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太后》 第1章 第一章 今年冬天格外冷些。 皇上因为太子和中宫的事情心情郁郁，宫中上下都是小心谨慎，连脚步声都比以往更低三分，苏芷搓了搓手，见廊下两个小太监快步往这厢走，便问：“怎么了？” “苏姑姑。”她虽只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托了太后娘娘洪福在这十二监做专司记档的宫女，平日里也得这些小宫女一句尊称。 苏芷好性子，这两个小太监同她也相熟，道：“永安宫娘娘身子不爽，让多取些银霜炭。” 苏芷忙侧身让路：“这样，你们快些，莫耽误差事。” 她是专司记档的宫女，虽说不亲自经手，但各宫用度喜好都算清楚，永安宫娘娘绝色，生了皇上疼爱的小儿，只是这小半年来身子不好，一入冬更是难捱，虽说各宫炭火都有定例，但皇上心疼，每次都多拨一些。 心中想着，脚步匆匆，往慈宁宫后的小佛堂去，太后薨逝之后，明珀姑姑一直住在这厢。 “来了。”这是太后身边侍候最久的嬷嬷，太后诚心礼佛，薨逝之后明珀便住在这里，每日洒扫念诵，继续成全这份主仆情谊。 “姑姑可冷？我做了护膝送过来。”苏芷原是太后宫中的小宫女，明珀喜欢她聪慧温柔，对她很好，算是投桃报李，苏芷便将这位慈和的老嬷嬷当做长辈孝顺。 “做太多了，”老嬷嬷长寿，笑起来面上不少皱纹：“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也不嫌辛苦。” “姑姑知道的，我现下差事清闲，再不做些事情懒筋都得长出来。”苏芷将护膝递过去，又去旁边的炭盆瞧了瞧火，道：“嬷嬷觉得炭火足不足，今年天冷，我来的时候还遇上小太监们给昭嫔娘娘送炭呢。” 明珀稍稍翕动了一下眼角：“听说她病了很久？” “可不是，病中之人总更畏寒些。”苏芷应言，心下却道蠢了，明珀姑姑是皇上都敬重的人，短谁都不会短这里的炭火。 “今年宫中是非不断，你的差事虽避嫌，但也要当心。” 苏芷笑：“姑姑放心，我晓得。” 明珀叹了口气：“昭嫔没什么大错处。” “人食五谷杂粮，总要生病，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这病，好不得了。”明珀不再多说，瞧着苏芷笑：“当初太后在的时候，皇上常来慈宁宫请安，我才将你调到十二监去，现下看来离得远远的，好生当差才是最好的，过些年也能出宫嫁人了。” 其实苏芷是个美人儿，小宫女们私下还说同昭嫔娘娘有几分相似，听明珀这样说，苏芷忙道：“我记得姑姑这份恩情呢。” 从小佛堂出来回去的路上，瞧见几个太医来来往往的，忙裹了裹衣裳，快步回去，这麽冷的天她也不想冻出什么毛病来，想了想从御花园绕了条小路走。 “昭嫔娘娘可真可怜。”是个太医院小太监说话，苏芷记得他是跟着冯太医的。 “是皇上的旨意，轮得到你我来可怜贵人？我同你说了多少次，在宫中当差，第一要紧的就是管住嘴。” 苏芷听罢之后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站着，现下宫中都在传五皇子要被立为太子，再想想她曾在太后宫中听到的那个秘密，忽然觉得凉意一下子涌遍全身，直直站了一刻钟才挪步回去。先朝窦太后干政，挟幼帝差一点断了百年根基，现下眼瞧着五皇子不过三岁，皇上怎么会让年轻聪慧的昭嫔活着？ 昭嫔娘娘最终还是没熬过去这个冬天，薨的那日下了大雪，还有小宫女跟苏芷嚼舌头：“昭嫔娘娘可真是没福气，眼瞧着五皇子愈发得皇上喜欢，说不准熬一熬就是太后了。” 苏芷斥了这说话不知分寸的小宫女两句，便回到自己房中，昭嫔娘娘不是没福气，她是太有福了。今年秋天她还远远见过皇上同昭嫔在御花园赏菊，那时候她还只觉得，这位娘娘真是满心满意都是皇上，不过这哪儿是她担心的事情，好好当差日后出宫就是，没成想一觉醒来，竟然身在锦帐之中。 “主儿可醒了。”旁边守着的小宫女过来，瞧见床上的主子迷迷瞪瞪，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些无措，忙道：“奴婢给主儿取帕子擦脸。” 苏芷楞楞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那小宫女忙跪下来：“主儿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梦魇了？奴婢这便取找太医来！” “不必了，”苏芷总算是回神，先把声音找回来，道：“找面镜子来。” “是。” 镜中的脸她认得。 苏芷使劲捏了捏面皮，旁边的宫女瞧着吓得都跪在地上，劝个不住，这可不就是刚薨的永安宫娘娘？！ 她明明就是睡了一觉，就是借尸还魂也该是死了之后的事情，下首一个胆子大些的丫鬟期期艾艾地道：“主儿，春欢瞧您脸色差，不如再歇一会儿，让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定了定神，这种事情，她若是露出马脚，这会儿就得被人拉出去烧了。 宫人们都退下，苏芷环顾房中，陈设都是按照美人的份例来的，再瞧罗汉床上摆着的一只缠枝裂纹挂耳花瓶，还是昭嫔刚入宫封美人的时候，十二监人手不够她跑腿送过来的。 难不成还借尸还魂到了昭嫔娘娘刚入宫的时候？ 苏芷有些丧气，她不过睡了一觉，怎就成了这般样子。她先种的花儿没人管了，明珀姑姑日后怎么办，还有，难不成现下十二监中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活着的苏芷？ 不过隐约记得，昭嫔娘娘原也是姓苏的。 总不能就这般待在床上等死，沉吸一口气，唤道：“春欢。” “主儿有什么吩咐？” “起身罢。”虽说本是个奴才，可现下不能再有奴才的样子，被人瞧出破绽便差了。 春欢轻吁了口气：“主儿原没忘记跟于昭仪的约您赏花，奴婢方才还想问主儿要不要回了去。” “不必了，方才惊醒有些心悸，躺一躺也就好了。” 春欢上前扶着苏芷下床，到妆台前梳洗打扮，苏芷瞧着京中这张脸，昭嫔娘娘是后宫出了名的大美人，现下细看，琼鼻挺直，眉眼昳丽，偏微微笑时嘴角还有浅浅笑勾，又甜又艳。 “主儿今个选哪支簪子？” “就它吧。”苏芷指了支梅花竹节纹碧玉簪。 春欢笑：“御花园梅花开得正好，主儿带着也应景。”不过稍显素净了些，她便又多点缀了两只小小的簪花。 赏梅？苏芷觉得有哪儿不对，可也说不出来，带着春欢出去，现下住着的还是个小小的偏殿，当初昭嫔娘娘可是炽手可热的一宫主位。 领着春欢往御花园走，远远就瞧见梅花红艳艳开了一片，于昭仪早就领着一行人在赏玩了。于昭仪闺名于琅，是青州通判之女，多少有些家世。 “请于昭仪安，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于昭仪是个娇俏的美人儿，小巧的下巴，水滴滴的杏眼，性子也活泼，顺手便折了枝梅花簪在了苏芷头上。 嬉笑着说道：“便得梅花艳，得间美人簪。” 苏芷屈了屈膝：“昭仪笑话了。” “我出来久了，得去更衣，你先等一等，片刻便回来。” “是。” 苏芷对这位昭仪娘娘印象不深，转眼瞧了瞧身旁的几桩梅花树，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快，快将我头上这花取下来！” 春欢上前，道：“主儿怎么了，这梅花正衬您呢？” “快些！” 春欢不敢再多问，正要上手，却听得有人说话：“是哪位主儿在前面？” 这是皇上身边大太监赵沉的声音，一听就知是圣驾来了，这下子无人敢动，齐刷刷地跪下行礼，苏芷也忙跪在地上，这几株梅花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哪儿能由她随意就簪在头上。 “你头上簪的是这红梅？”皇帝的声音，她怎会辨不出来。 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春欢也觉察出不对，上下动了动喉咙还是不敢说话，又听得上首天子道：“抬头。” 苏芷抬起头来，想着昭嫔娘娘也是日后盛宠过的人，这张脸定是功不可没，果然，周仁瞧见这容貌后，笑了起来：“如此容颜，也该配这几朵红梅。” “苏美人？” “臣妾在。” 周玉衡手上的扳指动了动：“今日也不必翻牌子了。” 赵沉忙应：“是，奴才这便着人去敬事房传话。” 这冲击实在太大，苏芷被人从地上牵起来的时候，都还未清醒过来，赵公公在一旁瞧着这位迷迷瞪瞪的美人，总瞧着不是位机灵的主子。 周玉衡笑了笑，抬步走了，这几株梅花是母后喜欢的，旁人摘两朵他许会怪罪，不过这位苏美人容颜姣好，折来簪花也无妨。 苏芷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刚刚落了一下，便听见于昭仪的声音：“苏姐姐？” 虽说年纪长些，可苏芷不觉得自己当得这一句姐姐，忙福身道：“昭仪回来了。” “嘿嘿，我刚刚瞧见圣驾过来了，”于昭仪说着，水滴滴的大眼转了转，落在苏芷头上簪着的梅花上：“如何？” “托昭仪的福，我们主儿今晚要伴驾了呢。” 春欢一开口，苏芷便仔细打量着面前小姑娘的神色，见她银牙咬了咬，樱口微张，手指攥起来，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忽地跳了跳：“恭喜恭喜，只看姐姐相貌，就知道会得圣宠眷顾。” “多谢昭仪。” 于昭仪上前挽住苏芷的手：“走，去我那里吃点心！” 被不由分说地拉上，苏芷只得随着她走，于昭仪住着的是沁水居，离这里不远，进屋之后便让人上点心。 细瞧是白糖糕和绿豆冰糕，可那白糖糕上还淋了不少桂花蜜酿，苏芷便取了一块绿豆冰糕，刚咬下去便觉得甜腻得很，再吃一口牛乳茶，也是比往常宫中的多加了不少糖。 苏芷实在吃不惯，用了一块后便不再动手。 瞧着于昭仪倒是连吃了三四块，见她不动，便问：“这点心不好吃么？” 苏芷笑：“昭仪喜甜么？” 于昭仪旁的丫鬟团绒忙道：“主儿忘了？您的点心都是吩咐加糖做的，苏美人不一定吃得惯呢。” 于昭仪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可不是，我爱吃甜的，倒忘记姐姐不一定喜欢了。”忙又同另一个丫鬟藏雪道：“快，快去取些旁的点心来，咸口的也要记得。” “不必麻烦了，”苏芷让那丫鬟莫动，道：“昭仪喜欢甜的，改日我做些拿手的点心，多放些糖给昭仪送来，只是今日这时辰，我也该回去了。” “可不是，”于昭仪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道：“姐姐快些回去准备准备。” 苏芷领着春欢往回走，脚下步子快得很，春欢扶着她，笑：“主儿莫急，时辰还早呢。” “浑说什么？” 小宫女吓得不敢再言，苏芷知道是吓着她了，缓了缓声音道：“日后不许这般讲话。” 春欢忙福身称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芷往回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 苏芷哪里是急着晚上的事情，她思绪太乱，可现下是昭嫔娘娘初初入宫的时候，也不敢随意着人出去打听，免得太扎眼落人口舌，还不如再回去躺一会儿，说不准再醒过来就回去了呢 躺了一会儿再睁眼，果然是没什么用。 苏芷瞧着床帐上的回字纹叹了口气，春欢听到动静，忙道：“主儿醒了？是时候梳洗准备了。” 起身沐浴，然后由着宫中的教引嬷嬷给她梳头上妆，苏芷瞧了瞧铜镜中的人影，心里叹了一声，先前都说她与昭嫔娘娘有三分像，这下可好，直接借了人家的身。 “您这般相貌，皇上定会喜欢。” 苏芷瞧着身后给她梳头的嬷嬷，说来她在十二监的时候，也同这些嬷嬷们打过交道，这位吴嬷嬷是手艺最好的，都说教引嬷嬷冷心冷面，可当初在十二监她们是老交情，这一时间免不得想再多说说话，贸然开口不知该说什么，瞧着妆台上一罐润手的脂膏，道：“天寒地冻的，吴嬷嬷辛苦，一会儿且将这罐子脂膏带回去，润手很好。” “奴婢谢美人赏。” 苏芷垂首笑，宫中美人这个位分实在有趣，时时都有人唤你美人儿。 吴嬷嬷得了这脂膏，态度也和缓了些，提点道：“美人不必紧张，皇上素日是宽和的性子。” 苏芷回首莞尔笑道：“嬷嬷瞧我紧张么？” “奴婢瞧您应是不紧张的。” “那您瞧错了，我现在可紧张的很。” 吴嬷嬷不知这位主子是怎么回事，竟一来二去的跟她闲谈，她一个奴婢总不能不接话，多说几句还觉得这位主子是个性子宽和有礼的人。 “主儿，养心殿的人在外候着了。” “知道了。” 总是要去，上刑场怕是都没她现在艰难，被送到养心殿床上的时候，皇上还不见人影，苏芷掰着手指盯着头上金黄色的床帐，心里滴滴答答跟有梆子在响似的。 听见外面脚步声的时候，苏芷深吸一口气，周玉衡撩开帘子的时候，见美人儿一双大眼动都不动地盯着自己。 “这般看朕，想治个大不敬之罪？” 苏芷这才回神，暗骂了一句蠢，然后裹着被子行礼：“臣妾知错，皇上万安。” 周玉衡喜欢美人儿，他的后宫之中，能承雨露恩泽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面前这位苏美人的皮囊，确实是难得一见，便是这会儿木木呆呆的，但眼眸一转却含着婉转风情，□□好的人固然得趣，可这般璞玉雕琢起来更有意思。 周玉衡微微俯身，苏芷似是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簌簌地打在她心上，吓人的很，耳垂也被人伸手揉了揉，过电一般。苏芷止不住地开始发颤，皇上三十有六，春秋鼎盛，长相也是威严俊美，可一想到昭嫔的死，苏芷便觉得这人冷心冷面得很。 皇帝饶有兴味地瞧着她，小美人被吓得不轻，连香肩半露都没发觉，笑了笑道：“安置罢。” 苏芷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服侍周玉衡宽衣，这若是侍候得不好，说不准连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周玉衡瞧她连衣裳都解不开，笑：“这么怕朕？” 怕，当然怕，您宠得不得了的女人，转头就断送了人家性命，怎么不怕？ 见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周玉衡捏着她的下巴，说道：“听话就好，有什么怕的。” “天子威严，臣妾惊惧。” 周玉衡笑了笑，大掌剥开了苏芷身上的被子，当晚苏芷听话的很，让做什么做什么，第二日起身的时候，瞧着皇上一脸餍足走之前还拍了拍她肩膀的样子，这一晚上应该算是过关了。 回去的时候，苏芷手撑着额头坐在轿子里，心下算着，皇上也是三十有六的人，折腾起来却不疲累，看来昭嫔娘娘这张面容确实是得皇上喜欢，不过就是她好好一黄花大闺女，用昭嫔娘娘的身子明白了周公之礼是怎么回事，越想越觉得别扭。 “主儿回来了！”一众丫鬟仆人都候着，这主儿第一次侍寝是大喜事。 “都起来罢，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苏芷揉了揉眉心，这日子可不如在十二监舒坦。 春欢忙上前扶着苏芷进去，道：“屋里备了膳，主儿用些，时辰来得及呢。” 苏芷笑：“好。” 请安这种事情，万万是不能踩点到的，苏芷垫了一些便急急匆匆往皇后宫中去。 果然她来的不算晚，只几个地位的妃嫔在，于昭仪也正陪着皇后说话，见到苏芷，高兴得很：“姐姐可来了！” 苏芷屈膝给各位请安见礼，上首皇后瞧着她，笑：“果然好颜色。” “谢娘娘夸奖。” 于昭仪笑嘻嘻地说：“昨日姐姐在御花园簪了红梅，好看得很！” “红梅？”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出身胶东大族王氏，长相端庄美貌，现下年纪大了又常礼佛，檀香念诵的，面上都带着两分宝相庄严的意思。 苏芷瞧了一眼于昭仪，想开口，却先被皇后提点了：“御花园不少梅花都是太后极喜欢的，日后不许随便摘来簪花，若是金银玉饰不喜，就等春天百花盛开时候，选些喜欢的来，怎么簪都好。” “娘娘误会了，”于昭仪忙道：“是臣妾摘了梅花簪在姐姐头上的。” 皇后面色和缓了些：“日后可再不许。” “是。” 于昭仪冲着苏芷笑，甜的很，可苏芷细细想，除了她占着昭嫔娘娘的身子之外，这事事物物都没有变，先前她十二监的时候，可记得这两位娘娘是不喜来往的。 怎么自己一过来就是姐姐、姐姐地叫着，昨日她差点儿以为要被皇上责罚，毕竟那梅花是太后的爱物，太后薨逝后，更是半分不让旁人过手。 本朝选妃嫔不在出身，高门大户还是平头女子，只要容颜姣好就有出人头地，便如现下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也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出身。她先前知道昭嫔全是因美貌才得选入宫，后宫不许嫔妃干政，免得生出祸端，生下孩子也不能养在身边，都是由乳母们在撷芳殿中照料，不过昭嫔娘娘当初可是将五皇子养到三岁才送去撷芳殿的。 上首端坐的皇后娘娘，却是出身胶东望族，毕竟是要母仪天下之人，不过皇后家世虽好，但从她祖父乞骸骨后，在朝中为官的并不多。 这后宫中女子，富贵荣宠全系在皇帝一人身上。 皇后是不会为难嫔妃的，她本就性子淡泊，加上儿子已经长成，封了太子，皇上一天一天宠幸哪个，她都恪尽皇后的本分。 从坤宁宫出来，苏芷径直想回去，却被身后人追上来：“姐姐且等等！” “昭仪比我位分高，总是姐姐、姐姐的，可是折煞我了。” “哪里的话，咱俩投缘，当然是要按照年纪来唤了，管她什么位分高低！” 苏芷莞尔：“那明日我做些拿手的点心去昭仪那里。” “好！记得多放些糖，甜甜的最好吃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分开之后春欢都忍不住感慨：“瞧着昭仪娘娘同主儿真是投缘。” 投缘？快一炷香的路走过来，苏芷就没插上几句话。 春欢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儿不爱言语的样子，吐了吐舌头扶着苏芷往回走。 “既然说了要做糕点给于昭仪，那便得提前去小厨房打点一声。”这奴才们什么脾气，苏芷最清楚，每个宫里都有小厨房，只是除了主位和得脸的主子，旁人另外想用都是得使银两的。 苏芷查看过昭嫔娘娘的家底，除了月例之外没什么旁的东西，不过刚刚侍寝之后会有赏赐，不得不说陪着皇上睡一晚确实划算。 春欢想了想，道：“主儿，咱们宫中小厨房的公公们都好性儿，您若是想做，也不必使太多银钱，特别是小碟子，手巧人又热心。” “小碟子？”苏芷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想起来这么个人，当初刚进膳房当差的时候打碎了个碟子，他师傅也没罚，只是改了个小碟子的名字，就这么叫了下去。 “好，一会儿让他过来。” 苏芷记忆中的小碟子自然是比现下这个瘦弱白净的小太监年长不少，不过依稀瞧得出模样，便道：“我要给于昭仪做些点心，你替我备些东西，明日我去小厨房也好动手。” “怎需您劳累，要做什么，奴才们来就是，您只消吩咐一声。” “我是应了于昭仪的，总得自己动手，”苏芷笑：“今晚上你收拾的时候替我泡些云豆就是。” “是。” 小碟子一走，春欢问：“主儿做什么点心，还真是亲自下小厨房呢？” “云豆卷罢了，既然说了，当然亲自动手才显诚意。” 苏芷现下唯一想做的，便是点一点各宫的赏赐，毕竟美人叫着好听，月例确实不多，怎么说也出了一晚上苦力，总得有些薪俸才对。 清点了赏赐，留了散碎银两出来打赏，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身边跟着的宫人，记得昭嫔走的时候，春欢已经没了，跟着的是香梅和紫笑，再瞧瞧这会儿忙来忙去的春欢，有些不忍心，这丫鬟现下瞧着心地不坏，也不知为何没的这么早，若不是做什么背主的事情，多护她一些也好。 春欢不知主儿为何瞧她，只笑：“主儿今个肯定疲累，快歇一歇，奴婢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来。” “好。” 于琅父亲虽说官俸不高，但她外祖家富庶，再说女子入宫不得同母家多来往，但毕竟是攀高枝的去处，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能多打点自然多打点，入宫便带了不少银两。 团绒服侍她用午膳，见只吃了几筷子，便劝道：“主儿好歹多吃些，可顾及着身子呢。” 于琅将筷子放下，道：“今日菜不好，不吃了。”皇上夸过她腰肢纤细，这吃多了还哪儿能有一把细腰？ 想了想又扶着下巴说道：“你们吃些，还剩这么多浪费了。”她是六宫都知道的小孩心性的人，爱吃爱玩，要真是被瞧见这么多饭菜倒出去，可不是得落人口舌。 团绒和藏雪对视一眼，这大冬天的桌上还能见一碟子青菜，哪里不好了？不过还是忙道：“谢主儿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 第二日苏芷去小厨房，管事的钱公公瞧见苏芷，忙过来请安。 “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着春欢姑娘来说一声就是。” 苏芷笑：“公公忙，我不过来给于昭仪做一碟子糕点，昨日让小碟子把云豆都泡了。” “可不是，那小子今早就把豆子煮了，不如您指点着，我们动手就是。” “不必了，小厨房琐事也多，公公且忙，一会儿让小碟子帮我就好。”苏芷说着，春欢上前给钱公公递了个荷包。 份量不错，把这老太监腰压得更弯了些，不住口地道：“您忙，有事吩咐奴才。” 云豆都煮好了，让小碟子去皮捣成泥，她煮了枣泥，都分了一半出来，给于昭仪那一份又足足在云豆里放了不少白糖，枣泥里又拌了酿桂花，闻着都是甜津津的味儿，说来这云豆糕也是她先前在十二监闲来无事的时候在藏书中瞧见的一个健脾利湿的方子，她先前试过，甘甜清香，只是瞧了瞧于昭仪那份，多放了许多糖，苏芷没尝都觉得口中泛起腻味来。 “行了，咱们自己留一份，这些带去给于昭仪。” 小碟子瞧着那糕点中放了如此多的糖，道：“美人，这糖虽是好东西，可放多了腻味呀！” “无妨的，这些糖从我的份例中扣，左右我也不喜欢吃太甜的，于昭仪最喜甜食，这是她特意说过的。” “是。” 春欢陪着苏芷过去，刚好在门廊前便瞧见舒团在候着。 “您可来了，我们主儿且等呢。” “昭仪久等。” 还未行礼，便被于琅拉着坐下：“快，快坐下，也让我尝尝姐姐的手艺！” 苏芷示意春欢将食盒呈上来，道：“这是云豆糕，夹了枣泥，甜软养人的。” “我早让藏雪备了牛乳茶和清茶，只等着你的糕点呢！”说罢便取食了两口：“好吃！” “放糖的时候，还怕太甜呢，昭仪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于琅笑：“你也吃些呢。” 苏芷瞧着她纤细的腕子，笑道：“我不吃了，做好的时候先尝了两块，再吃今日便吃多了。” “那便都是我的了，”于琅又送了一块下肚，忽然道：“姐姐，咱们再出去转转可好，两日不去御花园瞧瞧，我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苏芷扫了一眼她吃了两口的牛乳茶和剩下一大半的点心，笑：“也好。” 于琅出门前还叮嘱了一句：“好生收着，等我回来再吃。” 在御花园逛了一圈，想来于琅是不想让她再去了，苏芷笑了笑，道：“今日还有些事情，得先回去，不陪昭仪了。” “姐姐走好。” 春欢扶着苏芷，道：“主儿，您今日的点心那么甜，于昭仪也喜欢，还真是嗜甜得很。” 苏芷笑：“各人有各人的癖好。”可她于琅绝不是那般喜甜的人，都说大鱼大肉荤腥胖人，可先前听宫中的老嬷嬷说过，最胖人可是这些放足了糖的点心酥饼，于琅要真是那么喜欢，还能有跟她差不多纤细的手腕子，不说旁的，昨夜稍稍多喝了口水，今儿个早上起床就瞧着脸都有些不妥。 于琅回去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让团绒给她上盏清茶来，解了大氅坐在罗汉床上，藏雪忙将手炉递过去，团绒捧了茶盏上来，她吃了几口，笑：“把苏美人送来的点心端上来，我再吃一块，剩下的分给你们，也尝尝姐姐的手艺。” 团绒依言将剩下的几块端上来，于琅配着清茶吃了一块，剩下的赏了下去，她嗜甜是真的，不敢多吃更是真的。藏雪咬了一口，觉得还是甜了些，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顺手便递给了洒扫的小太监。 这回是紫笑一脸喜气地进来：“主儿，皇上今晚让您去养心殿侍膳。” “侍膳？”苏芷摸了摸头发，道：“刚好做了云豆卷，也给皇上尝尝。”她好歹也是在太后宫中侍候，得云珀姑姑指点过的人，对皇上的喜好还是有两分了解，皇上喜欢清甜绵软的点心，她做这一份的时候枣泥里还拌了一些小厨房新制的山楂，免得腻味，虽说本来是留着自己解馋的，不过既然到了献殷勤的时候，也得让它派上用场。 赵沉瞧着这位主儿手中提着食盒，在养心殿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进去，咂了咂舌，皇上在后宫各位主儿面前最好性，向来不动怒，这位苏美人怎么就怕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苏芷一脚迈过门槛便开始觉着浑身发凉，瞧着面前一身寻常便服的周玉衡，还没开口先打了个冷战。 “可是冻着了？到朕这里来。” 听着面前人笑吟吟地说话，苏芷行了礼，走过去然后将食盒放在矮桌上。 “手确实凉的很。” 面前九五之尊亲自给她暖手，苏芷更是吓得话都说出清楚：“皇，皇上，不能冰着您了，臣，臣妾做了些云豆卷，健脾利湿的，您尝尝？” 说着嗖一下先把手抽回去，把食盒中的点心取了出来。 “自己做的？”周玉衡倒不嫌弃，还真是取用了一块。 “于昭仪邀臣妾去小坐，臣妾便做了些点心带过去。”苏芷这会儿只觉得多说些话她才不那么紧张，也不管周仁问不问，一股脑地往外说。 周玉衡莞尔：“哦？如此说来，朕吃的是你没送出去的？” 苏芷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皇上息怒，于昭仪嗜甜，臣妾便做了两份，另一份多放了糖的带去了沁水居，这一份是夹了酿山楂的。” 皇帝笑了笑：“原来如此，苏美人怎知朕今晚要叫你来，莫不是这养心殿有人走漏了消息？” 帽子扣得一顶比一顶大，苏芷都快哭出来了：“皇上，这一份原是臣妾想着自己用的，没想到您让臣妾来侍膳，这才带了过来。” “如此，”皇上点了点头，还虚扶了她一下：“快起来，倒是朕错怪你了。” 苏芷深吸一口气，她得把这些惧意收起来，不然估计还活不过昭嫔娘娘的年纪。 侍膳侍膳，一般就是皇上吃嫔妃们瞧着，不过今日周玉衡心情不错，让赵沉上了两副碗筷，命苏芷坐下一同陪他吃。 “皇上，臣妾服侍您就是了，这般不合规矩呢。” 周仁微微动了动眉，笑：“朕，才是规矩。” 苏芷自然不敢忤逆，筷子却只敢夹一点面前的凉拌香干，食不言寝不语是宫中一向的规矩，却听周玉衡说道：“今日这菜不合你口味？” “皇上误会了，臣妾怕御前失仪。”心一横不如把实话说出来。 “都是嬷嬷们教过规矩的，不必害怕。” “是。” 苏芷的筷子这才动得稍微勤了些，用罢晚膳，见周玉衡有看折子的意思，忙道：“皇上朝政繁忙，臣妾告退。” 周玉衡从折子上分了一个眼神给她，道：“不必了，今晚就在这里。” 苏芷咬着牙道：“是。” 说来周玉衡自觉在后宫中算得上好脾性了，还没有哪个嫔妃第一次侍了寝之后还跟她这般，一颗老鼠胆子。 不过糕点尚可，举止得当。 当晚又被折腾了大半夜，苏芷哼哼唧唧的，越想越委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周仁有些不悦：“苏美人这是怎么回事？” “臣妾受不住了。”三分委屈七分怯，一双美目含着水光，周玉衡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灭了。 轻笑一声：“倒是朕的错。” 苏芷摇头：“臣妾不敢。” 周玉衡现下瞧她，怎么瞧怎么乖巧，颇合心意，也不知是不是藏着爪子，但一时半会儿应该腻味不了。 苏芷要知道周玉衡心中这样想，怕是一定会感慨昭嫔娘娘这张脸的益处，不过她现下已经跟个落汤鸡似的，没有半分力气。 从每日膳房送来的食盒看，她现下绝对算得上小有恩宠，宫中各位分的主子都有定例，荤素有量，奴才们没胆子随意克扣，可这菜色到底是什么，可都由着膳房安排，就如苏芷，她现下都能见到冬日里的小油菜了。 “主儿今儿进的香。”春欢瞧着她吃了一碟子蒜蓉油菜，又进了一碗红枣小米粥，忍不住高兴了一句。 “能吃这般清口的，当然香。” 见她高兴，春欢又道：“小厨房钱公公跟奴婢说，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捧高枝儿是宫里惯有的，苏芷明白得很，笑道：“有劳他惦记。”春欢只觉得主儿现下比未承宠时候脾气好多了，除却话少，对她们这些奴婢其实是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 于琅跟苏芷仍然亲亲热热，两人每次在一起，苏芷都会备上两碟子点心，许是实在吃不下了，这些天于琅来的也少了些，她这偏殿更加清净。 瞧着近年关，宫里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皇帝也忙得不行，苏芷记得昭嫔是入宫快一年的时候怀上五皇子的，想来她也差不多时候，毕竟宫中所有事情都按照她印象中发展，除却十二监再也没有一个名叫苏芷的宫女。 “明日小年，主儿更得早起些。” “好。”苏芷窝在床上，看着春欢和紫笑两个忙来忙去，她现下才察觉，这春欢其实是个管家婆性子。 “奴婢先给衣裳熏香，明日再用炭盆烤暖，主儿再穿才好。”明日要穿正式些，衣裳都是新从箱笼里取出来的，紫笑也是忙来忙去。 苏芷抱着被子笑：“你们两个也早些休息，我给你们一人备了一朵像生花，明日戴上，小年也得讨个好意头。” 说罢指了指妆台旁的小匣子。 春欢取过来一瞧，是两朵绒花，轻轻一碰便知是上好的蚕丝煮出来的熟绒，颜色鲜艳明快，一朵迎春一朵紫笑。 “主儿费心，奴婢们谢过主儿。”两人谢恩之后，欢欢喜喜地将花分了，苏芷瞧着她俩，笑眯了眼睛，她也是做过宫女的，小姑娘们哪个不爱俏，可宫女们能有什么银钱打扮，这两朵绒花是她找人去内饰监，使了银两指名让一个手巧的小公公做的。 第二日早，这二人果然都将绒花戴在头上，跟着的人一打扮，苏芷都觉得自己精神，不过穿衣裳的时候就恼火了。 “怎么有些紧？”说来她近日吃得也不多，好好的衣裳怎么穿不上了？罢了罢了，衬裙穿好，霞帔套上也瞧不出她衣裳紧小，春欢取来一个鎏金梅花鸡心压裙，将衣裳整理好，撩开帘子天才蒙蒙亮，苏芷还是早早往坤宁宫去。 皇后今日的霞帔是正红色，牡丹为饰，雍容华贵，各宫妃嫔请安之后，便道：“今儿是小年，都起得早些，按惯例要设家宴，各宫上下都要打点好。” 众人称是，再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皇后关怀了几句有孩子的妃嫔，便就让众人散去了。 “快回去换换衣裳。”苏芷扶着春欢的手急急忙忙地往回走，这衣裳紧一点抬胳膊行礼都觉得不利索。 回宫后苏芷发愁，紫笑针黹好，忙道：“主儿莫急，奴婢给您放宽一些，跟着晚上穿呢。”苏芷再瞧瞧铜镜中的脸，都觉得圆了。 “放三指吧。”反正是里面的广袖衬裙，放些也瞧不出，她舒坦才好。 紫笑应声将衣裳取了下去，苏芷又抱着个暖炉倚在软塌上发呆，她现下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讨皇上欢心，还能让他以后不杀自己，皇上喜欢乖顺听话长得好看的人她现下是做到了，可皇上不忍心杀哪种人，她一时间还真弄不明白。 不过唯一欣慰的是，皇上也不是个福寿绵延之人。 快到时辰的时候，春欢陪着苏芷往设宴的广恩殿去，她住的偏，所以得走远些，走着还同春欢说笑：“你瞧，这衣裳放宽些才好，人走起来都方便。” “冬日里主儿不爱动，开春可得多走走。”春欢忧心忡忡，毕竟主儿无子无女，最要紧的便是皇上的宠爱。 苏芷哪里是不爱动的人，不过是这些日子忧心忡忡索性吃了睡睡了吃才胖了些，便应了一声：“可不是，快些走，可不能迟。”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走得极快，混不知话已经被旁人听了去。 “这是哪位妃嫔，衣裳都得放宽些，看来是不将皇兄放在心上。” “刚入宫不久，不知规矩。” 一旁走出来两人，一人是周玉衡，另一位便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周行，七梁冠束发，身形修长，赤罗衣裳青色衣缘，宽肩窄腰，束着玉革带，站在皇帝身边也是通身不让的贵气。 苏芷匆匆赶到，果然帝后都还未现身，松了口气，她应是今日赴宴品级最低的人，就窝在角落中小心谨慎地吃东西好了。 宫内外有多少贵人，苏芷心里有数，扫一下现下端坐在皇帝下首的太子殿下，苏芷竟有些唏嘘，太子现下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长相肖母，比皇帝温和许多，最后也不知为何能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也连累了皇后娘娘。 太子对面那人，应是庆王殿下。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小了皇上十岁，还是从一品的建威将军，本驻守边境，不常回京，也不知是不是回京叙职。苏芷瞧着上首天家兄弟，周行比之其兄，一眼就知是行伍出身，肤色黑了不少，长相虽有几分像，周玉衡瞧着温和却捉摸不透，周行一双眼睛利嗖嗖的，苏芷正在想如皇上那般疑心甚重之人，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一个功高位重的兄弟稳坐身旁，却被庆王殿下一双摄人的眸子盯上了。 “远处那位面生，是皇兄新得的？” 周玉衡扫了苏芷一眼，道：“苏美人，恒圭还未见过吧？”周行字恒圭，素日皇帝都是称他的字，兄弟二人亲密得很。 苏芷忙起身行礼，庆王殿下眼神在她身上逡巡过后，笑道：“皇兄如今喜欢丰腴的美人？” 这不是当众人面骂她胖吗？苏芷却只能咽下胸口的恶气，笑：“王爷见笑。” “庆王一年多未曾回京，这终身大事总得放在心上。”没想到是皇后开口给苏芷解了围，话题转到周行的婚事上，便无人再注意苏芷，她坐下之后先喝了一大口桂花酒，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莫名其妙在席宴上被人讽刺，这个仇她算是记下了。 再看周行，一说到终身大事便也开始跟皇帝扯别的来，反正他是半分没有成亲的心思。 回去之后，苏芷便开始对着铜镜细细打量自己，怎么衣裳就紧了？平日照镜子也没觉得胖，在镜前转了一圈问两个宫女：“我胖了么？” 春欢小声说：“瞧是瞧不出的。” 苏芷叹了口气：“可衣裳就是紧了。” 紫笑也道：“今儿衣裳隆重，主儿先前也没穿过，紧一点许是因为尚衣监的过错。” “罢了罢了，我瞧不出来那就是没有。”苏芷捏了捏腰身，还是光洁如玉纤瘦可人，罢了罢了，还不如躺在床上再养一养。 小年夜，皇上自然是歇在坤宁宫的，皇后诵经念佛久了，人也更加清冷自持，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也只是坐着说些闲话。 “庆王二十有五，皇额娘薨的时候，叮嘱臣妾要多多照看他，可这一年一年过去，连个贴心服侍的人都没有。” 皇帝倒无所谓：“他那个性子，旁人降不住，等有了喜欢的自己就来求了。” 今晚在席宴上庆王让苏芷难堪，皇后本想说一说此事，毕竟苏芷是这后宫的妃嫔，可再看皇帝那副纵容幼弟的样子，索性住了口，问：“臣妾着人炖了牛乳燕窝，皇上用一些，夜间可得安睡。” “好。” 皇帝将书放下，再瞧一眼皇后，明黄色的寝衣穿在身上老气，常年吃斋念佛，说话行事都让人觉着跟尊冷冰冰的佛像一般。 第二日苏芷正卧着喝热牛乳，兑了熟茶叶来煮，不放糖暖口又舒坦，紫笑通传说是于昭仪来了。 “姐姐！” “请昭仪安。” 于琅坐下，屋里炭盆烧得旺，房中暖融融的，笑：“这屋里真暖和，怪不得这些天也不往我那里去。” “冷得不行，昭仪要不要喝些热乎的？”说着吩咐春欢去取刚做好的杏酪来。 “我这牛乳中不放糖，怕你喝不来。” “昨日家宴，庆王殿下太无礼了。” 苏芷笑：“王爷心直口快，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各花入各眼，只要皇上没多言，我便不往心里去。” 于琅见她没什么不高兴的意思，垂首微微努了努嘴，抬头之后又道：“这马上要过年了，皇上来后宫也是宿在皇后娘娘宫中，养心殿常常是皇贵妃陪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想起咱们。” “得沐圣恩已是不易，年关将至更是繁忙，皇上圣躬辛苦，咱们好生待着，吃茶吃点心的多好！” “嘿嘿，姐姐说的有道理，昨日我瞧见四阿哥去给瑾嫔娘娘请安，虎头虎脑的实在可爱。” 苏芷见她一脸向往的神情，不管是不是真心喜欢旁人的孩子，这宫中女人想要孩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就说昨日，好好的家宴，能说上话的都是生儿育女过的人。 春欢取了杏酪并一碟梅花饼过来，苏芷瞧于琅只用了两口，便问：“是不是小厨房做的不够甜？” “奴婢叮嘱小碟子，杏酪里加了糖的。” 于琅用帕子拭了拭手指，笑：“是不够甜，且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些，没什么胃口。” “昭仪也不必多想，皇上想见咱们的时候自然会传召的，”说着瞧她纤细的指骨，苏芷又道：“你身量纤细，容颜姣好，性子又可爱，皇上可喜欢了。” 于琅弯了眼睛：“那借姐姐吉言。”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来了个养心殿的小太监，说皇上让苏美人去养心殿侍膳。 “姐姐快去，我不耽误你了。”于琅笑眯眯地同苏芷说着。 苏芷也有些惊讶，她也有半个月没见过周玉衡了，不过忙起身将于琅送出去，然后回来换衣裳。 “主儿今个穿哪一件？” “穿件热闹些的，年节下，天气又冷。” “是，前两日尚衣监送新衣的时候，裁了一件四时花团的，主儿穿上正好。” 苏芷点了点头，打点好了便往养心殿去，一路上瞧着瓦片下坠着的冰棱，捧着手炉都还觉得冷。 她得在外间暖阁里将身子暖热，免得带进去凉气到皇上身边，赵沉亲自过来给她换了个手炉，还陪着笑脸说道：“皇上方才看了一道折子，心情差些，又传了美人侍膳，您可要多劝一劝。” 苏芷心里咯噔一下，她这是又来做出气的沙包了？但还是得笑着感谢：“多谢赵公公提点。” “您客气，都是为了皇上高兴。” 苏芷对着金黄色的回字龙纹门帘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皇上万安。” “起来。”苏芷看他头也不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索性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等着吩咐。 妃嫔的鞋子穿起来累脚，站着又不能扶着谁更辛苦，苏芷站了一炷香的时辰，周玉衡抬头，有些惊讶地问她：“站着作甚？” 苏芷心里白眼，口中应着：“臣妾候着皇上吩咐。” 周玉衡笑着指了指罗汉床对面，道：“坐下就是，传你过来陪朕用膳。” “是。”苏芷端坐着，看他没有用膳的样子，赵公公已经撩开帘子给她使眼色了，苏芷眼一闭心一横，出声问：“皇上可要传膳？” “饿了？” 嗯？苏芷忙道：“皇上辛苦，用罢膳再批折子也不迟。”心道这都过了小年，怎么还有人往上递折子，忒不懂事。 皇帝抬头打量了苏芷一番，道：“这几日是见丰腴，苏美人这次站着侍膳即可。” 这是要饿她一顿的意思？苏芷一愣，回过神又忙请罪谢恩：“臣妾知错。” 周玉衡笑了笑，方才他看折子看得怒火中烧，忽地想起了这个怕他怕得厉害的苏美人，不若将人找来逗个乐子。 苏芷哪儿知道周玉衡在想什么，只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皇上龙目扫在哪个菜上，她便立刻布菜，总算是服侍着这位爷用完最后一碗酸笋老鸭汤，才见他放下碗筷。 赵公公让人进来收拾桌子的时候，见皇上用了不少，连连道：“皇上今儿进的香，多亏苏主儿服侍得好。” 苏芷还没扯起嘴角呢，皇上又道：“这酸笋老鸭汤开胃，该赏。” 一句话否了苏芷的功劳，她也不在乎，万事不如小命重要，皇上高兴就好。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肚子里垫吧的那点儿牛乳早就没了，大冬天的，肚子不饱身上就不热，皇帝又开始看书，留着她跟站桩的门神一样。 赵沉还奇了怪了，这皇上不让苏美人用膳，又留着人家不让走，到底是几个意思？当夜苏芷也没出养心殿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 “主儿可回来了！”春欢昨晚上就被赵公公打发了回去，大清早苏芷被养心殿的小太监们送回来的时候，两个宫女都扑了上来。 “快，快去给我备些吃的。” 早膳是备好了的，可瞧着主儿连碗都端起来吃粥，紫笑忍不住想劝，春欢拉了拉她衣角，算是让她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龙颜不悦，吓得我连饭都没吃好，赵公公可怜我，昨晚上给了我一小块八珍糕。” “主儿这么久就只进了一块糕点？！”春欢眼睛都瞪大了，忙道：“那奴婢再给主儿备些杏酪，一会儿请安后回来用。” “好。”苏芷眼泪都得出来了，养心殿那位实在太没良心，还是自己的亲宫女好些。 苏芷进了承乾宫，就觉得一道道针似的目光扎在身上，难受的很。 “昨夜皇上让苏美人陪着呢。”开口的这位是瑾嫔，膝下得了四皇子，算是宫中能说得上一句话的人。 珍妃也开口了：“年关近，皇上也忙，还能让妹妹陪着，可见皇上中意妹妹。” 苏芷垂首站着，若说这宫中的全福人其实是住在瑶华宫的皇贵妃，儿女双全，性子却清冷自持，每日请安都甚少说话，不似这两位聒噪。 皇后瞧着苏芷还站在下首，道：“先坐下罢。” 苏芷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昨夜虽说侍寝，但也没多折腾，只是苏芷饿得很，后半夜怎么都睡不着，更不敢随意翻身惊动皇上，直直地盯着帐幔撑到了起身的时辰，这会儿眼下的黑青连脂粉都盖不住。 “姐姐眼睛红了，是不是没歇好？”于琅歪着头，声音不大不小，却让这合宫的嫔妃听了个清清楚楚，全都看向苏芷来。 真是把她当箭靶子用。 苏芷不管四面八方羽箭似的眼刀子，垂首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有些哽咽地说道：“臣妾昨儿被皇上训斥，忧心难眠，是以仪容不整，不该入皇后娘娘凤眼，只是臣妾又惦记着要来请安...” “这，”皇后看着苏芷拭泪，有些不忍心，同身后侍立的彤霞说道：“一会儿去取些凝神香给苏美人带回去，也让她安歇。”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瑾嫔不依不饶，帕子掩着嘴问：“皇上斥了妹妹什么，倒让妹妹如此难受？” 苏芷抬眸看了于琅一眼，带着颤音应道：“皇上说臣妾贪食，不如先前纤瘦了。” 此言一出，各位妃嫔神色各异，但都开始暗暗思索这些日子自己有没有在饮食上放纵，特别是于琅，她本就是圆润的脸盘子，身上瘦成什么样子，脸都是圆润的，瞧苏芷用帕子拭泪的样子，手上的帕子绞得跟麻绳一般。 这一日请安散的早，众人都神色各异，苏芷更是谢了皇后的赏就溜在了前面，于琅赶上去，张口劝她：“姐姐容颜绝色，莫要伤心，皇上随口说的呢。” 苏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叹气：“多谢昭仪。”然后又一脸要垂泪似的，告辞离开。 于琅扶着团绒的手瞧着苏芷的背影，她不如这位苏美人高，手脚也不够长，这样的女子皇上都嫌弃，那她呢？ 看苏芷终于收了眼泪，春欢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儿别难过，开了春奴婢陪主儿多去走走，许是衣裳穿的艳了，皇上瞧着厚重。” 苏芷笑了笑：“无妨，我不难受，你们不必担心。” 这是实话，可这宫女却以为是自己主子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更担心了起来。 这厢皇帝下了早朝在御书房中，往年年内二十六早朝才停，这是最后一日，赵公公奉上茶盏，周玉衡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好心。” 赵沉忙跪下：“奴才知错。” “何错之有？”皇帝捧着茶盏吃了一口，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转起了手上的扳指。 “奴才不该给苏主儿那块八珍糕。” “起来罢，”皇上瞧着心情不错，不准备跟这赵大总管计较，只道：“朕罚她，何用你好心？” “奴才瞧苏主儿饿得打冷战，怕她侍候不好扰皇上烦心才递了块八珍糕过去。” “行了，你倒乖觉，去久安宫传旨，除却正膳，小厨房不许她再用了。” “是。”赵沉退出去，门口的小太监上来献殷勤：“公公这又是要往哪个贵人处走一趟？” 赵公公一甩拂尘：“用你个小东西操心？跟上就是。” 苏芷刚刚回来，捧着杏酪进的正香，赵沉便过来传旨了。 这旨意实在是，合宫上下只她会得吧？苏芷哭丧着脸谢恩，赵沉只瞧着面前这大美人美艳动人，不知怎么回事惹得皇上这般对待，不过按照皇上的性子，愿意折腾她才是她的福气。 “还是多谢赵公公昨晚上的那块糕点。”苏芷取了个大红包给赵沉，赵沉掂了掂收了下来，他眼中瞧见的可不是这些银子，他得明白皇上的心思，不是所有人的东西都收得。 “主儿...”两个丫鬟瞧着捧着杏酪哭丧着脸的主子，忍不住唤了一声，看来皇上真是嫌弃主儿了，这般旨意都下得来。 苏芷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捧着还温热的杏酪一饮而尽，日后是再没得吃了。 皇上这一道口谕跟风似地在宫中传开了，传到皇后耳中倒是让她对这跟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有些怜惜：“本宫瞧着苏美人已经够瘦削了，再瘦对身子可不好。” 彤霞将佛珠取来递给皇后，道：“娘娘心慈，不过皇上金口玉言，也未在三餐份例中克扣，不会有大碍的。” 皇后转着佛珠，叮嘱另一个大宫女晓露道：“宫中各处都要敲打，主子们的份例不许胡乱克扣。” “是。”宫中拜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不过皇后治下严厉，在什么位分就得多少东西，该得的是一样都不许少。 于琅是更吃不下了，她算不得得宠，一个月都不一定能侍寝一次，不过凭着满宫都知道的孩子气人缘还不错，先前觉得苏美人貌美，想让她被皇上厌弃，没想到竟爬上了皇上龙床，如今苏美人身量纤纤就被皇上下了这般旨意，瞧着桌上的饭菜让她更难下咽。 “主儿也不能一口都不进呀！”团绒跟藏雪对视一眼，忍不住劝。 “我吃不下，撤了就是。” “您好歹用些，不然身子骨可受不了。” 于琅玉手拍在小几上，手腕上的缠金丝珐琅镯子磕得叮叮当当响：“我说撤了便撤了！” 团绒吓得一抖，忙同藏雪一道将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 苏芷扯着帕子玩，反正今儿在皇后宫里把脸都丢完了，看笑话没关系，没人瞧她碍眼就行，皇后娘娘治下严厉，她这里东西也短不了，走一步算一步，沁水阁那位于昭仪现下才是真的吃不下饭。 过了二十六，皇上也得了清闲，找了周行入宫说话，吃茶的时候赵公公上了些点心，有一碟子八珍糕，周玉衡捏了一块，问：“朕的口谕下去，永安宫那厢如何了？” “皇上说话哪有人不听吩咐的，苏美人现下晌间只得茶水，连颗瓜子都见不着。” “家宴上那位？” “是她。”周玉衡又捏了一块，想想苏芷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就觉得好笑。 赵沉见这二位主子高兴，便多说了两句：“现下宫中都传遍了，那日苏美人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时候便说因贪食被皇上训斥，您又下了一道小厨房不能用的旨意，苏美人开春定然纤瘦，更能得皇上喜欢。” “请安的时候？”周行嗤笑了一声：“蠢货。” 皇帝吃了口茶，微微摇头：“恒圭言之尚早。” 对皇兄宫中的女人，周行是没多少兴趣的，皇兄喜欢哄着女人玩，可他府中歌姬舞女甚众，喜欢哪个收用了就是，何苦费这一番心思。 “皇后又同朕提起你府中王妃之事。” “皇嫂关怀臣弟，臣弟感激不尽。” 皇帝瞥了他一眼：“行了，这些话你也不必同朕讲，只说你何时准备娶妻？” 周行挑眉：“若是有中意的，臣弟自然来皇兄这里请旨。” “北狄一直想将公主嫁给你，你若是再这般不上心，朕就直接允了北狄这桩亲事。” “皇兄可使不得，那北狄公主人高马大没半点女子样 子，臣弟可不要这种女人。”周行吃了口云豆糕，眨了眨眼睛：“臣弟喜欢温柔些的。” 周玉衡是懒得再跟个妇人似的说这些事情，两人将棋盘摆好又杀了一句，直到入夜才放周行出宫。 苏芷觉得太难捱了，这年节下正是宫宴最多的时候，偏她在宴席上坐在最边角处，只要想动筷子多吃些，便能觉察到上首皇帝目光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逡巡。 索性筷子一扔看殿中美人跳舞就是。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兴味正浓的庆王殿下，若不是这位瞎了眼的王爷那日随口乱说，她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周行是战场上厮杀过的，脑门后的头发都长了眼睛，苏芷看了两眼都被察觉了，周行一挑眉，遥遥举杯，吓得苏芷忙喝了一大口葡萄琼酿。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周玉衡的眼睛，第二日晚上，便又是苏美人在养心殿侍膳了。 伺候着这位大爷用罢膳漱了口，苏芷期期艾艾地说：“皇上，臣妾这些天都听话得很。” “嗯？”周玉衡抬头瞧她。 “臣妾瘦了的。” “是么？” “真的！”苏芷努力让自己瞧起来真挚一些，何况她确实瘦了，昨晚还特意取了那件紧了的衣裳又试了试，都被紫笑从新收了三指进去。 “朕看不出。” 苏芷气结，可总不能说皇帝眼瞎，只能垂着脑袋说道：“臣妾不堪入圣上眼睛，臣妾告退。” 周玉衡放下手中的茶盏，笑：“朕说，穿着衣裳看不出。” 苏芷觉着她一定是唯一一个侍完寝才让吃饭的可怜人。 “怎么，朕都允你在龙床上吃点心，还不高兴？” 苏芷觉得噎得慌，特别是背上还有一双不老实的手的时候，但是她谨慎得很，脑袋探出去，半点儿不敢落在龙床上，小宫女端水进来给苏美人净手漱口，脑袋都垂到胸口去了。 “还饿？” “臣妾不饿了。” 周玉衡揉了揉苏芷的肚子，道：“如此甚好。” 她已经浑身鸡皮疙瘩了，扶着皇帝的胳膊说：“皇上睡吧。” 听她软声求着，周玉衡笑着点头。苏芷躺在龙床上，听着身旁人呼吸平稳下来才敢合上眼睛。 苏芷每回从养心殿回来都得昏天黑地的睡上一日，还说是皇上威严，她吓得晚上睡不好，两个宫女瞧着都觉得心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 转眼就是正月十五的大日子，宫中也要赏灯设宴，后宫皇上幸过的嫔妃都会的一身儿新衣裳，得几样新首饰，宫中最乖觉的莫不是这些侍候主子的人，春欢瞧着内侍监送来的衣裳首饰，笑得嘴都合不拢。 “主儿快瞧瞧，这衣裳可真漂亮！” 苏芷打量了一眼，道：“还算精致。”人人都瞧她在养心殿的次数不少，可其中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每每跟站桩子似的服侍旁人用膳，还得提心吊胆，内侍监就算是把天上的星星都送过来，都不一定能换她个笑脸儿。 其实内侍监的人十分会讨巧，元夕节衣物尚白色，衣料是上好的月影绸，夜间月光下隐隐有流光涌动，不过单调了些，可宫中人尽皆知苏美人是因着梅花同皇上结缘，便在光裙外又织了一件梅花金线点蕊的比甲，那花蕊是找了最精巧的绣娘点的，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丹朱线，漂亮得很。 这一身衣裳精巧但不错规矩，苏芷也不是不知趣的人，同春欢说道：“记得谢过内侍监的杨公公，他费心了。” “是。” 紫笑又将送来的首饰呈上来，道：“主儿您瞧，这是新打的首饰。” 一对翡翠碧玺梅花发簪，银镀金的托柄，插一枝白绿相间的翡翠透雕竹竿，三组竹叶纹理雕得精致，上面再嵌两朵粉色碧玺雕成的梅花，镶玉环饰粉白珍珠，梅花晶莹剔透，竹叶也是翠绿清新，倒有几分高雅出尘的意思。 “还真是用心。”苏芷不得不感慨了一句，当初她在十二监的时候，这位管事的杨公公可是眼高于顶的人，若不是看在明珀姑姑的面上，见她许是连话都不讲一句。 “行了，先收起来。” 两人应声去将衣裳收好，苏芷正撇着茶盏里的浮沫，便听见外面有人喊她：“姐姐！” 放下茶盏，瞧着紫笑说道：“去小厨房取点心，这是于昭仪来了，钱公公说不得什么。” 紫笑用帕子掩了掩嘴，明明主儿自己也嘴馋了，说起小厨房眼睛都亮。想了想特意取了一碟酸甜口的蜜渍青梅和淋了蜜酿桂花的芙蓉白玉糕。 钱公公瞧着紫笑端走了两碟子糕点，摇头叹气，小碟子小心劝道：“公公放心，这是于昭仪来了，不算抗旨。” “瞧不出这紫笑姑娘才是个厉害的，”钱公公圆脸上的肉抖了一抖，他刚刚还想推脱一句，却被紫笑噼里啪啦地堵了回去，再看小碟子，一挥手把人赶去干活：“去去去，待在这儿惹眼！” 苏芷用银叉子取了一颗梅子含在嘴里，简直都要流眼泪了，这钱三刻的手艺难不成是又精进了？ 于琅却连手都不动一动，托腮瞧着苏芷说道：“我都一个多月未曾侍寝了。” 苏芷又捏了一块芙蓉白玉糕，笑道：“这年节下，皇上多待在承乾宫呢。” “姐姐与我可不同，”于琅瞧着苏芷吃，含着笑意说：“合宫都知道，这个月，除却皇后和皇贵妃，只有姐姐去过养心殿两次呢。” 这，苏芷一口茶含在嘴里，费劲儿咽下去然后说道：“皇上瞧我闷，当个出气筒罢了。” 于琅可不信，又问：“姐姐如今清减了，可莫要多吃，不然便是我的罪过。” “今儿昭仪来才让紫笑去小厨房取的这两碟子吃食，我尝一尝罢了，你多吃才是。”瞧于琅的腕子又细了一圈，苏芷便知上次在皇后宫中的几句话起了作用，她最烦应付这种心口不一的人，使个儿小手段无伤大雅，不过人家话都说了，她还是将银叉子放了下来。 于琅没坐一会儿便走了，苏芷瞧着这两碟子点心不住笑，这两日总算是有个零嘴解馋，春欢和紫笑看着主儿这么可怜，也知道这些□□裳都宽了两指，也不开口劝，紫笑还出主意：“主儿再吃一口，一会儿奴婢把这梅子收好，再撒些糖能多放两日。” 苏芷笑弯了眼，真是太懂她的心思了，忙应道：“好！” 十五那日，御花园扎了宫灯，民间是初八便放灯一直到正月十七才落灯，元宵夜连宵禁都无，可以彻夜玩耍游乐，宫中的花灯精致，可热闹估计比不得宫外，不过有热闹看苏芷就已经很满足了，当初她在十二监的时候，只能远远瞧一瞧御花园的景致，不敢近前冲撞贵人。 皇后娘娘穿着一件石青缂丝八团灯笼锦文褂，耳畔一对累丝宫灯形金耳坠，便也应景，贵妃是一件粉绿八团灯笼纹吉服袍，下幅的海水江崖纹，水路清晰绣线斑斓，一瞧便不是凡品，果然这上等的料子还是得最尊贵的两位穿，不过各宫美人都不差，加上各地贡的宫灯，福州的白玉宫灯，新安琉璃灯，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烛影纵横乐声四起，真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去处。 苏芷站在人群最边缘处，今日来的不止是宗亲，还有皇上器重的臣子，观灯的时候加着小心，冲撞了谁都不得了，看会儿灯候着开宴，吃饱喝足她这一晚上就圆满了。 “主儿，这宫灯可真好看，若不是能服侍您，奴婢这辈子也不能在十五晚上近身御花园。”春欢其实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苏芷听她这样讲，只笑了笑，想想自己不能近身御花园的时候还自在些。 正走着却被人唤住了：“姐姐！” 苏芷脚步顿了顿，换了张笑脸回头，瞧着于琅同瑾嫔站在一处。 “妹妹身上的衣裳可不错，看来内侍监那起子奴才知道用心。”瑾嫔每每开口都是酸了吧唧的。 “瑾嫔娘娘说笑，臣妾比不得娘娘光彩照人。” 于琅眼尖，走上前两步捉住了苏芷的手，瞧着她头上的簪子，转头一脸羡慕地同瑾嫔说道：“娘娘您瞧，姐姐头上的簪子可真好看，不似我，这般节日只得了一朵鎏金闹蛾扑花。” 苏芷最厌烦于琅一脸天真还得给她拉仇恨的样子，可还得陪着笑说话：“昭仪性子活泼，内侍监是按照您的喜好送的，看来杨公公当差用心呢。” 瑾嫔瞧着面前更纤瘦了的苏芷，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本宫还要去寻四皇子，且先走了。”瞧于琅忙不迭地跟着，苏芷挑了挑眉，果然还是有儿子的人有底气。不由得想起昭嫔娘娘的五皇子，这孩子最有福气，最后却要了亲娘的性命，再一想自己说不准只有几年活头，一下子花灯都没心思看了。 紫笑瞧苏芷忽地没什么精神，便道：“主儿乏了？咱们去旁边凉亭中坐一坐，开宴还得一会儿呢。” 春欢扶着苏芷，道：“主儿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苏芷叹了口气，这两个丫头哪知道她担心什么，不过眼下的花灯还没看完呢，歇什么歇，抬脚就走，道：“哪儿那么容易疲累，再说多走走人更轻巧些。” 春欢和紫笑对视一眼赶忙跟上。 当晚家宴时候，外臣还是不得在内殿列席，不过内阁大学士王与安得沐圣恩，坐在庆王下首。 自打不能用小厨房之后，苏芷每一餐都十分珍惜，索性也无人注意她，便一个人细嚼慢咽吃得开心，只是未想到瑾嫔还是不想让她安生，这位娘娘用帕子掩着嘴笑道：“苏妹妹还真是贪食，听说于昭仪去永安宫偏殿一趟，倒让苏妹妹得空藏了两碟点心。” 于琅美目一转，扫了一眼帝后，忙道：“瑾嫔娘娘误会，是我去寻姐姐玩耍，姐姐知我贪食，才让紫笑取来的。” 苏芷二话不说，从席上退下：“臣妾知错。” 皇帝手上的扳指转了转，平日这些女人争风吃醋他不过当个笑话来看，今日有外臣在还如此，便是不知轻重了，扫了瑾嫔一眼，道：“看来是朕忘了，那道口谕早该废去，传朕旨意，苏氏晋昭仪，久安宫上下事宜由她打点。” 苏芷愣神，这怎么还升了位分？忙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周行扫了一眼瑾嫔，眼皮子浅得很，也不知顾及场合，不过这是皇兄的家事，他饮酒观宴就是。 当夜回去，春欢紫笑两个欢喜得很，钱公公还特意着人过来问苏芷要不要用碗燕窝，虽不是主位，但皇帝说了，久安宫上下由她打点，日子可比先前逍遥得多。 春欢一边烘衣裳一边说道：“皇上可真喜欢咱们主儿，这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是正经的主位了。” 炭火烧得噼里啪啦的，春欢凑近嗅了嗅，笑嘻嘻地说：“现下也是上好的黑炭，等主儿晋了主位，咱们就能用上好的银霜炭，一点儿烟气也无，再不用将炭盆放得离床那么远，更暖和呢。” “莫要胡说，”苏芷摇了摇头：“今儿是瑾嫔不知分寸，有外臣在的场合还要使这些小性儿，才惹皇上动怒，下她的脸面，咱们捡个便宜罢了，低头做人才是真的好。” 春欢忙道：“是。” “春欢姐姐是替主儿高兴，主儿对奴婢两个好，奴婢们都记得，不会在外面拖了主儿后腿。” “这便好，只要我在宫里好好的，便一定给你们挣一份好出路。”宫中的宫女都是采选上来的，皇上不曾临幸或者不是在主子宫中的人，年满二十五可以离宫，这些在主子身边跟着的奴才，才真是身家性命都由主子拿捏，苏芷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好生待她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 沁水阁，藏雪跪在地上已经半个时辰了，团绒给于琅上茶，瞧着心疼，便道：“主儿，她已经知道错了。” 于琅瞥了她一眼，道：“需你来好心？” 藏雪在地上跪走了一步，求道：“主儿，奴婢再不敢了！”今儿个于琅戴的鎏金闹蛾扑花背面有些粗糙，藏雪取下的时候不小心挂断了于琅几根头发。 “头发都被你揪断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于琅摸了摸自己柔顺的头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藏雪也不敢多辩驳，忙磕了两个头。 于琅长指将被褥拽紧，掐着嗓子：1“尚宝监那起子奴才作践我，闹蛾这种嬉闹轻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送到我这里来，真当我是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妇人？” 团绒吓得也一下子跪在地上：“主儿息怒，奴婢，奴婢想着许是他们想取个欢欣热闹的意头罢了...” 两个丫鬟不住地跪在床边叩头，于琅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藏雪下去歇着，我也是被气狠了。” 团绒扶着藏雪站起来，行了礼退下，她自己留下给于琅守夜，见于昭仪似是平静了些，忙将参茶奉上来：“主儿用些参茶，好安睡。” 于琅心里难捱，哪里安睡得了，不过还是接过吃了几口，前两日太医说她体虚有亏，若是长久下去，怕是肤发指甲都会没有光泽，岂不是得招皇上厌弃。 只是每吃一口，都生怕长了赘肉出来。 团绒瞧着于琅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儿已经纤瘦得宜，满宫里也找不出比主儿腰肢纤细的人来，您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是么？”于琅笑了起来，倏而又垂下了长睫：“可皇上怎么这么久都不曾翻我的牌子，却常常让那个闷葫芦似的侍膳。”她第一次侍寝的时候，皇上说了最喜欢她欢快的性子。 “主儿别多心，不过是她刚刚承宠的缘故罢了。”团绒连昭仪两个字都不敢提，生怕又惹了这位主子不快。 “罢了，睡下便是。” 团绒忙应声，给于琅掖好被子放好床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苏芷刚刚用罢早膳，便听见外面热热闹闹不知怎么回事，便让紫笑出去瞧瞧。 原是内侍监的管事公公，紫笑站在廊下，笑吟吟地问：“魏公公这是送什么来了？” 魏有为精瘦，倒不像个太监，做事也麻利，陪着笑脸说道：“苏主儿晋了位分，咱们当然得把东西送来。” 是些摆设器具，衣料针线之类的，不过紫笑眼尖，一眼便瞧见最后的小太监抬了一筐子东西，还用破布盖着。 伸手指了指问：“后面那是什么？” 魏公公忙道：“虽说要打春了，可这天不还是冷着，想着顺道再给苏昭仪送一筐炭来。” 紫笑从廊上走下来，笑应道：“公公有心。” 掀开那帘子一瞧，是上好的银霜炭。回首往屋里瞧了瞧，扬高了声音道：“只是这炭，我们主儿用不了呢。” 魏有为扬着的嘴角有些僵了，这来拍马屁是没拍准？ 里间苏芷同春欢对视一眼，起身撩帘子出去，见正主出来，魏有为忙上前一步：“奴才魏有为请苏昭仪安。” 苏芷浅笑：“魏公公有礼。” 想来在十二监当过差是件好事，至少这些公公太监的，她大致都了解些，这位魏公公可真真是见风使舵的主。 “这一大早便来给我送东西，辛苦了。” “您哪儿的话，”魏公公笑意更深：“给您当差是奴才的福分。” 苏芷回道：“方才听紫笑说又送了炭来，公公思虑周全，不过我这儿还余了不少炭，有劳您费这份心。”说着瞧了春欢一眼。 春欢忙上前：“我们主儿知道魏公公您有心，且喝杯茶。” 分量不轻的红包，魏有为接过之后眉开眼笑，道：“是奴才多虑了，日后您有何事尽管吩咐。” 苏芷点头笑应：“日后还有劳公公呢。” 内侍监的人一走，春欢便笑了：“昨晚还说，今儿个就来献殷勤了。” “可不是，皇上只给我昭仪的位分，却说久安宫的事宜由我来安排，这久安宫本就没住什么人，能有多少事？不过是敲打瑾嫔罢了，咱们可不能得意忘形，谨守本分才是。” 两个宫女齐齐应声：“是。” 自打晋了位分之后，苏芷这厢除却于琅也算是有了常来常往的人，久安宫里住着的两位选侍偶尔会过来请安，不过都是谨慎少言的人，长相虽好还未得见天颜。 晋了位分之后，过了一个多月周玉衡才又想起他的苏昭仪，传了苏芷去养心殿伴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罢。”开春之后慢慢回暖，今儿皇上只穿了件绛紫团龙圆领常服袍，连冠都未戴，只玉簪束发，招了招手让苏芷到他身边来。 “朕让你管着久安宫的事情，如何了？” “久安宫只住了臣妾和两位选侍，平日里事情不多，皇上让臣妾管着，臣妾便尽心尽力。”苏芷觉察到腰间的大掌，连气儿都不敢大出，小心翼翼地收着小腹，生怕又被挑出什么刺来。 周玉衡却道：“久安宫还住了两位选侍？” 苏芷点头：“正是，一位姓楚，一位姓郝，都是极貌美的。” “你觉得这二位选侍哪一位更貌美些？” “这...”苏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周玉衡笑：“说便是了。” “楚选侍娇艳，郝选侍清丽，臣妾觉着都好看。” “替朕选一个出来。” 苏芷眸子一转，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得罪人么？笑了笑说道：“臣妾不选，若是让臣妾想，臣妾可想让皇上觉着臣妾最好看。” 周玉衡听罢大笑起来，苏芷忐忑得很，但是直觉告诉她若真是选了才会倒了大霉。 “本想着你选哪个，朕明晚便召她侍寝，既如此，明晚还是苏昭仪来吧。” 苏芷垂首白了皇帝一眼，她方才若真是选了，可不是得将人得罪完了，她来侍了一次寝，就能给皇上荐旁人，皇后娘娘荐人都不一定好使，她一个小小的昭仪哪儿那么大的脸面？苏芷实在想不明白，这好好的，皇上怎么就这么喜欢折腾她呢？ 又是站着侍候人家吃了晚膳，不过今儿瞧着皇帝心情不错，取了一小碟八珍糕和一小碟丝窝虎眼糖，放在小方桌上，笑问：“苏昭仪选一碟喜欢的。” 八珍糕是皇帝常用的，配了党参、茯苓、芡实等八种药材制成，健胃补气固肾养脾，可尝起来却没那么适口，丝窝虎眼糖是御膳房专门供着皇上和皇后用的，除却这两处，都得得了赏赐才能吃上一次。 苏芷不傻，当然选丝窝虎眼糖了。 “臣妾喜欢这个！”瞧着就香甜，熬的糖浆金黄剔透地挂着，苏芷乐得不行。 “如此，”周玉衡将那碟子虎眼糖端在自己面前，笑：“苏昭仪用八珍糕罢。” 这？苏芷愣神：“皇上不是让臣妾选喜欢的么？” “你喜欢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难道不想给朕？” 这是什么鬼话？！可还是只能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皇上说的是。” 赵公公守在门帘外面，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动静，眼观鼻鼻观心，皇上乐得逗这位昭仪娘娘玩，真真是她的福气。 第二日苏芷从皇后宫中请安回来，便见门前候着一个小宫女，春欢与苏芷对视一眼，上前问：“何事候在这里？” “苏主儿，我们小主病了，劳您寻人去太医院包些药回来。” “郝选侍？” “对，小主这些日子睡得不安稳，昨夜又吹了凉风，今儿一早便烧得滚烫，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宫中没有被皇上宠幸过的妃嫔，不仅位分低，有个头疼脑热的，连看病都只得口述然后再去太医院抓药，连太医的面都不得见，苏芷现下管着久安宫的事，便对春欢说道：“你带着她去太医院抓药，”想了想又小声说道：“有个小孙太医，若是旁人不管，你寻他就是。” 她在十二监的时候知道这位孙太医，医术精湛就是心肠软些。 春欢才不想为何主子知晓太医院的人，带着那小宫女便去了，紫笑扶着苏芷进屋，道：“宫里的人最怕得病。” “可不是。”苏芷叹了口气，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太医院总是忙忙碌碌的，春欢在宫里也待得久，总认识几个小太监，且又是苏芷贴身侍候的人，见她也都是好声好气地说话。 “小桂子！”这小太监是春欢同乡来的。 小桂子见是春欢来，笑嘻嘻地问：“春欢姐姐怎么来了，可是昭仪娘娘有什么不舒坦？” “是我们宫里郝选侍病了，这不是跟着她的宫女么，主儿让我带来找个太医抓两副药回去。” 小桂子手里拿着几个药包子，春欢笑问：“你这是去哪儿？” “这是贵妃娘娘着吴大人配的香发散，我这得赶紧送过去，不过是个选侍病了，这会儿各位大人都忙得很，您怕是得等一等了。” 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春欢笑：“你且忙，我再等一会儿。” 身后这个小宫女都快滚下来眼泪珠子了。 想起来主子说的小孙太医，春欢决定去碰一碰运气，问了半天才知道，这小孙太医在看着煎药，煎药都是小药童的事情，看来这位小孙太医混得不怎么样。 罢了，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 孙知仲正打着蒲扇看火，春欢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孙太医忙，奴婢是久安宫苏昭仪身边的春欢，我们宫里郝选侍病了，得求您给写个方子抓药。” “好好，”孙知仲打着扇子，道：“这里面是皇后娘娘的抚元益阴膏，要看着火，你且说是什么症状，一会儿我去写方子。” 春欢给夏蝉递了眼色，让她上前去说，孙知仲听罢，应道：“二位姑娘稍等片刻，这一炉火烧罢，我便去写方子。” 夏蝉想着小主还躺在床上，急得很：“孙太医且去写，奴婢给您瞧着火。” 孙知仲思忖了一下：“也好，好生看着，火不能旺。” “您放心便是。” 夏蝉蹲在炉子后，小心翼翼地盯着，春欢瞧着有些心酸，她们是一同分进久安宫的丫鬟，她有福气跟了主儿，哪像夏蝉，跟着个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的选侍，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 不过她是个好心的，春欢怕她蹲久了脚麻，便道：“我与你换着来，等不了多久。” 夏蝉忙道：“不必了，我都已经上手了，何必脏了春欢姐姐的衣裳。” 正说着，孙知仲快步过来，手里是已经抓好的药包，叮嘱道：“两碗水煎一碗药，姜枣药引，一日服三次，更要小心不能着凉。” “多谢孙太医！” 夏蝉提着药包欢欢喜喜地回去，春欢也回屋里，见紫笑不在，便问：“主儿，紫笑去哪儿了？” “夏蝉随你去太医院，想着郝选侍那厢无人照拂，便让她过去了。”苏芷手里捧着一本《女则》，后宫妃嫔只能读这些书，还不如她先前做宫女时候选择多些，聊胜无于罢了。 “这样，奴婢方才已经找孙太医取了药，夏蝉也回去了，您放心便是。” 苏芷点了点头，瞧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道：“总觉得天儿还没有真正暖和起来，若真是倒春寒了，郝选侍不一定受得住。” “主儿放心，毕竟打春了，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 话虽这样说，苏芷瞧了瞧外面的天，摇了摇头：“罢了，若真是冷了再说。”毕竟宫里住了两个位分比她低的，太关照哪一个都不好。 院子里煎药，便熏着些苦味，小厨房苏芷也关照了，让做些清淡克化的粥食给郝选侍送去，她现在在久安宫主事，可不能让人出什么岔子。 紫笑从郝选侍屋里出来，道：“那位小主真是可怜，脸都烧得通红，奴婢刚刚回来的时候，遇上楚选侍了。” “她们二人常在一道的。”苏芷吃了口茶，道：“你好生瞧着，莫让怠慢。” “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也是真的，苏芷念叨了一句倒春寒，第二日早上起来，地上便落了一层薄雪。 春欢搓着手进来，道：“主儿说的可准，今儿个冷呢。” 苏芷裹了裹身上的锦被，道：“穿厚些，咱们还有炭么？” “还余了二十几斤的样子，主儿是想生炭盆么？” “我倒不必，送去郝选侍那里。” 春欢应声称是，笑：“主儿可真心善。” 苏芷笑了笑，说好听些叫雪中送炭，这宫里都是可怜人，身家性命系给皇帝，说不准哪日就求到别人头上了。 从皇后宫中回来，苏芷还特意去郝选侍屋里看了，人躺在床上，屋里一股子药味，加上炭盆里烧的黑炭，有些憋闷。 “如何了？” 郝选侍挣扎着起身请安，苏芷忙道：“不必了，你且躺着。” “烧退了，只是身上冰凉。” “许是天冷的缘故，我屋里剩的炭都让人送来了，你且用着，实在不足再去要一些，好生养病。” “多谢苏昭仪，”郝选侍感激，道：“昨日楚姐姐也给我抱了锦被过来。” “这多好，你好生将养着，很快就好了。” 过了两日，苏芷正坐在窗前晒暖，夏蝉又来了。 “还要求药？”春欢瞧了一眼端坐的主子，问：“郝选侍还未痊愈？” 夏蝉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儿又咳起来了。” 苏芷听见了，便道：“你带她去。” “是。” 春欢带着夏蝉取了药回来，还特意去郝选侍屋里瞧了一趟，回来便同苏芷说道：“主儿，郝选侍瞧着怎么不见好，咳得厉害。” “是么？”苏芷觉着有些奇怪，孙知仲的医术她知道，她以为只是染了风寒，药好生吃着，人倒是还不见好？ “孙太医说可能是天气反复所以好的慢，只是奴婢听着郝选侍咳嗽都觉得胸口疼。” 瞧病讲究望闻问切，见不到人下药到底如何，苏芷也说不好，只道：“再等等，天一暖许就好了。” 没想到过了几日的一天夜晚，苏芷都已经睡下了，忽然听到夏蝉的声嘶力竭地唤着小主，忙翻身起来。 “怎么回事？！” “紫笑已经过去瞧了，主儿莫急。”春欢掌了灯，侍候着苏芷穿衣下床。 素来稳重的紫笑快步进来，脸上还有些慌张：“主儿，郝选侍没了！” “怎么会这样？”苏芷前两日去瞧过，咳得厉害，但是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没了。 “奴婢亲自试了口鼻，确实没气息了。” 紫笑倒是胆子大，春欢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苏芷稳了稳心神，道：“让夏蝉把郝选侍的身子擦洗干净，再找几个小太监守着，明早去回了皇后娘娘。” “奴婢点上安神香，主儿再歇一会儿？” 苏芷摆了摆手：“不必了。”灯罩里烛火一跳一跳的，她也心神不宁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日早上，苏芷比旁的妃嫔都早到了些，见皇帝也在坤宁宫才想起是十五的大日子，还是沐休日。 皇后起得早，手里转着佛珠，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回娘娘话，久安宫里的郝选侍昨夜没了，臣妾一晚上没合眼，想着早些来回话。” “郝选侍？”皇后这才想起久安宫还住着两个皇帝没幸过的选侍，手里佛珠转了一圈说道：“人没了，便照例葬了，倒是你，才管久安宫的事多久，便出了这种事情。” “臣妾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苏芷嘴唇动了动，她直觉郝选侍这件事情不简单，可说不出所以然来。 皇后将佛珠放下，道：“好歹是条人命，罚你三个月月例可服？” 比想的轻了不少，苏芷忙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正准备退出去，周玉衡忽然从里面出来了，道：“朕同你去一趟久安宫，好好的没了一位选侍，也是你处事不周。” 苏芷忙道：“臣妾知错。” “皇后且去候着其他人请安，朕同苏昭仪去瞧瞧。” “是。” 苏芷跟在周玉衡身后，皇帝上了轿辇，她扶着春欢快步走在后头，一夜没有合眼，这会儿走路都有些木木的，久安宫离着承乾宫还有点远，走着走着前面轿辇住了步。 赵公公亲自来请：“苏主儿，皇上让您同坐呢。” “这...”苏芷不敢过去，这不合规矩。 “您快些，别让皇上等着呀！” “是，是。” 苏芷到了轿辇前，听里面周玉衡说道：“上来，你走得太慢。” “多谢皇上。” 小心翼翼地跨进去，皇上正阖着眼睛养神，苏芷大气都不敢出，这好端端的久安宫死了人，皇上还要亲自过来一趟，简直是让她的心悬得老高，不知道会不会吧唧一下子摔下来碎成渣渣。 刚进久安宫宫门，便听见里面细细碎碎的哭声，苏芷细听了听，不是夏蝉的声音，进去一瞧，原来是另一屋的楚选侍。 “皇上驾到！” 赵公公一甩拂尘喊了一声，院子里立马安静了不少，哭声都低了下来，苏芷跟在周玉衡身后进去，便见宫人们都跟在楚选侍后面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美人落泪便如梨花带雨一般，更多带了三分景致风韵。 苏芷见周玉衡往偏殿瞧了一眼，忙道：“臣妾已经让郝选侍的宫女给她擦身，一会儿让人来抬出去。”不过是个选侍，按规矩不必置办安排别的。 一旁的楚选侍又开始用帕子拭泪，苏芷见状，道：“楚选侍和郝选侍以姐妹相称，感情深厚，皇上不如允了她去送郝选侍一程？”不然从宫里到宫外，这一路上实在孤单些。 周玉衡点了点头：“也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 周玉衡捉住苏芷的手，进了她住的偏殿。 “昨夜歇息了么？” 紫笑应道：“夏蝉哭叫起来我们主儿就醒了，点灯坐了一夜。” “既如此，朕同你一道再歇一会儿。” 换成旁的妃嫔早已受宠若惊，可苏芷除了惊旁的半点儿感觉都没有，只道：“皇上朝政繁忙，臣妾点上安息香少歇一会儿就是。” 周玉衡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听话。” 昨夜点着蜡熬了一宿，躺在床上便觉着困，身旁有人更是让人心里安稳，苏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午时了。 “皇上呢？”身边人早就不见了，苏芷揉了揉脑袋问道。 春欢喜滋滋地应道：“皇上睡了一个时辰便回养心殿了，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要打扰主儿休息。” 苏芷没说话，穿好衣裳起来，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便让紫笑去小厨房交待了一碗金丝鸡汤面，钱公公乖觉，送过来的时候还多了两个盘子。 “主儿多用些，都是清淡适口的。”春欢在一旁劝着，毕竟宫里刚刚走了一位，主儿一晚上没睡，定是心里不舒坦。 “人送走了么？” 紫笑看了一眼春欢，道：送走了，楚选侍跟着送到宫门口的。” 苏芷点了点头，动了筷子，小厨房多送了一碗银鱼蛋羹和一碟凉拌金针，佐面适宜，她吃了些便让收了，又道：“以后要好生照顾着楚选侍，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两个丫鬟忙应：“是。” 一个小小的选侍没了，在宫中这一潭深水中连个小水花都激不起来，夏蝉哭了几日之后，便被分去侍候别的小主，楚选侍倒是行了运，周玉衡来久安宫一趟见到了这位美人，没隔多久便召幸了。 侍寝当日照例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的，苏芷梳妆的时候紫笑过来说道：“主儿，楚选侍昨晚侍寝回来，今早想同主儿一道去坤宁宫请安。” 嫔妃侍寝，能不能留宿养心殿是皇上定的，苏芷瞧着铜镜，道：“让她稍等一会儿。” “是。” 刚刚侍寝过的女孩子，脸上总有三分不自在，苏芷从内室出来的时候，见楚星河端坐在圈椅上，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请苏昭仪安。” 苏芷笑：“让你久等，这便走罢。” “是。” 楚星河走得慢，苏芷便随着她的步子，到了坤宁宫已经有不少人了。 “姐姐来了！”于琅先同苏芷打招呼，苏芷笑了笑，坐在她对面。 “这位是昨晚上皇上刚刚召幸的楚选侍。”毕竟是久安宫的人，苏芷瞧她拘束不安，开口说道。 瑾嫔打量了楚星河一番，道：“都说久安宫偏僻，依我看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地方，除却那个没了的，一个个都出头呢！” 苏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都生了个皇子还守在嫔位上的女人，果然是没什么脑子的。 倒是长久不出声的贵妃斥了一句：“皇后娘娘即刻便出来了，莫再吵闹。”这才都住了嘴。 瑾嫔气哼地白了苏芷一眼，从皇上那日陪着苏芷走了一趟久安宫，这瑾嫔娘娘就没给过她一个好眼色，不过苏芷也习惯了，被人白眼又不会掉一块肉去。 皇后出来之后，众人行礼问安罢，自然是要先同楚星河说话。 “楚选侍辛苦，与苏昭仪同住久安宫，日后可要互相好生照应。” 楚星河忙起身：“臣妾谨遵娘娘教诲。”坐下时还朝着苏芷笑了笑。 旁的也没什么大事，都是惯常的闲话，瑾嫔虽说小话多，但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也不敢放肆，散了之后，两人一道往久安宫走，于琅跟着嚷说要去苏芷屋里坐坐。 “侍候过皇上便是正经主子了，你同姐姐住一道，咱们日后也多说说话。” 于琅这话不错，只是苏芷听着总有两分别扭，眼瞧着到了宫门口，笑：“昨儿楚选侍也辛苦，于妹妹到我屋里去坐，咱们说说话，让她回去歇着。”她晋了位分之后，于琅便央她唤妹妹，说这样听起来亲近。 “也好。” 楚星河感激地瞧了苏芷一眼，行礼告退，苏芷同于琅一道进了偏殿。 于琅吃着茶笑嘻嘻地说道：“姐姐这里我得常来坐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遇上皇上了。” 苏芷摇了摇头：“你倒促狭。” “楚选侍可真是好命，没了一个人，姐姐被罚了三个月月例，她还得了皇上召幸。”于琅最喜欢汪着一双大眼睛说话，嘴里还吃着软玉粘糕。 “莫提这伤心事，楚选侍现下还是日日以泪洗面呢。” 于琅吐了吐舌头：“我是随便说说闲话，姐姐莫在意。” 说着说着话音儿一转：“姐姐，这春狩的时候要到了，也不知皇上会带谁去。” “往年皇贵妃娘娘是要随侍，旁的便是皇上再点一两位嫔妃，都是皇上的意思，妹妹且等旨意罢。” “听说皇贵妃娘娘进来身子不适，说不准到时候也去不得，宫里人虽多，可皇上喜欢的还不是只有几个，我排不上号，可姐姐是数一数二的，”说着说着于琅托着下巴：“若是能去瞧瞧多好，可以出宫呢。” “宫中得皇上欢心的人多了去，我算什么，不过能随着瞧瞧当然是好的。” 苏芷觉得跟于琅说话累得很，但只能应着，在她示意紫笑再去小厨房取点心的时候，于琅终于坐不住了：“姐姐忙着，我去御花园玩一会儿。” “好。” 紫笑少说话，但瞧着苏芷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也忍不住打趣：“主儿每次将于昭仪送走，总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苏芷直接趴在了矮桌上：“可不是，再没这么累了。” 过了两日天气晴好，苏芷便让春欢她们搬了矮桌和小杌子出来，取了绣筐，一道坐在太阳底下分劈绣线，楚星河带人过来，行礼问安。 “坐吧。”紫笑已经取了小杌子过来。 “谢昭仪。” 苏芷见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些东西，便问：“寻我可是有事情？” “不瞒苏昭仪，妹妹给郝姐姐制了经幡，想去宝庆殿烧了祈福，只是，”楚星河垂了垂眸：“想求昭仪娘娘一道去。” 苏芷瞧着楚星河，刚刚侍寝罢，人还是怯生生的，身后跟着的宫女粟玉忙道：“娘娘，我们主儿熬了好几日才赶制的，求娘娘成全。” 苏芷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笑：“都是住在一宫里的，我陪你过去，也全了我与郝选侍同住过的情谊。” “多谢娘娘！” 言罢两人便往宝庆殿走，宫里住久了的女人都喜欢烧香拜佛，去宝庆殿走一趟也不知会遇上哪位，一路上楚星河也不多话，还是苏芷觉她神情低落，便不住地开导。 “日子还长，你惦记着郝选侍，她也得安息，不过也不能太过思虑，免得伤了身子。” “多谢昭仪娘娘，先前只我们两个能说些知心话，郝姐姐对我好，只是没想到走的这么仓促。”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 苏芷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知你们姐妹情深，咱们住在一个宫里，若是无趣去寻我说话也好。”选侍不比寻常宫女，未被临幸时候连宫门都不许出，寂寞的很，便跟两个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一般，忽地走了一只，难过是自然的，让她整日应付于琅，还不如跟旁人说话。 楚星河忙屈膝应道：“多谢昭仪。” 到了宝庆殿，见皇贵妃身边的秦筝守在殿外，苏芷同楚星河对视一眼，道：“贵妃娘娘在里面？那我们便先候着。” 都说奴才随主，秋月也是不多话的人，只道：“劳烦二位小主了。” 苏芷忙道：“不曾。” 说来皇贵妃的二皇子生下来的时候是一对龙凤胎，只是小公主命薄，哭了两声便没了气息，自打那之后，贵妃性子也冷了不少，每个月都还要抄写佛经亲自送来宝庆殿祈福。 没过一会儿人便出来了，秦筝瞧了一眼旁边候着的两人，道：“本宫听见你们来了，便早些出来，进去罢。”说罢扶着秋月的手回宫去了。 二人朝着贵妃的背影行礼：“多谢皇贵妃娘娘。” 进去烧了经幡，出来宝庆殿，才见楚星河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些，苏芷笑了笑：“莫要太过忧思，要看顾好自己的身子。” 楚星河点头：“妹妹晓得了。” 回去没一会儿，便来人传她去养心殿，苏芷忙瞧了瞧身上打扮有没有什么错漏，领着紫笑过去。 “呦，苏昭仪来了！”刚到殿前，赵公公弯着腰迎上来，笑着同苏芷说道：“庆王殿下刚刚进去，正跟皇上说话呢。” 苏芷笑：“如此我便等一会儿。” 赵沉哈着腰道：“有劳您。” 她候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庆王从殿内出来，苏芷忙上前请安 ：“见过庆王殿下。” 周行点了点头，扫了她一眼拔腿走了，平日他总会同皇兄对弈，今日说了事情便赶人，原来是有人在外面候着的缘故。 “苏昭仪请。” 苏芷跟着赵沉进去，周玉衡见她，笑道：“让你候了一会儿。” “皇上国事为重，臣妾无妨的。” 周玉衡指了指他对坐，道：“坐着说话。” “是。” “方才庆王来是同朕商议春狩的事情，春狩照例会带嫔妃，你可想去？” “皇上愿意带臣妾，当然是好的。” 周玉衡看着她，道：“皇后喜静，往年都要带皇贵妃，不过这些天她身体不适，今年是不得去了，不如带你和郝选侍便罢。” 苏芷站起身福了一福：“臣妾任由皇上做主。” 皇上不看折子，只瞧着她，苏芷有些不自在，便开始找话：“臣妾上午陪着郝选侍去宝庆殿给楚选侍烧经幡祈福，还遇到了皇贵妃娘娘。” 周玉衡点了点头：“她总爱去。” 苏芷看皇上面色如常，试探着问道：“臣妾瞧着娘娘气色不错，身子应没有大碍，皇上虽说是为了娘娘着想，可年年春狩都是娘娘陪着，臣妾拙手笨脚，还是有娘娘一道才安心。” 周玉衡长指在矮桌上一敲一敲，苏芷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总算是听他开口：“既如此，便先不定下。” 苏芷垂首弯了眼睛，她现下最害怕的便是成了后宫那个出头鸟，皇帝见状，道：“贵妃去，你便不得去了。” 哪有这个说法？苏芷抿着嘴看着周玉衡，想问又不敢问，出宫一趟可不容易，再说春狩时候都是大场面，她也想跟去瞧瞧。 “好了，朕要看折子，你先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 以往这个时候皇上让主儿过来，晚上一般都留下的，紫笑扶着苏芷的手，也不敢多问，到了久安宫，春欢瞧见苏芷，都愣了愣神，忙道：“奴婢这便去取主儿的晚膳来。” 随意用了些便让人撤了，苏芷坐在罗汉床上，觉得无趣得很，这春天来了，花儿开得好，白玉插瓶里的报春花热热闹闹的，掐了一朵在手里看了半天，哼了一句：“春狩便春狩了，有什么意思。” 紫笑看她闷了一晚上，总算开口，忙陪着说话：“皇上今日同主儿说春狩的事情了？” “说了，”具体说了什么，苏芷也不好同下人讲，只是接着说道：“若说秋狩还说得过去，春耕夏种秋收冬藏，这才顺天应时的事情。” 春欢怯怯地说了一句：“主儿，咱们皇上春狩有规矩的，不猎幼崽不砍新苗...” “那又怎么了，谁知道猎获的是不是刚生了幼崽的母兽，罢了罢了，这哪儿是我操的心。” 正牢骚着，门帘子掀起，周玉衡进来了，摆弄着腰间玉佩的穗子，笑：“看来苏昭仪的意思是，朕也去不得了？” 苏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春欢和紫笑也跪在后面，怎地这皇上都到这儿了也没人通传一声？ 周玉衡坐下，掸了掸袍子，屏退了下人，道：“苏昭仪这是对朕不满？”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臣妾只是想随皇上一道去瞧瞧，所以才牢骚了两句...”苏芷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搪塞的借口，索性说实话，该怎么罚她也只能受着。 “想去瞧一瞧？” 苏芷点头。 周玉衡将桌上的茶盏掀开，瞧还冒着热气，便吃了一口，苏芷忙道：“皇上，臣妾让人再上新茶，那茶...” “这是你吃过的？” “是...” 周玉衡笑，将茶盏放下，招了招手，苏芷也不敢起身，蹭着膝盖过来。 皇帝俯身，在苏芷唇上啄了一口，笑：“这般可以，吃口茶倒不行了？” “皇上...”苏芷脸色通红。 周玉衡面上笑意更深，长指摩挲着苏芷的红唇，手上的扳指掠过面颊的时候，还有微微的凉意。忽地用力，道：“出言犯上，朕如何饶你？” 嘴被人压着，苏芷只能瓮声说道：“臣妾但凭皇上处置。” 当夜皇上宿在久安宫里。 第二日早，苏芷将人送走，一双美目在床上打了几个圈的转，才依依不舍地坐在妆台前，让紫笑上妆梳头，去坤宁宫请安。 “去给我寻个薄荷香囊来。” 见主子一脸疲倦的神色，春欢忙寻了新制的薄荷香囊，除了薄荷叶和青艾，都是醒神的。 坐在坤宁宫里，苏芷打着精神，忍不住多瞧了皇贵妃两眼，二皇子现下也十一岁了，可皇贵妃娘娘坐在这儿还是清丽出尘艳冠群芳。 只是也不知病好了没有。 从坤宁宫出来，秋月扶着秦筝，轻声道：“主儿，方才苏昭仪倒是一直瞧您。” 秦筝眉眼不动：“瞧便瞧吧，不是什么大事。” “皇上昨夜歇在久安宫。” 秦筝笑了笑：“看来苏昭仪很得皇上喜欢。” 苏芷回到自己宫中，见宫人们都忙忙碌碌不知在搬什么，忙问管事的小太监小银子：“怎么了？” “内务府的魏公公方才着人来传话，说皇上有旨，要给主儿换一张床进来。” “换一张床？”苏芷想起昨晚周玉衡说床太小不尽兴的话，不自然地咳了咳：“既如此你们便忙着罢。” 魏公公亲自带人过来给苏芷换了一张楠木雕百子图架子床，苏芷瞧着上面的图案，有些牙酸。 魏有为弓着腰陪着笑同苏芷说道：“苏昭仪，这是咱们好生选的，您瞧瞧这雕工，这图案，多吉祥多福气！” 苏芷笑：“魏公公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奴才也不扰您休息，先告退了。” 苏芷让紫笑将内侍监的人送走，春欢一脸喜气地说道：“主儿，昨夜奴婢吓死了，今儿皇上就赏了东西，皇上还是疼惜主儿的。” 苏芷瞧了瞧那床，摇了摇手指：“莫乱说。” 没过几日，春狩要带的妃嫔的人选也出来了，看来那晚周玉衡还算尽兴，点了她，于琅和楚星河三人。 皇后宫中，瑾嫔总是最先发牢骚那个：“皇上春狩，一个主位妃嫔都没有。” 皇后扫了她一眼，道：“皇上也同本宫说了，今年春狩不比往年，只有三日，没有多少额外事情需要打理，不必多带人了。” “你们三个回去也好生准备，春狩住的地方不比宫中，太医院会给你们送些驱虫的草药。” 三人忙起身：“多谢皇后娘娘。” 春狩是在兆和苑，苑内建有行宫，第一日自然是要宴饮群臣，庆王还未离京，自然是坐在最靠近天子的地方。 “今年能同恒圭一道春狩，朕心甚悦。” 苏芷瞧着这兄弟两个，跟周玉衡相处久了，看他看庆王殿下的眼神，便觉得这兄弟两个才是真爱，好似是真的满心满意信任自己的兄弟。 庆王起身，抱拳道：“臣弟去年便期盼陪着皇兄一道春狩。” “好好好！”周玉衡连说三个好字，举杯一饮而尽，道：“今年春狩只三日，众卿可要好生把握。” “臣遵旨！” 苏芷在一旁也就只得看个热闹，拉弓射箭女人们是说不上话的，第一日皇帝也会去林中射猎，她们三个便候在营帐内，等着皇上回来。 苏芷有些累，躺着歇息，春欢兴冲冲进来说道：“主儿，皇上回来了！” 回来了自然要出去相迎，苏芷困得很，但还是打起精神扶着春欢的手走了出去。 “皇上猎了这么多！”苏芷还未瞧见周玉衡便先听到于琅的声音，同春欢对视了一眼，脚下步子放快了不少，见于琅正站在皇帝身边，楚星河站得远些，只她一个人还未到。 “臣妾给皇上请安。” 周玉衡瞧她神色倦怠，皱了皱眉：“免礼。” 苏芷扫了一眼身后侍卫手里的猎物，是些野鸡兔子之类的，毕竟周玉衡如今也不怎么骑马射箭，象征性骑射一日便是了。 还未说话，便又听见一阵喧闹声。 “皇兄！” 苏芷转头，是庆王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只青川犬。 庆王的猎物多了不少，还有三只獐子，一大两小，两只小的应该是猎犬咬死的，脖子上血淋淋，于琅吓得呼叫了一声。 “皇上！”于琅嗔了一句，周玉衡没应她。 苏芷瞧着周行牵着马一步一步过来，织锦的绯色箭袖长袍让她觉着一股子血气，喉咙里难受的很，偏了偏头同皇帝说道：“皇上，臣妾有些不适，想先告退。 ” 周玉衡瞧她脸色难看，再看了一眼庆王，道：“也好，你先回去。” 苏芷远远朝着庆王屈了屈膝，扶着紫笑快步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再瞧剩下的两个女人，皇上摆了摆手，让她们也退下，然后看着周行，皱了皱眉：“不猎幼崽不砍新苗，恒圭坏了规矩。” 周行不以为然：“獐子都是一起跑的，杀了老的，小的也活不下去。” 周玉衡笑：“朕的苏昭仪看了难受。” 周行把缰绳递给侍卫，不屑得很：“妇人之仁。” 苏芷回到营帐，躺下之后翻来覆去还是觉得不舒服，紫笑见状，上前道：“主儿若真是觉着不舒服，便去请太医来瞧瞧？” 她说不清是为何不舒服，这种时候也不想麻烦太医，便道：“不必了，兴许躺一会儿就好。” 看她坚持，紫笑只好应声称是。 晚间宴饮的时候，苏芷还是觉着不适，吃的也不多，没有旁的妃嫔在，她坐的离皇帝不远，面前的吃食没动几口。 “苏昭仪胃口不好？” 苏芷愣神，忽然被点名，忙起身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还好。” 周行坐在苏芷对面，吃了一盏酒之后，开口问：“是今日被本王吓到了？” 苏芷福身：“王爷说笑了。” 每年春狩，周行是不喜皇上带着嫔妃出行的，虽说是一贯的规矩，但在他看来，出来狩猎便是狩猎，带女人何干，更何况是这种连血都见不得的老鼠胆子的女人。 周玉衡坐在上首，笑道：“好了，一会儿让太医过去给你瞧瞧。” “臣妾多谢皇上。” “苏芷怀孕了？！” 藏雪瞧着于琅，小心翼翼地应道：“是，皇上这会儿都已经派人送苏昭仪回宫了。” 于琅手里的帕子绞在一起：“哼，她还真成个宝贝了。” 两个宫女不敢接话，只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于琅想了想，拨了拨鬓边的发簪，笑：“既如此，陪我去求皇上，陪着苏姐姐一道回宫，也好在路上有个照应。” “姐姐！” 苏芷躺在床上便听见于琅唤她的声音，瞧了一眼身旁的紫笑，道：“去请于昭仪进来。” “我听说姐姐怀了孩子，特意去求皇上陪着姐姐一道回宫，虽说路途不远，但陪着一起也有个照应。”说罢一脸欣喜地盯着苏芷的肚子：“姐姐肚子里这就有孩子了？瞧着还是纤细的很！” “有劳于妹妹了。” 于琅在苏芷的营帐里扫了一圈，问：“楚选侍呢？还没过来么？” 紫笑回道：“楚选侍来过，陪着我们主儿说了会儿话，怕扰了主儿休息便走了。” 于琅神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弯起大眼笑：“那我也回去准备，一会儿陪着姐姐回宫！” 苏芷弯了弯腰道谢：“多谢于妹妹。” 从苏芷营帐里出来，没走两步便被小石子绊了脚，于琅一脚将石头踢在旁边，气狠狠地说道：“她倒是好福气，这才多久就怀了孩子！” 团绒忙劝：“主儿放心，这些日子您承宠不比苏昭仪少，马上也会有喜讯的。” “是吗？”于琅摸了摸小腹，笑：“能有个公主也好。” 送走了于琅，苏芷揉了揉眉心，细想想这也该是昭嫔娘娘怀上五皇子的时候。 刚刚回宫，各宫的赏赐便下来了，皇后娘娘的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送来的彤霞姑娘说是皇后娘娘日日放在佛堂诵经祈福过，正等着宫里哪位小主有孕便赏的。各宫都是按照份例或赏或送，一时间她的久安宫迎来送往的热闹得很。 苏芷懒懒地倚床躺着，她仔细盘算过，皇后贤德，皇上立住的孩子不少，加上各宫主位膝下都有孩子，想来她怀这一胎也不甚打眼，好生养着应该不会有人对她动手，且怀孕后便不能侍寝，离皇上远一些，她觉得呼吸都顺畅不少。 周玉衡春狩回来，处理了前朝的事情，便先来了久安宫。 “苏昭仪身子如何？” 来了的第一件事便是先问苏芷的身体，候着的太医急急忙忙进来，道：“皇上放心，苏昭仪胎像平稳，母子甚安。” “好，”周玉衡点头，看先苏芷说道：“宫里已经许久未有孩子出生，好好养着。” 这般一说便让人觉得重任在肩，苏芷忙道：“臣妾知道了。” 只是她瞧着这位垂着脑袋的冯太医，便想起上一世在御花园中偷听到的两句话，心里别扭得很，可这位是皇上的心腹，她刚刚怀上孩子，哪有来质疑太医的道理？ 只笑着在冯太医退下的时候道谢：“有劳冯太医。” 春欢端着安胎药进来的时候，苏芷直皱眉，她怀这一胎什么都好，就是闻不得药味儿，挥手想让让人把药端下去，可周玉衡坐在一旁，哪儿有人敢动。 春欢硬着头皮劝：“主儿，方才小厨房送了盐渍青梅，您吃了药再吃一颗，便不苦了。” 皇帝把玩着身上的玉佩，笑：“快吃。” 苏芷苦着一张脸：“臣妾倒不怕苦，只是闻着这个味道便想吐，冯太医已经回了胎像安稳，不必再吃这么多安胎药了吧？” 没想到皇帝还真是又召了冯太医进来：“苏昭仪闻不得这安胎药，可有什么法子？” “昭仪身体强健，不吃这药也无妨，只要平日饮食注意，以药入膳也可以补气养身。” 冯太医总算是说了句苏芷喜欢听的，忙道：“皇上您瞧，冯太医都说了！” 周玉衡一甩手里的穗子，笑：“也好，不吃也罢！” 送走了这尊大佛，苏芷拿着绣棚发呆，她知道昭嫔娘娘只得了一位五皇子，可万一是个公主呢？春欢见她这样，笑：“主儿这会儿是想给小主子绣什么，奴婢给您分线呢。” “也不知是个公主还是皇子，绣个虎头鞋罢了，小孩子穿起来都好看。” 春欢笑嘻嘻地说：“外面都在说，主儿是有福气的人，肯定是个皇子！” “皇子便有福气了”苏芷想想昭嫔，皇子才是最没有福气的。细长葱指抚上自己的小腹，不管怎么样，她和这个孩子都要好好活下去。 正说着，楚星河来了，从郝选侍走了之后，这个娇俏的姑娘便有些寡言，忙让她坐下，瞧她身后跟着的粟玉手里捧着东西，笑问：“这是什么？” “是给苏昭仪做的，我娘说怀了孩子容易身上容易凉，这是条小的搭腿，平日里坐着放在腿上方便。” 春欢忙递给苏芷，料子柔软，上面还绣了婴戏图，精致得很。 粟玉见楚星河不说话，忙开口道：“我们主儿知道您怀了孩子，高兴得很，让奴婢取了皇后娘娘赏的料子，又点灯熬蜡地绣了好几日呢！” 楚星河手指拧了拧，轻斥了粟玉一句：“多嘴！” “多谢妹妹，”苏芷同紫笑说道：“先前皇后娘娘赏的凝神香给楚选侍取一些，歇息好了人才有精神，好侍奉皇上。” 楚星河忙起身道谢，面上的拘谨之色也少了些，道：“方才便想过来，只是皇上来了不敢打扰，这会儿姐姐也是陪着皇上说了不少话，臣妾若是再叨扰，便是不知体谅了，便带着粟玉先走，姐姐若是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我哪有什么事情，”苏芷已经将楚星河送来的搭腿摊开在腿上了，笑：“无事多来说说话才好，莫要整日一个人待着。”总觉着这小姑娘还未从郝选侍的死里面走出来。 楚星河福身：“是，臣妾告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虽说怀着孩子，但周玉衡喜欢让她侍膳的习惯还是没改，不过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也不用一直站着，还常常多加两道药膳来。 苏芷瞧着一桌子菜也犯愁：“皇上不必为了臣妾多加这些，只咱们两个用膳，浪费了。” 周玉衡回了她一句：“三个。” “三个？”苏芷一愣，忽地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 “东梁帝一餐须得白银千两，朕每餐才吃多少，你倒是管起来了。”这倒也不错，周玉衡每日三餐例银百两，算不得十分奢侈。 仗着怀孕，苏芷有胆气了些，也不起身，只道：“臣妾不敢，御膳房每日给皇上准备的都是好东西，定例是五荤四素，再为了臣妾多做的几个药膳，总共吃不了几口，剩下这些奴才们也不敢动，圣人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可皇上是真龙天子，便该享珍馐佳肴，臣妾本就是得沐圣恩才坐在这里侍候皇上用膳，便跟着皇上一道吃就是，何必再多做那些。” 周玉衡听罢，似笑非笑地扫了苏芷的肚子一眼：“肚子大了些，连带着胆子都大了。” 苏芷这下子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臣妾不敢。” “你怕什么，”周玉衡放下筷子，笑着说道：“看来苏昭仪怀孕这些日子读了不少圣贤书，说的有道理，日后你来侍膳，不必再多添菜。” 苏芷忙道：“多谢皇上。” 侍寝自然是不用她的，苏芷扶着紫笑晃晃悠悠地从养心殿回去，走着走着忽然住了步子。 紫笑瞧她神色有些难看，忙问：“主儿怎么了？” 苏芷扯了扯嘴角：“无妨，想到些事情，走便是了。” 做奴才的也不敢多问，扶着主子往前走，苏芷忽然觉得身后都有些冷汗，宫中妃嫔只能熟读《女则》、《女戒》，正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她是怀孕怀傻了，竟然将孔夫子的话当着皇帝的面说了出来。 越想心里越燥，又想到周玉衡说的那句‘读了不少圣贤书’她没有反驳，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起来。 眼瞧着到了久安宫，紫笑也有些着急了：“主儿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请冯太医过来！” 春欢迎上来，听到紫笑说话，忙道：“冯太医说安亲王府老太太不好，指了他去。” 苏芷想了想，咬了咬牙：“去，找那位孙太医来！” 春欢拔脚便去，久安宫里的宫女去太医院的次数属她最多，现下久安宫的苏昭仪又怀着孩子，太医院众人见到她都是慌张得很，刚好今日孙知仲当值，拎着药箱便同春欢一道去了久安宫。 若说先前苏芷同这位孙太医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倒不是，只是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这位孙太医真真正正上心，医术也不错，好人总该有出人头地的时候，苏芷觉着能帮他早些在太医院崭露头角也不错。 “给苏昭仪请安。” “起来罢。” 孙太医现下正年轻着，太医都要熬，寻医问脉的事情总是觉着年纪大的人来放心。 “您身子有什么不适？” 苏芷知道她这个老鼠胆子，今晚上怕是睡不好，便道：“觉着有些气闷，劳烦您瞧瞧。” 孙知仲给她号了脉，没什么大碍，便道：“您脉象无碍，气闷是孕中常有的事情，微臣前几日刚好新制了些随身带着的丸药，放在香囊中，清气凝神。” “可带了？” “不曾带，一会儿回太医院取来。” “让春欢随你去取便好，不必再跑一趟。” 孙知仲拱手：“有劳春欢姑娘。” 春欢取回来的是蜜褐色的丸子，大指甲盖大小，苏芷取了一颗嗅了嗅，道：“有玫瑰花的香气。” “主儿可真厉害，孙太医说正是用檀香末、梅花片、水安息，玫瑰花瓣末还有些别的奴婢记不得的药材制成的，您放在香囊里就是。” 紫笑瞧着那丸药，还是更谨慎些：“主儿，是不是明日让冯太医再瞧瞧？” 苏芷想了想冯司徽的为人，道：“我闻着这味儿不错，先放在香囊里，明日让他再掌掌眼。” “是。” 晚间苏芷躺在床上，瞧着新挂上的百子千孙帐，叹了口气，日后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莫要再做这种一孕傻三年的事情，想着想着倒也睡下了。 “皇上喜欢聪明的女人。” 迷迷糊糊的，苏芷觉着有人同她说话。 “本宫当初最大的错处，便是将孩子养在了身边。” 应该是梦，苏芷恍惚间觉着有人坐在殿内的罗汉床上。 “皇上最重的是周家的江山，本宫的孩子又回来了，日后便要靠你。” 总算是能张口说话，苏芷有些害怕，但觉着是梦境，还是大着胆子问：“你是谁？” 那人模糊的面孔忽然清晰了起来。 “昭嫔娘娘！” “是我。”同她现下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是穿着嫔位的宫服。 “你替我再活一遭，养好孩儿没什么不好。君心如磐石，妾当作蒲苇，皇上确实是铁石心肠，最重的是江山社稷，他寿元不长便想先杀了我，其实我陪他入土也无妨。” 死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连半点恨意都听不出，苏芷张了张嘴，昭嫔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宠爱都是假的，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两人一动不动地互相看了许久，苏芷才抚着小腹点了点头：“好。” “紫笑！” 苏芷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才三更天左右，今晚是紫笑当值，进来看到主儿一身冷汗，忙问：“主儿怎么了？” 苏芷长出一口气：“去将孙太医那些药丸子拿来。”她现下确实需要凝神的东西。 折折腾腾一夜过去，虽有那香囊，苏芷睡得也不算太好，第二日下午，周玉衡来的时候，她还在床上歇晌。 紫笑想去将人喊起来，周玉衡摆了摆手：“让她歇着，怎么了？” “我们主儿昨夜有些不舒服，睡得不好。” “可请太医看过？” “看过的，说没什么大碍，不过孙太医给主儿送了些丸药过来，装在香囊里安神用。” 周玉衡皱眉：“孙太医？” 春欢应道：“冯太医昨夜不在太医院，奴婢便请了当值的孙知仲孙太医来。那丸药冯太医今日也看过，对主儿的身子不会有妨碍，确实安神静气。” 这偏殿不大，苏芷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便也醒了过来，唤了一声，紫笑忙进去，道：“主儿，皇上来了。” “快，快换衣裳！” 急急忙忙出去，头发简简单单挽起来，连簪子都没戴，赶忙请安。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芷道：“臣妾也睡了不少时间，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皇上拨了拨茶，道：“你怀着孩子辛苦，昨日冯司徽当差失职，该罚。” 苏芷摸了摸鬓发，这匆匆忙忙的总觉得没打理好，然后说道：“冯太医是急事，臣妾胎像安稳，本就不必他日日守着，再说昨晚寻了孙太医来，给的丸药也不错。” “既如此，便让这两位太医一同照料你这一胎罢。” “多谢皇上。”谢罢恩，苏芷坐在周玉衡对面，将搭腿取过来搭在身上。 “这是楚选侍送来的，臣妾用着倒方便。” 皇帝点头：“算她有心。” 快入夏的时候于琅来寻苏芷去赏花，宫中有一个院子种的全是牡丹，这时候开得最好，姚黄魏紫，什么稀罕的都有。 “听说庆王要离京了。”苏芷正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便听于琅这样说道。 “是么，我不知道呢。” “姐姐这些日子安心养胎，怎会在乎旁的事情，”于琅拉着苏芷往凉亭去，又道：“说来庆王府的牡丹宴可是京城有名的。” “我天天只守着久安宫过日子，哪里知道这些。”话是这样讲，可周行府上的牡丹宴京中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牡丹盛开时节，庆王若是在京中，必然宴请朝中与他交好的大臣，庆王府的歌姬舞女传说比宫中女子都要美上几分，群姬以丝竹佳肴次第而至，再有白衣舞姬十数名，首饰衣领皆牡丹，为首一位带照殿红一枝。 前前后后有舞姬近百名，大抵簪白花则着紫衣，紫花则衣鹅黄，黄花则衣红，往复而至，如是十杯。 于琅托腮说了一句：“想来宫中的歌舞都比不得庆王府。” 苏芷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咱们不曾得见，怎么知道哪里更好些。”她可不愿意在于琅面前做个碎嘴的人，这会儿多说一句，保不齐明天又出什么幺蛾子。 四个月之后才稍稍有些显怀，周玉衡也不会再在饮食上克扣她，日子舒坦得很，这日小厨房送了炖好的燕窝，苏芷正用着，听见外面有些喧哗，是赵沉的声音。 “怎么了？” 紫笑应道：“好像是楚选侍被封了美人，赵公公来传旨呢。” 苏芷笑：“这倒是喜事，一会儿挑些鲜艳颜色的料子给她送过去。” “是。” 春欢应声：“主儿，这些日子楚美人得宠呢。” “一个屋檐下住着，这是好事。”楚星河送来的搭腿苏芷用得勤，稍稍出了两个线头，瞧着碍眼，便道：“去找剪子将这线头剪下来。” “是。” 赵沉传了旨之后又到苏芷这厢，哈着腰道：“苏昭仪，皇上让您到养心殿陪他说会儿话。” 苏芷扶着紫笑起身：“知道了，有劳赵公公。” 她怀了孩子之后，周玉衡便不再在养心殿难为她，来了就是坐着吃平日里在久安宫吃不到的点心水果，正吃着，赵公公躬身进来。 瞧他面带喜色，周玉衡扬眉：“怎么了？” “皇上，于昭仪有喜！” 苏芷将吃了两口的酸橘子咽下，忙起身：“臣妾恭喜皇上。” 赵沉也附和道：“现下后宫中有两位怀着孩子的主儿，真真儿是大喜事！” “是喜事，”周玉衡又看回了方才的奏折上，道：“按份例让内侍监将赏赐送过去。” “是。” 赵公公退了出去，苏芷总觉着周玉衡看起来没多高兴，不过细想想这位皇上大大小小男孩女孩也十多个了，孩子多了，这两个昭仪的娃娃都没那么金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紫笑扶着苏芷：“主儿，于昭仪怀了孩子，咱们送些什么过去？” 苏芷想了想：“送些衣料之类的便好。”于琅可没嘴里说的那么喜欢她，送这些保险的就行。 “是。” 从养心殿回来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今日有一晚百合莲子绿豆粥，从她上次睡得不好开始，御膳房便常送这些安神的吃食来。 春欢侍膳，在一旁笑：“主儿怀着小主子，现下气色更好呢！” 这倒是真的，如今吃得好睡得也不差，自然气色好，都说酸儿辣女，可她餐餐都想吃又酸又辣的，这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用罢晚膳，同春欢说道：“去将我这几日读的那些书拿过来。” 上一次在养心殿犯了傻之后，苏芷回来便寻了《女则》、《女戒》还有先帝在时编纂的传阅后宫的《古今列女传》，得时时诵读提醒自己。 春欢忍不住劝：“主儿怀着孩子还总是读书，伤眼睛呢。” 紫笑也说：“御花园现下花儿都开了，主儿若是觉着无趣，奴婢们陪您过去走走，总好过日日都待在屋里。” 苏芷想了想，觉得也好，便带着两人往御花园去。 远远瞧见有不少人，春欢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小声道：“主儿，皇贵妃娘娘在前面呢。” “过去请安。” “臣妾请皇贵妃娘娘安。” 秦筝扫了一眼苏芷微微隆起的小腹，淡笑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虽说辛苦，却该多出来走动，对身子好些。” 苏芷忙道：“多谢娘娘教诲。” “这些日子御花园花开得正好，本宫来剪几枝回去插瓶，已经选好了。” 苏芷扫了一眼秋月手里的蔷薇，忙道：“臣妾恭送娘娘。” 瞧那一行人呜呜泱泱地走，春欢忍不住感慨道：“皇贵妃娘娘可瞧不出生养了两个孩子的样子。” 话实在不错，宫里唯一有福气儿女双全的人便是皇贵妃娘娘，也是三十岁的人，岁月匆匆却不留半分痕迹，若说起来，这满宫里最有仙气儿的便是这位主儿，却还温婉得很，倒不怪周玉衡能让她生了三个孩子。 不过这可是背后议论别的主子，苏芷轻斥了春欢一句：“让你慎言可又忘了？” 春欢吐了吐舌头：“奴婢晓得，除却在主儿和紫笑面前，旁人不敢说的。” 苏芷在御花园里溜达了一圈，花开得好她瞧得也高兴，紫笑说道：“主儿前几日不是觉得珠钗压头么，如今花儿开得好，咱们不能在御花园剪枝，但是也可以让花房每日送些来，主儿选着簪花多好。” 春欢应声附和：“这倒是个好法子！” 苏芷想了想也觉得不错，把心思放在这种讨好男人的事情上，可不最让周玉衡放心。 春欢去花房知会一声，花房的管事太监立马让人送了几盆茉莉来，那公公打着哈同苏芷说：“昭仪娘娘，这两日咱们花房的盆栽茉莉开得好，茉莉有孔又能穿簪，让两位姐姐晚上收了刚好您早间起来就能簪戴，白日里咱们再选上好的蔷薇花来，保证让您满意！” 苏芷笑：“真是有劳公公了。”春欢上前给了个小荷包，这宫里事事处处都得打点。 春欢凑近嗅了嗅：“主儿，这花可真香！” “摆在院子里，放屋里久了也觉得熏人，去跟楚美人也讲一声。” 紫笑应声去了楚星河屋里。 “奴婢给楚美人请安。” 楚星河忙道：“紫笑来了，可是昭仪有什么吩咐？” “是花房送了几盆茉莉，让我们主儿簪花用，顺道也让奴婢来同您说一声，茉莉清香雅致，您用的话直接摘取就是。” “多谢昭仪娘娘，”楚星河手里还是一方搭腿，笑：“前两日去给昭仪请安，瞧见先前那条搭腿已经有些粗糙了，这便再赶制一条。” “楚美人有心，奴婢替主儿谢过。” 紫笑回来，春欢忍不住感慨：“于昭仪怀孕，苏美人可没这么上心。” 紫笑微微摇头：“咱们住在一个宫里，她又比主儿位份低，当然要对主儿上心。” “她既给我做了这些东西，便该道谢。”苏芷捏了一块茯苓糕，还是怀着孩子吃得最舒心。 沁水阁，藏雪瞧着主儿将白布缠着腰裹了一圈，有些担心：“主儿，这般会不会伤了小主子？” “才两个多月肚子便大了，苏昭仪可是到四个月才显怀的，若再不裹一裹，日后可要被人笑话！”说着还让团绒裹得再紧一点。 瞧着两个宫女还是一脸不妥当的样子，于琅安抚道：“放心，不会有大事的。”不少人生了孩子之后皮肉松软，她可不想那般。 团绒下手还是不敢太用力，只劝道：“主儿也不必太在意，奴婢幼时听家里的老人说，男胎长得大，显怀便早，女娃娃小，当娘的肚子便会晚些显怀。” 这才说得于琅满意了些，穿好衣裳，瞧着铜镜中纤细的腰肢，笑：“去小厨房给我取些甜粥来。” 藏雪屈膝应道：“是。” 这日用罢午膳，皇帝来了苏芷这里。见她鬓边两朵茉莉花，笑道：“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皇上倒是取笑了，”苏芷玉手抚鬓，道：“这是花房送来的茉莉，臣妾嫌珠钗太重压头，每日插花倒也有趣。” 周玉衡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苏芷过去，乖顺地坐在皇帝怀里。 “朕瞧着这般不甚美，除了茉莉还有什么？” 紫笑在一旁应道：“还送来有蔷薇，奴婢这就去取来。” 花房都是整枝剪的，虽然有半日但还是鲜亮的很，周玉衡打量了一番，选了一朵偏茜色的出来，道：“今儿穿了海天霞的衣裳，配一朵茜色的好，却得一朵深绿的簪花才出挑。” 紫笑瞧得出皇上这会儿兴味浓，忙去将首饰匣子捧过来，供皇上挑选，周玉衡斟酌了片刻，觉得哪一支都不够好，找过赵沉道：“去挑两支上好的玉簪来，要独玉的，颜色滴翠才好。” 赵沉哪儿瞧不出皇上兴味正浓，退出去自个儿小跑着往库房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取回来了。 要苏芷说不怪人家赵公公能服侍在皇上身边。 “皇上您瞧，这是今年新上贡的，玉质硬，颜色浓郁漂亮，奴才瞧着跟苏主儿这一身搭配得很。” 周玉衡也满意，亲手取过来给苏芷戴好，身子往后一仰，点了点头：“甚好。” 苏芷装模作样地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垂首一副欣喜又娇羞的样子：“多谢皇上。” 看样子周玉衡今日前朝不忙，不仅摆弄她摆弄了半天，还坐在这儿看了会儿书，天将黑才回养心殿去。 将人送走，春欢喜滋滋地说道：“皇上对主儿可真好。” 苏芷心里白了一眼，嘴上应道：“皇上日理万机，今个还陪我坐了这么久。” “奴婢瞧着皇上看书，主儿在一旁给小主子缝衣裳，还真像是一家子夫妻。” “得意忘形，”苏芷变了脸色，春欢是个好姑娘，可这嘴，高兴起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是记不得，道：“咱们打赏用的荷包没几个了，今晚上赶五个出来，晚膳也不必用了。” 紫笑见状，想劝一劝，可转念一想，这般不知轻重地说话日后不定惹出什么乱子，索性也抿着嘴不出声。 春欢知道方才妄言，垂首行礼，领了罚去绣荷包。 苏芷瞧她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紫笑这才开口：“主儿，春欢只是高兴过了...” “宫中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你们两个是我身边得用的宫女，若真是因为言行有失被人抓住，连累我是其次，怕就怕到那时我也救不得你们。”苏芷一想到上一世昭嫔娘娘不在的时候春欢已经没了心里就一阵难过。 紫笑忙道：“奴婢省的，春欢也明白主儿的苦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二日早春欢过来侍候的时候，苏芷见她眼睛都熬红了，便问：“荷包绣好了？” 春欢忙应：“奴婢绣好了。” 苏芷从梳妆的铜镜中看向她：“我罚你，你觉得如何？” 春欢一边给苏芷梳头一边说道：“奴婢知道主儿是为我好，宫中事事处处都要谨慎，这些日子主儿待奴婢好，奴婢一时有些忘形。” “我待你好，便想让你们都平平安安，你昨日的话是能在宫中说的？传到旁人耳朵里，咱们久安宫就别想安生！”说她跟周玉衡像是夫妻，这是要怎么打皇后的脸？还是她就教出这么没深浅的宫女来？ 春欢垂着脑袋：“奴婢知错了。” 苏芷也不忍再说她，道：“头发梳好让紫笑陪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去睡一会儿，上午不必过来侍候了。” “多谢主儿！”这小姑娘倒是好哄，一瞬就又高兴起来。 这主仆两个正说着，紫笑捧着托盘进来，道：“主儿，花房早早地将蔷薇花送来了，您可要簪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宫里的奴才真是伶俐乖觉，怪不得上辈子明珀姑姑只让她在十二监做个记档的宫女，苏芷心里赞了一句，道：“既送来了，簪子也用皇上昨日赏的那支。”她思量了许久，对周玉衡，那得一心一意地向着他，乖巧得跟猫儿一般，靠着他过活，这才安稳。 打眼就打眼了吧。 果然，刚坐下还没稳当，瑾嫔便开口了：“听说昨儿皇上在久安宫待了半日，还赏了苏昭仪一对玉簪，可把赵公公给累坏了。” 苏芷心道：枪打出头鸟，这怎么没人把瑾嫔这么个话多的女人先按下去？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应：“皇上不常去久安宫，来了见臣妾没什么好东西，才赏了下来。” 秦筝扫了一眼苏芷头上的蔷薇和簪花，道：“皇后娘娘这便要来了，莫再多言。” 说来对这位皇贵妃，苏芷是真心感激，上一世不知为何，二皇子早早去了封地，便是立一个小娃娃都没有立二皇子为太子，苏芷自是不能知晓其中缘由，但如今看看这位皇贵妃，想来她的儿子也是个不争不抢之人？ 正想着皇后出来了，众人起身行礼，皇后扫视了一番，看向于琅，道：“你怀了孩子，怎么瞧着还消瘦了些？” 于琅弯着眼睛应道：“臣妾有些害喜，太医说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皇后又叮嘱道：“怀着龙胎辛苦，最要紧的是不能亏了孩子，害喜便让御膳房更当心些，总有能吃下的东西。” 于琅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接下来自然是要再关心苏芷两句，皇后娘娘向来不会拈酸吃醋，虽瞧见了苏芷头上的蔷薇和簪花也只字未提，只叮嘱她好好养胎。 从承乾宫出来，是同楚星河一道回去，苏芷看她如今精神好了不少，也替她高兴， 道：“这几日都是晴好的天，我听春欢说不常见你出门，多出去走走对身体好。” “多谢娘娘挂怀，这两日想给娘娘做些东西，所以也便在屋里坐着了。” “心意到了便是，我不缺什么的，”苏芷转头看了看这姑娘，自打郝选侍没了人就清瘦了一圈。想了想笑道：“咱们小厨房那位钱公公，手艺是不错的，先前太后喜欢吃他做的清炖鸭子汤，说是炖汤不多不少两个时辰三刻钟，这才得了个诨名钱三刻，后来犯了错被罚到咱们小厨房里，你这么瘦，想吃什么同他说，总能整治出合你口味的。” 楚星河笑：“臣妾晓得了。” 养心殿。 过了端午家宴，周行便要离京，这会儿正同周玉衡说话。 “皇兄，臣弟这次一走，怕是一两年之内回不来。” 周玉衡落子，点了点头：“北狄现下不安分，需你好好守着。”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情，又笑：“他们公主对你是痴情得很。” “对我痴情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各个都娶回来，皇兄得再赐我一座府邸，”周行摇了摇头：“那女人领兵打仗的本事不怎样，撺掇事情却厉害。” 这盘棋他已经输了，周玉衡索性将手里的白子放下，笑道：“你若在京中，每年都要设牡丹宴，朕的几个皇子，是去都去不得。” “皇兄这话说的，太子先前贪饮被皇兄训斥之后是滴酒不沾，去了扫兴，剩下的几个，年纪还小，要真是被臣弟府上的歌姬迷了眼，皇兄可不得狠狠打我一顿。” 周玉衡笑着摇头：“罢了，这几个没哪个入你的眼。” 周行又道：“皇兄这话不对，太子品行端方行事稳重，臣弟在军中待久了，不合脾气，小的几个年纪差得多，哪里是入不入眼的事情。” “等朕百年之后，恒圭愿意为那个效忠？” 周行挑了挑眉：“皇兄百年之后，臣弟在哪儿都不知道，再说了，就算是还苟活于世，也是个打不得仗行不了兵的老头子，所以皇兄如今可得多赏赐臣弟一些，保臣弟日后的清闲富贵。” 赵公公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皇上的笑声，忍不住也乐了起来，这庆王殿下每次到养心殿，总能让皇上开怀，还有苏昭仪，每次来皇上虽不说什么，但人一走便能瞧得出心情极好，若日日都是这二人在养心殿，他的差事得轻松多少。 “皇兄，老四那骑射，不学也罢！” 说着说着还是转回了几个皇子身上，周玉衡听周行这样说，便道：“为何？” “偷奸耍滑，”周行不喜周涉，在周玉衡面前也不留情面，直道：“骑射这种事情，没有苦功夫哪儿学得出来！” 周玉衡倒是无所谓：“罢了，本也不指他能做什么。”说着说着想到了怀孕的两位昭仪，笑了起来：“今年后宫还有喜讯，不知是能得皇子还是公主。” 周行问：“是上次春狩时候的那位苏昭仪？” “正是，还有另一位于昭仪，如今也有身孕。” 周行嗤笑一声：“苏昭仪胆子忒小了些，还是生个公主罢了。” “她那是怀了孩子，见不得血气。” 周行看了皇上一眼，虽说还是跟平日一样的神情，可他甚少为后宫妃嫔说话，便也住了口，道：“也是，臣弟先恭喜皇兄。” 苏芷在歇晌，起身之后紫笑端来一盏燕窝，道：“主儿，孙太医候着给您请脉。” “让他进来。” 孙知仲提着药箱，垂首走了进来，将丝帕搭在苏芷手腕上，把完脉后道：“昭仪脉象平稳，母子均安。” 苏芷将袖口抚平，笑：“有劳孙太医。” “微臣还有一事要叮嘱昭仪娘娘，端午家宴在即，前两日娘娘说脾胃不和，虽然服了丸药，但粽子这些娘娘少食才好。” “我知道了，多谢孙太医。”苏芷与孙知仲而言，算有知遇之恩，因此事事处处都尽心尽力。 端午这一日，各宫都要洒扫打理一番，久安宫也不例外，早早忙活起来，苏芷从皇后宫里请安回来，见宫人们都忙，笑道：“天儿马上要热起来，咱们宫里犄角旮旯都要打扫干净，人才不会害恶生病。” 紫笑扶着苏芷说道：“主儿，皇后娘娘赏的符袋奴婢给您系在衣裳上。” “这是自然的，不过一会儿还要再换一身，不急。” 春欢道：“主儿，昨儿魏公公亲自送来了一把五毒花钱，还有端午的钗符。” “把五毒花钱赏下去，绑五彩绳的时候穿上，更吉利些。” 春欢笑应着去忙，紫笑扶着苏芷进屋去换衣裳，道：“如今内侍监巴着咱们久安宫，就端午节这小小的差事也是魏公公亲自来跑，昨儿来的时候主儿在歇晌，就没让他进来。” 苏芷舒舒服服地坐在罗汉床上，道：“魏有为是个谨慎的人，多跑两趟不妨事，得罪人才不好。” 紫笑忙将软枕取来放在苏芷背后，她先前害喜不算太厉害，可五个月了忽然觉着胃口差得很，人也不太精神，不过两位太医都说无碍，许是跟天气渐热有关系，便让紫笑找了扇子扇凉。 “主儿再侯一候，过些天就能用冰了。” 苏芷点头：“稍稍歇一会儿就好，用冰还得一个月呢。”想想前一世昭嫔娘娘也是个畏热的性子，旁人宫里都还未用冰，久安宫五月底就一缸一缸地搬着，她是不管怎样都会等到宫里开始用冰的时候。 赴宴之前，于琅又开始让团绒帮她束腹，藏雪在一旁瞧着，脚下不停地点着青砖，道：“主儿可别缠太紧，小心伤了小主子。” “多嘴！”于琅怒斥了她一句，转了转眼睛：“我自有分寸。” “魏有为昨日是送了一支金蟾梅花簪头来？” “正是，奴婢重新给娘娘梳头，一会儿便簪上。” “有了孩子，那帮奴才才知道来巴结，”于琅换好衣裳，道：“若是能跟皇贵妃般儿女双全，自然也能成一宫主位。” 团绒笑：“主儿放心，满宫里只要生了皇子的都是主位，等小主子一出生，奴婢们就恭贺娘娘双喜临门了。” 于琅听罢，笑得嘴角都收不拢：“你倒是嘴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赴宴时候都穿着大衣裳，身上东西多，走几步便觉得累，只是主位以下不得乘轿辇，也就扶着春欢慢慢走过去，刚到设宴的德容殿，便见于琅也聘聘婷婷地过来。 珍妃打量着二人，开口说道：“平日里常见不觉得，今儿你们两个站在一道，才觉得于昭仪实在有些瘦。” 于琅摸了摸小腹，笑：“嫔妾月份小，不显怀呢。” “还是要养好身子。” 二人一道谢过：“多谢珍妃娘娘。” 苏芷和于琅的席面都是特意打点过的，不过青瓷小碗里一人有两颗金丝蜜枣粽，苏芷记着孙知仲的叮嘱，放在一旁一口没动，旁的合胃口，七七八八吃了些。 “姐姐怎么不吃粽子？” 听于琅问，苏芷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瑾嫔掩口笑：“你们两个有孕，粽子都煮的更软烂，端午不吃粽子，可是辜负了皇上一片心意。” 瑾嫔是哪儿都要插一嘴，苏芷已经习惯了，没想到周玉衡开口了：“苏昭仪这几日脾胃不和，将她席面上的粽子撤了。” 小太监应声称是，将苏芷面前的粽子端了下去，还特意换了一碗四红粥来。 周行今日也在，他家宴上不常说话，每次都是几个女人叨叨叨的没什么意思，但是周玉衡一开口，他也是多瞧了苏芷一眼。 这所有人都朝着她看，苏芷自然要起身谢恩：“多谢皇上关怀。” 周玉衡身子往前倾了倾，见她吃得也差不多，道：“若是累了，想早歇着就回宫去。” “臣妾不累，今日是家宴，热热闹闹的怎么会累呢！”她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恃宠而骄就不对了。 一旁于琅指骨都捏的发白。 散了宴，苏芷一回去便将衣裳换下，还笑着同两个宫女说：“合宫宴饮穿的这衣裳真是累人，不如在自己屋里的舒坦。” 春欢给她放头发，也说：“可不是，这珠钗都重的很。”又转了转眼睛，笑嘻嘻地说：“不过皇上对主儿真好。” 苏芷垂了垂眼没说话，春欢这妮子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忙住了嘴，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旁人都巴不得听好话，怎么到自己主子这儿却一副听不进的样子。 瞧着春欢如今跟猫儿似的，动不动都要受惊，苏芷从铜镜中笑睨了她一眼，道：“行了，陪我出去走走。” 小姑娘这才放松了些：“是。” 刚出门，便见花房来了几个小太监，又搬了几盆茉莉，领头的是个管事太监，哈着腰到苏芷跟前请安：“苏昭仪，茉莉是您簪花用的，这花摘了便要常换新的。” 苏芷笑着点头：“有劳各位公公。” “您这可折煞奴才们了！”那管事太监也是个机灵的，瞧着苏芷和气，继续道：“这次送来的茉莉清香得很，让两位姐姐摘下来晒干泡茶也好，装香囊也好，都是用处，若是觉着少，您只吩咐一声，奴才们立马送过来！” 苏芷点头，紫笑上前一步，道：“各位公公忙着。”然后扶着苏芷往久安宫外走，出了宫门，春欢急不待地说：“奴婢听说茉莉花水生津止渴，明日便好好收一些，晒干了给主儿泡水！” 紫笑也道：“如今主儿不爱吃茶，咱们泡些茉莉花水确实不错。” “好好好，这些你们来弄，我便放心。” 沁水阁，藏雪扶着于琅进去坐下，见她脸色不好，忙道：“主儿，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于琅摆了摆手，想了想说：“将今日的安胎药端过来。” 喝了安胎药，将束腹的白布取下，换上宽松的衣裳，脸色才好些，藏雪忍不住劝道：“主儿，何必如此委屈自己，身子要紧。” 于琅苦笑了一声，看着藏雪说道：“我是在意这个孩子，可更在意皇上。” “主儿有了孩子，皇上心里自然记挂。” 于琅不再说话，这宫里有孩子的人不少，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几次的人多了去，拿起束腹的白布看了半天，道：“等满三个月，便再不用了。” 藏雪见她想开了些，高兴得很，道：“那奴婢去取些酸杏干来！” “去。”于琅笑，心里却惴惴，她如今想吃辣的。 说了茉莉花泡水的事情，春欢好生放在心上，第二日傍晚，便选新开的茉莉，淘洗干净，铺在纱布上晾晒，小心得很，泡水虽说味道不重，但清香得很，苏芷也喜欢。 正想着晚上让御膳房送一道泡椒鸡杂来，养心殿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过来：“昭仪娘娘，皇上让您去侍膳呢。” 苏芷笑：“好，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那小太监脸色有些差，慌慌张张的，道：“娘娘不必换了，皇上这会儿动怒，怕是不想等呢。” 苏芷心下有疑，周玉衡不是个爱发火的人，至少到现在还未见过他雷霆大怒的样子，便道：“劳烦公公前面走，我这就过去。” 离着养心殿还远，赵公公就快步迎了上来，跟看见救星一般：“昭仪娘娘可来了，皇上方才动了怒，您进去可劝着些。” 苏芷忙道：“赵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赵沉虽陪着小心，但也不愿意多说，只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方才是于昭仪侍候着。” “多谢赵公公。”苏芷朝着赵沉点了点头，小心走了进去，让紫笑留在了外面。 “臣妾给皇上请安。” 周玉衡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苏芷小腹上，指了指罗汉床对面，道：“坐下吧。” “多谢皇上。” 赵沉送了两碟点心进来，苏芷坐在旁边吃点心喝茶也不出声，直到周玉衡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轻笑：“只知道吃。” 苏芷笑：“方才进来的时候，赵公公便叮嘱臣妾，说是皇上心情不好，可是臣妾愚钝，做不得解语花，只能等皇上想说的时候好好听着。”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想想方才于琅蠢成什么样子，周玉衡怎么看都觉得苏芷顺眼，道：“看你这两日丰腴了些，孩子应该长得也好。” “臣妾前两日吃不下，这两日春欢她们晒了茉莉花给我泡水，还做了茉莉花糕，便觉得胃口也好了，皇上若是想尝一尝，明日臣妾让人送些过来。” 周玉衡摆了摆手：“让人送作甚，你来就是。”再一想又觉得还不妥，唤了赵沉进来：“今晚不必翻牌子了，让苏昭仪留下。” “是。” 苏芷瞧得明明白白，方才赵公公出去的时候分明送了她一个惊异的眼神。 赵沉到养心殿外，瞧了瞧往下走的日头，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旁边的小徒弟凑过来，哈着腰问：“师傅，皇上可息怒了？” 赵公公用拂尘柄狠敲了敲小徒弟的帽子，道：“你倒是打听得多，我告诉你，里面那位日后好生侍候着，少不了你小子好处！” “是是是，多谢师傅提点！” 赵公公叹了一声，这人跟人怎么就这么大的差别，那于昭仪怀着孩子还要缠腹讨皇上欢心，可还不是被太医把脉瞧了出来惹得龙颜大怒，这位苏小主，可不见怎么做费心费力讨好的事情，如今怀着孩子还能留在养心殿。 要不说，人呢，就是本事！ “皇上，臣妾如今不方便呢。”苏芷转了转身子，弯着眼睛看着周玉衡，宫中一向没有怀孕妃嫔侍寝的先例，再说今日因为于琅龙颜大怒，她再侍寝一晚上，明日后宫中咬舌根的人可不得一个一个蹦出来。 “想哪儿去了，”周玉衡笑得有些促狭，他一向温和克己，这般神情也只在苏芷面前多谢，看了看微微隆起的小腹，道：“朕又不是什么刻薄的地主，还苛待你这么个长工？” 苏芷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半句话都说不出，索性取了一块八珍糕开始吃，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得多。 “怀了孩子就由着性子吃，等孩子生下来不知得胖成什么样子。” 苏芷吃了口茶，道：“皇上，臣妾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肚子里的小家伙想吃，便是我胖些也无妨。”说罢还朝着周玉衡讨了个巧：“胖些也能瘦下来，到时候皇上肯定不会嫌我。” 周玉衡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起了折子，留着苏芷坐在旁边吃吃喝喝。 沁水阁，于琅已经哭了半日，水汪汪的大眼睛除了眼泪一点儿生气儿都没有，藏雪奉了茶来，小心翼翼地劝：“主儿，皇上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 “为了我的身子？”哭久了嗓音沙哑，她又激动，听起来便尖刻：“不过是为了肚子里这块肉罢了！” 藏雪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主儿，您万万不能这样说啊！” 普通的宫人们都被打发的远远的，不让听屋里的动静，团绒端着安胎药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撩开帘子，捏着步子将药奉上：“主儿，该喝药了。” 于琅将手抬的老高，团绒跪在地上吓得眼睛都闭了起来，终是听到上首人叹了一口气，将药碗断了起来：“若真没了这孩子，就什么都没了。” 藏雪见于琅想开了些，忙道：“主儿放心，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皇上一定高兴！” 那药闻着就苦，可也不能不吃，于琅忍着苦味儿把药灌到嗓子里，藏雪忙捧了蜜饯过来。 “跟皇后娘娘说我身子不适，明日不去请安了。” 藏雪想说不妥，宫里风言风语传得快，便是不知皇上为何发怒，也该知道是自己主子惹了皇上不快，现下又不去请安，是不妥了些，想开口劝：“主儿，这...” 于琅柳眉一挑：“这什么？明日肿着眼睛让她们看我笑话？” 藏雪只得应声，让团绒去皇后宫里回话，自己留下侍候于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身子不舒服？”皇后娘娘刚刚诵罢经卷，换了衣裳便听了这般消息。 彤霞将皇后素喜的昌明茶奉上，道：“听说今儿皇上在养心殿动了怒，于昭仪回去之后哭了半日。” 皇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她不舒服，便赏些阿胶去沁水阁。”怕是哭得眼睛肿不敢见人罢了，这些年轻妃嫔的心思皇后知道的一清二楚。 彤霞忙应：“是。”又道：“皇上今晚上未翻牌子，让苏昭仪在养心殿留下了。” “是么？”皇后总算是有些波动，倏尔又归于平静：“皇上如今正喜欢她。” 皇后宫里的阿胶是让一个小太监送来的，也没进屋给于琅请安，藏雪心里通透，知道皇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进屋小心回话：“主儿，皇后娘娘赏了阿胶来。” 于琅恹恹地点了点头：“好生收着吧。” 苏芷先前在养心殿就睡不好，更别说怀了孩子老想翻身，再怕惊动了身旁人，又是硬撑着准备委屈自己一晚上，却忽然听见旁边眼皮子都未动的周玉衡开口：“想翻身便动，实在不妥便睡在朕怀里。” 这哪儿敢？！ 苏芷忙道：“臣妾动一动便好，不扰皇上休息。”说着忙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皇帝唇角微微勾了勾，没再说话，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胆子就小成这个样子？ 第二日苏芷到皇后宫里请安的时候，瑾嫔又是满宫都闻得到的酸气：“苏昭仪果然是不同寻常，怀着身子还能侍寝。” 不等苏芷说话，秦筝吃了口茶，不轻不重地说道：“清早起身，少言才好。” 宫里规矩严，皇贵妃一开口自然都住了嘴，苏芷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秦筝，然后便瞧见旁边空着的椅子。 看来于琅今儿不准备出来了。 果然，皇后来了之后便说道：“于昭仪怀着孩子，身子有些不适，今日未来请安，”说罢还看向苏芷：“苏昭仪若有不妥，也记得着人来知会。” 苏芷忙谢恩：“多谢娘娘。” 从承乾宫出来，苏芷便叮嘱紫笑：“于昭仪身子不舒坦，便将前两日皇上赏的固元膏送去。” 又道：“我记得还未拆开，赵公公怎么送来的你便如何送去。” “是。” 说罢又同春欢讲：“皇上昨日说让我送些茉莉花糕去，你让小厨房做好了。” 春欢笑应：“主儿放心。” 沁水居，紫笑将固元膏给了团绒，道：“知道于昭仪身子不适，便让我送些固元膏来，昭仪歇着，我也不进去请安了。” 团绒屈膝收下：“多谢紫笑姐姐。” 固元膏送到于琅面前，她刚刚起身，用熟鸡蛋敷了眼睛还是肿着，一瞧那青瓷罐上的金龙便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赏的送到我这里，是可怜我么？” 藏雪刚想张口，团绒小声说道：“听说昨晚是苏昭仪在养心殿。” 不说还好，于琅本将装着固元膏的青瓷罐在手里把玩，听罢这话一下子便将东西摔在了地上：“狐媚东西！” 藏雪瞪了团绒一眼，两人齐齐跪下：“主儿息怒。” “罢了，她都送东西过来，我再小气便要被轻看了，”吩咐团绒道：“把皇后赏的阿胶给苏昭仪送去一些，表表心意。” “是。” 团绒出了屋，才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按照吩咐往久安宫去。 “替我回去多谢你们于昭仪。”苏芷瞧着来请安送阿胶的团绒，笑着说道。 “若不是身子不适，我们主儿也想多来久安宫呢。奴婢还要回去侍候，不扰苏昭仪休息。” 苏芷点头，让紫笑将人送了出去，春欢道：“主儿，于昭仪哪有这么好的心，那阿胶会不会有不妥？” “皇后娘娘赏的，她的大宫女送来，能有什么不妥。”于琅不聪明，但也不傻，还有几个心眼儿，就是想算计她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春欢听罢，笑起来：“那便好，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奴婢让孙太医瞧瞧，看看如何来给主儿补补身子。” 团绒回到沁水阁，于琅刚刚服了安胎药，本想睡一会儿，见她回来，便叫到跟前问话。 “送去了？” 团绒垂着脑袋：“送去了，苏昭仪说多谢主儿。” 于琅咬了咬牙：“谢我作甚，她如今正得意。” 团绒带着十二分小心，继续说道：“主儿，奴婢见苏昭仪宫里的春欢姐姐收了茉莉花晒干泡水喝，说怀了孕这般舒坦些，不如奴婢也去花房给您讨些？” “我才不要，”于琅嗤之以鼻：“吃不来好东西，倒去弄那些没意趣的。” “不过奴婢有同乡在花房里，说苏昭仪那里的盆栽茉莉隔几天便要换，主儿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吩咐奴婢去取便是。” 藏雪不由得多看了团绒一眼，平日里在主儿面前跟个鹌鹑一样，怕得缩着脖子，怎么这会儿话多了起来？ “行了行了，再说罢。”于琅如今只觉得丢脸，哪儿还有心思。 用罢午膳，苏芷去养心殿给周玉衡送茉莉花糕，赵公公还是老远便迎她，笑：“苏昭仪可来了，皇上等着呢。” 等她？苏芷笑了笑，没多言。 “臣妾给皇上请安。” 周玉衡将手里朱砂笔放下，道：“怎么才过来？” “花糕要新鲜的才好吃，臣妾让小厨房新做，便等了一会儿。” “朕也乏了，吃些点心歇一歇。” 苏芷从食盒里将花糕取出来，其实她知道，这不是皇上喜欢的口味，不过既然让送，送来就是，反正她喜欢的。 果然，周玉衡用了一块之后便不再动手，苏芷笑：“皇上不用了？” “不必了，午间不能贪食。” 苏芷乐呵呵地吃了起来，道：“臣妾现在怀着孩子，多吃些无妨。” “皇上，王大人到了。” 听到赵公公的声音，苏芷也知道周玉衡一会儿要见人，忙道：“臣妾告退。” 周玉衡点头，苏芷领着紫笑出去，赵公公说的这位王大人，正是吏部尚书王屿安。 后宫妇人是不能与前朝来往的，赵公公在一旁提点了一句：“王大人，这位是苏昭仪。” “微臣给苏昭仪请安。” 苏芷回礼，笑道：“王大人免礼。”元宵那日宴饮，她坐的远，看不清这位王大人的相貌，如今看来也只四十出头的年纪，浓眉方脸正气的很。 想来是周玉衡的肱股之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从养心殿回来，太阳已经偏落，却还晒得人暖融融的，连宫里的红墙深院都多了几丝生气，苏芷扶着紫笑，慢慢走也惬意。 “主儿，这会儿天也好看，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 孙太医叮嘱过，怀着孩子更要多走动，日后生产更顺利，苏芷便道：“也好，去走一走，回去晚膳也能进的香。” 在御花园又遇上了皇贵妃娘娘。 “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秦筝扫了一眼苏芷微隆的小腹，笑：“起来吧，身子重不必多礼。” 每每在承乾宫请安，瑾嫔说酸话的时候，皇贵妃总是出言相助，苏芷也不是不知好坏的人，自然要礼数周到。 “瞧你这肚子，倒是让本宫想起怀着二皇子的时候，”秦筝笑了笑，柔柔徐徐如春风拂面：“只是宫里比不得外面，孩子要送到撷芳殿去。” 苏芷瞧她看向远处，想来如今二皇子大了，更不常到瑶华宫去，这才出此伤感之语，便道：“娘娘感怀，不过母子连心呢。” “可不是。”秦筝用帕子掩着咳了咳，一旁侍立的秋月忙上前劝：“主儿，一会儿要起风，咱们得回宫去了。” 秦筝点了点头，笑着同苏芷说道：“本宫回去，你也莫要受凉。” 苏芷屈膝恭送：“多谢皇贵妃娘娘。” 瞧不见人了，紫笑也忍不住说了句：“皇贵妃娘娘好性子，只是怎么病了这么久。” “咳嗽黏缠，入夏许就好了。” 主仆两人回到久安宫，春欢在安排着苏芷的晚膳，见她回来，忙道：“主儿，今儿有腊烧鹅，您喜欢的。” “方才跟紫笑去御花园转了转，还真觉得饿呢。” 用罢晚膳，楚美人来小坐了一会儿。 楚星河看着苏芷的肚子多少有些羡慕：“昭仪这些日子气色好，想来腹中的小皇子长得肯定健壮。” “希望如此，”苏芷如今只要坐下便喜欢抚着小腹，噙着笑同楚星河说道：“我也不盼别的，健健康康就好。” “嫔妾在家中是长女，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了个弟弟，平日里我还多照顾些，这小娃娃，逗着逗着就长大了。” “是么。”苏芷忽然想起御花园中皇贵妃说的话，宫里的孩子都要送到撷芳殿，虽然上一世昭嫔娘娘求来了这个恩典，可这一世她万万不可。垂了垂眸说道：“宫里的孩子要交给嬷嬷们养，不过都是老嬷嬷，定会照顾得好。” 楚星河察觉到苏芷有一瞬间低落的神色，略略一想便知道是为何，忙道：“嫔妾听说撷芳殿都是最好的嬷嬷，连奶娘两个都得一生男一生女，选过几轮才能入宫侍候呢。” “这是自然，”苏芷笑了笑：“不说这些了，妹妹今天簪了花呢。” “那茉莉开得好，我便让粟玉也取了些，颇得雅趣。” 两人正说着，粟玉进来，小声道：“主儿，敬事房的公公来了，翻了您的牌子。” 楚星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芷，苏芷忙道：“快去罢，莫让皇上等。” “嫔妾告退。” 目送楚美人垂首出去，苏芷摸了摸小腹，托腮思索了起来。 “主儿，可要重新梳妆？” 楚星河瞧了瞧铜镜，娥眉橫月蝉鬓叠云，只补了补口脂，道：“不必了。” 粟玉笑：“主儿好看得很呢！” 小宫女的奉承话，她并不在意，在铜镜中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想了想将茉莉花取下，道：“走吧。” 楚星河在皇上面前话比苏芷还少些，这会儿见周玉衡批折子累了，便上前给他按起了肩膀。 周玉衡阖着眼睛，却道：“你身上有茉莉的香气。” “久安宫的茉莉花，清香得很。” “久安宫虽偏僻，但也是个好住处。” 楚星河不知皇上为何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多言，只笑应了一句是，她做这些舒筋按骨的事情妥帖得很，不然早就被皇上忘在了脑后。 茉莉花的味道让周玉衡想起了苏芷，便问：“苏昭仪如何？” 苏昭仪昨日才来过养心殿，还能有什么不妥？楚星河柔声应道：“方才敬事房的公公去时，嫔妾正同苏昭仪说话，晚膳用得合适，精神也好。” 周玉衡点了点头：“那便好，久安宫如今住了你们两个，互相也该照应。” 楚星河垂眸：“多是苏姐姐照顾嫔妾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过了三日于琅才又到承乾宫请安，从在养心殿被皇上训斥之后，也不敢再束腹，瑾嫔见她，便笑：“三日不见，于妹妹怎么胖了不少。” 于琅应道：“皇后娘娘宽恩，容嫔妾养着，自然会胖。” 皇后出来之后，见于琅来，便问：“于昭仪身子如何了？” “劳皇后娘娘挂念，已无大碍。” “这便好，”皇后眉眼舒展了些：“七公主已经三岁半了，该新添些婴啼声。” 苏芷端端正正地坐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不老实，动的厉害。 皇后见她手搭在肚子上，时不时往下瞧，便问：“苏昭仪有什么不舒服么？” 苏芷忙道：“回皇后娘娘，没不舒服，只是小娃娃在腹中动的厉害。” 皇贵妃听罢，开口说道：“在肚子里便活泼爱动，生下来定会健健康康。” “确实，”皇后笑：“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皇上必定高兴。” 从皇后宫中散了出来，苏芷同楚星河一道往回走，楚星河侧目瞧了瞧旁边人，道：“昨儿见皇上，皇上还问姐姐如何呢。” 苏芷笑：“承蒙圣恩，哪儿哪儿都好好的。” “嫔妾也是这般讲，不过皇上心里记挂姐姐和肚子里的孩子。” “也是宫中许久没有孩子了，”苏芷看她今日穿得素，道：“我前两日得了些内侍监新制的口脂，说是鲜花汁子调的，润泽明艳，一会儿让春欢给你送去。” 楚星河微微福身：“多谢姐姐。” “如今满宫里对苏姐姐最好呢！” 一听便是捻酸的声音，苏芷转身，不知于琅什么时候过来了，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忙道：“于妹妹哪里的话，是我先前的口脂被春欢不小心摔碎了，才向内侍监讨的。”从上次皇上因为于琅发怒最后又让她去了养心殿开始，她便在想还能不能跟于琅维持这个表面上的和气，如今看来表面上的和气怕是也不行了。 于琅走到苏芷旁边，轻笑着说了句：“那也得姐姐去才讨得来。” 苏芷也不同她一般见识，笑问：“妹妹身子好了？” “劳姐姐挂怀，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也要好生养着，早些回去，站在这里说话累人呢。” 于琅甩了甩帕子，道：“可不是。” 苏芷和楚星河未动，瞧着于琅在前面离开，从夹道拐出去，才慢慢往回走。 “姐姐，于昭仪最近怕是心情不好。” 苏芷轻轻摇了摇头，浑不在意：“怀着孩子本就容易心里乱，无妨的。” 楚星河话少，陪着苏芷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没一会儿也到了久安宫，各回各屋去。春欢见她回来，忙奉了一碗杏仁茶来，道：“主儿累了，暖暖胃。” 苏芷接过，吃了不少。 于琅回到沁水阁，团绒看她黑着脸进来，先缩了缩脖子才敢上前请安。 “主儿，用些固元膏和牛乳可好？” “固元膏？”这不是给于琅找气受么，气得她杏眼圆瞪，指着团绒骂道：“你是瞧着我太舒心了，存心给我找气是不是？！” 团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敢。” 藏雪皱了皱眉，还是开口替团绒说话：“主儿，她也是为了您和小主子着想，若是那些不适口，奴婢去取些红枣山药糕和杏酪来，换换口。” “去”于琅长吁一口气，倚在软枕上，道：“起来罢。” 团绒起身，小心翼翼地到她跟前揉肩捏腿，藏雪取了点心回来，笑：“主儿，小厨房刚做好还是温热的。” “放那吧。”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主子心情不好，她们当差也难。 午睡起来，苏芷喝了一盏调了蜜卤的茉莉花水醒神，然后同春欢说道：“去将绣棚取来，我再补几针。” 给小衣裳绣花，快六月的天气，阳光透过窗纸进来，照在苏芷身上，刚开始觉着暖融融的，没一会儿耳后却出了薄汗，便道：“春欢，给我打打扇子。” 徐徐的轻风到身上，才觉着舒爽了些，手下针线走得快，一会儿便见了雏形，是几朵香梅，想给小家伙做个肚兜穿。 “奴婢给皇上请安。” 苏芷听到紫笑请安的声音，赶忙放下针线，一抬头周玉衡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看了一眼她手下绣的梅花，笑了笑，问：“如今就让春欢打扇子？” “都快六月了，臣妾觉得有些热。” 紫笑奉了茶上来，跟春欢一道退下，只苏芷同周玉衡坐在里面说话。 “朕听太医说，怀着孩子是容易燥热，再过十几日宫里也要用冰，如今先让他们送到久安宫来吧。” 苏芷忙道：“多谢皇上，不过用冰太凉了，春欢轻轻打一打扇子就好，等真正暑热的时候，少放些冰便是。” 周玉衡点了点头：“也好。” 当晚同苏芷用罢晚膳，周玉衡也就歇在了这里，平日里不觉，可这多了个人在身边，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让她觉得更燥热了些，忍不住自己用手扇了扇风。 “朕就知道，热便是热。” 苏芷吓了一跳，再看旁边人，连眼睛都没睁开，若不是方才低声说的那句，还真是跟睡着了一般。 “皇上，臣妾...” “你如今怀着孩子，便是皇后也会多照顾些，明日便让内侍监将冰送来。” 苏芷见他眉头有些锁起，也不敢再多言，有冰用也好，小声道：“多谢皇上。” 周玉衡这才微勾了勾嘴角：“睡吧。”若不是她嫌热，真想将人抱在怀里。 第二日苏芷给周玉衡穿衣裳的时候，便听他同赵公公讲：“让内侍监每日送些冰来，苏昭仪畏热。” 赵沉忙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果然，周玉衡刚走，魏公公便亲自带人将冰送了过来，进来给苏芷请安的时候还说：“苏昭仪，您若是觉着热，知会一声便是，早早的便会将该送的送过来，真是让您和小主子觉着不妥了，就是奴才的罪过。” 苏芷笑：“魏公公客气了，您当差一向勤谨，我也是多得您照拂呢。” “有您这句话，奴才也算是没白忙活！” 送冰的这些人一走，苏芷便敛了笑意，魏有为想巴结她，就大张旗鼓的来，这满宫里现在都知道，皇上让久安宫早早地用了冰，也不知得有哪些人眼红了。 第一个怕就是沁水阁的于昭仪。 果然，于琅这会儿正冲着地上跪着的团绒发火：“久安宫如今便用冰了？！”冰是稀罕东西，皇后宫里都是定时定例的，苏芷却早早用上，不是皇上的旨意谁敢这般，实在是让她又气又妒，牙都痒痒。 团绒小声解释了一句：“说是苏昭仪怀着孩子畏热得很...” 不说还好，一说于琅更怒了：“我难道没怀着孩子？” 藏雪这会儿不在，团绒一个人跪在地上，瞧着盛怒中的于琅心里更怕，都有些哆嗦。 看她哆嗦，于琅更气：“本宫就这般吓人？” “主儿，主儿息怒，奴婢也是看不惯苏昭仪那副样子，怀着孩子还要霸着皇上，当初，当初若不是主儿，她怎会有今天。” 可不是，当初若不是她相邀去御花园赏梅，怎会有苏芷的出头之日？于琅恼火得很，道：“不是怀着孩子皇上疼惜么，那便让她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团绒抖了一下：“主儿，这话可不敢乱说！” 于琅笑了笑，站起身亲手扶着团绒起来，问：“你不是有个同乡在花房么？” “是，可...” 于琅拨了拨护甲：“去探探口风，愿不愿意为我做事。” “主儿，这是没命的事情啊，”团绒不敢，道：“您何必跟苏昭仪置一时之气。” 于琅可不这样想：“一时之气？不除了她，日后都得被骑在头上。” 团绒按照吩咐往花房去，刚好遇上藏雪从御膳房回来，见她脚步匆匆，藏雪问她：“着急往哪儿去？” “主儿吩咐的，去花房一趟。” “去花房急成这个样子？”藏雪小声嘀咕了一句，细想想怕是主儿又发脾气，吓到团绒了，忙快步进去，这会儿屋里没人伺候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进来果然看于琅阖着眼倚在软枕上，眉心微拧似有心事。 藏雪轻手轻脚地取了薄被来，还没搭上去，便听于琅开口：“怎么说？” “他们说主儿中午想用的羊肉汤这会儿吩咐有些晚，明日才能做。” “就知是这般，”于琅用手扶了扶鬓边的花钿，道：“罢了，现下还给做，日后不知怎么糊弄呢。” “主儿生了小主子，哪会有人敢。” 藏雪思忖了一下，还是问道：“方才团绒说去花房，主儿是想让他们送些摆花来么？” 于琅扫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道：“走一趟差事罢了。” 藏雪自知不该多问，可觉得心下不安，秀眉攒了又攒，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 “主儿，御膳房今儿中午送了当归羊肉汤来，香的很呢！” 苏芷坐在窗下，春欢在布膳，如今膳房送来的吃食是愈发上心，每次分量还足，久安宫去提膳的小太监都时不时能多得一碟子甜麻叶回来。 “膳房的张公公说，这当归羊肉汤是按照孙太医的方子，用了当归、土炒参还有黄芪，并瘦羊肉煮的，气血双补，对您和小主子好得很！” 苏芷如今胃口好，闻着那汤也觉得鲜香馋人，笑：“给我盛一碗，要多放羊肉。” “是。” 皇后管得严，奴才们不敢克扣主子的份例，但是这怎么做什么时候送是有讲究的，她这几个菜一瞧就是刚盛出来就送，正适口，那汤鲜美，一餐用罢觉得舒坦得很。 午膳罢，紫笑将漱口的茶盏端来，道：“孙太医知道您这些日子胃口好，便写了个漱牙的方子，让奴婢用金银花、薄荷、青盐还有生石膏煮水，说是清热凉血泻火解毒，免得羊肉吃多了上火，怀着小主子不好开方。” 苏芷接过，漱罢口道：“他思虑周全。” 这厢，于琅的午膳是团绒从御膳房提回来的。 “都不合胃口，御膳房那帮奴才，就这般糊弄我么！” 桌上的其实也是上好的菜色，只是今日不过想吃一道羊肉汤，让藏雪去吩咐了也没送来，于琅正着恼，看什么都不喜欢。 团绒忙道：“主儿想用羊肉汤奴婢知道，方才在御膳房也瞧见了，久安宫的小宫女提了当归羊肉汤回去，说是苏昭仪用的，明日便让膳房照一样的方子送来。” 藏雪听罢，忍不住扯了扯团绒的衣袖，她去膳房的时候，知道炉子上煨着羊汤，也知道是往久安宫送的，可这哪里敢说，也不知团绒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就是一堆明火，还使劲儿泼油上去。 却听于琅长舒了一口气：“罢了，明日再说。” 藏雪心里也放下了些，忙上前：“奴婢服侍您用膳。” 团绒在一旁，绞着手指不再多话。 用罢膳，于琅对藏雪说道：“去煮些薄荷水回来在屋里洒一洒。” 等藏雪出去，于琅问团绒：“如何？” “他说这两日木槿花开得好，傍晚给小主剪几枝过来。” 这便是有意了，于琅高兴了些，笑：“放心，好好做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傍晚时候，花房果然来人送了几枝木槿花，来的正是团绒的同乡，一个唤作王有得的小太监。 “奴才给于昭仪请安。” 于琅双手搭在小腹上，打量了一番跟前跪着的人，是个机灵的主，便道：“起来吧。” “你送来的这几枝木槿不错，瞧得出是用心选的，”说罢看向团绒：“取个荷包来，给我当差总得有个茶钱。” 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小太监笑得更欢，道：“于主儿体谅奴才们，您说着几枝木槿好，不是小的自夸，花房里的活小的都是一一过手，送到久安宫的茉莉，也是满宫都知道的清香呢！” 于琅吃了口参茶，轻飘飘地说了句：“看来苏昭仪那边，你侍候的也极好。” 王有得嘿嘿笑了一声：“主儿，您也知道，如今皇上看重苏昭仪，那花都得送最好的过去，便是讨不了什么赏，可也不敢怠慢。” 于琅懒得再同他废话，直接说道：“行了，苏昭仪那花你好好替我照料着。” 王有得低着头，眼珠子转了一转，定定地瞧着地上的青砖，道：“主儿说如何照料，奴才就怎么办。” 于琅甩了甩帕子，掩唇道：“如何照料会让团绒告诉你，且回去罢，来不少时候了。” “是，奴才告退。” 王有得出去后，团绒便问：“主儿，这要怎么办？” “你急什么，过两日便知道了。” 过了几日，花房又有人来久安宫送花，春欢出来招呼，见到王有得，笑道：“王公公又来了，真是辛苦。” “给昭仪娘娘当差是咱们的福气，春欢姐姐可不得这样讲。” 能从各处来主子们跟前露脸的奴才，一个个都是口舌机灵的，春欢也不多同他纠缠废话，见这次的花骨朵比先前多，便道：“王公公，这次的花没有先前开得好呢。” “春欢姐姐外行了，我是听说苏主儿喜欢收了茉莉花晒干泡水，这才选了花骨朵多的，香气更馥郁些，这里面有的是马上要开，有的是隔几日开，那些隔几日开的，正是留着让姐姐收用的。”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让春欢分辨清楚。 春欢忙道：“王公公真是思虑周全，多谢呢！” 王有得笑得挤起了眼睛：“应该的应该的。” 王有得带着小太监们从久安宫离开，春欢便摘了些花骨朵准备洗了浮尘来晒，细嗅了嗅，好像香气真是比全开的要好些。 “这是新晒的茉莉？”苏芷记得春欢提过一嘴。 春欢理着手里的绣线，笑：“是呢，前两日王公公送了新的盆花，特意选了有花骨朵的，说是晒干泡茶最好，更香一些，主儿尝尝。” “瞧着颜色也比先前的深，”苏芷尝了一口，又笑：“确实更香。” 她房里的冰摆得远，还是怕寒气重，可有了冰确实清凉了不少，用了不少点心加上一盏茉莉花水，还觉得困意上来，便又睡了一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又过了两日，苏芷总觉得身上冷得很，春欢从外面进来还用手扇风，她却吩咐将冰撤下去。 “这两日天气明明更暖了，怎么主儿还觉得身上冷得慌，”紫笑想了想，同苏芷说道：“主儿，让孙太医来给您请个平安脉可好？” 苏芷只以为是冰的缘故，便道：“明日他便按例该来了，也不急这一会儿。” 没想到晚膳时候觉得小腹涨坠坠的，亵裤上竟然见了红。 苏芷躺在床上，咬着牙说：“不许让旁人知道，紫笑去将孙知仲找来！” “是。”紫笑屈膝应声，到了院子里，脚步不急不缓，在无人之处便小跑着往太医院去，孙太医今日是当值的。施了针止住了血，苏芷唇色有些发白，深吸一口气问：“孙太医，孩子可好？” “娘娘怀胎快六月，身体强壮，万幸龙胎无虞，不过要好生调养一番，不过微臣不知娘娘为何会突然见红？” “我也不知。”苏芷垂了垂长睫，有人想害她，可她屋里没那么好下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孙知仲微微思忖，道：“有言说病从口入，前两日微臣为娘娘诊脉，还未有任何迹象，短短两日便险些滑胎，定是饮食上出了差池。” “每日所用膳食都是从御膳房和小厨房来的，紫笑和春欢去取，怀孕的妃嫔都是专人备膳，量他们也不敢有差池...” 一时间无人说话。 苏芷想了想，同孙知仲说道：“孙太医可愿意帮我一次？” “娘娘先讲。” “也不敢为难您做什么，只是想让您先瞒着此事，容我再琢磨琢磨，不要打草惊蛇。” 孙知仲想了想，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说昭仪积食便罢，冯太医这两日在宫外，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只是昭仪不通药理，不管入口什么东西，都该让人查验一番，下官在此太显眼，太医院有个小太监，是下官亲自教出来的，辨识药材的本事极佳，一会儿让他随紫笑姑娘来，待上几日。” 苏芷感激：“有劳孙太医。” 那小太监来了之后，苏芷便笑了，不正是上一世整日跟在孙知仲身后的陈皮么。如今还是个机灵的小少年，进屋之后眼睛滴溜溜地转。 苏芷笑眯眯地问他：“孙太医让你来我宫里当两天差，今晚赏你一顿，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做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伸了伸手，揉着脑瓜皮儿说道：“若是主儿赏，那便赏奴才一碗猪油渣子！”说着都两眼放光。 苏芷笑得止不住，果然，还是那个爱吃猪油渣子的小太监！便同春欢说道：“让钱公公化一块花肉，油渣子化得香香的，再取一碗平日里我吃的精白米饭给这小子。” 陈皮拍了拍手：“多谢昭仪娘娘。” “没规矩的样子，”苏芷轻斥了他一句：“这般到别的主子面前可是要受罚的。” “是，是，”小太监缩着脖子，讪笑道：“您是好性的，不会怪奴才。” “行了，我要歇一会儿，紫笑去皇后娘娘宫中说一声，明早不请安了。” 苏芷让紫笑去皇后宫中通传，说她积了食明儿一早无法请安，皇后娘娘一向宽和自然应允，果然紫笑回来的时候还带了皇后娘娘赏的加味三圣丸。 “娘娘让奴婢跟主儿说，怀着孩子虽胃口好，但也不能贪食，免得脾胃失和呢。” 听紫笑这般说，苏芷抿唇笑了笑，也没应话，如今能想到对她动手的还真是没几个人，第一个怀疑的是于琅，可不觉着于琅有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晚膳送来后，陈皮仔细瞧过，没有半分不妥，小厨房的点心也是干干净净，她揉了揉眉心，道：“还真成个活靶子了。” “主儿宽心，”春欢给苏芷掖了掖被角：“不管谁做下的，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咱们已经知道防备，不会再让小主子受罪了。” 紫笑也道：“今日主儿累了，早些休息，奴婢就在一旁守着。” 平日都是守在外面还能打个盹儿的两个宫女，这会儿也是心提在嗓子眼里，生怕再有半点纰漏。 苏芷躺在床上，瞧着这俩宫女，半晌说了句：“辛苦你们。” “主儿这是折煞奴婢了。” 话虽这样讲，可做主子的也得知道好歹不是，苏芷笑了笑，合起眼睛，她确实有些累了。 第二日承乾宫，苏芷没来请安，众人心思各异，瑾嫔还是嘴快：“苏昭仪可不敢有个三长两短，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话虽说着，眼里是敛不住的笑意。 “怀着孩子，不舒服是常有的事情，前些日子于昭仪不也没来请安么。”开口的是荣嫔，也是生养了一个公主的人。 于琅见说到她，边笑：“也是，姐姐身子一向健壮。” 皇后出来后，也说到了苏芷的事情：“苏昭仪昨日遣人回话，说是积食难受，今日不来请安，宫里还有于昭仪有孕，饮食上要注意清淡，马上要入夏了，咱们都得注意些。” 这算是给苏芷没来请安找了一个官方理由。 于琅可不信，出了承乾宫便带着团绒往久安宫去。 刚进去，便先扫了一眼摆着的茉莉花盆，紫笑见她来，忙上前请安：“给于昭仪请安。” “今儿在皇后宫中，听说姐姐身子不适，我便过来瞧瞧。” “劳您挂念，只是我们主儿方才又歇下了，也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有。” 于琅隔着帘子也瞧不见什么，正想再说，却见春欢笑吟吟地出来：“于昭仪，我们主儿在床上听见您说话，让奴婢来请您呢。” 紫笑忙道：“是奴婢的过错，于昭仪请。” 于琅进去，见苏芷还在床上，忙快步上前，问：“姐姐如何了？” “是我贪凉吃坏了肚子，昨夜吐得厉害，多亏孙太医施针，这才舒坦了些。” 于琅细细打量了苏芷一番，脸色差些精神却好，还招呼春欢取点心来。 “姐姐真无事？” 三分关切七分探究，苏芷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道：“都快六个月了，便不想亏待自己，吃积了食，本不想耽误请安，可孙太医施罢针，昨夜吐了几次，胃是舒坦了，可没睡好人难受的厉害，耽误了正事。” 于琅扯了扯嘴角：“皇后娘娘今日还说，让宫里都注意饮食，想来是没有责怪姐姐的。” 苏芷点头：“皇后娘娘一向宽和。” 于琅领着团绒回去，刚出了久安宫的门，便咬着牙道：“去将王有得给我叫过来。” 傍晚时候王有得才从花房过来，照旧送了几枝木槿，于琅拨弄着护甲，轻飘飘地问：“我是使唤不动你了？这么半晌才过来。” “主儿哪儿的话，奴才跑得勤了打眼。” 也算是有两分道理，于琅气哼一声：“我今日去瞧过苏昭仪，看她气色还好，都说她是吃积了食呢。” “这...”那药他也放在茉莉的花骨朵里了，本来久安宫请太医还以为大功告成，如今孩子还是好好地待在苏昭仪肚子里。 王有得转了转眼睛：“主儿，您莫要这样想，谁知那吃积了食是真是假，明日奴才借送花的机会再去久安宫一趟，探探口风，若是咱们的把戏没被瞧出来，那龙胎便好不了。” 于琅点头：“你做事谨慎些，莫要露了马脚。” “主儿放心，奴才省得。” 王有得走了之后，于琅同团绒说道：“你这个同乡，倒是个能办事的。” 团绒忙道：“哪里是他能办事，是主儿有谋划，我们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周玉衡批着折子，赵沉端了茶盏进来，他便放下御笔吃了一口。 “皇上一会儿用些清淡的可好？这入夏的时候，容易脾胃不和，久安宫的苏昭仪便积食了，今早上都没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 “积食了？”周玉衡放下茶盏：“让她养着，她还真是不知节制。” “许是天热的缘故，”赵公公忙道：“皇后娘娘也嘱咐了，这几日饮食清淡些。” 周玉衡摆了摆手：“罢了，去瞧瞧。” “是。”赵公公退下，这皇上想知道的事情，他须得及时通报。 皇帝来的时候，苏芷还没睡醒，周玉衡也没让宫人惊动她，只小声问：“怎么回事？” “回皇上，御膳房那日送来的当归羊肉汤好，主儿多用了些，不小心积了食，孙太医施了针说没有大碍。” 周玉衡道：“你们侍膳不当心。” 吓得两个宫女扑通一声都跪在地上请罪，这般动静苏芷也醒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嘴里慌慌张张请安，也急着下床。 春欢面有急色，怎么说都是亵裤见红了的，不敢折腾。 周玉衡皱了皱眉：“行了，且躺着吧。” 苏芷垂着脑袋：“是。” 本想叱责两句，可瞧她脂粉未施秀发如瀑的样子，周玉衡一时也张不开嘴，只道：“日后长长记性，积食？不知道的以为朕苛待宫嫔！” 苏芷张了张嘴，这个借口真跟她有多贪食一般，却也不好辩解，只诺诺地应：“臣妾知错。” “朕过来瞧瞧，养心殿里还有折子未看，你再躺一会儿。” 苏芷递了一个眼神，紫笑忙上前将她从床上扶下来，穿着寝衣将人送走：“臣妾恭送皇上。” 周玉衡长眉皱着，瞧她从床上下来，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了久安宫。 苏芷嘟囔了一句：“只说了两句话，倒扰我好梦。” 这话被春欢听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儿可不能这样说，皇上日理万机，还亲自过来看您，咱们整个宫里都长脸呢。” 这话也不差，苏芷笑：“行了，我再歇一会儿。”说罢扶着春欢的手又躺下，还是伤了身子有些虚呢。 第二日王有得来送花的时候，还是春欢出来，见他便道：“王公公今儿来得早。” “听说昭仪娘娘脾胃不和，这不是赶早就将花盆送过来，免得娘娘口干想吃一盏花水都不得。” 春欢笑：“上次公公送来的这两盆，确实泡水更香，我们主儿还亲口赞过，只是前两日吃坏了，孙太医开的丸药嘱咐用温白水送服，便没再泡过茉莉花。” 王有得听罢，连连点头：“原是如此，不过干花放久了也走味儿，劳烦春欢姐姐再采晒一些了。” “自然，主儿喜欢这味儿呢。” 出了久安宫，王有得方才谄媚的神色便不见了，听春欢说话的样子，应该没露出什么马脚。甩了甩衣袖往花房走，他这一趟差当的值。 春欢从外面进来，同苏芷说道：“以往都是下午来送，王公公今儿倒是来早了。” 紫笑接道：“许是听说主儿不舒坦，想讨个巧罢了。” “主儿吃了那么些丸药，想不想吃茶，奴婢沏一杯来吧？” 苏芷点头：“也好。” 仍是茉莉馥郁的香气，苏芷刚想用，紫笑忙道：“主儿，这茶没让小陈子瞧呢。” 春欢道：“这是我采下来亲手晒的，又没旁人碰过，应无妨吧？” “还是瞧瞧稳妥些，咱们收干花的地方能碰的人多了。”紫笑说罢便招呼陈皮进来：“小陈子，来瞧瞧这盏花茶有没有不妥。” 陈皮进来，唱了个喏，接过那茶盏嗅了一口，脸色就变了，跪在地上回话：“昭仪娘娘，这里面有不少伤胎的药材的气味，茉莉香味重盖着了，奴才闻得出红花和王不留行的味道，旁的得孙大人来才能分辨！”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春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主儿，这，奴婢不知道啊！” 苏芷揉了揉眉，道：“你先起来吧，今儿不是刚送来的茉莉花么，去摘一些进来，紫笑请孙太医来宫里一趟。” 紫笑张了张嘴想替春欢说两句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转身出去，这会儿将孙知仲请来才是正事。 “娘娘，这茉莉花茶中确实掺了不少伤胎的东西，微臣以为应是练了丸药，随水化开，茉莉又有香气，加上这丸药炼化得好，并不苦涩，才难以察觉。” “春欢，去将你晒干的花和这次新鲜摘来的都让孙太医查验。” 春欢咬着唇，匆匆忙忙地都取了过来。 孙知仲先取了一捧干花闻了闻，皱起眉直接捏了一枚花骨朵，细细分开，果然藏了一小小的一瓣丸药。 春欢吓得捂紧了嘴：“这...” 苏芷深吸一口气：“王有得好大胆子。” 紫笑直愣愣地看着那些干花，问：“主儿，咱们现在怎么办？” 苏芷看向孙知仲：“孙太医，先前瞒着皇上，如今须得让皇上知道，这花茶我再饮一次会不会有什么大碍？” 孙知仲深深地看了苏芷一眼，道：“娘娘想让皇上怜惜，倒不如此，只在小衣上用些血即可，娘娘现在的脉象还未将养好，冯太医回宫，便是他请脉也会知您玉体有损。” 苏芷微微想了想，笑着看向孙知仲：“明日有劳孙太医了。” 孙知仲垂首：“微臣分内之事。” “见红了？”周玉衡刚下早朝，赵沉缩着脖子上前同他说了苏芷晨起见红的事情。 “皇上莫急，孙太医已经去了。” 赵公公跟在大步流星的周玉衡身后，都有些喘，这六个月以来一直报的胎像安稳，怎么忽然就见了红？ 苏芷躺在床上，听到宫人们请安，微微撑起身子，便被制止了：“且躺着。” “怎么回事？”周玉衡坐在床边，皱眉问道。 冯太医在，自然是他先讲：“皇上，苏昭仪应是入口了有损胎气的东西，万幸龙胎无虞，却还需好生调养。” 周玉衡瞧了一眼苏芷，转头问：“知道是什么吗？” 苏芷拽了拽他衣袖，道：“皇上，臣妾有话说。” 周玉衡反握她的手，两个宫女应声跪下，紫笑忍着哭腔说道：“求皇上为我们主儿做主！” “说。” “前两日主儿吃多了不克化，孙太医给主儿施针又开了些药，因煎药有讲究，便让太医院一个小太监专门来服侍，昨日主儿觉着舒服了，便让春欢做了些茉莉花糕用，剩下的没用完今早就赏了我们，奴婢分了小陈子些，可他一尝就觉得不对，说有红花和王不留行的气味...”说到这儿，春欢使劲儿磕了几个响头：“皇上，这次用的茉莉，是奴婢新收的，王公公新送来的这两盆，主儿还说香气馥郁，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奴婢罪该万死！” “不怪春欢，”苏芷摇了摇他手指，道：“皇上，方才孙太医从那花骨朵里找出了藏着的伤胎的丸药，昨儿一早花房新送来的两盆，紫笑采了几朵，也藏着。” “启禀皇上，那药是配好的丸药，用的都是活血通经的药材，药力极猛，不过春欢仔细，每每给昭仪采花之后都要清洗晾晒，化去了一些药力，不然龙胎难保无虞，若不是机缘巧合让陈皮吃了那些糕点，还真会酿成大祸。” 周玉衡握了握苏芷的手，吩咐道：“赵沉，将给久安宫送花的小太监送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苏芷同跪着的孙知仲对视一眼，他还真是帮了大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你们都先退下。” 苏芷就知道，周玉衡必然要再问她几句，将耳侧垂下的发丝别在脑后，先道：“皇上，臣妾害怕。” 这是真的，也不知当初昭嫔娘娘生五皇子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如此心惊的事情，若疏忽一些，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周玉衡拍了拍她的手：“此事你先让人同朕说也无妨，不过这会儿皇后也该知道了。” 苏芷垂眸，瞧了瞧锦被上的缠枝葫芦，道：“臣妾着人去知会皇后娘娘了，不过吩咐了紫笑，一定要先把您请来。” 说罢又清软地添了一句：“臣妾小性儿了。” 周玉衡忍不住笑起，道：“行了，孩子无事便好。” 苏芷又道：“皇上，直接便将那些当差的人送到慎刑司，万一冤了可怎么好？” 周玉衡不以为意：“送到各宫的花都是管事太监亲选的，冤不得他。” 想想也有理，不过周玉衡连这等小事都知道，苏芷忽然有些后悔事先瞒他。 正说着，外面通传，说是皇后娘娘到了。 周玉衡沉声：“将皇后请进来。” 皇后进来，见苏芷想行礼，忙道：“不必了，快好好躺着。”然后给皇上请安。 “方才你这里的太监通传，说是身子不适传了太医，本宫便想着赶紧过来瞧瞧，没想到皇上已经来了。” “朕今日下朝早，皇后离得远，来得慢正常。” 皇后看着苏芷，脸上满是关切：“到底怎么回事？” 周玉衡盯着皇后：“花房的人在苏昭仪泡水用的茉莉花里下了伤胎的药。” 皇后一听，眉头攒着，忙起身谢罪：“臣妾治下不严，请皇上恕罪。” 皇帝摆了摆手：“朕让赵沉将送花的那个太监送到慎刑司拷问了。” 皇后没再说话，进了慎刑司，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何况是做出谋害皇嗣这种事情。 紫笑来上茶，苏芷忙道：“皇后娘娘吃些茶水润口，这些日子多亏您照拂，孙太医也说是孩子长得康健才躲过一劫，奴才们生了歪心，防不胜防。” 皇后神色稍稍松缓了些：“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不过日后更要多加小心。” 苏芷应：“是。” 正说着，春欢进来通传，说是楚美人在外面候着，想进来请安。 周玉衡开口：“让她进来吧。” 一大早就开始折腾，这会儿帝后都在她屋里，换谁都不呢老神在在地坐着。 楚星河穿的素，进来请安之目光便关切地停在苏芷身上，道：“臣妾一早便见孙太医来，以为是给姐姐请平安脉，这会儿又见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姐姐有什么不舒服？” 皇后道：“苏昭仪身子有些不妥，本宫同皇上关切，便一道来瞧瞧，你也坐吧。” 团绒从外面进来，浑身抖得厉害，连声音都发颤：“主儿，赵公公带着侍卫去花房抓人，王有得被送到慎刑司了！” 于琅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不，他不是说没有破绽么，怎么就被抓了呢！” 藏雪手里端着的茶盏一下子打落在地上，碎瓷片噼里啪啦滚了一地，抖着嘴唇问：“主儿，主儿这是怎么了？” 于琅哪还有心思理会藏雪，手指着团绒恶狠狠地说道：“就看他嘴严不严，我怀着孩子，皇上不会拿我怎么办，你若是咬着牙不认还有一条活路，可知道了？” 团绒跪在地上，打着哆嗦应：“主儿放心，奴婢省得...” 于琅又剜了藏雪一眼：“还不快将地上的碎渣子收拾了？” 藏雪手里还稳，可嘴唇已经忍不住发颤，久安宫请了太医，皇上皇后娘娘都过去了，肯定是龙胎出了岔子，再看于琅和团绒这般，便知一定自己主子下的手，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有几个挨得住的，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也不敢开口说话，站在一旁等着于琅吩咐，再瞧外面晴好的天，可也压不住身上一阵一阵袭来的凉意。 主子犯了事，她说不定就活不得了。 沁水阁内，只有于琅不停踱步的声音，连风都被黏住了，主仆三人仿佛在等着什么人来，又好似期待着不要有人来，藏雪攥了一手心的汗，有些绝望地看了团绒一眼，平日里总是被主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的人，这会儿反倒眼波平静，一点瞧不出大难临头的样子。 她要活下去，藏雪心里这样想着，怪不得这些日子花房也会送花过来，不管团绒怎么敢为主子牵线搭桥做这等事情，她都没有半点干系，想了想哑着嗓子开口：“主儿，您和团绒用的什么法子？咱们屋里可不能有半点痕迹，慎刑司几道刑罚过去，王有得总得吐个人出来，只要咱们没留把柄，那便是他疯狗乱咬人，皇上看在您腹中皇子的情面上，不会重罚的。” 于琅脑子已经乱成一锅浆糊，藏雪这般讲便是又给了她一根救命稻草，几步上前攥着藏雪的手说：“对了，那药，那药你快给我找个地方埋了去，千万不能被人搜到，王有得跟团绒是同乡，给我送几枝木槿算得上什么，不会的，皇上不会信他！” 等于琅放开手，藏雪腕子上被抓出一道青紫的印痕，可也顾不得了，接过于琅递来的瓷瓶，跪下来磕头：“愿主儿能逃过这一劫。” 于琅扯着嗓子：“快去！” 藏雪跨出门槛的一瞬，瞧着外面的碧莹莹的天长出了一口气，她得搏一把，便是被罚作最低等的宫女也比丢了性命强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