们毛手毛脚,或是偷懒,若是火候不够,继藩不爱喝。 方继藩坐下后,喝了几口粥,便擦了擦嘴道“不吃了,我明儿要入宫,给太皇太后祝寿。” 方景隆见方继藩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顿时露出了一丁点可惜之色,太糟践了,这可是足足熬了三个时辰的粥,里头的红枣、桂圆还有那莲子,都是他精心选过的。 不过一听方继藩去给太皇太后祝寿,方景隆非但没有喜,反而露出几分忧心忡忡的样子“你得罪了周家的人” “没有呀,谁说的。”方继藩不以为意地道。 方景隆就不好多问了“去祝寿时要小心。” “啥” 方景隆便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好儿子,再吃两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事有反常即为妖 在方景隆心里,实是有些担忧啊 无端端的,太皇太后让儿子去祝寿,再结合此前流出来的流言蜚语,方继藩似乎是帮着张家欺了周家。 只怕,这是宴无好宴 方继藩则是翘着脚道“我不吃粥了,我得琢磨着去置办寿礼去。” 方景隆便遗憾地颔首点头,噢了一声,将方继藩的粥端到自己的面前“那别可惜了,我来吃。” 说罢,埋头喝粥,低着的头,却依旧没掩盖住他脸上的忧色。 肯定出啥事了。 方继藩心里琢磨着,平时老爹虽也有惆怅郁闷的时候,却不似今儿这般,忧虑重重的样子。毕竟是个武夫,这爹是历来粗枝大叶的,只是偶尔遇到涉及到儿子的事时,才会细腻一些,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有限。 事有反常即为妖。 方继藩虽是不露声色,等出了厅,却是将邓健寻了来,道“近来家里出了什么事” 邓健诧异道“啥,啥事” “我爹”方继藩觉得这家伙,即便没有得脑残,这智商也是有限得很。 “噢。”邓健恍然大悟,然后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方继藩,沉吟了很久很久,才道“少爷,你啥时关心起家里的事了。” “” 方继藩沉默了。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以往那个没心没肺的败家玩意,怎么会突然对家里长短的事这样的上心呢 自己还是低估了邓健的智商啊,看来自己对他一定产生了某种误会,哎 方继藩一声叹息。 这不也正是传说中的事有反常即为妖了吗 然后邓健歪着头,很努力地想了想“少爷,小的觉得你有些不正常了,和以往有些不同。” 这都给他看出来了。 失败啊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本来就和以往那个人渣有区别啊,这半年多,你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不过人不能改变得太快,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否则,违和感就太重了。 人是不可能一觉醒来就变成第二个人的,那是妖怪了呀。 可人可以一天天长大,慢慢的成长,一点一滴的改变,这叫润物细无声。 所以,还是不要被邓健觉得自己成长的太快为好。 方继藩抡起胳膊,狠狠的就是飞去一巴掌。 啪 下一刻,邓健的脸上立即便多出了一道掌印。 邓健哀嚎一声,眼泪便迸出来,捂着自己腮帮子,疼得龇牙咧嘴。 “现在,还有问题了吗”方继藩厉喝。 “没,没问题了。”邓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还觉不觉得本少爷不正常了” 邓健呜嗷一声,泪流满面地哀道“正正常得很。” 没毛病。 敢情自己最近不正常,是因为你少爷我揍你揍得少了啊。 你看,现在这一揍,不就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吗少爷本来就是随心所欲,就是不可捉摸的,突然揍你咋了,突然关心家里的事,又咋了 “好了,现在开始回答问题。” 邓健在方家,可谓消息灵通,其实作为贴身仆人,他是方继藩与家中下人们沟通的桥梁,这府里发生的事,他大多略知一二,因而老老实实的将事情抖露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方景隆的表妹,便是那嫁给了徐家次公子的妇人,在婆家受了气,倘若只是受气,倒也罢了,偏偏受的却是长房夫人的气。 老爹之所以郁闷,既是因为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自己无法干涉,就算干涉,也只会让他这个表妹的处境更糟糕。 除此之外,他多半认为,之所以自己的妹子受人欺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若不是方家家世远不如黔国公府,方家的女子,又怎么只会嫁给人家二公子,那长房的沐家主妇,怕也不敢对他这个表妹如此吧。 在这个嫡长子继承制的时代,沐家主妇,确实就是未来徐家的一家之主,方继藩这姑姑的一辈子,怕也只能仰仗在她的鼻息之下。 听明白了这件事来龙去脉,方继藩皱眉道“上次我也见了姑姑,可我见她对我并不热络。” 方继藩说罢,忍不住撇撇嘴,对这个姑姑,他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还是老爹太多愁善感啊。 邓健却是一副欲言又止样子。 方继藩瞪他一眼,语带不善地道“皮痒了吗,有屁就放。” 邓健方才期期艾艾的道。 “少爷,我听杨管事说说,那徐夫人徐夫人怕是也不好显得热络,少爷您想啊,她在徐家的处境尴尬,倘若倘若和咱方家太近了,将来若是和长房有什么龌蹉,岂不反而坏了方家与徐家、沐家的关系自然,小的对这里头的内情也不甚懂,不过倒觉得杨管事说的有道理。当初当初徐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可喜欢少爷了,少爷那时候还小,她成日带着您,处处护着您的呢。” “噢。”方继藩心里感慨,没想到这里头牵涉到了如此多的人情世故,自己还是太年轻,有时候太天真啊。 他便点头道“知道了,来,给少爷帮忙置办太皇太后娘娘的礼去。” 邓健眼前一亮,表情带着兴奋道“少爷,预备送什么礼” 龙泉观。 今日龙泉观山门大开,张朝先一大清早便到了山门,将一个自南方千里迢迢赶来的道人迎上了山来。 便连一直闭关在三清阁读经的普济真人喻道纯,此时也早早沐浴了一番,随后命接引道童在外等候。 那上山的道人步入了三清阁,他须发皆白,年过七旬,一身青色道衣,头戴玄色道巾,脚踏青履,目光很快定格在了喻道纯的身上。 喻道纯朝他微微一笑“刘道友,幸会。” 这被称之为刘道友的人,出自龙虎山正一观,被敕为弘法真人,此番自江西来京,却并没有什么架子。 龙泉观源自正一道,而正一道奉龙虎山天师府为尊。龙虎山正一观,乃龙虎山八十一道观之一,当初的危大有,其实就是出自这龙虎山正一观,奉了张天师的道旨,方才入京来弘法,因而喻道纯与这位刘真人,本就是源出一门,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刘真人朝喻道纯颔首,却是随即拜下,躬身道“小道刘天正,见过师叔公。” 他虽为真人,可从辈分上而言,却比之普济真人喻道纯差之千里,危大有是晚年才开始收徒,他的师兄王大山,则作为正一观掌观,早早便收了无数徒子徒孙。因此,虽然这刘天正年纪和喻道纯相仿,可从渊源而言,却得喊喻道纯一句师叔公。 正一道之内,最讲究的便是辈分,因而喻道纯颔首点头,接受了他的大礼,方才道“汝此番入京,所为何事,莫非奉了天师道旨” 刘天正道“倒非是天师之命,而是魏国公相邀,命小道入京和太皇太后讲经,魏国公在江南对正一道多有关照,小道虽是化外之人,这个情,却非承不可。” 喻道纯立即明白了。 魏国公府世镇南京,管理江南事务,而正一道在江南本就根深蒂固,彼此之间,早有交往,听说太皇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太皇太后崇道,魏国公投其所好,自然希望正一道派出人来,好使太皇太后对魏国公府格外的垂青。 喻道纯却是微微一笑,不为所动的样子,淡淡道“当今陛下对吾辈并不甚看重,又因成化年间,一邪道人乱政之故,陛下对道人擅自入宫,难免心有芥蒂。魏国公此举,不甚明智啊。” 喻道纯目中洞若观火一般,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精明。 是啊,这个时候,魏国公请道人入宫祝寿,虽然可能讨好太皇太后,可对皇帝陛下而言,却未必喜欢。 魏国公此举,是有点过火了。 刘天正倒是一笑道“这是魏国公府的家事,其中内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顿了顿,他还是蜻蜓点水地道“魏国公年老了,公府世子却是惧内。这倒还罢了,偏偏长妇为人善妒。公爷心里颇为担心,就怕百年之后,次子要受欺,因而希望次子能够自立门墙,只可惜次子也不争气,至今不过是个指挥罢了。此番公爷命长妇和次妇入宫祝寿,本意就是希望太皇太后凤颜大悦之下,能赐次妇诰命淑人。” 喻道纯顿时恍然大悟。 这魏国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长子靠不住,长妇呢,性子又不好。 二儿子没本事,现在不过是个指挥,世袭指挥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自然是了不起。可是对魏国公府这样的家世而言,真是不值一提,可指挥之上,想要继续升迁,就非要陛下格外开恩不可了。 魏国公府虽然世镇江南,可越是在外的公爵,就越谨慎,绝不敢逾越了规矩,破格提拔自己的儿子 否则一旦传到京师,被御史弹劾,就可能遭来宫中的怀疑。 只是这个次子又没什么功劳,甚为平庸,总不能魏国公厚着老脸皮跑去哭求,请皇帝在自己临死之前,给个恩典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入宫拜寿 显然,这位魏国公最终的主意是打到了太皇太后身上了,若是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喜,太皇太后没准就破格给次妇,也就是那方家的媳妇儿,赐一个淑人了。 在大明,赐封的妇人之中,一品、二品为夫人,这便是常见的所谓诰命夫人。三品则为淑人,四品为恭人,此后为宜人、安人、孺人等等。 倘若徐家次妇为淑人,名列三品,而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朝廷怎可让徐家次子,一个四品的世袭指挥,他的夫人,竟是一个三品的淑人呢。 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为了规避此等情况,破格提拔徐家次子,到时,就少不得另有恩典了。 这等于是抓住了一个朝廷的漏洞,想要耍一个滑头。 不过在此其中,却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身后之世急迫的安排 此等苦心,不得不说令人感触。 喻道纯叹了口气道“世俗之人,终是许多事都看不破啊。” 刘天正苦笑道“便是方外之人,也未必能看破天下事,斩断万千情念。” “有理。”喻道纯笑了“来来来,给你读一部经。” 刘天正莞尔,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道“师叔公,小道刚来,旅途劳顿,原以为会有洗尘宴,谁料竟只是经书相待吗” “你看过便知道。”喻道纯红光满面,眼中显露着几分欣然之色,亲自去取了经书来。 这本,正是那道德真经集义。 刘天正笑了笑,心里想,这定是师叔公亲自所修的经注吧,难怪他如此迫不及待希望自己看看。 刘天正接了经书,随即便开始看了起来,这刚看了点开头,却是脸色变了,于是目不转睛地继续看下去,面上的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细细的观察,甚至发现他的老脸,竟露出了惭愧之色。 虽然二人辈分不同,可修道的时间却差不多,便是年纪也是相仿,喻道纯乃普济真人,他也已被赐封为了弘法真人,可同样都是真人,为何这位师叔公,竟如此的优秀,出经真是罕有啊,怕是三百年,都难出一部。 等看到了圣人体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劳,其应物也无方,故万物并作,随感而应,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故曰万物并作而不辞这句时,刘天正便忍不住的浑身打了个哆嗦,竟有某种明悟之感。 他下意识的抬眸,骇然地看向喻道纯“师叔公经学,竟是一日千里,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 喻道纯不禁露出了苦笑,道“吾便是再学经三十年,怕也未必有此感悟。” 刘天正怔住了,骇然得下巴都像是要掉下来。 北地除了普济真人,谁还有这般的造诣 他呼吸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道“休要玩笑。” 喻道纯郑重其事地道“哪里玩笑,此人乃吾之师弟,骨骼清奇,乃道星下的凡尘,吾师便是相中了他,才将一身道学倾囊相授,可惜他今日不在此,否则非要让你亲眼所见不可。” “太师叔公”刘天正惊讶得说不不出话来,满脸的诧异,震惊地看着喻道纯 次日一早,天空依旧暗淡,方家就已忙活开了。 方继藩穿了麒麟服,系了金腰带,佩戴着御剑,虽然显得骚包,却不显得违和,倘若不是因为这家伙名声差一些,怕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他正预备出门,却见书房那儿,在这大清早,竟还亮着烛火。 于是左右看了看,见邓健跟着,便问道“书房里有人唐寅这些混账,夜里不知节省一些蜡烛” 邓健小心翼翼地道“少爷,是老爷,老爷昨天一宿未睡,都在书房里呢,怕是有心事吧。” 哎真是多愁善感的爹啊。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方继藩心里摇头,父亲太重感情了,明明你就是个在杀戮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老粗好不好,要不要这样 “要不,少爷去看看”邓健很小心地看着方继藩的眼色。 最近少爷的脾气更坏了,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旧伤还没好呢,至今还一瘸一拐的。 方继藩摇摇头,面带冷漠“走,入宫,祝寿要紧。” 太皇太后的寿辰,乃是头等大事。 大明朝沿袭汉制,以孝治天下,而今太皇太后已逾七十,当今皇帝,母亲早亡,唯有这祖母,成了他尽孝的对象。 文武百官,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纷纷上表,无数翰林,争相献上祝词。 命妇们虽是准许正午入宫拜寿,可其实从卯时起,便已没功夫吃茶填肚子,早就忙碌开了,沐浴、更衣,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再核验一下寿礼,这入宫一趟,可能连太皇太后都无法靠近,更多人只能是远远的遥拜一下,便站在百米开外了,可入宫所要预备的立礼节,以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早已预备了数月之久。 这一场寿宴,犹如一幕大戏,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可即便只是最不起眼的角儿,却也需磨砺多时,方才能在舞台上展现那刹那之间的芳华。 魏国公府在京的宅邸,自也是忙碌开了。 长夫人沐氏再三催促着,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呼喝着奴婢们预备,生怕出半分的闪失。 她脾气暴躁,下人们见了她,没一个心里不胆颤的,谁也不敢出差错。 她乃是魏国公世子夫人,因而早早的便封了三品淑人,此时已穿戴了金绣云霞孔雀纹的霞披,穿着大红的袍裙,尽显雍容,左右四顾之后,不免问。 “弟妹还在梳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等大日子,还磨磨蹭蹭的是一丁点规矩都没有” 那被问话丫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回道“二夫人” “好了,由着她去吧,反正她也无关紧要。”沐氏端坐着,呷了口茶。 正赶巧,方氏穿着盛装进来,碎步上前,朝沐琦行了个礼。 “嫂嫂” “你来的好。”沐氏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道“再过一炷香,便该入宫了,宫里可等不得人。” 说着,她朝一旁的丫头道“去问一问,弘法真人预备好了没有,可不能误事,还有寿礼,再命人看看,对着礼单,一个个的比对。” 丫头屈身告退。 沐氏目光又落在方氏的身上。 “进了宫里,你乖乖跟着我身后,宫里的规矩繁复,我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别和你那侄儿一般,没规没矩的,原本这一次入宫,咱们徐家还可露露脸,只是我可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你那侄儿,真真胆大包天,居然帮着人去和周家作对,这周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即便大人大量,可心里会怎么想” 方氏被数落,却不敢做声,良久才踟蹰道“孩子不懂事呢,嫂嫂何须计较。” 沐氏勾起一笑,却是带着几分嘲弄,道“我可听说你去了两趟方家了,虽说入了京,回家瞧瞧也好,可以后还是少来往一些吧,咱徐家担待不起。家翁此番请了弘法真人入宫为太皇太后讲经祝寿,心思你会不明白你却还和方家纠缠不清,你是诚心让徐家难堪吗弘法真人乃是得道之人,咱们徐家可是好不容易请动的,寻常人请他,便是八抬轿子,怕也请不来好啦,言尽于此,你自己心里思量着吧。” 方如懿低眉顺眼地行礼道“是。” 沐琦便不再看方如懿一眼,低头喝茶。 朱厚照是清早入宫的,先去了一趟坤宁宫,给母后问了安。 此时即便是张皇后和太康公主朱秀荣,也已是一副盛装,张皇后一遍遍的矫正朱秀荣待会儿祝寿时所说的寿词“到了曾祖母万安时,声音要上扬一些,你是女儿家,莫学你那皇兄,对你那皇兄,太皇太后是心如明镜,晓得他顽皮。你不同,你是公主,要行礼如仪,得比外头那些命妇更知书达理,来,你再试一试。” 朱厚照在旁听着,不禁目瞪口呆,他这是惹谁了,母后的话是附带骂他呀。 朱厚照自是不敢反驳的,见母后没功夫理自己,便乖乖站在一边。 只见朱秀荣温柔地踏着莲足上前三步,按着张皇后的教诲,微微缳首,显出恭谨,等三步之后,方才驻足,娇躯微微垂下,此时眼角稍稍上扬,只抬眸看了正前一眼,又照着规矩,眼帘阖下,身躯款款拜下,声音先是放轻“孙臣朱秀荣,拜见曾祖母” 说到此处,朱唇微微一顿,声音渐高“曾祖母金安,长寿万福” 张皇后呼了口气“好,有点儿模样了,可还差了一口气” 朱厚照直勾勾地看着,忍不住笑了“妹子这样行礼,倒真像要随时病倒了一样。” 被朱厚照如此一说,朱秀荣有点不好意思了,俏脸微红。 张皇后恼恨得切齿“去,休来此胡闹。” “噢,那儿臣走了啊,儿臣等方继藩进宫。”朱厚照便预备要开溜。 朱秀荣听到朱厚照说到方继藩,便想到那夜里朱厚照口称什么不清不白,顿时柳眉微促,睫毛颤颤,眼眶微红。 朱厚照一看,连忙道“妹子,你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张皇后才回眸,看了朱秀荣不吭声又满是委屈的样子,不由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先前不还好端端的。” 朱秀荣咬着唇,不吭声。 这令张皇后审慎以待起来“你跟母后说,有委屈,万万不可憋在心里头,是谁” 朱秀荣才缳首,轻声道“哥。” 看到有些同学说前几章写得有些不尽意,老虎检讨反思,写了一个章节也尽量多花时间修改,不满意的就直接给删了重写希望大家也能谅解老虎,毕竟不是每一个剧情都能令每一个人满意也谢谢大家依旧支持老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师命不可违 朱秀荣一张精巧的小脸委委屈屈的,只是张皇后听到从女儿口中轻吐出一个“哥”字,脸上就更不好看了。 “”张皇后的目光,瞬间凌厉地落在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一脸懵逼,连忙道“不是我啊,我没有,我近来没惹她啊,母后,你别听她瞎说。” 张皇后气咻咻地道“难怪你父皇隔三差五打你,亏得本宫还处处对你维护,自家妹子你也欺负,你还是人吗猪狗不如的东西,滚” “噢。”朱厚照怂了,乖乖的溜了出去。 而方继藩也是在清早入宫,比命妇们早一些,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刚过了金水桥,朱厚照便已在那兴冲冲的等了。 他一见到方继藩,便朝方继藩招手“来来来,老方,跟你说一件可气的事。” “不听,我是来祝寿的。”方继藩很老实的样子,他今日打算做一回老实人,可千万别在祝寿时出什么意外才好“我是来拜寿的,心里该怀着对太皇太后娘娘无限的感激,还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去万寿宫,殿下别坏了臣的心情,臣正在酝酿情绪。” 朱厚照便龇牙道“说出来你都不信,我那妹子的脑疾肯定犯了,她犯病了啊,你不能不管。” “噢”方继藩只平静的点头。 方继藩比谁都清楚,脑疾,那是骗人的,所以不操这个心。 朱厚照则是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一丁点都不上心,你是她的大夫啊。” 方继藩便驻足,上下打量着朱厚照“殿下,臣倒是觉得殿下也有脑疾之症。” 朱厚照竟是乐了“这敢情好啊,本宫若是得了脑疾,就威风了,哼,谁敢不顺本宫的心,本宫就犯病” 这样一想,朱厚照竟身躯一震,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这一天皇宫自然是热闹,可最热闹的自然是宫里的万寿宫。 弘治皇帝早早就到这里了,陪着太皇太后说着话。 太皇太后笑吟吟的,左右四顾,突得想起什么,朝弘治皇帝道“这方继藩,道学如此精湛,实是令人意想不到,哀家向来听说悟道、悟道,可见悟道不分先后,哀家读了一辈子的经,说来惭愧,只晓得读,却难通其意,这方继藩怎的还未来哀家倒是很想见见他。” 她顿了顿,眉头轻皱,又道“上一次倒是难为了他,差一些,哀家便有不察,倒是对他有所误会。你是皇帝,哀家也晓得你对学道之人,多少有些不满,这是你父皇的错,他哪里是痴迷道学,他满门心思都想着去长生,做那修仙不老的迷梦去了,可这非道家的错,先皇帝,就是昏聩。” 说到那儿子,太皇太后可一丁点客气都没有“他昏聩,自然会有不少假道人投其所好,给他炼什么丹药。可这老庄之学,却没有错啊。” 弘治皇帝从不忤逆自己的祖母,只连连点头“祖母说的是。” 太皇太后笑了。 “这方继藩,有如此才识,平时听人说他这人爱胡闹,哀家不信,一个胡闹的人,会如此精通道学吗能写出那样的经注,可见他在这上头是花了心思,是有极高造诣的。哀家先前说,你是皇帝,知臣莫若君,他平时都在干些什么,你可知道” “” 弘治皇帝有点蒙了。 他很不愿把血淋淋的真相的告诉太皇太后,弘治皇帝并非只是坐在宫里的皇帝,即便成日在宫中,却也有足够的渠道了解宫外的事。 比如这个方继藩,这些日子大抵的生活就在跑去詹事府和太子贼兮兮的关起门来不知在密商什么,或者在西山折腾他的暖棚,更多时候,就是四处招惹一点是非。 当然,有些话,弘治皇帝不知该不该说,修道不存在的,这家伙天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道学,可弘治皇帝可以对天发誓,方继藩这厮倘若当真勤奋的看过一本道书,他可以将自己的头颅砍下来给人当球踢。 深吸一口气,还是得哄着老太太啊,弘治皇帝笑吟吟地道“是呢,他平时除了为朝廷尽忠职守,就是关在家里读书。” “读的是道书吧。”太皇太后赞许地点着头,眼里尽是欣赏之色。 不错,她就知道不可能是一个混账的败家子能精通道学的。 因此她娥眉一挑,淡淡笑道。 “可见人言可畏,外头那些长舌妇,最是爱说人是非,此等人,最是可恨。” “是是啊”弘治皇帝只有尴尬的点头。 正说着,却听宦官上前道“禀娘娘,陛下,太子殿下与方百户到了。” “请来说话。”太皇太后喜出望外,凤眸微转,期盼地往外看去。 弘治皇帝的脸已拉了下来,他有点心里发虚,这可是弥天大谎啊。 他毕竟是不善于撒谎的人,身为天子,其实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因而,难得弘治皇帝老脸竟腾地一下红了。 没多久,朱厚照和方继藩便联袂而来,朱厚照笑嘻嘻地道“孙臣见过曾祖母。” 方继藩抬眸,见太皇太后和蔼地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恭谨地上前道“臣方继藩,见过太皇太后,娘娘身子康健,一丁点都不像是七十大寿的样子” “” 这一次,轮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两个人有点发蒙了,祝寿就祝寿吧,怎么就你话最多 只见方继藩很认真地道“若臣的娘还在世,怕也是娘娘这个模样。” “” “不要脸”朱厚照心里骂。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宽恕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方才竟在祖母面前说那一些违心的话。 可是方继藩接着道“臣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大明上下,无不称颂娘娘宽宏仁德,今日娘娘大寿,普天同庆,僧俗百姓,亦是欢喜鼓舞,真比自家老太太过寿,还要乐呵一些。” 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继藩说句实话,多少对太皇太后有点忌惮。 那没法儿,只好将你捧到天上再说,到时你脸皮再厚,也不好对我痛下杀手了吧。 这一手,是两世为人之后,方继藩苦心总结出来的,嗯,看起来效果显著。 太皇太后果然没有恼,笑盈盈地招手道“你近一些来,哀家有话要问你。” 方继藩倒不客气,直接的上前“臣聆听太皇太后教诲。” 反正,这人都可以做自己奶奶的妈了,尊老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方继藩没啥心理压力。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方继藩“真俊俏” “” 噢,女人果然是先看脸的啊。 太皇太后继续道“听说,你成日在家读书” “” 方继藩顿时心里翻江倒海了,这谁造的谣,我喜欢啊。 于是抬眸,见坐在一旁的弘治皇帝正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方继藩心里明白了什么,一脸谦和地道“说来惭愧,臣打小就喜欢读书,读书使臣快乐” 一旁,弘治皇帝那儿,传来了拼命的咳嗽声,像是患了痨病一般。 朱厚照彻底的服了,对老方,他是彻底服气的,这脸皮可谓比紫禁城的城墙还厚。 太皇太后却是笑了“小孩子胡乱说话,哀家听说,你竟和普济真人,乃是同门师兄弟” 方继藩道“臣此前也不知臣和师兄有这样的缘分。” 是呢,龙泉观那万顷良田,就是自己和师兄的红绳啊,这辈子赖定他了。 太皇太后又颔首。 “可见人间的事,上天都是注定好了的。你精通道学,又受贤师危大有指点,一身道骨。龙泉观那儿已恳请礼部将你录入道籍,自此之后,便列入龙泉观中了,不过普济真人修了书,向哀家讲明,说是你虽有道家的机缘,可毕竟在朝为官,乃南和伯世子,南和伯也只你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你能承袭爵位,因而希望哀家能够准允,既予你道籍,又令你在朝中修道,并不列入方外,哀家看哪,你是可惜了,既有此机缘,何不上山专心修道,将来或许可以有大成就,何故要在这俗世中走一遭呢” “” 亏得方继藩稳住了,他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就怕太皇太后一拍大腿,就你了,直接就将他当真送进龙泉观去,做一辈子臭道士 他想了想,便忙道“臣的师父指点了臣之后说呃臣说出来,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他说,臣是注定了要匡扶明君的人,尘缘未尽,因此这个师命不可违。” 太皇太后眉头微挑,方继藩的话她竟真信了。 老太太嘛,无论地位多高,身份多么尊贵,在上一世,你不还得跳着广场舞扭着秧歌吗这说明啥,说明心眼实在。 太皇太后笑了,侧目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皇帝,这话,你也得记着,那危大有贤师,可是方外高人,他的箴言,料来不会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太皇太后美滋滋 显然,太皇太后对于方继藩的话,是深信不疑了。 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只有弘治皇帝才知道,他是掐死方继藩的心都有了。 却还是淡定地道“孙臣知道了。” 只见太皇太后抿抿嘴,又道“既如此,那么哀家就做一回主,此事,准了,吩咐道录司,添方继藩入道籍,却依旧令他在世俗中行走。你这孩子,很好,是哀家从前对你有所误会。” 方继藩摆手道“臣早被人误会得习惯了。” 这样一说,太皇太后心里感慨起来,是啊,当初多少人说这方继藩不是东西来着,简直是没一个人说他好话的。倘若不是普济真人极力举荐,不是知道他乃是危大有的关门弟子,不是皇帝说出了实情,她心里头还不知怎么想他呢。 可见那些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是多么的可恨。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着头,带着和蔼的笑容道“你既是来祝寿,可带来了什么寿礼” “带来了。”一说到寿礼,方继藩便眉飞色舞起来“娘娘大寿,臣怎么不带礼来呢。” “那么,哀家倒是期待得很。”太皇太后又笑了,却没有继续追问,待会儿唱喏礼单,自然也就清楚了。 这少年郎,看着很实在,是个被人欺负、辱骂、编排,却从不计较的老实人啊,其实他送不送礼,倒是无所谓的。 过不了多久,天色已是不早了,便有宦官入内,禀明命妇们已至午门,太皇太后宣她们入宫觐见。 在那金水桥,在宦官的指引之下,宛如长蛇的队伍,蜿蜒而至,走在前头的,反而不见多少一品诰命夫人。 能获封一品诰命夫人的妇人,在大明少得可怜,除了王妃,更是凤毛麟角,这些妇人,大多已经老迈,出风头的事,自是让年轻的来。 此后则是二品,这个品阶较多一些。 魏国公府的沐氏与方氏两个,一个是淑人,一个是安人,却因为沾着魏国公府的光,则在二品夫人们的后头。 沐氏来过几趟宫里,当年做姑娘的时候,还随父亲黔国公入宫,因而这里的许多景色,她略略都见过。 倒是方氏,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入宫,难免紧张。 沐氏冷冷瞥她一眼,低声道“休要东张西望,小家子气的,别给徐家丢脸。” 方氏默不作声,只乖乖地尾随着沐氏。 待到了仁寿宫,一般的妇人就已止步了,能够真正进入仁寿宫的人毕竟不多,不过数十人而已,即便是太皇太后爱热闹,却也绝不是什么人都准许进去祝寿的。 寻常人,跪在这仁寿宫外头遥祝一下,便已是恩典。 这不到百余的妇人,鱼贯至正殿,沐氏还记得当年曾来这仁寿宫拜见太皇太后的场景,今日再来此地,便生出阔别已久的情愫,又想到自己的弟妹,想来不曾见识,更是挺直了腰杆,入殿之后,行礼如仪,随众妇人行云流水一般,行了大礼。 “恭祝太皇太后娘娘金安,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方氏则是有些慌,连忙拜下去,竟忘了词。 好在混在人丛之中,倒没被人察觉。 一旁的沐氏,却是一清二楚,心里不免鄙夷,真是没有礼数,没见过世面的。 等太皇太后喜滋滋的道“都起来吧,你们哪,哀家可都见过,都抬起头来。” 众命妇抬头,方氏更是不安,只是这抬眸之间,却看到了坐在太皇太后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这身影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令方氏顿时错愕起来。 继藩 他怎么会在此 不是听说太皇太后与他有嫌隙 可此时,却见方继藩乖乖地坐在太子殿下之下,靠着太皇太后何其近,这岂是寻常人可以享受到的恩荣 似乎方继藩也看到了方氏,朝方氏这边很俏皮的眨了眨眼。 方氏恍然,这时却听太皇太后道“都不必客气,也不必拘谨,你们都是来给哀家这老妇作陪的,来人,给大家赐座。” 众命妇再拜之后,这才起身,各自按位次落座。 只有方氏,本就紧张,此时见到了方继藩,更觉得惊诧,一时间,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慌乱,便出了岔子了,忘了再拜,胡乱着起来,茫然间,又寻觅不到自己的座次,急得脸色赤红,忙不迭的,就差眼泪要跑出来了。 她万万料不到,今日会出如此的岔子,家翁的心思,怕是全白费了。 如此一来,其他命妇见状,有的莞尔,一些不近人情一些的,更是噗嗤一笑。 此情此景,方氏便愈发的慌乱了,娇躯颤颤,豆大的泪,终于自眼角噙出来。 朱厚照一看,忍不住捂着肚子,似乎觉得甚为滑稽,捧腹要笑。 冷不防的,方继藩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朱厚照一下子崩住了笑,朝方继藩看去。 只见方继藩朝他摇头,今儿又是重要的日子,朱厚照倒是忍住了。 太皇太后目光幽森,却是不露声色,只淡淡道“却不知是谁家的新妇,来人,引她入座。” 有宦官连忙引着方氏在一处角落里坐下。 方氏却是显得惶恐不安,想到今天自己把事情办砸了,心里不禁生出了绝望,此番回去,只怕更受沐氏的白眼,便连南京那儿,若是知道,只怕 为人妇的人,最是难,上有公婆,身边的丈夫,在这个时代,又是说一不二,至于一旁的妯娌,又是虎视眈眈。 那太皇太后问这是谁家的心妇,众人都默不作声。 倒是那沐氏,笑吟吟地出来,行了礼道“回禀娘娘,方氏乃徐家的次媳,她不谙礼数,还请娘娘见谅。” 这话儿,看似是在为方氏开脱,可她本可以说,方氏见了娘娘,心里紧张,不知所措,这事儿就可圆过去。 唯独她说的却是不谙礼数,这就别有意味了。 好歹也是命妇,为何别人都懂礼数,唯独你不懂呢 这显然就牵涉到了你不上心的问题了,规矩,起初谁都不懂,这情有可原,可难道就没人教你吗魏国公府也是大明有数的名门,这名门之家,肯定有人教的,可你还不谙礼数,这宫里的规矩都不上心,这便是态度的问题了。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不悦。 沐氏抬眸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又道“倘若娘娘要责罚她,这便是臣妾的疏失了,臣妾身为徐家长妇,闹出此等笑话,是臣妾的不是。” 说罢,她行礼如仪地款款拜下“臣妾恳请娘娘责罚。” 拜倒,叩头,接着,三拜,再叩,礼毕。 这番话使人听得极舒服,太皇太后不免另眼看了沐氏一眼“哀家觉得你面熟。” 沐氏便道“臣妾当年随先王入宫,曾见过娘娘。” 一听先王,太皇太后与弘治皇帝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都了然了。 原来是云南沐家所出的姑娘,这云南沐家,满门都是忠良,为朝廷镇守云南,不曾有过疏失,很为朝廷所倚赖。 而沐氏口称的先王,实际上是黔国公沐晟,沐晟死后,被朝廷追封为定远王,谥忠敬。 因而,沐家虽为公爵,可但凡提到了沐晟,势必称为先王。 太皇太后目露慈爱之色“原来是将门虎女,你入宫时,定是还年幼,哀家竟是将你忘了,你抬起脸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徐家的那个混小子,也不知是修了多少辈的福,才娶了你。” 得了这么一句夸奖,沐氏心里自是乐开了花,便更加谦逊“徐家上下,凡是有人犯了错,臣妾这长妇,都是万死,臣妾愿代弟妹受罚,免得坏了宫中的规矩。” 众命妇在旁听了,心里却都是唏嘘,这沐氏很会来事啊。 可偏偏,越是这般来事的人,反而越讨长辈喜欢,太皇太后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哀家不怪你,方氏也没什么大错,你不必自责,起来吧,近前来。” 她是定远王之女,虽只是庶女,可毕竟有了这一层身份,更得太皇太后的好感。 太皇太后命她上前,她倒是不急不躁,缳首碎步上前,恭谨无比的模样。 坐在角落里的方氏,心里很是落寞,她心里对这长妇的手腕,其实既是佩服,又是敬畏,身世既好,又会来事,说话更是漂亮,无一挑剔,走到哪儿,永远都是光彩夺目。 不安的同时,又不免自哀自怨,只怪自己不知礼数,可是这侄儿怎么出现在这儿,她依旧想不通。 沐氏上了近前去,太皇太后依旧坐着,却是伸手挽住沐氏的芊芊玉手,笑吟吟地道“好,好” 连说两个好,显得亲昵。 沐氏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她自南京来时,也听说许多传闻。 心说那方氏真是不懂规矩,幸好自己讨了太皇太后的欢喜,否则徐家岂不是被她害死了 此时,她又想到,方家的那个小子,还得罪了周家,只怕太皇太后心里是极有芥蒂的,倒不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得了太皇太后的高看,沐氏得意之余,心思也活络起来了。 此时,沐氏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太皇太后,边道“次妇方氏,出自南和伯府,娘娘” “南和伯府”太皇太后不经意地瞥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得表现得谦虚,于是默不作声。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那么她的侄儿,便是方继藩了” “正是他。”沐氏小心谨慎地察言观色“娘娘,这方继藩在京师,可是出了名的,坏透了,方家也算是忠良,却不知何故,竟出了这么个败家子” 方继藩尴尬了 你大爷,我招你惹你,吃你家饭了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的褪去了几分,笑脸显得有些僵硬“你认得方继藩” “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为何却知道他坏透了” “这这满京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娘娘” 太皇太后已经皱起了眉头,可显然,沐氏虽一直观察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却依旧没有醒悟 毕竟在她看来,周家乃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张家兄弟这么嚣张跋扈,方继藩据闻还为张家兄弟开脱,太皇太后的心里头难道不会将这个小子恨之入骨吗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加油添醋几句,这太皇太后自然与她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便更亲近一些了。 固然沐氏没眼色的继续道“娘娘有所不知,此人不好读书,不学无术,成日游手好闲,可谓人尽皆知,娘娘” 太皇太后的脸色是愈发的冰冷,她眼眸深处最后一丁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殆尽。 就在这个时候,沐氏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 太皇太后淡淡道“你既是道听途说,却又为何如此言之凿凿,方卿家。” 方卿家 谁也不晓得太皇太后这喊的是谁。 却在这时,太子身边的一个少年郎道“臣在呢。”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人地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方继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来到这个世界,说实话,女人大多都是足不出户,一下子被这么多妇人关注的机会并不多。 他显得很尴尬的样子,朝沐氏作揖“惭愧,惭愧,我就是那个不好读书,不学无术,成日游手好闲,臭名昭著,以至人尽皆知的方继藩,方继藩见过沐夫人” 沐氏身躯一震,霎时间像是见了鬼似的。 这脸上夸张的表情,以至于那妆粉俱都被挤的扑簌下来,她如遭雷击一般,彻底的懵了。 方方继藩竟就在这里 今儿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外臣命妇们都是午时入宫,可这方继藩,显然是一早就到了的,重点是,他怎的一早就到了 这于理不合啊,除非是有人格外的恩旨,问题在于,太皇太后会格外开这恩典吗 这方继藩,不是明明得罪了周家这事儿,她是已经确定过了的。 得罪了周家,太皇太后竟还对他格外开恩,这个家伙,究竟给太皇太后灌了什么迷魂药 她顿时意识到了可怕的事,顿时慌了,心乱如麻起来。 方才所展现出来的落落大方,在此刻全无,竟和方才的方氏一般,也开始无措起来,朱唇嚅嗫着,竟没有回礼,想要张口说什么,却是哑然,竟发现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继藩则是笑嘻嘻地道“我早听姑母说过夫人,姑母说,夫人执掌徐家,兢兢业业,将徐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为人飒爽,又没有心机,对下头各房都没得挑,实乃贤妇的典范,姑母一再说要向夫人学习,小侄虽不曾见过夫人,可心里却一直想要拜访,代姑母多谢夫人的照拂,听说夫人入了京,本要登门,只无奈何,继藩身患脑疾,名声又有些糟糕,怕是冲撞了夫人,这才踟蹰不敢去。” 暴击 这绝对是暴击 倘若方继藩痛斥沐氏一顿,沐氏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就说自己有误会,事情总可以圆过去,而方继藩针锋相对,她只需要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万事就都好办了。 唯独方继藩一脸仰慕的模样,倒显得方家上下无一不承了他沐夫人的关照,都对他心存感激,这就尴尬了。 这不就显得他沐氏不但不识人,还道听途说,四处造谣生事的多嘴长舌妇吗 不只如此,方继藩在最后更着重的点明了自己脑残患者的身份。 这几乎形容于长刀出鞘,一刀扎在了沐氏的心口上了。 脑残患者啊,还是你沐氏的晚生后辈,残疾少年啊,你大爷的,你还是人吗残疾人你也说他是非,猪狗不如,呸 沐氏脸色蜡黄,看着朝她如沐春风一般笑着的方继藩,真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 弘治皇帝目中带着狐疑,忍不住瞪了方继藩一眼,他心里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他怎么突然有种感觉,方继藩这厮看似处处无心,又顽皮且稀里糊涂的样子,可他这糊里糊涂的每一句话,却总像能打中人的要害 太皇太后似乎也听出了一些滋味来,再看着完全已经慌乱的沐氏,她的笑容早已是凝固了,心里不免有几分愠怒,好在今日乃是寿辰,倒也不便大发雷霆,只是对这沐氏,瞬间冷漠了许多。 招了她的不喜,语气自也下意识的冰冷起来“臭名昭著谁说方卿家臭名昭著了” 这一句诘问,令许多人惶恐不安,尤其是沐氏,竟连请罪都忘了,只不安得瑟瑟发抖。 殿中鸦雀无声。 许多人各怀着心事,命妇们显然都在拼命地开始回忆,这个方继藩到底是谁,又在拼命回忆,南和伯府,何时突然受到宫中如此青睐了 太皇太后的这一句诘问,袒护之意,真是太明显了。 这背后所代表的,自是宫中的态度,足以让人揣摩上意。 方氏在角落里也是惊诧莫名,她见方继藩沉着应对,哪里有传闻中自己这侄子荒唐胡闹的本色,这侄儿竟如此如此让人刮目相看。 再看那沐氏,显然栽了个大跟头,现在是骑虎难下,方氏的心底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之感,这些年来,她实是被压得太狠了,没一日不是诚惶诚恐,生怕有一丁点的差错,惹来长妇的不喜。 可想不到,这个平日气焰嚣张的长妇,也有这般无措惊慌的一天。 方继藩则笑吟吟地欣赏着沐氏这不安的脸,他可没有半点惭愧,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 他很不介意,落井下石。 都是败家子、人渣、败类、人类公敌了,落井下石算啥 方继藩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娘娘,沐夫人想来,确实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她什么都不懂,娘娘何须诘问她,她见了娘娘,心里紧张,所以才胡言乱语的,娘娘万万不可责罚她。” 第二次暴击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责罚她,毕竟她只是多嘴多舌一些,最多只是不喜她罢了。 何况今日乃是太皇太后的寿辰,怎么可能在这大喜之日责罚命妇呢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方继藩满口维护她,说她不懂事,说她没犯什么大过错,为她求情。 再相比于方才沐氏的坏话,二人之间,高下立判,一下子,差距就拉大了。 你堂堂定远王之女,魏国公之媳,竟不如一个脑残少年,你不觉得尴尬吗你还有脸吗 “”沐氏已经脸色煞白,恨不得寻一个地缝钻进去了。 对她而言,方继藩的话可谓字字诛心,而更可怕的却是,太皇太后的脸色,已是愈发的难看。 眼下,这太皇太后,哪里还有半分老寿星的喜庆劲,原本一场喜事,闹得竟是不愉快起来,而追根问底,这一切的源头,竟来自于她。 沐氏想反击,奈何发现自己想到的任何反击,都像是无用的。 她不笨,怎么还看不清楚形势对方是个少年郎,自己比他长一辈,长辈可以教训晚辈,但是长辈却不能拉下脸来和晚辈撕逼 教训和撕逼是两回事 更可怕的是,人家还是个脑残玩意,任何的反击都会显得自己没有丝毫的格调,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臭不要脸。 她努力地深呼吸,这辈子也不曾受过这样的气,可她发现,她现在得憋着。 太皇太后似乎心情已平复了,不愿和这妇人多纠缠,今日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于是她淡淡道“其他的事,哀家不知。可唯独不学无术四字,哀家却极不认同,方卿家道学造诣极高,若非苦学,断无有此成就。” 她只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却透露出了无数的欣赏。 沐氏终于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方继藩这厮,为了讨好太皇太后,竟是苦心学道 这是投其所好啊 这个无耻的小奸贼,谁说他是脑残来着这人还真是精明的令人发指啊。 如此一来,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太皇太后崇信道学,见方继藩小小年纪竟对道学有所了解,自然而然,心里偏帮着他。 可怜她竟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接在这里栽了跟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讨教 沐氏毕竟是大家族未来的当家主妇,弄明白事情因果后,倒很快就淡定了下来。 这事情还有转机 徐家,不是请了弘法真人前来祝寿吗 呵这小贼班门弄斧,以为粗通一些道学,便可蛊惑太皇太后。 只需 心里有了主意后,沐氏瞬间恢复了冷静和自信,惨白的脸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勉强一笑,看了方继藩一眼,又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朝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娘娘,说起这道学,臣妾倒也请了一位真人来为娘娘祝寿,这位真人,乃是名满江南的高士,弘法真人,此番为了请动他,倒是花费了一些功夫。娘娘,弘法真人身子不好,此番千里迢迢而来,实是不易。” 弘法真人刘天正 在座之人,但凡崇信道学的,听到弘法真人刘天正,脸色都微微一变。 说来也是,魏国公府既然为了大手笔的为太皇太后祝寿,怎么可能随便找个什么阿猫阿狗来给太皇太后讲经呢 这位弘法真人,可谓江南最著名的真人之一,说是学贯古今也不为过,其经学得龙虎山诸真人真传,曾著写了几部经书,炙手可热。 何况龙虎山八十一观,这正一观,乃是八十一观之首,天下正一道道观,自是正一观傲视群雄。 据闻,弘法真人四十岁时,便被天师府委以正一观掌观,可见此人是何等的优秀。 现在他已年近七十了,只在山中清修,一般的法事,便是当代天师都不易请动他,甚至还听说,去年时,他得了重症,差点便驾鹤西去。 这样孱弱的身体,且如此让人敬仰的人物,不料居然被魏国公府请到了京师来。 当初因为受成化皇帝的影响,京中不少勋贵人家,崇信道学的为数不少,因而对于这位弘法真人都有耳闻,想不到这位弘法真人现在就在这京师里,令不少命妇不禁为之意动。 这魏国公府,果然是摸准了太皇太后的胃口。 这杀手锏一出,太皇太后方才的不喜,霎时烟消云散,不由道“可是刘天正,刘真人哀家早听说他在龙虎山正一观设道场,讲授经学,他的经书,哀家也曾读过,虽是资质愚钝,不解其意,却也能感受他的道学精深,想不到他竟来京了” “正是。”沐氏此时急着翻身,一见太皇太后意动,心里一喜。 她眼角的余光不免看了方继藩一眼,心里在想,你这点斤两,等那弘法真人一来,自然有你看的,太皇太后是老太太,自然信了你的邪,可这真人一到,立即就能戳穿了你那半桶水的学问。 “臣妾已请他至午门,只候娘娘召见。”她笑了笑,又看向方继藩道“臣妾听说方世侄也对道学有所涉猎,这敢情好哪,真人一到,不妨可以请弘法真人与方世侄切磋一番。” 太皇太后听到弘法真人来,心里已是大悦“从前只闻刘真人之名,一直不曾相见,今日倒是很想听听他的教诲,快,将刘真人请进来。” 方继藩听这沐氏想引什么鬼真人跑来和自己切磋,一点也不心慌,反而晒然一笑,女人真是麻烦啊,你还没完没了 好在他也不畏什么讨教和切磋,反正自己年轻,输了就输了,输给一个德高望重的真人,很丢人吗 不过这妇人自以为请了真人来,洋洋得意的样子,真够令人讨厌。你大爷,若不是因为今天太皇太后大寿,我方继藩的脑疾病就发给你看看。 早有宦官火速去了午门请真人入宫了。 殿中诸命妇,鸦雀无声,一个个屏息等候,也都盼望着一睹这江南弘法真人的风采。 此时,沐氏便借机道“娘娘,这弘法真人而今可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真人,道学深厚,非寻常那些招摇撞骗的人可比”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心里则更觉得这个沐氏讨厌,她自然清楚沐氏是想做什么了。 于是她眼角看了看方继藩,方继藩则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好像没有听出沐氏话中的夹枪带棒一般。 这不就是个二傻子嘛。 年轻人啊,不晓得世间险恶,人家在讥讽你,在骂你呢,你倒是好,还笑嘻嘻的。 这倒令太皇太后心里不免对方继藩滋生出一丁点同情。 这孩子得过脑疾,自小还没了娘,可怜啊 对沐氏,她倒没有发作,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浅笑,只是那历经了不知多少世事的眼眸子深处,却带着洞若观火一般的锐利。 片刻之后,弘法真人刘天正入殿。 只见弘法真人头戴道巾,脚踏布履,只一身洗的浆白的道衣,自入殿之后,目不斜视,见了太皇太后,亦是荣辱不惊状,朝太皇太后行了道礼,道“贫道见过娘娘,娘娘千秋。” 太皇太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弘法真人,欣喜道“真人大名,如雷贯耳。” “不敢。”弘法真人刘天正只微微一笑,欠身道“这俱是虚名罢了,贫道行将就木之人,哪里承得起娘娘谬赞。” 众人上下端详这刘天正,俱都觉得这道人仙风道骨状,宠辱不惊,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采。 便连弘治皇帝,自他一身朴素道衣,以及那淡泊的奏对之中,倒也觉得此人颇有几分不同。 太皇太后显得很高兴,笑道“来来来,给真人赐座吧。” “贫道不敢坐,站着即可。”刘天正拒绝“此番受魏国公相邀,入宫觐见,本已是惶恐,区区方外之人,得见圣颜,已是洪福,站着能为太皇太后解一些疑惑,贫道便已知足了。” 他谦虚得过分。 或许是因为成化年间,一群道人过于嚣张跋扈的缘故,刘天正入宫,显得极为谨慎。 事实上,他本心里是不愿来的,若非是魏国公的面子,他这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不如在龙虎山中享清福的好。 太皇太后颔首,愈发觉得这真人值得敬重,因而大悦,看向沐氏道“哀家今儿倒是沾了你们徐家的光。” 沐氏连忙惶恐地道“万万不敢,娘娘言重了,臣妾与家翁,本是臣子,臣子为娘娘效劳,本是理所应当,哪里敢居功。刘真人乃是高士,自也仰慕太皇太后,这也是他的造化。” 这番话,倒是应对的极为得体。 毕竟是顶级豪门出身,品性是一回事,可这漂亮话,却是再厉害不过了。 可她也有自傲的一面,方才被方继藩坑了个半死,心里总觉得不解恨,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便又道“方贤侄精通道学,不妨和真人讨教。” 这摆明着是挑拨,是暗示太皇太后,这方继藩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太皇太后可千万别被他给糊弄了。 方继藩噢了一声,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道“不讨教,不讨教,道学有什么好讨教的。” 懒得理她。 太皇太后的心里倒也是觉得沐氏多事了,这妇人,实是小鸡肚肠啊。 还是方继藩懂事一些。 不过 那刘天正听了沐氏的话,脸色却是变了。 方才还风淡云轻的脸,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这里,居然也有修道之人 可他环顾四周,哪里找得到半个道家人。 答案只有一个这也是刘天正最为忌惮的一件事。 成化年间开始,因为成化皇帝崇道,因而不少蝇营狗苟之徒,为了荣华富贵,假装道人,祸乱宫中。 此后,道家因此而一蹶不振,就是因为这些小人打着道学的名义招摇撞骗啊。 万万想不到,当今天子登基,刚刚铲除了这些奸人,现在竟又有人混入了宫中,蛊惑太皇太后了。 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假道人,败坏道家的声誉,一听到沐氏之言,他便警惕起来,脸色冷漠道“噢,不知这位道友在哪里” 其实他已看到了方继藩,方才是方继藩口称说不讨教。 这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少年能懂什么道学,简直就是荒唐,这分明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刘天正踏前一步,他打定主意,今儿非要维护这道家声誉不可,再不可重蹈成化年间的覆辙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方继藩,眼里露出鄙夷,随即义正言辞道“居士也参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继藩,心里说,好嘛,看你如何收场。 太皇太后倒是不愿双方起什么争执,方继藩的道学,是经由普济真人认定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而刘真人,她亦是敬仰。 不过看刘天正如此凛然之色,显然,刘天正这个方外之人,似乎无端的生出了真怒。 方继藩便站了起来,今日本是打算要做一个老实人的,可天不遂人愿啊。 于是,他瞪了沐氏一眼,沐氏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一副坐等看热闹的样子。 方继藩才慢悠悠地回答刘天正道“偶尔会读一些道书。” 很偶尔呃,那是上辈子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送礼 听了方继藩的话,刘天正则是冷哼一声。 御前失仪,本是大罪,可刘天正乃是得道之人,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倒也无所畏惧,可他最痛恨的,就是招摇撞骗之徒,毁坏道家清誉啊 他神色冷然地道“敢问居士名讳。” 方继藩叹了口气,他只想好好的参加这个寿宴呀,可真有人来讨教了。 本少爷只是半吊子道士啊,虽然属于领了证的那种。 方继藩只好道“方继藩。” 方继藩 三个字一出,原以为接下来,该是刘天正冷笑讥讽几句。 可刘天正身躯一震,像是一下子怔住了,竟再无修道之人的风采。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继藩,身子竟是瑟瑟发抖起来。 一旁的沐氏见了奇怪,心里嘀咕,这刘真人是怎么了,莫不是这方继藩臭名昭著,连他都有耳闻 所有人都定定地注视着刘天正,也有人偶尔转了眼珠子,看了看方继藩。 二人相互对视,方继藩也一脸懵逼的对方,这气氛,有点怪。 唯有刘天正,竟是突然眼角湿润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噗通一声 “” 方继藩更加懵了,一头雾水。 刘天正,居然直挺挺的拜倒在了他的脚下。 这鸦雀无声的仁寿宫大殿,原本落针可闻,可一下子,却是哗然了。 太皇太后动容。 命妇们一个个窃窃私语的同时,错愕地看向刘天正。 沐氏则是花容失色了,这这又怎么了 刘天正跪倒之后,规规矩矩地地行了大礼,才道“小道拜见师叔公” 师师叔公 沐氏几乎要昏厥过去了,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刘真人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也好意思 若不是亲自将这位刘真人接来京师的,沐氏甚至怀疑,这刘真人是早被方继藩所收买了。 一个年过七旬的人,竟叫一个少年人师叔公她觉得自己心疼得厉害,这造的是哪门子孽。 太皇太后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正一道内部的辈分,她也不懂,不过在这时代,无论是道门还是儒门,亦或者是寻常的宗族,这辈分大小,确实是没有人敢开玩笑的。 只是方继藩他 方氏原本在角落里,暗暗着急,她深知沐氏的手段,侄儿得罪了她,定会睚眦必报,可谁曾想 方继藩则是深吸一口气,看着地上对自己顶礼膜拜的刘天正这一刻,他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强行和危大有扯上了关系,哪里晓得,危大有的辈分,居然高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而偏偏辈分这东西,是不看能力,也不看水平的,比你高就是比你高,这就好像我方继藩是你爹一样,我管你是哪根葱,你就算是成了天王老子,你到了人前,还得乖乖叫一声爹。 刘天正一脸惭愧,老脸通红。 前两日他前往龙泉观,才得知普济真人有个师弟,叫方继藩,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真的年轻至此。 普济真人虽也说他年轻,不过在年过七旬的人眼里,凡是五十岁以下的人,看着都年轻。 在读过了那部道德真经集义之后,刘天正更是惊为天人,这两日,他已将这部经读了不下十遍,而现在这部经书的作者,就在眼前。 这一跪,跪得真的心悦诚服。 “小道大言不惭,妄与师叔公争论道学长短,惭愧,自拜读师叔公道德真经集义之后,小道废寝忘食,方知山外有人,人外有人,师叔公的灵智,非小道此等愚人可及,还望师叔公恕罪。” 呼 太皇太后懵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懵了。先前那一跪,还可以说这只是辈分问题,可现在,却等于是刘真人自己都承认,自己给方继藩提鞋都不配,恨只恨这辈子不能做方继藩的门下走狗辩论道学是不存在的。 就在所有人震惊的时候,刘天正一脸愧色地起身,朝太皇太后一礼“娘娘,小道此番受魏国公相邀,本欲为娘娘讲经,可今日方知师叔公在此,小道惭愧,不敢班门弄斧,恳请娘娘容贫道告退。” 不讲了,就是这么任性。 主要是刘天正觉得丢不起这个人,那一部道德真经集义,堪称自大明开国以来,经学集大成者,在自己师叔公的面前,自己有什么资格讲经一个举人,再优秀,敢在状元郎的跟前讲学吗 人要有自知之明啊。 “真人这话,是否严重了。”太皇太后骇然得失色。 刘天正肃容道“贫道万死,告辞。” 竟再没有啰嗦下去,这样的做法,虽有些任性,可于他而言,这是底线问题,所以绝没有迟疑,朝太皇太后又行了一礼,很干脆的转身便走。 就这么走了。 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方继藩也懵了,这道人,还真实诚啊话又说回来,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孙子了啊,不,是师孙侄。 却见无数目光,皆炙热地看着自己,方继藩摸了摸鼻子,脸皮厚,被许多妇人看着看着,竟渐渐开始习惯了。 那沐氏,脸色已是惨然,到了这个份上,她心下已是一凛,方氏的这个侄儿,真是骇人啊。 她悄悄抬眸,便见太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方继藩,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沐氏哪里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南和伯府会出一个这样的妖孽。 沐氏心里打鼓,惨然的脸上努力地挤出了笑容,上前一步,很亲昵的想要摸一摸方继藩的脸。 方继藩则后退一步,直接避开。 沐氏有些尴尬“方家大侄子,真是了不得啊,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贤侄若是有闲去南京,可一定要来府上” 她不傻,在彻底的认清了方继藩的实力之后,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即修补关系,此前她得罪方氏的地方太多,可谁晓得这方家突然祖上冒了青烟呢。 太皇太后不愿搭理沐氏,只笑盈盈地对方继藩道“继藩,你来。” 方继藩上前“臣在。”、 太皇太后嫣然道“南和伯府真是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啊。” 却就在这时,有宦官进来道“禀娘娘,各家的礼单已经送来了。” 太皇太后抿嘴一笑,她心情不错,方才刘真人没有给予她震撼,反而是方继藩将她吓坏了,这个小子小小年纪,莫非当真是道君转世不成 不过她自不会轻易表露什么,毕竟是太皇太后,有些事,也只藏在心里。 说到礼单,太皇太后其实并不看重,皇家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可人情世故,太皇太后再清楚不过了,为了自己祝寿,各府不知挖空了多少的心思,倘若费尽心机的大礼送进宫里,结果石沉大海,一点儿浪花都不见,难免让人心灰意冷。 正因如此,太皇太后特别有交代,这礼单,得唱一遍,将大家的心意念出来。 太皇太后朝一旁的宦官王艳使了个眼色。 王艳便取了礼单,弓着身。 太皇太后四顾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念。” 命妇们这才从震惊之中走出来,许多人喜上眉梢,为了筹备寿礼,可没少花功夫啊,现在太皇太后亲自让人念出来听,这心意便算是送到了。 王艳便扯开嗓子道“定国公府,献玉璧四对,珊瑚十六只” 方继藩只坐一旁听,各府所用的寿礼,真是让人瞠目结舌,无一不是奇珍异宝,哪一个都是价值连城,他顿时泪流满面,本少爷这煤老板,跟人家老寿星一比,竟还差了好几个档次。 被唱到名的人,个个红光满面,显得格外的精神。 南和伯府爵位不高,所以垫着底,等唱到了南和伯府的时候,王艳公鸭嗓子戛然而止,他似乎又垂头确定了一遍,方才迟疑地道“南和伯府,献玻璃镜一副。” 然后然后没了。 其他各府的礼单,都是如意、珊瑚、玛瑙、珍珠,如意是用对,珊瑚成双,玛瑙可以用斤,珍珠直接用斗了。可这玻璃镜,一副是什么鬼 朱厚照一直坐在一旁无聊,道学的东西他也不懂啊,听着云里雾里的,现在听到了玻璃镜,他终于懂了,眼前一亮道“玻璃本宫知道,这玻璃是好东西,老方方卿家造暖棚用的,可好用了,方卿家在西山有个玻璃作坊,一天炼上千斤。” 这不说还好,说了等于是把方继藩坑死的节奏了。 便见众人都露出了古怪神色,朱厚照则是看得心里直嘀咕,本宫说错话了吗 真是太鸡贼了。 不说你方继藩送个好点的寿礼,这一天能产上千斤的东西,你还只送玻璃镜一副 太皇太后对方继藩的印象,本是彻底改观,觉得这孩子既聪明又伶俐,人还老实,这样的人,在勋贵之家里,可不多见啊,看看那些不知耻的各家子侄,有几个能上的了台面的,哼,一群辱没先人的东西。 可现在她虽没说什么,可也觉得,方继藩有点儿小气得过分了。 哭了,码字码的腰酸背痛,订阅、月票、打赏统统看不到多少,果然是勤奋的人即便五更,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稍稍更新慢了一点就要骂几句。懒得人一天更一章,偶尔更两章,对读者而言,顿时成了上天的恩赐,大家欢呼雀跃,高呼作者良心哪。 好吧,凌晨第一更,继续码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重赏 太皇太后虽也觉得方继藩这礼送得是小气了些,不过她对方继藩是很欣赏的,倒也没有真的计较。 朱厚照在这么多人的跟前说那样的话,太皇太后反而有着为方继藩圆场的打算,笑了笑道“礼轻情意重,太子不懂,休要胡说。” 方继藩的脸上却是毫无愧色,脸上浮出灿烂的笑容道“娘娘,臣正想说一说这玻璃镜,这是臣花费了无数心思,为娘娘筹备的大礼。” 大礼 说着,方继藩已变戏法一般,自袖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来,木盒子只比手掌大一些。 这就是玻璃镜巴掌大的玻璃镜这怕是一斤都没有吧 许多人暗暗摇头。 角落里的方氏,又不禁为这侄子担心起来,虽然方才还因为侄儿争气,喜得眼泪都出来。 连弘治皇帝都忍不住的瞪了他一眼,这玻璃都产了上千斤了,还是用来盖暖棚用的,你就用个小盒子装这么点儿来 方继藩则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将盒子打开,太皇太后面上虽笑,不过这笑终究有点僵硬,倒不是真贪这点儿礼,只是觉得,这面子不太好看啊。 少年人,不懂事啊,送礼都不会。 却见方继藩自盒中取出了一副奇怪的东西来。 是眼镜。 准确的来说,这是一副老花镜,有了玻璃,老花镜制起来就容易了,无非就是打磨的问题罢了,虽然人工打磨费时费力,可只要肯下功夫,就不成问题。事实上,中国的第一个眼镜,就出自明末,起源于姑苏地区,为了保证镜片打磨的精度,崇祯年间,一个叫孙云球的吴江人,此人和唐寅算是半个同乡,便制造出了框架的眼镜。 不只如此,他还发明了镜片研磨机器牵陀车。这种牵陀车,是用脚踏转动,采用矿石砂、白泥、砖灰等作研磨剂或抛光材料,把镜片磨成凸凹透镜,以适应眼屈光的需要,最后终于掌握了“磨片”技术。用天然水晶石磨制出镜片。同时他又掌握了“验光”的技术,按照人的年龄和不同的视力研制出老花、近视、远视等品种以及各种光度的镜片,并编制了一套“随目对镜”的原始验光方法用以验目配境。这样就可以随目配镜,效果丝毫不差,戴在脸上也比较方便舒适。 方继藩制作眼镜的材料则是玻璃,至于打磨的方法,则借鉴了孙云球的牵陀车,制造镜片的效果,很是显著。 当然,这里头最大的问题,反而是老花镜的度数问题,方继藩曾大抵咨询过朱厚照,心里对太皇太后大致的度数有了底,不过在配镜时,方继藩显得很保守,他只需保证太皇太后所看到的世界清晰一些,却未必需要这老花镜的度数与太皇太后完美贴合。 至于以后如何,再量身定制便是。 这眼镜的镜框,用的是铜制和木质材料,为了保持滑润,还上了一层漆面,上头镶嵌了两片镜子,和后世的眼镜没什么不同。 只听方继藩道“此乃万寿镜。” “” 玻璃弄成了这样,就成万寿镜了 这令朱厚照想起了当初明明暖棚里种出来的瓜,这感觉就如方继藩当时非要说那是天材地宝滋润出来的瓜一样。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历经四朝,人老了,自然也就面临着一个问题,那便是眼睛花了,近物看不清,而更可怕的是,年老的人,也不可能四处走动,每日只在这殿里坐着,说实话,眼前几乎都是模糊的一片。 方继藩道“太皇太后,能否容请臣亲自给娘娘配上这万寿镜。” “大胆。”弘治皇帝觉得方继藩这厮简直疯了。 亲自佩戴,这什么意思,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吗 太皇太后反而宽容地笑了,这方继藩,可是弘法真人的师叔公啊,是个好孩子,虽然小气鸡贼了一些,不过 “准了。” 方继藩便可怜巴巴地看向弘治皇帝,意思是,陛下,你看太皇太后都准了,是不是 太皇太后一看方继藩的脸色,瞬间便明白了,方继藩这好孩子,被皇帝给吓坏了。 于是咳嗽一声,带着几分严厉的模样看向弘治皇帝,意思是,今日乃是哀家大寿,你有事没事,就摆着皇帝的架子做什么 弘治皇帝有点蒙,可怎么说,他是不希望皇祖母不高兴的,便勉强挤出笑容道“方卿家,去吧。” 方继藩便不客气了,上前去,站在太皇太后的一边,轻轻的将这万寿镜戴在了太皇太后的鼻梁上。 太皇太后觉得古怪,这眼镜,起初架在鼻上,还勾着耳朵,给人一种不适的感觉,可一刹那之间。 太皇太后感觉眼前的世界,竟是全然不同了。 原先那模糊的世界,竟是顷刻间变得清晰无比,这贸然的清晰,令她有几分眩晕,可等她渐渐适应后,便看到原来还只是模糊的一个人影,这站在身侧的方继藩,五官都清晰可见,那剑眉,那如刀裁的鬓角,乃至这鬓角上的发丝,每一根都清晰无比。 一个习惯了模糊的人,至少在这个时代,已是对此习以为常,可突然见识到了这清晰的世界,瞬间让太皇太后想起了还算年轻时的时候,她身躯一颤。 这一颤,顿时令无数瞩目的目光变得心惊胆战起来。 怎么这镜子,有问题 弘治皇帝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丝忧色。 太皇太后戴着万寿镜,突的转眸,这一次,目光却是落在了朱厚照的身上。 看着朱厚照的眼神,尤其的怪异。 这是自己曾孙啊,最亲至爱的曾孙,太皇太后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好好清晰的端详这个孩子了,现在看到了这个家伙,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个太子有无数的缺憾,可现在这清晰的曾孙在太皇太后眼里,每一根头发,乃至他脸上的青春痘,都可爱极了。 自那镜片的背后,竟是有一滴泪滑落下来。 太皇太后的身子也开始颤抖,她伸出手,想要召唤朱厚照近前来,让自己再好好端详端详这曾孙,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这种感受,寻常人怎么会明白和理解呢 可这泪一落,无数人却是打了个冷颤。 出出事了吗 “皇祖母皇祖母”弘治皇帝担忧地呼唤。 太皇太后这才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方继藩。” “在呢。”方继藩笑得很开心,也笑得很鸡贼,老花眼和近视眼其实是一样的,上一世,方继藩就是近视眼,在没有佩戴眼镜的情况下,视力正常的人,是根本无法理解会有多坑的。 太皇太后扶着椅柄,勉强支撑着使自己站起来,她还戴着老花镜,左右四顾“哀家这辈子也不曾收过这般的好礼,今日大寿,便是金山银山,也及不上这万寿镜万一,你费工夫了,要赏,重赏” 太皇太后心里高兴啊。 金银珠宝算什么,这辈子该享的福,她早享了,这些珠宝,在她眼里,不过是好看的石头而已,唯独这万寿镜,却仿佛使她一下子光明起来。 每日待在这殿中,即便点了蜡烛,却因为老花,几乎不能视物,现在突然重见光明,怎么能不重赏 女人是情绪动物,即便是太皇太后也不例外。 本来她就对方继藩极为欣赏,现在加上这么个大礼,太皇太后便不吝任何溢美之词了。 她侧目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道“皇帝,你怎么看” 虽还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可见皇祖母高兴,弘治皇帝心里也乐了,他正想说什么。 却听方继藩道“娘娘,臣不要赏赐。” “不要赏赐”太皇太后微微皱眉。 方继藩道“不过臣有一个姑母,嫁给了魏国公的次子,自小她便对臣很好,臣现在这般的聪明伶俐,想来也是姑母教导有方的缘故” “”起初,方继藩要推辞赏赐,弘治皇帝还以为这家伙正常了,谁料这家伙又开始美滋滋的称自己聪明伶俐,果然方继藩还是那个方继藩吧。 “哀家明白了。”的太皇太后,在那镜片之后,眼睛似乎一亮“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宫中赏你的姑母。” 方继藩心里真不稀罕宫中的赏赐,能赏赐什么呢,十万金金啊,听着喜闻乐见,大爷的,其实这就是铜。升官是绝无可能的,大明还没有送个寿礼,便立即升官的前科。爵位更无可能,既非皇亲国戚,又没有战功,想要封爵,简直痴心妄想。 既然爹现在惆怅得不得了,索性就将这好处给姑母吧,这样老爹也就开怀了。 太皇太后笑了“真是个好孩子啊,哀家果然没有说错,既如此,就诰其为二品夫人,皇帝,如何” 二品夫人 方继藩吓了一跳。 方氏也吓了一跳。 包括了那沐氏,更是花容失色。 要知道,便连沐氏,也不过是三品淑人啊。 别人家的读者泪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我方继藩,就服你 其实太皇太后也是兴之所至,她哪里想到,方氏现在不过是区区五品安人呢,想来,既是嫁入了魏国公府,怕是早已位列三品四品了吧,她心里念着方继藩的大功劳,赐一个二品夫人,又何妨 可是从五品直接赐为二品,这几乎是国朝历史上,前所未有啊。 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那方氏的身上,方氏在角落里,一脸错愕,显得不可置信。而从她的穿戴而言,不过是区区五品而已。 弘治皇帝顿时觉得这个赏赐有些过头了,给个三品淑人,或是四品,就已是天大的恩赐。 他正待要开口 却见方继藩已经很不客气地乐呵呵的道“娘娘圣明方家上下,感激不尽,臣代姑母,谢娘娘恩典。” 这是一锤子买卖,都已圣明了,还谢了恩 弘治皇帝顿感一口气给堵住了,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最后轻轻的将这口气呼出来,才感觉平复下来,算了,不计较,这喜庆的日子,皇祖母高兴便好。 这殿中的命妇,此刻,却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不起眼的方氏身上,这只是个五品的安人哪,转眼就成了正儿八经的二品夫人了,所谓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可这方氏,却是凭着一个侄子,直接显赫起来,教谁心里不羡慕呢 方氏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连身躯都在暗暗颤抖,这赏赐实在太重,重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更令她震惊的却是自己的侄子,从前那顽皮胡闹的侄儿,怎么转眼之间,竟是如此优秀了。 家门有幸啊 想那魏国公府两个儿媳,大儿媳也不过是三品,而次媳却已二品了,于是许多人都别有意味的看了沐氏一眼。 沐氏心思更是复杂无比,无地自容。 真正到了酒宴的时候,男人们却需回避的,所以在偏殿,弘治皇帝自己摆了一桌,太子和方继藩入席。 今儿太皇太后既然高兴,弘治皇帝心里也高兴,他暗暗打量着方继藩,不由道“方卿家。” 皇帝总是这样,继藩和卿家之间,随心所欲的转换,想来,这也是帝王心术的一种。 “臣在。” 方继藩一面应了一声,一面看着坐在对面,一副乖巧的朱厚照 方继藩心里忍不住叹息,这演技又精进了。 此时,弘治皇帝笑了笑道“朕有时在想,卿家到底有没有脑疾了,为何这人有了脑疾,反而鹤立鸡群起来。” 方继藩心里发懵,果然,陛下已经开始怀疑了,他道“这只是臣没有病发而已,若是病发,就可怕了。” 弘治皇帝更是定定地看着他,道“噢,如何可怕” “这”这倒难倒了方继藩,于是踟蹰道“一旦病发,臣就如太子殿下这般乖巧。” “”朱厚照瞪着方继藩,目光有点不善 老方,你坑本宫啊。 其实,方继藩只是想转移话题,因为他知道,陛下但凡提到太子,情绪波动就比较大。 弘治皇帝果然冷哼了一声,看看人家方继藩,再看看这逆子,这逆子在詹事府里是什么德行,朕会不清楚吗杨卿家和王卿家可没少来状告呢,现在却是装作可怜的模样。 看看人家方继藩,人家方继藩心里总还有一个姑母,总还能讨人喜欢,可这逆子就知道胡闹。 他脸抽了抽,眼里掠过了一道精光,精光有点锐利。好在,今日大喜,所以他忍了。 深吸一口气,他才不徐不慢地道“说起魏国公府,朕正好听说南京守备魏国公有奏,说是南京有一会门,号称丐帮,聚众作乱” 丐帮很熟悉的名字。 作乱 嗯 方继藩心里在想,在上一世,许多大师笔下,也有许多关于丐帮的传奇故事,而丐帮中的人物,无一不是为国为民、义薄云天。 方继藩当时很不理解,你说你特么的都混成了乞丐,跑去要饭了,你为个哪门子国,忠的哪门子君,这不合逻辑啊。如此不合逻辑的设定,简直就是在方继藩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这人都要了饭,连饭都吃不饱,还不反了他丫的,难道还将这皇帝老子留着过年 自然,绝大多数人是不觉得大师的设定有问题的,大师就是大师,永远让人膜拜和瞻仰,瞻仰过后,再找几本网络小说,寻几个不太出名的作者,狠狠踩一通,不但得到了优越感,且还可以提升逼格。 现在听说丐帮作乱,方继藩心里舒服了,这才是丐帮嘛,这也才是吃不上饭的人应该有的样子,江南的乞丐们,讲究 弘治皇帝又娓娓道“朕记得,魏国公的奏疏中称,已命金山卫指挥徐世绩调兵弹压,可这已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捷报出来,可见,区区一个会门,堂堂的金山卫竟都弹压不住” 弘治皇帝说罢,却是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顿时醒悟,金山卫指挥徐世绩,这不就是自己的姑父嘛 魏国公想来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趁机刷一刷功劳,毕竟只是一个会门,想来可以轻松拿下,可谁料一个多月没有消息,这不就说明 方继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起来,丢人了,丢人了啊。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道“你的姑母,封了二品诰命,他却只是从三品的指挥,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朕会封赏他。” “”方继藩一脸惭愧地道“陛下,其实臣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你的姑父如此不堪”弘治皇帝失笑,摇摇头道“不可有下次了。” “是。” 这话虽是有几分责备的意思,方继藩却有着几分感动,弘治皇帝对他算是挺好的了。 朱厚照在旁听着,则是忍不住磨牙,心里对方继藩的姑父,真是鄙视得不得了,琢磨着,若是本宫出马,只需一个千户所,便可将丐帮弹压了。 弘治皇帝吃了一些酒菜,就显得没什么胃口了,随即道“说起来,贵州那儿,至今还没有消息,相比于江南的区区会门,云贵的米鲁之乱,才令朕忧心。” 方继藩心说,要平乱还得等后年呢,慢慢等吧。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继藩一眼,道“方卿家啊,朕早在两个月前就已下了旨意给王轼,命他筹建山地营。” 这事儿,方继藩听说过,不过皇帝很鸡贼,当时面对他的建议模棱两可,转过头却把事办了。 这不厚道啊。 方继藩故作不知,道“原来陛下已经将事办了,陛下圣明,尧舜禹汤,臣” 弘治皇帝一听他开始吹捧,心里就渗得慌了,压压手道“朕的意思是,这贵州也有两个多月没有捷报传来了。” 方继藩顿时又尴尬起来了。 不起作用 那也不怪我这狗头军师啊,就算怪,也是怪贵州那儿执行得不好,不讲究。 可皇帝是不跟你讲道理的,他认为一点效果都没有,可不就是你的问题吗 一旁的朱厚照按耐不住地道“要不,父皇,儿臣挂帅去贵州走一遭。”他真是做梦都想去贵州,想要血战沙场。 弘治皇帝狠狠地瞪了朱厚照一眼,眼里冒出了火来。 朱厚照顿时打了个冷颤,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今儿,方继藩出宫得比较迟,迟的原因比较奇葩,是苦口婆心的劝了一下午老子揍儿子,一开始是说,陛下,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大寿,万万不可败了太皇太后的兴啊。 到了后来,眼看着木已成舟,殿中鸡飞狗跳,弘治皇帝抡起了一根装饰用的斧钺,方继藩就抱住弘治皇帝陛下,会出人命的,用鞭子吧,抽几鞭子就好了。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朱厚照皮开肉绽,吊在房梁上,说实话,他衣衫褴褛,o露出来的肌肉,竟还挺男人的。 弘治皇帝呢,自然也气得够呛,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是要克继大统的,这是未来的天子,反了你还,成日想着外出统兵,不务正业,今日不打,更待何时,方继藩不就被揍成了这么个人才吗 到了天近傍晚,方继藩才心有余悸的出宫,午门前,早已冷清了,祝寿的贵妇们,早已一走而空,他脑海里还走马灯似得留存着朱厚照被吊在房梁上,先是求饶,后来高呼好男儿不畏死的悲壮,方继藩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铁血真汉子,我方继藩,就服你。 骑马一路直奔回家,到了家中,想着惆怅了几天的老爹,方继藩决定先把好消息告诉老爹。 谁知道,刚见了方景隆,方继藩还没说话,方景隆就先炸了。 “二品诰命”方景隆瞪大着眼睛,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继藩。 在他手上,正拿着一封信笺,显然刚刚正在看信。 这信正是他那表妹送来的,因为刚刚给太皇太后过了寿回去,不便来方家,所以便修书来,报了喜讯,同时对方继藩多了几分关注,隐隐里有着感谢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旗开得胜 方继藩看着老爹噗嗤噗嗤的喘气,如老牛一般。 而下一刻,方景隆直接捂住了自己心口,叫道“心口疼,哎,心口疼” 一旁的杨管事连忙箭步上前,直接将方景隆搀住了。 “扶我爹去休息吧,身子这么脆,不省心呀。”方继藩皱着眉头摇摇头。 杨管事噢了一声,刚想扶着方景隆走,却感觉方景隆的身子宛如磐石,巍然不动。 只见方景隆激动地大呼道“不休息,不休息,我没事,只是惊住了,不打紧的,我还有事,为父约了英国公、建州候几个喝酒呢,得去,得去。” 杨管事便着急地道“老爷,这身子不好,喝什么酒” 方景隆鄙视地看着杨管事“你懂什么,这时候更该去喝,你可知道英国公的儿子,那个张什么信的,你晓得不晓得,真是没出息,英国公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教儿子,我和他是老兄弟,责无旁贷,得去教教他,别把好好的孩子教废了。你说说看,这么大的一个孩子,成日就晓得种地,种地还种出心得来了,上一次也是去英国府,老爷我去和英国公喝酒,他那儿子来,问他近来在做什么,他说种地啊,问他种啥地,他便掰着指头算,说种地是门大学问呢,地要犁出多少深浅,烟道要怎么挖,怎么引水,啥时候播种,听得英国公眼泪都出来了,说祖宗们是马上跟着太祖和文皇帝打天下,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孬货出来。” “老爷我得去好好给英国公上一课,他啥都不懂,就晓得按着他那傻儿子在地上一通乱揍,我得告诉他,这教儿子就和带兵一般,得有章法的。” 说着,他喜滋滋地低头又看了看手上的信,里头其实是大抵的将万寿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方景隆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吐沫都溅了出来,他抬眸道“继藩我的儿”抬头 这才发现一件事,方继藩已是溜了。 方景隆便笑了,掸了掸信笺,对杨管事道“杨管事,这书信上头的许多字,我不太认得,你读一遍老爷我听听。” 杨管事不禁道“老爷平时不也经常读书吗” 他话刚出口,顿时就醒悟了什么,忙道“那学生得好好的给老爷念念。” 方景隆便坐下来,悠悠然的翘起了腿,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他自己都已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腿翘了翘,在等着杨管事念书信的同时,忍不住感慨道“而今啊,这京里各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为啥啊,还不是他们教子无方吗读书人常说,子不教父之过也,这话,我是深以为然啊” “捷报,捷报” 在贵阳府巡抚行辕外头,风尘仆仆的飞骑飞马而来,气喘吁吁的急递铺差役翻身下马。 因为整个贵州,都处在战时状态,所以本省各司的官吏,都在行辕办公。 巡抚王轼,在有了前巡抚王钺兵败,和起初进兵的挫折之后,在围剿叛军时,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两个多月前,陛下亲自明发了一封旨意,命贵州立即筹建山地营。王轼不敢怠慢,虽然对此有些无法理解,在他看来,贵州的兵马龙蛇混杂,有征调来的土人狼兵,有自江南调来的客军,也有贵州各卫的主军,现在筹建山地营,势必要从各卫中抽调人手,这反而不妥,毕竟狼兵、客军、本土的将士连语言都未必想通,彼此之间,也各有芥蒂,组建一支专门的山地营,效果并不大。 不过这既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名曰中旨,这就等于是绕过了内阁,显然是陛下自己的主意,王轼哪里敢抗旨。 于是乎,从土兵、客军、贵州各卫的一群健卒便被抽调了出来,总计三千人,开始进行操练 为了显示他尽力在办差,粮饷的供应几乎向这一支军马倾斜,这其中,贵州各卫抽调的健卒倒是很熟悉本地的情况,狼兵本就是土人,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至于客军,则多抽调福建、浙西等地的兵丁为主。 还别说,效果还不错,贵州这儿,粮饷供应的充足,这山地营里竟也没什么争执,能被抽调出来的,本就身体素质不错,是奔着平乱立功来的,钱粮给够了,一个个养精蓄锐。 因而在半月之前,王轼决心让这山地营去练练手,只是一直不见什么音讯来。 而现在,这一声捷报,顿时令巡抚行辕沸腾了。 附近各衙的宫中新调来的中官监军、派驻来此的锦衣卫千户、贵州布政使、贵州都指挥使、转运使,以及新任的贵州总兵,贵阳知府,这一个个贵州台面上的人物,都是属狗的,个个就都钻了出来,须臾功夫,就在巡抚正衙里济济一堂。 自米鲁叛乱之后,大家是没一天睡好觉啊。 钱钺兵败,被杀,总兵战死,中官战死。 足以让所有人心里发寒,朝廷立即将他们调到了这里,组织新的围剿,可问题就在于,到底进兵不进兵吗 进兵,极有可能重蹈钱钺等人结局,惨啊。可若是每天躲在贵阳城,战事若是没有进展,那就更糟糕了,朝廷那儿,定会不满,到时谁也别想跑,一个个都等着治一个玩忽职守,坐看贼势猖獗之罪。 现在大家都急,一听有了捷报,个个都喜出望外,脸都红润了,以往都是臭着脸,今儿却都眉开眼笑,如同心头的一块大石一下子被搬开了。 王轼抖擞精神,高坐大堂首位,这位新任的巡抚大人,已接过了捷报,将捷报打开,顿时眉飞色舞。 “好,好,好,此皆赖将士们戮力啊,山地营传来了捷报,在金沙寨以东三十里,遭遇叛军,与贼交战,诛贼七十九人,其余贼人,尽皆遁走,山地营趁势,一鼓作气,取下金沙寨,又诛叛军六百一十七啊,枭首总计七百余” 王轼满面红光,捋须大笑“哈哈哈哈这是大功一件,此番旗开得胜,叛军定当丧胆,这山地营,真是长脸,好得很,来人,立即给京师报捷” 杀敌近七百人 在座诸官面面相觑,这确实堪称一场不小的胜利了。 在许多人的意识之中,似乎一场战场,不死个万儿八千,都不算什么胜利。 可事实上,对于一场战斗而言,尤其是在这贵州山地较多,只适合小规模军队厮杀的地方,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足够令人意想不到了。 最重要的是,这捷报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为围剿米鲁的叛军,起了一个好头,这捷报若是传入京去,还不知朝廷有多沸腾呢。 王轼目光炯炯,激动得摇头晃脑,口里继续道“立即传发急递铺,不得有误” “且慢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公鸭的嗓子突的扯起来,众人随声音看去,便见中官杨雄翘着兰花指,端着茶盏,阴阳怪气地发出渗人的笑。 王轼微微皱眉,这杨雄乃是中官,是宫里派来的太监,别看杨雄在宫里什么都不是,可到了地方上,就相当于是皇帝的耳目,即便是巡抚,也不免忌惮他几分。 王轼便问道“杨公公,可有什么话要说” 杨雄左顾右盼地看了一眼,才笑嘻嘻地道“无关人等,都先退下去。” 所谓无关人等,自然是陪在此的书吏,书吏们都有自知之明,于是连忙告辞,在这堂中,就只留下了贵州布政使司各方的头面人物。 众人不解其意地看着杨雄,其实杨雄来了贵州,相比于其他中官,算是挺好打交道的,在军务上,也很难得的没有指手画脚。 杨雄低着头,呷了口茶,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捷报,不能这么递。” 不能这么递 众人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听杨雄又慢悠悠地道“这功劳哪,太小了。” 呼 在座的人,无一不是人精,杨中官看来是嫌小了,想往大里报。 王轼却是皱眉道“若是往过大里报,那就是冒功了,杨公公,冒功其罪不小啊,一旦朝廷追究” “王巡抚懂做官,却不懂为臣。”杨雄笑了起来,这笑容显得意味深长。 王轼与布政使交换了一个眼色。 至于贵州总兵与都指挥使,似乎也相互看了一眼,众人都忌惮了起来。这杨公公,不会不知道现在朝廷有多关注贵州的战局,冒功,是多大的风险,又会是何等的后果啊 这个时代,大明虽然武备松弛,好在还没有糜烂到骨子里,所以对于冒功之事,虽也会往上添点数目,歪曲一些事实。 比如这场胜利,王轼上书,会用个虚数的概念,如斩首千余,连拔数寨,之后再热情洋溢的吹嘘一下自己如何领导有功,可毕竟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不能吹得太大了。 那锦衣卫千户王导,则抱手立在一旁,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杨雄。 书成绩好点,喷子就来了,是什么让他们不开心呢,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摊手,求月票,求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吾皇圣明 气氛很凝重。 杨雄的目光又扫了众人一眼,看着众人的表情,他又勾起一笑。 “想来,在王巡抚的心里,做官和为臣,没有分别,可王巡抚错了,为官是对下,对于下头的军民百姓而言,王巡抚是官,自王巡抚来了贵州,这贵州的军政之事也算是井井有条,所以咱说王巡抚会做官。可做臣,对的却是上,做臣子和做官不同,臣子得学会揣摩上意,何为上也,乃咱们的皇上” 他一面说,一面肃然地朝北边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王轼皱眉,心里暗暗的想,这话没错,做官是对民的,做臣,是对君的,可臣和官,本身就集合在一人身上,一个人他做了官,自然也就是臣,可对下和对上,自然有所不同的,这话,在理。 杨雄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才继续道“咱家现在想问问诸公,当初这建山地营,是谁的主意” 贵阳知府官职最小,他笑呵呵地道“朝廷。” “错了”杨雄摇头,直接道“是皇上旨意是中旨发出来的,没有经过内阁,那么,这不就是陛下的主意吗” 顿了顿,他又问“陛下圣明,既出了这个主意,我等在此,只是贯彻圣意而已,山地营建了起来,效果如何” “效果显著。”王轼不笨,竟杨雄如此一说,王轼有点回过了味来了。 杨雄则是冷着笑道“不错,效果显著,那么咱家再问,这功劳,该是谁的” 呼 中官就是中官啊,一下子,就把利害关系点透了。 “皇上”这下子,众人异口同声。 杨雄森森地笑了起来,声音提高起来,显得极荣耀的样子“不错,就是皇上,没了皇上,就没这一场功劳,吾皇圣明,高瞻远瞩,运筹帷幄,诛贼于千里。” 众人不得不跟着杨雄一齐道“吾皇圣明哪。” “所以”杨雄嘿嘿一笑“这份奏疏,就得动一动心思了,先挑明了,咱们谁也别想着贪这功劳,谁想趁此吹捧自己,嘿嘿,咱丑话说前头,到时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轼心头一凛,他之前的本意还真是想在奏疏里给自己润色几笔,现在杨雄一挑明,顿时让他心里一寒。 不错,这功劳,自己的确没资格占,倒是幸好杨中官提醒得及时。 其他诸官,也都心下一沉,其实谁不想在这功劳里头分一杯羹而现在一下子的,这主意烟消云散。 杨雄背着手,又踱了几步,接着道“这功劳,既不是杀敌的将士,也不是你我,只能有一人,就是这明示吾等建山地营的人,这个人,只能是陛下。可陛下既然占了首功,才杀了七百贼人,说的过去吗” 不能 每一个人的心底,没有半分迟疑,直接有了答案。 杨雄面无表情,最后斩钉截铁地道“杀贼五千吧,夺取城寨二十,不不不,得有零有整才好,五千三百七十一,这数字吉利,拔寨二十三座半” “二十三座半” 杨雄眯着眼道“这你们就不懂了,要报上去,让皇上高兴,让朝廷无一不认为此功绝无虚报,就得显得真实,奏疏里就说,之所以多计了半座,是因为叛军见山地营势如破竹,风声鹤唳,于是不等山地营杀到,便将自己的寨子烧了,仓皇而逃,因而,虽得寨子,可这寨子却已化为灰烬,你们瞧瞧看,这不就显得咱们讲究,连报捷的奏疏都这般严谨吗” 呼 大家这才发现,这到了贵州之后,一直默不作声,从不彰显中官威严的杨雄,竟是心思细腻到了这般的地步,讲究 此时,杨雄则是晒然一笑道“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做臣子的,无非就是侍奉皇帝,让皇上高兴罢了,所以想要把事儿办得漂亮,没有大家同心协力,却是不成的,这锦衣卫、巡抚行辕、布政使司、转运使司、都指挥使司,还有总兵行辕,以及咱这个中官,都得把口捂严实了,咱们是在给皇上贴金,咱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谁的奏报有出入,赶明儿,他就烂an子” 众人震撼到了。 杨中官这话就不厚道了,在座的诸位之中,那玩意儿大家都有,唯独你杨中官没有的,你让大家赌咒发誓,大家若是那玩意烂了,你杨中官想烂也没得烂啊。 当然,这只是细节,众人心里,骤然有数了。 若是以往,冒功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各衙之间很难协调,你巡抚能让三司和你沆瀣一气,你能让锦衣卫也跟着你一起冒功吗你能买通锦衣卫,你能买通中官吗 可这一次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山地营是皇上的主意,明发下的中旨,大家等于是张罗着给皇上冒功,皇上要冒功,谁活腻歪了,敢有什么异议 王轼却依旧有些举棋不定,他觉得杨中官的话有理,不过 却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锦衣卫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杨中官说的是,卑下向北镇府司的奏报,也按杨中官的数目陈奏,只要异口同声,便是天衣无缝,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挑不出错来。” 说话的乃是锦衣卫千户官,他平时寡言少语,却是这贵阳城中,所有人都忌惮的人。 那贵阳知府笑了笑道“杨中官和千户都表了态,下官还有什么说的。” 总兵李玉泰一拍大腿,也决然道“我没话说。” 众人一个个点了头,最后目光都落在了王轼的身上。 王轼微微一笑,其实就刚刚这么一会,他就已经在心里梳理了其中的利弊,此时便风淡云轻地道“那么这奏疏,少不得有劳诸公一起好生润色了。” 杨雄一笑“只要咱们同心协力,那么,一切就天衣无缝了皇上心里高兴,咱们自然也脸上有光,有句话不是说吗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此时此刻,已在此开始发酵,参与此事的,几乎牵涉到了整个贵州官场的人物,每一个人都怀着同样的心思,精密的团结了起来,在彼此之间对过了口风,用不了多久,十几份奏疏便不约而同的,向着京师发去。 而在京中,殿试要开始了。 这日子定在六月十三。 京里对于这场殿试,也抱着极大的热情。 上一次会试,已是奇迹。 而这一场奇迹能否在殿试中延续,足以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甚至有人私下在流传,说是方继藩的几个门生,论起作八股还尚可,可殿试考的,却是策论,这就未必有希望了。 虽说殿试的排名,最终会根据会试的成绩,可某种程度上,也不排除会有某些排名落后的贡生逆袭的可能。 或许是因为方继藩近来风头太盛,尤其对读书人们而言,至少当初不少读书人曾被方继藩憋得欲仙欲死。 因而,此次无数人翘首以盼。 三年一场的科举盛会,足以引起京师的期待。 会试第四的王守仁,反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至少赌坊很关注。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许多人急于希望有人能够打破方继藩所垄断的科举神话,你一个南和伯府的脑残少爷,凭啥就垄断了弘治十二年的抡才大典。 可更深一层次来分析的话,其实也并非不是没有道理。 欧阳志三人,还有唐寅、徐经,前者家境贫寒,后者,只算是富户出身,临场应变的能力都欠缺一些。 而那位王守仁却是不同,人家曾四处巡游,父亲是状元,与李东阳交好,所结识的人,无一不是朝廷重臣,其父眼下,和杨廷和一般,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许多人认为,王华将来说不定会封侯拜相,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殿试所考的,再不是八股文,而是策论。 所谓策论,便是朝廷向考生们问策,考生们则进行书面形式的奏对,这里头的学问,就不再仅限于四书五经了,既考验灵机应变的能力,同时也考验对时事的理解。 王华对儿子的这一场殿试很关心。 说实话,他丢不起这个人哪。 自己是状元,又是朝廷大臣,而自己儿子,总不能连策论都考不过别人吧。 因而今儿一大清早,他预备要去当值了,却见书房里还亮着灯,这令王华顿时有了欣慰之感。 前些日子,儿子虽然是浪了一点,可至少现在还晓得临时抱佛脚。 于是穿着朝服的他,徐徐的到了书房,开门,便见王守仁端坐在书桌之后。 王守仁的头有些乱,扎在头上的方巾有些歪,眼睛布满了血丝,大袖上还沾着干涸的油墨。 王华心里的欣慰感又多了几分,忍不住微微一笑,好,不错,很好。 走近一些,便见一张纸摊开,上头是王守仁手书的四个字。四字龙飞凤舞,用的乃是草书,王守仁的书法,深得王华的真传,尤其是这草书,极有神韵。 这四个字知行合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殿试 王华愣了一下,抬眸一看,此时王守仁依旧枯坐着,对着这四个字发呆。 知行合一 这是何意呢 王华开始搜检自己平生所学,想要从这四个字之中寻觅出任何与之联系的策论题。 他沉吟了良久,咳嗽了一声。 熬红了眼的王守仁这才意识到什么,轻轻抬头,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与王华相对,令王华心里有一些些的疼。 “在温习功课”王华挤出一些笑容。 “不是。” 显然,王守仁不擅长说谎。 王华的表情开始有点儿凝固,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明日 也就是明日,就要殿试了,不是这是几个意思 好在,状元郎就是状元郎,毕竟是当今朝中声誉如日中天的少詹事,王华只吸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换发了笑容“那么,这知行合一乃是何意” “儿子现在还只是半懂不懂,所以这几日,儿子也在琢磨和推敲。”王守仁很认真的道“不过此四字,乃南和伯府方公子所赐,儿子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此四字所蕴藏的,并非只是简单的道理,真感细思恐极。孔圣人和程朱夫子,固然有道理,可儿子却以为,他们” 王华在发抖。 反了啊这是 连圣人都敢批评了 王家诗书传家,靠的就是四书五经,是孔孟和程朱这些先贤们赏的一口饭吃,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离经叛道。 敢情这些日子,你成日关在书房里,压根就没有在温习功课,都在琢磨这知行合一四个字了。 王华气得脸色蜡黄,一双眼睛,鲜红似血。 王守仁见父亲发怒了,便索性缄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是个执拗的人,一旦心里有了主意,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他布满血丝的眼里,却闪动着清澈的眸光,与父亲对视。 呼 王华决定还是不揍这个败家玩意,自己毕竟是状元公,要有修养,要以德服人。 王华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语速极快地继续道“因而,才有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么,现在,你的前程就在眼前,明日的殿试,关乎你的命运,更关乎你治国平天下之欲,这些,你就不在乎了吗” 王守仁脸色僵硬,似乎是在思考。 事实上,他无时无刻都在思考,思考这东西是分人的,比如一个普通人,这叫瞎琢磨,而对于一个历史上的大思想家而言,这就叫思考。 当然,现在王守仁还不是大思想家,自然,他现在是在瞎琢磨。 王守仁瞎琢磨了片刻之后,抬眸,眼眸里更加坚定,沉着地道“父亲,格物致知,证明是错的,儿子曾格竹,格了三日,最终一点道理都没有收获。儿子还曾去格西山的农地,也是一无所获。” “你你”王华这次甚至气得胡子都乱颤起来了,胸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过对于殿试,儿子倒是很有信心。”王守仁笑了笑,颇为自傲的样子。 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倒是听了这句话后,王华总算脸色缓和了一些“嗯” 王守仁淡淡道“方继藩的几个门生,若以八股而论,儿子不如他们,可以策论而论,他们不足为道。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思维过于僵硬。徐经此人,心思倒是活络,学问却是差了一些。倒是唐寅,才情极好,可惜他出身商贾之家,在策论上,怕也难有作为。” 这是真的一丁点也不谦虚啊。 王华有些恼火,其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多年来的处世之道告诉他,要谦虚。 他瞪了王守仁一眼,道“这么说来,你倒认为自己还能高中状元” 王守仁微微一笑,抿了抿嘴道“儿子志在必得” 闲暇的时候,方继藩坐在厅里,是最幸福的时刻,五个门生围着自己侍奉,一个个低眉顺眼,各种讨好的样子,也算是人生中难得的娱乐。 方继藩不喜欢玩弄nv性,可玩一玩自己的门生,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唐寅献上了自己自拜入了门墙之后的第十三幅画。 照旧,还是仕女图,话说唐寅的仕女图,在历史上确实是一绝,方继藩看着看着,欣赏水平也是直线的上升。 不过这仕女图看着看着,也是腻味。 一见恩师眉头微微皱起,唐寅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很是小心翼翼地道“恩师不喜欢吗” 方继藩叹了口气,道“小唐啊,这画还好,不过为师有个小小的疑问,总是想不明白。” 唐寅便忙道“还请恩师明示。” 方继藩唏嘘了一番,道“为何这画里的女子,总是穿得严严实实的,你总是给她们穿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不对啊,方继藩很疑惑。 唐寅的仕女图固然是一绝,可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唐寅的chun宫图,那也是相当有水平的,你怎么能只画仕女,不画chun宫呢怎么,嫌为师不懂得欣赏不成 “”唐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坐在下头的欧阳志,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发呆神游。 江臣和刘文善低垂着头,毫无情绪波动。 徐经则是震惊了,他似乎还有些不太习惯,直勾勾地看着恩师,心里在琢磨,恩师喜欢,这不是同道中人吗那下一次去那里,该不该叫上恩师这会不会不好,师徒一起狎ji,这是佳话呢,还是 唐寅愣了一下,随即满面通红,踟蹰道“恩恩师这个这个,学生是贡生,怎怎么能画这样的画” 方继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肮脏,衣服穿的少一些,便见不得人了吗” “”唐寅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沙子里了。 方继藩心里感慨,果然自己还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啊,比如唐寅,若是在历史上,他因弊案从此穷困潦倒,最终会不得已之下,为人画春宫,造福乡里。而如今,唐寅依旧还是贡生,便开始鄙视历史上自己曾经吃饭的手艺了,由此可见,这人哪,容易忘本。 方继藩坐下,表情认真起来“好了,不说这个了,明日就是殿试了,为师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们的,这殿试之中,要好好努力,别都像江臣和徐经一样,给为师丢人。” 江臣和徐经二人,顿时面露惭愧之色,是挺丢人的。 接着又慎重地交代了一番,便让五人早早去睡。 对于这一场殿试,方继藩其实有些拿不准,他倒是知道弘治十二年的殿试题,不过殿试非会试和乡试,会试和乡试的题,早就在主考官心里了,一般情况之下,是不会变得,毕竟八股题受外界的影响比较少。 而殿试主考的,乃是策论题,这意义就不一般了。 策论说到底,就是时事,时事随时都可能改变,因而皇帝出题也会比较任性。 对此,方继藩并没有将历史上的策论题透露出来,免得让五个门生受这些题的影响。 与其如此,不如培养他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就很不错,你看,他们不是在自己的调教之下,变得即便天塌下来,也一丁点也不觉得诧异吗 可见,自己的教育,是极成功的。 而接下来,能否取得好的成绩,就全凭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一夜安静地度过,到了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方继藩就起来了。 小香香一边给方继藩穿衣,一边道“少爷,唐公子等人,早早的就预备好了,专等少爷起来。” “噢。”方继藩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由道“做人的爹啊,不,做人的恩师,真是难啊,不过本少爷倒是有经验了,要不,小香香,我们造个人来玩吧,少爷我现在养孩子已有经验心得了。” 小香香顿时羞红了俏脸,一脸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虽然每日少爷都会说几句怪话,毛手毛脚一番,她也渐渐习惯,不再抗拒,可今日,就更直白了,她细心地给方继藩系上了金腰带,脆生生地道“少爷,你又欺负人家”说罢,掩面走了。 方继藩乐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要欺负小香香,就是习惯性的逗逗她,只是刚回头,正好见站在门口的邓健也跟着傻笑。 “笑个屁,滚一边去。”方继藩冷哼一声,举了扇子,给邓健的额头敲了一下。 最近邓健打得少,这真是不习惯了。 今天生日呢,对自己说声生日快乐噢,继续码字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师生情深 方继藩穿戴妥当,便往外走。 到了门前,只见方家中门早已大开。 杨管事今日起得格外的早。 这五个读书人,可都是少爷的弟子,指望少爷给他们张罗入宫殿试的事,这是不现实的,这笔墨纸砚,都要准备好,入了宫,皇帝也不可能留他们用膳,所以得准备一些蒸饼,省得他们饿了。 除此之外,大早的时候,还得让人预备好温水,既是要入宫,就得清早沐浴,连儒杉和纶巾都得是新裁的,这是见驾啊,马虎不得。 虽是大多时候,所谓的殿试,入宫考试,是皇帝出题,皇帝也未必会露面,可当今皇上不一样,自弘治皇帝登基以来,几次殿试,都没有拉下,每一次都在殿中,坐着等候考生们都交了卷,方才离开。 因而他们给陛下的第一印象极为重要。 当然,轿子也得预备好,五更天前,就得将轿夫们叫起来,将他们喂饱,养一养精神之后,再抬贡生们入宫。 五个贡生,一字排列,万事俱备,就等和恩师辞行了。 杨管事显得有点焦虑,虽然时候其实还早,可他还是不断地看着天色,生怕少爷误事。 好不容易,见少爷来了,他顿时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少爷,几位公子都在等少爷” “知道了。”方继藩点点头,快步到了唐寅五人面前。 唐寅五人深深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他们和恩师,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恩师,欧阳志三人自知自己极可能还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当初极可能会名落孙山,回到了保定府老家,乖乖地继续苦读,准备下一场乡试。 而若没有恩师,唐寅和徐经,只怕现在早已不知是死、是活。 这漫长的日子里,他们都在和方继藩磨合,起初肯定有许多不习惯,可渐渐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已经习惯地多了这么一个可敬可畏的尊长。 五人一齐拜倒,在这门前的青石板上,默然无声的行了师礼。 如今,这富贵荣华,触手可及,在这样的清晨,眼看一场考试之后,五人即将各自有自己的大前程,想起以往的种种,想到恩师平时的教诲,还有恩师平日的敲打,五人的内心深处,俱都一股感动涌上了心头。 无论恩师如何对待他们,是打是骂,他们都深信,恩师是对自己好的,一切都会为自己着想,于是乎,莫名涌出来的泪水,模糊了他们的眼睛。 相较于他们的感触,方继藩则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道“好好考啊,考完了请你们吃鸡。” “恩师”唐寅抽泣,哽咽道“学生谨遵恩师教诲。” 方继藩颔首点头,看向江臣“你虽然会试丢了为师的人,可是算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江臣心头涌上一股酸楚,就因为会试的马前失蹄,他已不知被念了多少遍,于是咬牙切齿地道“弟子破釜沉舟,若不能力争上游,弟子再无颜见恩师。” 方继藩轻轻一挥手“去吧。” 最讨厌这种场面了。 看着五人眼睛红彤彤的样子,像是要去赴刑场似的。 话说,他们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感动了,搞得自己都差点想要跟着一起掉一点眼泪。 可是不能哭。 哭了,人设就崩了。 所以,还是少见这种感人的场面才好。 五人站了起来,提起了自己的考蓝,见恩师已背过了身,绕过了方家的影壁,踪影消失不见,便各自深吸了一口气,上轿,出发 一炷香之后。 一顶自王家的轿子徐徐的经过了方家。 轿帘掀开,露出了王守仁的脸,王守仁愣愣的看了一眼方家的宅邸,若有所思,他突然对轿夫道“到这里停一停。” 轿夫便驻足,轿子落下。 王守仁下了轿,看着方家的宅邸,想要上前几步,知会门房,可只走了一步,脚步却又停住,这张年轻又老成的脸踟蹰了片刻之后,又转过身,上了轿子“走吧。” 轿子起了,晃悠悠的远去。 王守仁坐在轿里,幽幽一叹,接下来,他的目光,却又清澈起来,一股好胜心,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他的好胜心,倒不是来源于坊间的赌局。 毕竟他对赌局没什么兴趣。 外头的风言风语,他岂有不知,赌坊已经开了盘,看谁能夺得殿试头名,自己乃是最热门的人物,当然,方继藩的那些门生们优势也不小,可不少人,却还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认为自己出自名门,这名门之后,策论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王守仁的心底深处,是不太瞧不上方继藩的几个门生的,虽然八股做的好,可和欧阳志三人接触的久了,总觉得他们说话做事,总是比人慢半拍,那种感觉,卡卡的,像提线木偶一般。 徐经这个人,心思太过活络,属于那种会来事,满门心思都在钻营上的那种,这等人,不擅长治学。 唐寅听说每天被方继藩捉着去作画。 好吧,这些人不值一提,此番,吾必中头名。 轿子到了宫外,便要步行了。 此时考生们已经汇聚,等着午门开启,徐经和几个师兄在一起站着,看到了王守仁,伸手朝他打招呼“王兄,王兄,到这儿来。” 王守仁便凑上去,五人站在一起。 等宫门一开,诸贡生鱼贯入宫。 这一科的贡生,有近三百人,头甲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百余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这个“同”字,其实就是“不同”的意思。“同进士”着实令人尴尬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 当然,即便是赐同进士出身,对于无数人而言,也是无法奢望的存在了。 每一个贡生,而今都在摩拳擦掌,都不希望自己被赐同进士,因为这里头关系着的,何止是身份的问题,而是事关着前程。 众人鱼贯着,穿过了午门的门洞,在宦官的带领之下,抵达保和殿。 保和殿里,弘治皇帝已是高坐于此,除此之外,两班翰林官们,则各自站到了两侧,他们看着鱼贯而入的晚生后进们,大抵又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入殿策问时的荣光,不免感慨唏嘘。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依照礼法,他现在是该缄默不言的。 紧接着,便有宦官站出来,对考生们进行点名,接着,考生们进行了赞拜和行礼。 有一些紧张的贡生,来到了保和殿,已开始身子瑟瑟发抖了,低垂着头,连行大礼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 倒是欧阳志三人的表现,尤其是出彩。 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脸色僵硬,大有一副,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一般,大礼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殿中的考生,微微一笑“都平身吧。”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许多人纷纷垂头,脸色发青。 弘治皇帝突然一笑“此科会元欧阳志,在何处” 他之所以想起欧阳志,是因为这个欧阳志实在传奇,据说原先只是一个保定府的落第秀才,没什么惊奇之处,可自从方继藩调教之后,一个土鸡,瞬间变成了凤凰。 这不免得,使弘治皇帝升起了好奇心。 此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欧阳志徐徐站了出来,行礼“臣在。” 面上波澜不惊,一脸的老实忠厚,便连说话,语气虽带着暮气,可到了御前,却无半分战战兢兢的惶恐。 相比于其他的考生,那等脸色的不自然,他显得沉稳很多。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此人,倒是颇有气度,倒有几分临危不乱的风采。 这些年历经了几次殿试,那种惶恐不安的贡生见得多了,若是被皇帝唱到名的,奏对时显出的惊慌,就更加明显了,闹出的笑话,可不少。 而欧阳志的表现,确实让弘治皇帝暗暗点头,不错,很不错。 弘治皇帝笑了笑“卿乃今科会元,殿试好好考。” 受到了皇帝鼓励,换做任何人,此时此刻,都该情绪激动,面红耳赤,激动或是无措者的都该有。 可欧阳志居然更加沉得住气,他又行礼,虽反应慢了一些,却是沉着的道“臣谢陛下吉言。” 不错,真不错。 哈哈方继藩这个家伙,还真有几分能耐啊。 揍出来的 弘治皇帝想到了太子,那家伙,永远都是活蹦乱跳的,若如这欧阳志一般,稳如泰山,该有多好,这才像个样子。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给吏部尚书王鳌使了个眼色,王鳌会意,正色道“散卷,颁发策题” 一声令下,早在殿外的宦官鱼贯而入,手中各托着卷子,分置保和殿内,三百多张案牍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头等大事 宦官们将卷子分发好后,贡生们便入座。 欧阳志坐下,低头看了卷子,只见这留白的卷上写着三个字平米鲁。 米鲁之乱,但凡是看新近邸报的贡生,都知道米鲁叛乱是怎么回事。 这场叛乱,已经持续了近一年之久了。 上一次,朝廷折了一个中官,一个巡抚,还有一个总兵。此后,朝廷派出了南京兵部侍郎王轼,可即便如此,进兵也是受挫。 在此等情况之下,陛下将此作为考题,某种意义而言,也证明了现下,这一场叛乱,乃是头等大事。 其实起初的时候,许多人猜测这一场策论题最大的可能是眼下京师附近的大旱,这一场大旱,已经历经了近两个月,至今无雨,对于关心农事的陛下而言,治旱,或许是此次策论的焦点。 而谁也没有想到,陛下没有按常理出牌。 欧阳志想了想,立即便联想到了自己的恩师曾对这件事的议论。 恩师认为,要平定米鲁,要主动出击,挑选熟悉山地作战的人,编为一营,四处寻觅战机,如此一来,既可减轻大量兵马出动的沉重负担,也可灵活机动的与贼周旋。 这些土司,毕竟实力比之朝廷要小得多,只要朝廷坚持不懈的不断派出山地营进行打击,叛军损失一分,力量便减轻了一分,而朝廷即便是山地营有所折损,也可立即进行补充和操练 呼 恩师的话,欧阳志是铭记于心的。 想了想 欧阳志没有犹豫,立即磨墨,心里一边打着腹稿,随后提笔。 江臣、刘文善二人,亦是在看到这题后,心里也已有了计较。 而唐寅 他和欧阳志三人一样,对于武备的事,其实也不甚懂,倒也记得这事儿,恩师有说过的,那自然是按着恩师的教诲来了,而现在的重点就在于,如何作出一篇锦绣文章了,因而,在这点上,他又和老实的欧阳志三人不同,他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遣词造句上。 唯有徐经,眼神里忽明忽暗,似乎犹豫了。 在另一边,王守仁看到了此题,心里就已经定了。 关于马政的事,他再熟悉不过,毕竟学了这么多的兵法,还曾专门去边镇游历,拜访许多父亲的至交好友,如李东阳,他也曾听李公议论过此事,如何治兵,如何剿贼,心里总还是有些数的。 于是他微微沉吟,便开始提笔,他是心怀天下的人,米鲁之乱,早已令他忧心,偶尔,父亲也会和自己说一些时局,正因如此,这种担心才在他的心底无限的放大。 一直到了正午,王守仁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才算是写完,他活络着酸痛的手腕,细细地读了一遍自己的文章,顿时连自己都看得心旷神怡。 于是偷偷地抬起眸子,看了高高在上正襟危坐的皇帝一眼,心里暗暗点头。 成化年的时候,先皇帝据说一直处在深宫,便连廷议都不愿参加,即便是三年一次的殿试,也只是委个宦官来放题。 其实坐镇在保和殿,是一个艰难的事,一方面,皇帝在殿试这种场合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还需摆出皇帝的威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这也是先皇帝偷懒的原因。 而当今万岁,虽并不精力充沛,却一直高坐在此,既没有缺席,也没有中途离场,方才也不过是简单的用了一些糕点,单凭这个,也足见陛下勤政,并非是空穴来风。 一直到了暮时,外头敲了暮钟,这钟声连响三声,余音悠长 王鳌这才咳嗽一声,道“封卷。” “封卷” “封卷” 一个个宦官唱喏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这空旷的保和殿里回荡。 殿外,一个个宦官鱼贯而入,穿梭在各处案牍,按着考号,开始一个个的收卷,他们将考卷放置在一个个托盘里,也不需进行糊名,而是收卷之后立即离去。 紧接着,这些卷子将会在梳理之后,放置在皇帝的案头上。 三百多份试卷,是一个大工程,一般情况而言,是皇帝和内阁大臣一起阅卷,此后,再择吉日,颁发榜单。 众生收卷之后,列队,行礼,随后由宦官引导出宫。 弘治皇帝显得极疲惫,他身体本就不好,又枯坐了一日,乃至于连出恭,都憋着。 倒不是说不能出恭,只是对他而言,此等抡才大典,还是庄重一些为好,在殿试的过程中,他曾专门的观察了方继藩的几个门生,还有王守仁。 观察王守仁,是因为王守仁乃王华之子,他也有一些耳闻,是自李东阳那儿听到的,李东阳平时寡言少语,可是对这个年轻人,却极看好,认为此次殿试,他极有机会脱颖而出,力压群雄。 此子,看起来不急不迫,倒也有几分大臣之风。 欧阳志诸人,也显得沉稳,可堪大用。 欧阳志三人是老实人,弘治皇帝也是老实人,他讲究的是有板有眼,虽然生了个不太靠谱的太子,可他对人的标准,却是如此。 那个唐寅,就在靠左边案牍的那个吧,此人有些随意,只一个多时辰便将题做完了,竟是开始四处打量,可见这传闻中的才子,性子需磨一磨才好。 那个徐经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他对徐经,是多少有一些歉意的。 皇帝本不该对人有所歉意,冤枉了你就冤枉了你,你待如何君要臣死,臣就得死,历来的天子,在众星捧月,和这等的思想之下,大多抱有如此的想法。 而弘治皇帝,则历来宽厚,过于看重人情。 所以用带着某种亏欠的目光去看此人,倒是觉得此人给自己的印象还不错。 “陛下,时候不早了。”一个老宦官到了弘治皇帝跟前,低声提醒。 弘治皇帝颔首,伸出手“来,搀一搀朕,哎,真是许久不曾如此久坐了,老喽。” 这老宦官名为萧敬,此人乃宫中的秉笔太监,主掌司礼监,一直伺候着弘治皇帝,乃弘治在宫中最倚赖的心腹。 他拖着肥胖的身子,连忙将弘治皇帝扶起,一面笑吟吟道“陛下龙体正盛,不老呢,这人哪,久坐了,也难免会有些酸麻。”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只是那眼眸的深处,却带着几分焦虑。 “太子近来在做什么” “在养伤。” 萧敬除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却也兼着东厂,虽然到了弘治皇帝这个时候,东厂几乎形同虚设,被弘治皇帝死死的遏制着,可凭着这东厂,萧敬依旧耳目灵通。 某种程度而言,萧敬就是弘治皇帝的眼睛,是耳朵。 弘治皇帝冷着脸“这伤还没养好。” 萧敬只带着笑,却没有做声。 弘治皇帝一面颤颤的由他搀扶走了几步,一面道“你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 萧敬才开口道“陛下对殿下苛责过重了,太子殿下,终究是陛下的独子啊,若是稍有什么闪失,这” “你不懂”弘治皇帝摇摇头“正因为是独子,才不得不苛责,你见到那欧阳志了吗” 萧敬一愣。 弘治皇帝道“如何” 萧敬想了想“奴婢总觉得,他怪怪的,眼里无神。” 弘治皇帝摇头“这才叫稳重,你看朕和他说话,他奏对时,不疾不徐,每次回话,都是慢慢吞吞,这是什么,这叫做说话过了脑袋,再看看太子,这什么东西啊,这有半分像朕吗你没瞧见他尾巴翘到天上的样子。方继藩虽偶尔也爱胡闹,可说起育人,却还是有一套的。” 萧敬不敢再争论了,忙点头“陛下所言甚是。” 弘治皇帝随即道“派个人去詹事府,告诉太子,朕知道他伤早好了,少在那装死,明日让他乖乖去明伦堂里读书,他若是不去,朕就真让他下不了地。” 丢下了这句话“还有,传朕口谕,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明日卯时入宫,陪朕阅卷。” 此时,朱厚照正唧唧哼哼的躺在榻上吃鸡腿,双手早就油腻腻的了,刘瑾几个围着他,笑嘻嘻的。 “来,拿水来喝,方继藩不是东西啊,本宫受了重伤,也不见他来探望,他忘了他是伴读了吗近来他都在做什么” 朱厚照虽说是伤了,可面色却很红润,鸡腿吃的很香,很快便啃成了骨架子,接过了水,喝了一口,很没形象的吸允了手指“什么狗屁御医,让他来治伤,他叫本宫喝粥,说是大伤未愈,需徐徐进补” 刘瑾忙是递了帕子给朱厚照“殿下,这不是您自己说大伤未愈吗那御医见殿下还未好,以为是内伤呢,所以更周到一些。至于方百户,今日他的门生们要殿试,所以” “噢。”朱厚照躺下,突的叫起来“哎哟哟,头又疼了,赶紧去太医院报个讯,快去寻御医,说本宫头又疼了,父皇打的太狠,这一下,真的是重伤不治了,去啊。” “噢,噢。”其实刘瑾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跟着太子殿下欺君罔上,被抓去砍了脑袋的,所以他显得很是迟疑,不由的提醒道“殿下,您这嘴巴,得擦拭干净一些,还有油呢,待会儿御医来” “滚” 谢谢大家的祝福,也愿大家都平安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章:阅卷 欧阳志五人回到了方家,拜见了恩师,这一路,五人都是无话,各有心事。 殿试的结果没有出来,足以让他们忐忑不安。 见过了恩师,其实方继藩也一直在焦灼地等待着他们,一看他们的表情,也看不出他们考的好不好,便问“如何” 欧阳志先上前道“恩师,今日的题,乃平米鲁。” “平米鲁”方继藩看了几人一眼,而后道“你们是如何答的” 欧阳志道“恩师曾讲过关于米鲁的叛乱,所以学生就按着恩师平时的教诲,作了题。” 方继藩颔首点头。 唐寅等人也道“学生人等,也是以此破题。” 方继藩噢了一声。 却见徐经低垂着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方继藩一眼便看透了他,凝视着他道“小徐,你怎么答的” 徐经跪下了,道“学生觉得,恩师当时的教诲,过重于术,只怕答出来,恐为陛下所不喜,因而学生便开了宏论” 一听宏论,方继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读书人这玩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见微知著,比如下了一场雨,让你来评论一下雨,这本来是极简单的事,可是他们呢,觉得这样答就没意思了,于是便要上纲上线,要站在高处,从三皇五帝讲起,然后论及这雨水对于农耕的影响,接着再引经据典,摘抄古时明君贤臣的议论,最终,再进行收尾。 明明是让你写一场雨,你则把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统统都装进去。 而这平米鲁,徐经大抵就是开始讲历朝历代的叛乱,接着又开始议论,为什么会叛乱呢这是因为教化没有推及到土人的原因啊,所以到底怎么平定叛乱,是决口不讲的,这就是术,太低端,得从文化和教育上着手,要治本。 又如治病,有人得了风寒,你不去开药驱寒,却说这病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你体弱,你为何体弱呢,是因为你平时不注意锻炼身体,你为何平时不锻炼身体呢,是因为你懒,所以,驱寒的事先放一边,先治一治你的懒病。 方继藩的脸不由自主的便拉了下来。 徐经跪着,低下了头“恩师,学生学生” 方继藩虽然也知道,说不定皇帝还真就喜欢这等高论,可是其他的门生,都乖乖的依着自己的想法答了题,你徐经是什么意思,反了你还 徐经一看恩师面上不喜,顿时落泪了。 他嚎哭道“恩师的教诲,学生是一句都不敢忘啊,只是学生又害怕考得差,到时被恩师责罚,学生会试和师兄们相比,实是不堪入目,给恩师丢人了,心里只想着,殿试上,无论如何也要给恩师争一口气,学生以为,恩师固然是见识广博,非寻常人可比,可这毕竟只是考试,并非实际,所以所以” 徐经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人。 这一点方继藩觉得并不太像老实本份的他,方继藩扫了欧阳志等人一眼,欧阳志也拜下,道“是啊,恩师,徐师弟也是为了给恩师争一口气,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恩师”唐寅等人一个个拜下。 方继藩不得不说,这家伙,拜入门墙之后,似乎几个师兄都被他给笼络了。 此人的性格方继藩却冷哼一声,龇牙道“在这跪着,跪三天三夜再说。” 其实,最终殿试的成绩,方继藩也是拿不准,可他不喜欢徐经耍小聪明,虽然方继藩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内心深处,却是三观奇正,当然,这或许也可能是徐经的优点,只是这又如何呢,我是你爹,啊,不,我是你的恩师,让你跪,你就跪着。 徐经倒是不敢顶撞,悲愤地朝方继藩磕了个头“学生谨遵师命。” 唐寅诸人,噤若寒蝉,倒不甘再求情。 潼关,这里乃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而今大明一统,这潼关除了在明初时进行了修葺之外,历经了百年之后,这里的关隘和建筑早已斑驳,不过因为经常有商贾出入,因而沿街倒还算热闹。 却在此时,关门竟异常的开了。 以往的时候,关门只开一个时辰,要出入关门的人,都需事先在关隘前等待。 除非遇到了特殊的情况。 只见,今儿这关门一开,瞬间一匹飞马入关,却不停歇,而是直接沿着中道,笔直的穿越关城。 与此同时,那马上的人大喊“大捷,大捷,贵州大捷官军杀贼五千余,拔寨无数” 这是自西南急递铺的快报。 为了紧急传递消息,他们沿着驿道,自云贵入川,再出汉中,入关中,一路向着京师日夜不歇的狂奔。 一般情况,寻常的捷报是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除非事先有所交代。 远在贵州的巡抚王轼早有交代,这一路,为了振奋军心民气,沿途若遇到集镇,需唱报捷讯。 “大捷了” 许多人听罢,个个低声议论起来。 贵州的事,距离潼关实在太远,可这捷报传来的讯息,却还是足以在这里泛起一些浪花。 而很快,那快马却已远去,消失不见踪影。 次日一早。 弘治皇帝在卯时前,便已早起,今日他穿了朝服,摆驾暖阁,坐定之后,刘健三人便到了。 三人向弘治皇帝行了礼,落座。 弘治皇帝抖擞起精神道“三百多个贡生,策问答卷俱都在此,朕与诸公同阅吧。” 刘健颔首点头“陛下出此题,恐有什么深意吧” 弘治皇帝却是苦笑摇头道“本来朕倒是想借此机会,问一问这干旱的事,不过朕所担心的是,让贡生们轻易猜出了考题,可思来想去,若是随意出题,却又不妥。眼下贵州的叛乱已持续了这么久,可谓是尾大不掉,朕心里也委实不安啊,这样拖延下去,不但朝廷靡费无数钱粮,任由云贵糜烂,迟早怕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弘治皇帝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云贵的叛乱,对于朝廷而言,虽是麻烦,却也并不致命。 而致命之处就在于,贵州的叛乱需要弹压的同时,却因为冬季的漫长,以及各处的河水泛滥以及干旱所导致的粮食减产一同爆发,最终拖垮了朝廷的财政。 弘治皇帝倒是又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道“好好阅卷吧,倒要看看,这贡生之中,是否当真有经世之才。” 刘健等人也不禁振奋起精神,对于晚生后辈,他们也有着极大的兴趣。 更何况,陛下提及到了云贵的叛乱,也令他们心里沉甸甸的。 君忧臣辱啊。 暖阁里安静了下来,一封封的策论,由君臣们交叉的检阅。 不过这些卷子,大多并不出奇。 其实这也难怪,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可实际上呢,绝大多数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们,却将自己的半生都放在了八股上,毕竟,只有八股作的好,才有机会一路过关斩将,策论,这是殿试的事,其实太过遥远了。 相比于会试时的八股文,这策论的答卷,许多的答案都是惨不忍睹,这些贡生,其实无一不是优秀的读书人,可因为思维的局限,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着圣贤书,所以除了卖弄文采之外,里头的策问,多是假大空占了多数。 因而,大家各自看了十几篇策问,就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其实历来的策问,大多都是如此,弘治皇帝曾对此也不满意,不过却也知道,朝廷八股取士,导致这样的后果,本就是理所当然,所以他虽觉得有不妥之处,却也没有深究。 且不说这是祖宗之法,而是八股取士,自然也有八股取士的用意。 只是这些文章,看得实在是乏味,大多数人是侃侃而谈、指点江山,却连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实情都不了解,就更遑论用兵了。 还有人,直接站在高处,居然从这平叛讲到了之所以有叛乱,是因为朝廷吏事的问题,接着就围绕着吏事,大发一番感慨。 弘治皇帝看到这里,真真有点懵逼,这过份了啊。 却在这时,另一边的刘健处,传出了一个略显讶异的声音“咦” 在这乏味的暖阁里,一个发出惊奇的声音,足以让所有人打起一些精神。 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刘健。 刘健笑了笑道“这里有一篇文章,倒是有几分意思,此人对马政,竟看得甚是透彻。” 弘治皇帝眼眸一抬,忍不住问道“不知是谁” 殿试的答卷,是没有糊名必要的。 刘健光顾着看文章,倒是没有注意考生的姓名,听弘治皇帝如此问,直接将卷子交给了一旁的宦官“陛下请看便是。” 那宦官小心翼翼地将文章转呈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先看名字,赫然,这卷首处,写着浙江绍兴府贡生王守仁的名字。 王守仁 “王守仁是王卿家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较高下 “正是。”听了弘治皇帝的话,李东阳回道。 李东阳一听到王守仁,顿时就打起了精神,他对王守仁一直十分器重,公务的闲暇,都会让王华的这个儿子来李家的亭阁里喝茶,说一些闲话。 这个奇怪的青年人,除了为人处世略欠火候,实是可塑之才。 李东阳甚至很可惜,若非是王守仁娶了浙江诸氏为妻,他有一个未出阁的孙女,倒是 现在听到了王守仁三个名字,他笑了笑道“不错,此为少詹事王华之子,王华乃成化十七年辛丑科进士第一人,先中会元,又中状元,一时因此而传为佳话。” 弘治皇帝颔首“原来如此。” 说罢,低头看这策论文章。 只一看,他顿时便被吸引住了。 是否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其实只需看其文章的立意就明白。 而王守仁的开篇,既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引经据典,却只围绕着一个问题进行撰写钱粮 既然米鲁的叛乱已经持续了这么久,这么看来,想要立即剿灭,已是不可能。 这话很实际。 既然决心旷日持久的进剿,那么保证贵州大军的钱粮稳定供应,就已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朝廷仓促平叛,根本没有想过久远的问题,因此许多弊端也就暴露了出来,而既然叛乱非一日之功,就必须改变策略,改急剿为缓剿,要保障贵州各卫粮道的稳定,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也必须按时供应大军的所需。 其中,他又提到了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即一旦军中缺粮,为了保障军需,势必会要求州官征粮,而地方官一旦向地方征粮,又势必会引发民怨,如此,非但叛军难以剿灭,反而会使叛乱愈演愈烈。 策论之中毫不客气地指出,云贵历来汉土杂居,朝廷平叛的目的,非平叛本身,而在于与叛军争取人心。 而这王守仁最有意思的却是,他居然开始计算钱粮,不但将大军未来所需的钱粮大抵算了出来,末尾,竟还发表建言,认为若从京师调粮,旷日持久,且靡费极大,远水救不了近火,因而需自四川布政使司急调为好 呼 这一篇策论看完,弘治皇帝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王守仁对于马政的了解,比其他的贡生,不知高了多少,弘治皇帝也是登基之后方才明白,所谓的战争,其实就是打银子,粮草才是一切的根本,读书人最津津乐道的运筹帷幄,不过是其臆想而已。 此文,即便是和兵部尚书的策问,相比起来,也不会差吧。 弘治皇帝忍不住感慨“王华生了个好孩子啊。” 李东阳听罢,顿时喜上眉梢,他是真喜欢王守仁这个孩子,而且李王两家,本就走得近,李东阳不禁道“难道王家竟要出父子双状元不成” 父子双状元,这就是一段千古佳话啊,整个大明,固然曾出过一门七进士,可父子双状元,比之一门七进士,却更难得的多。 弘治皇帝知道这是李东阳的暗示,意思是,陛下何不成人之美呢 当然,这个成人之美的前提却是,这王守仁的策论,属于上乘,不过从现在阅卷的结果而论,王守仁确实有极大的机会。 可弘治皇帝却显得不置可否“却也未必。” 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这四个字,便继续阅卷。 他心里,或多或少的,还是保存着希望的,虽然欣赏王守仁,对于王卿家这个儿子的答卷甚为满意,堪称是简在帝心。 可他依旧还期待着,想看看其他的试卷,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方继藩那个家伙,还能延续乡试和会试的神话吗 他的得意门生们,却不知会如何作答。 终于,弘治皇帝翻到了唐寅的卷子。 他下意识的微笑。 看卷。 这篇策论,文笔和立意都是俱佳,唯独嗯怎么有些眼熟 建山地营,以强制强 这不是方继藩上一次出的那个主意吗 不过这倒可以理解,唐寅乃是方继藩的门生,方继藩一定提及过贵州的军事,既如此,那么唐寅等人贯彻自己恩师的思想,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 弘治皇帝摇摇头,有些失望。 方继藩当初提出要建山地营,他便有些犹豫不定,觉得方继藩的话,也并非是没有道理,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太靠谱。 可最终,他还是下了旨意,当然,是绕过了内阁,下的中旨。 之所以绕过内阁,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弘治皇帝觉得方继藩不靠谱,倘若以朝廷的名义,实是有些儿戏。 他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可现在呢,似乎山地营并没有什么效果,虽然上个月,王轼上奏,说山地营已建立,卓有成效之类,可弘治皇帝也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因而这山地营,以土人擅长的山林丛莽中作战,来对付土人,显然效果并不显著,反而是听说,因为建立山地营,又靡费了不少的钱粮。 弘治皇帝心疼银子,肉疼了不少时候。 现在,唐寅此文 弘治皇帝叹了叹气,面上显出了失望之色,没有新意,完全是萧规曹随,可惜了这好文采。 说罢,便将卷子搁置到了一边。 这一路阅卷,方继藩的几个门生策论,弘治皇帝都大抵看过,欧阳志等人,和唐寅的文章也算是如出一辙,不过欧阳志的策论,弘治皇帝更喜欢一些,他喜欢欧阳志这等有板有眼的朴实文风,反而是才情太好,堆砌辞藻的策论,有些不喜。 不过弘治皇帝依旧还是失望了。 大失所望啊。 无论是唐寅,是欧阳志,是刘文善,是江臣,这几个原本弘治皇帝寄予厚望之人,竟都不约而同的,大抵以方继藩的思想来进行作答。 这倒没有什么舞弊之嫌,虽是不约而同,可是阐述的方式却各有千秋。何况,他们本就同出一师,源自一门,有相同的思维,倒也不足为奇。 唯独,弘治皇帝对于这山地营,以强制强之法,其实是抱有极大怀疑的,而且从现实而言,这山地营的旨意放了出去,收效也是甚微。 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啊。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为这几个门生惋惜。说着,他将这几份卷子夹在了王守仁以及另外七八篇的策论之后,便再没有再去多看一眼。 倒是看到徐经的卷子的时候,令他感到有些眼前发亮,这篇策论,自然是远不及王守仁洞悉时事,却也颇有章法,而最重要的是,徐经没有邯郸学步 弘治皇帝凝视了策论很久,便将徐经的试卷,夹在了王守仁与另一人的策论之后。 天色渐晚了。 眼看着,这么多的试卷,一时半会也无法一天之内阅完,弘治皇帝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倦意。 刘健等人见状,纷纷停下了手头的阅卷,刘健道“陛下若是疲倦,臣等今日便告退,明日再来。” “是该歇一歇,朕辛苦,卿等也辛苦,你们年纪更大,要注意身体啊。” 弘治皇帝微笑,只是眼底深处,却还是带着难掩的失望,或许是此前,被方继藩的各种出彩所习惯,现在突然,方继藩和他的几个门生,一下子归于平庸,反而不适应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喝口茶,解解乏吧,诸卿辛苦。” 说罢,弘治皇帝给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会意,一旁的茶房里,其实早已预备了热腾腾的茶水,直接给君臣们换上。 李东阳心里颇忐忑,他冒出了王家父子双状元的念头之后,就有些挥之不去了,今日一日的阅卷,陛下除了对王守仁表达了赞赏之外,其他的贡生,都没有言语。 看来,王家这一次,倒是要大放异彩了。 他捋须,面上带着几分欣喜。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抬眸道“王守仁此人会试第四,他的父亲,是在辅佐太子吧” 李东阳没有吭声,毕竟和王家走的太近,方才就夸了王家一通,现在再搭腔,就有点儿过于徇私了。 刘健答道“陛下,王华现任詹事府少詹事。” 弘治皇帝点头“真是一门才俊啊。” 不置可否的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之后,便再没有继续下去了。 只是他的心里已经大抵有了主意,倘若明日,后头的那些策论再没有什么出彩之处,那么他也该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可现在,他却不能透露什么口风。 这是殿试。 殿试的本意是,皇帝挑选出他自己认为最合意的人才,这一点,至关重要。 什么人才能合心意呢 这既关系到了皇帝的秉性,同时也关系着皇帝陛下的眼光。 弘治皇帝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他有这个自信。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感慨,却令刘健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也大致有了底。 可惜啊,原本还以为那方继藩的几个门生,可以一较高下,可现在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舍他其谁? 考完了,王守仁却是被禁足在家,身边有仆役专门盯着。 父亲显然对于这个儿子甚为不满,清流中的清流,天天跟方继藩那家伙鬼混什么。 没错,方继藩那厮,现在确实炙手可热,京里不少命妇,不少勋贵之家,都开始看好他。 可这和王家没关系 王家是诗书传家,而他王华更是清流中的清流,你方继藩再怎么炙手可热,太皇太后再怎样喜爱你,太子殿下和你走得再近,那又如何王家数代清名,可不能毁于一旦,砸了招牌,愧对先人。 王华下值回到家中,看到书房里依旧亮了灯。 王华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不消说,这个傻孩子,又在书房里,虽是禁足,却还是着魔似的,对着那知行合一四字发呆。 哎 造的什么孽啊这是。 王华还是没忍住,板着脸,背着手进了书房。 果然,一切如王华所料。 只见王守仁正如痴如醉地发着呆,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王华便咳嗽道“伯安。” 王守仁回过神,看了王华一眼“父亲” “还在看这个”王守仁皱眉,眉宇间带着几许怒气,道“你也该醒了,万万不可将这精力虚耗在此等无用的东西上,你已长大了,如今殿试虽是考完,却还未放榜,难道你就一丁点都不在乎自己是否位列一甲吗这可是事关着你的前程,也关系着王家的未来啊。” 虽然贡生的殿试,无论成绩好坏,这进士都算跑不掉了,只是这进士既有一甲、二甲、三甲之分,每一个等级都决定着未来的前途和命运,名列一甲者,直接就授予翰林编撰、编修,之高,清名之盛,世所罕见,用不了多少年,就可能去詹事府担任太子的老师,或者入宫待诏,这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二甲呢,虽有入翰林的机会,却需从最底层的庶吉士开始,不知要熬多少年的资历,才可比得上一甲。 三甲就更不必提了,对王华而言,所谓的三甲,就是一群学渣,朝廷施舍的进士,就和如夫人一般,登不得大雅之堂。 王守仁见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一酸,自知父亲为自己操碎了心,于是道“父亲请放心,殿试,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你倒是洒脱啊,为父今日在詹事府,却是走了一天的神,连给太子殿下备课,都错漏百出 王华吹胡子瞪眼道“为父怎么就不必担心” “因为” 面对父亲的怒气,王守仁依旧显然泰然自若,笑了笑道“因为儿子是必中一甲头名的。” “”这自信,简直就要和王华这个状元公相媲美了,自信固然是好事,可是自信得过了头 “哼一点都不懂得谦虚。” 王守仁想了想,道“非是儿子不谦虚,而是此策论以平米鲁为题,儿子历来熟悉马政,对米鲁之乱,也一直都在关注,朝廷的邸报隔三差五会认真去看,还有李世伯那里,他和几位叔伯们议论米鲁之乱时,儿子也一直在旁听,儿子深信,儿子的考卷足够名列第一了,其余人,不足为论。” 说实话,听了王守仁的话,王华心里倒是美滋滋的,儿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儿子自幼就喜欢骑射和行军布阵,还曾去亲自考察过边关,又经常和李公这样的人交谈,这都不是寻常贡生可以比拟的优势。 不过 王华还是不喜欢王守仁的傲气,不免淡淡道“殿试的事,未放榜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你不必如此自满,陛下未必就会点选你。” 王守仁沉默了。 见王守仁沉默,王华皱眉“不说话” 王守仁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词“如果皇帝不选学生,这是皇帝陛下的昏聩无能。” “” 沉默了,死一般的沉默。 王华觉得自己的后襟都已经湿透了,冷汗淋淋。 虽然是父子之间私下的交流,可他太了解这个不谙世事的儿子了。 不点你,就是皇帝的昏聩无能你好大的胆子,君君臣臣,在你这里被狗吃了吗你这是辱骂君上,是胆大妄为,你这狗都不如,不忠不孝的 “逆子啊”王华终于发出了咆哮 只见他青筋暴出,再无那平日的形象,捋起了袖子,犹如山村野夫,满口污秽之词,用的乃是江浙乡音。 次日一早。 又是天蒙蒙亮。 刘健等人入宫之后,没有前去内阁,而是直接转道暖阁,因为他们知道此时,陛下理应在此等待了。 果然,弘治皇帝依旧是早起。 这已成了他的习惯,永远是睡得迟,起得早,有时实在过于疲惫,便在暖阁里打个盹儿。 他见到了三个内阁大学士,不等他们行礼,便摇头笑道“不需多礼了,诸生们,怕也是急着等放榜,这殿试的榜一日不放,怕是不知多少人忧心如焚,朕与诸卿也多费费心,将这卷子,赶紧看一看,既要求快,却也不能求快,求快是为了早早放榜。可不能求快,却是万不可因为疏漏,而误了诸生的前程,来赐坐。” 其实连日的大旱,已经令弘治皇帝甚为焦虑,不过这些焦虑还是藏在心底,抡才大典,总不能愁眉苦脸才是。 他命人上茶,接着继续看卷子。 刘健等人也不敢遗漏,也都是聚精会神起来。 这一天的功夫,很快又过去。 基本上,所有的卷子都已经阅过了。 当然,虽然草草的阅过,可到了明日、后日,所有的卷子却还需重新核实一遍。 不过到了现在,弘治皇帝的心里,却大抵已经有了数。 刘健等人预备告退之前,他手搭在御案上,道“本朝还没有父子双状元吧” “禀陛下,父子双进士的有,双状元,就真闻所未闻,便是先宋时,也不曾见。” 弘治皇帝打了打精神,摇了摇头“这需有多大的福气啊,王家要名震天下了。” 刘健抬眸看了弘治皇帝一眼,他心里已有数了“王家的福气,是天子赐予的,天子若是降下雨露,王家自是有了福气,此乃君恩。” 弘治皇帝却是摇头道“这不是君恩,是他们应得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并非是天子的恩惠,而是他们寒窗苦读的结果。” 李东阳笑道“陛下,莫非有意点选王守仁” 弘治皇帝这次倒是洒然的微笑道“舍他其谁” 大致的结果,已经定了。 不过,这些事只能埋在殿中君臣的心底,在结果未揭晓之前,是万不可泄露的。 只是,难免刘健等人心里感慨,王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不过此次,陛下决口没有提到方继藩的几个门生,可见方继藩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方继藩几个门生的试卷,刘健等人也看过,还不错,只是比起王守仁,显然差了许多的火候,王守仁实是经世之才。 当日,刘健等人告辞出宫,却都各有心事。 此时,所有人所想的却是,可惜王守仁已经成婚了。 一匹卷着风尘而来的快马,在次日黎明时,哒哒哒的敲打在北镇府司外的青砖上 北镇府司是个令所有人都恐惧的衙署,因而便是白日,都是门可罗雀,更何况是在此时。 卯时三刻,远处传来鸡鸣。 锦衣卫的快马气喘吁吁地到了北镇府司的门前,坐在马上的,乃是一个锦衣卫力士。 锦衣卫和其他衙门不同,他们有自己的传报系统,甚至有时候,比之急递铺,更加的快捷。 马上的力士利落的翻身下来,脸色冷峻。 而迎面而来的,则是一个总旗官,他面无表情地道“何事” “十万火急”力士背着火光,所以面容看不清晰,不过他的声音冰冷,并没有因为见了总旗而减弱自己的气势。不过这声音嘶哑,带着难掩的疲倦。 总旗瞬间明白了,竟没有责怪力士的无礼“指挥使佥事乌大人今夜在堂当值,请” 身子一让,那力士昂首阔步,快速的进入了北镇府司的正堂。 早有人给乌会友汇报了情况,在这黎明破晓时,竟有十万火急的急报传来这倒是令乌会友觉得奇怪。 他在锦衣卫三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不曾见过他心里忍不住嘀咕,是哪里地崩了还是哪里又发生了民变 这种情况自是不敢怠慢的,他连忙升座,片刻之后,便有一封急报送到他的手里。 乌会友低头一看,在这急报的封面上,两个硕大的朱漆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底大捷 乌会友顿时身躯一震,满眼的惊讶,大捷哪里来的大捷 这些日子以来,朝廷已经很久没有传来过喜讯了啊。 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捷报之后,他眼里更是瞳孔收缩着,似乎彻底的震撼了,接着,他猛地拍案道“来人啊” 生日过去了,又老了一岁,可是看到这么多读者祝福,如此关心,很开心,嗯新的一天开始,继续,努力回馈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