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翩入梦》 第1章 第一章:断腿仙君 若要问九重天最热闹的一处去处,那众仙家必然指路东边的酿酿馆。 东边的酿酿馆,是九重天独有的一家酒馆。 众仙家早已辟谷,但是却喜欢到酿酿馆去喝两杯酒,听两段笑话。 这一日,酿酿馆又坐了不少神仙,东一桌,西一桌,聚在一起闲谈。 小仙阿琼端着一个酒壶游走在各桌之间,遇上谁要添酒,就倾身倒酒。 她端着的那酒壶,通体雪白,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瓷酒杯,可是又不寻常,因为她已经为好几位仙家倒过酒了,但是酒壶里仍旧是满满一壶酒。 倒了酒,就起身往另一桌去。 “今个儿怎么没瞧见扶棠仙君?”正聊天聊得热络,仙群中间突然冒出这样一道声音来。 此话一出,各仙家纷纷扭头,在酒馆里巡视了一周,然后附和道:“对,怎么没见扶棠仙君?” “奇了怪了,扶棠仙君应该是日日都在的呀。” “那最爱酒的月下老人都可以不来,扶棠仙君怎么可以不来?” “嘿嘿,这可得问问酿酿馆的主人浮莲仙子啊。”不知又是谁说,众仙家又把目光挪到了倚在柜台上打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一身雪色襦裙,外罩一件水蓝色衫子,身子倚在柜台上,一双眼将眯未眯,纤长的眼睫毛扑闪如两只振翅欲飞的蝶,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立时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眼睛初初睁开时带着点银红色,闭眼,再睁眼,那双眼珠便如墨染就的一般,黑亮好看。 “浮莲仙子,今日扶棠仙君为何没来?”坐东边的如清摇着芭蕉叶笑着问道。 浮莲那双好看的眼睛登时翻了一个白眼,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他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浮莲此话一出,仙群中又哈哈笑起来了。 “扶棠仙君日日困在酿酿馆,就差没宿在这酿酿馆了,浮莲仙子怎么能说你跟扶棠仙君非亲非故不相关……” “我听说是昨个儿扶棠仙君喝酒喝忘了神,从酿酿馆回去的时候摔断了腿,这腿断了,今个儿自然就来不了。” “摔断了腿?哈哈哈,看来我们这群酒友还得去看看他啦?” “走走走,瞧瞧去,看他如今是怎么个怂样。” 众仙家说走便走,酿酿馆顿时空了一大半。 阿琼看着这场面,端着酒壶站回浮莲身边。 浮莲瞧着这一切,打了一个呵欠,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突然又听到有人喊她。 “浮莲仙子,咱们一起去看看扶棠仙君吧!” 浮莲回头,一群仙友正看着她,为首的就是摇着芭蕉叶的如清。 浮莲轻嗤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屋后面走去,边走边说:“要去你们去,我有那时间,不如好好睡个觉。” 仙群中又叽叽喳喳开来,“这浮莲仙子可真是无情呐,扶棠仙君毕竟是喝了你的酒才忘了神摔的呀。” 浮莲怒了,转身就道:“来往我这酿酿馆喝酒的仙家那么多,喝醉了的也不在少数,怎么偏偏就那骚包摔断了腿?就算是我的酒烈了些,他喝的多了些,可是嘴长在他身上,他自己不节制,摔了腿,也能够怪我酿酿馆?” 众仙家这会儿都不说话,只是东望望西望望,然后对视着意味深长笑笑。 浮莲怒火未消,也懒得再搭理这群整天闲得没事爱八卦的仙家,拂袖转身就往酿酿馆后面去了。 如清为首的一群仙家笑着腾云驾雾纷纷往扶棠仙君府邸去,期间又聊了起来。 “仙途寂寥,这一日日的就指着扶棠那点笑料过活,他今日不在,还真是不习惯。” “他不来酿酿馆,酿酿馆总归是不闹腾的,看见没,今日浮莲都无聊地倚在柜子边上打盹了。” “还别说,虽说浮莲仙子不跟我们一道去瞧瞧扶棠,但是指不定一个人就去悄悄去了。” “那可不见得,那两人啊,都是恨不得将对方踩在脚底下的。” “海君,您飞升不久,想来是不太了解,那浮莲跟扶棠吵吵闹闹五百多年,谁也离不了谁的。” “原来如此……” “不过说来,这扶棠突然摔断腿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经您这么一说,小仙也觉得。这扶棠啊,是三千年的仙身,纵使平日里再怎么玩闹不思进取,但是仙身在那,怎么也不可能断了腿啊。” “去看看便知道了。” …… 小棠殿,一树树海棠竞相绽放,红艳艳一片十分喜人。 殿里后院,海棠树下架一竹床,床上躺一红衣男子。 男子右腿蜷着,用纱布包了,脚踝露在外面,偶尔一两片海棠花瓣落下来,映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些,风一吹,花瓣又飘去了别处。 躺着的人,一手撑在后脑处作枕,一手举着一本书,书大,挡住他的脸,只看得见他细长的颈子,和颈子下红纱盖着的似露未露的锁骨。 但看着这身形打扮,一点也不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君,倒像是人间哪个烟火勾栏巷里的纨绔子弟。 月浓快步走进来,衣摆上的红线迎风纠缠。 “扶棠,听说你腿断了?来来来,快让我瞧瞧……”话未说完,人就已经到了竹床边上,正要伸手去摸摸那条被纱布包了的腿,那条腿却比他伸手的速度还要快地挪了一个地方。 书放下,露出一张如玉般的脸,眼还未睁,动手将衣摆一拉,盖住露在外面的肌肤,再才睁眼。 “红线柱子你少来,不就是想看看我的落魄样么?我偏不给你看!” 月浓收回手,脸上佯装着的担忧终于化为取笑,“你说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把腿给摔断了,这不一会儿功夫,整个九重天都传遍了。” 扶棠眼睛一瞪,坐起身来,“传遍了?” “都说平日里浪不唠骚的扶棠仙君没腿浪了,躲在小棠殿里吞仙丹。”月浓说这话时,是很努力在憋笑的,但是说到后面,还是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扶棠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扶棠觑了自己的腿一眼,白眼恨不得翻出天际,“不过是一时失足,竟让你们看笑话了。” 再抬头,就看见东边的云头上华光四射,一众仙家腾云驾雾而来,跃下云头,就敲响了小棠殿的殿门。 “扶棠仙君,听说你摔断了腿,我们一众仙友来瞧瞧你,来开门吧。” “扶棠仙君腿都断了,怎么还劳烦他的开门呢,我们自己进去就是。” “如清仙君说得有理,那我们就直接进去吧。” 殿内,扶棠与月浓对视一眼,月浓笑得更加厉害了,扶棠见他那般没心肝的样子,翻了个身子,继续躺着。 月浓广袖一拂,小棠殿的殿门打开,众仙家笑着进来。 等众仙家打趣完,三三两两走了,最后还剩下如清摇着芭蕉叶站着。 “你怎么还不走?”扶棠坐起来看他。 如清摇着扇子笑道:“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摔断腿的。” “就同外面传得一样,喝醉了酒,腾云时一时失足,从云头上掉下去了,摔断了腿。”扶棠说。 “你当我信啊。”如清摇着芭蕉叶凑近他,眼里满是笑意。 扶棠一手推开他的脸,转了个身,啥也不想说。 “是浮莲吧……”如清笑道。 扶棠转身,眼睛眯着。 …… 浮莲在酿酿馆坐着,手里握着一个白瓷酒杯,啜一口酒,就哈哈笑一会儿。 想到扶棠昨日瘸着腿回去,她就浑身通泰,开心得不行。 扶棠并非是摔断了腿,而是被浮莲打断了腿。 昨日,浮莲在自己的小园子里采集花瓣准备酿酒,结果这扶棠大约是喝多了酒,醉到浮莲的园子里来,来了也就来了,还神志不清地将园子里的花给拔了。 浮莲只是偶然一个回头,自己身后的花就全没有了,再一看,就望见扶棠提着两枝带土的玫瑰晕乎乎地望着她。 那一瞬间,浮莲气炸了,气血上头,手指一翻,四枚雷火珠就飞了出去,准头极好,全砸在扶棠膝盖上。 噼里啪啦一通响,等烟雾散尽,扶棠的衣摆尽数炸糊了,他的脸也是黑黢黢的,他那时才回过神来,正要说些什么,浮莲手再一翻,掌心出现一排冰棱,扶棠见状,什么都不想说了,转身就跑。 扶棠瘸着腿逃了之后,浮莲拂袖一挥,那些被扶棠连根拔了的花又回到了泥土之中,只是片刻功夫,蔫嗒嗒的花重新有了光泽。 扶棠逃跑的那个狼狈样,浮莲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浮莲又啜了一口酒,继续哈哈大笑起来。 仙子阿琼坐在一边翻书,回过头来看她。浮莲迎上她疑惑的目光,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阿琼,你知道吗,那骚包瘸着腿逃跑的样子,真的是太好笑了,啊哈哈哈……” 阿琼眼中隐有担忧,弱声道:“啊……” “他就是活该,我等着这一天等了五百年了。”浮莲笑道。 笑完,又啜了一口酒,然后慢慢趴在桌子上,眼睛渐渐合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祭司求雨 浮莲饮下仙人醉,一醉便是百年。 一百年,浮世变幻如云烟。 酿酿馆约是久无人清扫的缘故,庭中花草疯长。藤萝爬满了碧玉枝桠,在枝干上垂下一片烟紫色,遥遥望去似是一道紫色的瀑布。篱笆架上的蔷薇因为无人打理,细小圆润的枝叶从篱笆上铺到了青石台阶上,却只寥寥几朵胭脂色的花朵点缀其间。 跟着蔷薇往院落里头走,很快便能看见趴在长桌上睡着的仙子。 仙子身披水蓝色衣衫,面容秀丽,一截雪色臂弯枕在额间。天光漫散,照到她身上时,更是显得仙人之姿,熠熠生辉。 忽的,只见她眉头微微一皱,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惊飞了本在一旁觅食的红色鸟儿。 浮莲醒来之后,发觉周遭一片寂静,同往日喧嚣大不相同,随即便眉头微蹙,沉声唤自己的仙侍:“阿琼——” 酿酿馆空落落的,浮莲发出的声音在空壁回廊间打了一个转又传回来,无人应她。 浮莲呆坐在案桌之后,揉了揉发昏的额头,喃喃自语道:“阿琼这丫头哪去了?”边自顾自问着,边用手指在案桌上划了一道。这一指头划下去,指尖瞬间便沾上了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浮尘,心下便更是纳罕了,她这一觉是睡了个地老天荒吗? 正发着蒙,一道红衫人影突然划破虚空,拂开紫色藤萝大步流星进到酿酿馆来。 “小莲花儿啊,你这一觉可是睡得久啊!竟然足足有一百年!你可知这一百年发生了何事?”来人一进门便两手环胸,等站定到了浮莲面前,便开始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浮莲摇头:“不知,不过我正要去寻你,可有见过我的阿琼?” 月浓装模作样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猛地一拍手,道:“坏啦!” 浮莲早就见惯了他那浮夸模样,并不着急询问,只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斜睨着眼看他,过了半晌才道:“如何?” “琼花娘子只怕是跟着扶棠仙君一道入尘世历劫去了!”月浓道。 “历劫?”浮莲有些诧异,更诧异的是,“跟着扶棠历劫?” 月浓眉眼立时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道:“小莲花儿你大抵是不晓得,扶棠仙君入凡尘已有百年了,他下界之后,这九重天因着他掀了一阵小风波。” “哦?此话怎讲。”浮莲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素来便仗着一张臭皮囊和一张抹了蜜的嘴勾得仙女们不分南北,闻说他下凡尘去了,那女仙们哪里还坐得住,都上赶着去凡间给他添些桃花劫数。天帝震怒,命天兵天将捉拿私自下界的仙娥,捉拿归来的仙娥都投入天牢静思,另一边,又将扶棠在人间的命格书更改了。我那可怜的扶棠老弟哟,本来只用在尘世间晃悠个百年,象征性地遭罪一番便可归来,现在须得勘破天命机缘,才得重归天庭。你那仙侍琼花娘子,大抵也是下界追随扶棠去了。”月浓边说边叹气。 可浮莲听着,眼中亮光更甚。她唇角勾起一道耐人寻味的笑容,“须得勘破机缘……那我不若也学那些仙娥,去给他添些劫数,‘助’他早日勘破天命,重返天宫!” “你胡闹!”月浓望着浮莲,两眸如刃。 可是浮莲根本不惧他,她自顾自从案桌里面走出来,所过之处,浮尘消失,原本堆了一指深灰尘的案桌变得焕然一新。 浮莲往门外走去,看着满院疯长的花草,双臂扬起,随意捏了一个诀,掌间凝起一团绿色的光芒。如观音大士往大地施以恩泽一般,她将掌间的光球拂出,那聚成球的绿光立时便散漫开来,华光所过之处,花草苗圃自动归整,不过眨眼功夫,整个酿酿馆便井然有序,与浮莲醉前别无二致。 “我劝你不要打那下界的主意,天牢里的那几位仙娥就是你的下场。”月浓倚在门框上,风吹过,他衣摆上的红线纠结飞舞。 浮莲回头,直视他饱含警告的眼眸,还是一副没心没肺模样,道:“我偏要。那些仙娥纯粹是想去凡间与扶棠来段刻骨铭心的纠葛,可我不同,我是去报仇的!”转身,她掸了掸自己宽大的衣袖,接着说,“我若是被抓回来了,便可说是去凡间寻找我那傻阿琼的。更何况,有月浓上仙你在天界,小仙我自然是平安无虞的。” 月浓垂眸,“太危险了,你就是胡闹。”抬眸,觉得还是有必要断了浮莲的念想,便道,“你又何必去淌那趟浑水,就算扶棠平日里与你争执不少,可是那是在天界的事,你这样追下界去挟报私仇,非君子所为啊。”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浮莲反驳道,想到扶棠平日所为,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我就是瞅着他落了难,才去添把火的,他在天界的时候,仗着三千年仙身,令我吃尽了苦头,我就不信他这下了界,成了一介凡夫俗子,我还不能好好回击他!” “那你不怕他日后重返天庭,来找你算账?” “升仙台边上那位煮汤的阿婶,是我远房亲戚。他朝扶棠若是还能归得天宫,我请我那阿婶多为他盛些汤,保准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浮莲得意洋洋地说。 “不可不可,若是往日里,你同扶棠掐起来了,小打小闹的,我必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扶棠此番下界历劫非同寻常,作为兄弟,这一回,我得站在他那边。”月浓道。 浮莲叉着腰无奈地看着畏畏缩缩的月浓,道:“我不管你站在哪边,反正这趟人间我是去定了。” 言毕,浮莲不再顾及其他,抬手在自己前方画了一个金色的圈,然后走进了圈中。月浓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是随着她另一只脚迈进光圈之中,整个光圈便消失了。 尘世间,淇国京都。 战乱之年,妖魔流窜,民不聊生。 淇国国君平庸无能,治国安民全寄希望于祭司。 城中祭坛,一场求雨祭祀即将开始。 年轻的祭司身披银丝绣符文玄袍,正弯腰在祭坛香烛前画符纸。他身后跟着的少司,掐着指头算时辰。 良久,少司风然抬头,道:“揽阕大人,时辰已到。” 祭司揽阕朱砂笔勾完最后一笔,他拿起符纸平摊着吹干了,转过身来面对围在祭坛四周围观的百姓。 淇国大片疆土闹旱已久,护城河也日渐有干涸的态势。周遭田地里洒下的粮种,好不容易冒了芽,全旱死在田地里头了。照此态势发展下去,一直无雨,今冬淇国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士兵。 揽阕看着百姓眼中的希冀,心中却是一片戚然。 他只是略通术法,万万没能到达与天交涉的地步,能够上到祭司这个位置来,纯粹是因为淇国国君已经杀了七十六位祭司祭天,而他是祭司阁第七十七位祭司,顺延着继任的。 今朝开坛做法,他若是求得了雨,可救得黎民百姓,若是求不得,便要舍了项上人头。 他本是无依无靠,这两个月来血腥已经让他麻木,便是舍了这一条命,也无妨。 揽阕拔出木剑,用剑挑了符文,一番咒语念过,剑猛起,击向焰缸。黄符遇火立时便燃烧了起来,朱砂符文此时却在焰火中显现了出来。歪歪曲曲的符文,如同一只只神兽,在焰火中自由飞舞。 回身,揽阕又往焰缸中掷了一把黄符纸,焰火更烈。 可是焰火烧过便也就烧过了,天空依旧万里无云,太阳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 守在祭坛一边的宫廷守卫在焰缸中火苗将熄的时候纷纷出列,站到了祭司揽阕身后。 揽阕不做任何反抗,似是已经认命了一般,抬起两臂,任着守卫押着他走向焰缸边上熊熊燃烧着的火柱。 祭祀失败,便要以身祭天。 焰缸里的火苗闪烁着哔啵了一声,全数熄灭。 祭坛四周的百姓纷纷转身,失望离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叫行人睁不开眼。 押着揽阕的守卫也被风吹得拉不到揽阕的衣角。 揽阕站在火焰柱前,眯着眼看空中异象。他见着天空突然破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边遭泛着金光,而在那金光之中,有一道蓝光一闪而过。他以为自己花了眼,可是随即他又信了自己没有眼花,因为那道蓝光突然击向了自己。 那蓝色的光团到底是没有砸到了他身上,而是撞向了他面前的火焰柱,一瞬间便是火星四溅,火焰柱坍塌。与此同时,风止,倾盆雨落。 淇国上至国君千户大臣,下至街边小贩,祈求了半年多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原本失望而归的百姓此时纷纷跪了下来,朝着祭司揽阕跪拜。原本押着揽阕准备祭天的宫廷守卫此时也跪在他脚下,祈求得到他的原谅。 少司风然眉眼俱是喜色,他的朋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他为之庆幸。 揽阕却是不动声色,沉眸望着火焰柱里的蓝衣女子若有所思,但也不过眨眼功夫,他便扬手指了指火焰柱中的女子,道:“此女乃是妖孽,投入地牢 ,择日问审。” 浮莲只觉得莫名其妙,听着面前脸皮漂亮得快要赛过扶棠的男子说出那话之后,抬手就想丢一个火球过去。奈何她手握成托球状,手心里也没凝出一道光华来,寻思着该是下界时被消减了法力,又被这火焰柱炸了一通,此时不仅是遍体鳞伤,就是法力也是尽失了。 浮莲愤恨地瞪着揽阕,心下盘算着,等她恢复了法力定要让这小子好看!可是现实到底还是残酷的,她被两个大汉架着在暴雨中拖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女仙落难 淇国闹旱半年,祭司揽阕求得一场暴雨。这雨一下便是半个月,不仅是护城河的河水充沛了,连着祭祀神社的地牢也变作了水牢。 浮莲在地牢里困了半个月,整日浸在脏污不堪的水中,身子较之被炸伤之后更显得狼狈。 如果说被炸之后,还能看得出是一个人样,现如今,她的四肢肿胀着,宛如充气不均匀的皮偶,让人以为是什么丑陋的山间妖兽。 浮莲扒拉在铁门上,哑着嗓子又一次冲着路口的守卫嚎:“你们知道姑奶奶什么人吗就关着姑奶奶,赶紧放了姑奶奶,姑奶奶不跟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你们要是再不放了姑奶奶,姑奶奶就要你们好看!” 路口的守卫一动不动,令浮莲想起来焦如清手里常盘着的那只千年老王八。 浮莲悔呀,下界时候就该为自己占卜一卦的,算准了入世地方再跳南天门也是不迟,何至于似今日这般,被消减了法力不说,还被凡间小小一介术士的火焰柱炸了个法力尽失,现如今还被丢进了她活了一千八百多年都没见过的脏污不堪的地牢。 只怕是她还没找到扶棠那骚包一雪前耻,就被天兵天将拘回了天宫…… 浮莲越想越丧气,看着自己握成拳都没法驱动灵力的手,心中更是绝望。 另一边,祭司揽阕求得了天神垂怜,上苍降下甘霖,解救了淇国万千百姓,他被奉为淇国的大恩人,受国君青眼,享万民爱戴。 祭司的身份水涨船高,府上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揽阕却是个不爱交际的人,他醉心术法,推绝了绝大数访客。这其中,不乏意志坚韧之徒,可难得有一个人如保山纪棠。 纪棠,出身官媒世家,自揽阕出师来至京城,便缠着揽阕要为他说一桩姻缘。 揽阕醉心道术法,哪里肯理会儿女情长,自然是闭门不见。 纪棠也会伺机闯到揽阕面前,揽阕不耐烦了便将他丢进地牢,关个半日便将他放了,好令他断了那为自己说媒的念想,可是他将纪棠往地牢里少说也丢了七八回,那纪棠还不死心,仍是锲而不舍地上门来拜访。 这一日,纪棠撑着十八节红油布伞又候在了揽阕府邸前。 揽阕因着要回祭祀神社处理一些要务,没避过去,恰巧跟纪棠撞了个对面。 纪棠眉开眼笑,端着官媒世家独有的谄媚脸对着揽阕,“祭司大人早上好呀,用过早膳没有?我今早去城南陆记糕点铺子买了一些枣蓉糕,您要不要尝尝?” 揽阕冷着眉眼瞥过去,蓦地却是笑了:“你倒是个不屈不饶的,还想往地牢走一遭?” 纪棠摇头,道:“不想的,可是要是能为祭祀大人牵得了红线,纪棠我就算是往地牢里走上一百回也是不悔的。” “那便依了你,”揽阕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服从打了一个手势,吩咐道,“带回地牢。” 又是无功而返,还将自己搭进去的一次说媒呀。 其实纪棠也不是一个死脑筋,可是他自出师以来,为痴男怨女们拉了八十多条红线,从未有一对人儿在他看来是如此般配的。 他不惜入狱上十次,只是为了撮合祭司揽阕与城北的教书女先生封神秀。 一个人是不通情爱的祭司,一个是不理世俗的女先生,偏生都做着要爱苍生才能做好的事情。 纪棠叹了口气,能不能促成这一桩姻缘他心里其实也没有谱。 他是两处碰壁。不提因着这事揽阕大人关了他多少次,就单单说那女先生封神秀,见了他就冷了眉眼。 “纪公子如何能明白,封某已经将余生献给了我的孩子和学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封神秀的话语还犹在耳畔。 纪棠还兀自想着,脚步却是一步也没停地踏进了地牢。 地牢里头弥漫着污浊的水气,踏一步,便带起一脚泥水。 外头暴雨小雨交替着下了半个月,牢房里渗水竟然变作了水牢。纪棠嫌弃地皱了皱眉,对已经是老熟人了的揽阕府仆从说:“小哥儿,能否帮我找间干燥一点的房间呀?” 进牢房是件晦气事。 因着这纪棠,仆从小哥儿不知道进了多少次牢房,触了多少回晦气,他本来是气囊囊的嘟着嘴,盘算着今天回去又要用讨厌的艾叶泡澡了,便听见纪棠说了那话,整个人都气笑了:“您当是回家呢,还由着您挑?”抬头打量了一下牢里的情况,接着说,“近来祭司大人抓了颇多妖魔鬼怪,牢房都不够装了,你便跟那间牢房的姑娘待在一起好了,您也是这地牢里的常客了,咱也不能让您被那群魔兽给吃了不是。” 纪棠看着仆从小哥儿对着自己眨了眨眼,整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但还是拱手谢了一句:“那还要多些您救命之恩了,他日……他日……” 他日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的报答法子来,纪棠便从怀里摸出今早买的枣蓉糕来,“请您吃点枣蓉糕?” 仆从小哥儿不屑地瞅了他一眼,道:“您自个儿吃吧。” 纪棠做这一行,年岁久了,自然就练出了一张厚脸皮,被拒绝了也不恼,甚至还有些自得。他进到牢房里头,看着仆从小哥儿锁门,托着枣蓉糕笑道:“得,小哥儿无福消受,那便成全了纪某吧!” 仆从小哥儿懒得搭理他,只想着尽快逃离了这晦气之地,便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纪棠哂笑了一番,盯着手里的枣蓉糕嘀咕:“哎呀呀,陆记的枣蓉糕真真是名不虚传呢,色泽透润明亮,手触之升温,细嗅有甜香,若是再来一壶明前茶……”他嘀咕着,突然发觉身边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抬眸望向身侧,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边好像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人四肢肿胀着,左右身子不是等同大小,长长的头发丝从腰间垂到泥星水中,浑身泥泞不堪,独两只眼干净,正盯着他。 纵使纪棠觉得自己脸皮再厚,在那直勾勾的两道视线下,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将手里的枣蓉糕往前推了推,尴尬同那人打了个招呼:“嘿!大兄弟吃点枣蓉糕?” 浮莲看着他,费力将面颊前的发丝拂到耳畔,好仔细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眼前这个托着糕点的男人,与天上令人生厌的扶棠仙君有着同样一张脸。 而在纪棠看来,面前长相颇为奇特的“大兄弟”在拂开面颊两旁的发丝之后,面目更加可怕。脸皮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黑乎乎一片耷拉着垂到锁骨上,在那黑乎乎的面皮上,又有难以形容的伤痕,似刀伤,又似烧伤……纪棠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个人吓到。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手里的枣蓉糕托着抖了很久,终于还是抖落到了地上。 浮莲看着他,有些纳闷,垂眸,看到泥水中的自己,算是明白了。 “我吓到了你是不是?”浮莲笑道。 若是往日好模样,浮莲这一笑,不晓得要醉了多少春风红花,可如今,她这令人难以生出勇气看第二眼的面皮一笑,只会叫人更觉得可怖罢了。 可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即使是哑着的,也如春风掀起波上涟漪,又抖落一串串水珠一般动听。 纪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大兄弟”,而是一个姑娘。 是一个姑娘,生得这般……真是叫人觉得可惜了……纪棠心下叹了一口气,又鄙视了自己一番,怎能以貌取人呢,他方才神色,必然叫人家姑娘难受,思及于此,他立马道歉:“抱歉,纪某方才对姑娘不敬……” 这扭捏造作又虚伪的模样,不是天上那个扶棠仙君又是谁呢? 浮莲撇撇嘴,身子往身后铁栅栏上面一靠,心里头却乐了。 这可谓是歪打正着,她正寻思着要去何处寻这下界历劫的扶棠仙君,没想到这扶棠仙君却是送到了自己跟前。不仅如此,这重活一次的扶棠还是胆小鬼,居然连一个破相的姑娘都害怕。 那他这般胆小,照理说应该是安安分分过日子才对的,怎么进了这牢房…… 浮莲瞅着他,笑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这牢房?方才看你跟那衙司甚是熟悉,想必不是第一次进这牢房吧。” “姑娘好眼力,”纪棠点了点头,“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纪棠为人引线做媒十几载,从未碰见如此登对的两个人,我便是再往这牢房来一百次,我也要促成这桩姻缘!” 纪棠。 浮莲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他居然在这人间帮人牵红线,这……这是历的哪门子劫呀? “牵红线犯法吗?何至于进得牢房来?”浮莲问。 纪棠叹了口气,道:“是揽阕祭司和城北教书先生封神秀。” “那你活该,那祭司和先生,那怎么能够在一起呢。”浮莲道。 “封神秀是位女先生。”纪棠瞅了浮莲一眼,知晓她便是想歪了。 浮莲了解了,点点头,“那你也是活该,人家祭司潜心修行,你何故于要拉人家染上儿女情长。” 纪棠至此算是瞧出一点端倪来了,面前这个姑娘语气不善,分明就是在跟他抬杠,他便也不说自己了,话锋引到对方身上,“那姑娘是何故进得这牢房的呢。” “我啊,那我可就厉害了!”浮莲骄傲地扬起颈子来,一副仙鹤不同鸭群对讲的模样,“我从天而降,被那个会一丢丢术法的祭司当成了妖魔鬼怪,他将我丢在这牢房里了。” “哦——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纪棠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补了一句,“你从天而降。” 浮莲一记眼刀甩过去。 这要是在天上,这要是她还有术法……她必然是要跟他打一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脾性古怪 淇国大半疆域下雨大半个月,照此下去,必将引发洪水,致使黎民百姓受难。 国君找到祭司揽阕,勒令他开坛做法,让这场雨停歇下来。 揽阕从主殿回来,便去了祭祀神社地牢。 地牢里,浮莲正同纪棠大眼瞪小眼。 纪棠不要皮不要脸的,捏着枣蓉糕,咬一小口,挑眉望着浮莲笑笑。 “姑娘,我不记得何时招惹过姑娘,为何姑娘对我如此仇视?” 浮莲白眼一翻,反问:“你相信因果报应么?” 纪棠若有所思地将嘴里的枣蓉糕咽下去,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信的。”又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此说来,纪某曾经真的是得罪过姑娘?”随即又嘀咕起来,“姑娘生得这般与众不同,叫人见之不忘……” 浮莲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手缓缓握成拳,若是以往,她这样便是要凝神聚力丢出一个光球的,可现在,她就是把指甲扎到了掌心沁出了血,也使不出半点法力。 良久,浮莲仰头,“这一世我不曾见过你,但是我看你颇不顺眼。” “哦。”纪棠点点头,心想着他自己看浮莲也顺眼不到哪里去,没什么大不了。 纪棠料想着自己马上就会被放出去,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到这姑娘,心里也就更加无所谓了,老神在在继续啃自己的枣蓉糕。 浮莲被关在地牢中,每日虽说是有牢役送吃食进来,但是她仗着自己是仙身之人,并不服食,这大半月下来,身子较之下界那会儿更是虚弱。他瞧着纪棠吃枣蓉糕吃得香甜,肚中不自觉竟咕咕叫了两声。 浮莲活了一千八百多年,头一次有这种体验,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纪棠瞧着,唇边牵起笑容来:“姑娘饿了?” “饿?”浮莲有些茫然。 她是仙身,自有灵识起,便是靠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维养身子,从来不会饿,也不知道饿。 正说着,有牢役提了钥匙来。 纪棠觉得该是放他出去的,毕竟在他看来,祭司揽阕是个好人,虽然每次都关他,但是每回都是关他半天就将他放了,这次应该也是不例外的,是来放他出去的。 牢役从一圈钥匙里挑出一把钥匙来,手脚麻利开了锁。 纪棠熟门熟路往外走,走到牢房门口,回头看向墙角的姑娘,拱手笑道:“后会有期。”也不待浮莲有反应,他便转身。 玄色短靴抬起,正要迈过门槛,却是硬生生被挡了下来。 牢役提着钥匙圈的手按在纪棠的肩上,“老实点!” 纪棠眨了眨眼,满脸疑惑,难道不是来放他的? 牢役的目光越过纪棠,落在墙角的姑娘身上。 姑娘缩在墙角,形容狼狈可怜。姑娘正抬眼看过来,一双眸子充满戏谑。 牢役一手还控制着纪棠的肩头,另一只手朝浮莲勾了勾,下巴抬起来点了点,道:“你,跟我走,祭司大人要亲自提审你。” 浮莲看了眼淹了牢房一尺深的雨水,漫不经心把玩自己的手指,道:“我不去。” 牢役与纪棠俱是一愣,纪棠立马转身望过去,眼神玩味。他倒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拒绝了如今如日中天的祭司大人。 “你们祭司大人不是有事要找我吗?该是他来见我。”浮莲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唇边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牢役面色更添冷漠,“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不吃?”浮莲忽地抬头望过来,眼神更是冷漠,“我莫名其妙便被抓了来,在这地牢关了大半月,这便是你们祭司大人的“敬酒”?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们祭司大人的“罚酒”是什么呢?” 浮莲刚落,牢房过道里的牢役突然都跪了下来。浮莲望过去,便见着牢房尽头有一黑袍人影步履轻快行来。 待得近一些了,浮莲便看清了,是祭坛上吩咐人将她投入地牢的那个人。 浮莲翻了一个白眼,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纪棠。纪棠脸上不知何时堆满了笑容,落在祭司揽阕身上的目光,和善中掩藏着一些兴奋。 揽阕很快就到了牢房门口,目光只是落在墙角的浮莲身上,全然无视了纪棠。 纪棠平日里见得揽阕并不容易,就算是见到了,也是不消三言两语便被丢进了牢房,现如今,他就是在牢房里,揽阕再得听他多说两句了吧。 纪棠心里如意算盘敲得响亮,正欲开口说城北的教书先生封神秀与大人是如何的般配,结果却是,“祭司大……” 祭司大人的称呼还没念个完全,纪棠便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揽阕收回刚捏了“哑字诀”的手,踱步至浮莲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揽阕蹲在浮莲面前。 还控制着纪棠的牢役看着祭司大人居然屈膝蹲在浮莲面前,一直以来冷如冰块的一张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们祭司大人是何等高贵之人,居然屈膝蹲在在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面前! “没有人教过你,想要知道别人的姓名,得先自报家门?”浮莲看着这张脸就觉得甚是生气,语气是矣很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无姓,他们都叫我揽阕。”揽阕道。 “哦。”浮莲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揽阕瞅着她,静待下文,可是浮莲并不说话,并且似乎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便道:“我已经自报了家门,你该告知我,你是什么人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提出的问题,别人不一定要回答。” 浮莲话音刚落,按着纪棠的牢役便怒了,“揽阕大人面前,你休要放肆!” “你们大人同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浮莲冷眸瞥过去,眼里警告的意味甚浓,硬是逼得牢役乖乖低了头。 浮莲甚是满意,慢慢转头看向面前的揽阕,笑道:“说罢,找我何事?” “姑娘倒是临危不惧。” “我起初倒也是挺害怕的,但是被你关了这么久,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浮莲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我叫浮莲。” “浮莲姑娘倒是喜怒无常。” “本姑娘莫名其妙叫你关了那么久,再好的脾气也要变得古怪一些了。”浮莲勾唇一笑,身子往前一倾,突然离揽阕只有一拳距离。 两张脸只隔着一拳距离,浮莲能看清揽阕的睫毛是怎样似一双振翅的蝶,他的唇是怎样淡薄似两片被碾了汁液的红花……那第一眼见他时便弥漫在胸腔里的酸涩感更是严重。 那种没由来的酸涩感觉似是一股流窜的气,在她的胸腔里兜转,盘旋,越来越浓厚,似是要将她的胸腔挤得炸裂开来。浮莲面上假笑淡下去,身子缩回原处,似是刚刚的亲近不存在。 眼见浮莲面上表情精彩,揽阕却是一派淡然,面色如常。 浮莲遥想自己活了这一千八百多年,可曾跟某个人有过此般叫人酸涩的感情纠葛,可实打实是没想起来。 也没等浮莲多想,揽阕开口了,“半月前的那场雨,可与你有关。” 浮莲摇头:“与我无关。” 当日她准备往凡尘跳,的确是看见雷神电母腾云在淇国上方,怕自己私下凡尘被二位天神发觉,这才匆匆忙忙下了凡。 淇国本就会迎来一场持续大半个月的暴雨,这与她私下凡尘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为何会从天而降。”揽阕又问,可却不是询问,而是一句命令,命令浮莲解释从天而降的原因。 “祭司大人怕不是看花了眼,我怎么可能从天而降。”浮莲不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万一被抓回去,自己这一遭下凡受了罪就都白费了。想到这里,浮莲看了一眼纪棠。 纪棠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看着墙角的两人,想动,弱不禁风的身子被牢役控制着,想说话,嘴巴啊啊张得老大,却因为揽阕的哑字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浮莲瞧着,觉得甚是有趣,心中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烦面前的揽阕了,甚至有些感谢揽阕,因为揽阕,她才能看到扶棠这个模样。 “当日,我是站在附近酒肆上看祭司大人施法,一不小心脚步踩空,才落了下来。”浮莲决定将撒谎进行到底。 揽阕看着浮莲异变的身体,眼中仍是不信,“那么,你是一个人,而不是魑魅魍魉,山林精魅?” 浮莲经营酿酿馆上千年,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区区一个凡人内心的小九九哪里能够逃得过她的眼睛,她伸出自己的双手,“不瞒祭司大人,我是一个人,不过我幼时遭逢劫难,那场劫难之后,我便变得像一个纸人。长时间泡在水里,便如纸张遇水,身体会变得肿胀开来。”说着,她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手腕,捏过的皮肤便凹陷下去,她又掬了一掌心水浇上去,那凹陷下去的地方便如加了加发面粉的馒头,瞬间便胀了回来。 “既然你不是山间妖魅,与那天的大雨也并没有关系,那我便放了你。”揽阕站起来。 浮莲点头,“多谢大人。” 揽阕往外走,听她那句话,回过头来,“你不怪我错抓了你,将你关了这么久,害受了这么多磨难?” 浮莲能不怪么,可是她心中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便将所有不满收起来,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无父无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若不是大人将我捕到牢房里来,日日有吃食供着,浮莲必然饿死在外面了。如此算来,大人算是浮莲的恩人了。”说着,浮莲叹了一口气,“如今大人将我放出去,浮莲便又要过上那吃了上顿没下餐的生活了,活一日便是一日……” 说到了后面,浮莲的声音弱下去,话语间甚至带上了哭腔。 她如今相貌虽是可怖,可是嗓音却是动人,一带着点哭腔,便叫人招架不住。 揽阕垂眸,眼底思绪万千,再抬眸时,眼神一派清明,“你便住到我府上来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便帮我修剪一下大君赏下来的那些花草。” “真的吗?”浮莲满脸震惊。 揽阕不回答,也不再停留,径直往牢房外面走。 至此,浮莲才从污水中起来,慢慢走到牢房门口,看着被牢役控制在单手间的纪棠,唇角牵起一抹笑,牙缝里呲出一句话:“后会有期,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纪棠被施的咒语还未解开,只愣愣看着浮莲唇边的笑。他瞧着瞧着,越发觉得浮莲那笑邪气得很,脑海中走马灯一般疯狂的回忆,自己何时曾招惹过这么一个女魔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住祭司府 浮莲出牢房那一天,淇国持续了大半个月的雨停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瓢泼大雨,空气中的水雾弥散不开,在浮莲脚踏出牢房石门的那一刻,雨霁天晴,阴天突然大放光明。 揽阕本来又要做一场以性命为赌的法事,此番却是保下了一命。 揽阕收起伞,回眸看自己身后的浮莲,只见得浮莲发丝散乱遮住表情,身子移动时不得平衡,步履蹒跚好似风烛残年的老翁。 伸出手,揽阕望见浮莲愣愣抬首,望向自己的目光满是迷惑。 “姑娘似是行动不便。”揽阕微微歪了一下头,示意浮莲可扶着他走一程。 浮莲笑道:“大人身份尊贵,浮莲怕污了大人衣袖。” 揽阕收回手,将怀里的伞整理了一番,然后交给一直候在牢房门口的少司风然,“风然你先回祭祀神社准备,我稍后就到。” 风然抱好桐油伞,颔首,领命离去。 浮莲在后面看着这一切,料想着揽阕应是支开那少司有事问她,便倚在牢房门口晒太阳,好叫太阳蒸去她身体里多余的那些水。 风然离开之后,揽阕走回浮莲身边。 浮莲倚在石门上看着他,“大人可有什么需要小人交代的?” 揽阕不语,却是又伸出了手。 浮莲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直接贴到了石门上,退无可退,面上露出警惕,“干嘛?” “回府。”揽阕道。 “我能走!”浮莲道。 揽阕看了眼她的腿,也不容她抵抗,径直抓过她的手腕,拖着她便往前走。 浮莲被拖着走,可身子还是不方便,因此身形很是狼狈。 “你也看见了,我还要回祭祀神社处理部分事宜,依着你,回到府里天也便黑了。”揽阕说。 嚯!原来是嫌弃她走得慢。浮莲叹了口气,她以为他支走少司是有什么要盘问她的,原来只是想要快点将她弄回去。可是,又何须他亲自将她送回去呢,找个仆从将她带回去不就好了吗? 浮莲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想问也不敢问。 毕竟,自己现在不说没有半点法力,就是身子也是比寻常人要差很多的。 揽阕的祭司府离祭祀神社不远,只隔了两条甜水巷,因此浮莲并没有走多久,便到了祭司府。 祭司府的仆从看见自家祭司大人拉着一个丑陋的姑娘进来,面面相觑之后便纷纷专注自己手头的事情了,仿似两人并不存在。 揽阕唤来家里的管家,“丁大伯,这位是浮莲姑娘,往后就由她照料家里的花草了。” 丁管家连忙应下,转眼看浮莲,瞧见浮莲那可怖的面皮,面色却是如常,“浮莲姑娘好,我是祭司府的丁管家,往后您在祭司府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便好。” 从牢房到祭司府,这一路走来,浮莲碰见不少人。那些人看见浮莲的面皮后边纷纷逃窜,更有甚至直接惊呼“妖怪”,这丁管家是第一个不害怕她的。不,丁管家是第二个,第一个不害怕她的是还握着她手腕的揽阕。 浮莲将手腕从揽阕手里挣脱出来,在丁管家面前福了一下身子,“往后便拜托丁管家了。” 丁管家还礼,“姑娘言重了。” 揽阕看了眼自己的手,将手负于身后,对丁管家说:“她住东院,花厅隔壁。” 丁管家一怔,很快就面色如常,颔首:“是。” “我先回祭祀神社,晚饭就不回来用了。”揽阕吩咐完就转身出去了。 丁管家将浮莲安置在花厅隔壁的厢房住下了,又让仆从取来干净的家丁服饰,安置完一切之后,道:“府上没有女眷,就先委屈姑娘穿一下男装了,小亚已经请裁缝去了,到时候为姑娘做好了新衣就送来。” 浮莲道了一句谢,自顾自找了一张圆凳坐了下来,然后请丁管家入座。 丁管家连忙推脱:“姑娘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叫我浮莲就行。”浮莲嘻嘻笑着,“丁管家操劳,必然有不少事情要忙,浮莲就不耽搁您了。” 丁管家出门,将门带上。 由此,浮莲算是在祭司府住下了。 晚间,浮莲在自己房里喝了一些露水,可发觉自己肚子似乎还是有些空落落的,便用了一些仆从送来的吃食,不消多时便觉得腹痛难忍,于是出门寻找茅房。 祭司府是实打实的大,浮莲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茅房,刚蹲下,就听见附近有人说话。 “这是大人第一回往府里带女人吧!” “第一回。” “大人的眼光……真…真挺别致的哈……” “休得胡言乱语,大人心系苍生,醉心术法,怎么会理会红尘俗事……不过也奇怪,人都住到花厅旁边去了。” “谁说不是呢,说是安排那姑娘住花厅旁边,可是花厅另一边不就住着大人么?” “这姑娘真可怜,居然住到那间房里去了,也不知道揽阕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说不是呢,那间房,也只有我们大人能镇得住,那姑娘住进去,只怕过几日是连骨头都不剩的吧。” “我们只是打杂的,莫操那不必要的心了,大人自有打算的。” 到后来,那两道声音便远去了。 浮莲从茅房出来,慢悠悠往东院晃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便躺在自己床上揣测揽阕的别有用心。 揽阕必然是对她有猜疑的,不然没必要把她带回祭司府,又将她安置在花厅隔壁,亲自盯着她。 说是自己住的这间房不安生,也不知真假。 浮莲也只用眨两次眼的功夫就想明白了,揽阕无非就是不信她。 不信她是一个普通人,不信那大雨的来与停与她没关系。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要么是想搞清楚自己于他是非有威胁,要么就是想利用自己。 毕竟,能够呼风唤雨,这可是很值得利用的呢。 浮莲摇头笑笑,叹了口气,“都这么些年了,这凡尘的人来来去去也只会这点心思了。” 一夜平静无波。 次日天光刚亮,祭司府便忙碌了起来。 浮莲警觉,醒了。听门外家丁来往忙碌,并无大事发生,翻了个身,继续睡。再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想着自己是来打理府上的花花草草的,便起了身。 花厅就在她房间隔壁,她出了门,关了自己的门,又推开隔壁花厅的门。 花厅虽大,可是只摆了三盆花。 花枝光秃秃的,只能凭借着落在花盆里的几片叶子分辨出品种。 浮莲围着花盆绕了几圈,才勉强分辨出这三盆花分别是夜光香雪,沐寒君子,风吹锦绣。 该是有多么不上心,才能把这极品的花草养成这副德行……浮莲也是无语了。 浮莲在天宫时开酿酿馆,自己有一片花田,常采花酿一些花蜜、花酒,久而久之,自然精习养花之术。 在祭司府当差的第一天,浮莲在花厅里倒腾了一上午,午间用过饭,又回房里歇了一会儿,到下午才开始料理府上栽种的那些花花草草。 祭司府的花草不多,乔木果树倒是不少,浮莲一棵一棵看过去,心下忖度这祭司府的主人倒真是个忧国忧民却没有花月情调的人。 命人将那些根已经坏死的树种挖了起来,能用的送去木匠铺,不能用的交给厨房当柴火烧。 揽阕下午回来的时候,丁管家同他汇报浮莲所做之事,揽阕摆手示意他不必说,“随她,不拆了我这祭司府就行。” 丁管家了然,点头,又说了一些需要揽阕才能做决定的事,之后便准备忙去了,揽阕却叫住他,“昨夜我并未回来,花厅那边可还算安生。” 丁管家回答:“昨天我亲自守着,花厅那边很是安稳。” 揽阕若有所思点点头,“丁大伯,您忙去吧。” “需要请浮莲姑娘来一趟吗?” “不必。”揽阕说罢便拿起了书慢慢翻看。 丁管家不再言说,福了身子出门。 晚间,浮莲用了吃食又肚子疼,这次轻车熟路找到了茅房,结果又听了一些八卦。 “你瞧见没,那新来的,身子好像变小了,就像是皮偶人泄了气。” “可不是,我眼见着她的巴掌在量树干的宽,起初我还诧异,一个姑娘家的手怎么比熊掌还大,结果那巴掌越变越小,最后竟然变成了普通女子手掌的大小。” “你说她该不会是妖怪吧!妖怪会吃人的!” “他是我们祭司大人领回来的,不可能是妖怪,那妖怪都关在祭祀神社的地牢里呢!不过就算是妖怪,也不会是吃人的妖怪!” “但愿吧,我见着那姑娘面皮儿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你说她会不会越变越好看呀?” …… 诚如那两个家丁说的,浮莲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身体里的水分去了不少,浮肿着的四肢渐渐恢复正常,只是被炸伤了的地方大概还要养一养。 正这么想着,回到房里没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 浮莲开门,见是揽阕,弯唇一笑,“大人有何吩咐?” 揽阕摊手,掌心便躺了一个瓷瓶。 浮莲知晓他是通一些术法的,因此看他空手变瓷瓶也不惊奇,只等着他解释那是什么。 “当日你撞到了火焰柱上,后来又被我投入地牢,偏逢着大雨落半个多月,你这炸伤必然是反反复复感染了的,我讨了一些芙蓉粉来,姑娘家的,还是不要落了什么疤痕。”揽阕说着将瓷瓶往浮莲手里一送,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退到了房门外,一边替浮莲合上门,一边又道,“早些休息,明日花厅那几盆花还要仰仗姑娘了。” 随着揽阕话音落下,浮莲面前的格子木门也合上了。 浮莲望着自己手里的瓷瓶,轻笑了一声,“倒是越发看不懂你这祭司大人想要做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再次试探 浮莲尽管觉得揽阕不怀好意,可是还是准备用那芙蓉粉。 不为旁的,她是女子,爱美。 芙蓉粉沾到伤口处便化为液体,似是有魔力一般,像一条盘龙直往那伤口里钻,浮莲没忍住那钻骨的疼意,失手打碎了瓷瓶。 芙蓉粉倒到地上,瞬间化为液体,青白的石砖在那药水的作用下居然被腐蚀了一个窟窿。 浮莲咬着牙,眉眼冷得可怕。 次日,浮莲推开花厅的门,手里拿着花铲,将那三盆花全铲了出来,正要拎去厨房烧了,一转身就望见揽阕站在门口。 揽阕背光而战,浮莲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自己有预感,他此时肯定没安好心。 “那芙蓉粉你可用过了。”同样不是问句。 浮莲撩起袖子,将那被芙蓉粉腐蚀了的手腕摊在他面前,眉眼冷淡,“大人到底是何用意。” 揽阕走进来,替她将袖子放下来,“那是化魔散,你既然不是山野精魅,那这化魔散伤不了你,只是难看些罢了。” “只是难看些罢了!”浮莲挥开他的手,“揽阕你话说得倒是轻巧,昨日还说姑娘家的留疤不好,今日便换了说辞,你跟那人一样虚伪!” 浮莲懒得再看他,将手里提着的三根花苗往地上一扔,撩了裙摆就要出门。这俗世中人六根不净,心思叵测,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凡尘俗世谁爱留谁留,她还是赶紧回酿酿馆吧。 “你的出现实在不合情理,我小心一些也无可厚非,既然化魔散没伤害你,那便证明你不是妖魔,从此,我不会再怀疑你的身份了。”揽阕在她身后出声。 浮莲脚步顿住。 “我是一个粗人,姑娘你不要怪我。”揽阕再度出声,“我让风然备了沉颜丹,你那些伤口都是可以痊愈的。” 浮莲转身,两眼冒光,“当真?” 揽阕一愣,随即便歪头笑了,“自然当真。” 浮莲记仇,一点也没忘昨天他还骗她用了化魔散,因此敛起笑脸,道:“我如何信你。” 揽阕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红红的药丸子来,没有丝毫迟疑便咽了下去。 浮莲走回揽阕身边,取走他手里的瓷瓶,一边好奇地看着瓷瓶,一边问他:“你既然不信我,为何将我带回祭司府?完全可以将我放在地牢里,由我自生自灭。” “可你万一是普通人呢?”揽阕负手而立,“我是大淇祭司,而不是一个杀手。” 大淇祭司,该是护社稷,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一个杀手,因一点猜疑,使得普通百姓蒙冤。 浮莲将目光从沉颜丹上挪到揽阕身上,这才发觉,这人不仅有一张俊朗的脸蛋,还有伟岸的身姿,宽广的胸怀。 不算坏人。 不过浮莲向来睚眦必报,不可能因为他不是坏人就原谅他,毕竟他还是伤害了自己。她笑了笑,道:“我是一个人,可却不是一个好人,我有仇报仇报仇,因为你的猜疑,使我无端遭受那化魔散,我不服。” “那沉颜丹可以消去化魔散留下的伤痕。”揽阕指着浮莲掌心的瓷瓶说。 浮莲不屑,“这沉颜丹能补救造成的伤害吗!” “能!”揽阕还是很相信风然的,“风然说能,就一定可以。” 浮莲要被气晕了,“这伤口就算能够痊愈,可是我这心里受的伤痊愈不了。” 揽阕沉默了,良久才想到一个好主意,“不如这样,我允你一个愿望。” 你不过就是一个会一丢丢术法的凡人,你能做得了什么!浮莲不屑,但是末了还是答应下来,因为她不可能让他也尝试一下化魔散的威力。 化魔散事件发生之后,浮莲准备弄死那三盆国君赏下来的花,然后寻找机会回酿酿馆,之后冷眼旁观国君问罪揽阕,自己不用动手便能报仇。可是沉颜丹事件之后,浮莲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那么早回九重天,因为她此番滞留凡尘所为的三件事,一件都没办成。 头一件,自然是给扶棠的命数添些劫难,报天上五百年之仇。 这第二件,自然是找到自己的仙侍阿琼,可不能由着自家小阿琼被扶棠骗。 最后一件么,是她下到凡尘,见到揽阕之后才做的决定。她想弄清楚,她为什么一靠近揽阕,心里头便酸涩得厉害。 …… 在祭司府当值的第五天,夜光香雪救了回来,与此同时,纪棠又上门来拜访了。 按理说,这祭司府是不对闲杂人等开放的,往常时候纪棠要为祭司大人牵线,都是守在门口堵人的,这次居然进得了祭司府。 揽阕得了消息,眉头一皱,道:“我这祭司府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风然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委屈得差点没掉下眼泪。 揽阕看着风然,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无心儿女情长,你怎么还将那保山带了进来?” “我也不想啊,可是家妹的生辰帖还捏在他手里……我也是没有办法。”风然越说声音越低,自知是对不起自家祭司大人。 好在揽阕知道风然的情况,也能体恤自己这兄弟的心情,说:“算了,我这兄弟自然是没法子跟风眠丫头比的,何况风眠也算是我半个妹子,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姻缘一事遭人拿捏。” 正说着,纪棠便进来了。 “这次关了你三日,不过看你精神还不错。”揽阕说。 纪棠一身红衣立在堂下,怀里还抱着一盒酥糖,拱手一拜,笑嘻嘻道:“没想到祭司大人如此挂念小人,小人感动,感动!” 揽阕登时就冷了眉眼,“你倒是还敢来!” “这祭司府又不是魔窟,纪棠怎么不敢来。”纪棠还是一副二皮脸模样,将酥糖交给丁管家,然后自顾自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我是真的觉得城北的女先生与您很是般配,所以不管您给我下狱多少次,我还是会上门来牵线的。” “就我所知,城北的封神秀也是很不赞成这桩姻缘的,你非拉着两个无心姻缘的人来成就一桩姻缘,你究竟居心何在?”揽阕一直不明白,索性今日将所有的话问开口,彻底断了他牵线的心思。 “大人您身担重任,应该爱天下百姓,只有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上,才可以保太平。”纪棠道。 “你说的不错,继续。”揽阕示意纪棠继续往下说。 “可在我看来,大人您尚且不懂得爱身边之人,怎么会化小爱为大爱,转而爱天下百姓呢?”纪棠说这话的时候,可以说是相当不要脑袋了。 风然在下头坐着听着,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纪棠出言不逊,祭司大人忍了他那么久,每次实在是觉得烦了才会将他丢进牢房关个半日,全然没有伤害他,祭司大人果然是仁慈! 揽阕神色淡然,示意纪棠继续说,“继续。” “城北的教书女先生,按道理来说,她做女先生,也该是要心怀百姓,才能教得好学生,可是她跟大人一样,也是个不通情爱的,只是照本宣科,这哪里能够教得好学生?”纪棠说着说着,又从丁管家手里拿回酥糖,自顾自拆了,“所以我才说大人与封姑娘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互补情缘,你们二人结为姻亲,领悟小爱与大爱,自然能够造福一方百姓!” 纪棠越说越亢奋,完全没有注意到揽阕的面色越来越冷,等他发觉有些不对了,正瞧见揽阕捏了一个诀,一道燃烧着的符文突然爆裂在他脚边,吓得他立马就噤了声。 “保山纪棠你听着,我揽阕做淇国的祭司,不需要爱世人,只需要用自己所习的术法,护一方百姓安宁即可!你口中所言,先爱小家,再爱大家,于我而言,不过笑料。”揽阕望着堂下纪棠,黑眸藏利刃,“你若是再因为这事来叨扰我,我绝不只是将你下到狱里。” “祭司大人是想要杀我?”纪棠嘴里含糖,居然生出一股不怕死的勇气来。 “你可以试一试。”揽阕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抱着树杈子正路过的姑娘身上,“浮莲姑娘,请替我将纪先生送出去。” 浮莲抱着树杈子正走在路上,被这么一唤,转头望过来,眼神与纪棠的对了一个正着。 瞧,这不是冤家路窄么。 浮莲将怀里的树杈子丢开,站在门口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纪先生跟我走吧。” 纪棠不愿走,可是他此番惹怒了祭司大人,说什么都是冒犯,不得不走。他面色复杂,纠结了又纠结,话到了唇齿间,触到揽阕恨不得当场就要将他大卸八块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出门了。 到了院子里,纪棠开口:“你也多劝劝大人,封姑娘与他是真心般配的。” 浮莲仿佛看一个傻子一般地看着他,“般配不般配,两人之间又没有情,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真的是官媒世家出身的吗?”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呀!”纪棠道。 “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浮莲仰头得意道。 纪棠不解,“为何?促成姻缘是大功德呀。” 说我看你不顺眼,此次下凡就是破你功德的?这话浮莲可不会说出口,若是他重返天界,那升仙台边上阿婶盛给他的汤水没效果,这人还不得拆了她的酿酿馆。 浮莲思忖了良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好说辞,她学着怀春小姑娘的娇羞模样开口:“祭司大人位高权重,又生的俊朗伟岸,人家很是心仪,怎么可能眼睁睁将他让给旁人。” 纪棠看了浮莲很久,眼中尽管再怎么掩藏,可还是有轻蔑没掩饰好,“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我很认真啊。”浮莲眨巴眨巴眼。 “啧。”纪棠也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看好,“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会膨胀的女人的。” 浮莲垂眸,随手便抽出一根树杈子来,用了十成力砸向纪棠。不料纪棠是个身姿灵敏的,身形一晃,居然躲了过去。 浮莲一树杈挥过去,没落到实物上,登时就愣了,随即便开始暴躁,撵着纪棠满院打。 风然瑟缩在揽阕跟前,“大人,我刚刚没听错吧,这位浮莲姑娘也是来破你修行的。” 揽阕依旧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她存她的想法,我守我的本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祭司有赏 祭司府甚大,府中乔木众多,浮莲举着树杈子追了纪棠许久,终于将他堵在了一堵青墙前。 追了纪棠好久,期间还要寻着机会将树杈子往纪棠身上招呼,浮莲累得够呛。浮莲叉着腰,拿树杈子指着纪棠,气喘吁吁地说:“你跑啊,你再跑啊!” 纪棠仗着自己身形削瘦,灵活躲避了这么久,但是说到底,他不过也就是一个文弱之人,此时是再也跑不动了的。他靠在墙上,连连摆手,“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哼,那你就吃我一棒!” 言毕,浮莲举起树杈子往纪棠身上抽过去,可只听得见“啪”的一声响,纪棠伸手接住了树杈。 树枝结结实实抽在纪棠掌心,瞬间便起了一道红痕。 浮莲愣住了,她以为他可以躲过去的。 初初一算,她认识他已经一千八百多年,她刚有灵识之时,便识得他,可两人有交集至今,不过五六百年。这五六百年间,她鲜少赢过他,此番赢了,倒觉得有些不真切。 可是,赢了就该高兴不是吗…… 浮莲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脸上浮起笑容:“以后还好不好好说话了?不好好说话的下场就是这样哦。” 言毕,浮莲欲收回树杈,可是纪棠将树杈的另一边牢牢捏在掌心,她一下子还没扯回来。 “姑娘家家的,凶凶巴巴的,你这个脾性,祭司大人也是不会喜欢的。”纪棠说。 浮莲不以为意道:“祭司大人喜不喜欢我关你什么事?你赶紧走,别想打我们祭司的主意。” 纪棠松开树枝,望着浮莲,这才发觉她相貌有些变化,体型较之牢狱之中时消瘦许多。 可依旧还是一个丑陋的死丫头。 纪棠不欲多言,扶着青墙外外头走,等确定浮莲追不上来了,他冲着浮莲喊:“我一定能要为祭司大人说一桩姻缘的,你这死丫头且看着吧!” 浮莲闻言,那个气哟!当下就撸起袖子准备追上去揍他一顿,可是她脚步还没迈开,衣摆便被人扯住了。 回首,少司风然正望着她笑。 风然身姿清隽,见浮莲回首,牵住浮莲衣摆的手收回来,负于身后。 “风大人有何指教?”浮莲疑惑道。 浮莲是知道少司风然的,祭坛上见过一面,牢狱门口也见过一面,除此之外,她与风然再无交集,此番风然牵住她衣摆,她有些不解。 “我听祭司大人说姑娘将那夜光香雪救了回来?”风然道。 浮莲点头:“不错,难道风然大人府上也有两盆花需要小女子瞧一瞧?” “姑娘聪慧,家妹有一棵极为珍视的阔叶菊,近来隐有枯亡之意,姑娘神通广大,必能使之枯木逢春。” 浮莲看着风然,见他提起妹妹时眼中有温柔的光,又见着他提起将要枯掉的阔叶菊眼中光芒消减,遗憾浮现,心道他可算的是一位好兄长。 她本是爱花之人,去看看也是无妨的,可是好麻烦啊。 浮莲眉头皱起,“我懒得出门,你若是想让我看看,那便抱着花来祭司府吧。” 风然颔首微笑:“那风然便先谢过姑娘了。” “不必,叫我浮莲就好。”浮莲道。 话毕,浮莲再往纪棠离开的方向望去,因着这与风然说话的功夫,纪棠早已不见了踪影。浮莲翻了一个白眼,恨恨道:“居然敢骂我是死丫头,纪棠你完蛋了!” 风然在一旁站着,听她说完,搭了一句腔,“姑娘与保山纪棠似乎有什么过节呀……” 浮莲觑了他一眼,“我须得向大人解释吗?” 风然敛眸,笑容淡淡:“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是随口一问,看姑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姑娘不必解释的。” “哦。”浮莲应了一声,“改日差人将花送来就行,我忙活去了。” …… 浮莲赶走了令揽阕头疼的人,揽阕常年黑着的一张脸上难得露了点笑意。 浮莲提着大剪刀刚到揽阕书房,揽阕便将备在手边上的木匣子往前推了推,随即屈起食指在上面敲了敲,道:“我见那保山有点怵你,往后阻挡他靠近我的事便交由你来办,这是酬劳。” 揽阕言简意赅,又给浮莲肩上落了一桩差事。 “可以拒绝吗?”浮莲道。 浮莲仙人当久了,性子养得极为懒散,觉得任何事情都麻烦,此时只想着拒绝了。 “你会拒绝吗?”揽阕看着她反问道。 浮莲望着他的眼睛,猜测她在院中与纪棠的话被他听去了没有。 若是听到了,那么他便是信了“她对他有意”,此番是想利用她去阻挡纪棠。 若是没听见,那他就是以主子的身份在给她下任务。 不管是哪一点,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浮莲拿起揽阕身边的木匣,道:“拒绝不了。” “你若是对我别有企图,这木匣不应该收下的呀?”揽阕说。 哦,院中她与纪棠的对话他是听见了的。 浮莲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真的爱一个人的话,应该是无怨无悔的付出,怎么能够求得这些俗物呢。可浮莲与纪棠说的是假话,只是应付纪棠的手段罢了。 浮莲垫了垫手中木匣,佯装出一副财迷心窍模样,“哇,大人大手笔呢!”随即回答揽阕的问题,“我向来喜爱锦上添花,人财两得。” “我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心里只有道法与一方百姓。”揽阕垂眸看书案上的册子,语气颇为漫不经心。 浮莲点头,“我明白,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言罢,捧着木匣子和大剪刀便出门去了。 揽阕这才抬起头来,望着浮莲的背影满脑子疑惑,“你对我图谋不轨,与吾无关,那与谁有关?” …… 夜光香雪活过来的当夜,浮莲睡得不安生。 夜半时,浮莲睡得正香,忽嗅得异香满鼻,竟直接熏得她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嗽不要紧,她瞌睡全醒了。 房中两道硕大的影子慢慢延伸到浮莲的床头,似盘枝,似鬼魅。 那两道影子一边往浮莲延伸过去,一边发出沙嗦沙嗦的声音。 浮莲自床上坐起,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再才望向床下那两道影子。 “难怪府上仆人说我这房不安生,原来是你们在捣鬼。”浮莲瞅着那两道影子说。 “你知道我们?”其中一道影子发出声音。 那声音清雅矜贵,令人想到负手持卷册的贵公子。 “我日日想着如何令你们起死回生,怎会不知道你们?沐寒君子。”浮莲翻了个白眼,又望向另一道影子,“风吹锦绣。” “沐寒哥哥,她当真认得我们!”另一团影子发出声音来。这次的声音是小姑娘的,甜酥酥的,让人一听便心里发软。 “你究竟是什么人?”沐寒君子问,声音之中有不解,也有慌乱。 浮莲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已经完全恢复成往日模样,只是还不能使用术法罢了。不过她也不在意,揽阕就在另一边,到时候动静真要是弄得太大,他应该是能够解决得了的。 浮莲道:“不过小小花匠罢了。” “普通花匠可没有姑娘这般能耐。”沐寒君子说着化出人身来,竟真是一负手而立的公子,长身玉立,气质如空谷幽兰,他双眼如炬盯着浮莲,“我们兄妹三人苦苦修炼数百年,刚能摆脱原身,可才几日功夫,香雪便让你拘了回去。” 浮莲连连摆手,“那你们可高看我了,我又不是那阴司黑白两使,做不了拘人魂魄的差事。” “你!”小姑娘急了,也化出人身来,可约莫是修为尚浅,头顶还堆着一头绣球花,虽是气冲冲的,可模样实在是可爱,引人发笑。 浮莲生了逗逗她的心思,道:“我怎样?” 小姑娘气得跳脚,可是又不清楚浮莲的实力,不敢贸然顶撞,只能干干掉眼泪。 沐寒君子在边上看着,既是心疼,又是愤怒,最后只能一边给小姑娘擦脸泪,一边忍着脾气说:“姑娘如何才能放过我们兄妹三人?” 浮莲瞧着那兄妹情深的场景,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得十分欠揍:“看我心情咯!” “你!”这回语塞的是沐寒君子。 “你们老老实实回原身里待着,过些时日我走了,你们爱干嘛干嘛,我绝对不干涉。”浮莲打了个呵欠,觉得还是有些困,便躺了下来,侧卧着身子望向两人,“你们若是不听话,那我就将你们丢到柴房去烧了,虽然你们是淇国大君赏下来的,可我是真敢做的哦。”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可浮莲根本不想再跟他们啰嗦下去了,转身背向他们,冷冷道:“退下。” 房里又响起沙嗦沙嗦的声音,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那声音便消失了,房中异香也缓缓散去。 尽管房中恢复了安静,可是浮莲久久无法入眠,她突然想到自己刚修炼那会儿。 她是瑶池中最后修成人形的那朵莲花,天宫中人都笑她资质愚钝,不爱搭理她。她也曾期盼兄弟扶持,姐妹情深,可终归是没逢到。见着这凡尘的小妖如此和睦,她心底有些发酸。 原来她也是个六根不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月浓下凡 自祭司揽阕求得一场雨之后,淇国百姓将其奉之为神人。持幡算卦的术士从祭司府前过时,都会赞一句“府中有神人”。 月浓坐在祭司府房顶听到这话时,笑得两眼恨不得眯成一条缝,“这凡间术士倒是会来事。” 浮莲躺在树荫底下望着他,只关心自己的术法何时能恢复,“我的法力不会完全不能用吧?” 月浓:“目前来看,是的。” 浮莲生气了:“那往日你们要下界执行个任务,难道也不能用法术?” 月浓摇头:“天幕确实会削减一部分法力,可是对于我们这些有几千年仙身的神仙来说,消减的部分微乎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我们下凡了,在不扰乱三界秩序的情况下,法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浮莲不可置信:“所以说,是我学艺不精?” “正解!”月浓赞赏地点头。 浮莲:“你可有法子?” 月浓摇头:“用不上。” 浮莲:“所以你下界是来看我笑话的?” 月浓:“一半一半吧,主要还是来看看扶棠老弟。你不是下来报复他的吗?他此番下界不仅不记得前尘往事,并且一丁点法力也没有,你们算是公平抗争了。” 浮莲皱眉:“我听你这语气,怎么觉着我跟扶棠那骚包现在就是菜鸡互啄呢?” 月浓猛地一拍大腿,觉得浮莲这一番形容甚是妙啊,连连点头:“可不是么!” 浮莲瞪他:“孟月浓啊孟月浓!你别嚣张,等我回了天宫,不拆了你的红线天我就不叫浮莲!” “小莲花不要如此暴躁嘛,我这不是心心念念念叨你嘛,就是因为知道你用不了法力,所以下界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 “没有需要!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不用法术,照样能够令纪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哦,那我回去了?”月浓试探性地问。 浮莲不耐烦摆了摆手:“回吧回吧!” “那我真回去了。”月浓道。 浮莲立马转身:“我突然想到两件事,需要你去帮我查一查。” “你说说看。” “第一,你帮我查一查,祭司揽阕到底是什么人,纪棠是否能为他牵得一线姻缘;第二,纪棠这一世究竟是历的什么劫。” 月浓点头:“第一桩,我可以帮你查一查,至于这第二桩,你可能得去问天帝大人了,只有他才知道我那苦命兄弟历的什么劫难。”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浮莲道。 “……”月浓想翻白眼。 浮莲目送月浓化为天边一道红色的细线,转身往花厅去。 三盆花摆放在花架上,浮莲一一望过去,最后搬了个小板凳在沐寒君子前坐下了。 自那日夜里恐吓了这兄妹三精之后,他们老实得很,都回到了原身里面,最近相继恢复了生机。 “挺好的花儿,怎么就想不开跑出来捉弄府上的下人呢。”浮莲啧啧道。 “我们只是太寂寞了,想跟他们亲近亲近,可是他们好像并不喜欢我们。”风吹锦绣委屈道。 “我不管你们什么心思,今后老实一些。”浮莲说着从脚边的水桶里舀起一瓢水,随即挨个浇下去,“我这个人夜里有点风吹草动就睡不着,睡不着呢就会很暴躁,暴躁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们最近都乖乖的呀!”风吹锦绣摇晃着花枝说。 浮莲点点头,“还算安分。” “揽阕来了。”夜光香雪出声提醒。 浮莲侧目望向夜光香雪,果然,不多时便听见脚步声传来。 花厅的雕花门被从外面推开,浮莲抬眼望去就见着揽阕持着书卷站在门口。 揽阕进门来,在三盆花前瞧了瞧,面上看不出喜乐。很快,他就将目光从花盆上挪开,投向浮莲,“过几日君上在宫里举办花宴,到时候我能把这三盆花带去吗?” 浮莲指着夜光香雪说:“这盆可以的,这两盆还要再养一养。” 揽阕点头:“可以。” 之后,揽阕寻了一张板凳坐了下来,就在浮莲以为他将要长篇大论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将自己带过来的书翻开了。 敢情是跑到花厅来看书了。 浮莲看着他,越发觉得他的眉眼有些熟悉。 她自诩是个好记性的,哪怕只是一面之缘,她也会记得清清楚楚,何况揽阕长了这么绝的一张脸,她断不可能没有印象。 可事实就是,她确实没有印象。 她觉得有些挫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月浓身上,看月浓能够查出什么来了。 “外面最近颇不太平,姑娘平日无事就留在祭司府,不要外出。”揽阕眼睛还落在书册上,话却是对着浮莲说的。 浮莲点点头,随即又笑起来:“大人关心我?” 揽阕头也没抬,面上依旧是一副冷淡的神情,“你是我祭司府的人,我若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怎么能护住一方百姓。” 浮莲想到他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些话,什么要守社稷,护苍生……觉得做个人也挺好的,总有那些有志之士站出来,为身处囹圄的百姓们拼尽全力扫平磨难。 被记挂着,挺好。 浮莲蹲到揽阕面前,她矮揽阕一个头,此时须得仰头才能看到揽阕的脸。揽阕有平顺的眉骨和微微凹陷的眼眸,垂眸时,似振翅欲飞的蝶一般的睫毛便异常惹人心动。 那种酸涩的感觉又开始在胸腔里蔓延……浮莲闭眼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揽阕将浮莲的神情尽数收入眼中,眼眸一沉,起身便将她捞了起来,“你不舒服?” 浮莲挣开他,往后退了几步才算是舒服了些,诚实道:“不知为何,一靠近大人便觉得胸闷难受。” “那往后便离我远些。”揽阕又毒舌了。 浮莲被噎得够呛,但是很快她就决定找回自己的场子,她往前迈了一步,“可我总觉得,大人在我面前我就该把握好机会,就算会难受,可我乐意!” 揽阕已经决定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献给淇国,浮莲这话是恶心谁呢! 果不其然,揽阕听了这话,将手中书册往凳子上一搁,拂袖出了花厅。 浮莲笑得打颤。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揽阕看的书不一般。 揽阕的书就搁在板凳上,浮莲想不看见都难。 翻开的那一页记录的是如何除掉低级花妖。 浮莲望了一眼花架上的三盆花,心情有些复杂。 他是知道这三盆花已经生了灵识,闹得府中不太平,所以是动了除掉他们的心思吧。 她站到夜光香雪前面,看着她的叶子铺了满盆,又想到这么多个日夜以来的心血,歪着头想了想,咬破自己手指,滴了一滴血到叶子上,“但愿你能逃过一劫。” 那滴血落到绿叶上,慢慢被绿叶吸收,待到血迹完全消失时,绿叶更绿了几分。 揽阕不让浮莲出府确实是有道理的,因为外面的世道实在是太乱了。 不知哪个方向来了两头魔兽,搅得城中血雨腥风。无数术士带着宝器去捉拿,可最后那些术士都成了魔兽的腹中之物。 城中人心惶惶,大家都怕自己成为魔兽的下一餐饭。 这事惊动了淇国国君,国君命令祭司开坛做法,全力追捕魔兽。 浮莲在跟小亚吃饭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噗嗤笑起来:“那揽阕……揽阕大人还不得被那两只魔兽吃掉呀!” 小亚曾经请裁缝帮浮莲做过衣裳,两人当时聊了两句,后来在府中也还算是熟络,浮莲知道他是揽阕忠实的追随者,是立志要成为揽阕那般的人物的。 果不其然,小亚生气了,噘着嘴说:“我们大人神通广大,区区两头魔兽算什么,就算是十头!一百头!我们大人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 “哦——”浮莲故意拖长了声音,“我们大人这么厉害呢?” “当然,我们祭司大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自然可以捉了那两头魔兽。”小亚得意道。 浮莲夹了一块藕放在自己碗里,一边笑一边点头,佯装恍然大悟。 “你可别不信!”小亚有些激动,“大人今日在城北开祭坛,做法之后便会全城布下捉妖网,我打赌,不消三日,祭司大人便会拘了那两头魔兽当君上的下酒菜。” 浮莲对抓妖怪这事兴致缺缺,于是抓着另一个话头接下去:“哇——我们君上还吃妖怪呢!” “……” 揽阕在城北开坛做法,群民围观。 纪棠早得了消息,央小青梅风眠拖着封神秀去了祭坛现场。 风眠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封神秀去祭坛上面看一看。两姑娘到的时候,祭祀已经进行了大半,风眠跟着身旁的百姓鞠躬行礼,封神秀却是站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法场之中正写符纸的揽阕。 揽阕抬眼,满目皆是或鞠躬或跪拜的人群,唯独封神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纪棠坐在路边凉茶摊里,抿了一口茶,随即便回家测算宜婚嫁的吉日了。 人群散去之时,风眠挽着封神秀的手兴奋地回到风然面前。 彼时风然还跟在揽阕身后,风然瞧见封神秀,心里头顿时一个嘎噔,用眼神问自家妹子:怎么跟封神秀在一起? 风眠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是受人所托,不好拒绝。 兄妹俩这眉来眼去的,自是没有逃过揽阕大人的眼睛。揽阕知道兄妹俩有事情瞒自己,但是他并不在意。他将自己画的符纸分出两张来,一张递给风眠,另一张递给封神秀。 风眠欢欢喜喜接过了符纸,封神秀却不接。 揽阕看着面前以方巾包头的姑娘,“姑娘不信鬼神?” 封神秀颔首:“不信。” “哦。”揽阕收回符纸,叠了又叠,“那也挺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妖风乍起 既存于世,理应用自己毕生所学护一方百姓安宁。 这是揽阕的信仰。 他厌恶妖兽,所以习奇门遁甲,周易八卦。 他曾亲眼见到妖兽杀他师父,自是深信不疑世间有魔咒。 他倔强,却是有一点好,听从自己的内心,且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封神秀不信鬼神,之于他来说,不过是所见不同。 所见不同,便无需多言。 个人有个人的道。 …… 浮莲吃饱喝足,在府中晃悠了一圈,瞧着府外乌云密布,嗅着空气之中漂浮着的腥气,觉得这帝都城中的妖孽有些许厉害。 以她之力……此时完全不是对手。 可她还是想出去走走。 刚出祭司府,便碰上了纪棠。 纪棠正边晃悠边吃枣糕,瞅见了提裙从府门里头出来的浮莲,脸上登时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哟,这不是浮莲姑娘嘛!” 浮莲抬眸,瞧清楚了是他,歪着头,两手环在胸前,“怎么,纪先生想指教一二?” “指教?指教可不敢说。”纪棠一副欠收拾模样,凑近了浮莲两步,又道,“我只想知会你一句,早些替你家祭司大人准备婚礼,不日,他将迎娶新夫人了。” “嗤——”浮莲觉得他是魔怔了。 祭司揽阕一心向道,决意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淇国与百姓,闭口不谈风月之事,怎么可能娶妻。 这纪棠一番话,浮莲只当他是想做成祭司大人这一桩媒是想疯了。 纪棠也懒得再搭理浮莲,往嘴里又塞了一块枣糕,得意洋洋走了。 浮莲瞅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又觉得,纪棠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她当神仙好些年了,眼见沧海化桑田,桑田又成沧海,这其中最易变的,当是人心。 可转眼,浮莲就释然了。 就算纪棠这厮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搞了一些小九九,她也能见招拆招。她此番下凡,最大的目的不就是给他添一些磨难么! 浮莲望着纪棠的背影,扬眉一笑:“哼,本姑娘拭目以待!” 御街空旷,只寥寥几个行人步履匆匆。 天边阴云气势汹汹而来,很快擦着房顶漫过去,只顷刻功夫,周遭便暗了下来。 浮莲酱色的麻布长裙被风吹得鼓胀开来,束着长发的发带也不知被吹去了何处,此时她发丝迎风纠结,长裙翻卷,只身前往乌云更深处。 “姑娘,这太邪门儿了,赶紧回家!” 有人逃跑之中对她说。 浮莲长臂一挥,算是无声道谢。 浮莲本以为这是魔兽倾巢而出的前兆,准备到最前线去瞧瞧,等乱起来就斩杀两只小妖。待到她被抓回天宫去了,若不能逃过天条刑法,还能凭此减轻惩罚。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等她站到了阴云最盛处时,发现周遭风云突变,天空骤然放晴。 彼时,她站在一处茅屋前,几个小孩子趴在窗棂里头向外瞧着,瞧见她之后,眼神中都闪现着雀跃。 浮莲正疑惑,她不记得自己同这些小家伙有联系啊……便听着自己身后传来鸡叫声。 浮莲脚步转换,往自己身后望去,便见着一个麻布包头的姑娘提着一只鸡站着。 那姑娘似乎刚到,正面色疑惑地望着她,见着浮莲转身面向自己,微微一笑,道:“姑娘?我们曾在哪里见过?” 浮莲看着她那张脸,觉得有些熟悉,可确实不记得何时见过,便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你们人类的记忆在忘川河畔早就被一碗汤抹得干干净净,就算前世有幸有过一面之缘,今生也是不认识才对的。 姑娘点头:“我觉得姑娘面善,要不进来喝杯茶?” 浮莲望着她手中倒提着的大公鸡,鬼神神差地点了点头。 姑娘名唤封神秀,是这城北的教书女先生,家里无父无母,只有收养的五个小孩子。 封神秀将五个小孩子安置在后院之后才请浮莲落座,又亲自沏了一壶茶,这才在浮莲对面坐下。 浮莲瞧着屋中摆设,感慨这帝都城真小。 面前的封神秀姑娘,不就是纪庭想要配给揽阕的好姻缘么。 “封姑娘是我命中的福星,方才黑云密布,怪风催人,我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结果封姑娘你一出现,天空便大放光明,云消风止,真的是好神奇!”浮莲望着封神秀,竭尽自己毕生马屁之词。 封神秀摇了摇头,“这一块儿总是这样,有时候吓人得很,可总归是没事的,不用担心。” “我听城中百姓说是有妖兽。”浮莲煞有介事道。 “我从不曾见过。”封神秀抬头,望向浮莲的眸子澄透无比。 浮莲心思微动,笑道:“所以你是不信鬼神的咯!” 封神秀笑得坦荡:“你是今日第二个这般问我的人。” “第一个是谁?”浮莲就着话茬问下去。 “是我们的祭司大人。”封神秀回答,“我向来只是听说,却从不曾亲眼见过,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贪慕权贵,蒙蔽视听,我才不信鬼神。” 浮莲瞧着封神秀,觉得这姑娘真心不一般,不由得多看两眼,却不料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柳叶弯成的眉,沉在湖水里黑宝石一般的眼,小巧的鼻,海棠色胭脂勾画过的唇,搭上她那张略微有些棱角的脸……真的该是见过的吧。 或许曾经她曾端坐在高位之上,目光穿过衣衫鬓影,遥遥望过来,微微抬手,赏她一盏茶喝。 浮莲摇摇头,摇去脑海之中的思绪,垂首望自己手中的茶盏。 她跟着封神秀进屋,本是想看一下封神秀究竟是妖是魔。 不是她疑虑多,实在是过于巧合。 她于妖风之中行走,风不停息,偏偏她遇到了封神秀,天光骤亮。 可是她方才旁敲侧击,又多有观察,封神秀眼神澄澈,并非魔物。 两人聊了一会儿城中风俗,浮莲见着天色渐晚,正要起身告辞,忽听得门外有侍卫带刀整齐跑过的声音。浮莲与封神秀正面面相觑,便传来金属刀柄敲门声。 封神秀起身去开门,待得门开得敞亮,浮莲望出门外去,见着了祭司揽阕。 揽阕也看见了浮莲,本来只想在门口照例叮嘱两句的,此时进了门来。 “浮莲姑娘出来走走?”揽阕道。 浮莲起身,站到封神秀身旁,与揽阕正对面站着,她回答:“府里闷得慌,出来闲逛,与封姑娘甚是投缘,多聊了两句。” 揽阕打量了一圈屋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最后一家,叮嘱完了之后便要回去了,你与我一道?” 浮莲本想说自己能回去,可是寻思着揽阕忧国忧民,这妖魔将出时候,必然不放心她在外面的,便点了头,“好。” 揽阕满意地点头,再才望向封神秀:“封姑娘不信鬼神是好事,邪不侵体,可还是小心些好。夜里风大,莫让家中小孩子着了风寒。” 封神秀一怔,微微屈身行了一个礼,“谢大人提醒。” 揽阕不再多言,瞅了浮莲一眼,对着身后的带刀侍卫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然后率先出了屋子。 浮莲本想与封神秀道别,可是封神秀方才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揽阕看浮莲那一眼是催促她赶紧回去,便扬了扬手,率先话别:“浮莲姑娘快些跟祭司大人回去吧,等过段日子太平了,得了空再来我这里喝两杯茶。” 浮莲点头,不再多说,跟着揽阕出去。 回行途中,揽阕在前,浮莲在后。 揽阕问浮莲:“你与封姑娘相识?” 浮莲回答:“今日算是初次见面。” 揽阕道:“我见着你们相谈甚欢。” 浮莲疑惑道:“你进来时,我并没有同她说话,怎么知道我与她相谈甚欢?” 揽阕道:“我就是知道。” 浮莲:“……” 揽阕又道:“你与府里的仆从相处似乎并不融洽,与这封姑娘却是有缘,不如给封姑娘递一封帖子,请她在府里小住两日?” 浮莲斜睨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大人,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封姑娘呀!” 揽阕不吱声。 浮莲想到自己平日里一撩拨他,他就开始吟诵自己的信仰,明白这一番话绝不是想要讨好她。既不是讨好她,那就是想要讨好封神秀咯!浮莲顿时想到纪棠今日同她说的话,双眼立时圆瞪,以一种更加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揽阕,“难道说,大人您真的要娶封姑娘!” 揽阕面色一僵,看着浮莲近乎扭曲又好笑的表情,自己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这么一副追求道法自然模样,怎么总会令人觉得应该与桃色风月扯上联系。 他想将封神秀请到府里小住两日,只是因为他得请封神秀从那屋子里头挪出来。 他耗尽心力布下猎妖网,网眼在封神秀那屋子里头。 为了避免殃及无辜,他只能请封神秀先离开两日,待抓到妖兽,再请封神秀回去住个安安心心。 如此良苦用心,总叫人扯上情爱。 揽阕觉得好累。 听闻事情来龙去脉,浮莲明白了,可又还有些不明白,“那既然如此麻烦,你何不将网眼放在祭司府?” “网眼是猎妖网自己选择的,我控制不了。”揽阕道。 浮莲觉得有些好笑,啧了一声,心下暗道:不就是学艺不精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妖怪现身 揽阕借着浮莲的名义,将封神秀还有几个小孩子都接到了祭司府。 封神秀住到祭司府的第二天,浮莲上街就碰上了纪棠。 纪棠更是得意,“浮莲姑娘,我同你说的没错吧!” 浮莲佯装不明白:“你说什么了?哪句话说得没错?” “就,你们揽阕大人即将娶封姑娘呀!”纪棠认真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事呀!”浮莲佯装这才明白过来,随即立马换了表情,“你说的哪里对了?哪里都没对。” “这事情不就明摆着吗?”纪棠摊手,一副自己所料之事板上钉钉的神色,“封姑娘已经住到了祭司府,那祭司不是想娶她,会让她住到祭司府?!” 浮莲皮笑肉不笑,“怎么就不可能?祭司大人会娶我吗?不会吧!可我不还是住到了祭司府!” 纪棠闻言,脸上笑容缓缓僵住。 见他那表情,浮莲这才得意笑起来,“你故作什么聪明?嗯?” 也不待纪棠有何反应,浮莲渐渐远去。 走过两条甜水巷,赢得纪棠的喜悦之情便散了去。 浮莲随便进了一家茶馆,将自己买的糕点一字排开了,又让茶博士上了一壶银针来。如此,是边听茶馆里说书人说书,边饮清香扑鼻的茶水。 因城中动乱,人心惶惶,多数人家都是闭门不出,盼着这场风波赶紧过去,鲜少有人如浮莲这般无所事事,街上闲逛,来茶馆听两段故事。这茶馆里人不多,稀稀疏疏坐着几个。 说书先生兴致缺缺,好好一段故事,讲得七零八落。 浮莲听着,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她迷迷蒙蒙间,隐约见着自己面前坐了一个人。 浮莲尚未睁眼,便将还未吃完的糕点往自己怀里一拢。 “呵——”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 听了这一声,浮莲立马睁开眼。 在她对面坐了一个锦衣公子。 公子器宇轩昂,眉眼精致好看,唇角正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侍从,一男一女,脊背挺立。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富家子出街了。 浮莲缓缓支起身子,托着腮看着面前的公子。 “姑娘看着我作甚?”公子开口了。 浮莲从胳膊底下拣出一枚桂花糕,咬了一口,咽了下去,再才回答:“空桌多得是,公子偏偏选择跟我拼桌,我这般看着公子,是在给机会公子。” “给我机会?”公子表情玩味。 浮莲认真点头,“你想问什么?本姑娘现在颇无聊,不如同你唠嗑唠嗑。” 公子莞尔,“我听揽阕说,那三盆花让姑娘养活了?” 浮莲闻言,这才认真瞧对面的人,心下对他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揽阕那三盆花是淇国国君赏下来的。 “那三盆花本来已经枯死,我觉得甚是可惜,让揽阕想想方法,没想到,他还真有办法。”公子笑了笑,看着浮莲,眼神意味不明,“揽阕真是一位好祭司呀!淇国少了他还真不行。” 果然。 浮莲看着他,犹豫了半天,自己是行个礼,还是不行礼。 她此时是祭司府的花匠,应该是要给淇国这国君行礼的;可是她还是九重天宫里的浮莲仙子,完全没必要为这人间的君王屈膝。 到最后,浮莲低头,将自己臂下的糕点拂出来,推到国君面前。 国君见此景,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笑得恣意畅快。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国君得意道。 浮莲点头。 “那你不拜我?”国君又道。 浮莲觉着好笑,摊出手来,“你看我这手,不久前还是熊掌呢,我不必拜你。” 心下却是:你这小小人间君王不要跟我作威作福,姑奶奶一个不高兴能拍死你。 国君一丁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仍是笑得开心,“那看来……祭司大人必是能抓住那搅得城中血雨腥风的妖兽咯?” 他虽是笑得开心,可浮莲从他嬉笑的表情中窥见了一丝不怀好意。 浮莲不想同他唠嗑了。 “祭司大人心系百姓,必能所向披靡。”浮莲说完这话,将手边的银针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浮莲提裙就要走。 这厢步子刚挪动,国君身后站着的姑娘便出来拦住了她,“姑娘,再聊聊。” 浮莲被逼着坐了回去。 “我知道祭司背后站着神人,今日才知道是一位姑娘。”国君笑了笑,将浮莲的杯子续上七分满,“姑娘不若跟我回宫,我封你一个国师当当。” 浮莲兴致缺缺,“大君您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一个花匠。” 国君:“我宫里也缺花匠。” 浮莲:“您想杀我?” 国君:“没有。” 浮莲:“您就是想杀我。” 国君:“我说了没有。” 浮莲:“帝都中人都知道,我深爱揽阕大人,让我离开他,比让我死了还难受,你就是想杀我。” 国君:“那我杀了揽阕。” 浮莲看着国君,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终于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祭司揽阕神力通天,处处为民着想,威望早已盖过淇国君上。 淇国君上平庸无能,怎能无动于衷,不藏杀机呢? 她此番下凡,本来只想着找回自己的仙侍,然后狠狠打压一下浮莲那骚包。人间权势斗争,她一星半点都不想掺和。 “您想杀便杀吧,跟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我这人喜新厌旧得厉害,到时候再换个人喜欢就好,嘿嘿!”浮莲说着,拂开侍女压在自己肩头的手,坚定且勇敢的迈开了一步。 可不要小瞧这一步,她可是冒着被那侍女一剑划断腿的风险呢! 见自己已经平安迈出了一步,浮莲连忙三步当一步跳开了。 “你的糕点不带走?” 国君的声音传来时,浮莲已经窜到了茶馆大门口。闻言,她动作又迅速了一些,头也不回道:“不要了,留给您补补您那小心眼!” 国君之后有什么反应?浮莲一点都不关心。 因为她出门就撞上了传闻中的大妖怪。 妖怪全身黢黑,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肩上有扑哧扑哧的大翅膀,脸比浮莲在水牢时候还可怕! 浮莲退后一步,习惯性还想聚一个光波扔过去,可手刚捏成拳,她就想到自己现在啥法力也没有,便赶紧窜出去。 神仙向来高高在上,从来没有哪个神仙被小小魔兽吞进了肚子里的。浮莲绝不允许自己拖了神仙们的后腿,绝不允许! 她这厢也是惨,刚从国君那狼嘴里头逃出来,立马就被真正的大妖怪追着跑。 大妖怪从看见浮莲开始,就不管街边逃窜的行人了,只一门心思跟着浮莲,搞得浮莲那叫一个恼火。 “你能不能公平一点,也追一追别人啊,不要只追着我这么一个姑娘家,我都快跑不动了!” 大妖怪不仅不为所动,而且追浮莲追得更加起劲儿了。 浮莲后悔了,她今儿个就应该听祭司大人的话,老老实实待在祭司府里头。 一想到祭司府,浮莲就想到揽阕曾说过猎妖网的网眼在封神秀家里。 浮莲对揽阕的修行没太大信心,可是此番她也只得试一试,将那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妖怪给引过去了。 那大妖怪明明有硕大的翅膀,扑哧扑哧扇动着的时候可以将沿街的商铺扑倒个儿,可偏偏半天没追上东躲西藏满地打滚的浮莲。 他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追逐着浮莲的这个过程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就由着浮莲奔跑逃避,等到没劲儿了,再用利爪按住,折磨致死! 浮莲似乎也是发现了他的打算,心中咒了一句“畜生”,往封神秀家跑的步子更快了。 帝都城大,可妖怪出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彼时,揽阕正带了一队人马在城中巡视,听闻消息便着急忙慌追过去,结果偏生有不长眼的人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揽阕不计较,将那人往边上一拂,便继续奔向魔物所在之地。 可“不长眼的”就计较了,也不看自己撞的是谁,张嘴就来:“哎我说你这人,你撞人了你知道吗,大家都是逃命的,逃命能不能逃得有点道德……” 揽阕回头,那人看清自己撞得是何人了,将剩下的话全数咽进了肚子里,只剩尴尬一笑:“好巧啊……祭司大人……” 揽阕只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往前去,声音却是传了来,“赶紧回家,闭好门窗,没事不要在外面瞎溜达。” “是是是!”不长眼的纪棠连忙回答。 揽阕大人都发话了,纪棠哪里还敢在街上逗留,连忙往家里跑,结果从祭司府前过时,正瞧见封神秀往府外走,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纪棠忙停下,正欲劝说她进府待着,外头危险,可是封神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素手一伸,示意纪棠不要说话。 “小春儿说眠眠偶落在家里了,由府里的家仆陪着回去取了,可是这魔物突然出现,掀起这么大的阵仗,我必须去找她。” 纪棠在逃命途中听说那魔物便是往城北方向去了,封神秀这番回去,无异于送到了魔兽跟前,这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子,便不会让这般事情发生在自己跟前。 劝是劝不过的了,让他自己逃命,却是良心不安的,咬一咬牙,便陪着封神秀去了。 魔兽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纪棠和封神秀赶到时,揽阕正结印筑了一个金色的结界,结界之上是扇动着翅膀的大妖怪,结界之下是用身子护着小春儿的浮莲。 寻常人哪里见过这般场景,纪棠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这这这……这浮莲还挺英勇的嘛!”纪棠震惊诧异了半天,最后居然将浮莲夸了一句。 封神秀瞧见了大妖怪,明明是不信鬼神的人,此番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随手捡起脚边的□□,搭线,眯眼,放箭。 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那一枚冷箭,如扎进旋涡之中的一颗石子,以一种气势磅礴的姿势飞去,却又以一种无力的姿态被大妖怪的翅膀扇落在地。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箭,瞬间改变了场上的局势。 大妖怪不再盯着结界之中的浮莲,而是将两只眼睛牢牢锁在了封神秀身上。他扇动着翅膀从屋顶上俯冲下来,嘴巴张着张着,似乎准备一口将封神秀吞下去。 揽阕飞快收手,乘风而来,掷出两枚惊天雷。雷珠碰到妖怪身上,瞬时发出两声巨响,巨响之后便传来妖怪凄厉的叫声以及极速坠地之后落地的闷哼声。 空中飘着肉烧焦的味道和羽毛燃烧着的味道。 大妖怪匍匐在地,大翅膀挣扎着扇动了两下,还是没有飞起来,似乎已是不堪一击,束手就擒了一般。 小春儿已经被吓得小脸煞白,瞧见了封神秀,哭喊着跑过去。 浮莲本来可以站在原地,躲在结界之中,可是她瞧见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妖怪眼中划过一道光,具体说不清是奸计得逞还是搏命一击,总之,她知道他此时仍然会对在场的人造成伤害。在小春儿跑开五步远之后,浮莲连忙撑着扭伤的腰站起来追出去。 果不其然,在小春儿距离封神秀只有十来步远的时候,大妖怪突然振翅飞起,一爪按向小春儿。 几乎是同一时刻,封神秀准备前去护着小春儿,纪棠却是先她一步将她推向揽阕,自己往小春儿跑去。 而浮莲是离小春儿最近的,她不顾腰疼,扭了一个身将小春儿推出老远,再想逃时,便见着那大妖怪的爪子已经挥向她的头顶了。 逃是逃不掉了,浮莲索性认命闭眼。近乎只是一瞬,她感觉自己全身一紧,腰上覆了一双温暖的手,她被一个人搂紧了,再睁眼时,纪棠的脸正在她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天井魔窟 浮莲与纪棠被一起抓进了妖怪的老巢。 魔窟之中,浮莲靠着石壁,隔着幽幽火光,她看见纪棠咬牙撕开自己的衣裳,又狰狞着面容为自己包扎伤口。 “很疼吗?”浮莲问他。 纪棠疼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根本没力气回答她。 “诶我说你不是总跟我对着干的吗?怎么那魔爪扑下来的时候你要挡在我前面?”浮莲调侃道。 纪棠觑了她一眼,满眼没所谓:“我总不能让封姑娘挡在你跟前吧。” 浮莲翻了个白眼,“那你拉住封姑娘不就好了,让我一人被这黑毛怪抓走就行,何必以身犯险。” “我如果拉住了封姑娘,那揽阕必然是要去救你的,他们俩人岂不是从此阴阳两隔,不能共结连理了?” 浮莲:“所以你将封姑娘推向揽阕,是为了拖住揽阕?” 纪棠:“浮莲姑娘真真是睿智啊!” 浮莲:“与危难关头,你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损招来,想必平日里亏心事没少做吧。” 纪棠:“姑娘谬赞了,我不过是信念坚定,是一定要促成祭司与封姑娘这桩婚事的。” 浮莲:“呵,所以你便枉顾别人的生死?你这人心肠歹毒,该入十八层地狱。” 纪棠将腿包扎完,抬眸望向浮莲:“幸好你没事。” 浮莲闻言一怔,那句“幸好你没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有良心? 不不不,浮莲心下暗暗摇头,扶棠上仙就是扶棠上仙,断断不可能人间历劫便有了良心! 浮莲扫了魔窟一圈,满目岩石与骨头渣,唯一的出口是她们头顶的一处小洞。洞口距离他们约莫有五十米,而通往那洞口,没有路。 她刚被黑毛大妖怪丢下来的时候试图借着岩石块爬上去,可是那石块常在地底,上面布满了滑腻腻的青苔,她还没爬两步就滑了下来。 “幸好没事?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洞下随时可能毙命?在这里,比在封神秀家直面黑毛怪还要惊悚!”浮莲拿眼神剜着纪棠。 “这一回我确实是鲁莽了,这样吧,我算是欠了姑娘一条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这次能够活着出去,我为你办一件事,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你。”纪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跟决定要促成揽阕和封神秀时的目光一样坚定。 浮莲不为所动:“谁稀罕你为我办事?” “那我为你保一桩媒。”纪棠往浮莲身边挪近了一些,“被我们喜吉轩祝福的夫妇,会永结百年之好,甚至来世还有可能相遇。” “为我保媒?”浮莲指了指自己,“还是算了吧,你不如现在就把你这条命赔给我来得实在。” “我没有同你开玩笑。”纪棠神色认真。 “哦。”浮莲点头:“不过我这人没前生,自然没来世,也不想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结百年之好。” “……” 这磕完全唠不下去。 纪棠打第一次见到浮莲的时候就知道她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当时只觉得自己平日行事招摇,有时候确实不被人理解,又觉得自己不会见她第二面,所以也并不在意她对自己有什么成见。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并没有只见她那么一面。后来祭司府见到了,她听命于祭司揽阕,要将他赶走,她拿树杈子打了他了一顿。两人真正的矛盾算是那一回结下的吧…… 他当时说是个男人便不会喜欢上会膨胀的女人,这话确实是过分。 人之外貌,自己又选择不了,他为了贪口舌之快说出那样的话,着实没品。 “对不起,浮莲姑娘,对不起。”纪棠诚心忏悔。 浮莲望着脚边上的白骨,冷哼了一声:“对不起有用吗?你就那么想让封神秀和揽阕凑成一对儿……” “我不是为今日之事道歉,我为的是当日在祭司府我的不当言行道歉。” 浮莲:“那今日推我入这火坑之事便不必道歉了?!” 纪棠:“自然还是要道歉的,只是这件事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 浮莲:“那你凭什么觉得往日之事我就会原谅你呢?” 纪棠:“你咄咄逼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浮莲被气笑了:“喂!我可不可爱关你什么事啊!” 纪棠:“因为我可能是要跟你一起奔赴黄泉的人,自然关我的事了。” 浮莲:“……” 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是真心诚意跟你道歉的,我不想临死了,我们还是仇人。”纪棠接着说。 浮莲只想翻白眼。 要知道,她看他不顺眼,并不是他单单一句话就看他不顺眼的,那是九重天阙里经年累月累积起来的矛盾造成的。 她还记得他趁她打坐时将她的莲花瓣扯了下来,她瞬间便失了五百年修为…… 同为修行之人,这口气咽得下去?反正浮莲是咽不下去的。 “你可放心好了,我死了位列仙班,你死了,堕入十八层地狱。”浮莲道。 纪棠只当她是还生气,笑道:“好好好,那我在十八层地狱里祈祷姑娘早日封神。” 浮莲一怔,满腔怒气与烦闷突然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四目相对时,浮莲仿佛看到了那个终日半醉不醉待在她酿酿馆的扶棠仙君,十句话里有九句是插科打诨惹得人牙痒痒的,那剩下的一句,就如这般,语气里头含着七分戏谑,三分不知名的情愫,叫人有一瞬心痒痒。 而纪棠看到的是一个眼神飘忽的女子,她抿紧嘴唇,似乎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感情。 “浮莲姑娘,你怎么了?”纪棠问她。 浮莲回过神来,摇摇头,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揽阕大人与封神秀并无意,你为什么偏偏要将两人促成一对,按照你们官媒的制度条例来,非两情相悦不成媒,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违反了条例么?”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有情呢?或许他们现在没有,但是以后会有的。”纪棠道。 浮莲挑眉:“你就那么确定?” 纪棠点头:“日久生情,来日方长。” “那你的目的呢。” “我要活命,我不能让喜吉轩毁在我手里。”纪棠回答。 浮莲:“什么意思?有人在逼你?” 纪棠:“揽阕大人和封先生这桩姻缘是国君让我保的。” 浮莲点头:“那我明白了,这的确像是那缺心眼会搞出来的事情。” “那缺心眼的?”纪棠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我们君上是缺心眼的,谁给你的胆子?” “乱点鸳鸯谱,天上月老都没有他闲的好么,他不是缺心眼是什么。”浮莲吐槽道。 纪棠看着她挤眉弄眼碎碎念,忍不住笑了起来,惊觉自己此时不该笑,便又正色道:“你这话偷偷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叫旁人听见了,不然要被杀头的。” “嗤——且不说会不会在旁人面前议论他,单说我们出不出得去这天井魔窟吧。”浮莲搓了搓胳膊上越来越多的鸡皮疙瘩,往火堆边上又凑近了些。 篝火架在白骨之上,燃烧时哔啵作响,火舌跳跃间,白骨化为靡粉,于火苗之间化为烟,散于小小天井之中。 不搭话之后,浮莲因为井底的寒意很快便精神恍惚,昏昏欲睡。纪棠看着她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心伸手托住她的脸,她却像是贪恋那点温暖一般,整个人都靠到了他肩上。 纪棠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好欠打,为什么要托住她呢! 他自诩是一个有风度的公子,让他再将浮莲推开,这事是做不出来的。 既然反抗不得,那就默默顺从吧。 纪棠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姑娘,惊觉造物主真是神奇。 这世上有如他一般俊朗好看的普通人,也有黢黑怪异的大妖怪,更有泡水就膨胀变丑陋的浮莲。 其实肩上的姑娘合上眼、不说话,还是挺漂亮的。眼睛形状流畅得似乎一笔勾成,眉梢微微下垂,与眼尾翘起的弧度恰好连成一瓣莲花,是极漂亮动人的。 明明前段时间还把她当成一个较劲的对象,今朝却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纪棠抬眼望天,觉得自己未免太没有原则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就算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其实那妖怪扑下来的时候,我是真心想救你的。”纪棠嘀咕了一声,往火堆里扔了半截木头,“可我觉得告诉你没趣。” “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想误会就误会呗……” “可我又有点担心,我怕因为我自己的无所谓,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糟糕。” “起初地牢相见,我觉得我们不会再见的,也没仔细问过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成见;后来我们矛盾好像越来越大了,可明明一开始我就可以问你清楚的,问清楚、解释清楚,之后我们或许就可以相安无事呀……” “所以我们渐渐地,误会越来越深。” “我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又浑,偏生喜欢反着来,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偏偏为了膈应人要说成这个意思……” “我倒并不是忏悔,只是觉得,这话若是不说出来,估摸着只能黄泉路上说了。” “嘿!浮莲姑娘!浮莲!” 纪棠自言自语到最后唤了浮莲两声,浮莲没有半点动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浮莲砸缸 大妖怪掐指一算,觉得自己抓的那两个人有些仙缘,决定炖着吃了,为自己疗伤。 天光乍亮之时,他唤来自己的小喽啰,交代了一番,整个树林便欢呼起来。 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浮莲和纪棠若不是被困在天井之下,定然也觉得这是支美妙的乐曲。 浮莲是被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唤醒的。 她睁眼又合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自己从纪棠肩上挪开。 若说一点尴尬也没有是假的,可是要她在纪棠面前做出娇羞的模样来,那不如让她去撞墙。 幸而纪棠也没提这一茬,他指着天井之上盘旋着的鸟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了,成群结队的,浮莲姑娘,你说它们是不是在等着我们死掉,然后把我们吃了呀!” 浮莲煞有介事点点头:“你说得十分在理。” “可我觉得我们不会死。”纪棠道。 “莫非你还有指望?”浮莲调侃道。 纪棠点头:“我觉得祭司大人快来了。” 浮莲摇头:“他设下猎妖网都没能抓住那大妖怪,此番就算是来了,也是送死来的,我觉得还是不要指望他了。” “可除了他之外,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纪棠道。 “与其求神,不如求己。”浮莲唇角勾起一道弧。 她的笑邪气又富有深意,配合着眼角扬起的弧度,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时候又莫名心安。仿佛她已经做了周全的计划,定能带着他逃出生天。 纪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如今居然靠一个姑娘才能心安。 可这突如其来的心安没到一刻钟就被击垮了。 将两人丢在天井魔窟里的大妖怪出现在了他们头顶。 纪棠和浮莲一抬头就与他丑陋的脸对了一个正着。 “嘎——嘎——” 大妖怪嘎嘎叫了两声,成群结队的黑色小鸟便开始往天井里俯冲进来。 一时之间,两人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耳旁是翅膀扇动和鸟类不同的叫声。鸟叫声就在耳边,凄厉一些的直击耳膜,让人脑仁发痛。 再次睁眼的时候,浮莲发现自己在一个铁缸里面。 铁缸浑圆,被制作成了太极八卦的样式,活像是吃汤锅时候用的大鼎。在阴极这边的是浮莲,在阳极那一边的是纪棠。 纪棠现在还晕乎乎的,整个人坐在缸底,背靠在缸上。 唰—— 陡然出现这声音,浮莲被吓了一跳,回头望去,便见着有小妖托着空心的竹竿搭上缸沿,那“唰”的一声是水突然流到缸里溅开的声音。 瞬间,浮莲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连忙踮起脚去看缸外的情况,结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她原本以为那些妖怪是想淹死她,可是看到小妖们拖着木柴过来,将木柴堆到缸附近之后,她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群妖们不仅仅是要弑神,居然还想炖了她! “你这黑毛老妖怪真是大胆!”浮莲怒了,“你知道姑奶奶是什么人吗?你们居然敢把姑奶奶我做成羹汤!” “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反正到了我湘一岭手里,你就只能是十全大补汤中的调味酱。”立在高台之上的黑毛大妖怪此时转过身来。 抛却黢黑且丑陋的鸟脸,此时的他有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容,如果不是头顶一尾黑羽,肩后有垂到地上的大翅膀,他与城中百姓没什么不同。 可他此番形象,在浮莲眼中不过是还没进化好的鸟人罢了。 浮莲盯着他,觉得他那张脸好似哪里见过,不知不觉间,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脚踝处。察觉到从脚底板升起来的凉意,浮莲回神,冲缸另一边的纪棠喊起来:“纪棠!纪棠!你再不醒来就被做成下酒菜了!” 听到有人唤自己,纪棠悠悠转醒。他一睁眼就看见淹到自己小腿肚子的水,眼神立时就清明了,自言自语道:“什么情况!” 眼见着水位越升越高,即将淹到自己的腰线处,纪棠撑着缸壁站了起来。 他又四下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浮莲脸上,“怎么办?” “怎么办?”浮莲重复了一遍,然后冷哼了一声,“砸缸啊怎么办!” 有理,浮莲姑娘说得太有理了!纪棠立马就开始寻找能砸缸的物件,可是在缸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坚硬或者锐利的物件。 水位越来越高了,可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缸外的小妖立在鸟魔王湘一岭的跟前,在湘一岭挥手示意可以点火的时候,将手里高举的火把掷向早已堆放在大缸周围的木柴上。 干燥的木柴遇了火很快便燃烧起来,只眨眼功夫,火舌卷起,蜿蜒一圈,将大缸围起。 浮莲用尽全力拍打缸壁,可是那大缸像是用铁水浇铸而成,纹丝不动。 随着缸外木柴烧得哔剥作响,缸内水温也开始上升。 烟熏火燎间,浮莲满眼通红。 她发觉自己的四肢又开始肿胀,芊芊素手慢慢变成熊掌大小,拍在缸壁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巴掌样式的水渍印。 “浮莲姑娘你没事吧!”纪棠的声音传来。 浮莲其实不想搭理他来着的,末了还是应了一声:“还行。” 她的身体还没肿胀的时候,能够灵活移动,现在肿胀了,感觉脚下就像是生了根,她挪动不了半寸。 哗—— 水波突然荡漾开。 “哟,你又膨胀了?” 浮莲听见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话。 若不是她动弹不得,她真要狠狠一掌拍到他天灵盖上面去,让他下凡历劫,不如直接让他魂归西天! “你都从那边翻过来了,怎么不翻出去。”浮莲没好气道。 “火太大了,我只怕还没翻上那缸沿子,整个人眉毛都烧没了。”纪棠回复道。 话落,浮莲便觉得自己的腰上覆了一只手,膝盖弯里也是,又片刻,她整个人便被抱出了水面。 浮莲眨巴眨巴眼,瞅着纪棠,“你会这么好心?” “你这不是看着了么。”纪棠回答。 “可我觉得你不安好心。”浮莲道。 纪棠淡淡一笑,道:“我这是还命来了。” 水位还在上升,纪棠将浮莲又往上托了托,两张脸这下离得更近了。 浮莲能够看到纪棠额上沁出的豆大的汗珠,汗水濡湿了他鬓角的发。这奇幻的遭遇使得他形容狼狈,发丝散乱,唇角还有淤青,可浮莲觉得,此时的他比在天宫里要俊朗好看。 或许,抛却他当神仙的那些臭毛病,她还是能够正眼瞧他的。 这一瞧,便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历劫途中,她便放他一马好了。 水位继续上升,浮莲又被纪棠托举着向上挪了两寸。 这一次,浮莲看见纪棠闭上了眼,额上青筋浮现。她手指触到还在升温的水,指尖被烫得缩了回来。 “纪棠,你不用管我了,你先走吧。”浮莲说。 纪棠:“我丢你一个人在这水深火热之中,算什么大丈夫!再说了,我还要还你一条命呢……” 浮莲:“我不要你还了,你出去吧,从外面砸缸,总比从里面要容易一些的。” 纪棠:“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总之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浮莲挣扎着想要脱离纪棠,不料纪棠抱着她的手收的更紧。 浮莲道:“你不管喜吉轩了?” 纪棠:“如果为了喜吉轩的壮大而沾上一条人命,那不管也罢。” 他说这话的时候虚弱无力,好像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可是浮莲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斩钉截铁的意味。 他也好,揽阕也是,都将人命看得很重要。 可天上岁月待得久了,自然觉得人民如草芥,凉心冷情,无欲无求,揣着高高在上的模样,笑着将他人的挣扎当做不自量力。 “我原谅你了!你活着吧!” 原谅你的无礼,原谅你害我被湘一岭抓,原谅你五百年前害我丢了一瓣莲。 浮莲说完,使劲从纪棠臂弯里翻出来,又快速地往燃烧着的木柴上洒水,待一根木柴熄了,她便徒手将那还没燃尽的木根握在手里。 木棍一下又一下砸在缸沿上。 铁缸纹丝不动,水温持续上升。 纪棠已经晕死过去。 浮莲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不想他死。 她又抬头看天空,除了盘旋着的乌鸦,她什么也看不见。 “孟月浓,此刻我想借你神力一用,日后待我回归天宫,以百年灵力偿还!” 浮莲沉声念道,近乎只是瞬间,往日里拥有神力,四肢轻松的那种感觉便回来了。 月浓上次下凡来,她曾问月浓,如果没有神力,但是又需要用到神力该怎么办,月浓没给她答案,可是她是在揽阕的书中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要借助神力,便需要与神仙定下约定。 月浓五行之中缺水,神力想要往上进阶时总是被卡住。他在天界人缘极好,早些年时有水神帮他护法,可一千八百多年前,水神带着水系一族与妖王大战,全军覆没。近些年飞升的神仙也是奇了怪了,居然没有一个是水系的。 如今天界唯一一个水系神仙,正是一千八百多年前从瑶池里孕育出来的浮莲。 月浓护她,多数原因也是因为她是天界唯一一个水系神仙。 但是浮莲极为金贵自己的灵力,并不乐意为月浓护法。 月浓其实只差一次运功,便可封神。 可尽管是此种紧要时刻,这一千多年来,月浓也从未勉强过浮莲。 月浓曾说:“我离成神只差一步,可我就算成了神,有些丢失了的东西也找不回来了,既然如此,成不成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他在酿酿馆喝醉了的时候却不是这样说的。 那时他抱着无量酒葫芦喝得伶仃大醉,嘀咕着:“待我成神,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到你啊,清波。” 那声音极轻,极细,若不是探耳听,根本听不见。 如今,浮莲决定求神为己,为纪棠。 她身上灵力虽不多,但是劈开一口缸是绝对没问题了。 手扬起,另一只手聚起金色的光波。 湘一岭本坐在皮草垫子上等待自己的补汤熬好,想着自己吃了那两个有些仙缘的就能得多少年修为,可他突然见着铁缸中间闪现出一团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似乎下一刻就要撑破他的太极八卦缸。 湘一岭从皮草垫子上翻下来,快步往铁缸走去。 就在他距离铁缸只有十步远的时候,铁缸突然破开来,热水哗哗浇湿围在四周的柴火。 也只是瞬息之间,他忽听到有箭穿过林叶,直直往这边射来。 湘一岭回首,果见得一支铜箭射向自己的眉心。他眸色如常,伸手截住那铜箭,正冷笑着准备掷回去,没想到一支银箭分毫不差扎到了他的心脏上。 他于林间生活千年,最是清楚放箭之声,可是这银箭飞来时,他一丁点也没有察觉到。 意识失去之际,他看到自己的内丹破碎,炸得满地都是,那红色磷光之中,一个身披玄袍的男子乘风而来。 他曾从那人猎妖网下逃脱,最后却还是死于他的降魔箭。 只是公主啊,往后要你一个人坚持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更衣触世 揽阕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摸到魔窟,又连放两支箭才降住湘一岭,最后将昏死过去的浮莲还有纪棠捡了回去。 浮莲与纪棠两人往魔窟里头走了一遭,衣衫破烂。 揽阕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令府里服从为两人换一身衣裳。 丁管家领了吩咐之后沉吟了片刻,最后道:“那浮莲姑娘的衣裳,谁人来帮她换呢?” 是了,府上除了浮莲,并无其它女仆,这男女大防,确实是个问题。 揽阕在年对国君的刁难的时候没有迟疑,在面对魔王湘一岭的时候更是果决,可是这为女子换一身衣裳确实令他为难。 “我来吧。” 正头疼着,揽阕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道女声。 抬眸望去,便见着封神秀牵着小春儿走来。 “我与浮莲姑娘本就投缘,更何况她还救过小春儿,她现在处于昏迷之中,我应该让她舒服一些的。”封神秀又道。 “如此便是有劳封姑娘了。”揽阕微微颔首,同意与感谢算是一起道出了。 “不必客气。”封神秀浅浅一笑,面向丁管家,“有劳丁管家带路。” “封姑娘且随我来。”丁管家引着封神秀远去。 路过花厅,丁管家便退下了,仅剩封神秀和小春儿往浮莲房里去。 在浮莲房门口,封神秀蹲下身子对小春儿说:“小春儿,你现在这里玩一会儿,我进去帮浮莲姑娘换身衣裳就出来,你不要害怕,很快的。” 小春儿尽管黏人,一刻也不想离开封神秀,可最后还是抱着眠眠偶乖乖点头。 封神秀摸摸她的头发,笑着鼓励道:“小春儿最乖了!” 话毕,封神秀进门。 浮莲来凡尘一趟,本就失了法术,在魔窟又找孟月浓借了百年灵力,此时便是透支体力,只有一口气吊着,宛如一个活死人了。 封神秀看着浮莲那浮肿的身子,可算是可憎的面容,一时还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初见时立于旋风之中身姿清丽且面容美得恍若天神下凡的浮莲姑娘吗? 她也曾听闻过,祭司府里的女花匠碰水就膨胀,可当时她只是笑笑,觉得不可能,世人只是想为祭司府里的某位增添些奇幻色彩罢了,此番真的见了,她便也就信了,也真的不得不感慨,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奇不有呀! 浮莲要更换的衣裳早已经由府里的仆从小亚备好,此时就放在床边。 可是要换上那衣裳,得先换下浮莲现在身上的那一身衣裳。 封神秀解开浮莲的衣裳,指尖触到她的心口,突然一股灼热在她之间漫开,仅仅只是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很多陌生的画面。 她想要收手,可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她挣脱不开,之间便一直落在浮莲的心口,那些陌生的画面便一直在脑海中闪现,搅得她头疼欲裂。 最终,她不堪疼痛,趴在了浮莲的床前。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匪夷所思,她梦见自己是一位富家千金,名唤柳官焉。 …… 柳官焉,碧城柳家千金,甫一出生就被大夫确诊患有先天性的心歇症。 幸而小丫头有些仙缘,恰巧那时春娆仙子路过柳家,觉得有缘,便收了这柳家小小姐为关门弟子,并且对柳家人说:“我春娆不会照顾小娃娃,你们把小娃娃先好好照顾,待到合适的机会,我便派我徒儿来接她。” 柳家这一照顾便把柳官焉照顾到了十五岁。 柳官焉十五岁这一年,一个年轻男子扣开了柳家大门,自言是春娆仙子的大弟子成誉,要接柳家小姐回连山。 官焉小小年纪时总是在想,那位说自己有些仙缘的春娆仙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合适的机会又是什么样的机会,还有,春娆仙子的弟子是什么样的呢,来接自己的人好不好相与…… 无数的问题让她好奇,等到那一天终于来临,柳官焉见到了成誉,所有困惑便都抛在了脑后。 成誉长得相当好看,粗布麻衫衣在他身上居然都有了仙风道骨的气韵。 柳官焉近乎只是第一眼就想与他亲近,可她又怕成誉不好想与,便准备了自己最爱吃的糖葫芦。 是矣,成誉领她上山的时候,她扯着他的衣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她从身后取出糖葫芦。 “这是糖葫芦,可是我的最爱呢!以后还请师兄费心指教了。”她笑着,两个酒窝仿佛盛着陈年花酿。 成誉点了点头,接过糖葫芦,瞅了两眼,淡淡的应了声:“嗯。” 态度如此冷淡,可是柳官焉丝毫没有气馁,她睁着杏眼,眼里闪着怂恿的光:“你不尝尝吗?这个可好吃了!” 成誉嗅了嗅手中的糖葫芦,摇了摇头:“味甜,果酸,吃了牙疼。” 她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便笑了起来:“师兄,只要不贪吃,是不会牙疼的。” 成誉瞧着她,面上全然是迟疑。 柳官焉只好笃定地点点头,于是成誉就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结果转眼他脸就僵住了,捂脸抽气:“酸……” 她是头一次见到那么怕酸的人。 这个师兄除了有些不解风情,凡事都过于认真,哪里都好。 后来柳官焉就跟着成誉上了连山,每日抄写药册。 连山风光秀丽,常年灵蝶翩跹。 柳官焉坐在窗边,窗棂边垂下一条挂着几片叶子的藤蔓,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灵蝶落在绿叶上,缓慢的煽动着紫金色的翅膀。 连山的灵蝶很是通人性,常常聆音起舞,飞累了更是随性落在人的肩头。 柳官焉觉得抄写药册十分无趣,便常常捉弄这些灵蝶打发时间。 又如往常一般,柳官焉正要伸手将那一只灵蝶引到手上,不料成誉拍开她的手:“别碰那只灵蝶!” “师兄?”官焉有些不解。 “我给这只灵蝶用了僵粉。”成誉说。 落在叶子上的灵蝶扇动翅膀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索性掉落在窗棂上,一动不动。 灵蝶翩跹时才灵意动人,此时除了华丽的外衣,已没了半分美感。 官焉有些可怜那只灵蝶:“这灵蝶有些可怜。” “过不了多久,它自会恢复。”成誉头也没回,仍旧专注地摆弄自己的那些坛坛罐罐。 官焉只觉得他是在宽慰自己,望着成誉埋首在一堆药册中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醉心医术,其余的事物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不会陪她玩。 “可是这灵蝶还是可怜,无端端的被你拿去做了棋子。” 成誉一愣,随即肃然对曰:“那也该怪你。” “怪我?”官焉诧异了。 成誉点头:“上月你心歇症发作,我就想能不能配出一种药物,可以在你心疼时缓解你的疼痛,于是我弄出了僵粉。你看,照这么说来,当然得怪你。” 柳官焉闻言一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是我的罪过。” 成誉淡淡一笑,随后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柳官焉心中突然升起来一些小欢喜。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和爹爹上街,她眼巴巴地望着糖葫芦,可是爹爹不给她买,她委屈地嚎啕大哭,最后爹爹却从背后拿出一根糖葫芦逗她笑。 是失而复得,是愿望成真。 她想成誉将目光往她身上停留一下,可是成誉只专心医术,令她觉得成誉并不关心自己,令她失落,可实际上,成誉扎在医书里头,是想为她寻得抗争心歇症的药方。 他是关心自己的呀! 窗棂上的灵蝶翅膀抖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舒展开来,翅膀一开一合之间,灵蝶翩跹飞走了。 连山山高,温差悬殊。 夜深十分,整个连山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山间的药庐隐约一豆烛火亮着,可是没一会儿,那烛火芯颤了颤便灭了,随之便听闻女子尖叫起来。 彼时成誉已经歇下,听见柳官焉叫唤,他披了衣裳便推开房门出去。 成誉的房间偏北方,官焉的房间偏南方,两个房间中间是娉婷一池碧水和一道狭窄的廊桥。成誉步履匆忙,往柳官焉房里赶的时候显些失足翻下廊桥、坠入池中。 推开柳官焉的房门便看见屋内碎了一些瓷器,官焉跌坐在地上,两臂抱着膝在嘤嘤哭泣。 “师妹,何事哭泣?”成誉不解。 黑暗中,她哽咽着:“师兄,我怕黑……” 柳家小姐在碧城那是出了名的怕黑,但凡黑夜来临,柳家便点满灯火。 在连山,成誉虽然知晓官焉总是燃烛而眠,却不知道她是怕黑。 成誉摸黑查看烛台,发现原来是蜡油燃尽了。他便寻到官焉的位置,拍了拍她的肩:“别怕,你房里的烛火是放在哪里的?” “烛台旁的匣子里。” 成誉又摸过去,好不容易摸到了匣子,却在匣子里摸了个空,他只好无奈地说:“我房里的烛火没了,巧的很,你房里的烛火也没了。” 成誉话音刚落,官焉便哽咽着往他身边挪,可是还没挪到他身边,她双手就压到了碎瓷片上面。 瓷片扎在手心,她没设防地感受到疼痛,抽气声脱口而出:“呲……” “师妹?”成誉连忙扶住她。 “疼……” 成誉牵着她的手就往外面走,在月光的清晖下,成誉看见官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沾满了泪水,低头,便见着她手心还嵌着几块碎瓷片,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连山素来不与外界相通,采购物什也比较麻烦,没有烛火,今晚你可能是无法入睡了。”成誉说着就取来药箱。 成誉用银针细细挑去她手心的碎瓷片,然后倒下药粉,最后用纱带绑好。 柳官焉虽夜不能视,可是她能猜到,成誉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时,他一定是很认真的。 成誉的确很是认真,可是他却不是认真挑碎瓷片,不是认真上药,也不是认真绑纱带,而是认真地看着她。 他每动一下,就看一下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自己弄疼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连山风云 封神秀这个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处于梦中,明知道那是梦,可是偏偏醒不来,还得跟着梦中人经历一番,同哭同笑,同悲痛,同雀跃。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来,但是她很清楚,等她醒过来,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记得了。她就像是去别人的世界里面,依附在别人的身上看了一场折子戏,醒来就全部忘记。 可这一次,她觉得无比真实。 成誉握着柳官焉的手的时候,她自己的手也触到了那份温暖。 成誉包扎完了,官焉脸上的泪水还未干,他又盯着她瞧了好久,他欲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突然一个米黄色的光点落在他指尖。他收回了手,将那米黄色的光点凑到眼前瞧了个清楚,他又傻傻地点了点头:“是萤火……” “师兄?” “师妹,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成誉转身就要走,可是柳官焉拉住他的袖子:“师兄,你带上我,我怕。” 柳官焉脸皱成一团,端的是可怜巴巴,又因为姿容靓丽,用楚楚可怜来形容更为妥当。成誉虽是呆了些,可是向来不懂得拒绝,于是牵着她的手笑道:“这么大的姑娘还怕黑,且随我来。” 成誉那一笑,官焉在黑暗之中仿佛看见万里星辰皆敛其光,天地只剩一个成誉。 她眼中只剩一个他。 她只顾跟着他,推开了药庐的柴门时没有知觉。 后来,他牵着她走过草地,最后停在一处有水声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你先等我一下。”成誉松开她的手。 柳官焉虽然害怕,可是还是点了点头。 见她脸上的不安,成誉握着她的肩说:“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成誉的话就像是一句定心丸,令柳官焉心中放下许多。 她疑惑成誉带她出来干什么,可是她刚刚跟着成誉出来的时候,完完全全将自己交给了他。 也没等她暗自懊恼自己不矜持多久,一簇亮光在她眼前出现,隔着迷迷蒙蒙的一簇米黄色亮光,她看见成誉那双眼正望着自己。 “怎么样,看得见吗?” 玩心顿时起来,官焉摇了摇头。 “不可能呀!”成誉拍了拍头,沉吟着往后退了两步,可是一不小心就踩空了,随之便滑下了山坡。 萤火还在手中,可是替她捉萤火的人却滑落山崖,官焉的哭喊声响彻连山。 成誉没有死,不是因为他是神仙、可以不死不灭,而是春娆仙子恰好游历归来,用还魂丹救了成誉一命。 成誉醒的那日,正落着雨,一池碧水上激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清涟。成誉一拉开门,正碰上柳官焉放下蓑衣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之间,成誉正欲开口问好,官焉突然抱住他:“师兄,你终于醒了!” 成誉愣了一下,身子僵住了,察觉到成誉的不对劲,官焉连忙放开他:“师兄,你伤还没好,是不是我弄疼你啦!” “不是,我不疼,我是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师妹,你不该如此唐突的……” “可是那天你还牵了我的手!”官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成誉又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我自小住在连山,你们世人的那一套,于我来说无用,我是不用遵守的;可是你是那红尘世里来的人,你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去的,所以说你还是要遵守的……” 成誉的这一番话,让官焉十分生气。 什么世里人、世外人的,听起来就像是她和他不是生活在一个红尘之中一样!还有!凭什么他就可以随性而为,她就必须得遵守世人的那套准则! 她就不能长长久久的和他生活在连山,不理世人的看法? 官焉生气了,捞起靠在门边上的斗笠扣在脑门上,气恼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成誉被官焉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只好尴尬的摸了摸脑门。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方才还檐雨穿墙滴答个不停,没一会儿就雨停日出。 夏日的日头仿佛被洗过,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成誉仔细思考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让官焉生气了,可是他想不透。 一只灵蝶落在他肩头,他便放下思绪,引着那只灵蝶便入了内室,他僵药的研制将至最后阶段,待僵药研制成功,师妹以后就不用受心歇症之苦了。 师傅春娆仙子曾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有一卷叫“怕什么,来什么”,成誉最怕因为自己的原因伤害身边人。这回实在不幸,官焉跟他生气之后,回房就心疼发作了。 成誉以往见官焉心歇症发作的时候,她总是蜷在床角,两手攥心,以金针刺穴半个时辰便可无恙,可是这回…… 成誉用瓷瓶装了三只灵蝶准备送给官焉的,可是刚推开门就看见官焉缩在墙角,她双眸紧闭,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这回比往常严重的不止是一星半点! 赔罪的瓷瓶被他扔在一边,三只灵蝶便在瓶中翩跹。 成誉探着官焉的脉搏,脸色越来越难看:“在连山调养了近半年,你的心歇症不是稳定下来了么,怎么这回这么厉害?” 官焉双眸紧闭,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成誉将她扶到床上,取出银针便扎住她的几处大穴,可是官焉的疼痛似乎并没有缓解半分。 既然如此,便只能再扎另几处生死穴了。 成誉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可以一扎即中,急得在床边来回踱步,官焉则躺在床上因为疼痛而冷汗直冒。成誉一点办法也没有,到最后心一横,拿金针刺向自己,在自己差不多变成刺猬之后,他拿针扎向官焉。 成誉以身试针,官焉全看在眼里,心中除了震惊,还有难受。 她出身豪门世家,见过无数世家公子,相貌,才气之于成誉者甚多,可是没有哪一个人如他这般坦诚、认真,还有,如他这般对自己好。 世家公子对她好,要么为着她的倾城之貌,要么为着她的家势,而他,待她好,只是把她当做师妹。 她欣喜感动,可同时也是失落。 他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师妹。 如他所说,她终有一日是要回到那红尘俗世里去的,而他对她好,不过是她还在连山的这段日子。 往后,她回去了俗世,他便从她的生活里剥离出去了…… …… 九月时,连山红叶层层,翩跹的灵蝶渐渐少了踪影。 柳官焉自打上次心疼发作之后,身子便虚了不少,因此更是惫懒了,更多时候是坐在窗边看着池子里的一池碧水发呆。 发呆时,她抓了一只偶然闯入她视线里的信鸽。 信鸽通体雪白,脖颈上圈了一根金铃铛,右腿上绑了一封信。 她翻看信条,然后便惶惶不可终日。 碧城柳家的小姐自小便与清城赖家的公子定了亲,柳家小姐如今长到了十六岁,该回去成亲了。 柳官焉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对柳官焉说:“小官焉儿,你是柳家小姐,你终究是要嫁到富贵人家去的。” 柳官焉还在柳家的时候,父母就告诉她,女子要自恃淑雅,要懂得矜持。 柳家为了她嫁入富贵人家,逢人便夸官焉不仅相貌倾城,更是难得的淑女,久而久之,碧城中人都觉得她该是贤良淑德的好姑娘。可是,柳官焉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世人口中那样。 她也有小脾气和想要违抗的事。 柳官焉记得自己还在碧城柳家的时候,她与父亲立下的约定。父亲允她出门闯荡,但是等她长到十六岁,要无任何怨言地嫁给清城赖家的傻子公子。 按理说,依着柳家这个条件,柳官焉并不是非赖家公子的,可是柳父就是铁了心的要将她嫁给傻子公子。 说是因为傻公子年少时救过官焉一命。 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官焉不放在心上。 如果没遇上成誉这个师兄,柳官焉说不定就嫁了,毕竟赖公子救过自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成誉出现了,柳官焉就不愿嫁了。 柳官焉不想回碧城,她想留在连山,所以收到柳家的信鸽时,她不理会,却不能真的不理会。 九月天高气清,是适合出游的日子,连山红叶在这个季节最美。 成誉研制僵药迟迟没有进展,正是因为缺少一味九月才有的药材。 成誉背着药篓从柳官焉窗前经过时,他停了下来:“师妹,我出去采药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官焉看了看暮色将暝的天空,她点头:“好呀!” 成誉走在前头,官焉走在后头。成誉寻找药材,官焉采集红叶,各做各的事,一时之间,两人虽忙,却无言。 成誉采药完毕,回头就看见官焉轻采枝头一枚红叶,红叶之红,抵不上她面如海棠之色。 “师妹,你知道为何每逢秋日,连山灵蝶便不见了踪影么?”成誉转到官焉面前开口便问。 官焉诚实地摇了摇头。 成誉猜到官焉不会,稍稍有些得意,他清咳了一声准备解释,却被官焉拍了一掌:“不过就是解答一个问题,你还装样子,跟山下那群坏公子一个模样。” 成誉闻言敛了得意,面目肃然:“春日繁花艳,灵蝶可藏于百花之中;夏日百草盛,灵蝶可伪装成百花;冬日万物尽凋,灵蝶不生。至于这秋日,满山红叶,灵蝶华衣不藏。” 官焉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眉开眼笑:“这就是我每回在连山迷了路,而你可以找到我的原因?” 成誉茫然。 “我是不是很美?” 成誉点头。 “灵蝶是不是也很美?” 成誉继续点头。 “所以,你自然可以在满山红叶之中找到我!”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一股浓浓的土匪味? 成誉负手离开。 成誉还是走在前头,官焉走在后头,一个转角,官焉就碰上了柳家的人。 “小姐,老爷书信可有收到?”柳家管家如此说。 官焉摇头:“什么书信?” 管家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他轻笑:“这老爷的书信,是在小姐房中看到的。” 柳官焉打小就害怕这个管家,见自己的伪装已经被拆穿,她后退一步就扯开嗓子喊:“师兄,成誉师兄……” “你一直不做回信,是因为他?”管家踢了已经昏迷过去的成誉一脚。 “不是。”柳官焉否然。 管家瞧了一眼成誉,继续笑:“那最好不过了,小姐是否现在启程回碧城?” 就目前的这个情况,官焉也只能点头了。 这个九月,柳官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连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梦醒时分 自柳官焉回到碧城已有月余,不知管家跟柳老爷说过什么,柳老爷竟将官焉关了起来,不让官焉出门一步。 在官焉被关的这段日子,清城赖家来过柳府,官焉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赖家傻公子。 赖家公子远远看去相貌周正,气质高华,可是走进细瞧便能见他眉眼呆滞,整个人的动作更是仿若稚子。 有那么一瞬间,官焉突然觉得成誉跟这赖家公子差不多是一类人。 同样的相貌好,气质好,同样也是呆子。 可是到底是不一样的。 见着成誉第一眼,许多事情便不想追究子卯寅丑,一心只想与他亲近。 那种感觉,就像是敏敏之中注定了一般。 而这赖家公子,纵使有让人动人的清透眼神,更有显赫的地位与财富,可是她只喜欢山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成誉师兄。 你有没有倾尽全力想要去做的事和奋不顾身想要去见的人? 柳官焉有。 柳官焉想去见成誉,想要问一问他,他要不要她。 深知自己想法疯狂,可是柳官焉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在大婚前夜出逃。 …… 话分两头,再说那日成誉在红叶林中醒来,不见了官焉,却见到召官焉回碧城的书信。他只是摸了摸头,背上药篓:“原来师妹已经许过人家了。” 他回到了药庐,还是每日抄抄药册,研制一些药,可是他有时突然就对着柳官焉的屋子发起了呆。 柳官焉回到碧城柳家,不会担心烛火突然熄灭了,不会每日那般无聊的抄写药书。她可以去繁华的街市寻找更多的乐子,而不是在连山与灵蝶翩跹起舞。 不过呀,她与灵蝶翩跹起舞的样子,美极。 官焉已经定亲对于他来说,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消息。漂亮的女儿怎么会没有姻缘,富贵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没有定亲,富贵人家的漂亮女儿就更不用说了。 即使是隔绝尘世的成誉,他也懂人世间的那些规则。 他活在连山,也躲在连山。他见过两个女人,一个是游戏人间的春娆仙子,一个是扬名天下的美人官焉。这前者是他的师傅,将他护着,免他忧愁;这后者是他师妹,教他情愫,令他牵挂。 后来某一日,成誉煎药,牵挂之人官焉闯了进来。 那时官焉身披凤冠霞帔,美艳不可方物,成誉看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师妹?” “你喜不喜欢我?”官焉开口。 成誉点头:“喜欢。” 听见这句话,官焉愣了,她没想到成誉会回答的如此轻快,于是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可是成誉甩开她的手:“师妹,‘男女授受不亲’,我跟你说过多次了……” “可是,你方才还说你喜欢我来着的……”官焉十分委屈。 成誉按着她的肩,认真的说:“我喜欢你,是师兄对师妹的疼爱,并非你们尘世里的男女之情。” 一个自恃世外人,不将人世看在眼里,一个身处世中,倾尽全力将那个世外人拉进世中,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梦。 “你不爱我,为什么对我那样好?”官焉流泪控诉。 “因为你是我师妹呀!”成誉回答。 他的眼那样亮,仿佛装满了十里银河,真是叫人欢喜,可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那样伤心。 之于他来说,柳官焉就是他的师妹,他身为师兄护她周全责无旁贷。而对于官焉来说,她可不把成誉当师兄来看,所以当成誉对她那样好的时候,她以为成誉对她也是有情意的。 她心疼,他便想尽法子研制僵药,只为减少她的疼痛;她怕黑,他便为她捉来漫山萤火,最后落下山崖;她病发,他以身试针不惧风险。这样的成誉,居然是不爱她的。 她怎么能甘心,她擦了擦眼泪:“灵蝶之所以动人,在于其翩跹舞姿,柳家官焉可比也,然,官焉不得其爱,愿化为蝶,心死身僵!” 碧城柳家在嫁女的前夜,柳家女儿失踪了,在全城寻找柳家女儿的时候,柳官焉自己又回来了。 那一身的凤冠霞帔,艳比海棠的面容,着实看呆了路上行人。 柳家嫁女当日,柳家请了碧城最有名的喜娘,可是喜婆没有扶新娘出门,而是自个儿跑了出来,她一边跑一边说:“这柳家小姐身子居然是僵的!” 成誉活在连山,也躲在连山,只是因为他生在药人庄。 药人庄在九州是个顶特殊的地方,虽然是为九州人士所不齿,但也是九州权贵争相结交的地界。药人庄的药人,可解世间奇毒,而解毒的法子却很是残忍,以命换命! 药人庄在九州大战时覆灭,成誉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被春娆仙子带到连山避祸。 成誉是很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身边人受伤害的,是矣,在得知柳官焉服下僵药之后,他冒雨赶往碧城柳家。 碧城柳家光景惨淡,他很轻易的就见到了柳官焉。 柳官焉美目微合,不过就是平时睡着的模样,可是她的身子却已经僵硬了。她在大婚当天服用了并未研制成功的僵药,没有人知道她可以在什么时候醒来。 当初研制僵药想要帮她的是他,如今用僵药害了她的也是他。 “我愿倾尽我半条命来救她,至于另外半条命,我要留着去寻找另一个药人来救她。”成誉发誓。 只剩半条命的成誉踏遍九州,终于第三个年头见到了倒在连山山脚的阿冉。 成誉还记得他从碧城接柳官焉去连山的时候,柳官焉一路采集红叶,笑问他:“师兄,你说是这红叶红,还是女儿红?” 红叶虽红,却不敌女儿万分之一艳丽。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回答,他负手走在前头,仿若未闻。 他是药人,注定活不过二十岁,他不会爱她。 …… 封神秀醒来,这一次,她没有忘记梦中发生的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