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夕》 第1章 序、待 滞涩的情感不安分地怂恿着，动听的情话将其层层杜撰——镀上名为虚伪的暧昧。 昔日的她十三，天真烂漫；而那年的他十五，青梅竹马。 她纤细玉指轻托金镶玉的紫檀烟柄，日渐消瘦的身躯使原本合体的绣着牡丹花的浅粉袍子大了些——她的袖口空出了整整一圈。而从袖口窜出的两臂上空空如也。 昔日她是戴镯子的，如今却不得不摘下，倒不是还债，只是她是怕垂下手时，那干枯的手掌箍不住镯子。 她惨白的两颊抹上了微浓的胭脂才有了些许血色，深邃的眼眶里乘装的是布满血丝的疲倦的眸子。朱砂缀上朱唇，她微微嘬起嘴吸气，几秒后再从口中吐出一阵好看的烟雾来，神情沉重压抑或带些许享受，亦不复天真。 从天真无邪到处事圆滑。她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想明白，他只知道她变了，变得陌生起来。 是因为许久未见吗？ 他看不清、弄不明。但只是刹那，她那姣好的面容却又变得恍惚起来，像被顽童拨弄起了的水面涟漪。 “你…也要放弃我了吗。”像是再询问不起眼的事实那般，她问的毫无情感。他想否认，却找不到依据。 时光退却了那年夏天的猖狂，淡化了那近乎疯狂的爱慕，时光模糊了两人的容颜，镌刻上了抹不去的皱纹。 固然回忆早已风化老去，洋洋洒洒的青春却无法抚平那烙在心头的痕迹。 他暮然回首、夏花依旧开的灿烂。 她朱唇轻启，却是再次苦笑。 “…对啊……从始至终孤单的…只有我一个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苏家茶园的茶树不知怎的竟死了几棵，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可偏偏枯了的是茶园的龙眼命脉，泄了阳气、惹了龙王还乱了风水。苏家人急的是上蹿下跳，却怎的都想不出解决方案。不过也赶巧，不知哪个仆人请仙出了主意，说是让苏家亲生的孩子去镇眼三年，以极阴克纯阳，在龙眼得以恢复前方可保苏家风调雨顺，不过唯一的弊端就是那镇眼的孩子体质本阴，在纯阳的龙眼里，阴阳相克，大抵是活不过三年后的。 于是为保茶园兴隆，苏家人闹了个笑话——爱要面子的苏家人竟承认了个低等的私生子做小姐。 镇守龙眼的最初人选并不是凡锦，不过她可不在乎，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苏家。 她早就受够了苏家客厅里的压抑与众人揶揄的表情。 “凡锦，你也该承担这家里的责任了……”男人娇柔做作的笑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是生疏。 “老…”凡锦顿了顿，随后便一笑了之，“父亲，我知道了。” 凡锦的娘是青楼出身。碍于身份，苏家不允许凡锦的娘入苏家的门。但在发现凡锦娘怀孕后，苏家又突然改了主意，说是只要凡锦娘生个儿子，他们就同意凡锦的娘入门——那当然意味着正式的名分和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虽说凡锦娘出身卑微，可这并不妨碍她拥有一块风水宝地——她的肚子争气的怀上了龙凤胎。 分娩前夕她还盼着被花轿风风光光抬进苏家的那天。然而，苏家人却在凡锦娘分娩后掳走了男婴，只留下个赔钱的贱货给她，将再之后更是过河拆桥，连半个子都不肯供给娘儿俩。 可凡锦娘不肯放弃，将器物搬到租价便宜的吊脚楼。直到大半月毫无供给，苏家绝情到此凡锦娘算是彻底醒悟了。 苏家人的算盘打的精光响。这一切苏家人早就策划好了，不论她生的到底是什么，苏家都绝不会让她入赘。 “……还真是…无情…呢…”那日凡锦娘自顾自的苦笑着。 那天她终于清醒，不再沉迷那动听情话。从破陋的吊脚楼收拾一番，她回到了青楼，带着那不足一月的孩子。 和口蜜腹剑比起来她更乐意去讨好那些只求寻花问柳的男人。 日子不平不淡的过了几年。在凡锦开始懂事时，便开始做些不算繁重的杂役。 在琐屑的杂役中她总觉着来看娘的男人们，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在看自己。不过有大人保护着，她倒也没那么在意，不过舒坦日子并不长……不到11岁那年，凡锦的娘终究斗不过天命去了，去的干净，什么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葬礼，没有黄钱。不过也方便。 凡锦就这样毫无牵挂的偷跑出青楼，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的，凡锦倒也悠然自得。 可辗转轮回，历经波澜的凡锦最后还是回到了苏家，不过不是做小姐，是挂着小姐名号的下人——商人世家女子向来不被器重的，更何况只是连妾都算不上的一夜风流的野种。 “倒不如让这孽种饿死了去，这也算是了结一桩孽缘了”。 幼年的凡锦听不懂，只觉着旁人的话和恶毒的表情不像是安慰，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幸灾乐祸……她为此愤怒过，但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她渐渐也开始麻木了。她没有能力反驳什么，要是没有地位……她就算反驳了又有谁会真正听进去？ 现在摆脱了身份不明的耻笑，她再也不会介于仆人与私生子这样尴尬的地位，她被承认了，尽管并非正式，但她终究成为了苏家的大小姐。 喜鹊之前是从来不屑落到凡锦寒酸枝头的，结果到头来始终不如天算，造化弄人。 向主人家曲身行礼是每日再平常不过的，只是在此刻对凡锦而言，又意义非凡。 既然踏出了第一步，那么未来的每一天，都将充满惊喜。只是谁知到今儿来的到底喜鹊，又或是鹎鶋＊呢。 “今日的我…既被冠苏姓” 凡锦走出苏家老爷的房门后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就可要好好感谢苦心栽培我的你们了呐。” ———————————————————————————————————————————————— 茶园比不上澜城【我瞎编的名字，总之就是一个城镇就对了。】平坦，坑洼曲折的小路使的每年接茶的马车只得停在茶园之外，今日凡锦的马车亦是如此，不得靠近茶园半步。 “小姐，请吧。”车夫停下马车，还算恭敬的对着帘子招呼一声，只见凡锦撩起粗布帘，身旁不见仆人。一人轻巧地下了车。 她临行之际，马夫重新拾起马鞭。他想了想，还是指着远处说“小姐就沿着树林走吧，不足须臾便到了。” 凡锦乖巧的点点头，道谢一声就走进了树林。 踏着不规则的石土，凡锦早已做过心里准备，没有一句抱怨。她四处张望着。树林里大多是茂密的青松，当然还有些别的什么，只是凡锦一时叫不出来名字来，便也就不说了。 时逢春季，林里蹿出了不少凡锦没见过的新东西。 就像马夫说的，不足一响凡锦便到了茶园。 茶园在里凹的盆地里。虽说是盆地，但茶田却与凡锦在的高地也不过二十几尺的落差。 找了个缓坡，凡锦就腾腾腾地小跑进了茶田。 半齐腰高的墨绿茶树上窜出了翠青色新芽，远处伫立着的古茶树，藤蔓蜿蜒上爬，枝丫顶端开出了杏黄色的小花。奶白色的菜蝶顺风滑翔，迎面的风里带着微微的苦涩味——那是混杂着泥土味的茶叶青涩的香味。 “天哪，景色真好！”苏凡锦张开双臂任由清风扑向自己。 “新来的？” 突兀而起的声音吓了凡锦一跳。 苏凡锦循声望去，问她的是个少年，一个不扎辫子的短发异类。之前的流浪凡锦倒也见过类似的家伙，也早已不再视其为怪物。 看来是自己衣着朴素让他误会了，不过自己也确实只是来打下手的。 …那也就……不必解释了吧？ “恩，怎么了？”苏凡锦眨了眨眼睛，投去疑问的眼光。 “啊…你长得颇似我一位旧识…”少年摇摇头不多深究什么，开始介绍自己“我叫顾檀，你呢？” “凡锦。”苏凡锦也不多想，直接了当的就告诉了对方名字。 “繁华之景？真是好期望……好名字。”少年沉思一会儿，笑着赞赏。 那笑颜是如此娴熟。轻轻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小小弧度再微微眯起那盛满温柔，带着一丝得意的眸，娴熟的将世间的美一分不少的占尽。苏凡锦看的入了迷不禁也咧出笑脸。 “是平凡的凡，锦绣的锦。”凡锦听后笑着纠正，“我娘可没想的那么久远。” 听到自己猜错了少年不禁一愣，随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靥如花。这笑容看得苏凡锦也是一愣，红着脸庞，嘴角扬出的笑容越发甜蜜起来。 匍匐在茶树下的野猫嘶鸣着，从喉咙中发出阵阵不甘的喘息。苏凡锦没意识到，顾檀也没意识到，缠绕着心脏、疯狂的爱意已悄然萌芽。 那是个糟糕的春天， 苏凡锦多年后再次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春天糟糕的要命…… ……那… 不过是个…糟糕到…近乎整个季节都风和日丽的春天。 注＊：鹎鶋=乌鸦，是乌鸦别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二、肴 茶园也并非凡锦想象的那么昏暗。面对初入此地的“苏家小姐”，也算是厚道的给了凡锦一周的休息时间。她与顾檀年纪相仿，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首先麻烦顾檀向他请教了。短短几天下来，茶园里的细枝末节，凡锦就都能从顾檀口里大致明白。 “可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当工的厨娘反复揉着松软的糯米面团，让它们变得筋道。她不等女工们回答，将面团搓成柱状后又自言自语道：“又是送茶日咯。” 茶园除了寻常百姓家的节日，还有三个大节。一是祭祀日，二是送茶日，三就是归乡日。 元宵前后三天就是送茶日，苏家茶是贡茶，必然要供奉各地官员。除了固定的马车接驾稍微方便，其他都要靠劳工的体力搬运到山脚。但劳工们只管将苏家茶送到城外苏家开设的驿馆。 最后劳工折返回来，正好耗时六天。 “你都喜欢些什么？”送茶那日，顾檀一反往常，“簪子？还是头绳？” 闻言，凡锦停下手里的女红，抬头就朝顾檀微微一笑。她努努嘴故作苦思，看着顾檀的一双明眸似有万语深藏。 随后她继续笑道 ：“我没什么可喜欢的。” “我倒知道一样东西你绝对喜欢。” 顾檀咧开笑脸，夺走凡锦手里绣了一半的百花齐放，将手高高举起，正好仗着身高优势凡锦也抢不走。“你…你还我！”凡锦笑着起身踮脚，右手抓着顾檀的衬衫，左手虽然偶尔能摸到女红的边缘，却怎么也抓不牢。 “你可信我？”顾檀又将女红举高了些，这回凡锦彻底碰不到女红了。凡锦放开顾檀的衣服，向后退一步，做出摊手的姿势妥协道: “你这家伙，我信还不行么。” “那你就等我回来。”顾檀将女红还给凡锦，自信地转身离开。 送茶不过六日。几日不见却如隔三秋。 劳工回园那日凡锦摁紧了心口乱窜的小鹿，安生的坐在茶田大理石砌的亭子里绣着牡丹花。她听到些动静，却迟迟不肯动身。 一个身影咻地窜到她身后问，“你可看到什么？” 一面铜镜冷不丁支在女红前，顾檀从凡锦背后环住她，手上的铜镜有些模糊的印出两人的像。凡锦对上了镜里顾檀的眼睛。只是那一瞬，凡锦就向前推开了顾檀的手臂，从那怀里脱身。 “不就是人像嘛，有什么好稀奇的！”想起顾檀先前的话，她突然红了脸庞，有些恼怒于顾檀的戏耍。 “这可是你的人像啊。”顾檀将镜子反转，照向凡锦。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喜欢自己。”顾檀顿了顿，轻声补充道，“就是我也不能。” “净说胡话，嘴这么甜，真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姑娘被你骗了去。”凡锦从暗袖里掏出一只蝴蝶荷包，顺手扔过去，被顾檀稳稳接住。 “算是还你的！” 墨蓝色的布料上，那蝴蝶栩栩如生，扑棱着翅膀伸出口器吮吸着身下的粉白色牡丹。 “哪家姑娘比得上我家凡锦手巧呀”顾檀用拇指摩挲着绣花。心中默默感叹凡锦的奢侈。却被凡锦嗤之以鼻。 “再巧的手也有揪不出的线头，系不起来又拔不掉。”凡锦绕到顾檀背后推搡他从亭子推到烈日下。“快去找厨娘吧，你知道的，她可最喜欢你了。” “是是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三、日常 吵吵闹闹的就过了大半年。 凡锦看着厨娘乘给自己的午饭，又看看排在面顾檀餐盘里满到来溢出来的红烧肉不由的发出感叹，顾檀的人缘果真是好啊… 大半年来，顾檀是哪里人，为什么出来做苦工凡锦都不得而知。 “噫，厨娘你偏心！”凡锦只打算开开玩笑。厨娘明里暗里偏心顾檀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哎呀，小孩子懂什么嘛，顾檀那么小一个，长身体呢。”厨娘冷漠的继续给下一位女工添菜。 “可我也很瘦啊…”凡锦站在一旁楚楚可怜的眨着眼睛，反驳道。 “女孩子要保持苗条。”厨娘瓢开肉菜给凡锦加了一勺闪着油光的汤汁，就直接安抚了凡锦。 “你说的好有道理…”斗不厨娘的凡锦佯装气愤的走出打饭的队伍。 食堂人很多，还算好顾檀给她留了个位置。 “真好…你还有厨娘偏心”凡锦坐下就开始碎碎念。 “哎呀呀，我家凡锦就嫉妒了？”顾檀等凡锦到现在都还没动饭菜，他笑问凡锦。 凡锦瞥了顾檀一眼，反问他，“什么啊，这点饭菜够吃么？” “我倒是够。”顾檀将红烧肉扒开，下面露出被酱汁染红了的米饭随后冲凡锦眨眨眼。 “…是嘛…我倒是吃不饱…”凡锦想起进苏家以前的过去，低下眼帘，突然沉默了。 “我小一点的时候…吃饭很困难…能像现在这样，我就已经满足了。”顾檀不多安慰凡锦，开始闷头吃饭。 始终是小孩子闭不住口。 凡锦微微抬起头来，“是啊…在来这之前…几乎每天都是吃不饱的，还有繁重的工作…” 比起以前，苏家人几乎所有能做的都让凡锦做了。打水、烧火、甚至劈柴，算好还有人可怜她，不时帮忙，不然她在苏家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嗯…” “顾檀你的过去很苦吗？”凡锦试着从顾檀嘴里问出点什么。听其他苦工的传言顾檀似乎并不好相处。 “……我相信苦尽甘来。”顾檀笑笑，开始动筷子了。 大半年来，关于顾檀的身世，询问调查的结果总是一无所获。面对一些问题顾檀的回答永远模糊不清，至多陪笑一个他就当问题过去了，不再回答。 这个人的守口如瓶让凡锦始终觉得不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不愿谈起过去…还是说… 他的身份根本就是虚构的？ … 凡锦用手拍拍脸，回神后才开始慢慢悠悠地吃起饭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四、放出来…就捆绑住吧 苏家始终是贡茶。无论什么朝代，新一年年初祭祀仪式在农业生产里都举足轻重。 厨娘打开红糖罐子，取出像元宝似的糖块。她用刀削下些糖末末，用沾了水的拇指一按，再往灶神像的嘴上一抹就开始和画像叨叨。 祭祀可是大日子，茶园几乎停下了所有工作只为准备祭祀。烧水，洗菜，打扫…众人皆忙碌，凡锦自然也不得脱身。 凡锦头上带的浅紫色的围巾，身上系着围裙。她抱着扫帚，等顾檀经过时，才腾出手扯扯顾檀衣角问：“厨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给…神仙嘴上抹蜜，让神仙多说好话呗～”顾檀左手抓着鸡脖子，右手按住扑腾的鸡翅膀，着实有些狼狈。 “这样啊！”凡锦看着顾檀好笑，被厨娘吆喝几声，只好走开去打扫别的地方了。 祭祀神灵后这一年才算开始。 当年来的太晚，春节是在苏夫人忙碌地安排里过的。今天吃着自己和的花生馅汤圆才觉得春节带着一丝惬意。 白驹过郄，不经意间凡锦和顾檀就将近认识了一年。凡锦平时除了做女红，闲暇之余便帮厨娘打打下手，在采茶旺季也会跟着采茶女做些细活。 大半年来茶园没什么大改变的，只是平日里多做些采茶女的工作，时光就行云流水的从凡锦的指间流逝了。 “嘿！”顾檀在远处向苏凡锦招着手——他发现了个好地方。 苏凡锦放下手里的活，笑着望了他一眼远远地比了几个手势——那是他们特殊的暗语。 ＇稍微等等，等我完工后再说好吗？＇ 顾檀点点头，随后便乖乖靠在树下休息，等待着苏凡锦。 暖洋洋的阳光撒在茶园里，顾檀在古茶树下茫无目的地抬头望着穿过树叶的光斑，茶树叶子被照的透出了亮绿色。 真美…… 鼻尖窜过的青涩的香味竟勾起顾檀一丝睡意…… 只见人群熙攘，锣鼓、唢呐在嘈杂吹奏着喜乐。恍惚间，他看到凡锦披着嫁衣，微微含笑。 不过刹那间，她脸上洁白的肌肤便开始萎缩狰狞变为土黄，最终化为脱水的枯骨。然而祸不单行，随后枯骨也风化而去，徒留一袭绣了金凤凰的红衣和洋洋洒洒的骨灰。唢呐声变得刺耳起来，兴许是在演奏丧曲又或者只是在吹奏几个变调的音符。 他愣了愣，随后用双手捧起苏凡锦的骨灰，端详着希望从中窥探到她昔日的美貌。 但几秒后他又松开了手指任由骨粉从指间的空隙散落、再度玷污那金色的凤凰。 ……呵…… ……真美…… 突然妖风四起，将剩余的粉末吹散…就连他的手掌，也随风消散，碎成粉末… 凡锦你穿上嫁衣果真是美…… 他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笑意从心底里浓烈起来。 ———————————————————————————————————————————————— “哟！终于醒了。” 睡眼惺松的顾檀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来人——是凡锦。 “啊……凡锦你完工了？”他一不小心就分神睡着了，还做了个糟糕的梦。 “早就完工了，不过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把你叫醒。”苏凡锦坐在顾檀身旁咯咯笑着，看顾檀脸红的一塌糊涂后又补上了一句，“不过已经错过晚饭时间了呢……” “不是吧？！”顾檀大声哀嚎着，将眼睛睁大可怜巴巴的望向苏凡锦。 “好啦！你再怎么哀嚎晚饭都是回不来的！我也没参加晚饭！”苏凡锦好笑的看着顾檀，问“挨一顿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吧，之前你要说什么？” “啊……没什么…只是山那头的湖很美……”顾檀望着苏凡锦，顿了顿，突然猛的一拍头“对啊！” “怎么了？”苏凡锦不解顾檀在想什么。 “那有个湖！” “湖？湖又怎么了？” “湖啊！有湖就有鱼啊！有鱼就有吃的啦！！” 苏凡锦看着莫名兴奋的顾檀，脑子直懵，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顾檀了。 “啊啊~有吃的了……” 听着顾檀的碎碎念念，苏凡锦稀里糊涂的就被顾檀拉着去厨房逛了一圈，那当然没有什么可以充当夜宵吃的东西。顾檀只是偷了些香料便又拉着苏凡锦到了他说过的湖泊边。 那是个好天气，月色铃啷，皎洁的银光铺满了他们走过的小路。依稀投下的树影苍凉沉重却阻止不了两人越发深入树林深处。经过树林中心湖泊时，两人脚步声惊起了无数萤虫，泛着萤绿的光骤然升起，倒印湖面的镜像模糊不清却美的不可方物。 那确实有个湖，也离茶园不远，只是一个小山头的距离。 磕磕绊绊的到达了目的地，凡锦还惊异于萤虫湖景时，顾檀已然松开了紧拉着她的手。 “喂……顾…顾檀？！”苏锦凡回神时，顾檀正站在湖边脱衣服。“喂！！顾檀！你在做什么呢！”苏锦凡连忙背过身，脸上烫的不成样子。 “啊？抓鱼啊”顾檀顿了顿反而命令道“对了凡锦你就去生火吧，这样速度更快些。” “你这……”苏凡锦扭头想反驳什么，但回应的“噗通”的水声让她硬憋回了所有抱怨。 看着鲁莽的顾檀惊弄起的涟漪，苏凡锦揉着眉头不禁叹气，“你这家伙可比我还大啊……” 在树林里搜集枯木枝并不难，索性春季季中并非雨期，雨并不多，枯木枝并没有太过潮湿，大多都还保持着干燥。 搭起生火架，在其下方铺了些枯草叶当做火引，苏凡锦便从暗袖中拿出了火折。原先她是想拿出来照明的，怎奈顾檀走的太快，她根本抽不出手…… 不知怎的枯草叶引火效果不如以往，火焰蹿上几秒后总是节节退败的只剩零星的火星。试了几次，苏凡锦没了耐心，干脆就把火折支尽生火架里，火舌便快速的攀上了支架。幸好带了火折……苏凡锦暗自庆幸。 火总算是生起来了，只听一声“噗通”，苏凡锦算是收到了讯号——顾檀回来了。 “嘿嘿，凡锦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那么开心作什么…当真比见了我还开心？苏凡锦背着身子小声嘟囔了几句后大声嚷道“不就是鱼嘛！” “……也不夸夸让我开心会儿”顾檀叹气故作可惜，气的苏凡锦直跺脚。 “快去烤干身子！病了就不好啦！” “不嘛……夸我就那么难？” 你这家伙……着凉可就笑不出来啦！ “真是……得，您真棒，可以了吧？！快去烤身子去！” 苏凡锦索性放弃继续和顾檀争执了，这可不像她的性格，不过她之前和顾檀争执可一次没赢过……况且再拖下去顾檀非着凉不可…倒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走吧…… “嘿嘿，我最爱凡锦了！凡锦你呢？”顾檀脱口而出，但这并非他的本意。 “是是是，我也爱你。”苏凡锦依旧背着身搪塞着，不敢揣测对方心意。 那是随口的一句戏言吗？她当了真却不敢认真对待。 若他……若那只是一句戏言……她没了追究的力气，从未如此无力过。 “好啦！”顾檀打断了苏凡锦的思绪，“你还随身带火折子啊？”他问道。 苏凡锦自觉转过身来，看到穿戴整齐的顾檀，视线再往篝火边一撇，见的是一把锋利的精致匕首，顾檀就是靠它捉鱼的。 “……你不也随身带着匕首嘛……”她反驳道。 “刚才在厨房拿的。”顾檀简短回答。 她听的出那是敷衍。 苏凡锦发誓，她可不曾在厨房里见过那样精致的匕首。 那日他们极有默契的互戳了对方从未提起的痛楚。气氛瞬间像十二月的霜降，凉的直让人发抖。 两人就这样尴尬相视。许久，顾檀才再度开口。 “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哦。”他弯起眸子，像阳光一样温暖的谅解的笑着摊了摊手。在橘红的篝火旁那褐色的眸子被染成了琥珀色，平添一分魅惑。 那双眸子……无法抗拒啊…… “我……”苏凡锦张开嘴，半天却愣只说出个我字。 “啊嘁！……啊……着凉了……”顾檀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吹过的清风使他不由的抽了抽鼻子。 “所以都叫你早点去烤身子啊！你这家伙！头发都还没干……会得风寒的啊！” 苏凡锦连忙走近顾檀，揉了揉顾檀未干的头发，顺手便揪着走了。全然不顾顾檀悻悻的求饶。 “唔……凡锦你到是轻点呀……” 两人一言不发的坐在篝火边。待到全身干透，顾檀便手脚麻利的开始去除内脏，清洗湖鱼。不得不说顾檀速度快，鱼在去除内脏时唇瓣还一张一合，妄图吸取微薄的空气。 剔净鱼鳞，用湖水洗去鱼肉上的血丝，顾檀从暗袖将食盐、胡椒等香料一一陈列摆出。随后他挑出较长的木棍，洗净，将一端削出尖角，（并不算尖锐，只是刚刚足够将鱼穿透的程度 。）由鱼尾沿脊柱将木棍插入，将鱼支起固定后，顾檀将姜末填入鱼肚 ，又用姜片在鱼身擦拭，又撒上胡椒，这才将鱼准备好。 “咝啦”，顾檀将鱼架在火上。最后撒上一点点盐和孜然，香味瞬间拢获两人的鼻尖。＊ 只需片刻，当湖鱼发出“嘶咝”声响，那么湖鱼就算是烤好啦！ 两人还是一言不发。 与其说两人是在冷战，倒不如说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在玩“木偶人”游戏，另一个一言不发的在陪同那孩子罢了。 苏凡锦眼巴巴的望着烤湖鱼，喉咙里的唾沫一阵阵的朝口腔里涌。 她没想到白天的劳累和等待换来的，竟是顾檀这臭小子的捉弄！ 纠结的望着烤湖鱼，凡锦心一横，决定赌气。 “吃吗？”，顾檀盯着凡锦，歪头示意篝火旁架着的烤鱼。 “.....”无视肚皮抗议的声音，凡锦皱着眉一言不发，还是决定死扛。 “真可惜，我又吃不掉，只能喂野狗了。”顾檀故作轻松的拿起凡锦那份，斜眼观察凡锦，然后做出欲向远处丢弃的动作。 “等等！我吃！！”顾檀话音刚落，凡锦就扑向了顾檀手上的湖鱼。 “哟，刚刚不是还打算饿死嘛，这就变卦了？” “哼……”凡锦啃着湖鱼，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打算饿死还不是怪你╭(╯^╰)╮。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顾檀再度提起……那糟糕的秘密。 “哈…我的过去可不光彩。”顾檀咬下一块肉，随后就被烫的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呼气。 “烫烫烫…呼…我啊，平日里就收集收集情报之类的。”顾檀将先前的肉咽下又说，“打小身边的人就没有谁能一起相处一年的。” 凡锦脑海里充满了疑问。顾檀是密使？谁派的？苏家么？ “生离死别真是见过太多啦…已经不在乎了。”吃掉最后一口肉，顾檀顺手就把签子丢进了火堆里。 “我现在就只想推翻整个王朝”他故作轻松的开口，丝毫不忌惮这敏/感的话题。 凡锦出乎意外的不惊讶。 “所以…凡锦你到底拥有怎样的过去呢……” 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凡锦沉默许久。 她闭上眼睛，避开顾檀的视线，深吸一口气最后轻轻开口，“过去的我…” “是个罪人。” …… 顾檀离开后，她就再没去过那湖泊…苏凡锦总觉得她的记忆不会出错，但那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反而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无比质疑那只是自己的一个美梦，但她又不肯承认，那只是个梦…… 那日他们互相交换保管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有些秘密一旦公之于众，那对自己就是绝对的不利，但覆水难收这道理他们却怎的都学不会。 野猫独自舔舐受伤的爪子，却对受伤的缘故闭口不谈。时间慈悲的抚平了一切伤疤却不曾宽恕他人……年华逝去，岁月切断记忆，机械的吞噬着两人有关彼此的爱意…… 天气逐渐回暖，镇魂的挽歌却才刚刚响起，哀赞这场终究要散去的盛宴。 那夏季…越来越近了啊…… 注＊：我负责的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这样烤出来的鱼好不好吃……建议不要模仿或者尝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五、秘密。 偶尔顾檀会带壶酒去找凡锦。不算烈的酒，除了辣后回苦，苦里夹甘，没什么特别的。 顾檀告诉凡锦说，这酒叫“轻佾”，是别人托厨娘酿的。 又是一年春天的结束，它结束的匆忙，以至于苏凡锦认为夏季还未开始。不过再怎么说苏凡锦也算是真正闲下来了。平凡充实的生活总让她忘掉自己的过往，什么凄凄惨惨，什么桃花人瘦，不过是和顾檀一壶清酒了却的谈资。 镇眼三年，这是第四年的开头。她是春天来的，按时间苏家人早就该接自己回去了，但到现在苏家都渺无音讯。 被监/视的感觉总是时有时无，就连凡锦自己都快忘了有这么会事了。 原本她脑子完全放空着……结果不知怎的就突然蹦了个念头：苏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接她回去了。 也好，她暗自笑着，这样也就不用埋怨当初为什么没有把时间再编长些。 只可惜这夏天……太热…… 每个人都有秘密……至于凡锦的…那实在太多了。 那天他们保管了彼此的秘密，这让两人意外轻松。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积压在两人心底太久，久到褪色却无法被磨灭——扭曲的嘴脸、恶毒的口吻。那夜夜都会出现的噩梦却是他们可笑的良知。 这本是不应该的，秘密只能是秘密。 苏凡锦表面装着单纯无辜，暗自里却开始揣测顾檀的来历。但只是片刻，凡锦就放弃了追究。 因为顾檀早已将话说的明白。 相比之下倒是自己不够坦诚…… 凡锦咬着下唇，深思着该如何对顾檀倾吐出另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 “会生病啊！”苏凡锦揪着顾檀的头发，一个劲儿朝篝火走。 “凡锦，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苏凡锦愣住神了。 交换……秘密？ 那刹那，她想起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场景开始走马灯似的播放起来。 那年“醉仙居”头牌的自杀，为人津津乐道，甚至事出几年，茶余饭后也依旧会被做为话题提起。 那年夏花也是这样的灿烂。似乎是顽童回味的游戏，外面莫名响起了爆竹声，“嘭”的一声。屋里的他们闻不到那被女人胭脂盖住的腥甜，屋外却已经聚集起了人群。无人出声，他们就这样默不做声的凝视着，如同看戏。 “啊！！出人命了！！” 许久，墨色的夜晚凝固了看客的血液后才传出了一阵为生命逝去而悼哀的尖叫，她疯狂的大喊着冲进了青楼。 那还只是个孩子，却看到了这般的惨象，这是苏凡锦唯一歉疚过的。 出人命了！ 作坊不小的青楼前聚集着的形形色色的嫖客在那瞬间全慌了神，神色慌张地想要离开。嫖客们几乎同时朝门口挤去，但刚到出口就被门口团团围住的旁观者堵住了进路，想要后退却被彼此臃肿的身体卡住了退路。前面的人出不去，堵住了门，后面的人就便越是拼命的挤。 出人命了。 小小的凡锦站在三楼花魁的房间里从窗户向下俯视。看着娘身子下绽开的颜料浸黑发红的土地，蕴红了金线牡丹的粉色袍子——一切就像娘一直向往的嫁衣那般红。 金线绣的牡丹在血泊中亮的刺眼，随后被夏风荡漾开了血腥味。凡锦总觉得自己粗糙的手指也染上了娘身上的味道，甜的发腻。 握紧关节发白的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凡锦转身拿起桌上娘收拾好的包袱下了楼，窜开人群便往后门走去。 谁说没有退路？只是那群蠢货不懂的退让罢了。 屋里的人乱了、街上的人散了。黑暗掩饰了赤裸的真相，埋葬了肮脏和干净的分界，它终将吞噬一切，被罪恶玷污的世界也终将被罪恶所洗涤。 逃吧，逃吧。一切，起点即是终点。 尽管逃吧。处处不同，却又是一切如旧。 只是凡锦离开那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的青楼后，竟开始失眠了，她娘死之后她便开始怕黑，不论到哪她都带着火折子。 她从未想过黑夜竟会那么可怕，她否认不了，她害怕黑夜里的梦魇。梦魇里是娘亲被自己亲手推下前的景象，是娘亲到死前对待自己的冷眉冷眼。 她耳边恍惚过娘亲呢喃的咒怨。 “要不是你，也不至于活的那么辛苦，你怎么不走了好……” 一瞬间凡锦的又回到了她娘死的那天。 她木讷扭头，将空洞的眼神望向窗边。她娘就在那，双手搭在窗沿。 “你怎么……就不能是个男孩儿呢…… ” 就是连死都不肯正眼瞧我啊…… 苏凡锦也不知自己失落些什么，心底压抑的可怕。 年幼的凡锦就明了了，那不是她人生里的第一个秘密，也绝不是最后一个。颠沛流离的生活迫使凡锦过早体会了人间冷暖。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说过了多少谎话，埋下了多少秘密。只是怀揣了太多秘密，反而孤立无援……只能和罪恶感相拥而眠，被她硬挨过去的日子不知有多少。 无所谓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越发泛起酸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孤独。 “我们都有那么多的秘密，积压在心底溃烂倒不如说出来给另一个人分担些，好歹我们也可以有些慰藉，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滋味，我们是最了解不过的，不是吗？”顾檀凝视着苏凡锦的眸子，神情坚定。 那么一瞬间凡锦觉得自己其实早已被顾檀看透。她从不渴望被拥抱，那不过是个奢侈，而现在的她仅仅只想向顾檀索取一个拥抱，她眼睛干涩、鼻子一酸扑顾檀怀里就失声哭了起来。 飞蛾总是义无反顾的扑到火里。她知道那是自取灭亡，但她就是贪恋毁灭前，火焰给予的那一丝温暖——那使她粉身碎骨的温暖。 她相信那稍纵即逝的温存可以永恒。即使所谓永恒指代的是她的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六、不答。 偶尔，顾檀会带着凡锦喝酒。虽然刚开始拒绝过，时间长了，凡锦也就习惯了。 两人的把酒言欢都是在夜晚进行的，毕竟白天很容易就会被抓到。白天的劳累让茶园的夜晚无比寂静，凡锦和顾檀就明目张胆的坐在茶园中央的古茶树下，看看星星，聊聊天。 “嘿嘿…”醉意熏熏，凡锦想着想着突然笑出了声，平时，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顾檀你知道么…”凡锦两颊泛红，脑袋发愣就脱口而出。 但问出这句话后，她打了个寒颤。突然就清醒了。 她始终说不出口。 顾檀嗯了一声，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没什么，被耍了吧，哈哈。”凡锦猛地清醒打个哈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舌尖上瞬间荡开的辛辣，即使喝过了无数次，凡锦也还是不习惯，常常惊的浑身一颤。 “你说，这个茶园到底有什么不好啊，但苏家从来都不重视…”凡锦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撑着地，仰面看着满天繁星。 “就是因为茶园没什么不好的，所以才放松了管理吧。”顾檀抬着酒盅，放心不下凡锦问：“你喝太多了吧？明明酒量小…” “胡说八道！我的…我的酒量明明好着呢…”凡锦借着酒劲儿，打断了顾檀的话，不停撒泼。 “好好好，你酒量好，”顾檀顺着凡锦的意思哄着她，他们俩谁喝醉了都不好，容易惹出祸来，“还能站起来吗，今天就差不多结束了吧。” “嗯…”凡锦嘟嘟嘴，自己站起来，没站稳。一个踉跄被顾檀抱住了。她抬头和他对视，眼里除了感谢还杂着爱慕。 凡锦希望他能明白，但他避开了。 “都站不稳了啊…”顾檀避开凡锦的目光，抱起凡锦，宿舍走去。 是啊，站不稳了。 凡锦从喉咙里传出几声咕哝。她看着顾檀脸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临摹那俊朗的线条。 她借酒壮胆，攀住顾檀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后立刻装睡，倒在顾檀的肩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唔。”顾檀被凡锦吓了一跳，看着她装睡的姿态无奈的笑了。 果然惹出祸了。 等把凡锦安顿好，顾檀轻轻抬起凡锦的右手，吻上一下，以回应凡锦。他随后立刻退出凡锦的屋子，摸摸自己的额头，叹气。 自己果然也醉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七、莫问。 这是第四个年头。 凡锦还有个来不及告诉顾檀的秘密： 她喜欢他。 初次遇见顾檀时她就被那笑容掳获了那还懵懂的心脏。 那天苏凡锦知道了顾檀的秘密，他们的人生原本不应有任何交错。 道不同不相为谋。分别是必然的，不过那天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凡锦什么都还没想明白便再看不见顾檀背影。 她原以为他可以为了她放下一切。 “我要走了……”顾檀眺望远处。 场景人物恍惚和那时湖边篝火时的对话情景重合。 他说 “我…想推翻整个官府……” 他那日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面色不起波澜。 苏凡锦望着顾檀，总觉着那和她朝夕相处三年的少年变陌生了，成熟的可怕……被压抑三年的情感呼之欲出，她此刻却不得不做个深呼吸强压下去。 亲生父亲抛弃了我，苏家抛弃了我，甚至娘亲也放弃了我身上的所有希望……难道…… 难道…… “你…也要放弃我了吗。”那是个陈述句…但那也是凡锦用尽全力说出的。尽管她双手颤抖的可怕，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顾檀没回答，冷着脸，依旧地望着远处不敢看凡锦。 “好……我明了了……”凡锦厌恶地背过了身，攥紧了拳头，顾不得胸腔内巨大的悲鸣。 她不想听顾檀的敷衍。 她的指甲攥入掌心，指尖的麻痹感和掌心的痛感让她胃里翻滚着股酸劲儿，恶心的她直想吐。 原来这么多年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我竟狂妄的以为你为了我可以放下…… “……” 顾檀识相的没说话轻声离开了，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凡锦都会叫他滚。他狠下心走了，独留凡锦一人。 当凡锦终于忍不住回头时，一切早已惘然。她眼睛涩的可怕。泪水的泛滥，凡锦阻止不了。 她脑袋昏沉的像秤砣，随时都会脱离躯干。 凡锦嗓子眼里有股甜腥味儿，像记忆里久远的血的味道。 当意识回来时，凡锦想要远离那案发之地，一个踉呛不稳竟摔倒在地。木纳的脑袋接收着肢体传来的痛感，刺激着麻木的感官。 顾檀……既然你以决意离去，那我便无需再留…… 苏凡锦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抹干净眼泪，她握不紧拳头，全身无力。她只能咬牙硬撑着头昏，摇摇晃晃的走向茶园。 …可我…还有容身之地吗… 没有多久，凡锦就被路上被枝条绊倒。顾不得被弄脏的粉色裙子，她缩起身体抱住自己，无助的小声呜咽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抹掉眼泪，平静下神色。 看来只能回苏家了… 若不算计？何来安宁！若是算计，何得安宁。今日你负我……那么我们不如互相猜忌。至少…我要看你走到终焉。 不就是想推翻官府么…我苏凡锦…陪了！ 顿时那摇摇欲坠的影子瞬间碎裂，碎片夹杂着哀叹混入风中，随着夏花消散而去，不复昔日。 盛夏，早已接近尾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八、莫应 夜夜笙歌，红灯绿酒的烟花酒地不知不觉混入了一个稚嫩的身影。 年幼的凡锦察觉了什么，刚一扭头，却被对方擒了个正着。 “嘘……别说话。”男孩左手牵制住凡锦的双手，又用右手捂住她的嘴，小声说着。 “！！”苏凡锦吓着了，奋力扭动着身体，只希望摆脱困束。 “嘘！！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我就想来看看我娘！”男孩急急说明来意。看到凡锦点头，男孩微微松开了困着凡锦的手。 她扭头看清来人。 男孩梳着整齐的发髻，身着丝绸锦绣，腰挂香囊玉佩，面目怎的都看不清，看装扮只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是如此纯真，却又是如此的邪恶，那孩子娘亲的谎言就像是石子划破的水面，一层一层的被剖开，扩散开来。 那日，凡锦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原来我并不是唯一的。 罪恶就像是春天的草籽，微微细雨过后像猛兽一般肆意生长。 年幼的凡锦望着自己粗糙的双手，似乎看到了上面将要沾染的血腥。 若是你不来……或许你娘可以多活一久。 ———————————————————————————————————————————————— 子时。 梦惊醒，梦魇却未完全褪去。凡锦睡前点的麻油灯还亮着。 厨娘看自己老是浑浑噩噩的，觉得自己没睡好，就给自己点了一盏灯。虽然灯不是很亮，但是在漆黑的屋子里，麻油灯微弱的光给了凡锦不少安慰。 “……” 凡锦蹩眉单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揉着微痛的太阳穴。 都是她做的梦。而且又是一个糟糕的梦。自从顾檀从茶园逃跑，她的噩梦就没有停过。尽管茶园里的其他人没有太多的反应。 顾檀不是特殊的。但是自那之后凡锦就是找不到安全感。 那梦里的孩子，就是她双胞胎哥哥——苏景繁。 苏凡锦也嘲笑过，除长相之外，他们竟然连名字都如此相似。 “是啊…是啊…我还有你啊。”苏凡锦懒懒的抬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希望。 …那孩子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 凡锦不禁意勾起的嘴角，郑重宣誓着主人曾经的历练。 …苏景繁，这是你欠我的。 凡锦又躺下身睡去，不知惊出了多少冷汗，却到了亦日才睁开眼睛。 ———————————————————————————————————————————————— 凡锦谋划了几天，尽管不全面，但也有了大概的对策。和厨娘聊天时她瞥见了窗外苦死的古茶树。 我不就是因为它来的么，那我也一定会因为它回去。 凡锦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接着和厨娘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九、不言。 祭祀用的罐子里的红糖用完了。“啊呀…正好去采购。”厨娘将糖罐子盖上。凡锦还记得顾檀走前两人偷糖吃的情景。 真是可惜了…啧 “采购让我去吧，我脚程快。”凡锦朝厨娘眨眨眼。 “嗯？好啊。”厨娘笑了，微胖的脸上堆起了褶子。“想我那么小的时候，也是天天想去城里呢。” 厨娘老了，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对凡锦的管理也宽容了不少。 “那我去啦！”凡锦走的时候，厨娘还和善的朝她招手。 三年来第一次下山，还是跟着采购部队。除了买糖，凡锦还看到了在苏家时候的贵人，着实让她意外。 卖糖剩余的钱厨娘交代过，凡锦可以随便买点喜欢的东西。所以她买了麻绳和小刀，顺便还给厨娘买了新的袖套。 她知道，一路上有人一直盯着她。 采购的时间只有两天，凡锦来不及向贵人打招呼，就先回茶园了。 “…诶，你说，今年的箩筐是不是比往年的重的多啊？”随行人挑着扁担抱怨几声。 “是有点，看来我们也老啦！” “哈哈，是啊，老啦！” 质疑随后就被欢声笑语盖过。 ———————— 祭祀日刚过。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喜庆的气氛却没有蔓延到苏家茶园。到了迎春日，大多数仆人都得了假期，回家去了。没了平日里热闹，只剩着凡锦和几个看家老奴，整个苏家茶园都空荡荡的。 凡锦呵着热气，身穿白色孝衣，围绕着茶园将纸钱抛向天空。 偷跑下山，再将人骗到山上来可不容易。 茶田泥土下还温热的颜料偷偷渗出。那的雪是红色的，地上也是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白色的纸钱，飘散着盖在红色的雪上，染上了血迹。 枯萎的茶树疯狂汲取着养分，被滋润着，等待着黎明新生。＊ 她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就连血液都早被冻的冰凉。 这次的，是一个无辜的地痞流氓。 不过又是一次为满足私欲的谋杀而已，死者是谁，无足轻重。 ———————————————————————————————————————————————— 苏家人动作不慢。消息传出不过才几天，就有人来接应凡锦了。 “啊…凡锦。”马车上的车夫将笠帽取下，露出了稚嫩的脸庞——是凡锦在苏家的贵人阿楠。 “是…你来么？”她有些吃惊，前久才看见的贵人，今天又是贵人来接驾。真是巧了。 “是我。”阿楠重新拿起马鞭，不再说话。 凡锦害怕过，但事已如此硬着头皮都必须做下去。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先是三年前枯死的茶树死而复生，后是一个小小佣人又在苏家大闹了一番。 那正是大过年的日子，人人团聚，孩子们都得到了想要的新衣，只有苏凡锦披麻戴孝。 苏家老爷现在恨不得杀了那哭到哽咽的孩子。 不是说这家伙活不过三年吗！ “…这是祭日，理当如此…就这么算了吧。”大少爷在一旁劝着，生怕他爹一怒之下罚重了，凡锦一个女孩子，招乎不住。 大少爷苏景繁，凡锦的双胞胎哥哥。以前听其他人说，是个儒生，平时待人也彬彬有礼的。但凡锦从来没见过他帮过自己，今天是个例外。 冬季，天已凉，凡锦事发突然。大少爷为了处理，顾不得多想，着了凉。冷气引得大少爷一阵咳嗽，一旁的仆人急忙上去帮大少爷顺气。 “嘤……娘亲……昨日还是你的祭日，呜呜……今日那负心汉却…呜…因此找到借口责罚起我来了……”凡锦抽抽鼻子，说话断断续续，还夹杂着抽泣。故作稚气的音调，堵塞了凡锦“不纯”的动机。她有着完美的演技，谁人看得出她凡锦……不过是在做戏。 “你！！”苏家老爷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心头肉，一时气愤的说不出话了。 “凡锦只是女流之辈，待人以礼，况且她是你的女儿…咳咳…” 大少爷冷冷凝视着苏家老爷，却又是一阵咳嗽。 “莫不是作贼心虚…咳咳…” “少爷…”仆人担忧的看着大少爷，也不好劝苏家老爷些什么。 “你！！反了！都反了！滚……都给我滚出去！” “真像传真所言？” “出去！” …… “嘤……”苏凡锦就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咬，内心嘲讽的可怕 ，表面却还是一副受气样。 一个几年来对自己亲妹妹不闻不问的男人，突然为妹妹辩解才有鬼吧！ 抹去了本来就不存在的泪水凡锦打出了调和牌。“嘤…我还是离开吧…苏家…就当从来没有承认过我就好……” “你既然是我妹妹，我苏景繁自有资格护你周全。”大少爷拢了拢貂皮，冷冷的对峙苏家老爷，却一如既往的儒雅。 “你！”苏家老爷算是放弃了，摆了摆衣袖作罢道： “下去吧……” “……” 看苏景繁默不做声，苏家老爷瞪了凡锦一眼。 凡锦知道，这是最后通谍。若她再不走，恐怕苏家老爷就要叫家仆赶了，只好悻悻离去。 “阿楠…”大少爷，出门前招呼阿楠一声，示意他跟上。 “阿楠你不准陪他！你给我留下！”苏家老爷暴躁打断了阿楠。 “可是老爷…” 凡锦才不关心。 “哥……你……”才出了正厅，凡锦便开始向苏景繁打探口风。 “没事……凡锦你去西厢客房先休息着吧。”苏景繁太阳穴跳的厉害，却也顾及着让凡锦先回去休息。 “哥……让我多陪你会儿吧……”凡锦乖巧地抓住苏景繁的衣袖，轻轻拽了拽。她不想多错过些情报，更不想看到苏景繁劳累伤神，好歹……是同一血脉。 “好……”苏景繁不好多说什么，忍着痛，笑着答应了。 得到了许可，凡锦就静静地坐了在景繁身旁。得了便宜就要卖乖，这道理凡锦还是懂的。但她又开始顾虑起来…… 未来恐怕还要麻烦景繁…正在紧要关头，如果到时候不忍心了该怎么办？ 她微微抿起嘴唇……心头越发不安起来。 若真狠不下心来……那可怎么办？ 注＊：据说尸体特别养树，但是这只是据说而已，这里剧情需要借用了这个传言，首先人血凝固速度很快，真用来养的话，会使土壤板结的，其次尸体看起来营养充足但事实上植物的养分是自给自足的，根本无法吸收尸体的养分……并且因尸体腐烂招来的各种微生物，也不利于植物生长，因为根部会被微生物腐朽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十、常念 苏景繁说到做到。虽然苏凡锦还是不被老爷待见，但是她的身份已然从小侍女成为了大小姐。至少是远房亲戚级别。 看着西厢客房里干净整洁的床褥，苏凡锦有不少自豪感。自己还不是“苏家小姐”。虽然立刻认清了现实，但是自己至少成功了一半！ “小姐暂时先住在西厢吧，东厢屋子还没收拾出来。”阿楠朝苏凡锦打声招呼，让她安心。 “嗯…对了，阿楠不用见外！你是我的贵人，可以随便叫我的名字，不用称呼小姐的！”苏凡锦笑着嘱托阿楠，心里对阿楠曾经的帮助不胜感激。 “哪有贵人的说法，都是份内的事，日后会慢慢添置家具，小姐没有吩咐我就先行离开了。”阿楠腼腆笑着，脸颊和鼻尖都被冻红了。 “先等等，”凡锦想想，从包裹里拿了一条毛围巾递给阿楠，“给！” “…谢谢小姐。”阿楠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早点回去吧。”向阿楠告别后苏凡锦一下扑到床上，比想象的还要柔软。果然做大小姐就是好啊…比起仆人来说，不需要劳累，每天丰衣足食。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有个哥哥又怎么样。我要一步一步…要帮助这个王朝走向新的巅峰。苏家家主的位置…我要定了。 虽然野心勃勃，但苏凡锦水亮的眼睛里充满着伤感。 原先有人让她认为名声和地位是无所谓的东西。她想要平安，想要快乐。当时她被喜悦蒙蔽了双眼。直到迷雾消散，她终于清醒了，如果没有地位，她要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凡锦明白，如果拿不到家主的位置。那么曾经所有的痛苦，都白承受了。一日的奔波劳累，对凡锦而言不过皮毛。 最首先的是要培养手下…凡锦躺在床上，思索着手下的人选。 “阿楠…”尽管脱口而出，但凡锦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个提案。自己成功与否都是未知的。不拉拢阿楠是凡锦的原则问题。自己成功阿楠自然有一杯羹，但自己失败阿楠绝不会受到半点拖累。 绝不能把贵人拖下水。培养手下的事，日后再说吧。 刚才打开的包裹里的衣服都是茶园里的女工服。自己身上穿的，是自己赶工制作的白麻孝服。衣角没有剪齐，参差不齐的线头暴露在外面。 凡锦将手从白色的袖子里挽出来。手指的关节赫然红的发紫，稍微动动就会传出钻心的疼痛。这样的手，真的能做出好的女红，剪出好的衣服么… 都是旧疾了…怎么都好不掉，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要是以前，顾檀还会帮忙做工…朝厨娘讨要些热水让凡锦捂手… 够了。 不能再想那个人了…凡锦懊恼的摇头。将手捂在怀里。打算休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