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鱼说》 第1章 萝莉很萌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这个朝代在历史中模糊,却依然存在着封建制度、以及万恶的宫斗项目……的时候。 这次我们的朝代,叫大胤。 这次我们的主题,没错就是中国古代传统奥林匹克竞技项目——宫斗。 渣作者始终不敢碰这个神圣的题材,因为深知自己会把它玩坏…… 下面敬请欣赏大型宫斗崩坏现场。 额不,还要等一会儿,因为现在我们的女主角,还只有七岁。 什么?你这个丧病的作者居然要把一只无辜弱小的小萝莉变成未来的深宫怨妇? 呃……首先,她是一只萝莉,但她并不弱小。 纪飞鱼,宁国侯府六小姐,前面有五位哥哥,后面……啥也没有。 身为有且只有一位的小姐,还是一只宁国侯老来喜得的幺女,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仆从成群、保镖护驾,她锦衣玉食、身娇肉贵,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今年只有七岁,却能跟皇子们一起在国子监念书。因为她姑姑是当今皇后,二皇子祁王是她亲表哥。 纪小姐的一切都很完美,唯一她觉得不完美的是,她跟祁王殿下有一桩早早定下的婚约。 天下的表兄妹大概都有些暧昧,偏偏不包括这一对。 纪飞鱼跟元秩是天生的冤家。 纪小姐自幼丧母,唯一的母爱来源就是她姑姑。每逢宁国侯在外征战,皇后娘娘总要接她入宫来住,小姑娘伶俐可爱,又会讨巧卖乖,很快抢走了祁王殿下该得的那份宠爱。 纪小姐时常赖在皇后娘娘膝头,手舞足蹈地说起国子监的趣事。 比如:“二表哥今日被太傅打了手心。” 皇后娘娘:“为什么?” 纪小姐:“他在策论里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师母看见了说太傅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后娘娘义正词严:“该打。” 祁王殿下忍。 再比如:“二表哥今日蹴鞠连输三场。” 皇后娘娘:“你安慰他没有?” 纪小姐:“我把太傅珍爱的盆栽放到他面前,他看都没看就砍碎了!” 皇后娘娘:“他真笨!” 祁王殿下再忍。 再再比如:“二表哥今日看见郑家姐姐脸红了。” 皇后娘娘:“傻小鱼,那是你情敌啊!” 纪小姐:“我跟郑家姐姐说了,再敢对表哥抛媚眼,我就剜了她的眼珠子!” 皇后娘娘:“有志气!” 祁王殿下表示:忍不了了!! 他当场冲进殿内,指着纪小姐鼻子骂:“长舌妇!!” 纪小姐当场哭鼻子:“表哥你凶我~~” 皇后娘娘赶紧把她抱到怀里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回头姑母替你打他!!” 祁王殿下气得不行:“母后!!” 皇后娘娘一眼刀杀过去。 最终当然是纪小姐抱着一堆礼物满载而归。 她很重视这些用眼泪换来的衣裳首饰,当场就换了一身行头,兴致勃勃地指挥丫鬟们把剩下的搬到她的寝殿。 她的寝殿,当然还在皇后娘娘的明华宫。 皇后娘娘很好笑:“你还怕姑母要回来不成?” 祁王殿下不阴不阳:“贪财。” 纪小姐情真意切:“哪怕姑母只有一墙之隔,小鱼还是会很想您……小鱼每次看见这些礼物,就像看见姑母。” 皇后娘娘感动不已:“这孩子……真像我亲生的。” 祁王殿下:“……” 御花园。 纪小姐百无聊赖地喂着池中锦鲤,祁王殿下冷不丁抽走了丫鬟手里的托盘。 纪小姐头也不回往后抓,抓了个空才回头,祁王殿下当着她的面,直接把那盘鱼食倒在地上。 纪小姐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元秩冷笑:“你说什么意思?” 纪小姐撅嘴:“姑母说打是亲骂是爱,我觉着跟表哥亲近了不少。” 祁王殿下拒绝卖萌:“你不会真想我娶你吧。” 纪小姐转了转眼珠:“你想退婚?” 元秩笑着摇头:“总算露出马脚了。” 你根本就不想履行这桩婚约,处处激怒我只为让我主动退婚。 纪小姐倒也不否认,瞪着眼睛继续卖萌:“二表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愿意成全你跟郑家姐姐~~” 祁王殿下还在笑:“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点?” 纪小姐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勉强想到了一点,指着他一本正经道:“你嫉妒我比你可爱,你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卖萌了!” 祁王殿下:“……” 偷听许久的皇帝陛下终于现身。 他走过去轻车熟路地抱起小姑娘,任由她赖在他膝头告状:“皇帝姑父,表哥说打死他也不会娶我!!” 陛下装模作样:“秩儿还不向你妹妹赔不是。” 祁王殿下暗搓搓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地欠身作揖:“本王失言。” 纪小姐哭得脸都红了:“表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陛下亲自给她擦眼泪:“他不识好歹,还有其他表哥,换一个也无妨。” 祁王殿下:“……” 其实她才是父皇母后亲生的吧? 最终纪小姐从皇帝姑父那里讨到了几天假——她想赖学很久了。 元秩问过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纵容她。 皇后娘娘的答案是:小鱼是个可怜的孩子,未来会是你的妻子。 而皇帝陛下的答案是: “纪氏世代为将,不可不防。” 祁王殿下便秘脸:“您不怕我将此话告之母后?” 陛下拍拍他的肩,脸上是真正的慈爱。 “你姓元,不姓纪。” 元氏父子相视一笑。 明华宫。 帝后同坐在软榻上,各自捧着一本书看,不时抿一口雨前龙井,再暗搓搓瞄对方一眼。 终于在第二百五十六眼时,皇后娘娘挫败扶额,率先开口:“陛下有话说?” 陛下还在喝茶,语气很是随意:“宁国侯此番出战旷日甚久。” 皇后垂眸一笑,去看自己护甲:“西凉屡次进犯,总要斩草除根。” 陛下抬眼笑看她:“皇后总是与朕心意相通。” 皇后娘娘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尼玛不喜欢后宫干政就直说!! 每次我哥出征你都怀疑他想造反老娘真是受够了!! 陛下仿佛听见了她的腹诽,改走温情路线。他一把搂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鸟依人地偎过去,一脸幸福地听他讲述过去的故事。 “朕记得第一次见梓童,你还是个喜好舞枪弄棒的小姑娘。先帝命朕与你比试,朕还不知他的用意……原来你在比武招亲。” 皇后娘娘暗骂他虚伪。 不过面上依然很幸福: “三郎舞剑风华盖世,臣妾心动不能自已,剑风不觉走歪,险些一败涂地。” 陛下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 “你呀!再心动总不能当众扑我怀里吧。” 皇后娘娘心想我也很后悔啊!那不是我年少无知嘛! 皇后娘娘抱紧陛下,满目深情: “一见三郎误终生,不见三郎终生误。” 陛下轻吻她额头,发现自己的下巴无处安放——她满头的珠翠,难寻一寸柔软的发顶。 陛下伸手摘去她的凤冠,放下那依旧细腻柔滑的长发。 他满意地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她在他心口倾听一成不变的心跳。她不禁自嘲:这个人永远伪装得这样好。 他的声音一如初见般温柔: “朕见着小鱼与秩儿,总觉如同当年的你我。” 皇后娘娘内心OS:我呸你个大猪蹄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我爱姑母 既然皇帝陛下提起联姻,皇后娘娘就不得不说一句:“臣妾请方士合过八字,小鱼与秩儿是天生一对。” 你别想让我侄女嫁给你别的儿子!! 陛下笑出声:“你急什么?这婚约是早早立下的,还怕朕反悔不成?” 皇后用小拳拳捶他胸口:“三郎~~~” 三郎努力忍住恶心。 皇后娘娘也被自己恶心得不轻。她心下感叹:原来狐媚子也是需要天赋的。 三郎恶心完了就去亲她,亲着亲着就倒在了榻上,正要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时,一个萌萌的童音插进来—— “姑母~~~” 宫女阻拦不及,纪小姐已然滚了进来,恰好看见姑父压在姑母身上,她轻呼一声,立马用肉手遮住了眼睛。 陛下一脸没好气地爬起来。 皇后深觉小棉袄贴心:她不是很有白日宣|淫的胃口。 皇后好笑不已地去拉那双肉手,纪小姐捂得死紧,不停摇头:“哎呀……羞死人了!宫女姐姐也不告诉我……” 皇后无语:这时候还知道推卸责任。 陛下更无语:还要卖萌到什么时候? 皇后娘娘逗她:“小鱼你看见什么啦?” 纪小姐张开一寸指缝,小脸憋得通红,忽闪着大眼睛:“我……我……我……宫女姐姐们说这叫……这叫……” 皇后娘娘被萌得不要不要的,亲了她手背一口以资鼓励:“叫什么?” 纪小姐重新把脸捂得严实,羞涩得直跺脚:“叫……叫闺房之乐!!” 陛下也忍不住笑了。 皇后娘娘把纪小姐抱到怀里,用糕点引诱,她才肯放下捂眼的手,捧着点心跟只松鼠似的美滋滋地啃。 陛下难免跟皇后吐槽:“同样是将门之女,小鱼跟你也差太多了。” 不仅好吃懒做,而且恃宠而骄。 皇后娘娘让小侄女自己反驳,纪小姐吃完点心果然很给力,像个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皇帝姑父你喜欢姑母这样的,二表哥却喜欢我这样的,这叫因材施教!!” 皇后娘娘纠正她:“是因地制宜。” 纪小姐边把剩下的半块糕点往她嘴里塞,边萌萌地点头:“姑母说的都对!” 皇后娘娘亲了她一脸口水。 陛下:“……” 总算体会到了几分我儿的心情。 陛下委婉地表示:其实你二表哥不是很喜欢你。 正如朕也不是很喜欢你。 谁会喜欢一个跟他们抢老婆、抢老妈的卖萌精呢。 纪小姐把小嘴撅成个花骨朵,呲溜呲溜地喝茶,并把讽刺当补药吃:“二表哥骂我才好呢,这叫打情骂俏。” 皇后娘娘又亲了她一脸口水:“孺子可教!” 陛下终于被气走了。 纪小姐自然地从皇后娘娘怀里挣脱,坐到方才陛下坐的位置——皇后娘娘对面。 纪小姐冲着陛下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还是萌萌的童音:“我才不喜欢你儿子呢!” 皇后娘娘无奈:“那也是我儿子。” 纪小姐抓着她的手撒娇:“姑母~~~二表哥真的很二嘛~~” 皇后娘娘实话实说:“小鱼啊,你注定是要嫁入帝王家的。” 不然哪头都不放心。 纪小姐把小脑袋凑过去,笑得贼兮兮:“那姑母是哪头的?” 皇后娘娘摸摸她的头,低低笑了很久:“自然是你那头的。” 纪小姐仗着自己年幼可爱,时常赖在皇后娘娘的床|上不肯起来,难为陛下对着这货还能笑得出来。 此处必须@祁王殿下:你爹的涵养功夫比你深多了。 除了跟皇后娘娘睡觉,纪小姐还喜欢跟她一起泡澡。 在明华宫的皇家豪华温泉池里,时令鲜花洒满了每一处角落。 纪小姐自己的浴桶当然也很讲究,牛乳、鲜花、草药、香膏一样不少,甚至连水都只用山泉。可正因太过讲究,工序繁琐,使她觉得自己愈发像一只任人摆弄的瓷娃娃,心中生出莫名的厌烦来。 只有在姑母这里,可以想怎么泡就怎么泡,想泡多久泡多久,耳边不会响起孔嬷嬷的唠叨:“再泡下去皮就皱了。” 皱了又如何?那是我的皮跟你有关系吗? 皇后娘娘在心里答:那还是有关系的。 他们想把你养成红颜祸水,怎能不对你的皮囊用心呢? 皇后娘娘觉得她小人家没必要太早知道一切,于是半真半假地哄她:“孔嬷嬷也是为了你好,她把你养成块小白豆腐,还带一股子奶香,多惹人爱啊!姑母都想咬一口!!” 纪小姐吓得抱住了自己,奶声奶气地控诉:“原来姑母你一直想吃我!!” 她跟尾鱼儿似的游走,皇后娘娘笑着去捉。小姑娘身手敏捷,不时用水花攻击,皇后娘娘恶声恶气地威胁:“你给我等着!!” 最后好不容易把小东西抓在怀里,皇后娘娘顿时有了一种昏君的感觉——还是有□□的那种。 纪小姐浑然不觉:“姑母你真的好喜欢抱我呀。” 皇后娘娘松了怀抱,语气伤感:“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抱你的。” 纪小姐把小脑袋蹭在她胸前:“嗯~~我只喜欢姑母抱~~” 皇后娘娘感觉到那只小手抚上了她左胸的长疤,摸了几下就哭了鼻子—— “呜呜姑母你这道疤很疼吧……” 皇后娘娘难以回答。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这是当初随夫出征时留下的。当时不觉得有多疼,只因身边人关怀备至,心中是爱;如今想不起有多疼,只因身边人渐行渐远,心中是惘。 她为他放弃巾帼女将的梦想,成为深宫之中的皇后娘娘。那段并肩作战的过往,终究只有她一人珍藏。 她不敢再提只字片语,唯恐他疑她挟恩以报。 本是患难夫妻,到头却是猜疑。 皇后娘娘被纪小姐从梦中摇醒,只见她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姑母……你怎么哭了……” 皇后娘娘抱着她不要脸面地哭嚎: “姑母觉得这道疤太丑……” 纪小姐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我也划一道,陪姑母一起疼?” 皇后娘娘这才不哭了,不敢看她认真的神情,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纪小姐拔下自己的玉簪,皇后娘娘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刺下去。那道伤口不算很大,在她的小胸脯上却有些瘆人。 皇后娘娘立马喊人:“传太医!!” 一番人仰马翻之后,纪小姐总算被皇后娘娘塞进了被窝。 皇后娘娘隔着锦被打她的屁股:“纪小鱼啊纪小鱼……你是不是傻?那地方是说刺就能刺的吗?” 纪小姐很委屈:“我只想多赖几天学嘛。” 皇后娘娘生无可恋脸。 她气了半天只能投降:“你就只吃得住姑母!” 纪小姐从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伸手去拉她的袖口,眨巴着眼睛道:“姑母你现在不疼了吧?” 皇后娘娘捂住心口:“我快被你气死了!!” 纪小姐悻悻哼了一声,钻回被窝背对着她。 皇后娘娘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个小人精,千万不能被她迷惑;一个声音告诉她小鱼只是喜欢你,赤子之心太过难得。 皇后娘娘给小姑娘掖好被角,露出一个微笑。 无论真心假意,小鱼,姑母都不会和你计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凑合过呗 皇帝陛下很快听说了卖萌精的自残壮举。 这等小事本来是惊动不到他的。奈何皇后娘娘愣是把这货树立成了忠孝仁义的典范,几乎可与岳母刺字、卧冰求鲤一较,就差拉着史官写成第二十五孝。 陛下在心中不屑:自残都是他宫妃玩剩下的小手段。 纪小姐不这么想。她用这么一点小伤,换来逃学一个月,还换来姑母更多的疼爱,最重要的是,孔嬷嬷再也不会督促她有条不紊地洗澡——她的伤口不能沾水,只能擦身。 她觉得十分划算,心情很是美妙,连带着看二表哥都顺眼了不少。 祁王殿下看她……更碍眼了。 他眼睁睁看着母后懒理后宫事务,一心扑在如何不让伤口留疤上,就觉得这只卖萌精很有红颜祸水的潜质。 皇后娘娘不以为意:“小鱼是你未来老婆,母后替你照顾她是应该的。” 祁王殿下忍无可忍:“她、她、她、她花样百出!!” 皇后娘娘闻言更自责:“那说明她没有安全感,我们对她还不够好。” 祁王殿下:“……” 皇后娘娘想着想着就想远了:“小鱼没几年也及笄了,我得把嫁妆准备起来,凤冠上的珍珠得一颗颗慢慢挑……” 祁王殿下在气走前被皇后娘娘拉住。 皇后娘娘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亲儿子: “你跟你父皇太像,凉薄刻在骨子里。” 祁王殿下很气:“分明是母后你偏袒外人!” 皇后娘娘轻挥衣袖,气度卓然:“那又如何?” “小鱼是母后看好的媳妇,也就你这猪油蒙了心的不喜欢,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祁王殿下不屑:“能有什么差错?大不了我把她当尊菩萨似的供着,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 皇后娘娘一指门口:“滚。” 皇后娘娘深居简出照顾侄女,有人便只能上门来挑衅。 颖妃娘娘身为一枚资深宠妃,对皇后这个位置垂涎已久。根据她多年宫斗经验,认为皇后娘娘是在休养生息,不定寻思什么坏主意。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皇后娘娘的确沉迷养娃事业难以自拔。 颖妃前去拜见时,这姑侄俩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一大一小两只摇椅,一大一小两块毛毯,身边宫女伺候着点心茶水,舒服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颖妃娘娘:“……” 还能不能好好宫斗了?! 皇后娘娘勉强抬了抬眼皮:“是颖妃妹妹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皇后娘娘没发话赐座,颖妃娘娘只能站着答:“回皇后娘娘,这到年下了,各宫的节礼份额……” 皇后娘娘一看她这白莲|婊样就反胃,急着打发她:“都按去年的例,总不会少了你。” 颖妃非但没滚,反而走近一步,凑到皇后耳边说:“臣妾有些话,不便在人前……” 皇后娘娘刚想赶她走,却发现纪小姐不知何时爬到她膝头,把个小耳朵凑过去,一副我也想听秘密的小模样。 颖妃娘娘:“……” 心好累。 纪小姐摇着颖妃娘娘的袖子:“颖娘娘你讲给我听嘛,我肯定不说出去!!” 颖妃对这双罪恶的小手很是嫌弃——上面沾满了肮脏的糕点屑,怎么能碰她华丽丽的蜀锦? 颖妃娘娘灵机一动,伸手去抱这只磨人精,皇后娘娘果然生气,站起来就去抢她的宠物。 推搡之下,就发生了典型的宫斗场景。 相信这句台词你一定很熟悉—— “皇额娘她推了熹娘娘!!” 陛下刚到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皇后压在颖妃身上,颖妃身下还压着什么东西,随着皇后娘娘一声尖叫,那团东西才被扒拉出来。 陛下扶额:又是那只卖萌精! 卖萌精倒在地上起不来,一个劲儿地哭:“呜呜呜姑母我的腿被颖娘娘压断了!!” 皇后娘娘心疼地抱住她:“你颖娘娘是双身子,你一个小人儿怎么受得了呢……” 颖妃娘娘捂着肚子梨花带雨,正欲发|婊却被卖萌精抢先: “颖娘娘,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只想摸摸小娃娃……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呜呜呜!!” 皇后娘娘搂紧她哭作一团:“都怪姑母没用!!让人欺负我们家没娘的孩子!!” 纪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颖娘娘你别怪姑母……她也是为了保护我……如果你还是生气,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颖妃娘娘:“……”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 她正欲向陛下解释,陛下却毫无兴趣,直接下了决断:“颖妃禁足三月,安心养胎。” 颖妃娘娘不甘地瞪了那对姑侄一眼,磨人精回以一个不屑的wink,立马钻回姑母怀里接着嚎。 颖妃觉得自己可能动了胎气。 颖妃走后,陛下也想走,奈何有两位太过入戏,哭得真就停不下来了。 一个说:“姑母早年丧母,受人白眼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让你走我的老路……” 一个说:“姑母你别这么说,颖娘娘又不是我亲娘,不喜欢我很正常……又不是第一次了……” 皇后娘娘这才想到陛下,一脸气愤地讨公道:“颖妃多番欺辱,如今都打到臣妾宫门口了!陛下也不管管?” 陛下很难做出合适的表情,于是只能面无表情:“皇后以为该当如何。” 皇后娘娘向陛下展示她侄女腿上的擦伤,非常直接地表示:“打断她的腿。” 纪小姐很快摸遍自己全身:“姑母,我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陛下终于大笑。 皇后娘娘义愤填膺:“陛下!!” 陛下长舒一口气,总算忍住了笑:“皇后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后娘娘很刚:“欺负我可以,欺负小鱼不行!!” 陛下只能屈尊降贵去问卖萌精:“小鱼最近多灾多难,不如朕送你去相国寺去去晦气?” 纪小姐抱紧姑母不撒手:“呜呜呜我死也要跟姑母死在一起!!” 陛下表示这就不能忍了:朕才是跟皇后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陛下当即就要下旨,皇后娘娘总算肯退:“臣妾不追究了。” 陛下满意离去。 皇后娘娘恨得牙痒痒,纪小姐给她顺着胸口的气:“姑母你就别气了,二表哥都这么大了,你跟姑父还能离不成?凑合着过呗。” 皇后娘娘白了她一眼:“将来秩儿也宠妾灭妻,看你还能不能云淡风轻。” 说到此事纪小姐就抑郁了。她捂着胸口表示无法承受:“二表哥一看就是又渣又二的那种类型啊……” 皇后娘娘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纪小姐张口就来:“官阶在我爹之下,我能压得住他,最好无父无母,我不用伺候公婆,最好没有兄弟,没人跟我争家产,最好没有姐妹,没有烦人的妯娌……” 皇后娘娘气得去拧她的耳朵:“咱们家世代显贵,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对得起我跟你爹为你的辛苦筹划吗?” 纪小姐张了张嘴,还是没继续说——耳朵还在人家手上呢。 她只能双手合十卖萌求饶:“姑母~~~饶了我嘛~~” 皇后娘娘恨铁不成钢:“方才对付贱人时不是挺伶俐的?” 纪小姐翻白眼:“玩玩是不错的,天天对付谁受得了啊。” 皇后娘娘胸中无数箭。 她把熊孩子的肥脸蹂|躏一通后总算解了气,然后依然有些无奈道: “你到底是不是纪家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皇后联盟 纪小姐很快有了新的卖萌装备——一副小拐杖。很适合她扮演一只小可怜。 小可怜的日常除了打怪阿姨,就是捉|奸。 郑家姐姐闺名郑绮,是颖妃娘娘的外甥女,据说跟祁王殿下偶遇一面后,火速发展成了如今的情不自已。 小可怜不太相信孔嬷嬷的夸张版本: “二表哥真有那么二?” 他看不出来压根儿就没有偶遇这回事吗? 孔嬷嬷表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来者不拒。 纪小姐扒拉着假山一角,远远看着那对狗男女,不是很有捉奸的兴趣。 她现在只是一只好奇宝宝:“嬷嬷,他们会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孔嬷嬷忍了很久才没打她:“小姐!你应该去阻止他们!拿出正室的风范来!” 纪小姐被亲爱的嬷嬷踹了出去。 她边揉屁股边瞪那对惊讶的男女:“看什么看?没见过捉|奸的?” 祁王殿下把掉在地上的拐杖递过去:“道具拿好。” 郑小姐抿唇一笑。 纪小姐拿好道具就开始发飙:“你笑什么笑?真以为自己一笑倾国?还是把二表哥当昏君哄?” 郑小姐委委屈屈道:“纪家妹妹你误会了……” 纪小姐伸出一只肉爪:“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妹妹,日后论贵贱尊卑,只怕你还要叫我一声姐姐。” 祁王殿下终于忍不了了。他示意郑小姐先走,自己收拾这货。 孔嬷嬷暗中观察。 祁王殿下弯腰摸了摸这货的头,笑得很是友爱:“小鱼啊。” 纪小姐一屁股坐在地上,奶声奶气地叹:“秩哥哥~~红颜祸水你懂不懂?” 祁王殿下说我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纪小姐仰面看他,一脸天真: “就算我是人质,也是宫里最尊贵的人质。” 祁王殿下有一瞬意外,很快见怪不怪:这就是个小人精。 他一点都不同情她。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人质,是用来防范宁国侯造反的,偏偏没有一点谨小慎微的自觉。 纪小姐努努嘴:“楚楚可怜都是白莲|婊的招数,我不屑用。” 祁王殿下无语:“那你还用拐杖?” 纪小姐戳戳自己的肉脸:“好玩嘛。” 祁王殿下转身就走,不妨她扯住他的衣角,拉长了语调:“抱~~~” 祁王殿下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抱起了她。这货得了便宜还卖乖:“拐杖!!” 祁王殿下无法拒绝——她拿今日份的捉|奸威胁。 两人一同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并非今上的生母,却是今上的养母,更是今上的嫡母,生平最恨宠妾灭妻,因此跟皇后娘娘统一战线。 在老婆老娘两座大山施压之下,今上很是规矩了好几年,后来终于忍无可忍、物极必反。 皇后娘娘是太后亲自物色的媳妇,当初许给她一个太太平平的后宫,到头来还是没实现,难免有些愧疚。 这些愧疚,自然就转化成了对孙媳妇的疼爱。 祁王殿下肯抱卖萌精,也是想在皇祖母那儿卖个乖。 太后娘娘果然很高兴,卖萌精也十分给力——她很快钻进了老太太怀里。 祖孙俩毫无代沟,很是有聊,不时亲亲抱抱。 祁王殿下无语望天: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太太外交。 太后娘娘用茶水点心打发孙子,抱着孙媳妇去内殿睡午觉。 祁王殿下安静等待。 太后娘娘是一个太有远见的人了。儿子还在位,她就盘算着给孙子找皇后,并且眼光与现任皇后一致——没错,就是你,你这个该死甜美的女孩子!! 纪小姐哭丧着脸:“那太子表哥呢……” 太子排行老大,乃今上元配孝贤皇后所出——当今皇后只是继室。孝贤皇后早逝,今上不久后续娶,难免心怀愧疚,愈发善待长子。 太后娘娘并不喜欢太子:“他毕竟不是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 纪小姐气得揉乱了自己的发髻:“太后娘娘~~~” 我还只有七岁你跟我说这些好吗? 太后娘娘一脸慈爱:“小鱼是要当皇后的嘛。” 纪小姐低头对手指:“可是二表哥不喜欢我。” 太后娘娘瘪瘪嘴:“老太婆还没老糊涂,你们小年轻打是亲骂是爱,我也是看得懂的。” 为了不打击老人家,纪小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已经捉了好多次|奸|了。 太后娘娘读出了她的心声,并认为她在维护未来夫君。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纪小姐睡完午觉一脸疲惫,这次却不要祁王殿下抱了。太后娘娘朝祁王殿下一努嘴,他只能挪过去,不尴不尬地伸手:“上来吧。” 纪小姐扭头怒瞪他:“哼!” 我才不做你的工具呢! 祁王殿下直接上手抱。 太后娘娘姨母笑。 祁王殿下走出太后的监视范围就把某只货放了下来。 纪小姐歪头看他:“二表哥,我发现你在装傻。” 二表哥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纪小姐拄着拐杖跟只瘸腿的小鸽子似的跑了。 祁王殿下总算发掘了她一个优点:演戏敬业。 纪小姐很快摔了拐杖,抱臂一副颐指气使样:“出来!!” 孔嬷嬷猫着身子从假山后出来。 她第一句话就是恭维:“小姐天生聪慧,可算跟殿下亲近了些。” 纪小姐不买账:“主子如何容你一个奴才评价?” 孔嬷嬷朝她使眼色,纪小姐往后一看不禁腿软——陛下和颖妃正驻足围观。 纪小姐当场表演碰瓷。她摔在颖妃娘娘面前,抱着人家大腿哭:“呜呜呜颖娘娘你真是天仙下凡我看一眼腿就不疼了……” 颖妃娘娘一脸想吐:这货把鼻涕眼泪都擦了上来。 表演还在继续:“呜呜呜颖娘娘你不扶我起来就说明你还没原谅我……哎呀我的腿又疼了……” 颖妃娘娘抖着一双手把小孽|障扶起来。 孔嬷嬷及时给她上好道具——那副拐。 纪小姐一脸感动:“颖娘娘你真是人美心善,肚子里的小妹妹一定也是天仙下凡!!” 颖妃娘娘笑得温柔:“小鱼啊,我刚才听你教训嬷嬷呢,腿都好全了?” 纪小姐换了一只大腿抱:“姑父~~你喜欢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陛下温柔地牵起颖妃的手,嗓音很是醇厚:“都好。” 成功转移话题,纪小姐悄悄松了口气。 陛下却没忘帮宠妃出气:“看来小鱼好得差不多了。” 颖妃娘娘附和:“臣妾担忧许久,如今可算安心。” 纪小姐扳着手指很是不解:“颖娘娘不是要禁足三月,怎么现在就出来了呢?” 陛下脸色有些不自然,锅只能颖妃娘娘来背:“本宫心绪不宁,陛下开恩不怪……” 陛下内心OS:卖萌精真是讨厌。 颖妃内心OS:楼上加一。 卖萌精内心OS:奸|夫|淫|妇。 纪小姐回去后没跟姑母告状,皇后娘娘却早知道了。 皇后娘娘当场剪秃了一盆蜡梅:“是姑母没用,竟教你向那么个东西下跪!” 纪小姐笨手笨脚地搬来一盆新的,那摇摇晃晃的小身子看得皇后娘娘直笑。 纪小姐边修剪花枝边说出内心想法:“颖妃越蹦跶,说明她越害怕,她肚子里的娃娃肯定有问题。” 不然她怎么敢用那招“一推就小产”呢? 皇后娘娘说我当然知道有问题,我懒得管她。 纪小姐跟着叹气:“我一想到我以后也跟你一样就难过……” 皇后娘娘安慰她:“秩儿有我管着!” 纪小姐无语:“太后娘娘当初也这么骗你的吧?” 你们干脆成立一个皇后传销协会得了。 皇后娘娘无言以对。 皇后这个位置,谁不是被坑上来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学渣的苦 纪小姐赖了一个多月的学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继续——胸前一点疤都没留下,小短腿上的擦伤也早好了。 她万般不舍地跟拐杖道具say goodbye,让丫鬟把它们好好收起来,心想早晚有一天还能用。 皇后娘娘真是不懂了,这货每次去国子监都跟杀猪似的,到底有啥可怕的? 纪小姐表示你不懂学渣的痛苦,总结起来只有三个字—— “太难啦!!” 行礼问答,太难了!兵法策论,太难了!诗书礼乐,太难了!骑射算数,太难了!累得慌!累死人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皇后娘娘哭着说我的命才苦哇:“我怎么碰到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小孽|障?” 答应我,出去别说我是你姑姑好吗? 小孽|障擦干眼泪只能去上学。 太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位稀客一眼:“呦,这不是六小姐嘛,您把国子监当茶馆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夫是不是还得给你敬茶啊?” 纪小姐抱头假哭:“呜呜呜太傅您别打我手心!!” 祁王殿下暗爽。 太傅说不打手心可以,我先考校你一番。 “孔子云,水有五德,是哪五德啊?” 纪小姐弱弱地表示:“这题超纲了……” 《论语》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则嘛!! 太傅笑得和善:“对于你来说,什么题都超纲。” 纪小姐低头对了很久手指,也没人敢给她丢一个纸团,最终只能把心一横,开始胡说八道:“这个五德嘛,正如太傅对师母,师母花钱要舍得,师母生气要忍得,师母添妆要等得,师母生辰要记得,师母难过要哄得。” 太傅的笑容终于彻底垮掉: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敢罚你了? 我是个妻管严这种事你也敢在课堂上拿来取笑? 纪小姐非常非常顺利地……挨了史上最长的一顿手板。 她当堂哇哇大哭,边哭边喊师母救命。 太傅遂打得更狠:尼玛还敢挫我威严? 师母杀到时,这货的手心已经高高肿起,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师母气得大骂太傅:“你个老不死的死要面子就算了,把孩子打成这样!!” 太傅也很无奈:“就她这水平,出去说是我学生……我丢不起这个脸!我打她一顿,以后就能勤奋好学了嘛!” 师母心疼得不行,刚想把食盒递过去,太傅却抢先一步——他堂而皇之地宣布午休,自己把每样小菜都尝了一遍,边吃边宣布另一个噩耗:“六姑娘用饭不便,这几日午饭都免了罢。” 六姑娘哭得跟死了爹似的。 师母抱着她哄:“一会儿师母再给你做,先忍忍啊……” 纪小姐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太傅还特意交代她把一个月的作业全补上。她没问补不上会怎样——还能比现在更惨吗? 师母望着小姑娘逃也似的背影很无语:“小鱼刚上没几个月的学,你何必这么苛刻。” 太傅轻笑一声:“她就是告到皇后娘娘面前我也不怕。” 纪小姐果然告到皇后娘娘那儿了。 她把自己肿成猪蹄的手给她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呜呜呜太傅打我手心!打了整整一个时辰!打完还不让我吃饭!我手肿成这样还要写作业!我看不懂也不会写!我又饿又痛又累!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啊啊啊啊啊啊!!” 皇后娘娘笑成羊癫疯。 纪小姐嚎啕大哭:“啊啊啊啊姑母你都不帮我!!再这样下去我就被太傅害死了!!” 陛下调侃的声音适时响起—— “到底是谁敢害我们的六小姐啊?” 皇后娘娘把事情复述一遍,这下陛下也笑了:“你能把盛成德气成这样,也算你有本事。” 纪小姐边哭边拿手臂擦眼泪,尽量避开伤重的猪蹄,那模样很是滑稽,帝后笑得更欢,她哭得直打嗝:“太傅……呃……怪不得……呃……他叫成德……我……呃……我看……他……呃……就是……呃……没事儿撑的!!” 皇后娘娘一本正经地夸她: “小鱼啊,你承包了姑母一整年的笑料。” 陛下这回比皇后娘娘有同情心: “朕看小鱼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放她回去罢。” 皇后娘娘坚决不肯:这是培养儿子儿媳感情的大好时机,再说小鱼是要当皇后的,怎能不懂些史书策论呢? 皇后娘娘含笑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到底你还是不想促成这门亲事! 陛下无语,只能诱哄小侄女:“小鱼啊,不想上就不上了。” 纪小姐擦完最后一通鼻涕眼泪,一脸惊喜地抬头:“姑父您说真的吗?” 皇后娘娘咬牙切齿地警告她:“纪小鱼!!” 纪小姐迫于|淫|威,低下头又开始哭。这回换了个隐忍的哭法,感情处理得更细腻,全然不似先前撒泼,看着真有几分可怜。 皇后娘娘不吃这套:“再哭晚饭也不许吃!!” 纪小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啊啊啊姑母你是后娘吗……” 陛下也只能夸一句: “小鱼啊,你承包了姑父一整年的笑料。” 纪小姐的猪蹄被包成了个馒头,每写一笔都要疼得抖一抖,然后再掉一颗金豆豆,先前的字迹就化为乌有。 只能一遍遍重写。 大晚上的她趴在案头大哭特哭。 啊!这补不完的作业! 啊!这读不懂的题目! 啊!这挨不完的板子! 啊!有谁能懂学渣的痛苦? 皇后娘娘爬起来给她披了件衣服,刚想劝她熬过去就行,随便一眼就瞄到一道变|态的策论—— 假设你是商鞅,请根据大胤国情重新变法。 皇后娘娘义愤填膺:这明明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题目,你拿给一个小学生做?怪不得我家这么聪明的小鱼都成了学渣!盛成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纪小姐抽得不要不要的:“太傅他就是个变|态啊!!这些都是表哥们做的题,他一股脑儿地塞给我!!” 皇后娘娘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今晚先休息,明日姑母替你出气。” 翌日,国子监。 纪小姐的策论不出意外地又被太傅唾弃,她伸出包了一圈又一圈的手,板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太傅觉得打之前必须要说清楚: “我让你变法,结果你说要把国子监变没了?” 你特么想变没的是我吧! 纪小姐忍泪:“国子监实是个门第观念极重的地方,试问做学问怎么能胸怀偏见呢?” 太傅微笑着示意她说下去。 纪小姐心想反正要打,先把这个变|态骂一顿出气!! “所谓变,就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不破不立嘛。国子监可以换个名字,多分几个学部,贵族归贵族,寒门归寒门,年龄也要分。譬如像我这么大刚开蒙的,就不适合做这么难的策论。” 太傅很有耐心:“你觉得你适合什么?” 纪小姐想了想道:“琴棋书画我都不错呀,就是写文章不行……也不是不行,你看不懂我写的,就说我写得不好!!” 她越想越气愤,不知不觉用猪蹄指着太傅:“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非要把我打成这个样子,还不许我吃饭、不许我睡觉!!我天天熬夜写作业,写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盛成德心想我也没办法,陛下之命不可违啊。 何况……六小姐我发现你越打越聪明哦!! 太傅落下今日第一个板子之前,皇后娘娘终于出现。 纪小姐立马钻到救星怀里,不忘小心翼翼地避开猪蹄。 太傅恭敬行礼,临危不乱:“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贵干。” 皇后娘娘只用一句话秒他: “我看你缺一副棺材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不如私奔 太傅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直接回怼皇后娘娘:“六姑娘不打不成器。” 说完他眼风扫过在座诸位皇子世子。 立马就有人站起来附和。 皇后娘娘笑看那只小畜|生——是颖妃的六皇子平王。 平王殿下言辞恳切:“六姑娘向来贪玩,太傅偶尔责罚一二,还请母后莫要见怪。” 皇后娘娘一脸稀奇:“见怪了又怎样?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宫?” 平王殿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祁王殿下看不过去:“母后,六弟所言有理,六妹妹是该管教管教。” 皇后娘娘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祁王殿下就闭上了嘴。 皇后娘娘表示本宫就犯横了:“以后不许打她!!” 太傅便秘脸:“娘娘……这、这、这于其他学生不公。” 皇后娘娘把祁王殿下叫过来,话却是对着太傅说的:“六小姐还欠你多少板子,都让祁王挨。” 祁王殿下:“……” 太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皇后娘娘喜欢把话说开:“我侄女犯了任何错,她未来夫婿都有一半责任,哪怕只有一板子,也得他俩一人一只手挨!” 太傅坚强勇敢地反驳了最后一次:“六小姐还不是祁王妃。” 皇后娘娘无语:“她要是祁王妃还能让你这么打?” 太傅瞬间领会其中的威胁意味:万一这货不仅成了祁王妃,还成了…… 未来之事难以预测,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娘娘,还欠今日五十板子。” 祁王殿下英勇就义。 纪小姐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后来就发觉上当:姑母这是彻底把她绑到船上。 她瞬间黯淡了眸子,低头去看自己的猪蹄。 祁王殿下的猪蹄没有她那么严重,皇后娘娘觉得不够,遂又补了几板子,纪小姐看着看着就哭了。 祁王殿下:“……”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哭得蹲在地上起不来,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伤心:为什么没有人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呢? 平王殿下出声安抚:“六姑娘别哭了,大家看着多笑话。” 纪小姐心想我倒是想当一个笑话,偏偏没人答应呀!! 她哭得更凶。 她哭完一整出窦娥冤,平王殿下终于笑出声:“六姑娘你哭了半天倒是不渴。” 纪小姐抬眼一看,发觉人都走光了,可能都去吃午饭了。 她气得直跺脚:“姑母真是我后娘!!” 平王殿下说谁让你哭得无法自拔,喊你吃饭都听不见。 纪小姐直呼他大名:“元晏你想跟我谈人生谈理想?” 平王殿下一脸无辜:“我好心安慰你几句。” 他一撩袍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你不想当祁王妃,我帮你如何?” 纪小姐挤出一个甜腻的笑容:“晏哥哥,你好像一尊菩萨哦~~” 晏哥哥表示我就是—— “你当平王妃的话,一进门我就写好和离书,你始终来去自由,多好。” 纪小姐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晏哥哥你真的好聪明哦!比颖娘娘聪明多了!” 晏哥哥假笑:“考虑一下嘛。” 纪小姐猝然尖叫:“元秩你头上都绿油油了还不出来!!” 祁王殿下悠然现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货属狗的? 平王殿下开始抖慌。 祁王殿下示意他淡定:“六弟你看上她,为兄甚是欣慰。” 元秩的眼里满是挑衅:我绿我自己,就问你怕不怕。 纪小姐非但不怕,而且也很欣慰。 她当场赶走了第三者,表示我要跟正室做个了断。 元秩实话实说:“我真不想娶你。” 这样一来我就跟纪氏脱不了关系,来日父皇清算之时难免受你连累。 纪小姐无奈:“你的胆子能不能大一点?” 难道我们不可以清算你父皇么? 元秩欲言又止,于是她就明白了:“你还是不是姑母亲生的?” 元秩跟她说不明白:只有纪氏放下跟皇室联姻的心思,以示淡泊名利,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他当然可以联合纪氏造反,可父皇早已警醒,多半不会成功。 纪小姐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确定一点:“万一你不得不娶我,你会虐待我吗?” 祁王殿下秒答:“我才懒得管你。” 纪小姐拍拍小胸脯:“这样就好啦。” 祁王殿下说真不想当皇后? 纪小姐皱起一张小脸,嫌弃地一跺脚:“庸俗!!” 祁王殿下开始脑补皇后娘娘听到这句话的表情,发现怎么也脑补不出来,于是只能看现场版,发现果然非常地…… 精彩!! 皇后娘娘气到掀桌,摔了不少东西,几乎想把某人生吞活剥:“纪小鱼!!” 陛下的反应就平静多了: “朕就知道。” 卖萌精一看就很没出息。 祁王殿下不动声色地拍马屁:“她有出息也没用,她有那脑子吗她。” 陛下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谁让纪业只有一个幺女呢。” 宠一阵打一阵,能出息才有鬼。 陛下觉得他的老|二倒是挺出息,丝毫没动歪脑筋,一心一意跟着老爸干。 祁王殿下一脸真诚:我是元氏子孙! 他表明立场之余,顺便把老六卖了。 陛下口气轻蔑:“老六素来不安分。” 祁王殿下在心里鄙视自己老妈:颖妃母子都是蠢的,你有功夫对付他们,为何不花心思笼络父皇呢? 纪小姐知道答案——皇后娘娘被她的不上进气病了,稀里糊涂地就说了出来: “我跟你姑父赌着气呢……我想你跟秩儿不至于此。” 纪小姐坦言:“二表哥只当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皇后娘娘说这样才好:“男人啊,其实最喜欢不懂事的女人,觉得她们容易犯蠢好拿捏。” 纪小姐撅嘴:“我真的不想嫁。” 皇后娘娘默默流泪:“你觉得我们会输?” 纪小姐深吸口气:“二表哥都这么想。” 你们想要的皇帝都不给力,留住我这个皇后又有何用? 皇后娘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是前所未有深沉的目光:“小鱼啊,有时皇后比皇帝重要,皇后可以孕育子嗣。” 届时皇帝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 纪小姐不买账:“太后娘娘也这么劝过你吧,你成功了没有?” 皇后娘娘哭得更伤心:“还不是因为我儿不向着我!!” 纪小姐想,他不向着你,难道你又真心向着他吗。 皇后娘娘表示这不一样:“如今刀架在脖子上,我只能对他狠一点。” 纪小姐用自己的小手一点点去暖她冰凉的手,边哈气边抱怨:“姑母你想得太远,现下好好过日子最要紧。” 皇后感觉悲哀:“小鱼啊,我总觉得纪氏会毁在你手上。” 纪小姐说我有一个办法—— “干脆我们私奔,管他皇权富贵!” 皇后娘娘气得转身睡了。 纪小姐在一旁的软榻上歇下。没听见她低声的呢喃:“再年轻二十岁。” 再年轻二十岁,小鱼,我一定带你走。 二十年前的纪如风,也是你这般洒脱的模样,没有遇见心爱的儿郎,没有经历情|爱的散场,没有因此退而求次,寻求权势的补偿。 二十年后的纪如风,却被折断了翅膀,也许会是你日后的模样。 我希望你是,又希望你不是。 我看见了你,就稀罕当初的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大佬太后 皇后娘娘被侄女活活气病,后者非但不自我反省,还去问罪未来老公。 被堵在墙角的祁王殿下:“……” 这里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他不得不配合某人“玩游戏”。 纪小姐吩咐贴身丫鬟:“四九,点他!” 丫鬟四九本来不敢下手,祁王殿下见势不妙想溜,害她一激动顺手点住。 保持着逃跑姿势的祁王殿下:“……” 这个姿势太丑能不能重新来过? 纪小姐叉腰质问他:“是不是你告诉姑母,我纪小鱼是个没出息的怂货?” 祁王殿下很是无奈:“这还用我告诉?” 纪小姐指着他破口大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二的货!!你到处说我不好你能得什么便宜?你以为甩了我就能跟狐狸精双宿双栖?” 丫鬟四九提醒她:“小姐,给殿下留点面子。” 祁王殿下破罐破摔:“我看你不顺眼怎么地!!” 纪小姐示意四九给他解穴,祁王殿下撩袍就走。她假意一扑,他随手一甩,这货顺势倒在地上狂哭:“二表哥……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嘤嘤嘤!!那你干嘛老是抱我!!你不会是在欺骗我的感情吧……二表哥你好无情啊啊啊啊!!” 太后娘娘终于现身,冲过去就甩了祁王殿下一巴掌:“你媳妇都哭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扶一下?” 祁王殿下气到静止。 尼玛碰瓷碰到我头上来了!! 太后娘娘让他去小祠堂里跪着。 祁王殿下开始怀疑,这货不会是皇祖母的私生孙女吧? 当年皇祖母与外祖母义结金兰,因此促成了母后的皇后之位……老一辈的秘密还真是复杂啊!! 慈宁宫内殿。 太后娘娘一边给孙媳妇擦眼泪,一边柔声细语地哄她:“秩儿不懂事,早晚会知道我们小鱼的好……” 纪小姐抽得不行:“他就是一个又蠢又虚伪的男人!!” 太后摸了摸她的头:“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男人都是这样。” 纪小姐一把擦干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后:“我真的不想做皇后……” 太后娘娘说没关系:“咱们先定一个小目标,就太子妃好了。” 纪小姐:“……” 太后娘娘拿出一道传位诏书,纪小姐看完后嘴巴张成了O型——这是先帝传位于六子永王的诏书。 而当今陛下,是先帝的太子。 一道传位诏书,足以窥见当年夺位的阴谋。纪小姐不懂:“永王不是以谋逆之罪赐死了吗?” 太后娘娘笑得慈祥:“斩草除根又如何,诏书一出便堵不住悠悠众口。” 纪小姐还是不懂:“陛下是您一手扶持的。” 您推翻一切还能重来吗?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撕破脸皮。” 纪小姐把诏书还给她:“太后娘娘,我会忘了这件事。” 太后娘娘无所谓:“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你明白,元翰本性歹毒,纪氏没有退路。” 纪小姐忍无可忍:“太后娘娘您呢?您为何不能……” 随波逐流。 太后娘娘很想笑她傻,最终还是点拨了一下:“颖妃连着请了好几日的安。” 就等着把肚子里的玩意儿栽赃给我。 纪小姐伸手抱住老人家:“哎……您真不容易。” 太后娘娘笑着摇头:“小鱼若不争气,来日你姑母当了太后,照样会被人欺负。” 纪小姐说我觉着颖妃好傻——傻得被人当枪使。 太后娘娘捏了捏她的耳朵:“她一个庶女,哪有小鱼聪明。” 纪小姐说我也是庶出啊。 太后娘娘转了转眼珠:“反正小鱼就是跟那起子白莲|婊不一样!!” 明华宫。 皇后娘娘躺在床上哎呦叫唤,小侄女坐在床头托腮看她:“姑母,你演得好假。” 纪小姐撅起小嘴:“姑母亲我一下,我就是皇后联盟的人啦。” 皇后娘娘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亲了她一脸口水。 国子监。 太傅深觉打手板十分有用——之前不学无术的六姑娘,如今已经能出口成章。 这简直是教育界的奇迹嘛!! 祁王殿下累觉不爱:写双份作业还要传纸条的痛苦有谁能懂? 每一只逆袭的学渣背后,都有一只帮她作弊的学霸。 皇后娘娘不管,她看着纪小鱼越来越有大家风范,待人接物张弛有度,每天乐得跟朵菊花似的。 太傅觉得很玄幻。以前泼猴似的货,现在老远见到他就行礼,行完礼还讨教功课,讨教完功课还不忘夸上一句—— “太傅真是博古通今古往今来第一学问人呢!!” 刺儿头变成了马屁精,对于这个物极必反的结果,太傅深表忧虑:这尼玛会不会教出一个史上最谄媚的皇后哇? 颖妃娘娘觉得更玄幻。 磨人精看见她跟陛下,绝口不提禁足三月那茬,而是捂嘴作惊讶状:“哎呀二位仿佛在发光呀!颖娘娘你大着肚子还这么貌美,皇帝姑父挽着你很是幸福的模样呢!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一对呢!” 奸|夫|配|淫|妇,的确很完美。 陛下:“……” 卖萌精进化成了马屁精? 颖妃娘娘朝陛下撒娇:“陛下你看,小鱼真是太会说话了!!” 陛下也笑:“小鱼啊,最近读书很有进益,太傅时常向朕夸你。” 纪小姐笑眯了眼:“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太傅也是,应该跟皇帝姑父说清楚,二表哥一直在帮我补课呢!!” 没错,我就是在挑拨你们父子! 孔嬷嬷附耳过去:“小姐,太后娘娘怕是在等您。” 纪小姐笑盈盈地行礼:“太后娘娘今日教我插花,小鱼先告退了。” 纪小姐一走,就轮到颖妃挑拨:“太后与纪氏走得可真近。” 陛下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慈宁宫。 纪小姐不是很喜欢插花,她对太后娘娘的茶点比较感兴趣。 太后娘娘很无奈:“小鱼啊,插花能修身养性,对你很有好处。” 纪小姐眨巴着眼:“太后娘娘,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女皇帝呢?” 太后拿了块糕点堵住她的嘴:“我当女皇帝,你就不用担责任了?” 纪小姐是这样想的:“皇帝姑父不听您的话,二表哥不听姑母的话,将来我生的娃娃很可能也不听我的话呀!如此循环往复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太后娘娘被她说得全无插花的兴致了。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揍死这个没出息的货!! 纪小姐被太后娘娘追得满屋子跑。 直到宫人来报:“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和纪小姐四目相对,眼睛里都映出对方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 太后娘娘表示她要去换衣服:“孙媳妇你先替我应付一下。” 纪小姐灰头土脸地出去迎客。 陛下忍笑:“插花把自己埋土里了?” 纪小姐捂着胸口满目真诚:“小鱼帮太后娘娘葬花,太后娘娘很是伤感,说什么红颜未老恩先断……” 纪小姐心想我真机智:给太后娘娘立了一个苦情人设!这样看起来就不会那么有威胁了吧? 太后娘娘也很给力,换了一身素净衣衫,一出来就拉着陛下聊先帝。 内容极其无聊,主题只有一个—— 你母后我是怎么干掉那些狐狸精和她们的小畜|生把你送上皇位的。 小戏精不感兴趣,很快要求告退。 太后娘娘指桑骂槐:“小鱼是嫌我老了唠叨,老太婆活着是挺碍眼。” 陛下说怎么会:“母后福寿绵长,是宫里的寿星,人人见您都高兴。” 纪小姐挤眉弄眼:“太后娘娘我能去换衣服吗?” 太后娘娘总算让她滚了。 陛下叹了口气:“母后啊,朕看小鱼并不适合秩儿。” 太后娘娘冷哼:“作媒那是皇后的事,皇帝不必操心。” 陛下假笑:“母后说的是。只是小鱼始终是庶女。” 太后毫无畏惧:“呦,宫里头那么多狐媚子都是庶女,也没见你把皇后这个嫡女放在心上啊。” 陛下忍怒:“儿臣并非耽于美色之人。” 太后说我知道啊:“你跟先帝学足了凉薄样,雨|露|均|沾分毫不差,就算有几个宠的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陛下不妨太后如此直白,脸上总算有了怒色:“母后慎言!” 太后用一句话秒杀他: “想给母后送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吃货最大 颖妃娘娘终于小产了。 据说是喝了太后娘娘宫里的茶,当场流血不止,太后娘娘受惊晕倒。 那时纪小姐还在国子监上学。 太傅今日问答的题目是: “何为制衡?” 纪小姐扶正冠帽,恭敬施礼:“学生以为,制衡无非一取一予、一动一静、一进一退,制衡之人纵观全局,受制之人未必不乐见其成。” 盛成德很满意:这次没有纸条。 太傅再问:“六姑娘以为战好和好?” 六姑娘眼带玩味:“学生以为能和则和,和不了便只能战。” 太傅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走廊里的风景——皇宫禁卫杀入国子监:“奉命带走宁国侯六小姐。” 太傅冲她一点头:“早去早回,课业不能落。” 六姑娘欠身作揖。 储秀宫。 颖妃娘娘的娃只有六个月,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不时有太医稳婆进进出出,交流简短的意见:“怕是不成了……” 陛下还是那句经典台词:“颖妃母子有何不测,太医院都要陪葬!!” 纪小姐被指控为首要嫌疑人——颖妃喝的茶是她送给太后娘娘的,里面发现了红花。此外,纪小姐随身佩戴的香囊里也有堕胎之物,她与颖妃的每次偶遇都像是处心积虑。 纪小姐觉得很可怕:她还只有七岁,就被安排了经典的宫斗桥段。 证据确凿,光哭是没用了,光跪也没用,那只剩下一个办法—— 又哭又跪!! 纪小姐哭得肝肠寸断:“陛下明鉴……我那么喜欢颖娘娘……那么喜欢小娃娃……我怎么会害他们呢……” 皇后娘娘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起跪着求情:“陛下,小鱼还是个孩子啊,她懂什么呢?这分明是有人陷害!” 陛下怒极反笑:“她不懂你懂啊。” 皇后娘娘差点当场撞柱以证清白,好在被祁王殿下及时拦下:“母后别做傻事!” 祁王殿下也跪:“父皇,当务之急是救回颖娘娘母子。儿臣相信此事绝非母后所为,六妹妹亦是受人陷害。” 平王殿下及时出声:“父皇,二皇兄所言极是。” 陛下最终决定把六小姐关进宗人府候审。 皇后娘娘死活不肯:“此事辱及名声不说,宗人府那种地方如何去得?” 你分明就是在害我未来儿媳!! 祁王殿下不忍直视:母后这时候你还争这个? 陛下这回很好说话:“换慎行司。” 皇后娘娘气晕了过去。 纪小姐兢兢业业地嚎到了退场,刚出储秀宫就换了张面孔——眼角眉梢都写着不屑。 这么低级的手段,真当我们皇后联盟吃素的?陪你们玩玩罢了。 慎行司。 纪小姐没被上刑,却没饭吃没水喝,这还不是最差的——她被牢房里的老鼠吓得上蹿下跳尖叫连连。 就这样熬了三天三夜。 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居然是皇帝陛下。 陛下宣布了一个坏消息:“颖妃丧子。” 纪小姐跪在地上,语速很慢:“颖娘娘是很可怜……但我也很可怜……我真的没有害她……” 陛下负手而立:“太傅有没有讲过怀璧其罪。” 纪小姐想起来了:“噢!太傅出过这道策论,当时我还在想,不就一块石头,何必抢得头破血流。” 陛下来了兴致:“你怎么答的?” 纪小姐低头对手指:“我写的是……卖璧求荣。” 然后就又挨了一顿手板!! 十连跪的绝望有谁能懂? 陛下也不知道说什么,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嫌弃:“你姑母七岁时已能随军,你却这么没出息。” 纪小姐表示这就是学渣和学霸的差距啊。 陛下微笑:“朕看你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纪小姐握紧小拳头抗议:“我只想活下来嘛!!” 陛下俯身抱起她,点点那鼓起的腮帮:“走吧。” 纪小姐不懂:“去哪儿?” 陛下笑得玩味:“去找你姑母卖璧。” 明华宫。 皇后娘娘从陛下手里抢过侄女,细细察看有没有少胳膊少腿。 纪小姐小声提醒她:“姑父打算把我卖给你。” 陛下很和善:“梓童意下如何。” 皇后很生气:“小鱼本来就是我的!” 纪小姐接着提醒她:“姑母,先把我捞出来嘛。” 陛下嘲笑皇后:“小鱼就不是那块料。” 纪小姐趁皇后不妨就想溜,被皇后娘娘一把拉住。 纪小姐双手合十求饶:“姑母你就放过我吧!!” 你俩相爱相杀别拉上我呀!! 皇后娘娘一脸悲痛:“为什么你这么没出息?” 纪小姐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是学渣。” 皇后娘娘把她踹了出去。 陛下假惺惺地安慰皇后:“纪氏英豪辈出,奇葩也是一个品种。” 皇后娘娘说你想怎样。 陛下笑而不语。 纪小姐一出来就抓着四九要吃炙羊肉:“饿得慌!” 四九领命而去。 孔嬷嬷恨铁不成钢:“小姐!这时候你还想着吃!” 纪小姐坐在台阶上打哈欠:“我好困,好想睡觉。” 孔嬷嬷:“……” 孔嬷嬷正欲发飙,那句话就有人替她说了—— “你还能再没出息一点吗?” 纪小姐本来想把慎行司的悲催遭遇叙述一遍,又觉得故事太长费口水,她选择直接跳到结果:“姑母~~~我想睡觉!!” 皇后娘娘忍无可忍:“纪小鱼!!” 纪小姐倒在地上睡着了。 皇后娘娘:“……” 陛下都有点同情她,然后把小没出息抱回慎行司——条件没谈拢。 纪小姐一回慎行司就醒了。这里的气味让她难受。 陛下将一纸供状递过去,她却只关心另一件事:“我的炙羊肉……” 陛下吩咐太监总管王福泉,这货还不忘提要求:“要快快地做,孜然不要太多,不要太生也不要太熟,要领是外焦里嫩!!” 在等炙羊肉期间,纪小姐将供状看了几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姑父你好绝情啊!!” 陛下:“……” 麻烦做出一个悲痛的表情好吗? 纪小姐爽快签了字——承认她谋害颖妃母子。 然后欢快地吃起炙羊肉。 陛下还想再抢救一下:“朕给你一次机会反悔。” 纪小姐放下筷子,觉得很没意思:“姑父你想要什么,为什么非要姑母猜呢?为什么非要拿我跟她换呢?不能直接跟她商量吗?” 陛下表示你小孩子家不懂。 然后他非常奇怪:“真不反悔?” 纪小姐很有自信:“我爹会来救我的。” 陛下终于体会到了皇后的绝望。 智障若此,软硬不吃。 陛下命人撤走羊肉锅:“且饿几日。” 纪小姐皱皱小鼻子:“这招太傅早用过了。何况我已经吃饱啦。” 陛下拂袖而去。 王福泉抿唇一笑:多少年没见陛下吃瘪。 宁国侯六小姐涉嫌谋害宫妃,皇后娘娘气得一病不起,倒是太后娘娘病好了,急着去看孙媳妇。 纪小姐热情拥抱太后娘娘……和她带来的好吃的。 太后娘娘说怎么看出来的——你怎么知道这回我们故意后退呢。 纪小姐眨眨眼:“因为我的人设就是没出息啊。” 无论你们安排什么样的戏码,都不会崩坏我的人设。 太后娘娘非常感动:“小鱼啊……” 你就是我们皇后联盟的未来与希望啊!! 纪小鱼笑而不语。 谁说我只是伪装没出息,谁说我在配合你们演戏,谁说我认同你们的大计,谁说…… 我一定得在皇后联盟的船上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亲爹之死 祁王殿下总算来当说客了。 “你一旦招认,宁国侯府必受牵连,消息一旦传到边境,会害得你父兄吃败仗。” 纪小姐笑得很真心:“谢谢二表哥。” 谢谢你告诉我,其实陛下不敢把消息传出去,更好的选择是拿我换别的。 祁王殿下不自在地别过脸:“有没有办法劝母后?” 纪小姐摇头:“我劝过她很多次。她过得不开心,自己还不觉得……筹谋得再好,日子也要过舒心了呀。如她这般做一国之母,还不如放牛耕地,或做个小小商户。” 祁王殿下笑出声:“我今日才知道,你到底有多没出息。” 纪小姐不以为忤:“哥哥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为国征战是理所应当,我却只是个小小女子,尽量不拖他们后腿就是。” 祁王殿下指着她好一阵无语:“你这张嘴啊,颠倒黑白!!” 纪小姐朝他伸出一双手来,笑得甜腻腻:“拿来吧。” 祁王殿下装傻:“拿什么?” 她笑得更傻:“糖葫芦啊!我都看见了!” 祁王殿下不甘不愿地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省着点吃。” 纪小姐边吃边瞪他:“小气!!” 祁王殿下说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纪小姐很不高兴:“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想事情!!” 祁王殿下皮笑肉不笑:“你就差把自己的脑子也吃了!” 纪小姐舔了舔嘴边的糖渣:“你觉得我怎么想有用吗?” 既然没用,我干嘛还要动脑子? 祁王殿下怒极反笑:他就不该指望这货!! 皇后娘娘拍了拍傻儿子的肩膀:“现在知道小鱼的厉害了吧。” 祁王殿下欲哭无泪:“能不能放弃她?” 皇后娘娘表示坚决不能:“母后一定要救她。” 然后装模作样地退让。 皇后娘娘还没想好怎么退让,就获悉了一个惊天噩耗——宁国侯战死疆场,尸首正在回京路上。 皇后娘娘这下真病了。 太后娘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纪小姐。 纪小姐听完掉了几滴眼泪,然后继续吃涮羊肉。 太后娘娘很心疼:这是故作坚强、实则内伤!! 纪小姐不忘给太后娘娘夹一筷子:“太后娘娘你也吃啊,都是新鲜的!特别好吃!” 太后娘娘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纪小姐不信这个邪,咬牙切齿道:“我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 相信本小姐今年走霉运,走到了如此险境。 太后娘娘越看越喜欢:临危不乱,才是大家风范! 皇后娘娘听闻侄女未曾慌乱,立马满血复活。她边装病边寻找证据,试图洗刷纪小姐的冤屈。 宁国侯的灵柩入京之时,正是今岁最大的一场雪。 阅读理解答案如下:为了渲染一种悲凉的气氛、为了烘托人物悲伤的心情、为了暗示人物的悲惨命运、为了揭露凄惨的社会环境。 而实际上……好吧其实差不多。 纪小姐被放出来参加亲爹的丧礼,一路流程走下来都没有差错,直到守灵环节——她坚决不肯回慎行司。 皇后娘娘冷冷看陛下一眼。 陛下大发善心,允许她守一夜。 子时,宁国侯灵堂前。 五位哥哥只回来了两位——三郎纪铮、五郎纪昭。 纪小姐比较相信老五:“五哥哥,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五哥哥摸了摸她的头:“小六,日后哥哥们保护你。” 纪小姐轻嗤:“我看三哥哥不这么想。” 三哥哥和六妹妹同为庶出,两个娘一直不对付,最后是同归于尽的。 三哥哥被点名,只能应付一句:“六妹别瞎想。” 五哥哥就实在多了:“过几天哥哥去宫里接你回家。” 纪小姐一脸感动:还是五哥哥好,非但没提我的烦心事,还答应了要救我出去!! 纪小姐感动得钻进五哥哥怀里直哭。 三哥哥总算被她哭走了——谁让他哭不过她呢? 纪小姐严重怀疑他:“五哥你看纪铮一点都不难过。” 纪昭眸光流转:“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纪飞鱼冷笑:“五哥你就看着吧,纪铮怕是要做宁国侯了。” 宁国侯五子皆为庶出,虽然个个骁勇善战,可惜久久未能决出世子。宁国侯猝然离世,五子并未全归,没回来的三个是主动放弃,回来的两个是你死我活。 纪昭叹了口气:“我无意与他争,回程只为救你。” 纪飞鱼不喜欢叹气:“纪铮是个狠心的,五哥你不能让他赢。” 纪昭眼睁睁看着她移开了棺材板,手持烛台俯身细看那具尸身,目光中透出缜密,恰如仵作一般。 半个时辰之后。 纪飞鱼把棺材板一寸寸合上,继续跪在纪昭身旁。 纪昭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纪飞鱼说你别怕。 纪昭无语:发抖的好像是你吧=_=。 纪飞鱼模仿着老父亲的口气:“老五哇,咱们要发达啦!” 老五:“……” 你被亲爹上身了? 纪飞鱼冲他挑眉:“像不像?” 老五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纪飞鱼说爹死前有没有遗言。 老五说爹伤势沉重,将养了一个多月,本以为能救过来,谁知猝然气绝,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纪飞鱼气得不行:“老五你是猪啊?爹身边没人盯着吗?还是纪铮做了手脚?” 尼玛我发现这具尸体压根儿不是咱爹啊! 纪昭很生气:“老五也是你叫的?” 纪飞鱼让他别在意这些细节—— “纪铮肯定有问题!!” 要么他藏起了咱爹,要么是咱爹骗了他。 有问题的纪铮终于偷听不下去了。 他跪在纪昭身边,隔着五弟去问六妹:“你把我当过亲哥吗?” 六妹斩钉截铁:“你也配!!” 眼看着这俩就要狗咬狗,纪昭终于爆发:“父亲灵堂前你们能不能尊重点?!” 纪飞鱼不肯罢休:“纪铮你敢当着父亲的面发誓,说你与父亲之死绝无干系?” 纪铮还真就发了誓,天打雷劈的那种。 纪飞鱼不满意,亲自编词:“若有半句谎言,就叫我纪铮英年早逝、断子绝孙。” 纪铮一字不落地重新立誓。 纪昭看着他堂而皇之的样子若有所思。 纪飞鱼依旧难以确定,是父亲与纪铮同谋,还是父亲借了纪铮的手。 无论如何都要出大事啊!! 纪业同志,你不会想造反吧? 宁国侯两位公子入宫觐见。 皇后娘娘强撑病体,与陛下一同出席。 帝后在谁继任宁国侯的问题上,一如既往地出现了分歧。 皇后娘娘内心OS:自从做了皇后就跟我老公毫无默契。 皇帝陛下内心OS:这只跟我唱反调的皇后还要忍多久? 陛下夸三公子为人果毅,皇后就说五公子进退有度;陛下夸三公子运筹帷幄,皇后就说五公子亲力亲为;陛下说三公子可堪坐镇侯府,皇后就说五公子贤名远扬,是众望所归。 陛下不屑:哪里是什么贤名,不就是京城少女的梦想吗? 皇后鄙夷:怎么,嫉妒小伙子比你抢手啊? 帝后不欢而散。 皇后娘娘约二位公子开小会。 边境的消息尽数传来,宁国侯之死她心中有数,实在对纪三郎喜欢不起来。 纪三郎遂暗示姑母:“陛下圣意难违。” 陛下喜欢我,我可以帮姑母在他那边卧底嘛。 皇后娘娘表示本宫不傻:你特么本来就是元翰的人吧。 纪五郎装傻:“姑母,小六的事……” 纪三郎不再装相:“姑母,我能救六妹。” 前提是我当宁国侯。 皇后娘娘笑着逐客:“本宫不受胁迫。” 纪五郎看着纪三郎灰溜溜的背影,心道三哥你运筹帷幄,偏偏不懂女人心。 她们呀,一般都喜欢我这样的。我故作淡泊、只念亲情,反而更得姑母欢心,这叫以柔克刚、以退为进。 而三哥你忘却姓氏、依附陛下,实在是愚不可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鉴婊心得 慎行司。 皇后娘娘终于来看纪小姐。 皇后娘娘说:“纪三郎是好样的。” 纪小姐有些不确定:“纪三郎真的……” 皇后娘娘难掩怒容:“白眼狼!!” 纪小姐此刻终于确定,纪三郎也被纪业蒙骗了——纪三郎自以为弑父夺权,不想却给了纪业金蝉脱壳的机会。 既然纪三郎是陛下的人,纪业当然不会与之合谋,诈死的目的无非就只有一个——要干票大的!! 纪小姐犹豫不定:到底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早晚会知道,可看样子纪业现在还不想告诉她。 纪飞鱼决定听她爹的:说不定皇后娘娘还对陛下余情未了呢。 不然纪业何必诈死逼她? 皇后娘娘抱着侄女哭倒在地上:“我对不起你爹啊……小鱼……从此以后姑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纪小鱼很快发现自己哭不过她,于是只能转移话题:“姑母……你能不能先救我出去哇……” 皇后娘娘这才想起正事。她拉起纪小姐就走,一路行至储秀宫与颖妃对峙。 以下省略一万字熟悉的宫斗洗白套路。 总之纪小姐谋害颖妃的嫌疑被洗刷得一干二净,最后是一个与颖妃有仇的宫女出来背锅。 颖妃刚想辩驳几句,皇后娘娘就不阴不阳道:“我听说妹妹怀孕头三个月就熏艾了,这胎仿佛不太稳呢。” 我知道你这胎根本就保不住,不想鱼死网破还是见好就收。 颖妃不甘心地补了一句:“可怜小鱼被人利用,犯下这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也是过错,也要受罚。 太后娘娘终于开腔:“要说无心之失,哀家也有错。颖妃,不如一并罚了罢。” 颖妃急忙跪下:“臣妾不敢。” 太后娘娘朝着她脸就摔了一个茶盏,颖妃生生被砸破了头也不敢动。 她楚楚可怜地望向陛下。 陛下一脸我很难做:“母后……” 太后娘娘无所畏惧:“这贱|蹄|子一日三趟地给哀家请安,分明是知道此胎保不住,打定了主意赖在哀家头上!皇帝,你后宫竟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你若还记得先帝几个宠妃的情形,就莫被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迷了眼睛!” 陛下的脸色绝望中还带点释然:终于说出来了。 害朕一直吊着一口气!! 颖妃一脸懵:太后与纪氏交好,又与陛下有隙,她本以为此计一箭三雕——既能打压太后和纪氏,陛下也会高兴。 陛下现如今……很明显非常不高兴。 颖妃哭哭啼啼地申辩,太后听得心烦,吩咐人给她绑上,扔进她自个儿的寝殿。 吉祥物纪小姐也想告退,太后娘娘却不容她退:“小鱼啊,告诉哀家你喜欢哪个哥哥。” 陛下脸色铁青:“太后!后宫不得干政!” 太后娘娘睨他一眼:“怎么?连母后都不叫了?来日是否要赐根白绫吊死哀家啊?” 陛下终于爆发:“母后!您为何处处为难儿臣?” 太后娘娘视若无睹,把纪小姐抱在膝头。 “小鱼啊,这就是你姑母嫁的男人。你姑母没用啊,任由他利用,利用完了他倒成爷了!什么狐媚子都敢欺到头上来!!” 皇后娘娘跪在地上掩面哭泣:“母后……” 陛下只能坐下来:“母后,您给儿臣留些脸面罢。” 太后娘娘不肯:“小鱼啊,我看着你姑母长大,心里是把她当女儿的,本想着儿子女儿凑做一对,是一桩美事,谁知将你姑母害成这般,堂堂皇后被妃子陷害,还连累你一个孩子到慎行司那样龌|龊的地方。” 陛下头痛欲裂,只能跪下:“请母后责罚。” 太后娘娘终于肯正眼看他: “错在哪儿?” 陛下一脸痛苦:“儿臣不该听信谗言,怀疑皇后。” 太后娘娘说还有。 陛下继续编:“儿臣不该宠妾灭妻。” 太后娘娘说还有。 陛下编不下去了:“请母后赐教。” 太后娘娘问纪小姐:“你说呢。” 纪小姐插科打诨:“姑父饿了我几天……” 太后娘娘一本正经道: “这就是他的错!他明明知道你是皇后的心肝宝贝却不能爱屋及乌!” 皇后娘娘哭得更凄惨:“母后……儿臣心里苦哇……” 别说爱屋及乌,他连我都不爱啊! 陛下:“……” 他这是被娘子军围攻了吗? 陛下别别扭扭地把皇后搂进怀里:“梓童就饶了朕罢。” 太后娘娘跟怀里的小人精相视一笑。 帝后走后,太后娘娘重新问了那个问题—— “皇帝哪里不对?” 纪小姐就说实话了:“皇帝哪里都对,姑父却有错处。” 太后娘娘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她:“这点胜过你姑母。” 她近几年才看清的事,你小小年纪就看清了。 纪小姐还没出宫,就被人拦下——钦天监正使来给她看相。 最后的结论是:她命犯天煞,注定孤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身边所有人。 众人联系颖妃娘娘丧子、皇后娘娘重病、太后娘娘吓晕、宁国侯战死等一系列事件,很快对这个结论笃信不疑。 纪小姐:“……” 谁能告诉我这只正使为什么长着一双一看就很勾人的桃花眼啊!! 他勾着勾着谁都相信了他…… 皇后娘娘气得把他叫过来骂:“靳永,你敢造我侄女的谣?” 靳正使一脸无辜:“臣不敢妄言,六小姐确是此命,您该当避讳才是。” 皇后冷笑:“别以为本宫不知,你一个修道的常宿花街柳巷,平日颇多惑主媚上……” 靳永大胆打断了皇后娘娘:“娘娘慎言,此话若传到陛下耳中……” 皇后娘娘让他滚。 纪小姐悠然现身:“且慢。” 靳永恭敬施礼:“六小姐。” 纪小姐将一支碧桃玉簪递去,言辞很是诚恳:“上回匆忙一面,我只记住了正使的眼睛,跟这朵桃花一样美……正使若肯收下,我便觉得高兴。” 靳永不肯收:“在下为何要使六小姐高兴呢?” 六小姐一脸理所应当:“因为是你使我不高兴。” 靳永将玉簪收入袖中,不忘道谢:“多谢六小姐海涵。” 皇后娘娘觉得纪小鱼别的没有,气量着实挺大。 纪小鱼让她别误会:“他收了我的东西,陛下难免怀疑他。” 皇后娘娘附耳过去:“你猜他俩什么关系?” 纪小姐毫无畏惧:“最多是睡一个床的关系。” 皇后娘娘一脸惊:“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小姐不屑:“这还用学?姑母,有机会我一定要出一本《鉴莲说》,再出一本《寻狐记》。” 鉴的是白莲|婊,寻的是狐狸精。 白莲|婊代表人物颖妃,身段如弱柳扶风,低眉抬眼间早已泪水涟涟,再轻柔唤一声三郎,连皇后这个直女听了,心窝窝都要软一软。 狐狸精代表人物靳永,看着刚正不阿,行走间香风阵阵,桃花眼一唱三叹,口齿伶俐三寸不烂,是个女人为他死,是个男人为他弯。 皇后娘娘深觉纪小鱼总结得精辟,不忘给她补上一句:“男人对骚气毫无抵抗力!!” 论厚黑学,男人怎会输给女人?这些把戏瞒不过他们,只不过就喜欢这样的小妖精罢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这种躲猫猫心理游戏,跟挠痒痒一样令人上瘾。 一个爱装一个享受,周瑜打黄盖,癖好合拍。 皇后娘娘把经验之谈悉数传授,纪小鱼倒没了兴趣:“可是我不喜欢装诶。” 皇后闭上眼睛,仿佛就看见了未来的小鱼——和她一样因为不会装,成为被老公厌弃的正室。 皇后没有看见,纪小鱼笑得一脸腹黑。 她可是小人精,怎么可能不会装? 骗骗姑母的同情心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梨花带雨 在十级传销大师靳正使的宣传之下,扫把星纪小姐很快被赶出皇宫。 皇后娘娘哭着送了她一大堆衣裳首饰。 纪小姐让丫鬟们把东西收好,然后扑上去熊抱皇后娘娘:“姑母你哭得好难看,应该跟颖妃好好学学。” 皇后娘娘不服:“我才不屑学贱人呢!!” 纪小姐亲了她面颊一下:“姑母你真是皇帝的身子皇后的命啊!!” 宁国侯府。 纪三郎给六妹妹搞了一个低调不失奢华的欢迎仪式。 六妹妹对着那七大箱金银首饰无语凝噎。 尼玛在你们眼里我的眼皮子就这么浅吗? 纪五郎负责演说:“小六,这是哥哥们给你补上的七件生辰贺礼,原本想一箱一箱送,是父亲说你喜欢惊喜。” 小六果真很惊喜,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俩连嫁妆都准备好了,打算把我卖给谁啊?” 纪三郎一脸玩味:“王妃娘娘。” 纪五郎努力憋笑:“王妃殿下。” 纪小姐捂着耳朵尖叫:“啊!!” 拐卖儿童是犯法的!! 纪三郎晓之以理:“父亲一去,咱们家根基动荡,六妹,纪氏的未来可全靠你了!!” 纪五郎动之以情:“姑母在宫中举步维艰,小六,你若能相助一二,也算不负姑母对你的疼爱啊。” 诶,你们是怎么把卖妹求荣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纪小姐一脸劳资信了你的邪。 她气呼呼地指着纪五郎:“我还以为老五你真心疼我呢!!” 纪五郎蹲下来平视她:“小六,你不能再任性了。” 小六哭得跟死了爹似的。 额……外人看上去她的确死了爹。 纪五郎跟纪三郎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决定让她缓缓。至少得帮她把天煞孤星的恶名摘掉。 纪小六在长辈面前哭,在哥哥面前哭,在嬷嬷面前哭,只在一个人面前从来不哭——那就是她最最亲爱的武力值爆棚的丫鬟四九。 纪小六在四九身边特有安全感,四九比任何人都讨她喜欢。四九很少说话、很会做饭、非常听话,除了不是个男的,简直符合纪小姐对忠犬的一切要求。 是的,这次我们的女主角,她胸无大志,只想要忠犬。 丫鬟四九表示:百合了解一下? 纪小姐白天表演哭戏,晚上溜出去逛灯会。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欲盖弥彰地戴了层面纱。 是的,这只女猪的最大特点,就是没心没肺。 她心大到吃完了小吃,买完了小玩意,还想往人多的地方挤——她看见不远处的戏台子上在唱折子戏。 丫鬟四九:累觉不爱。 四九只能抱着她靠蛮力挤开人群,再用金钱买下一个最靠前的位置。 纪小姐还是不满意:“我的兔子灯被挤扁了!!” 丫鬟四九:我没把你弄丢已经算好的啦!! 四九内心吐槽千万遍,面上还是毫无怨言:这货骂累了自然消停。 消停了的女主认真托腮看戏。 这次演的是《东厢记》,讲的还是小姐书生私奔的故事,只不过改掉了《西厢记》的结局——改成书生跟小姐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纪小姐问四九:“书生小哥哥看上去年纪不大。” 四九无语:“戏子都是吃青春饭的,哪像你衣食无忧呢。” 纪小姐翻白眼:本戏精的舞台不在这里嘛。 下一秒某戏精就收回了这句话——她挣脱四九的怀抱,一下子蹦到了戏台上。 丫鬟四九:“……” 书生小哥哥乍然多了个腿部挂件,在片刻的愣神之后,坚强勇敢地把戏演了下去。他蹲下来摸摸小娃娃的头:“你是哪家的小姐?” 面纱都遮不住纪小姐的甜笑:“我是莺莺的小妹,你们私奔能不能带上我呀?” 书生小哥哥笑意温润:“为什么?” 纪小姐戳戳自己的腮帮,歪着头很是苦恼的模样:“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大官儿,可是我不想嫁。” 书生小哥哥义愤填膺:“你还这么小就言嫁娶?令尊实在过分。” 纪小姐揪住他的衣袖:“到底能不能带上我嘛~~” 书生小哥哥终于演不下去,只能低声提醒她:“小妹妹,你先下去好不好?” 我的莺莺小姐快要上台了呀!! 小戏精勾唇一笑,果真放过了书生,她慢慢往后退,大家都以为插曲要过去,只有丫鬟四九提前预备好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只听平地一声惊雷,四九脸上浮现俩字——果然。 小戏精跪坐在地上大哭:“小哥哥你好肤浅!你带我姐姐走是看中了她的美貌,你不肯带我走是因为你不肯养孩子!!”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今年的戏有点飞啊! 书生小哥哥一脸懵。 莺莺小姐终于出来救场,她刚想去扶“妹妹”,孰料这货灵活地滚到了舞台中央——准备hold住全场。 丫鬟四九面如土色,心如死灰。 纪小姐找到椅子坐下来,一本正经地问书生:“如果我姐姐是个丑八怪,你还会喜欢她么?” 围观群众彻底沸腾:尼玛这也是我们想问的!! 书生小哥哥陷入两难。如果他答不会,观众肯定就幻灭了;如果他答会,又实在有点假。 他选择表演一只情圣:“缘分天定,一眼万年,不分美丑。” 围观群众一脸我又相信爱情了。 小戏精萌萌地摇头:“听不懂……” 书生小哥哥忍怒:那还不快滚!! 小孩子家家看什么言情剧!! 丫鬟四九终于看不过去,上台一把抱起小戏精就走,经过书生小哥哥的时候这货不忘吐舌头:“戏演得好假哦。” 书生小哥哥假笑:“多谢指教。” 纪小姐搅完局就去吃鸡汤抄手,丫鬟四九忍不住埋怨:“小姐你能不能别老气人?” 纪小姐闻言放下了勺子,眼睛里盛满哀伤:“你也觉得我很讨厌对不对?” 四九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再叫了一份芥菜馄饨,孰料这货直接哭了:“我在你眼里就是只吃货!!” 四九只能说实话:“小姐你能不能听话一点呢?这样会少吃很多苦头。还有别总觉得自己很聪明,有些实话不是你可以说的。” 就像今天,谁都知道戏本里的爱情完美得近乎不可能,可他们宁愿盲目相信,也不想有人多事地戳穿。 遇事通透固然是你的优点,可你也要学会用谎言与人周旋。 纪小姐彻底被她说哭。 四九彻底败给她:“再加一份生煎、一客小笼、一碗豆花。” 纪小姐这次很快哭完,然后虚心求教:“说实话的我真的很傻么?” 四九给她倒上一碟醋:“因为你傻,别人才会相信。” 哪怕是下意识的相信。 你在hold住人设的同时,也要学会利用人设,把假话藏在真话里。 纪小姐边吃芥菜馄饨边感叹:“四九你好像个谋士。” 这次四九没有回答。纪小姐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呆呆地放下了筷子。 她结结巴巴地吐出那两个字—— “姑、姑、姑、姑、姑父……” 祁王殿下不忍直视。 陛下自然地坐到桌边,脸色辨不出喜怒:“还挺丰盛。” 你爹死了没几天你这个小畜|生就敢乐呵? 就连朕也得表演痛失肱骨、一日三餐不敢多用,最多做梦笑醒,你凭什么比朕还得瑟? 小吃店的群众不知何时已被清空,四九告退前递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考验你说假话的时候到了!! 纪小姐十分庆幸之前哭了一场,正好可以拿来利用。她小心翼翼地建议: “姑父要不要吃一点?” 陛下怒极反笑:“你还有心情吃?” 纪小姐吸吸小鼻子:“哭累了当然要吃啊。” 祁王殿下就这么看着她……边吃馄饨边滚落几滴泪,眼泪和着鸡汤一起吞咽,不时轻呼“好咸”。 竟也有几分教人心疼的可怜。 祁王殿下心下感叹:哭戏又突破一重境界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生死不明 白莲|婊之所以能抓住男人的心,不外乎两句话概括—— 情深不能自抑,柔弱不能自理。 前一句是她们在犯错误时的辩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如果爱你是错,我愿意一错再错。 试问哪个男人能扛住? 后一句是她们在受欺负时的表演:我都这么弱小了,为了你还被别人欺负,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我对你的爱吗?你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 试问哪个男人不心疼? 可惜我们的女主目前还是个小孩子,不能完全模仿白莲|婊。为求演技自然,她当然必须还是个孩子。 在号啕大哭和梨花带雨之间撷取平衡。 纪小姐用上了生平所有演技,愣是把吃喝玩乐圆成缅怀先父——这家店的确是宁国侯生前常来的。 不然祁王殿下也没有理由将陛下引至此处,只为把他的童养媳踢出局——以不孝的名义。 纪小姐心想这就是冤|孽:我不想入局,你也想赶我走,偏偏命运一次次say no。 她想至此处瞬间泪崩,再也顾不上什么欲说还休的哭法。 陛下:“……” 朕不过说了你一句,不至于哭倒在地上吧? 祁王殿下也很无奈:他知道这是真伤心了。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忍。他认为她太不适合辅佐他。 她的本性跟母后一样直,这样的性子只会给他惹祸。他现在顺着她是小儿女间的无伤大雅,日后却万万无法再宠着她,如此落差她必生怨怼,直至成为另一个母后。 帝后的悲剧婚姻,始终是祁王殿下的心理阴影。 祁王殿下想得很明白,却忍不住蹲下来安慰她:“别哭了……抄手都凉了……再给你做一份好不好?” 陛下深觉儿子没出息,同时把这货抱至膝头:“丧期食肉,你还有理了?” 祁王殿下羞愧得低下了头。 纪小姐捂着脸还在抽,字不成句。 陛下勉强听清了一句:“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陛下想,丧母再丧父,的确是挺苦。他想起自己也不过是这样,京中多少贵族,也逃不出此例。 丧母总是一件坏事,丧父则分情况——儿子巴不得父死子继,女儿却少了一重靠山。 纪业是一重太大的靠山,纪氏上下倚仗着他,纪家军只听他一人号令,皇后因此挺直腰板,前朝后宫受尽纪氏掣肘,扰得陛下不得安宁。 纪业终于死了,陛下痛快之余,也知道彻底无法让皇后回头。 所以她侄女,绝对不能留。 比起让她当个人质,陛下认为眼不见为净。 虽然她看着的确有点可怜。 陛下难得是真有耐心哄她:“命苦什么?能哭出来就不错了。朕当年失恃,未曾哭闹,只因太妃临终之言,劝朕悲痛无益,徒扰亡灵。” 祁王殿下心头五味杂陈:父皇发善心,肯定没好事。 纪小姐浑然不觉,睁开一双泪眼,嗓音很是黏稠:“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陛下无语:“边吃边哭很有意思吗?” 这货瘪瘪嘴,再摸摸肚子,瞪着眼睛又滚下一行泪。 带着软绵绵的谴责,那样子很是无辜。 陛下轻轻摇头,把她交给祁王:“吃点别的。” 祁王殿下没别的喂戏精,糖葫芦管够。 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纪小鱼,你真是个奇葩。” 纪小鱼啃完第三根糖葫芦,咬着竹签道:“元秩,你会后悔的。” 元秩递去第四根糖葫芦,她表演了会儿坚贞不屈,最终还是忍不住接过,不忘自欺欺人地哼了一声。 元秩很无奈:“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后悔呢?” 我的王妃不能是一只吃货啊!! 纪小鱼懒得跟他解释。 这只是皇后联盟以退为进的第一步。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皇后娘娘有意搁置联姻,也不打算让纪氏过多相助祁王,只为让他清楚一点——他想成事根本就离不了纪氏。 皇后娘娘觉得祁王殿下还是太年轻。他该跟纪三郎学学,不要做坚定的保皇党,双面间谍更有爱。 纪小鱼觉得可怕:皇后娘娘连亲儿子都算计。 皇后娘娘让她淡定:“姓元的没一个好东西。” 纪小鱼了然:“你又被太后娘娘洗脑了。” 皇后娘娘拍桌:“谁让元秩不站在我这边!!” 纪小鱼讪笑:“我估计吧,表哥是怕做你的傀儡。” 吉祥物什么的很伤自尊吧? 纪小鱼忽然很哀伤:“姑母,你也会这样算计我吗?” 皇后娘娘演技爆表:“那怎么可能?咱俩一头的嘛!” 皇后联盟以退为进的第二步,借助了靳永这只狐狸精。 靳永罗列了纪小姐丧期内的种种劣迹,坐实她除天煞孤星外的另一桩罪名——不孝至极。 宁国侯尸骨未寒,陛下大笔一挥,就把六小姐送到青城山做道姑。 陛下同时颁下纪业三子承袭宁国侯的旨意。 纪五郎未见有多失意,没几天就回边境参战。 纪小姐始知人心薄凉。五哥都不肯送她一送。 青城山的三清观靳永特别熟。他当年在隔壁的飞云观出家,后来领了朝职,就负责把宫里的贵人们送到三清观做道姑。 纪小姐只是他祸害的无数女眷之一。 靳永身为一只仁慈的道长,觉得应该送佛送到西——从此缘分已尽,福祸与他无关。 青城山位于浙州,距京城仅半月路程,靳永乐得公费旅游。一路风景优美,修身养性,洗心退藏。 纪小姐坐马车,他在前头骑马,不时回头看一眼——看她有没有逃跑。 纪小姐叫他靳老师:“你当神棍多少年啦?” 靳永扭头瞪她:“跟你有关系吗?” 纪小姐撅嘴:“我只是好奇嘛,你看着年纪轻轻,不像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啊。” 靳永出言讥讽:“你该送我一支狐狸簪。” 纪小姐乐开了花:“你怎么知道!!” 她果真取出一支紫玉狐狸簪。 靳永:“……” 他将信将疑地收下:“你不会是在贿赂我吧?” 纪小姐很伤感:“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只是个孩子呢。” 行至半盈山时,一行人遇到了山贼。 纪小姐的马车被推至悬崖口上,不时有贼人杀上来,靳永一一挡下,听见她在里面大声哭喊。 他没有犹豫,越战越勇。 这些人是不是陛下派来的,靳永并无兴趣知道。他之所以战至最后,只是他的一贯原则——送佛送到西。 他不想害死无辜之人。至少人不能死在他手里。 马车摇摇欲坠,纪小姐从窗口探出一个头来:“靳老师,你好帅。” 靳永|分|身乏术,匆匆瞥了一眼,意料中的泪水涟涟。他心中烦躁顿起:“别乱动!!” 纪小姐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靳老师,收好我送你的礼物。我只给两种人送礼,一种是比我好看的人,一种是我喜欢的人。” 靳永不喜欢她告别的语气:“你还没找到喜欢的人。你不能死。” 纪小姐又开始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只听轰隆一声,哭声戛然而止——马车跌落悬崖。 山贼立马撤退。 靳永没再追赶,只去看悬崖下——什么都没看见。 这下真是送佛送到西了。 他在崖边念了一段经文超度,念完从袖中取出两支玉簪端详。一支桃花,一支狐狸,于他而言都是侮辱,可他终究没将它们掷于崖底。 毕竟他还算好看的不是么。 在害死她的人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花名沉鱼 皇后娘娘知道她为什么不讨陛下喜欢。 因为陛下对她总是忌惮。 她在多年婚姻斗争中得出一个经验:男人就是犯贱。 他们一面求娶世家大族的妻子,一面宠爱小门小户的妾室。他们觉得妾室身如浮萍好拿捏,多些宠爱也无妨,而妻子却必须要斤斤计较——防之用之弃之。 从丈夫和儿子的态度上,皇后娘娘发现自己一直弄错了纪飞鱼的培养方向。 在他们眼中,纪飞鱼和她一样,都是无法相信和亲近的存在。因为纪飞鱼显赫的家世。 如果她不再拥有令人忌惮的家世,只是一个很配胃口的美人,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皇后娘娘正室的身份,反而束缚了她,使她失去丈夫的欢心。她不能让纪飞鱼走她的老路。 做妾、夺宠,不失为一条新路。 皇后娘娘很想知道,当不再有心防时,她那宝贝儿子能不能hold住美人计呢? 她对自家侄女的容貌很有信心。 祁王殿下知悉纪飞鱼的死讯,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他对她虽然谈不上喜欢,始终是带着一层血缘的。他看着她从一个小小婴儿,变成一个小小戏精,心中时常恼她,其实好笑更多。 她是他的小妹妹,也是他的开心果。愚蠢不是她的错,她年纪太小,懂不了这么多。 想至此处祁王殿下又失眠了。 他突然就想不通,父皇赶走她就好,为何要赶尽杀绝呢? 陛下也想不通,这回他到底替谁背了锅? 皇后娘娘彻底不理他了。她跟着太后潜心礼佛,后宫任由颖妃把持。 陛下好几次想解释,都被她挡在门外。 陛下抓来靳永责问:“到底怎么回事?” 靳永也猜不透:“臣无能。” 陛下叹了口气:“尸骨无存?” 靳永请旨修坟。 皇后娘娘将纪飞鱼的遗物交予靳永,不忘讽刺一句:“如今你倒有良心。” 靳永笑得很贱:“娘娘似乎不是很伤心?” 皇后娘娘拂袖而去。 靳永在纪氏陵园修了一座衣冠冢。竣工之时宁国侯亲往盖棺,像模像样地哭了一场:“六妹……” 靳永看他也编不出什么词。 宁国侯留他吃了一顿午饭。 靳永拒绝他的谢礼:“宁国侯不必如此。” 纪铮也不强求,再施一礼:“我替六妹谢过靳正使修冢之恩。” 靳永抱臂睨他:“好一个情真意切的兄长。” 纪铮脸上的微笑一成不变。 太后娘娘没有猜到皇后疯狂的想法,真以为纪小鱼死了。 她是真的潜心礼佛。为那个可怜的孩子超度。 太后心中的凶手,当然还是陛下。 她觉得元翰令人发指之余,突然想起纪小鱼的话—— “循环往复,又有何趣?” 太后娘娘看好的皇后人选没了,于是她循环往复的心思也跟着淡了,除了愈发防范陛下加害她,也就没什么事可做。 她有些不喜欢皇后了。 无他。她那副欲擒故纵的模样,实在越来越像后宫里的狐媚。 太后娘娘深知正室难为,却从来不觉得妾室更好。妾室只是一个玩意儿罢了,想让男人真心在意,必须努力跟他站在同等的位置上。 哪怕是做敌人,也比做玩意好。起码刻骨铭心。 陛下作没了皇后娘娘的两位亲人,实在无颜再见她。因着这份愧疚,对纪氏的打压减轻了不少。 皇后娘娘总算肯见陛下一面。 帝后小别胜新婚,一|炮|泯恩仇,太后娘娘却责骂了皇后—— “眼皮子太浅!” 皇后娘娘很是委屈:“儿臣……” 太后娘娘一脸嫌弃:“你看看你现在跟那些贱人有什么两样?” 一旦你失去特殊性,你以为宠爱会天长地久吗? 皇后娘娘不服:“儿臣从前就是太老实,狐媚子这事儿熟能生巧嘛。” 太后娘娘让她滚。 太后娘娘很是心寒,皇后联盟彻底解散。 立春之日,陛下来见太后。 太后娘娘很直接:“你赢了。” 你证明我选错了皇后。 陛下很谦虚:“朕只是让皇后知道,她兄长总在离间帝后。” 太后冷笑:“两个虚与委蛇的蠢货!” 陛下无奈:“朕也愿夫妻同心,可叹天不遂人愿。” 只能演戏。 太后气结:“帝后内斗,于国大害。” 陛下很是悠哉:“儿臣正是来请母后定夺。” 在你与皇后闹掰之后。 太后娘娘假笑:“皇帝主战主和?” 陛下一脸母后你别逗我: “若是主战,何必来请母后呢?” 太后娘娘只有一句—— “纪家军不能乱。” 六年后。 浙州教坊。 教坊司,始建于大唐,也称教坊,专门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即中国古代宫廷演出机构。 这里的女眷不是出身贫寒,就是被抄家的官宦之后,初入教坊就要学习乐器歌舞,稍有不慎便是一顿痛打。 她们虽然并非妓|女,却也学着妓|女的一切本事——如何取悦男人,从肉|体到心理。 每逢入京演出,达官贵人看得上的,教坊司主乐得转让卖身契,不管她们做妾还是外室,推不开到手的银子——部分归于国库,部分中饱私囊。 她们大多是清白之身,待价而沽。 没被贵人看上的,有本事的在教坊里熬成了嬷嬷,没本事又人老珠黄的,只有被赶出去的份。 教坊司是一座开放式监狱。女眷们除了上班——排练歌舞、修习魅术,每月也有休息日,可以出去转转,晚上必须回来,晚上一刻必遭毒打。 出门必穿蓝衣,路人一眼便知出自教坊,少不得指指点点;走路不得占道,以示身份卑微。 女眷们卖身给皇室,虽不能出卖身体,却早晚要出卖身体,为着让她们更好地出卖身体,教坊司暗中为她们寻摸精壮男子,供其试炼勾引之术,只是不做到最后一步。 不做到最后一步,却也没有太大差别。遑论还有其余妙法,只为让女眷们更为敏感,欢|爱之时迸发更多惊喜。 最为有效的一种,便是蛇训。小儿手臂般粗壮的无毒蛇,湿漉的蛇信遍及身体每一处,在最私密的地方探头探脑。初时只觉恐惧寒凉,只需点上些许迷香,身子便会渐渐回暖,不自觉跟着扭动,如坠地狱般的快感。 这是一个让人爱上犯贱自己的过程。 教坊中少有男子,只有几个男性乐师,及几个写词的编外人员——大多是穷书生,挣些赶考盘缠。 词的内容并不露骨,风雅之中藏着淫|靡,即便为教坊写歌词有些不光彩,书生们也能自我安慰不算有辱斯文。 庞白便是其中之一。 他喜欢给小姐姐们写词,按着她们自身的容貌气质,他能写出花儿来,倾国倾城的那种。 不管她们多大年纪,他一律嘴甜地叫姐姐,自己降身成个乖巧的小弟弟,避免与她们有任何感情牵扯。 姐姐们心领神会,从不戳穿,只有一个小姑娘特别刻薄,时常问他:“姐姐们这么漂亮,为什么你不带她们私奔呀?” 庞白深觉这就是孽|缘——他早就认出来,这货就是当年在戏台上调戏他的那只。 他猜她肯定是被人贩子拐到了这里,本就不大宽容的心灵变得愈发狭隘。 这只小姑娘花名叫沉鱼。 教坊司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恭敬,她也比其他姑娘多出很多自由,甚至拥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特权。 她是最喜欢偷懒的姑娘,庞白却觉得她是最有资格偷懒的一个—— 她长得太美,跳舞时整个人都在发光,笑起来魂都被她勾走。 庞白看她跳了一年的舞,差点忘了今岁科考的期限。 这才是真正的孽|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直男庞白 教坊后院有一口井。 姑娘们平日里总绕开它走。据说里头死了不少人。 教坊当然是会死人的。比如试图逃跑的姑娘,比如私通女眷的乐师,比如教管不力的嬷嬷。这些都属于犯错受罚,偶尔也有主动投井的——受不了这堪比妓|女的生活。 如果每个晚上,都有一个陌生男人趴在你身上,隔着薄薄的纱衣你来我往,哪怕不曾突破关口,又有什么区别?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堕落的样子,尤其在清醒之后。 梦里自己是那条妖艳的美人蛇,众生皆为裙下之臣;醒来却只记得全身被蛇噬吻,倾倒的不过畜|生。 到底是我取悦了畜|生,还是畜|生取悦了我呢? 其实并没有分别——都足够犯贱。 心态好的觉着魅术是本钱,心态差的只觉自己是玩|物。 没落的官宦之后,读过书的小姐们,偶尔坐在井边吟诗,吟至那句“未知生共死何如”时,也就那么自然地跳了下去。 今天又有一个小姐姐投井了。 沉鱼大半夜站在井边往下看,愣是想不起那个姐姐的脸。 她看了会儿觉得脖子酸,仰起头扭了扭,不妨就看见了屋顶上的庞白。 庞白小心翼翼地先落到棵歪脖子树上,再沿着树干一点点挪到地面。 月光映到沉鱼眼里,因着幽幽的戾气,泛着诡异的蓝光。 庞白眼神微动,迅速偏过头。 沉鱼走过去拉他的衣袖,声音里带一丝委屈:“看见了,就不能当作没看见。” 庞白扯开她的手,笑出一对虎牙:“你想干嘛?” 沉鱼惨兮兮地抱怨:“他们不给我吃饱饭……” 庞白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包,里面是几只圆敦敦的青团。 老子的爱,就是这么实在!! 沉鱼:“……” 他见她不吃,自己先尝了一个,一本正经地鉴定道:“青汁是今日采的,枣泥隔了几日,不算新鲜……要不你尝一个芝麻的,今日我眼见他们磨的!” 他边说边兴奋地挑出芝麻的,沉鱼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很快红了眼圈:“妈呀我好久没吃过这么油的东西啦!!” 都是为了保持身材!! 她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整只,最后一口差点咬到他的手,他跟烫到什么似的缩了回去,耳根都红透。 沉鱼指着他的脸稀奇:“你动春|心啦!” 庞白挥开她的手指,梗着脖子很是恼怒:“去去去!!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沉鱼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发呆。 庞白把青团重新包好,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沉鱼说我本来也是个小姐。 庞白想了想道:“我始终是个书生。” 沉鱼说我本来想找个没出息的男人嫁了。 庞白扭头看她:“你看我怎样?” 他说这话时目光清澈,带着一股子清香的少年气,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如同初恋般美好,可惜是玩笑语气,不具承诺的重量。 沉鱼瞪着眼睛摇头:“你太胆小。” 庞白从身后变出一支春桃,轻轻簪在她耳侧。他不敢再触碰她,花儿簪得不大牢,很快被夜风吹掉。 沉鱼很是无语地看着他:“你好直男哦。” 戴个花儿都不会? 庞白撇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直男都是好男人!” 沉鱼笑眯眯地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庞白又脸红了,低头去看脚尖: “因为你好看……” 沉鱼有些失望:“你好肤浅。” 庞白的胸口起起伏伏,声音极低地补上一句:“还因为你笑得好看……” 沉鱼轻笑:“有什么分别吗?” 庞白急忙争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在这里你还能笑得这么好看,实在很难得,我……我一见你笑,再多的烦闷都没了。” 沉鱼就懂了:“感情你是觉得我比你惨,拿我当个乐观向上的典范?” 庞白这下真生气了,他转过身去闷闷道:“你再这么刻薄我就不喜欢你了。” 沉鱼还是去拉他的衣袖,拉得他心痒,几乎没怎么听清她的话——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要不咱俩一起摸索、一起进步?”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神躲闪、结结巴巴:“谁、谁、谁说我是第一次?” 沉鱼笑嗔:“呆头鹅!” 庞白被那笑容晃了眼,欲盖弥彰地拿手遮住她的眼睛:“别迷惑我啊。” 不似警告,倒像求饶。 沉鱼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庞白如实答道:“年前我娘走了,就只剩我一个。” 沉鱼说那就好。 庞白拍了她额头一记:“我死了老娘你很高兴?” 沉鱼笑得贼兮兮:“诶,带我私奔嘛。” 庞白拍去衣袍上的尘土,翘起二郎腿拿乔:“我考虑下。” 沉鱼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月恋爱协议,摇着庞白的衣袖不肯放: “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 庞白沉吟良久,终是点头。他给她捋了捋额前碎发,一副大哥哥的模样。 “我从小跟老娘相依为命,如今孤身一人很是寂寞,不如认你当妹子?还有,你才多大年纪,懂什么叫谈恋爱吗?” 沉鱼:看不懂这个男人2333。 沉鱼指着自己的脸:“你不说喜欢我的脸吗?” 庞白噗嗤一笑,立马捂嘴,竟然有点可爱:“不瞒你说,我见过不少美女,如今有些脸盲。” 沉鱼:“……” 哼!看你长得这么帅本来还想让你当男一号呢!结果你连女主的脸都记不住? 庞白站起来要走,沉鱼朝他伸出一只手。 庞白不明所以,呆呆地跟她击了下掌。 沉鱼瞪他:请问你是智障吗? 庞白拍拍鼓囊囊的胸口:“青团不能多吃,容易积食。” 沉鱼的声音从牙齿里挤出来: “注孤生。” 翌日教坊排练歌舞,庞白小弟弟一一跟姐姐们打招呼,沉鱼冷眼旁观,目露不屑——你脸盲怎么能记住这么多小姐姐的名字呢? 沉鱼是今日的领舞,排练入京献演的曲目——《追鱼》。 《追鱼》以舞为主,以歌为辅,是以先有轻歌,再步曼舞。沉鱼是最后一个上场的。 这次的排练并不顺利。沉鱼被人绊了一跤,扭伤了脚踝。 教坊司主很生气,当即关押所有可疑的伴舞——在教坊司,最重要的是各司其职,不该抢的东西不能抢。 庞白觉得沉鱼是故意的。这样她就能借着养伤躲懒,同时警告想替代她的伴舞。 是夜。 沉鱼还是在那口井边等庞白,第一句话是: “你是怎么记住她们的名字的?” 庞白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花名册,上面有各位姐姐的画像和名字,封面烂得不成样子,看样子翻了很多次。 沉鱼:“……” 庞白开始吐槽:“这里这么多姐姐,打扮都差不多,要是没画册都分不清谁是谁。” 沉鱼内心OS:你来这里一年了还靠画册认人,真是…… 好傲娇啊!! 沉鱼很快翻到了自己的画像,她非常不高兴——是最丑的一张。 上面画着一只矮矮胖胖的团子,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笑得跟福娃娃一样傻。 庞白兴高采烈地说:“就这张是我画的,其他都是我向嬷嬷买的。” 沉鱼阴森森地看着他:“我看你不是脸盲,你是眼瞎!你不仅眼瞎,你还手残!我长这么好看你画一个团子就完了?” 庞白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下次给你重新画……” 沉鱼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脸盲了。 他记性太差,哪怕偷偷看过她很多遍,回去下笔的时候也不能都想起来。 沉鱼决定给他机会边看边画。 她愤愤地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手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私奔不难 沉鱼趁着养伤,执迷研究话本——每一本讲的都是私奔。 请问,在有护卫看守、有嬷嬷查房、有丫鬟伺候的教坊司,私奔总共需要几步? 沉鱼翻遍了所有话本,发现没有一本说清楚。明明小姐们都出身深宅大院,按说看守也很严密,竟然能在家丁仆妇的眼皮子底下开溜,就因为身边有个伶俐的负责引开注意的小丫头? 这、这、这、这、这特么是在逗我? 沉鱼思来想去,撺掇着几个跟她不对付的姐姐烧了她的房子。 教坊司主连夜赶到,衣服都没穿好,看着漫天火光,急出了鼻涕眼泪,杀猪叫似的地喊“救人”。 她的内心OS可能是这样的: 天娘嘞,到底是谁动了我的宝贝儿?! 正当众人进行着一起来救大宝贝的有奖活动时,本该变成烤乳猪的大宝贝儿——沉鱼小姐姐非常非常顺利地从无人看守的后门逃走了。 她掂了掂自己有点沉的包袱,心想私奔也不是很难嘛。 的确不是很难。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比如,那只私奔的男主角? 沉鱼小姐姐在郊外的茶寮歇脚时,庞白小哥哥准确无误地坐到了她边上。 他牛饮似的灌完了一整壶茶,这才把气喘匀,指着她无语道:“你属耗子的?七拐八拐害我差点跟丢!” 是的。庞白小哥哥和沉鱼小姐姐没有约好,却是心有灵犀——他这几天借故留宿教坊,每晚趁人不妨在各个出口溜达一圈。 天娘嘞,总算让他逮着这只耗子!! 沉鱼小姐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谁让你胆子那么小。” 告诉你我怕吓着你~~ 庞白小哥哥拍桌子:“那一个月恋爱协议呢?” 敢耍我你就死定了!! 沉鱼笑得直拍桌子:“逗你玩的嘛!哈哈哈哈这你也信?” 庞白深呼吸几个来回,接着笑眯了眼睛,像一只卖萌的柴犬。沉鱼下一秒差点吐了——他拉着她的衣袖真的开始卖萌:“姐姐~~带我走嘛~~好不好嘛~~航~~好不好~~” 沉鱼小姐姐说我教你跳舞好不好?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左手右手慢动作重播…… 沉鱼小姐姐的舞蹈中有一个猫眼杀——先用左手遮住左眼,再用右手遮住右眼,双手呈猫爪状缓缓分开,媚眼如丝,如同舒展一幅画卷。 庞白小哥哥笨手笨脚的,愣是达不到师父的电眼要求。沉鱼只能让他闭上眼睛酝酿,脑海中想象春暖花开,睁开眼才能春|意盎然。 趁这二货酝酿,沉鱼卷起包袱就溜。 晚上住客栈时,庞白小哥哥准时出现在她的饭桌旁。 他也不说话,直接开吃。 沉鱼:“……” 弟弟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他吃完才有些不好意思,边擦嘴巴边含混地咽下最后一口:“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吃,怪不好意思的。” 沉鱼内心OS:别以为你装憨就能骗过姑奶奶!! 她笑得阴测测:“你都吃完了,我吃什么呢?” 庞白大爷似的拍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想吃什么点什么。” 沉鱼终于呲牙:“我想吃你。” 庞白很无语:“我说小姐姐,你一脸凶相很丑的你知道吗。” 沉鱼吃瘪:“你到底想怎样嘛~~” 庞白说我本来只想认你当妹子,谁让你这么可恶?我决定让你践行一个月恋爱协议,看我能不能治你。 沉鱼点点自己的腮帮,一脸天真:“治我?你为什么要治我呀?” 庞白小哥哥这次没脸红,脸颊泛着粉,看着十分可人。他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沉鱼小姐姐说好啊,不过…… “你可别反悔!!” 庞白小哥哥用筷子打着节拍,手舞足蹈地唱起了歌,欢快得好似在唱rap。 “波斯猫眯着她的双眼……” 沉鱼小姐姐:很好。你这只装智障的智障!! 沉鱼跟着庞白来到了他的三间茅草屋。 她没想到这房子看着矬,里面倒是布置得很精致——家具陈设都透出淡淡的书香,墙上还挂着长|弓和貂皮。 沉鱼白了智障一眼。智障立马解释:“弓箭都是我爹的,我可没那本事。” 沉鱼懒得跟他分辩——她认为这货每次都能跟上她,不说会什么绝世神功,估计也没他表现的那么手无缚鸡之力。 无所谓。扮猪吃虎她也会。 沉鱼跟他一人一间房,她住的房间挂着他娘的肖像,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上了一炷香:“娘,我给你找了个儿媳,你觉得怎么样?” 沉鱼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显灵: “儿啊~~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咱们不能要哇~~” 庞白气呼呼地转身:“我娘才不会这么说。” 他亲自表演了真正的显灵,往脸上抹了几滴水当眼泪:“儿啊,这媳妇脑子不大好使,正好合适!!” 沉鱼对准他屁股踹下去,他嗷呜一声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控诉:“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啊!” 庞白出去前给沉鱼点了驱蚊熏香,不忘叮嘱一句:“夜里凉,别踢被子。” 沉鱼毫不客气:“少装低音炮!!” 庞白捏着嗓子翘起兰花指:“姐姐~~你冻着我会心疼的~~” 沉鱼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关于谈恋爱这件事,鉴于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只能对着话本一起研究。 沉鱼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研究了没多久就饿了。然而她顾及淑女的脸面,只能委婉道:“你饿不饿?” 庞白非常专注:“我不饿。早上吃过了。” 沉鱼:“……” 直男注孤生啊!! 沉鱼破罐破摔:“我想吃饭!!” 庞白笑得有点坏,眼神依旧清澈,声音带上一丝|诱惑,看样子低音炮还是练过—— “我教你做。” 沉鱼无语:且不说你这句话有歧义,女孩子更想听到的是另一句——我给你做。 厨房里的食材居然挺全,可惜都是蔬菜,沉鱼说我想吃肉。 庞白给她两个选择——打猎或是钓鱼。 沉鱼一脸兴奋:“烤鱼一定很好次!!我喜欢次肥一点的!” 庞白摸摸鼻子:“那些鱼可没你那么沉。” 你这个心思深沉的小姑娘。 沉鱼讨厌他话里有话:“我哪里沉啦?我身轻如燕好不好?” 她边说边转了个圈圈,裙裾飞扬,身姿迤逦,跟只花蝴蝶一样——全身上下写着“我最闪亮”。 沉鱼第一次钓鱼,非常非常顺利地……只钓到了几条拇指大的小鱼。 庞白笑着接过她递来的鱼竿,亲自示范何为真正的钓鱼。等他的鱼篓里装满了鱼,她就把自己的也递过去,笑得很是乖巧:“你把我的鱼篓也装满吧。” 庞白敲了她一个毛栗子:“自己钓。谁惯得你这不劳而获的臭毛病?” 沉鱼把鱼篓收了回去,委屈巴巴地对手指:“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烤鱼,想多吃一点嘛……” 庞白试图讲道理:“吃不完养哪儿呢?” 她早就想好了:“茅屋后面不是有个水槽嘛!!” 最终沉鱼抱着鱼竿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后面跟着提着两只满满鱼篓……的渔夫庞白。 两人为了顿午饭,一直忙到了日落西山。 究其原因,大概是沉鱼烤了四条鱼,只有一条还能吃——焦得不那么彻底。 正当她还想烤第五条鱼时,庞白一脸痛心地制止了她:“放过它吧,好吗?” 照你这速度,我钓一百条也不够哇!! 沉鱼萌萌地眨眼:“早吃晚吃都得吃啊。” 庞白端过最后一盘鱼,还是那个柴犬笑:“我觉得这条鱼还行。” 沉鱼接过那个盘子,笑着给他夹了一筷最焦的:“那你尝尝。” 庞白尝得热泪盈眶:“真是太好吃了。” 沉鱼被他扭曲的表情取悦,给他夹了一筷鱼肚:“吃这里吧,不焦的。” 庞白这回真心夸她:“还算有点良心。” 沉鱼拍着胸脯保证:“我下次再也不会把鱼烤焦了。” 她声音清脆、笑容完美,怎么看都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语气重一点会吓哭的那种。 可庞白知道她不是。 不过没关系。谁让他也不是呢。 假面小姐和腹黑书生什么的……应该会很带感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身世坎坷 一下雨沉鱼就觉出这茅屋的妙处了—— 她站在窗前看雨,四四方方的窗框,恰好圈住了近处如织的雨丝,及远处蒙蒙的荷塘。 虚实之间,她仿佛看见荷花顺着水流,一朵朵蔓延到眼前。 似缘又似劫。 其实没什么可伤感的。可却偏偏有一些伤感。说不出因由。 庞白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了一件衣服。他漫不经心地吟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沉鱼说我不喜欢皇都。 庞白点头:“我也是。” 沉鱼没有回头,说着自己的猜测: “你大约是个没落的世家子弟。” 这茅屋里的字画,可有不少大家的真迹。 庞白闷笑:“你大约是个待价的红颜祸水。” 沉鱼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看你娘也很貌美。” 我好想听你爹娘的故事哦!! 沉鱼发现茅屋里少有其父的痕迹,也没有牌位,于是很有把握地猜想:庞白是个外室之子,后来母子俱被抛弃。 对着她一秒转换的八卦脸,庞白孩子气地耸了耸肩,表示你的想象力太不丰富了。 “我娘可是名门之后。跟我爹也算门当户对,可惜两家有仇,好好的才子佳人非得私奔……私奔就私奔了吧,这才子没坚持几年就回去了,孤儿寡母流落江湖,简直是人间惨剧。” 很凄惨的故事,他却笑得很轻松。轻松里带一丝嘲讽。 沉鱼愣愣地对手指,嘴巴张成了O型:“这个人设……在话本里就是皇室遗珠、草根逆袭啊……” 庞白戳了戳她的脑门:“我看你被话本荼毒得不轻。” 沉鱼越想越像真的,指着他一脸兴奋:“你姓庞,庞者,龙在广厦之下……你是潜龙啊?” 庞白忍不住打击这只自嗨的智障:“我知道我爹是谁。” 沉鱼不抛弃不放弃:“你爹有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呀!万一他是遗珠,你不就也是遗珠?” 庞白还真就想了想,然后瞪大了眼睛:尼玛我觉得有点道理哇!! 沉鱼跟他大眼瞪小眼,两张嘴巴越张越大,两人刚想笑出声,又同时捂住了嘴。 庞白先笑场——他在她眼里看见了一只无比智障的自己。 沉鱼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哼!逗我开心也不可以嘛!” 庞白清了清嗓子,凑近她耳边调戏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白日做梦不好吧?” 庞白搬来两张竹椅,并一张茶几,上面放着瓜子茶水。这态度很明显——我说完了故事,接下来该你了。 沉鱼嗑着瓜子眉飞色舞: “我可是高门贵族,可惜被哥哥和姑母坑进了妓|院!!他们丧心病狂地想让我做红颜祸水,我才不让他们如愿呢!!” 庞白笑看她这张牙舞爪的样,眼底是不自觉的宠溺。他几乎觉得低音炮已经不需要修习—— “可怜见的。” 沉鱼忽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她猛咳了好一阵后,才期期艾艾地指着他道:“你、你、你、你凭什么可怜我?” 庞白突兀地来了一句:“其实我不叫庞白。” 沉鱼装作很吃惊,吃惊得咬手指:“那你叫什么?” 庞白眼里的宠溺愈发清晰:“小骗子。” 这场有些深意的谈话当晚就被遗忘,第二天醒来还是一对研究谈恋爱的智障。 谈恋爱还要研究,真是没有比这更智障的了=_=。 不,还是有的。更智障的在于一本正经地排练话本里的恋爱场景,拿着一本勾勾画画的话本给对方讲戏,简直跟拍戏一毛一样。 区别在于拍戏取悦观众,智障只会取悦自己。 当两只智障的萌点不一样时,这场戏就很难演下去。 例如书生向小姐表白时,一个更喜欢山无棱天地合的琼瑶腔,一个直男地表示—— “说点实在的不好吗?比方何时高中,何时娶你,何时拜相,何时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 沉鱼回敬他:“能不能别白日做梦?” 庞白说我当年在长安城演折子戏的时候,这些台词早就烂熟于心,实在很难感动得起来。 沉鱼说怪不得你演得那么假呢!! 庞白拉拉她的袖子,眼睛眨啊眨的:“就按我的演嘛。” 沉鱼咬牙:“这副乖巧小|弟弟的模样骗了多少小姐姐啊?” 庞白居然有点羞涩:“也没多少,就一千来个吧。” 沉鱼抄起扫帚追着他打,边打边骂:“花心大萝卜!!” 庞白很无辜:“这样才能保持距离嘛。” 沉鱼打累了停下来,叉腰叫他过来。庞白一脸犹豫:“你先把扫帚扔了!” 沉鱼微笑:很好,现在还装弱不禁风。她一指室内:“滚进去。” 让姐姐好好教你做人!! 沉鱼小姐姐把一本书塞进他手里,宣布今日的人设:“你还是书生,我是狐狸精。你要经受住我的诱惑。” 庞白很快入戏,捧着书正襟危坐,读得十分入迷——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狐狸精先弹拨他的左肩,待他回头,她又藏于椅后。等他的右肩也遭受了同样待遇,她又猝不及防地从左边坐进了他怀里。 她哎呦一声,他下意识搂紧了她。 沉鱼心道:就知道你是个左撇子! 沉鱼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用食指点过他的嘴唇至下巴。庞白只觉下巴一阵微凉——她玉石般优美的指尖,正有意无意地撩拨。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想想就知道很勾人,只听声音就是这样:“喜欢我吗?” 他呆呆地答:“喜欢。” 沉鱼扭了一扭,扭得他浑身僵硬。她的红唇无限接近,眼里是纯真的疑惑,也是致命的诱惑:“喜欢到……可以为了我死吗?” 庞白很想说是。他最终选择诚实:“那还没有。” 沉鱼抬起他的下巴,一记轻吻落在他的鼻尖:“现在有没有多一点?” 庞白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撒谎,紧张得只剩一个字:“……嗯。” 他脸红得像虾子,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一副蒸桑拿快窒息的模样。 沉鱼从他身上跳下来,掩袖笑个不停。 “这下我信了。你果然是个雏|儿啊。” 庞白的脸更红了,这下是气红的: “你一个女孩子家,口气怎么跟老|鸨一样?” 沉鱼就不笑了。不知怎地低下了头。 她哭得无声无息,却让庞白不知所措。他知道她想起了恶心的事,联系从前做小姐的日子,一个前生,一个今世。 庞白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哥哥和姑母为何要这般待你?” 沉鱼气愤地抬起头,握拳恨恨地说:“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做小姐的时候他们就不喜欢我!我以为喜欢我的人也不喜欢我!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庞白的直男求知欲盖过了怜香惜玉情:“如果你不听他们的,会怎么样?” 沉鱼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无意识地流:“如果我不听他们的,我这辈子就只是舞姬……会死在井里……” 庞白一拳砸向书桌,瞬间见血:“畜|生!!” 沉鱼没忍住提醒他:“我只是在演戏。” 庞白红着眼睛瞪她:“我演得不好吗?” 沉鱼破涕为笑。 庞白后知后觉地给她递帕子:“擦擦吧。” 沉鱼笑弯了腰:“活该你这辈子讨不到老婆!!” 庞白也笑,还是明净的模样,眼里的心疼藏得刚刚好。 他想这个故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应该是身世可怜的假面小姐,与身世坎坷的腹黑书生。两者一开始都想寻找慰藉,不知怎地互诉往事,彼此心知需要慰藉的缘由。 她需要一场正常的爱情,期望对方真心爱她不因色相;他需要一个刻薄的姑娘,期望对方拆穿他无害的伪装。 庞白这个名字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他不思进取的心倒是真的,不然谁没事管自己叫旁白呢? 旁白旁白,从来不愿参与。说好听了是淡泊,说难听了是自弃。 他做戏子,做书生,笑看人生百态,心如古井无波。 可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自己的心思活了;等他听了她的故事,彻底不愿意做一个旁白了。 她一个小女子都有勇气反抗命运,他一个大男人没资格闪躲。 谁欠我们的,便向谁去拿。很应当的事,不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谁更智障 沉鱼终于知道庞白是真的手残。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给他当了一下午的模特,累得腰酸背痛差点想骂|娘,结果他依旧画了一副惨不忍睹的肖像—— 没错,这回不是团子,而是一串丸子。 沉鱼看着一节一节跟个莲藕似的自己,气得把画揉成纸团砸他脸上。 这回她真的骂|娘了: “你这个蠢出生天的死货!!” 庞白揉着额角不紧不慢地辩驳: “死货,昵称也,多用于夫妻密语。这还没做我娘子呢,就敢这般称呼我了?” 沉鱼握紧拳头虚挥了几下,一副想打不敢打的憋屈样。 庞白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让那粉拳直抵胸口,迎着她虚张声势的凶恶目光,露出一个自以为非常言情的笑容。当然,必须配上低音炮—— “让你打一辈子。” 庞白认为他已经掌握了谈恋爱的精髓,然而沉鱼并不这样想。她真的用拳头敲了他胸膛几下,很快就缩了回去,揉着发红的手控诉:“怎么这么硬啊!” 庞白咽下了嘴边那句话—— “当然是因为有胸肌啊!” 沉鱼在茅屋住了不到半个月,就住不下去了。住宿条件还算OK,风景也着实秀美,还有山泉可以洗澡,关键是吃的不行——每天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样素菜荤菜,还要自己动手做,一开始的新鲜劲儿早就过了。 她今天特地烤了一条椒盐味的鱼,外焦里嫩口感特别好,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庞白吃。 庞白的言情笑越来越标准,甚至有了点温润如玉的味道:“有事?” 沉鱼先夸了他一通:“你虽然智障,但还算君子,这些日子对我照顾有加,这条鱼算是我的感谢吧。” 他的笑意更深,直笑出了抬头纹:“听起来很像告别。” 沉鱼一指自己的头顶,撅嘴抱怨道:“我头上都快长草了!!” 庞白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只小宠物:“原来是闷了啊。” 沉鱼觉得这货带着笑意的声音特别苏—— “那就去玩儿吧。” 她这次笑得很真心,恰如豆蔻枝头,好看得紧。 庞白微微眯眼,瞳孔里的沉迷若隐若现。 灯市。 大胤的夜生活非常嗨,甚于风华绝代的大唐。不仅完全没有宵禁,并将里坊改作市井,玩乐之处与住所彻底区分,晚上释放天性,白天谨慎做人。 酒楼小吃都不算什么,冷饮甜品也是寻常,最时髦的是还有外卖,只因吃货里也有死宅。街上的灯笼燃至天明,青石桥上不少人醉得第二天才醒来,被自家婆娘揪着耳朵骂死鬼。这时男人们大多不会回嘴——白日已至,该做人了。 非常欢乐、幸福的氛围。 沉鱼戴着面具、提着灯笼在街上走,突然抓住了身边的庞白。庞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抿唇笑了。 那是一对七八岁的金童玉女。 金童说:“如果你喜欢我,我就把花生糖都给你。” 玉女噗嗤一笑:“我不喜欢你怎么办?” 金童一脸丧萌:“那就麻烦了。我要想很多办法,看怎样才能把糖给你。” 沉鱼被甜出了姨母笑。 庞白自叹弗如:“现在的小孩子都学坏了。” 我现在才开始谈恋爱,你们小小年纪就会说情话了?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QAQ。 沉鱼翻白眼:“谁让你直男癌呢。” 直男癌透过青面獠牙的面具卖萌:“姐姐~~糖吃多了我怕你蛀牙。” 沉鱼抬起他的下巴:“弟弟~~快让姐姐来把你糟|蹋~~” 庞白:“……” 尼玛居然还挺押韵是肿么肥四?! 沉鱼说到做到,真的开始糟|蹋|小|弟弟——她拉着小弟弟到戏台上跳舞。 庞白内心OS:幸好有面具,不然此生的脸都丢光了。 沉鱼跳得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丑萌。丑萌里带一丝优雅,基本是扭秧歌和惊鸿舞的结合版。她时而旋转,时而摇摆,时而画圈,时而拉着弟弟比心,虽然没有一次比对——他笨得只会学她,每次都比在同一边。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跟着我鼻子眼睛动一动耳朵…… 没错,此处应该播放《青春修炼手册》。 歌在心中,哪怕并没有响起,也不影响某人发挥。 毕竟……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围观群众从一开始的懵|逼,变成了如今的掌声雷动。 我们必须说,大胤的民风开放,导致他们容易欣赏智障。 他们可能在想:智障儿童就是欢乐多啊。 庞白小|弟弟开始还抬不起头,跳着跳着就欢快地拍起了手,也不再表演同手同脚的智障,很快跳出了自己的风格——一只四肢协调的智障。 他在心里想:我媳妇真像一只小太阳。 跳一跳十年少啊!! 沉鱼也很高兴。她明显感觉到他一开心,本来就很少的智商更少了。 她边跳边问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四周响起了欢快的丝竹,庞白忙着调整自己的节奏,装模作样地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沉鱼拧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你这个智障!!” 于是他终于听清了:“舍不得我就直说嘛。” 不用一遍遍地提醒我。 我已经看见教坊的人了。 戏台上渐渐挤满了跟智障儿童一起跳舞的人。 庞白第一次去牵沉鱼的手,心想她的手真凉。 沉鱼第一次尝试十指紧扣,心想他的手真暖。 庞白带着沉鱼迅速挤出人群,他自认为花了很多力气,她却还是不满意——居然还是不肯带她飞檐走壁。 人家喜欢飞的感觉嘛!! 哼!!你居然还是没有爱上我!! 西湖。 两人摆脱追兵,坐在断桥栏杆上歇气。 面具早就在路上丢了。 可惜还有一层,需要撕破。 沉鱼把脑袋转到他面前,咬着手指细细打量,试图找到一丝人|皮面具的痕迹。 庞白好笑:“脸是原装的。” 沉鱼不信:“原装的这么帅?” 他解答她心里真正的问题:“我不怕被人说我做过戏子,还为教坊写词,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沉鱼很是苦恼的模样:“你一个大男人当然可以不拘小节,我怕是再也做不回小姐。” 沉鱼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她说起自己没几年的富贵生活,埋怨当初的自己没有好好学习,不然一定可以想明白为什么会被坑成这样…… 庞白根据多年演戏经验帮她分析:“这操作确实很不合理。人说怀璧其罪,可没道理坑一个学渣嘛。” 沉鱼鼓起腮帮瞪他,跟条胖头鱼似的。 庞白忍笑:“好啦。学渣多可爱啊,每逢考期胖三斤。” 都是头悬梁锥刺股不成,吃宵夜吃的。 沉鱼托着自己的尖下巴拼命点头:“嗯嗯嗯!!我以前趁考试还能吃宵夜,现在每天都吃不饱!!” 庞白还是那句—— “可怜见的。” 他话音刚落,断桥四周就立起一个个黑黢黢的人影。 庞白暗道失算,面上眉眼弯弯:“那么想我死?” 沉鱼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对手指: “谁让你看见了。” 每一个看见的人都要死。 庞白站起来,流畅地向她作了一个揖:“敢问姑娘芳名。” 沉鱼皱眉:“你可以挟持我,别这么快认命呀。”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游泳——你钓鱼的时候总是坐得离水远远的。 庞白坚持:“小生愿死瞑目。” 沉鱼靠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庞白这时候还有心情吟诗:“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好意境。” 沉鱼看着他羞涩地笑: “你说好,那定然是极好的。” 庞白最后笑叹了一句:“你这个姑娘……真是没救了。” 只听哗啦一声,他纵身跃入湖中。 桥上很快围满了人,教坊司主抱着沉鱼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口气还是熟悉的老|鸨味:“哎哟我的大宝贝儿你总算回来了!!” 沉鱼打了个哈欠:“好无聊。” 教坊司主命人放箭补刀。 沉鱼表示不用:“早沉下去了。” 教坊司主喝止:“一群粗人!收好家|伙别吓着宝贝儿!” 沉鱼最后望了湖面一眼,突然想起了一句很雷的台词: “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她不知道有人跟她脑回路一致。 那个人在想:感谢你杀死了庞白,令另一个人活过来。 总有一日我会对你说—— “当年的庞白已经死了,现在我是钮钴禄·庞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进京赶考 沉鱼一直不太懂皇后的思路。 她为什么非要把好好的侄女扔进教坊呢? 虽有飞燕合德珠玉在前,可红颜祸水这个计划……怎么看都太中二了吧? 沉鱼有一种感觉,皇后给她换了身份,让她失去家族的倚仗,绝非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这在话本里,大多是霸总男主所为——为了更好地控制女主,满足他的独占欲。 沉鱼脑补了一下邪魅版的皇后,顿时还是觉得太玄幻了。 比起控制她,沉鱼觉得皇后更像在隐藏她——教坊是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如果她还是纪飞鱼,诈死的纪业一定会找到她,告诉她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兄妹离心,会殃及她这条池鱼。 纪飞鱼,当真只是池鱼吗? 沉鱼知道不是。打从她发现自己会变蓝的眼睛,就绝对不是了。 她坐在入京的马车上,掀帘去看明媚春景,心头涌上一丝懊恼。 她不该告诉庞白她的名字。无论他是生是死。 况且他也没有将姓名告知。 纪飞鱼三个字像一场遥远的美梦,不到半个月的恋爱模拟也是一样。想至此处她不禁嘲笑自己的比方:怎么能一样?纪飞鱼是真的骄傲飞扬,恋爱模拟实则黯然神伤。 只是两个失意人各取所需罢了。 她想她应该忘记那个试图逃避的自己。昏夜过去,白日已至,该做人了。 就算纪飞鱼是鬼,沉鱼也必须做人。 去到长安,把鬼一只只捉出来,教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浙州教坊司主谢筠亲自护送姑娘们进京赶考……额不,狐媚|惑主。 大胤共设四处教坊,分别位于浙州、湘州、湖州、云州。太|祖初定江山之时,每逢国庆佳节,这四处都一齐进献歌舞,四位教坊司主使尽浑身解数,愣是把七天小长假搞成了一个月——换着法地塞美人进后宫。 后来太|祖圣后终于怒了。她把狐媚子都赶去做道姑,把四位教坊司主沉了湖,然后手捧三尺白绫,跪在金銮殿前请罪。 太|祖面对这实为要挟的请罪,很快就服了软。他下旨每年只许一处教坊进献歌舞,七天小长假多一天也不行。 太|祖圣后仍不满意,逼着他再加上一条:舞姬不可为后。 太|祖心想这还用你说?他老实地把这点加上,现在遗旨还被供在养心殿——昭示着他是个妻管严。 据谢筠观察,今上对于美色的口味,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 飘忽。 你说他不好色吧,宫里头白莲婊、绿茶婊、狐狸精应有尽有;你说他好色吧,登基这么些年了,愣是没收一位舞姬——全都赏给儿子和臣子了。 谢筠私以为,这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他不但对美人计无感,还喜欢将美人计反弹。 谁送的谁消受呗。 具体来讲,今上的口味非常多样,虽然看上去还算保守,实际也不失放|荡。他五年前从宫外带回一只美人,并一只刚出生的拖油瓶,美人封了月妃娘娘,拖油瓶本来想封郡主,愣是被以死相逼的皇后娘娘拦下。 她的台词不用想也知道—— “你敢认这个小孽|障我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陛下最终还是没认这个私生女,只放在月妃膝下不明不白地养着。究其原因,大约是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的=_=。 谢筠表示心累。固然知道陛下更喜欢人|妻,她还是没办法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训练成那样。 于是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一次都亲自送娃赶考,愣是啥惊喜都没捞到。 尼玛老的装禁欲就算了,下面这些皇子也装十三是肿么肥四? 次次都把老头子赏的美人退回来哇!! 没一个省心的!! 面对皇家腹黑总裁联盟,皇家金牌老|鸨谢筠不抛弃不放弃,今年特别地斗志昂扬。 因为她有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给她的大宝贝儿。皇后娘娘特地嘱咐她关照大宝贝儿,她不敢用太龌|龊的法子搓磨,允许大宝贝儿多穿一层纱衣,每次总是点到即止。好在大宝贝儿天赋异禀,不经意的小眼神都勾人得紧。 谢筠不关心大宝贝儿的身世,甚至不把皇后娘娘当成真正的主子。 谢筠的终极目标,是把大宝贝儿变成主子。她知道大宝贝儿一点都不恨她,就冲这眼界也值得培养。 浙州教坊司的姑娘们入宫后,被安排在西南角的芳华殿居住。 芳华殿虽不算偏僻,后宫娘娘们也很少踏足。她们知道丈夫儿子看不上这些狐媚,没几天她们就滚了,压根儿懒得寻她们的晦气。 谢筠不屑:你们这些还在梦中的江东父老!! 谢筠不时给她的大宝贝儿做考前辅导,就连洗澡也要亲自动手。大宝贝儿白天勤奋练舞,晚上呼呼大睡,间或做做按摩,乐得合不拢嘴。 谢筠很是欣慰: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啊!! 谢筠觉得物理疗法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进行心理疏导:“宝贝儿啊,我知道你有一个理想。” 沉鱼一脸认真地点头。 谢筠一脸激动地鼓励:“大声说出来!!” 沉鱼从椅子上蹦下来,握紧小拳头作发誓状:“从今往后,我一定要有吃又有喝、作威又作福!!” 谢筠绝倒。 天娘嘞,这一次我不会又失败吧…… 沉鱼不懂司主的伤悲,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在芳华殿周边溜达,她也不敢走远——怕碰见哪位娘娘被呲儿一顿。 舞姬是没有人权哒。 好在芳华殿本就仿江南园林格局,四周有几处挺别致的风景,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样不缺。 沉鱼是很喜欢假山的,它们像是另一方天地。古人常在山洞里纳凉下棋,诸多俗务皆能不理,只记一篇桃花源记。 哪怕桃源只是幻想,此刻宁静却非虚妄。 我们女主懒惰的根源,在于她觉得他们都太吵了。虽然她喜欢热闹,但并不喜欢无休无止的争吵。 那会妨碍她思考,偶尔想把他们的舌头拔掉。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享受思考,就又收获了尖叫。一只萝莉趴在假山顶上,泪眼汪汪地求救——她爬上去却下不来。 沉鱼心想,这个哭得冒鼻涕泡泡的小姑娘,其实跟她小时候很像。 真是可爱得……想让人蹂|躏啊。 萝莉还在哀求:“姐姐你救我下来嘛~~” 姐姐望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假山犯难:“小团子,姐姐给你叫别人来。” 萝莉拼命摇头:“不行不行,给姑母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沉鱼看她衣着不菲,不由好奇:“你姑母是哪位?” 萝莉不上当:“我告诉你你告诉她怎么办?” 沉鱼笑不可抑。 沉鱼搬了座梯子来。 小萝莉一点点往下爬,沉鱼不时给她打气:“加油小团子!!你是最胖的!!” 萝莉被后半句气着了,脚下一踏空就摔了下去,还作死地拉了梯子一把。 沉鱼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将将躲过梯子倒在地上。 萝莉趴在肉|垫胸口跟她大眼瞪小眼。 沉鱼眼含笑意:“好玩儿吗?” 萝莉萌萌地说谢谢姐姐。 沉鱼让她先下去。 萝莉下去后笨手笨脚地向她施礼:“救命之恩……” 沉鱼很囧:“姐姐是女孩子,你也是女孩子,所以不存在什么以身相许。” 萝莉一脸“姐姐你的脑回路好奇怪哦”。 沉鱼这才知道萝莉的报答是—— “以后姐姐有事就到祥宁宫来找我,我们是好朋友啦。” 沉鱼笑着跟她say bye。 祥宁宫,不就是传说中月妃娘娘的地盘嘛,那这只萝莉…… 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私生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一家三口 沉鱼对智障美人计不感兴趣,但她必须设法与纪业取得联系。 献舞的结果必须轰动,才能引起注意。 至于到底是什么结果,她并不很在意。 在意了也没有用——写剧本的笔不在她手里。 沉鱼为了救小萝莉,后背起了一大块淤青。谢筠急得团团转,没几天就要献舞了,这样还怎么穿暴露的舞衣? 沉鱼无语:“你年年搞得跟脱|衣|舞似的,不觉得恶俗么?怪不得你的生意不好。” 那都是些道貌岸然的货,谁会承认自己恶俗呢? 异域风肚皮舞什么的太low。 谢筠也很无奈:“不恶俗怎么惹|火。” 我也是怕弄巧成拙嘛!! 沉鱼刚想再说,突然就止住。她看见谢筠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是我带过最有想法的学生。 谢筠很爽快:“你想要什么风格,我们可以重排。” 沉鱼一脸丧萌:“要真给你带出个王妃皇后,你就不怕人家杀你灭口?” 谢筠感动不已,当场熊抱她: “宝贝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 沉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皇后给沉鱼安排了一个类似杨贵妃的角色,却仍担心她hold不住父子俩的口味,只得先给儿子策划了一场偶遇。 搞定一个是一个嘛。 一别六年,某人智障的形象在皇后脑中挥之不去。 沉鱼不想去。 谢筠也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刻意——常见的失足落水外加英雄救美。 而且还不在舞姬被允许的活动范围。 祁王殿下是不可能来芳华殿的,所以只能在御花园。 谢筠正欲回绝皇后,很快又折返,她一脸惊地咬舌头:“来、来、来、来了!!” 没错。不仅祁王殿下来了,就连陛下也来了,说是来慰问演出人员。 沉鱼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站在后排。谢筠没有拉着她出风头,自己站了C位:“陛下、殿下能来,臣等喜不自胜!” 妥妥的老|鸨风。给她一块香帕,只怕她就要喊:“客官您往里边儿请!!” 沉鱼垂首忍笑。 谢筠把七位领舞点兵点将似的拉出来。七日内每日七舞,七人分别在七天压轴出场。 她欢快地一个个介绍,姑娘们一个个都含羞|待|操,额不,含羞带臊。沉鱼在里头混了过去。 不。她并没有混过去。 她非常幸运地被谢筠推了出去:“官家,她年纪最小,跳得最好,可要来一段?” 沉鱼还没动,立马有小姐姐不同意:“司主您可太偏心。” 小姐姐名唤思纤,她天生丰腴,为了配得上这个名字,天天喊着要减肥。无奈她骨架大,再怎么减都比别人壮一些。 思纤挡在沉鱼面前:“陛下、殿下,奴婢的折扇舞还可看。” 陛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微笑:“可。” 谢筠不动声色地拉着沉鱼退下,掐了一记她的手心。 沉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卧槽!有杀气!! 女主内心OS:这对父子果然不是来看美女的。 司主内心OS: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不能保住? 思纤的露天折扇舞果然很精彩。 精彩得近乎玄幻——折扇里飞出了无数暗器,要将陛下打成筛子。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 禁卫军也不吃素,很快将刺客制服。 芳华殿早已被彻底搜过一遍。然而除了思纤,没有抓到第二个刺客。于是她很得意:“狗皇帝!!” 她终究还是掩护了另一个人。以生命为代价。 沉鱼心中只剩一个想法:思纤的武功这么好,司主到底知不知道? 教坊女子的身份一一记录在册,没有谁是来路不明的,要伪造身份肯定得过谢筠那一关。当然,她可以说自己一时糊涂,是为了钱。 沉鱼觉得好没新意。谢筠果然这么说了。 她说思纤是一位贵人塞进教坊的,她心想总不会害了官家。 面前黑压压跪了一片,陛下怒极反笑:“朕就是这般色令智昏之人。” 祁王殿下补刀:“父皇,儿臣以为谢司主大有嫌疑。” 谢筠张口欲辩,却再不能言——一针刺入,见血封喉。 禁卫军将陛下围得更严实,隔着人群都能听见他的震怒:“反了!反了!” 祁王殿下依旧善解人意:“父皇,刺客如入无人之境,禁卫军确是失职。” 陛下当场革了禁卫军统领的职。 沉鱼无语:不就因为人家姓纪嘛。 祁王殿下继续善解人意:“父皇,儿臣以为教坊司一干人等都要严刑审问。” 沉鱼内心OS:美人计眼看就要夭折,皇后怎么还没出来呀? 皇后娘娘果然现身。 沉鱼低头对手指,心想一家三口总算聚齐。 皇后娘娘上来就跪:“后宫出了这等大事,臣妾有罪。” 陛下气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也给朕安排了什么美人?” 祁王殿下再次补刀:“方才谢司主推荐的那位领舞……” 沉鱼膝行一步:“正是奴婢。” 祁王殿下说抬起头来。 沉鱼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祁王殿下果然挑刺:“你不怕?” 皇后娘娘努力跟陛下争辩——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一边跟老的饶舌一边埋怨起小的:尼玛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沉鱼萌萌地摇头:“我现在不怕。” 我刚才怕过了,不过你肯定没注意。 这熟悉的智障配方……祁王殿下压下胡思乱想,继续逼问:“谢司主为何对你青眼有加?” 沉鱼不假思索:“因为我最好看。” 皇后娘娘开始绝望。陛下果然被智障宣言吸引:“谢筠真是把你们当筹码了。” 沉鱼想了想道:“那我们可以活着吗?” 陛下凝眸:“谢筠待你们不好?” 沉鱼说也不是不好,就是吃不饱饭、睡不好觉。 皇后娘娘脸上一闪而逝的愧色。 陛下脸色稍霁,竟有几分和蔼:“这样啊。” 皇后娘娘闭了闭眼:这就是要灭口了。 刺客出入皇宫、司主大有嫌疑如此丢脸的事,怎能让人传到外面? 陛下又一次没跟她想得一样。他命人看守芳华殿,并宣布歌舞如期举行。 陛下本来是想灭口的,后来他发现有只智障可能在装智障——她居然先他一步想到了活不活的问题。 陛下就觉得,晚些灭口也不迟。 陛下仍命他们演出,便是向刺客宣告: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养心殿。 今晨陛下理政时,一支箭冷不丁从屋顶射向他的桌案。 上面有一张字条:辱人|妻者必辱之。 陛下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来除了月妃他还纳过哪位人|妻。他又舍不得怀疑月妃,只能找来乖儿子分析。 祁王殿下内心OS:你叫么叫我乖儿子,又不给我当太子。 面上他十分焦灼:“父皇,宫中上下都搜过了吗?” 陛下扶额装头疼,虚弱地睁开一只眼:“芳华殿。” 谢筠是你母后的人。 祁王殿下一脸正直:“芳华殿女眷众多,刺客极有可能浑水摸鱼。” 陛下目露欣慰:乖儿子始终是乖儿子。 谢筠这一死,陛下反倒不确定是否是皇后主使。一来皇后那个直性子不会给他寄血书,二来皇后来得实在太巧,巧得像是被人引来背锅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与纪氏便都被人黄雀在后了。 陛下只觉后心一阵发凉。 然后他想起了那只智障。 在这样险象环生的环境中,她似乎只是觉得…… 很无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韶华依旧 如果说原先美人计还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现在恐怕彻底没戏。 沉鱼专心思索一个问题—— 她到底是会被皇帝灭口呢,还是皇后? 一个时辰之后。 沉鱼终于发现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现在她应该想的是另一件事——逃。 废话,在反套路苏文里,谁能保证作者不会发|癫换女主? 说到女主,沉鱼觉得有人比她更像红颜祸水——传说中的月妃娘娘。 她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人|妻,居然还能坐上妃位?更玄幻的是,月妃身为一只宠妃,陛下却极少在她那儿留宿,走的是灵魂伴侣的调子。 嗯,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芳华殿外守卫林立,殿内却还算自由。沉鱼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看看有木有可以溜出去的狗洞。 沉鱼非常幸运地找到了狗洞,并一只从狗洞里爬进来的团子。 她很快又绝望了——狗洞的大小只有团子能钻。 沉鱼蹲下来跟萝莉大眼瞪小眼:“你来干嘛。” 萝莉取下身后的小包袱,里面是几块碎得不成形的糕点。 沉鱼拿了一块就往嘴里放,被小萝莉劈手夺下。沉鱼眼看着她从发间取下一根银针试毒。 小萝莉把试完毒的糕点递过去:“呐,别傻乎乎的。” 我们的女主第一次感受到了□□的侮辱。别人说她智障就算了,连一个小娃娃都这么有优越感,这怎么能忍? 小萝莉给她来了个摸头杀:“你初来乍到,怎么能跟宫里的女人比呢?” 沉鱼:“……” 你确定你也是宫里的女人? 沉鱼边吃边想,现在的小孩子果然都学坏了。 小萝莉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完,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哦。” 沉鱼无所谓:“反正我是要死的。” 小萝莉板起小脸:“你能不能坚强一点?” 沉鱼捧着脸假哭:“嘤嘤嘤我要怎么坚强……嘤嘤嘤你们都觉得我智障……” 小萝莉不满意:“假哭都是老套路,现在娘娘们都喜欢装晕。” 沉鱼很气:“小娃娃懂什么?” 小娃娃说我只知道一点—— “你肯定逃不出去。” 沉鱼还真就没再想着逃。她忙着搞最惊艳的舞蹈,为了活下来看后面的热闹。 谢筠身死,对外只称病重,陛下新派了几位嬷嬷来调度七日内的歌舞。 姑娘们都看出了点什么,白日练舞失误,夜间噩梦连连。 我们决定坚强的女主当然没有哭,她白天照常练舞,晚上……隔着枕头撞柱。她可能认为,这样就能生出急智,让智商不再欠费。 最终她还是失败,只剩一个念头:有木有好汉来救我? 献舞的前夜,大家的恐惧到达巅峰,早早回了自个儿房间,此起彼伏地哭了起来。 七天死亡倒计时开始。 沉鱼终于等到了那只好汉,她抱紧人家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呜呜呜四九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四九纠正她:“我现在是宫女银心。” 沉鱼:“……” 你就那么喜欢《梁祝》么。 沉鱼说你先把我捞出去嘛。 银心面无表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沉鱼干脆利落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 银心:“……” 银心说无论如何你得入局,才能破局。 沉鱼裹着被子睡了。 银心的声音幽幽传来:“有时候我真想打死你这个智障……后来想想打死你有什么用呢,倒不如让你多气气,很多事也就看开了。” 沉鱼恨得牙痒痒:你到底是主子还是奴才? 四九跟孔嬷嬷一样,都是纪氏的家生奴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前者由纪业栽培武艺高强,后者却是个年迈体弱的欧巴桑。主仆三人一同跌落悬崖,四九能护住沉鱼跟自己,孔嬷嬷就只能当炮灰。 本是纪业心腹的四九,很快成为皇后的走狗,为了所谓的红颜祸水大计,跟她最亲爱的小姐分开。 沉鱼六年前就知道,这些女人都很厉害。她们非常有信念感,逮着个人就化身咆哮帝:“你为什么不上我的贼船?!” 抱紧无辜弱小的自己.jpg。 国庆节第一天。 沉鱼是第一个上场的领舞。 沉鱼的歌舞本来排在中间,因为不是压轴,也不是她最擅长的《追鱼》,偏偏跳开场舞的小姐姐哭了一晚上,死活不肯上,嬷嬷随便一指,就挑中了最边上的那个。 沉鱼:“……” 沉鱼其实很喜欢跳舞。虽然跳舞的目的是为了取悦别人,她时常也能取悦自己——她边跳边想我一定美若天仙,就忍不住笑得更美。 谢筠就是看上了她这点。 舞蹈是一种交流,要让观看者感动,自己必须先感动。 简而言之,自信最美。 沉鱼的第一支舞是《牡丹亭》。她穿着薄纱缭绕的水袖襦裙,眉心点一朵盛放的牡丹,起承转合间递去几个笑容,最是天真无邪的模样,纯然令人心痒。就连一向严肃的陛下也想:不笑是智障,一笑教人智障。 果然有个智障醉醺醺地站起来,拉着沉鱼不让她退场。 是骠骑将军纪绍。 沉鱼面上羞怯,心中不停呐喊:大哥你快救我!救我啊! 纪绍凑近她瞧了瞧,转身向陛下施礼:“陛下,亡妹若在世,也该是这般韶华。” 沉鱼的内心OS:纪绍你是装傻还是眼瞎?你|妹摸了好几次眉毛,你连这个暗号都不记得了? 沉鱼三四岁的时候,纪业有意将爵位传给长子,为了考验他是否孝悌,特地把他留在家里带妹妹。那时纪绍的长子也刚出世,他非常爽快地应承下来——带几个孩子不是带? 纪绍带了一个月就想回去打仗了。他老婆死活不肯让他走。刚死了娘的小姑子性情古怪,她实在拿捏不来。 纪绍很生气:“你敢嫌弃我|妹?” 将军夫人没在怕的:“我带儿子,你带你|妹。” 纪绍一本正经地带起妹妹,用带|弟弟的手法。时常上一秒兄妹俩还在玩泥巴、堆堡垒,下一秒纪绍就抱着她见客公务——为了培养她上位者的气度。 三四岁的娃娃不懂这么多,坐着坐着就想上厕所。纪绍不能让她开口破坏气氛,就约定摸三记眉毛作为暗号。 沉鱼眼睁睁看着纪绍坐回原位,心里悲哀地想:他还是不记得了。 到底还有谁记得纪飞鱼呢。 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们还是不是人呢。 纪绍表示他还是。沉鱼退下之后,他还在说醉话:“陛下,先父前几日托梦,说亡妹早夭,实在可怜,命臣替她寻一门亲事。” 陛下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大喜的日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一个死人? 纪绍持续作死:“陛下,祁王与亡妹早有婚约,本是天作之合,谁知她如此福薄。想来钦天监给她批的天煞之命……” 陛下当场摔了酒杯:“大胆!!” 祁王殿下打圆场:“陛下,将军只是醉了。” 纪绍一醉到底,坐在地上垂泪:“臣午夜梦回之时,常闻亡妹哭诉,说狼群吞了她的血肉,说秋风吹散她的白骨,说她一直在等臣去救她……” 宁国侯只能拉他走。 纪绍一把推开了他:“纪三郎!是不是你?你写信说一切安好,人都没了安好个|屁!” 陛下命人拖走纪绍。 祁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有一点心酸:为什么没有人去救她呢。 他们不知道她是个智障,根本不会自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受封婕妤 沉鱼的压轴舞在第七天。 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可能前一秒她还在搔首弄姿散发魅力,后一秒就被拖下去赐白绫毒|酒。 这不仅是生死问题,也是尊严问题——尼玛我笑得那么好看都不能留一条生路吗? 纪大傻子自头天醉酒闹事之后,再也没出现在国宴上。 沉鱼生无可恋脸。 纪延邦你这个智障!! 沉鱼边绝望边想,谢筠到底是谁的人,她跟刺客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剩下的舞姬里还有没有刺客。 万一真有的话……不会在压轴舞上压轴吧? 皇后娘娘以抱病为由,拒绝出席国宴。 这是很正常的事。很多位皇后都曾这么做过——谁愿意眼睁睁看着狐媚子勾引老公儿子呢? 皇后娘娘不是因为这个。她只是难以接受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那只智障又把事情搞砸了。 眼线来报,说陛下虽有惊艳之色,并无太大兴趣。 皇后莫名松了一口气。她想这样也好,到时候把小鱼送出宫去,让她过过小日子也是不错的。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金橘提了一嘴:“万一……” 皇后将凤钗往桌上一拍,那支凤钗顿时断成两截。 万一小鱼被灭口,她又没法救,也只能弃卒保车。 只怪她命不好。 命不好的智障在第六天晚上崩溃了。 小萝莉又给她送吃的,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哭得很丑的姐姐。 姐姐说你不懂,我的亲人都不要我了,我想想就很伤心…… 小萝莉觉得她比自己更像小孩子,于是只能摸头杀:“你能不能哭得好看一点,这样比较有用。” 沉鱼怔怔地看着她,脑中浮现过去的自己,那句话仿佛在对另一个小姑娘说—— “你好笨哦。” 小萝莉不服:“你才笨呢。” 沉鱼伸手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变得这么聪明,就已经是笨了。人这一辈子很短的,你聪明就会算计,算计来算计去把快乐都算计没了,你说你笨不笨?” 小萝莉居然听懂了。沉默了好久才闷闷地说:“好像是诶……” 小萝莉说你是不是要死了。 沉鱼继续号丧:“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小萝莉突然掐了她一把,沉鱼猛然回头,堪堪躲过一刀——朝着她的脸划下。 是她的伴舞,折衣。 沉鱼抱着小萝莉跳了窗,身后是折衣阴森的笑声:“本来我只想划花你的脸。” 好代替你做领舞。 现在你只能死了。 沉鱼带着孩子没跑几步就被截住,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后面是一汪池水。 小萝莉还在说风凉话:“好蠢。” 沉鱼捂住了她的嘴。 折衣固然是很蠢,但你这样是会被打的!! 沉鱼一直在退,折衣却不急着动手。她有些好奇:“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你?” 沉鱼一脸丧萌:“问了你能放过我吗?” 小萝莉笑着一指折衣身后:“你看!!” 折衣并没有上当。她一步步走来,猝然跪下——一支箭射|进她的右腿。 沉鱼即刻也跪下:“陛下。” 小萝莉跑过去拍着胸脯后怕道:“姑父,您可算来了!!” 折衣是第二个被引出来的刺客。 沉鱼觉得相比第一次,这一次似乎刻意了些。 难道……还有第三次? 好想叫救命啊!! 陛下喊了声平身,某智障呆呆地站起来,又呆呆地退下。 陛下:“……” 小萝莉拉住了沉鱼:“姐姐,你引出了坏人,难道不请功吗?” 沉鱼走了遍形式,愣是想不出台词,只能干干地喊了声“陛下”。 陛下说你可以不死。 沉鱼一脸惊喜地抬头:“哎呀呀呀!!” 小萝莉深觉这货带不动:“还不快谢恩!!” 陛下示意且慢,因为不死的前提是—— “你得留在宫里。” 沉鱼继续谢恩:“多谢陛下。陛下英明!” 陛下无语:“这就完了?” 你不该趁机勾|引朕吗?好歹也多拍几句马屁吧? 陛下意兴阑珊地走了。 只留下小萝莉恨铁不成钢:“你不想当娘娘吗?” 沉鱼伸了个懒腰,并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去你们祥宁宫做宫女吧。” 你小孩子家不懂,这叫欲擒故纵。 等我做了主子娘娘,我就能逼疯皇后娘娘,还能逼疯其他娘娘,最后逼疯皇帝陛下,这样我就天下无敌啦啊哈哈哈哈哈!! 我们的女主畅想了很多,最后不可避免地骂了一句:“纪绍你这个大傻子!!” 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呀QAQ。 纪绍在国宴的最后一天竟然来了。 他带着纪业的牌位一起来的,说是先父托梦要看一眼太平盛世。 陛下恨在心里,无法拒绝。 沉鱼的压轴舞一开始就很惊艳。她模仿鲤鱼的姿态,背着身子从一片荷叶中扭出来,回眸一笑,媚态天成。欢快的节奏中,纤足不停跳跃,玉肌若隐若现,既有美人蛇妖艳的曲线,兼具鲤鱼精诱人的纯洁。 然而后来就不惊艳了——改惊吓了。 没错,第二次刺客自爆,正是为了掩护第三次刺杀。 这次出场的是一群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你没有看错,是一群。这回搞大了=_=。 现场一片混乱。护驾的护驾,逃难的逃难,还有奇葩边护驾边逃难——嘴上喊着誓死护卫陛下,双腿很诚实地开溜。 沉鱼躲在某个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她边害怕边兴奋:我的天娘呀,这是什么鬼热闹!! 你没有看错,女主是智障,且是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智障。 纪绍低头迎上这只智障的视线,试探着叫出口:“小六?” 小六一把抓住老大的手,一脸八卦:“战况如何?” 纪绍这下彻底确定是她。 纪绍还想再说,却不得不转身跪下:“陛下。” 陛下缓步行来,叫那只智障出来。 沉鱼钻出来规规矩矩地跪好,白净的脸上蹭了不少朱漆,看着像只小花猫。 纪绍一脸无奈地递去一块手帕。这是下意识动作,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陛下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他的目光太过温柔。 究竟是情人间的温柔,还是兄妹间的温柔,陛下无从分辨,却必起疑心:“骠骑将军认得此女?” 纪绍一本正经道:“回陛下,实属一见钟情。” 沉鱼面上呆萌,内心笑翻了天。 纪绍正要向陛下讨人,陛下却抢先一步:“朕正欲纳她为婕妤。” 纪绍急了:“这万万不可!” 你可是她姑父,这不是乱X吗? 沉鱼暗中掐了他一把,他这才改口:“陛下,区区舞姬怎堪为妃?” 陛下当场拟旨。 纪绍一脸焦灼。 沉鱼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后”字—— 这都是皇后的主意。 纪绍更加焦急:这事儿怎么能以后再说? 智障与智障的脑回路总是不尽相同啊~ 沉鱼眼睁睁看着他抢救了一下:“陛下,此事不宜草率。” 陛下可能觉得跟臣子争女人很刺激,再一次把烦人的纪绍拖了出去。 圣旨拟了一半,陛下才发现不知道美人的名字。他劳驾问了一句,不是很有耐心:“姓氏名谁。” 沉鱼恭恭敬敬地答:“奴婢无姓,名唤沉鱼。” 场上的尸首早已被搬走,四处的血泊却还没来得及清扫,实在不是一个适宜谈情说爱的环境。 陛下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他怀疑这货跟纪氏的关系,听了她的名字才生出几分诗情:“沉鱼落雁,恰如其分。” 沉鱼微笑,极缓慢地说道:“也可以说,是一条很沉的鱼呀。” 所以,你们都捞不起。 这时陛下的眼中才浮现一点真正的兴味。 但愿这不是一只真正的智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并不给力 陛下为了压下国宴遇刺的丑事,能灭口的都灭了口,包括当日的宫女太监、教坊舞姬——以他们手脚不干净为由。 唯一幸存下来的那只,他给塞进宫里当了婕妤。 婕妤是一个不高不低的职称,刚好解释了他的色令智昏,也刚好显得他并没有特别色令智昏。 免得被言官唠叨。 皇后娘娘给新进宫的妖|精安排了华美的宫殿、老练的嬷嬷、伶俐的宫女,以及俊俏的太监。 陛下感叹皇后的宫斗段位进阶不少——都学会捧杀了。 皇后娘娘表示你太天真,她的贤良淑德还不止这些。 皇后娘娘阴阳怪气地劝陛下多关照新人,应该早点把侍寝提上日程。 陛下难免就试探了一句:“区区舞姬也入了皇后的眼?” 这句试探换来皇后更夸张的表演。她一下子从软榻上跌落,瘫在地上表演怨妇,眼泪鼻涕说来就来:“什么东西就入了我的眼?什么东西都能入你的眼!我与你夫妻二十年,受了多少狐媚子的气?我忍着她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如今你倒来怀疑我……” 皇后娘娘的表演天赋十分有限,她只能参照其他狐媚子的大招——一哭二闹三上吊。 上吊她是做不出来的,于是一头撞向榻沿,嘴里喊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在真撞上之际堪堪停下,头顶是陛下戏谑的声音:“继续。” 皇后娘娘爬起来走了。 皇后娘娘很大方,把离陛下的正明宫最近的甘泉宫给了新入宫的那只婕妤。 宫中人人都说皇后贤良,无论是奉承还是嘲讽。只有沉婕妤很清楚,她给了她最好的硬件配置,只是希望她能够给力一点。 谢筠死后,皇后就接了老|鸨的班,迅速安排了侍寝的日子。 皇后给沉鱼安排了三只心腹。一只大宫女银心,一只教养嬷嬷梁女士,一只领事太监葫芦。 银心身兼保镖与谋士,梁嬷嬷负责传授狐媚之道,葫芦除了负责约束下人,还负责给沉鱼讲故事解闷——都是宫妃被迫害的恐怖故事。 沉鱼很懂他们的心思:不争就会死。 侍寝之日,大约就是沉鱼的第一次考试。 她的三位名师比她更着急。银心再三强调要欲擒故纵,梁嬷嬷纠结于穿哪件衣服、用哪种香膏,葫芦布置完了寝殿,继续说着成王败寇的故事。 沉鱼任由他们将自己摆弄好,在铜镜里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 因着她年纪小,上衣用浅灰压一压,才多了几分华贵,下裙则选了桃粉,配上浅蓝的披帛,清甜的味道就出来了。 银心从前只知道她好看,一点不觉得她狐媚,如今同样不觉得——她这不是狐媚,她像个鲜嫩多汁的小果子,勾人而不自知,懵懂地看上你一眼,心不自觉就软了一寸。 然而银心并没有心软。她作为名师团队的核心人物,最后跟学生对了一遍台词。 沉鱼一脸苦恼:“我怕我忘词。” 银心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只纸团。 作弊神马的,我们女主最喜欢了!! 老实说陛下并不是很有兴趣睡智障,他一向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这么多年口味都没变过。 作为一只资深嫖|客,他也是有原则的好吗!! 有原则的陛下没说几句话就进了寝殿。 银心退下前露出了一个迷人中带点猥琐的微笑。 沉鱼送走了三位名师,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陛下坐在桌边喝茶,表情十分严肃,然而上挑的眉头出卖了禽|兽的想法。他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沉鱼:“过来。” 沉鱼一步步挪过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开始念台词: “臣妾蒲柳之姿,得以侍奉陛下,实乃上天垂怜,臣妾不敢自专,定将身心尽付,听凭陛下吩咐,奉陛下之言为圭……这个字不认识……可能是念臭……” 陛下:“……”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却实在没见过连台词都背不下来的文盲。 他勉强hold住温和的表情:“那个字不念臭。” 沉鱼一脸心虚地捂上嘴。 陛下决定换个话题:“你与骠骑将军可是旧识?” 沉鱼复又低头,将藏在袖口的纸团完全展开,也没看见有关“骠骑将军”的字样。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题超纲。 陛下拍了拍自个儿的大腿,一脸哭笑不得。 陛下在沉鱼割肉的目光中,伸手将那个纸团扯过来,通读全文之后不禁感叹:“好文采。” 沉鱼默默低头对手指,间或偷瞄陛下一眼,像只受了惊的松鼠。 陛下很是无奈:“没有标准答案你自己不会答吗?” 沉鱼很是委屈:“他们不让我自己答!!”继而她泄气地低下了头,不停绞着手指:“我自己答的也不好……” 陛下大笑。 他可能在想:这智障品种还蛮有意思。 陛下没有留宿,只留下一句话: “等你能自己答的时候,朕再来。” 沉鱼乖巧地点头。 当天晚上她就被名师银心呲了一顿。 银心用枕头砸她:“祖宗,你能不能给力一点?” 沉鱼抱头各种躲:“陛下说你文采好!!” 银心轰然倒下,差点口吐白沫。 Boss皇后娘娘就没这么好对付。她堂而皇之地把沉婕妤叫过来,当着众妃的面一顿呲,骂她侍寝不力,令陛下不喜。 皇后娘娘骂完还不过瘾,把沉婕妤留了堂。 没有外人的时候,沉婕妤十分自在地吩咐宫女:“金橘,给我来份冰糖葫芦,山楂草莓都来几样,多放芝麻少放糖……” 皇后非常顺溜地接下去:“我想扇你两耳光!!” 金橘领命而去,跑得飞快,可能是不想做炮灰。 沉鱼把脸凑过去:“来啊。” 皇后愤愤放下了手,开始走温情路线,瞬间泪雨滂沱:“我知道你怪我,可姑母这不是没有办法嘛……” 沉鱼一脸无辜:“陛下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 皇后一秒变脸,咬牙切齿道:“是我拿你没办法才是。” 沉鱼还是被皇后扇了一巴掌——做给别人看的。 她垂头丧气地从明华宫出来,很快跟几位看好戏的娘娘狭路相逢。 以下省略一万字常见的宫斗斗嘴套路。 让我们直接跳转到经典场面——一言不合就打脸。 沉鱼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剩下的半边正要被颖妃娘娘补上,以示她与皇后差不多的地位。 沉鱼还没来得及躲,就有英雄来救美。 啊!传说中的玛丽苏月妃娘娘终于上线!! 这是沉鱼第一次见她。之前几次皇后召集的后宫会议,月妃娘娘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席。 月妃娘娘三言两语打发了颖妃,后者清楚前者的超然地位,生怕她给陛下上眼药,眼见那只婕妤一脸害怕,便见好就收。 立威的目的已然达到。 沉鱼一脸崇拜地看着月妃娘娘,心想她长得可真美。她的美很难归于寻常种类,既有圣母般的光辉,又有侠客般的飒爽,沉鱼觉得自己应该出一本《白月光鉴定准则》。 月妃娘娘邀请她去祥宁宫坐。 月妃娘娘一脸温柔地给沉鱼敷药的时候,她的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妈呀要弯!! 小萝莉深觉这只一脸沉醉的货没出息。 她的智商跟脸蛋不相匹配,早晚要吃大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何为宫斗 沉鱼发现月妃娘娘不仅人美心善,宫里的点心也特别好次。 小萝莉一脸“没见过世面”。 月妃娘娘的声音炒鸡温柔,让人仿佛沐浴在一片佛光之中,宁静、自在、大彻大悟…… “你喜欢的话,带一些回去,我做了好多呢。” 啊!这种级别的美人居然还会做饭,还愣着干嘛赶紧娶回家圈圈叉叉啊!! 沉鱼鼓起腮帮咀嚼点心,笑得一脸满足,傻得人神共愤。 小萝莉送她出去时没忍住提醒她:“宫里的女人都很可怕。” 沉鱼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萝莉说你听好了:“我叫子雾。” 沉鱼冲她一挑眉:“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小萝莉也摸她的头:“别傻乎乎。” 沉鱼还真就傻到底了。她开始结交各位娘娘,热face贴人家的冷屁股,经常被人轰出去,再找月妃娘娘求安慰。 沉鱼发现这个后宫是一个健康的橄榄型。高位嫔妃和低位嫔妃都很少,大部分是中产阶级,比如她这样的婕妤。 健康的地方在于,正因为人少,低位嫔妃都很安分,不敢以下犯上,高位嫔妃互相角力、彼此制衡。 而中间的那些,要么是高位嫔妃的卒子,要么是没多久就过气的宠妃。 中产阶级是最有可能上位的,可惜人数太多,还受高位嫔妃打压,哪怕是最有可能,也不是太有可能。 偶尔有几位成功了,必然有几位被拉下,三大阶级的人数少有变化,维持一种动态平衡。 这特么是最科学的管理!! 沉鱼说姑母你好腻害!! 皇后娘娘讪笑,心想那死鬼居然暗箱操作了这么多年!! 皇后娘娘说最近跟月妃走得很近。 沉鱼理所当然:“她宫里的东西很好吃!!” 皇后很绝望:“谁给你吃东西,你就喜欢谁?” 沉鱼萌萌地打了个哈欠:“那当然啦!就算是钓鱼,还得吃鱼饵呢!” 皇后气结。 沉鱼说我最近学习了很多,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她一板一眼地说:“宫斗宫斗,其实就是为了一个公的在斗。” 皇后决定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宫斗。 宫斗,别名我要做太后的一万个理由,基本建立在拥有一只皇子的前提下,与老公及老公的其他老婆的斗争。 宫斗的大目标只有一个,小目标分为两种。一种是做皇后,一种是做宠妃。一心做宠妃的不稀罕皇后的虚名,一心做皇后的看不上宠妃的矫情,撕逼大战天天上演。 沉婕妤围观了好几次皇后撕逼的过程之后,觉得实在无趣,开始还能聊聊体会,后来就干脆开溜——去跟人美心善的月妃娘娘喝下午茶,还有香喷喷的小萝莉当抱枕,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于是出现了以下奇观: 皇后在宫斗,沉鱼在泡妞;皇后又宫斗,沉鱼又泡妞;皇后永远在宫斗,沉鱼永远在泡妞。 喂,你这个没节操的作者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写的是BG啊? 女主为她的妞代言:完美女人,你值得拥有。 正当她一脸花痴地喊“月姐姐”时,这个妞的正牌男友出现了。陛下一脸扭曲地看见,某只智障扑倒了他心尖上的爱妃,似乎还不要脸地摸了几把。 额……就算是如此掉节操的作者,也表示不忍直视。 下面,是万众瞩目的三人修罗场。 了解作者的小可爱一定会知道,作者就喜欢搞排列组合,还是双箭头的那种(此处应有猥琐笑)。 陛下坐在上位,两只宠妃一左一右地坐在下首,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陛下内心OS:朕怎么觉得这只智障有点熟悉呢。上一次跟朕抢女人的是谁? 月妃内心OS:沉妹妹又香又软!! 沉鱼内心OS:月姐姐风韵犹存!! 眼看着这俩当面眉来眼去,陛下终于怒了:“你们姐妹融洽,朕很是欣慰。” 这就是我们的陛下,表达愤怒都令人如沐春风。 沉鱼老老实实地说:“自从上回陛下让我自己找答案,我就四处拜访各位姐姐,只有月姐姐肯教我一些。” 陛下笑而不语:所以这是教到了床|上? 月妃娘娘笑着解释:“沉妹妹性子天真活泼,方才与臣妾玩闹。陛下见笑。” 陛下扭头温柔地看她,声音里一股子咬牙切齿:“二位对朕都十分恭敬,这会儿倒活泼好动。” 沉鱼说这是嬷嬷说的:“在宫中生活要圆滑世故,礼多人不怪,处事要沉稳。臣妾与姐姐应当敬爱陛下,怎能与陛下玩闹呢?” 月妃娘娘抿唇一笑。 陛下心中只剩一个想法: 智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只爱学习的智障。越学越智障! 沉鱼一出祥宁宫就被银心拖到角落里教训:“以后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沉鱼装傻:“为什么?” 银心面无表情:“愚蠢。” 沉鱼不服:“月姐姐对我很好,比其他人好多了,我喜欢跟她在一起。” 银心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你以后少说这些没用的话。” 沉鱼挥舞着两只小拳头,鼓起腮帮朝她吐口水:“我不!!” 银心说你是不是想死。 沉鱼说我才不怕呢。 银心小姐姐把她拖到一处水池边:“这里死了不少人,多你一个不多。” 沉鱼当场哭了:“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银心说别吵了,别让人家看笑话。 沉鱼一激灵就捂嘴,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哪有人?哪有人?” 然后她看见了一只男狐狸精。 沉鱼装作不认识他:“你是什么人?” 靳永欠身行礼:“臣钦天监正使靳永,参见沉婕妤。” 银心很不客气:“听见了多少?” 靳永非常无辜,说他本来只是入宫驱邪,没成想看见一只恶仆。 沉鱼连连点头:“嗯嗯嗯!她老是恐吓我!!” 银心:“……” 靳永说了一通恶仆不可留的废话就走了。 回到甘泉宫某人的智商才上线。她笑着问银心:“月妃到底是谁老婆?” 银心附耳过去说了个大概。 沉鱼心下不由感慨: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这只美人居然是皇帝干|掉的竞争对手永王的老婆…… 敲到麻袋,这不是最经典虐文的套路吗? 沉鱼说那些刺客不会是月妃派来的吧? 银心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你别再以身犯险。 她说着说着目露精光:“你刚才又装傻。” 沉鱼反问她:“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发现靳永?” 他跟踪我们,你却没发现,因为你自恃武功高强。 而我不一样。 在一切我认为不安全的地方,我都必须扮演一个智障。 陛下进入一种性冷淡状态。 他总觉得会有刺客,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压根儿没兴趣睡|美人。 最近他也确实很忙。忙着准备今科的文武殿试。 陛下盘算着搞只武艺高强、智勇双全的武状元来给他当保镖。 候选人中不少都出自王公贵族,这几天一大堆老头子来养心殿求陛下开后门。 陛下不胜其扰。 他发现只有一个人没来。 拂林王平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一片青天 拂林王是本朝现存唯二的异姓王。 还有一位是远在泉州的临溪王。 这些异姓王都是历朝历代皇帝打江山结的拜把兄弟,风光时喝个酒,临终时托个孤啥的。 拂林王平煅、先宁国侯纪衡正是先帝的二位结拜兄弟,分别手握镇守东北的拂林军、及镇守西北的纪家军。 比起这二位,临溪王只是更久远的老黄历,手上没有兵权,不过承袭爵位。 平煅跟纪衡是一辈的,后者的儿子都死了,前者却还老当益壮。 平煅之母系元氏公主,是以当初论功行赏之时,他能封王,而纪衡只能封侯。 平氏原本比纪氏更值得陛下忌惮,可惜平煅子嗣单薄,唯得一子一女,长子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病病歪歪的长孙。 他那长女……不提也罢。 平煅长孙平蹊虽是拂林王世子,可惜自幼落下严重的咳疾,娶妻多年至今一无所出,眼看着他们家就要断后。 陛下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拂林军的兵权可以一点点收回来,忧的是平蹊万一死得太快,平氏其余子弟闹将起来,拂林军只怕要乱。 武状元候选人名单中出现了一个令他眼前一亮的名字。 没办法,这年头姓平的太少了。 陛下左等右等也不见平煅来开后门,于是只能上门求聊。 拂林王一脸受宠若惊地…… 把陛下赶了出去=_=。 陛下的笑容有点荡漾:小样,一把年纪还玩藏人的把戏。 春光无比曼妙,皇家马场之中,拂林王跟陛下骑着小马闲聊。 陛下也不揭穿他,随意聊起了家常:“平蕊这一走也有二十年了。” 拂林王一脸感动:“小女顽劣,劳烦陛下惦记。” 陛下早就想不起来平蕊的样子,只记得她一身反骨。这种反骨跟皇后不一样,平蕊是只为她自己活的,才能放下一切与人私奔,而皇后却始终放不下家族。 拂林王老泪纵横:“小女虽有不是,臣这个父亲也不像样……” 陛下于是知道,当年那个战神早已老了。 当年平煅能与平蕊断绝关系,如今却只想着补偿。 陛下把话挑明:“国之将才,文治武功缺一不可。” 拂林王下马,大拜谢恩。 殿试。 陛下没有给任何老臣开后门,先定文科三甲,再定武科三甲。他此番重视武举甚于文举,比试武功之后连出三道策论,及至傍晚才定三甲。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决出三甲之后,武状元授御前一等侍卫,武榜眼、探花授二等侍卫。 众臣以为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陛下似乎是看上了这几个小伙子,非但安排进了禁卫军,还分别许了参将、游击、都司的营职。 这就意味着,一旦他们从禁卫军中历练出来,就能直接领兵。 众臣羡慕了会儿就打起了别的算盘。 哎呦喂这几个小伙子好帅好喜欢,能不能给我当个女婿、孙女婿啥的? 尤其是那只武状元,居然还姓平诶!!哎呦我这颗老鹿乱撞的心!! 拂林王安坐家中,宫里来人之时,他先正冠袍,再顺呼吸,和所有迎接考生的家长一样,露出一种“我不是很care结果”的伪云淡风轻表情。 接到陛下善解人意的圣旨后,拂林王当场就哭了。 他语无伦次地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列祖列宗,当然最重要的是感谢陛下,还立了一个flag—— “陛下大恩大德,拂林王府必将世代尽忠以报。” 传旨的王福泉将那情形绘声绘色地向陛下描述一遍,陛下不是很感动:“老狐狸。” 老狐狸尽忠是有前提的——拂林王府依旧存在。 拂林王的办事效率不是盖的,他手持陛下圣旨,没几天就把武状元正式归入平氏族谱,自此拂林王府就多了一位二公子。 众臣更加兴奋。拂林王世子那个病秧子没几年可活了,这只二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哇! 这样的佳婿上哪儿找去?赶紧豁出双十一的手速抢啊! 诸位大人亲自上门拜访拂林王,身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嘴皮子比之媒婆自然不遑多让,奈何人家就是坐着不动不来牵手,只用一句为时过早打发。 诸位大人拂袖而去。 拂林王不怕得罪他们。只是再也不敢左右后辈的亲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 陛下安排武状元做了禁卫军副统领,年轻人办事竟然很妥帖,就连他的上司也对他夸奖连连。 陛下越看越喜欢,难免随大流问了一句:“可曾定亲?” 副统领有些不好意思道:“回陛下,已有意中人。” 陛下很是热心:“朕替你作媒如何?” 副统领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陛下心想这就是少年人的生气啊,提起心上人就能脸红这么久。 副统领脑补着陛下帽子的另一种颜色,在心中唱起一首歌:“头上一片青天……” 陛下本以为能高枕无忧,谁知刺客虽不来杀他,却祸害起了后宫的嫔妃——将她们的贴身衣物偷走,贩卖到民间大肆宣扬。 正应了那句挑衅:辱人|妻者必辱之。 陛下头顶一片青天,气得一病不起。 钦天监正使靳永开始频繁出入后宫,表面上是做法事驱邪,实际上…… 他是一只侦探。 靳永如实汇报了他的破案情况,陛下觉得他一如既往地智障: “这事儿是把东西都买回来能解决的吗?” 靳永就不再装侦探了,他一脸便秘地表示他只是个公关,只能设法愚弄群众,将此事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 陛下当场甩给他一只侦探。 靳永一脸久仰:“副统领。” 副统领笑看他:“靳正使。” 陛下这病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有块心病搁得太久,这一次也许就能治好。 皇后安排了高位嫔妃侍疾,自己义不容辞地挑了大梁,努力扮演好一个妻子。 陛下看她演得辛苦,竟然有些心疼:“哭不出来就别哭了。” 皇后这下真哭了:“你说你为什么要惹我生气、惹我伤心,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陛下不答反问:“你现在还会吃醋吗?” 皇后啪地一声放下药碗走了。 陛下想,本就是一对豺狼虎豹的黑心夫妻,何必对彼此有太多要求? 陛下左等右等,只等来月妃娘娘一次侍疾。 他难得深情了一次,可能是真有些伤心,握住了她的手问:“是你吗?” 月妃娘娘的眼神依旧温柔,看不出一丝破绽,似乎真的没有听懂:“什么?” 陛下苦笑一声:“去吧。” 月妃娘娘利落告退,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有一日陛下终于免了众妃的侍疾。 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她们累他也累,就清静清静吧。 陛下本来想到御花园散散心,一想到靳永刚在那里做过乌烟瘴气的法事就没了心情。 他撇下一众随从,绕着皇宫走了一圈之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膳房。 然后他听见一只智障的声音:“你动作快点!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银心无语:“你大半夜赶我来做牛肉面?” 沉鱼一脸受伤:“你果然不记得今天是我生辰。” 银心只能认命,耳边响起某吃货的催促:“牛肉炖得烂烂的,面烫一烫就好,多放牛肉少放面……” 银心很快端出一盆豪华版的牛肉面,上面堆满了浇了酱汁的牛肉。 沉鱼很开心——别人都是牛肉面里找肉,她却是肉里找面。 沉鱼边吃边抱怨:“为什么咱们宫里没有小厨房呢,害得我们还要来这里做……” 银心心道还不是因为皇后怕你吃胖!! 她非常庆幸没有说出这句话,下一秒她就拉着吃货跪下。 吃货低着头呲溜一声吞下了最后一口牛肉,还不忘舔掉嘴角的酱汁。 银心一脸绝望。 且不说吃货在陛下病期没心没肺地吃喝,陛下会不会想起来今天是纪飞鱼生辰?而且她偷偷摸摸庆生确实也很可疑…… 银心脑子里想了很多,陛下却只是坐了下来,就着沉鱼用过的筷子静静地吃面。 沉鱼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面。 银心也不知该哭该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再续前缘 陛下吃完了面果然还有惩罚: “偷用御膳房,禁足一个月。” 银心提前预备好了绝望的表情。 沉鱼果然不负所望:“禁足两个月是不是就能再做一碗?” 陛下也无语了:“你是饿死鬼投胎?” 沉鱼还想再抢救一下,突然张大了嘴巴。她指着陛下身后,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他……” 妈妈呀我可不想搞人鬼情未了!! 陛下回头一看,复又回头:“何事?” 沉鱼一脸惊恐地问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问题—— “您能看见他?” 陛下好笑不已,把隐在阴影里的人叫出来:“新科武状元,禁卫军副统领平跃。” 平副统领恭敬行礼:“参见娘娘。” 沉鱼从这温文的举止中,捕捉一丝恶作剧的神情——别以为她没看见他悄悄露出的虎牙!! 沉鱼恶人先告状:“他怎么跟个鬼似的……” 陛下命平跃退下,后者不忘将虎牙奉上——这次是完整的一对。 沉鱼一脸茫然。她觉得自己应该紧张害怕,其实又有一丝高兴,甚至觉得他不会出卖她的身份。 平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居然又杀了我一次!! 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明明很帅啊,哪里就像鬼了? 沉鱼心中有鬼,连吃牛肉面的心思都没了,急着想告退。 陛下冷不丁来了一句:“朕答应你。” 沉鱼以两个月禁足为代价,换来了第二盆牛肉面。 沉鱼小口小口地吃,眼里茫茫的写满了心事,完全不似方才的欢快。 陛下心想,看你能装到几时。 顶着陛下探究的目光,沉鱼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跪下期期艾艾地请罪:“臣妾不该如此大吃大嚼……” 陛下说无妨:“你吃的不过是面,有人却在吃人。” 沉鱼求助似的望了门口的银心一眼,可惜这次离得太远,就算有纸团也丢不过来。 沉鱼一脸“陛下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 陛下说你肯定没有想要的东西,不然不会总是交白卷。 沉鱼一脸真诚地说:“我想混吃等死。” 陛下一脸“你这个要求太别致我没见过”。 在陛下看来,但凡是个人就有所求,一旦弄清这些就能拿捏,他第一次碰到一个智障,感觉真像一条滑溜的鱼在手——无处可以拿捏。 陛下绝望地想,就算她不是智障,也是智障。 她真诚地想做智障。 回到甘泉宫之后,沉鱼拉着银心的手做假设:“如果你杀了一个喜欢你的人,他一旦活过来会把你怎么样?” 银心表示那还能怎样?当然是脱粉、回踩、报仇啦! 沉鱼皱起小脸重复经典台词——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不知怎地,沉鱼除了觉得苦,竟然还有一丝甜。可能是因为,在这个鬼魅般的宫里,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智障。 一个好好的人,非要伪装愚蠢,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 沉鱼伪装的原因,相信平跃已经可以猜到;为显公平,他成为庞白的原因,沉鱼也设法打听了来。 拂林王府与靖南侯府乃是世仇,偏偏拂林王独女与靖南侯世子相爱,两人私奔后有了平跃。而正如他所说,生父中途后悔,丢下他们母子重拾荣华富贵。 平跃本不该姓平,只是他更愿意随母亲姓平。陛下一道圣旨下来,一切就尘埃落定。 平跃从此只是拂林王府的二公子,与靖南侯府再无干系。 沉鱼一边踢着御花园小路上松动的鹅卵石,一边忍不住去想,他回来究竟想要什么呢? 平跃梦一般的出现在小路的尽头,而她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他:“我不会在做梦吧。” 她一步步走近他,第一个问题依然实际: “你会不会报复我?” 平跃柴犬笑:“你猜。” 沉鱼说我知道。 你到现在都没揭穿我。 平跃看穿了她的想法,本来很想继续逗她,不知为何就说了实话:“就当我为你跳了次湖,反正我泳技很不错。” 沉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这个呢?” 平跃觉得自己的眼睛里肯定映出了一个傻姑娘:“出身无法选择,别太介意。” 沉鱼说你可以走了。 平跃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死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沉鱼气得一跺脚走了。 平跃于是很直男地认为,她一定是心虚了,她肯定没想我。 不少禁卫看见今日份也很帅的副统领正在做一件非常孩子气的事—— 他一边扯着一朵花的花瓣,一边念叨着“想”和“没想”。 这是典型思|春的征兆。 平跃无人可问,只能去问他的大哥,拂林王世子。 平蹊显然很懂:“女孩子能生你的气,说明有一点喜欢你,若能一直生你的气,很快也就能生你的孩子了。” 平跃默默红了脸:“大哥!” 平蹊说你还要在宫里待多久? 平跃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总不能一开始就入军中吧?” 平蹊说宫中之事千头万绪,我怕你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平跃眼神躲闪,干笑一声:“怎么会呢?” 平蹊一针见血:“看上宫女那还好办,看上娘娘……” 平跃心跳骤停,面上假笑:“你想多了。” 平蹊一脸淡定:“还真是。” 平跃:“……” 大哥你上哪儿学的读心术,能不能也教教我? 平蹊连这句话都读了出来,并且拒绝:“你肯定学不会。” 平跃卒。 作者:哈哈哈我终于可以换男主啦!! 平跃满血复活,并揍作者,命其加戏。 作者执笔,默默写道:此男主系最智障一只,万望读者海涵,念在他武力值Max。 名侦探服部平次,额不,平跃从刺客的源头查起,一路查到了芳华殿,发现了一个说不通的疑点—— 在养心殿行刺陛下之人,明显对宫中十分熟悉,为何偏偏要藏在芳华殿,让其中两名刺客暴露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声东击西,使第三次行刺顺利进行? 陛下认为有人在栽赃皇后,可这话他不能对副统领说,只能含糊带过:“芳华殿人多眼杂,便于藏匿。” 平跃斗胆问了一句:“这刺客行刺不成,为何要作弄娘娘们呢?” 是的。血书的具体内容只有陛下和祁王殿下知晓,故而陛下断定刺杀他的和羞辱他的是同一伙人。 名侦探平跃十分无奈,因为他的委托人不肯将情况说清楚,严重影响了他的破案进度。 陛下无法说得清楚,只能装作病怏怏的模样。 平跃心领神会,只能退下,刚出养心殿就撞上了来侍疾的沉婕妤。 沉婕妤秀气地打着哈欠:“好困……” 平跃与她擦肩而过,会心一笑。 沉鱼除了两个月的禁足,又多了一项新的任务——陛下可能觉得她太闲,必须给她找点事做。 放在别的娘娘眼里,这就是栽培狐媚子了。 沉鱼本以为侍疾很有难度,没想到她到了养心殿就是个吉祥物。前前后后都有宫女姐姐忙活,大太监王福泉是个超给力的管家婆,根本不需要婕妤娘娘动一指头。 于是出现了以下奇观: 陛下负责躺着装,沉鱼负责装着躺。 沉婕妤在软榻上装了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_=。 陛下:“……” 呵呵,还真是猪一样的品种。 陛下病了大半个月,朝堂交给了处事很有原则的太子、处事更有原则的内阁、以及处事更更有原则的六部,心里头还不是很放心。 他一共有十个儿子,最小的也已经十岁,好几只儿子的亲妈都不是省油的灯,每次表演柔情似水的时候,其实都加重了陛下的被害妄想症。 陛下为了不再被害,所以他决定…… 害自己!! 就问你们怕不怕!! 陛下表演着一病不起,就想看看有木有趁机搞事的货,结果搞事的货没抓到一只,这只弄来演戏的智障…… 依旧那么智障。 哎……有时候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反而不一定能hold住红颜祸水的角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宫斗直播 沉婕妤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诈死的爹挥师入京,把皇帝皇后的头跟西瓜似的砍了下来,他登基为帝,她当了公主。 纪公主还没来得及在梦里笑出来,就得面对残酷的现实。 皇后将某智障一掐一拉,沉婕妤一激灵跪了下来,迅速扫视全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回来了四位娘娘,刚好能凑一桌麻将。 起因是陛下的汤药里查出了少量的藁本。藁本是一种具有强力催眠效用的中草药,服用时间一长……就会变成智障=_=。 沉婕妤十分冤枉,她今天碰巧来侍疾,压根儿没参与侍药流程,怎么就能背了黑锅呢? 三皇子福王之母敏妃娘娘看穿一切:“正因为你早知有鬼,才急着撇清自己。” 四皇子吴王之母熙妃娘娘展示证据:“沉婕妤的香囊中就有藁本,难怪在侍疾时睡得香甜。” 五皇子胥王之母庆妃娘娘挖掘原因:“沉婕妤与月妃走得甚近,想是月妃有所嘱托……” 六皇子平王之母颖妃娘娘开始号丧:“陛下待你如此之好,你怎么忍心下手?” 诶,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说什么? 还是陛下说了句公道话:“藁本二字她认不出来。” 文盲沉婕妤一脸赞同:“陛下英明!!” 四位娘娘:“……” 皇后娘娘也说了句公道话:“先将沉婕妤关押,容后再审。” 沉婕妤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陛下却意犹未尽:“慢着。难得人来得齐,不如陪朕坐坐。” 诸妃一脸心虚。 陛下有些伤感:感情宫斗才是你们的真爱。 颖妃娘娘最快调整过来,当场表演了一出感天动地的情|爱大戏。 她抓着陛下的手梨花带雨:“陛下~~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不然、不然臣妾可怎么活呀呜呜呜……要说月妃妹妹也实在狠心……陛下都待她这样好了,她竟还如此……早知如此臣妾定然一步不离陛下,每一碗汤药都要替陛下尝了才行……” 没错,现在为您直播的是宫斗种子选手颖妃。 她栽赃陷害、张口就来、感动常在、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如果发挥正常,拿下下一届说唱冠军问题不大。 放在平日陛下是很受用的,不过此时他突然觉得厌烦——哭得真像号丧。 可能是陛下的厌恶不够明显,剩余几位娘娘前赴后继地哭了起来,瞬间哭倒了一大片。 皇后负手而立:贱人就是矫情。 沉婕妤一脸懵圈地咬着手指,可能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大的说唱晚会。 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陛下绝望地发现,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只智障:“你就没什么辩解的?” 沉婕妤对着手指回忆道:“那个香囊是臣妾今天戴的没错,可是臣妾在来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给撞了,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换掉了。” 陛下说有何凭据。 沉婕妤的语速很慢:“这香囊臣妾与月姐姐一人一只,只需取她的来比对便知。” 月妃娘娘姗姗来迟。并表示她的香囊丢了。 四位娘娘冷嘲热讽:哪有这么巧的事? 月妃娘娘细看那只香囊,竟然不打自招:“倒像极了我丢的那只。” 接着她放了大招——把偷了她香囊的小太监丢了出来。 小太监说是熙妃娘娘让他干的!! 熙妃娘娘哭着辩驳了几句,见陛下未有动容,非常非常自然地…… 哭晕了过去。 小太监又咬出了换香囊的小太监,而那只小太监说—— “奴才是庆妃娘娘的人!!” 庆妃娘娘效仿先贤,第二个晕了过去。 颖妃娘娘细细打量着其中一只小太监,不阴不阳道:“这不是原来敏妃姐姐宫里的人嘛。” 敏妃娘娘骂她血口喷人,颖妃娘娘嘴炮技能Max,很快把她气晕。 得,又倒下一个。 陛下面无表情,心中满是嫌弃。 现场只剩三只屹立不倒的老婆,陛下也有些好奇:到底谁会战到最后? 陛下发现他算漏了那只智障。她也是他的老婆,不过此时很明显跟他一样,只是个观众——她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在一触即发的诡异气氛中,紧张而兴奋地咬着手指。 皇后娘娘先憋不住了:“月妃,你这是将计就计啊。” 颖妃难得跟她统一战线:“月妃妹妹,你怎么能拿陛下的龙体开玩笑呢?” 面对恶势力月妃娘娘不卑不亢:“臣妾若有半分伤害陛下之心,就教我撞死在这里!!” 然后她一头撞上柱子,见血而晕。 陛下内心OS:这是最有技术的一个! 沉婕妤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七手八脚地爬过去抱起月妃娘娘,一脸心疼道:“娘娘你没事吧……” 颖妃娘娘终于只剩一个对手,可以展示她真正的rap实力:“敢问皇后娘娘,你如何知道月妃将计就计,难道你不是将计就计着月妃的将计就计吗?” 皇后娘娘并不接招,骂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脏话:“你这个惯会装可怜、背后捅刀子的无耻贱妇!!你这么会哭你当什么皇妃啊?你去青楼楚馆当个头牌多好!白天哭着唱曲晚上哭着卖|身,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陛下终于出来喝止:“够了!” 颖妃娘娘早已哭倒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陛下:“陛下千万莫怪娘娘,怪只怪臣妾对您一往情深,才会数度冒犯皇后娘娘啊……” 陛下露出诡异笑容:“闭嘴。” 颖妃娘娘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她也晕了。 皇后娘娘一脸不屑。 四杀就是这么轻松。 皇后知道陛下不高兴,不过她还是要继续。她走过去坐下来,俯身诱导沉婕妤:“月妃利用你将计就计,你还护着她做什么?” 沉婕妤眨了眨眼,迟疑道:“我……我……因为我爱她……” 皇后娘娘惊得从软榻上滑了下来,一屁股着地。 女主:深藏功与名.jpg。 陛下忍笑。 皇后还没爬起来,又有贵客到。 太后娘娘潜心礼佛多年,刚出场就笑得合不拢嘴:“呵!这是什么天大的热闹!晕了这一大片!” 皇后娘娘迅速跪好,剩下那装晕的五位无比煎熬,其中四位纠结了下还是决定爬起来跪着,只有月妃娘娘继续装死。 皇后娘娘嘴下无情:“果然是装的!” 陛下:没眼看.jpg。 太后娘娘很快注意到了一只小可爱。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方才就你没晕啊?” 沉婕妤挠挠脑袋,不是很懂:“我应该晕吗?” 太后娘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入乡随俗懂不懂?” 沉婕妤从善如流,两眼一翻,毫无技术含量地、直挺挺地倒在月妃娘娘边上。 陛下握紧拳头,努力不笑出来。 大佬太后一锤定音:“回自个儿宫里,各领三十板子,禁足一月。” 诸妃哭得情真意切:“太后臣妾冤枉!!” 皇后娘娘从鼻孔里出气:“狐媚样做给谁看?” 太后娘娘睨她:“身为中宫不知约束后妃,竟任由她们闹到陛下跟前,你该当何罪?” 皇后娘娘瘪瘪嘴:“臣妾知罪。” 皇后娘娘指挥人将这些狐媚子拖走,刚想把沉婕妤也弄走,太后身边的任嬷嬷就抢先一步扶起了这货。 太后只跟陛下打了招呼:“这孩子讨喜。” 陛下病歪歪地叹气:“随母后高兴。” 皇后一脸心虚。 万一被太后认出来了,她不会改支持纪小鱼当皇后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见死不救 慈宁宫。 太后娘娘屏退左右,看着沉婕妤哭了。 沉婕妤:“……” 太后娘娘脸上浮现小孩子般的委屈:“为何不来找我?” 沉鱼鼓起腮帮,努力hold住呆萌状,心头万分纠结:她到底有没有认出我呢? 太后娘娘使劲一推她脑门,气急败坏道:“纪小鱼!!” 沉鱼立马扑到她怀里嘤嘤哭泣。 太后娘娘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哽咽不已:“好孩子……你受苦了……” 沉鱼哭得更伤心:“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我……” 太后说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也许是她发现你不够听话,可你不听话她应该杀了你,她继续栽培你说明她对你爱恨交加。你应该发现了,你是她想杀又不敢随便杀的存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沉鱼用拳头敲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说这样的事我在先帝身上见过。 “先帝原本早早立了弘明太子,弘明太子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先帝遂生出忌惮之心,却迟迟没有废太子——怕没人会比他更合适。” 沉鱼不懂:“我明明是个学渣,她有什么好忌惮的?” 太后表示你弄错了重点,重点是—— “她到底想把什么东西传给你呢?” 沉鱼知道弘明太子的结局,也明白太后引经据典的用意,还是不能接受红颜祸水的布局。 太后无语:“乖乖,谁让你做那种事了?” 太后说我只想让你叫我一声皇祖母,可没兴趣让你叫我母后。 老太太把眼睛瞪得贼大,显见是气得不轻:“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明华宫。 皇后娘娘心不在焉地修剪盆栽,非常非常顺利地又剪秃了一盆,她下意识往后看,却再也看不见替她搬盆栽的小人。 皇后娘娘心中百感交集,于是只能呼唤宫女金橘,第一句就十分伤感: “我错了吗?” 金橘说当然没有,您看小姐如今软萌无害,多讨人喜欢。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陛下也喜欢,总看着小姐笑呢。” 皇后总算有了反应。她非常不屑:“他算什么东西?嫖|客而已。” 金橘:“……” 皇后继续伤感,伤感得哽咽:“我把纪小鱼弄丢了……” 金橘刚想说历练有助于成长、成长有助于开拓,皇后就表示她不想听:“拿酒来!!” 甘泉宫。 沉鱼认真思索太后的话,发现她跟皇后之间,可能还是有一些虐恋情深的。 虐的地方在于,从前她把她当亲人,她把她当棋子;如今她把她当仇人,她却拿出补偿的架势。 比如说今日这场宫斗直播。 究竟是谁害的陛下不重要,也许就是他自己设的局,重要的是他的每一个老婆都想得点好处,建立在自己老公日渐嗜睡、可能智障的基础上。 要说这些女人也真狠心,不过却是应该的——冷眼旁观的陛下只会比她们更狠心。 皇后娘娘太了解她老公了。她顺水推舟让他看清月妃的真面目,在月妃晕倒之际诱供沉婕妤,只为坐实月妃利用陛下反杀。 而沉鱼拒绝。 这就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了。她跟所有伤害对方还要求人家爱她的渣男一样,当下虽然伤心,依然肯后退——这就是她的补偿,如同鱼饵一样,只为让对方再度爱上她,继续任她摆布。 沉鱼当夜也喝了酒,只因认清了虐恋情深的本质——犯贱与令人犯贱的二三事。 沉鱼很伤心,伤心得想四处走走,可是她的禁足还没有解,只能在自己庭院里无语望天,正好望到屋顶上一个人影。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属于男主的时间,氮素,这是一篇反套路文。 这不是男主,而是一只…… 采花贼。 他顶着平跃的脸,坐在沉鱼身边,想要来一个深情的摸脸杀,却被她迅速躲开,跳到好几步之外。 沉鱼指着他强装镇定:“你是谁?” 他没有再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你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才算公平。” 沉鱼说你想怎么杀。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奸|杀。” 沉鱼刚想叫人就被他掐住了脖子,她手脚并用地挣扎,可衣裙还是变成了碎片。她被抵在柱子上,耳边是野|兽的呼吸,身上是无边的凉意,心中几乎没了感觉,哭不出声音,却泪流满面。 我们的男主总算出现,出现在真正的暴|行开始之前,可我们的女主还是觉得太晚——她已经害怕了很久。 这种害怕要追溯到六年前,教坊里也有这样的训练,她害怕得花了很久去习惯——她告诉自己只是演习。 当实战来临,本以为能处之泰然,不想却是加倍的恶心。 沉鱼在此刻才发现,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做不到那么轻贱自己的身体,做不到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坦然依靠美|色达到一切目的。 更何况是强X。 沉鱼裹着平跃的披风围观他跟采花贼打架,四处早已灯火通明——原来又是守株待兔。 沉鱼觉得更伤心。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害我表现得那么糗,害我害怕了那么久。 她坐在角落里一抽一抽地哭。 采花贼终于被制服。 陛下终于现身,质问那人:“为何要害沉婕妤?” 采花贼用平跃的脸做出一个挑衅的表情:“陛下怎知,不是你的副统领祸乱后宫呢?” 陛下冷笑:“带走!!” 平跃退下之时,难免深望一眼,眼中万语千言,而她没有看见。 她抱紧膝头还在哭。 平跃想说,我怀疑刺客的目的包括将教坊之人灭口,才向陛下禀明来守株,其实只是为了守你。 今夜来晚一步,只因我大哥临时发病,我照看了一二。 平跃终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来晚了就是来晚了。 陛下屏退左右,俯身问沉婕妤:“你还要哭多久?” 沉鱼小声说我还想再哭一会儿。 陛下低笑一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送进内殿之时,宫人们都围上来问,陛下淡淡吩咐道:“出门遇了蛇,日后不可离她一步。” 三位名师目露喜色,连连称是。 不巧被陛下看了出来,有些恶心这些刁奴,他将沉婕妤塞进被子,一副不想走的架势。 三位名师非常有眼力见地滚了。 沉鱼早就不哭了,拥着被子坐起来,支颐呆呆地看他,那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还不走? 陛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不懂如何与智障交流,从来也没有懂这个的必要,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没事吗?” 沉鱼打了个哈欠,很认真地宣告:“我困了,想要睡觉。” 陛下就觉得,其实智障也挺好。起码这股子看淡噩梦的勇气,便是常人所不能有的。 陛下认为与智障难以用语言交流,于是选择了肢体。他轻抚她的发鬓至脸颊,发现自己温柔的目光无处安放——她永远那么懵懂地看着你,对你的喜怒毫不在意。 陛下无奈地想,这是一只全方位拒绝交流的智障。 送走陛下之后,沉鱼叫来银心,扇了她一巴掌,再把头埋进被子里——怕她打回来。 银心没有那么小气,她老老实实地说:“我是为了你好。” 沉鱼瞪着她,又瞪出了两行泪。 银心还想再说什么,沉鱼已经捂上了耳朵,表示不想再听什么磨难令人坚强的废话。 银心递来一封蜡封的信:“主上命我交予你。” 沉鱼气炸:“这种东西你现在才拿出来?” 银心很无辜:“主上吩咐了要在你哭得最厉害的时候。我就等到了现在。” 沉鱼一脸嘲讽:“你可真是个实在人。” 实在人表示她绝对没有偷拆过,因为她早已猜到了内容—— “你要么是前朝公主,要么是新朝公主,万一主上想让你做女帝,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沉鱼怒极反笑:“这就是你见死不救的理由?” 银心再次证明了她是个谋士:“你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又得到了陛下的怜惜,这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沉鱼这次没有伤心,她抓到了一个关键词——买卖。 就算把她卖了,又能换来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虎牙很俏 信封里是一张白纸,沉鱼蘸着自己的眼泪涂上去,才有字迹一点点显现出来。 这就是“哭得最厉害的时候”的理由——怕眼泪不够。 沉鱼认为还有一个理由——她最忧伤无助的时候,恐怕拒绝不了纪业这封信里的诱惑。 谋士银心背过身去,表示绝对不会偷看。 纪业同志的嘱托如下: 吾女飞鱼,见字如晤。 为父素与汝姑不睦,尔懂?为父素与汝叔不睦,尔懂?为父素与汝祖不睦,尔懂? 读至此处沉鱼很气:你真以为你女儿是智障,有必要搞这么多个“你懂”吗? 纪业在接下来的字数里,简短地阐述了他跟自己亲人不睦的理由与结果。 理由是他是庶长子,有着蓝眼睛,而他的一弟一妹都是嫡出,没有蓝眼睛;结果是他整死了看不起他的亲爹及亲弟,在伪装了多年好哥哥之后,终于要跟皇后撕破脸皮。 沉鱼很吃惊:原来我那未曾谋面的祖父与叔父,竟然都不是病死的…… 更吃惊的还在后头,纪业隐晦地表露了自己对五个庶子的不喜,因为他们都没有蓝眼睛。 沉鱼:妈妈呀原来我这么珍贵的!! 纪业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接下去述说了她更珍贵的地方——她是嫡脉唯一的女孩子,是皇后唯一的接班人。 接的班也不是皇后之位,而是纪氏暗卫寻芳令的令主。 纪家军传男不传女,寻芳令传女不传男。 沉鱼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后要剥夺我的身份呢,感情是不想传位于我。 诶,不对呀,她不想传给我又能传给谁呢? 纪业早已料到了小女儿的智障,不忘补充一句:那就只能挑别的纪氏女,在此期间皇后便能留任。 沉鱼非常庆幸这次他没有加上一句:“尔懂?” 然而沉鱼还是没有躲过,因为他最终还是提到—— “为父欲取江山,四海皆为臣属,汝则一人之下,尔懂?” 沉鱼对着信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不就是你当皇帝我当太子嘛!! 沉鱼将信烧为灰烬,托腮对着火焰傻笑,刚想欢呼却又掩口,银心不免深深感叹: 得知自己即将雄霸天下的智障,只会变得更加智障。 今夜沉鱼悲喜交加,智商再度上线:谁说主动权不在我手里? 接下来我只要想办法逼皇后交出位子就行。 银心提醒她:“你还有一个红颜祸水任务。” 沉鱼说纪业早就知道我被困教坊,顺水推舟就是为了这个狗屁任务是不是? 银心就知道瞒不过她:“你不做红颜祸水,怎么为主上开路?” 沉鱼鼓起腮帮朝她|喷|射|口水:“你管我!!” 银心别别扭扭地说:“以后我不会见死不救。” 沉鱼本想拒绝并羞辱她,又想到自己还不是令主,于是抬高下巴宽恕:“这次就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银心噗嗤一笑:“这都跟嬷嬷学的吧。” 沉鱼一脸震惊:“原来你还会笑的!!” 拂林王府。 平跃自回来后就开始练剑,整整发泄了一夜,脑子里那个小小的人影才算淡去一些。 平蹊亲自来给他送早饭,看着他两只黑眼圈不由好笑:“咱们家多了只国宝。” 平跃坐在窗台上啃馒头,外面下起了绵绵的春雨,使得直男心头起了愁绪。 平跃断断续续地吟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平蹊更好笑:“也没吃酒,怎就醉了?” 平跃啃完一整个馒头,扭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平蹊,正当平蹊以为他看出花来的时候,平跃冷不丁来了一句—— “大哥,我的心好痛。” 平蹊:“……” 二弟,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平跃瞬间恢复玩世不恭:“逗你笑笑嘛。” 平蹊坐在他身边,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女孩子有没有追到手?” 平跃耷拉着脑袋,声音有气无力:“她这次真生我气了……” 平蹊说那你就放弃嘛。 平跃就不说自己了。他说起平蹊的初恋,靖南侯的独女,他本该叫声姑姑的那位。 平蹊云淡风轻:“世仇又差着辈,初恋总是不合适的。” 平跃替他们可惜:“都怪祖父那个老古董,平白断送两段姻缘!要说我那姑姑也真是命苦,嫁给纪三郎没几年就病逝了,活着的时候连个侯夫人都没做到……” 平蹊眼中晦暗不明,勉强压下心中惊痛:“宁国侯至今未娶,也算深情。” 平跃的揣测是—— “纪三郎深知陛下忌惮之心,独身又能交好靖南侯府,何乐而不为呢?” 平蹊想得更多—— “丧妻对纪三郎来说竟是件好事……” 平蹊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直到拂林王拍了他一记肩膀才回神。 拂林王觉得兄弟俩的讨论很有趣,乐于帮助他们看清朝堂的格局。 “这靖南侯府素来目下无尘,为陛下不喜,宁国侯呢又是陛下力主袭爵,这两家若始终结着亲,只怕陛下寝食难安呢。如今倒是不结亲了,却好歹也是旧日翁婿,既免去陛下猜疑,又可暗中来往,中间不过隔了一女子的性命,划算划算。” 平蹊开始剧烈地咳嗽,平跃正欲扶他去躺着,被拂林王阻止:“你大哥病得没那么重。” 平蹊欠身告退。 平跃觉得祖父话里有话,却实在猜不出来,只能直接问:“您这是……撺掇大哥去报仇?” 拂林王很不屑:“堂堂男儿为一女子失了分寸已是不该,若连报仇对象都搞错,便是愚不可及。” 平跃知道他在指桑骂槐,立马寻了个由头要溜,拂林王用一句话就定住了这只猴子:“祖父支持你。” 在平跃震惊的目光中,拂林王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她跟平氏有仇吗?” 平跃秒答:“没有。” 第二个问题是:“她有大志向吗?” 平跃尴尬:“没有。” 第三个问题是:“你有大志向吗?” 平跃重重地点头:“我为朝廷命官,自当报效国家。” 拂林王非常满意:“那就去做。有困难找祖父。” 平跃一步三蹦地跑出去,又颠颠地跑回来。他抓耳挠腮、欲言又止,拂林王轻易猜出了他的心思:“觉得自己不忠君?” 平跃觉得陛下对他有着知遇之恩,可他却一心肖想着他的女人,这实在是很不应该。 拂林王笑了:“哪来什么知遇之恩?他拿你当颗好用的棋子罢了。你替他卖命,要一个妃子有什么了不得?” 平跃不喜欢他轻率的口气。他一字一顿地说:“她是我想保护的人。” 拂林王更满意:“男儿志在四方,总从护妻开始。” 平跃愣愣地点头:“原来传言非虚,你真是个妻管严啊!” 拂林王打了他脑门一记:“臭小子!你懂什么?家有贤妻坐镇,战场可定军心,这怎么能是妻管严?这叫配合无间!” 平跃默默脑补某人坐镇拂林王府的女主人样,觉得她出完了风头肯定会拉着他打一顿,因为—— “管这一大堆事真是累死人了!!” 平跃低头一笑,虎牙很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中毒套路 沉婕妤深觉自己是只乌鸦嘴。 她就那么随口一说谢筠会被灭口,结果…… 她真的被灭口了!! 不仅谢筠被灭口,进京的教坊之人全数狗带,只剩下一只幸运的智障。 智障除了活得略长,其实更加不幸——人家不仅要灭她,竟然还想奸|杀!!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让我们一起跟随皇家第一霸道总裁的镜头,走进采花贼那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天牢。 先前两只女刺客宁死不屈,让陛下碎尸万段之后喂了狗,这只采花贼他决定亲自审问。 陛下到的时候,平副统领已经将这货打了好几顿,基本处在还剩一口气没精力扯谎的状态。 陛下对副统领赞赏有加,并请他出去。 平副统领乖乖退下,转身秒变怨念脸。 靠之!动我老婆的人居然不能亲自审! 陛下表示他早已看穿一切:“灭口灭到朕门前。” 采花贼并不否认:“教坊那起子贱胚子,怎能污了陛下的眼?我替陛下尝一尝再杀,既不浪费,也算忠君。” 陛下一脸你在逗我:忠君就是你灭口的理由? 采花贼说当然不是—— “我偷娘娘们的肚兜,时常听见她们抱怨,说陛下近年来清心寡欲,怕是力不从心……我思来想去实在不忍娘娘们独守空闺,更希望助您绵延子嗣,先拿个贱人练手,怕辱没了您的皇妃!” 陛下气得脸色铁青。 陛下认为采花贼在避重就轻,然而采花贼一击致命:“辱人|妻者必辱之。” 陛下就明白了,灭口跟羞辱因为某种原因,得以同时进行。 到底是为什么呢? 沉鱼也想不明白。她愁得头上长出草来,一边跟银心翻花绳一边开动不多的脑筋:“我还以为是皇后要遮掩我的身份,可他们怎么连我都杀呢?” 银心说关键是为什么要奸|杀。 银心的记忆力比沉鱼好太多,她想起来智障跟她说过,有个喜欢她的人可能要脱粉回踩。 沉鱼打哈哈带过。 银心分析得停不下来:“求而不得就会饥渴,受了伤害就会爆发,加上|感情就是奸|杀!!” 沉鱼:拥有一只智商爆表的丫鬟我真的压力很大。 沉鱼被迫跟着银心一起头脑风暴,开始怀疑那只采花贼假扮平跃的原因,以及他那句非常中二的“你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的台词。 沉鱼后知后觉地发现,采花贼肯定知道她曾经坑过平跃。 而他假扮平跃,不仅是为了潜入深宫,似乎还为了给平跃报仇? 继女主智商在线之后,男主的智商终于上线。他发现被灭口的教坊之人,大部分他都见过。他莫名就想起沉鱼的话—— “你不怕在教坊待过会坏名声吗?” 平跃后心发凉。 他来不及细想,急急入宫去见沉鱼,后者正在自个儿宫里赏月光。 沉鱼最近嗜睡,睡得气色颇佳,粉嘟嘟地特别喜人。她胃口不好,银心也不担心——噩梦总需要时间忘掉。 沉鱼却有点担心,她指指自己倦怠的模样,提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我会不会生病了?有人给我下毒什么的?” 银心很学术地下结论:“一般来讲,得了精神病的人就不会得其他病。” 沉鱼:“……” 好像挺有道理哇!! 被禁足的沉婕妤又一次抬头望天,这次终于在屋顶上等到了她的男主。 银心又真相帝了:“他就是那个黑粉吧。” 沉鱼:“……” 她已经被丫鬟的智商压垮了=_=。 银心抄起扫帚,进入备战状态。 平跃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直视他智障的老婆,她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 少年拔刀吧!! 平副统领是猫,他有刀;平采花贼是老鼠,他迅速举手投降:“女侠饶命!!” 银心:“……” 一把扫帚就怂了?没见过这么菜的! 平跃实话实说:“女侠你这姿势一看就是专业的!!” 银心一脸“小伙子你很有眼光我对你很是欣赏”。 平跃得寸进尺,指向那只智障:“那能不能把她许配给我?” 银心内心只有俩字:呵呵。 银心从袖子里拔出真正的装备——一把酷炫的伸缩剑,银光差点闪瞎眼,一看就是绝世好剑!! 沉鱼崇拜脸:“女侠好帅!!” 女侠将一指抵在唇上,表演了更帅的台词:“女人,躲在我身后就好。” 别特么聒噪。 男主一脸血: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平跃表示我说几句话就走,而银心是个一板一眼较真的:“到底几句、几个字、算不算标点符号?” 男主泪流满面:原来我老婆身边有这么多奇葩,怪不得她也这么奇葩!! 奇葩女主最终把银心赶走,给了我们可怜的男主一个解释的机会。女主一脸冷漠,暗示你应该热情似火,而直男平跃…… 并没有领会。 平跃一本正经道:“有人要杀你。” 沉鱼打了个哈欠:“说点新鲜的。” 沉鱼突然捂着胸口,说这里有点痛。 一般情况下,女主娇怯无力的时候,男主都应该一个健步冲过去扶着,确认过眼神,来一个情不自禁的浪漫之吻,就此爱得难舍难分。 平跃表示他绝对不是一般的男主——他一个健步冲过去,扶是扶住了,台词依旧智障:“心口痛不是小毛病,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并发症,由风寒、感冒、咳嗽引起,好比我大哥,他一咳嗽就心绞痛……” 在平大夫的科普下,女主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气晕了过去。 平跃只来得及给沉鱼粗粗把了下脉,就被女侠银心赶了出去。 银心细致地给沉鱼把了次脉,然后一脸惊恐:尼玛这好像真中毒了!! 陛下严密封锁消息,从甘泉宫抓出采花贼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娘娘们幸灾乐祸:陛下肯定不会再理睬那个失|节的小妖|精。 事实证明她们大错特错。 陛下一听说沉婕妤中毒了,立马召集太医院会诊,甚至表演了经典台词:“治不好提头来见!” 平跃很忧愁,忧愁并焦虑。 老婆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据说采花贼在她脖子上刺了一针,开始没有发现,发现时毒已经进入经脉,令她昏迷不醒。 那种毒的名字叫阑珊。 它的效用和名字一样美,使人容光焕发,犹如回光返照,除了嗜睡症状,压根无法察觉。 平跃想不通,究竟是谁非要她死呢? 明华宫。 皇后娘娘气到掀桌,金橘劝她淡定:“当务之急是救小姐。” 皇后说你出宫一趟,持我手令,速寻解药。 甘泉宫。 寝殿内青烟袅袅,银心手持三支香,跪在沉鱼床前碎碎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这只智障逢凶化吉,只要她活过来我以后再也不打她骂她,她吃多少串糖葫芦我都不管……” 接着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诚意呢?” 银心立马睁开眼睛,却见那只智障依旧昏睡着,于是顿悟:看来是老天爷显灵!! 银心遂换了三串糖葫芦继续祈祷: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银心跪了会儿就累了,将糖葫芦放在托盘里,转身收拾别的东西。 她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扭头一看不由傻了:“你、你、你、你……” 沉鱼赶紧放下一串糖葫芦去捂她的嘴:“嘘!!” 在银心震惊的目光中,她若无其事地吃着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嗯嗯真好吃!以后每天都要!” 银心:“……” 沉鱼吃完三串糖葫芦,吃得一嘴红红的糖渣,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摸着肚子打了个嗝,再打了个哈欠:“吃饱了,要睡觉。” 银心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打她,表情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狰狞。沉鱼轻松用一句话使她变得更狰狞—— “你说过不打我骂我的!!” 银心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沉鱼伸了个懒腰:“你这么聪明,我费那工夫干嘛?” 装死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为了知道谁想我死,以及谁想我不死。 而这个主意的灵感,来源于陛下。 银心对她肃然起敬:“阑珊你哪儿弄来的?” 沉鱼老实交代:“毒是真的,只是对我没用,我睡了几天就解了。” 银心的幻想就此破灭——智障果然没有给自己下毒的悟性!! 沉鱼懒得解释。她自幼体弱多病,纪业为免她遭人暗算,打从她出生起就开始吃各种各样的避毒丹,区区阑珊算个屁。 沉鱼鼓起腮帮乐呵呵地想,又有热闹看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快来飙戏 请问,宫斗中最容易发生奸|情的对象有哪两类? 没错,第一类是侍卫,譬如我们的男主。 而第二类,相信你已经猜到。那就是我们的实初哥哥——太医!! 沉鱼小姐姐很无奈,因为陛下给她派的太医都是些糟老头子,没一个像实初哥哥给力又悦目。 太医院左院判庄巷不服,把脉时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婕妤娘娘面相大吉,必能遇难呈祥。” 诶,你是来把脉的,又不是来看相的。 庄巷非但看了相,顺便连风水一起看了: “此处风水极佳,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院内的梧桐最妙,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装死的沉婕妤:“……” 庄巷白活功夫了得,语速又特别慢,愣是白活了近半个时辰,白活得沉婕妤特别想上厕所=_=。 沉婕妤心想:糟老头子坏得很,跟我家那只有的一拼。 养心殿。 陛下大病初愈,重返朝堂,因为一只智障。 废话,装死的戏份都让她抢了!! 在宫里演戏有一个准则,为了加强可信度,在规定情境下要完成与别人的角|色|区|分,不能在同一时间段上演与别人一致的情节,换句话说—— 戏,是抢来的!! 呵呵,戏居然让一个智障抢了。 陛下借着装病搞|出了采花贼,看透了他的爱妃,维护了后宫的安定与团结,遗憾的是没来得及试探他的儿子。 重返朝堂他感觉非常寂寞,因为很有原则的太子在执政时没有结党营私,归政于他时也毫无保留,活脱脱一个高风亮节的典范。 这让陛下想到了先帝的弘明太子。 也是这样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啊~ 于是黑莲花陛下嫉妒了。他心想老子阴谋阳谋一起上才搞定的江山,你却一副云淡风轻的笃定样,难道我就必须选你一个? 祁王殿下表示:那绝对不是。 祁王殿下是来通风报信的,因为今日宁国侯与骠骑将军一同进宫了。偷偷摸摸的那种。 陛下一脸感动,差点捧起儿子的脸亲一口。 祁王殿下多嘴问了一句:“儿臣听闻沉婕妤病重。” 提起那只智障陛下就来气,还得装作一副惜花模样。他叹了口气:“竟不知她得罪了何人。” 祁王殿下说拂林王世子久病成医,府上诸多珍药,也许会有办法。 陛下内心OS:还是你懂我。 尼玛我早就想试探一波拂林王府,本来想自己病重逼他们献药的,现在就便宜了那只智障吧。 明华宫。 皇后娘娘约两只侄子喝茶,喝了半天也没说出话,倒是两个奉茶宫女殷勤有加。 白桃给宁国侯抛媚眼:“奴婢在茶中加了莲心,听闻是侯爷最爱的。” 红柚摸了一把骠骑将军的小手:“早闻将军威武,竟不知手上的疤痕亦是如此地……如此地……如此地喜人!!” 她说着说着就要倒在将军怀里,纪绍一下子跳到好几步之外,脸上义正词严地写着:这是另外的价钱。 皇后娘娘忍笑。 白桃那边同样败北——宁国侯开始哭他死去的老婆。 皇后娘娘命两名心腹退下,单独跟两只君子聊天。 皇后娘娘先问纪绍:“你向陛下要过沉婕妤?” 纪绍一本正经:“因怜生爱。” 皇后跟宁国侯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不紧不慢地开口:“美色虽则误人,大哥从不糊涂,此番却是为何?” 纪绍是真不想跟他们磨叽,于是想了个绝招。他跪下痛哭流涕:“姑母……那日不知怎地一眼望去,就觉得她像我死去的老娘!!” 皇后娘娘:“……” 宁国侯:“……” 纪绍哭着哭着就心肌梗塞晕了过去,皇后娘娘命人将他弄到太医院——一旦陛下问起今日会面,就说纪绍旧伤复发却不敢惊动圣驾。 弄走纪绍之后,皇后半真半假地叹气:“小鱼可怎么办……” 宁国侯说他正在四处寻觅解药,请皇后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皇后娘娘敏锐地意识到,他对于红颜祸水计划不是十分热衷。她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不会成功?” 宁国侯讪笑:“您的用意是离间陛下与殿下,如今陛下这头算是有了进展,可是殿下……” 皇后娘娘悠哉喝茶,垂目掩去不屑:“急什么?” 因她垂着眼,便没有看见宁国侯眼中如出一辙的…… 不屑。 太医院。 两只智障兄妹在角落里声泪俱下地相拥。 一个说:“呜呜呜大哥我总算找到亲人了!!” 一个说:“啊啊啊小六你没事就好本来我还打算去找你呢!!” 望风的太医院左院判庄巷催命:“废话少说!!” 纪小六扶了扶自己医士的官帽,在纪老大耳边言简意赅:“咱爹要反、咱姑要反、老三要反!!” 纪老大深觉妹妹智障,她完全可以更言简意赅:“爹、姑、三要反。” 纪小六气得拧他耳朵:“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 纪老大说其实咱爹成功了也挺好。 纪小六说你这个智障赶紧滚回去守关!! 纪老大心领神会,却仍迟疑:“你怎么办。” 纪小六说你还不懂吗—— “长安城里的势力越庞杂,就越有可能乱,每个人各司其职才最好。” 纪老大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欣慰也有心酸。他伸手替她整理好了冠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六,你真的长大了。” 纪绍最后问了一句:“真不想当公主?” 纪飞鱼反问他:“你想当太子吗?”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照镜子似的摊手耸肩,口型十分一致—— “太累。” 听了祁王殿下的谗言,陛下果然杀到明华宫捉|奸,接着转战太医院,恰好看见兄友弟恭的一幕——宁国侯正细心地为骠骑将军换着额头上的冰敷。 陛下觉得很玄幻:最近好多人生病,难道他的太医院又出了问题? 骠骑将军将将醒来,就从榻上一骨碌滚下来,跪在地上谢罪:“臣不该私瞒陛下入宫诊治……” 诚然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陛下也必须演完君臣情深的玄幻大戏:“你有伤,跪着做什么?”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骠骑将军最终妥协于陛下暗搓搓的威胁——你再不滚回西北老子弄死你!! 骠骑将军哭着对陛下说:“陛下知遇之恩,微臣永世不忘!!” 陛下就想,今日份的捉|奸也不是没有收获。 祁王心想,我爸爸怎么还不表扬我? 皇后心想,儿子果然不是我亲生的。 宁国侯心想,你们一家子就斗吧,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纪绍心想,你们一窝子就斗吧,早晚我把我小六带走。 十日后。 甘泉宫。 今日份也很智障的沉婕妤在诸位太医“不对啊早该醒了”的语言围攻之下,表演了何为自然地从重病中醒来——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立马被日光刺得闭上,如此反复多次,最终愣愣地看向天花板,颤抖的爪子一点点抚上肚子。 负责表演深情帝王的陛下,则是轻柔地执起她冰凉的小手,搁在脸颊边温情地摩挲,此处的台词应当配合眼泪食用: “你若不醒,朕该如何自处?” 沉鱼答曰:该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啊,难道你还会因为拿我当鱼饵愧疚么? 沉鱼感动地呻|吟了一句:“陛下……” 陛下表示接下来有你感动的。 陛下请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久病成医身残志坚的拂林王世子,平蹊。 陛下委婉地表示,平蹊自幼体弱,之所以能熬到现在,全靠拂林王府花了大价钱炼制的这碗——汇集了人参鹿茸燕窝虫草石斛灵芝等一切珍稀动植物良药有病能医病没病能强身的…… 十全大补汤。 拂林王世子作为活生生的代言,一脸“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陛下假惺惺地歉疚:“世子一月只炼一碗,这份额……” 平蹊一脸诚挚:“臣咳上一月又何妨?但求为陛下分忧。” 我就是这么忠君,哪怕一个月喝不到续命药,也要把它让给你的宠妃,因为我对你爱得深沉。 平蹊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 元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就是要装 甘泉宫今日十分地热闹,却不是沉婕妤喜欢的那种——她不想看自己的热闹。 陛下来了,搂着她装情圣。 皇后来了,站着一脸不屑。 月妃来了,站着一脸担忧。 拂林王世子来了,来推销。 平副统领也来了,来送药。 最奇葩的是靳永也来了,他用一个拙劣的借口掩盖了看热闹的本质—— “臣日夜为婕妤娘娘祈福,算准了今日转醒,准备了符水驱邪,不想却被世子抢了先。” 陛下心中很是嫌弃:吃相难看。 沉鱼心中很是嫌弃:又来抢功? 上次偷听我跟银心说话,这次掺合我的热闹,靳狐狸精你果然是陛下的男宠!! 靳狐狸精很是无辜,一脸我只是好奇—— “所谓的续命汤药,究竟比我的符水好多少?” 沉鱼心想那还是好很多的。你的符水里都是脏东西,人家的汤药里都是贵东西。 敲到麻袋,我喝了会不会大补流鼻血? 靳狐狸精身为一只道长,打压一切竞业的同行,就算是医道也不行。为了显示自己符水的有用,他拼命贬低十全大补汤: “不就是乱七八糟一锅乱炖,谁知道能不能对症下药?” 陛下忍无可忍,朝他无声吐出一个口型——滚。 靳永坚强勇敢地站着没动。 沉鱼靠在陛下怀里呆呆地想,这只男宠好傲娇啊~ 一群人围观沉婕妤喝药,心中怀着她究竟会喝死还是喝活的心思,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平副统领小心翼翼地将那碗珍贵的药递到陛下手中,趁陛下低头贪婪地看了沉鱼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平蹊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 陛下正欲给怀中佳人喂药,后者颤颤巍巍地去够那只勺,脸色苍白得惹人怜爱。他听见她更惹人怜爱的声音:“臣妾自己来就好。” 这就给了陛下发挥的空间。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朕不许你以后这么说。你是朕的爱妃,朕自要疼你、怜你、惜你,免你忧、免你惊、免你苦,自始至终都不会变。” 皇后娘娘一脸呵呵。 月妃表示楼上加一。 平副统领暗自咬牙。 拂林王世子笑了:“陛下不必担心,这药是我用了多年的,纵然不能解毒,自也不会有害。” 陛下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对外只称病重,他怎知是中毒? 沉鱼微不可察地一抖,面上依旧呆萌,心中翻江倒海。 她求助似的看了平跃一眼,而他却误以为是征询。平跃的声音十分温和,试图安她的心:“这药是臣看着熬的,一路从拂林王府未曾离开视线,也都验过毒。娘娘安心喝。” 沉鱼的眼睫起起落落,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的惶恐不知向谁诉说。 这是大型屠宰场,试探着所有人的思量,屠宰的对象,是一只无辜弱小的小婕妤。 陛下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温柔地将那勺药递到爱妃嘴边,沉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药碗,脑中浮现的是另外俩字——要完。 阑珊只是一种毒|药,这说不定是十全大|毒|汤,还是验不出来的超脱版,一定高级得让人欲|仙|欲|死,她这么多年的避毒丹恐怕都要白吃。 沉鱼猛地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打翻了药碗。 她非常非常顺利地……就咳晕在了陛下怀里。 陛下竟然有点欣慰——总算学会了装晕这招。 平蹊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毒。 平蹊欠身行礼:“陛下,臣许能在半月之内,奉上第二碗药汤。” 陛下摇头,声音听不出喜怒:“很是不必。” 靳永终于抓到机会补刀:“世子的汤药还是留给自己罢,想想这个月怎么熬。” 靳永如此无礼,陛下并未追究,这就表明了态度。 平蹊坦然告退,依旧谦卑。 平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丝丝难言滋味。 平跃终于反应过来,他从未提过沉鱼是中|毒。 是夜,拂林王府。 平跃仍在练剑,他回眸一眼,收剑入鞘——平蹊笑着朝他走来。 平蹊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平跃突然后退一步,重新拔剑…… 剑指平蹊。 平蹊岿然不动,很容易就猜出了平跃的问题,并痛快回答:“是我。” 平跃很气。他气自己没能很帅地说出“果然是你”,也气自己没能早点察觉,教自个儿老婆平白遭罪,更气自己今日傻得让她自己解围。 她一定又害怕了,并且又会气他。 平跃没有问为什么,只说我不懂。 平蹊负手而立,一脸稀奇: “这有什么不懂的?我杀教坊之人,是不想他们坏了你的名声;我杀沉婕妤,是不想她坏了你的前途。” 平跃说还有。 你为什么要派人羞辱沉鱼?你为什么要派人羞辱宫妃?你为什么要派人行刺陛下? 平蹊摇头:“其余的事,都与你无关。” 拂林王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 “敢问世子,与本王可有关?” 甘泉宫。 沉婕妤又抢到了装死的戏份,这一次她压力更大——陛下就躺在她身侧。 好在陛下并没有理睬她。他呼吸均匀,正在理思路。 沉鱼也在理思路。拂林王世子灭口是为了平跃,可他为何要杀皇帝呢? 沉鱼的智商比得不陛下,掌握的信息也少,后者更早理完了思路,于是来理她。 沉婕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崩了,陛下的声音如此冷静—— “还要装多久。” 沉婕妤以实际行动表明,老娘就是不醒你能拿我怎样? 陛下就换了个问题:“为何要装?” 沉婕妤在心中唱起了歌:“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 陛下的目光如同箭镞打在装睡的人身上,后者当然不可能醒来,他伸手抚过她的寸寸轮廓,来到脆弱不堪一折的脖颈。 装睡的人境界更进一层——她装成了植物人=_=。 陛下失笑,转身睡了。 沉婕妤呼出一口气,心跳总算慢了下来。 良久她听见身侧微妙的叹息: “谁又能装一辈子。” 贤良淑德的皇后不能,善解人意的嫔妃不能,恭敬谨慎的皇子不能,忠君报国的臣子不能,于是英明神武的陛下也不能。 陛下向来以仁厚自居,在前朝宽待臣子,在后宫纵容妃嫔,自认为hold住了莲花的人设,黑化都藏在心里。 到头来却让个小鬼算计。 小鬼平蹊表示:“他该死!!” 拂林王轻笑:“你报错了仇。” 平蹊笑而不语。 拂林王于是吩咐平跃:“沉婕妤中毒一事若陛下问起,你就说从未告诉过你大哥。” 平蹊的笑容更冷,这是要弃卒保车。 拂林王丝毫不给他面子,因为—— “你嫉妒平跃,嫉妒他身强体健,嫉妒他平步青云。你爱的人死了,他爱的人也不能活。” 平跃一脸震惊。 平蹊坦然承认自己的阴暗,并且早已想好了借口:“平跃不能像我。” 他不能像我一样,为一女子挑战皇权。 拂林王也很无奈:“本以为平跃入宫能阻止你,不想你如此偏激。” 男主一脸懵|逼:祖父你这只老狐狸!! 平蹊跪下,心如死灰:“孙儿有罪。” 陛下一旦察觉,拂林王府必遭灾祸。 拂林王笑眯眯地说:“没关系。” 平跃、平蹊:“……” 拂林王表示他非常了解陛下,这是个面慈心狠错杀不放的主儿,他起了疑心就不会放,必须让他看见全部的真相。 平蹊终于回过味来,一字一顿: “纪三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影帝影后 宁国侯府。 本该庄严肃穆的灵堂,如今却是腹黑侯爷的…… 说唱现场。 纪三郎唱着他最爱的名曲——《一万个理由》。 他先抱着亲爹的牌位,声情并茂地忏悔:“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只怪你太不重视我,不然我怎能派人暗算你?” 他再抱着发妻的牌位,痛哭流涕地忏悔:“如果我真的需要什么借口,一万个够不够……只怪你从不爱我,我对你本是难舍,谁让你逼我放手。” 作者瑟瑟发抖: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万个借口? 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只是权|欲|熏心的借口。 纪铮哭完后就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一撩袍站起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点尘埃。 他将牌位放回原处,先指着他爹: “你这个老瘪三死得不算冤枉。你要不死恐怕宁国侯府就没了。没想到最后是我光宗耀祖吧?” 再指着他老婆: “梁栗啊梁栗,你可真厉害。平蹊为了你大闹皇宫,可惜棋差一招,没能弄死那位……不过没关系,为夫替你报仇,追封你为皇后如何?记得托梦告诉我喜欢的谥号。” 纪大腕笑着跟两位观众say bye,一点不担心他们半夜来找他。 明华宫。 陛下许久未来此处,皇后脸上的惊喜很假。她娴熟地为他张罗着晚膳,却忘了吩咐侍女铺床。 皇后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侍|寝了。 陛下悲哀地想,他跟皇后大概就是“半夜下水饺,拌点耗子药”的那种关系。 他其实不太明白,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皇后娘娘一脸“你在矫情些什么”。 陛下屏退左右,决定矫情到底:“你想我死么?” 皇后娘娘实话实说:“死前记得传位给我儿子。” 陛下:“……” 陛下于是明白,为了儿子她不会轻易杀他。 陛下接着走温情路线:“你该知道秩儿的心思,他不愿受纪氏摆布。” 咱们一家三口应该统一战线!! 皇后一针见血:“这就是你利用秩儿对付纪氏的理由?你拿太子之位吊着他不够,还想吊着我?” 一切说开,陛下居然觉得畅快。 陛下说那你想怎么样呢。 皇后笑着摇头:“你还指望谁相信你呢?” 陛下矫情地捂着胸口走了。 王福泉赶紧扶他坐上龙辇,刚要喊回正明宫,陛下一脸虚弱地说:“去甘泉宫。” 沉婕妤依然病重,白日也时常昏迷不醒,王福泉搞不懂陛下去那儿干嘛。他心念一动,突然掩口:难道……这俩是装病联盟? 然而陛下只是觉得,欺负一只装死的智障很有乐趣。 于是沉婕妤就倒霉了。 陛下用羽毛撩拨她的鼻子,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才能忍住不打喷嚏;陛下用银针戳着她的指尖,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才能忍住不喊声疼;陛下最终放了个大招——他把一团毛绒绒、湿漉漉、热烘烘的东西放到她手边,然后嘀咕了一句:“哪来的耗子。” 啊!!耗砸!!好恶心!! 沉婕妤终于破功,一激灵爬起来,将手上的东西甩了出去,然后跟陛下大眼瞪小眼。 陛下很满意:“刺激疗法果然有用。” 沉婕妤这才发现压根儿就没有耗子——那只是一只皮毛缝的玩偶。 她捂脸,不想面对智障的自己。 陛下来了灵感,竟然自比耗子:“你说多少耗子药才能药死一只耗子。” 沉鱼捂着脸,支支吾吾地答:“那要看是真药……还是假药。” 陛下说真药如何,假药又如何。 沉鱼说真药一包就见效,假药就难说了,就算去问商家,他也会说是三包一个疗程。 陛下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隐喻很有意思。 假药就是数次失败的刺杀,看似凌厉实则是疑兵之计,真正的黑手是那个卖假药的商家。 真药还在后头。 陛下的思路又清晰了一点,心中的愁云散去了不少,便不跟这只智障计较。 他刚想走,却又坐回了床边,智障依旧自欺欺人地捂着脸。陛下有心再逗她一下:“若买到了假药,又当如何?” 沉鱼的声音更低:“要么……找商家赔钱……要么……去官府告他……” 陛下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行:“耗子药是用来杀人的。” 沉鱼惊得一哆嗦,缩到床角把脸捂得更紧了。 陛下若有所思,记忆中有一个人也这么智障。 气氛一度非常微妙。 沉婕妤怕得不得了,而陛下终于再度问了那个问题:“为何要装?” 沉鱼无语:这还用问吗?你没看见我这么造作地表演害怕吗? 沉婕妤手忙脚乱地爬下床,一丝不苟地跪了下来:“臣妾害怕……” 陛下一脸造作:“朕也怕……” 沉婕妤:“……” 妈妈呀影帝啊!! 呜呜呜为什么要为难我一个新人!! 陛下的答案是:因为你好欺负。 剩下的都是影后哇!! 陛下企图唤起智障的同情心,表示他的老婆都跟他不亲,温柔背后都是陷阱。陛下非常非常顺利地…… 证明了智障根本就没有同情心。 沉婕妤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紧张得咬手指,依然没法把话说利索:“陛、陛、陛、陛下,你眼睛都憋红了……” 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陛下气得不行:“你脑补一下不可以吗?” 沉婕妤瞪着大眼睛,弱弱地表示:“我不懂……” 陛下终于被气走了。 陛下觉得智障挺有意思,出身又差,给他当个宠妃挡箭牌非常合适,谁知道她这么智障,根本就不接翎子。 朕都表演情深似海了,你表演一下感激涕零会死吗? 陛下气着气着决定……继续表演。 哎,这都是男人的征服欲在作怪。 沉婕妤继续病重。 纪铮的解药迟迟没有送到,皇后只能使出杀手锏——派她的副令主去给纪小鱼医治。 副令主名唤九命,没错她是一只武林高手,属猫的那种——轻功炒鸡棒。 九命于某个深夜潜入沉婕妤的房间,刚刚坐到她的床边,刚刚酝酿好医者父母心的怜悯,就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呼噜声。 副令主:“……” 我未来的令主怕不是个智障。 副令主采取了跟陛下一样的战术——挠痒痒。 被闹醒的沉鱼很气,一脸凶恶地瞪着眼前的黑衣人:“你干嘛!!” 副令主一脸绝望:果然是个智障。 她决定抢救一下:“你不害怕吗?” 沉鱼耷拉着眼皮,小鸡啄米似的点着下巴,蛮不讲理地说:“现在我很困,想睡觉,懒得害怕。” 九命很想叫救命。 试问,一个人怎么能智障成这样?她还是个人吗? 九命认为她还是个人。至少她装死骗过了皇后。 这是很难做到的。她孤身一人在宫中,却操纵了太医院的脉案,操纵了众人的口舌,这是只有陛下才能做到的事。 换句话说,她在不知不觉中,操纵了陛下。 九命很想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于是表露身份:“未来令主,我是你的副令主。” 沉鱼纠正她:“你是姑母的副令主。” 九命微笑:“跟下任令主搞好关系,有助于延长我的职业寿命。” 九命摊开手掌,里面是一颗阑珊的解药。 沉鱼不假思索地吞下,百无聊赖地舔舔嘴巴:“还挺甜。” 九命说山楂丸能不甜嘛。 阑珊是毒,克它只能以毒攻毒,这要真是解药,怕是有你受的。 沉鱼坦然接受九命的示好,依然没说是如何令陛下为她遮掩的。 九命就自己猜:“陛下想知道谁想杀你,从而知道谁想杀他,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但还需要你装病确定原因。” 沉鱼笑得很美:“你能猜到,何必要我说呢?” 九命就觉得,这个人虽然懒,却懒得贼聪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一哭二闹 平跃搞到阑珊的解药潜入甘泉宫时,正好看见他那智障老婆对着另一只黑衣人笑。 哇擦,还有暗中的对手? 智障老婆一抬眼就看见了他,眼中又浮现熟悉的…… 看好戏表情。 平跃不知该庆幸还是怨命——这次又是一只女侠。 女侠没有跟他动手,因为沉鱼说:“这是我的粉头。” 九命不是很高兴:“我才是你合法的粉头!” 沉鱼说那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九命哼了一声,飞身离去。 平跃乖巧鼓掌:“高手如林!!” 他向她欠身作揖:“纪小姐,失敬失敬。” 沉鱼说你来干嘛。 平跃说我来送解药,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 沉鱼耸肩:“我当然不需要。” 我才不指望你呢!! 平跃别别扭扭地道歉:“下次不会了……” 沉鱼这回居然很通情达理:“那毕竟是你大哥,你怎么会怀疑他呢。” 你又凭什么为了我怀疑他? 这是一个千古难题。正如我跟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一样操|蛋,谁在亲人和爱人之间抉择都会迟疑,大部分会选择更有安全感的前者。 更何况我们男女主的罗曼蒂克史才刚刚开始,两个人都不懂信任为何物。 沉鱼觉得平跃一叶障目,看不见她的艰难处境;平跃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失察,并不是特别严重的原则问题。 沉鱼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相信你。” 平跃很气:“你杀了我一次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他说着说着画风突变,露出柴犬笑开始讨饶:“翻旧帐都是蠢男人做的事,只会让争吵一发不可收拾。嘿嘿,我知道错了,娘子你就原谅我嘛~~” 沉鱼翻白眼:“谁是你娘子。” 继而她质问:“哪儿错了?” 平跃说我有三错: “一错,错在我不该离开娘子一步;二错,错在我不该听信小人;三错,错在我不该会错娘子的意思。” 沉鱼叹了口气:“第一错,是你身不由己;第二错,是你下意识偏心;第三错,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分不清我是真害怕,还是在演戏。” 平跃拿出一个小本本默默记了下来。 沉鱼:“……” 平跃记完之后朝她展示,居然一字不错。他笑得狗腿:“我祖父说男人犯错女人就该教训,都是金玉良言。” 沉鱼托腮看他:“那你祖父有没有教你,女孩子想分手怎么办?” 平跃表示这不用教,是个男人就懂—— “一哭二闹三喝药。” 沉鱼不懂:“喝药?” 平跃当场掏出一瓶耗子药,不忘给它打广告:“忽悠牌耗子药,一颗就倒,不倒你就再来一颗。” 智障男主仰头抖手,当场倒完了所有药,接着倒在地上抽成羊癫疯。他边抽边朝女主虚弱地伸出一只手来:“娘子救我……” 女主对这场表演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嫌弃。 平跃只能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跪着,朝沉鱼行了个大礼。 沉鱼端坐床上,傲娇抬手:“平身。” 平跃:“……” 平跃表示我有一个秘密,你不原谅我我就不告诉你。 沉鱼激将:“我才懒得听呢。” 平跃装作上当:“那还是说来烦你罢。” 省得你把宠妃当职业!! 平跃的故事很简单,却也不是很简单。起因是一组三角恋,结果是有人要造反。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纪三郎升职记之一切都靠卖老婆”。 靖南侯小姐梁栗与拂林王世子平蹊一见钟情,奈何初恋总是潦草收场,最终嫁给了守护多年的痴情男二——纪铮。 梁栗小姐从此过上了幸福如公主般的生活……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沉鱼清楚地记得,三嫂在她七岁那年去世。她死于一场伤寒,起因是几日前参加宫宴不慎落水,不过数日人就没了,都说是池子里的脏东西勾魂。 事实上,是陛下不慎把人家当宫女睡了。 梁栗回去后生了心病,把心一横跳了井。 这当然是纪三郎谋划的。 他设计让老婆落水,接着换了宫女服饰,又引醉酒的陛下过去,点上那么一点迷香…… 他本以为绿了自己能让陛下有所补偿,不料梁栗与王福泉有些交情,竟在陛下发觉前逃了出去。 纪三郎并不气馁。他知道自个儿老婆心气高,自她衣衫狼狈地回府后,没事儿就疑心她几句,果然没几天就逼得她跳井。 纪三郎非常顺利地、一不小心地将内情透露给了伤心欲绝的岳父靖南侯、及情敌拂林王世子。 他知道他们会去查探,而结果必然不会有二。 纪铮就此混入了复仇者联盟,因为一个女人跟两个男人密不可分,借助这两股势力达成不少目的,明面上是陛下的狗腿,暗地里是陛下的仇敌。 两头都在演戏。 沉鱼一脸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平跃说实话:“我祖父查出来的。” 事实上也不是查出来的。像拂林王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精,什么计谋没见过,前因后果那么一合计,说书不要说得太流畅! 沉鱼怀疑脸:“你祖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阻拦你哥?” 平跃便秘脸。他想起老人|精维护脸面时无力的辩解:“那不是想让你哥自己发现嘛。” 就知道说书也没那么容易=_=。 沉鱼说你哥药丸。 平跃一脸天机不可泄露。 沉鱼把陛下的“耗子药理论”说了一遍,并大胆猜测:“你们不会要报官吧?” 平跃赏了她一个特别温柔的毛栗子,语气却是恶狠狠的:“没出息。” 沉鱼还用那句话赶人:“我要睡觉了。” 平跃叹了口气,还是附耳过去,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沉鱼便也回了他四个字:“渔翁得利。” 纪铮想造反,拂林王府就趁机救驾,到时候就能把嫌疑推得一干二净。 而沉鱼趁乱,说不定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她喜欢热闹的本质。她喜欢闹中取静,环境越闹,心越该静,学会隔岸观火,就能趁火打劫。 平跃宠溺地看着她,心想我老婆不智障的时候更好看了耶!! 于是他很放心。陛下对着智障的她,多半只当作一个道具。 前方高能预警:男主大型打脸现场!! 在陛下的悉心照料下,沉婕妤不负重望地活了过来,于是侍|寝必须提上日程。 废话,秀了那么多恩爱怎么能不睡呢? 沉鱼去求太后娘娘帮忙——上次的太医院左院判庄巷就是她的人。 太后娘娘教了她一招——论如何使用祁王殿下这只道具。 沉鱼迟疑:“你让我勾引元秩?那不还是红颜祸水的套路。” 太后娘娘提出问题:“你身上阑珊的毒是怎么解的?” 沉鱼恍然大悟。阑珊的解药十分稀有,她又不能说自己百毒不侵,于是必须要有个救她的厉害角色,而这个角色非元秩莫属。 皇后娘娘会帮她达成愿望,同时也让陛下膈应了她。 沉鱼有点怂:“陛下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太后娘娘一脸这孩子真笨: “他有心表演色令智昏,怎会放弃你这个趁手的道具,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沉鱼还是怂:“元秩可是很狗腿的呀,他不会配合我演戏的。” 太后娘娘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你小姑娘家不懂,男人在这种事上,就算是亲父子也会翻脸。” 皇后安排的戏份虽则荒谬,到底也算看透了她老公跟儿子—— 都是心眼极小的黑莲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红杏出墙 纪飞鱼从小就被元秩坑,这次终于轮到坑他,当然是非常非常地…… 开心!! 皇后娘娘很是稀奇:“以前也没见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沉婕妤送她一个wink:“这次不一样嘛!我觉得红杏出墙好有意思哦~” 皇后娘娘:“……” 皇后就觉得,从前那个生机勃勃的纪小鱼,好像又回来了。她会助她披荆斩棘,会帮她出谋划策,会跟她患难与共,会是她寂寞深宫中的唯一慰藉。 皇后娘娘很快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因为沉婕妤又提到了该死的糖葫芦。 皇后秒变黑脸,扯着她的腮帮拒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一切奸|情发生的契机,当然是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宫宴。 陛下这次没有搂着新晋宠妃沉婕妤——月妃娘娘主动示好,坐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温柔小意。 皇后冷眼旁观,眼中并无波澜。 祁王殿下的目光被一只智障吸引——她趁人不妨偷吃着袖子里的糖葫芦。 元秩心想,这动作未免太熟悉。 沉鱼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随便抛了个媚眼,又低头窸窸窣窣地吃东西。 祁王殿下:“……” 风吟台。 此台是先帝当年为宠妃所造,驻足台下,隐约可见草木掩映之中,一张织金寸缕、轻纱缭绕的大床。 夜间清风徐徐、花香阵阵,在此间寻欢妙不可言——分不清是花妖还是美人。 先帝逝后,陛下弃用此处,遂成一片荒芜。 祁王殿下被皇后娘娘约至此处,心中正自惊疑,抬头只见高台之上人影憧憧,依稀是个女子在跳舞。 在一片废墟中,凄迷而又冷艳。 元秩拾级而上,掀开重重纱帐,扑面一阵迷香,附送媚眼一枚。 他扭头想走,却全身无力,被人一把拉进帐中,四脚朝天躺在床上。沉鱼妖妖娆娆地趴在他身侧,俯身柔柔媚媚地看他,她支着下巴,冰凉的指尖挑逗着他的嘴巴,声音又萌又甜:“殿下,我的好殿下,接下来我要把你糟|蹋,看在沉鱼这么主动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嘛~~~” 祁王殿下一脸懵:我这是被压了? 他用愤怒的眼神表示拒绝。 沉鱼继续奉送电眼:“殿下~~沉鱼慕君甚久,只求一偿相思之苦,一次就好嘛~~” 祁王殿下更怒:尼玛我就是个泄|欲的一次性用品? 祁王殿下再怒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压根儿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任由智障脱掉了他的衣服,在香风中一点点模糊了意识。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条白里透红的美人蛇,免不了禽|兽地想春|风|一度也不错。 作者画外音: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不要被迷|奸了还给人家数钱!! 床|上的风景着实不错——祁王殿下抱着一只抱枕唱完了独角戏,沉婕妤欣赏并倾听他|欲|仙|欲|死的动作、牡丹泣露的表情、绕梁三日的呻|吟,不时做出这样那样的点评。 譬如:“殿下你快一点嘛~” 元秩狂捏抱枕,咬破棉絮不自知——吐出来接着啃!! 譬如:“殿下你用点力嘛~” 元秩翻身压住抱枕,戳来戳去戳不到位,用力一戳戳到了床板,痛得惨叫连连。 抽掉床垫的沉鱼一脸无辜。 再譬如:“殿下你行不行啊~” 身负重伤的祁王殿下再度抱起抱枕狂啃。这次下意识弓起了身子——实在痛得不成。 陛下终于来捉奸了。在月妃娘娘的指引下,他远远看见两个交叠的人影,气得倒跌一步,迅速疏散了其余围观群众,包括月妃。 众人一脸贵圈真乱。 陛下独自一人爬上了风吟台,掀开纱帐差点脑溢血——祁王殿下近乎|赤|裸|地躺在床上,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佩,是陛下特地为宠妃沉鱼打造的双鱼佩。 陛下非常庆幸没有看见第二个人。 他命王福泉把小孽|障秘密送出宫,然后即刻杀到甘泉宫。 陛下直直闯入沉婕妤的寝殿,一把掀开被子,看见一只寝衣完整、睡颜安详的智障。 陛下此人有一个特点,越是毫无破绽,他越觉得有鬼,当下就拍醒了沉婕妤,问她有没有出去过。 沉婕妤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有啊。” 陛下一把握住她的脖子,眼中是骇人的杀意。 沉婕妤憋红了脸,瞪红了眼睛,拼了老命才说出一句:“我……在……在甘泉宫……赏月……” 陛下这才放开了她,她一下子挪到角落里,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惊恐地看着他。 她眼里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犹如小鹿一般清澈的畏惧,便是最好的催|情|物。 陛下觉得口干舌燥,急于弄清事实——不如自己动手验证一下? 沉婕妤灵活地避开狰狞的陛下,一骨碌滚到床底下,彻底不肯出来了。 陛下被窗外的冷风一吹,终于清醒过来,于是好笑不已。他端坐床边,声线柔和:“出来罢。” 沉鱼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臣妾……” 陛下替她说了出来:“你怕朕?” 沉鱼说因为你会杀人。 陛下想起来了:“封你为婕妤之日,朕的确杀了很多人。” 沉鱼小声地控诉:“你刀一挥,就有好多脑袋滚,我……我只有一个脑袋……” 陛下说他也不想杀人,可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沉鱼说我知道啊,可是—— “你干嘛要掐我脖子……” 陛下弯腰,朝床底下伸出一只手,诱哄道:“出来罢。朕保证不再掐你脖子。” 沉鱼犹豫着探出一个脑袋,双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脖子,像条蛇一样慢吞吞地蠕动出来。 陛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眼睁睁看着她躲到了梳妆台后。她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似乎在祈祷着他快点走。 陛下坐在了梳妆台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钗环香佩。没有找到双鱼佩,他也没有动怒。他眼含笑意:“你怕朕是应当的。太多人不怕朕,朕却也不能怕他们。” 沉鱼扒拉着梳妆镜,不知是冷还是怕,哆嗦得十分厉害:“我已经很怕你了……” 陛下说朕带你出宫玩好不好。 沉鱼不解,他就继续:“从前朕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总想着有朝一日要出宫,仗剑江湖云游四海,那该何等畅快。” 沉鱼不自觉绽开一个笑容。 陛下一歪头,咧开嘴:“你终于笑了。” 他不知不觉来到她跟前,扶住她胳膊往床边引:“来。” 沉鱼捂住胸口,低头讷讷道:“我……我不想侍寝。” 陛下目光温柔:“朕从不勉强。只是想拉你坐下,看你满头的冷汗,不累吗。” 沉鱼一挨着床就开始打哈欠,不时摸摸被掐红的脖子,始终不敢看陛下一眼。 陛下还是笑:“你胆子天生这样小?” 沉鱼的眼睫打着颤:“我……我不怕就不会被打么……” 陛下说当然不是:“无畏之人树敌无数,是被打得最惨的那个。” 沉鱼又打了个哈欠,困得下巴一点一点。 陛下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困了就好好休息。” 沉鱼这才扭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陛下的解释很是苍白:“朕酒后失态,不会再有下次。” 沉鱼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哦。” 诚然她心中想的是:装,接着装,看你这朵黑莲花能装到几时。 陛下心中想的是:尼玛我演痴情帝王的感觉来了耶!!发现爱妃出墙是不是就应该先威胁、再哄骗?我这么爱她当然是要原谅她啦!! 陛下神神叨叨地走了。 沉鱼有三个发现:其一,月妃举报祁王,说明她也想看热闹;其二,陛下按兵不动,说明他怀疑她的身份——谁让她神奇地活到现在;其三,太后挑拨父子二人,说明她老人家不甘寂寞。 汇集三个发现,沉鱼得出结论: 后宫遍地都是奥斯卡小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你肥我瘦 陛下从前一有什么小秘密,总喜欢跟他的乖儿子祁王分享——只有他能出一个合他心意的主意,而不是像太子一样只知道忠孝仁义。 陛下不是没想过让祁王当太子,只是相比之下觉得现在的太子他更能驾驭,祁王殿下这边则一直用诱饵吊着,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陛下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特么出问题了!! 陛下刚怀疑他的沉婕妤不是一般人,就失去了可以合计此事的小棉袄——虽然没有捉|奸|在床,可他不得不怀疑沉婕妤跟小棉袄有所勾结,也许沉婕妤的秘密就是小棉袄!! 小棉袄表示:他比窦娥还冤!! 祁王殿下清醒之后气得一病不起。他跟所有被迷|奸|过的男孩子一样,除了身体上难以启齿的伤痛,幼小的心灵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元秩绝望地想,爸爸你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元秩是真心想不通,他跟沉婕妤并没什么交情,她是抽了哪根筋要陷害他?似乎母后也参与其中。 最后元秩忍着疼痛想,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甘泉宫。 沉婕妤坐在床上笑个不停,边笑边拉着银心给她揉肚子。 银心:“……” 姐姐你笑了一炷香了还没停,你是打算笑死吗? 沉鱼说:“你是没看到啊,他……” 她说了一半去捂肚子:“哈哈哈哈哈哈!!” 沉鱼说:“你是没听见啊,他……” 她说了一半去捂胸口:“哈哈哈哈哈哈!!” 沉鱼说:“你根本想不到,他……” 她说了一半去捂嘴巴:“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她结案陈词:“这是什么鬼热闹!!” 银心:“……” 到头来你光顾着笑也没讲清楚哇!! 沉婕妤笑完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美美地睡个午觉,王福泉就来传话——陛下真的要带宠妃出宫玩。 银心闭上眼睛,果然又听见了那句—— “妈呀又有热闹啦!!” 银心伺候她换衣服的时候没忍住问一句:“你就不怕把自己作死?” 沉鱼说实话:“我也很怕陛下会憋不住杀了我,但我必须要赌,赌他破一次例就会破第二次例,只有我这颗棋子越来越重要,皇后才会真正相信我,到时候……嘿嘿!!” 银心一脸你这个心机|婊。 沉鱼秒变无辜脸:“姐姐你好凶!!” 陛下给沉婕妤准备了一身男装,不忘配上一把折扇。本以为如此能压一压她的容貌,不想更为惊艳——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活脱脱一个玉面小公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养娈|童呢=_=。 马车上陛下翻着一本宋词,对面的智障没心没肺地吃喝,似乎早已忘了前夜差点被掐死的事。 陛下心想,装智障装得以假乱真,也算一种境界。 陛下随口问了一句:“可有喜欢的词?” 沉婕妤擦了擦满嘴的点心屑,腮帮子里残留着最后一块糕点,含糊不清地答曰:“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 腮帮子里的糕点已经下肚,嘴角的点心屑也舔个干净,智障便失去了能量源,再也答不出剩下四个字。 陛下正欲提点,她倒想起来了,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找到了正确答案。然而并没有—— “知否,知否,应是你肥我瘦。对不对?” 陛下对着宛如智障的笑容,实在很难hold住色令智昏的人设。他心想她一定看见了他满头的黑线,才致力于让它们更多一点:“这词写得真好。臣妾自入宫以来学着侍奉陛下,的确消瘦了许多……” 陛下扭头看风景。 接着他后知后觉地生气:朕哪里肥了? 沉鱼心想你当然肥了。你是一只肥羊,人人都想从你身上得好处,一旦发现不能,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宰了你。 陛下决定要狠抓后妃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因为他发现某宠妃只占了一项——美。 然而美也不是全无好处。 譬如,买糖葫芦的时候人家会多送她一串;譬如,大街上不少女子不仅抛媚眼,还来送水果;譬如,坐到饭馆里有人凑上来问:“阁下这娈|童可否转卖于我?” 陛下本想与民同乐,最后只能清场。 沉鱼摊开一个布包,里面都是她买的小玩意,多是些钗环香囊,做工比之宫里不知差多少,可她却越看越新鲜,直到上来了热腾腾的马蹄糕。 陛下见沉鱼吃得香,不由也尝了一口,很快放下了筷子——太甜。 这是少年人的胃口,不符合他如今的心境。 陛下在沉鱼吃东西的间隙,随口提起今日的行程——宁国侯府。 沉鱼咀嚼的速度慢了半拍,眼睫渐渐垂了下来。 她心想这只肥羊还是很厉害,厉害得看透拂林王世子和祁王殿下最关键的交集——纪三郎。 逻辑无需理得太清楚,因为故事总会到最后才清晰,但决断却必须提前,依赖于敏锐的直觉。 这直觉将一桩桩一件件都联系起来,得出陛下最想要的答案:谁是乱臣贼子。 宁国侯府。 陛下贴心地给了宁国侯一个心理准备。他安排平副统领先行拜访,试探宁国侯对宫中之事的知情程度,再委婉地提出要向侯府的府兵学习工作。 这当然是在扯淡。皇家禁卫军怎会需要学习区区府兵?就算是平副统领,比之宁国侯也只是差了经验。 正当他们扯得口水都干了的时候,陛下终于出现。 宁国侯一脸受宠若惊,眼皮微微一跳——陛下身后的智障向他发射了一枚wink。 宁国侯并没将这小小威胁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智障永远是智障。哪怕成为宠妃也只是棋子,跟他从来就不一样。 沉鱼只有回到了宁国侯府,才会感觉到漫无边际的疲累。这里曾是她的家,如今却容不下她了。 其实她很迷茫。原本她的人生是定好的,如今却需要她自己规划,有很多人指手划脚,可她不能相信他们。 而她自己,却不懂如何规划。只是莽莽撞撞地往前走,避开明枪暗箭,不知会走向何方。 寻芳令是她唯一的目标,为了保护自己。然而她非常清楚,得到寻芳令之后,只会活得更累——正如皇后一样。 可是不得到它……她这六年的煎熬,这十三年的骄傲,又该向谁去讨? 沉鱼对自己说,也许它并不是她想要的,却是她唯一能拥有的补偿。她告诉自己别太贪心,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那六年,她还是纪六小姐,会不会过得更好一点? 或许也不会。各方势力依然存在,她依然无法做自己的主,不同的只是身份。 沉鱼恨就恨在,明明她已经不姓纪,却还要为纪氏牺牲,明明她厌恶家世给她带来的枷锁,却只能寻求纪氏的庇护,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前途。 她抬头去看宁国侯府鎏金的牌匾,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什么寻芳令,什么补偿,什么庇护,什么前途,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大不了我统统都不要了! 老娘要自由!! 沉婕妤刚刚壮了贼胆,就被陛下叫醒:“愣着做甚?” 沉婕妤还是呆萌的模样,口气却是难得的坚定:“我不想进去。” 陛下眼中浮起兴味:“为什么?” 沉婕妤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想进去。” 不想就是不想,想就是想,这是我的自由,没有为什么。 如果所有的笑容都是在麻木自己,那我情愿清醒地哭泣。 平副统领就觉得,今日份的智障老婆在发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雨绵情依 沉鱼直到此刻才明白,她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此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告诉自己必须先取得寻芳令,却刻意忽略了寻芳令会给她带来的人生。她潜意识里不愿去想别的选择。她害怕无法达成,干脆麻痹自己,接受有关寻芳令的一切。 而此刻,她有了新的选择,与寻芳令无关,与所有人无关,只是埋藏在心底的渴望,渴望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不要害怕,不要纠结,不要相信别人,要相信自己。 我想要的生活,是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就能保护自己,是我不需要别人的干涉,就能做出决定,是有关我人生的一切选择,都发自我内心。 沉婕妤迟迟不肯进去,陛下只能将她抱了进去,露出一个“见笑”的宠溺表情。 只有沉婕妤听见他戏谑的声音:“不装了?” 沉鱼没有回答,低头叹了口气。 陛下于是很好奇,她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气可叹? 就算真跟纪氏有关联,做个间谍宠妃有那么难吗? 演戏不是演得挺好的嘛。 沉鱼已经不再看重演戏。她知道自由是很珍贵的东西,为了具有拥有它的资格,她不能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而要睁开眼睛去看大局。 皇后拥有寻芳令,却依然患得患失,沉鱼不禁自问,难道真要拥有天下,才能拥有自由? 可她看皇帝,却觉得更不自由。 这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古代封建制度下,女子谈自由太奢侈。她们依附于男子,而在后者眼中,自由意味着权势。男子为了获取自由,便出卖依附于自己的女子,最终得到一副权力的枷锁,他们戴着镣铐起舞之时,从不敢去想—— 其实谁也不值。 聪明女子选择算计男子,于是不再是他们眼中可爱的模样。男人们不会想是谁将她们变成这般模样。当白月光变成了饭粒子,便去寻一颗早晚会变成蚊子血的朱砂痣。 沉鱼想,皇帝虽然不自由,却比不自由的女子幸运得多。至少,他不必被选择。 沉鱼不想被任何人挑拣,也不想要引人沉沦的权势,本该设法逃离宫闱,可惜她不再有这份天真——皇后不会放过她,纪业不会放过她,如果寻芳令不在手里,她根本无法与任何人相抗。 即便寻芳令在手里,也算不得什么,如果这天下要乱,她也难以栖身。 沉鱼惊悚地发现,她一只混吃等死的怂货,竟也开始考虑家国天下的问题,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溜了溜了,还是继续智障吧。毕竟…… 天下乱不乱能是我说了算的吗? 反正他们也不会让世界毁灭,我就凑合着混吃等死吧~~ 这就是我们的女主,前一刻高喊自由,后一秒十分怕死。 宁国侯府正厅。 陛下与爱妃坐了主位,下面跪了一地的臣子。宁国侯俯首称臣,沉婕妤面上呆萌,心中暗爽。 陛下面上慈祥,心中猜想。 纪铮面上乖巧,心中不屑。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前一秒We Are Family,后一秒你不搞|死我我就搞|死你。但不得不说,这一秒的时间,有时候会很长。 长到……让人感觉非常无聊!! 正当陛下、宁国侯、平副统领轮番打太极讲隐喻看似家常实则套话的时候,吉祥物沉婕妤正在心中唱歌:“少一点……灌水的剧情少一点……” 你们这群丧病的演员,有没有考虑过唯一一只观众的口味啊!! 沉婕妤百无聊赖地玩着折扇,心想我的男主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 沉鱼以扇掩面,偷瞄平跃一眼——这就是传说中全长安城最明亮的少年,不知道把他糟|蹋了会判几年? 是的。我们女主目前只垂涎于男主的美|色,依旧嫌弃他的智商。 平副统领感受到她暗搓搓的目光,心中暗喜,表情微妙,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开始脑补她夸他英俊潇洒帅。 陛下:“……” 副统领你不爱朕了吗?为什么不继续配合朕? 沉婕妤成功关掉一只喇叭,就离阻断这场无聊大戏更进一步,她十分高兴,高兴并得意。她觉得平副统领虽然有点傻,但其实很听话,好好训练一下,说不定就能牵出去当忠犬。 沉鱼想着想着又有点气,他上回没有明辨是非令她遭罪,她怎能轻易为他的美色所惑? 沉鱼一气之下,就把折扇当成了糖葫芦,刚要往嘴里送就被陛下拦住。陛下哭笑不得:“方才不是用过马蹄糕了吗?” 沉鱼一脸“我觉得好无聊只能吃折扇”。 陛下失笑:“既然来了,不妨四处走走。” 他又转向宁国侯,很是亲和的口气:“侯府的花园甚美,你父亲在世时,朕最爱与他品茗对弈,一扫烦冗。” 后来朕终于把他这只最大的烦冗给扫了。 宁国侯笑着命人安排,于是勾心斗角转战室外。 花园的确甚美,更妙的是小雨淅沥,别有一番滋味。陛下与宁国侯在亭中对弈,平副统领在亭外不远处守着,撑伞去看亭中坐在栏杆旁的老婆。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不时伸手去够亭外的雨,天光朦朦胧胧地罩下来,生出一片恬然自在。他突然就看见了她心里的那份安静,不自觉跟着绽开一个笑容。 雨绵绵,情依依。 亭内的博弈还在继续。 陛下讲了个笑话:“朕听闻民间妇人不满丈夫,就给其下耗子药。” 宁国侯表示我这儿有个最新版本:“臣听闻浙州有一妇人,非但给丈夫下毒,还替他纳了个小妾,丈夫死后将死因推到小妾身上,自个儿独得家产。” 宁国侯这个隐喻很明显了,陛下当下扭头看了一眼沉婕妤,继而忍不住嫌弃:“这小妾有何特别之处?” 宁国侯悠悠叹了口气:“并无特别之处,才能不致猜疑。” 如果她非常伶俐,你就更不会上当。即便她尽力装傻,你不还是起疑了吗? 宁国侯又落下一子,看似让出一条生路,实则准备着后面的堵截。他眼看着陛下的白棋收复失地,心中想的是:既然把疑心放在了那里,就不要再转移。 大胤第一rapper纪铮通过缜密的计谋、清晰的逻辑,意志坚决地出卖了皇后姑母,再一次成功地声东击西。他非但逃过了《凉凉》,还摇着头背着手地请我们听《深宫怨》。 然而陛下并没有那么好骗。他在棋盘边发现了一本很可笑的东西——宁国侯竟然在读《金刚经》。 诚然陛下从前是很喜欢看戏的,可如今他实在觉得戏太过了。 纪三郎是什么角色,陛下非常清楚。 而纪三郎同样清楚,狗腿得出卖一切亲人的他,必然不会如同祁王一样,得到陛下真正的信任。 他只能兵行险招。 宁国侯一脸诚恳:“臣请辞爵。” 陛下一脸和蔼:嗯,朕从这句话里品出了浓浓的求生欲。 可惜,苦肉计只是朕玩剩下的玩意。 沉婕妤吃完糕点,懒懒地趴在栏杆上,托腮去看灰蒙蒙的天,陛下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口气轻松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沉婕妤说天气变得好快,这么快就下完了雨。 纪三郎这么快就出卖了我。 陛下觉得她应该难过,可她却看着他笑了:“臣妾一看见下雨,就想到水涨船高,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船可能会翻,岸永远都在。” 你信不信,无论哪一条船靠岸,我都有办法活下来。 陛下这下真好奇了:“你真是舞姬出身?” 沉鱼笑而不语。 陛下也笑:“看不上朕的龙舟?” 沉鱼只能拍马屁:“陛下的龙舟自然是极好的,可臣妾怕水,从来不坐船。” 我喜欢隔岸观雨。雨是那么的好看,千丝万缕总不断,故事有悲也有喜。雨中还有一只好看的智障,我对他笑一笑,他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此刻只想抢过他的伞,冲他大喊一声。 如果他露出“我看你是要怎样”的宠溺表情,我一定会彻底原谅他,并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做我的忠犬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公关会长 前章我们讲到,一场小雨如同次元壁,隔开了分属于不同世界的两对CP。一对隔着雨幕眉目传情,一对隔着棋桌相爱相杀,一对通过神交感觉更了解了对方,一对通过隐喻感觉更了解了…… 耗子药。 经过大胤第一耗子药作坊坊主宁国侯的科普,陛下对于耗子药市场有了更深的感悟。 第一,市场缺乏监管,真假药傻傻分不清楚。 第二,经销渠道多样,各级经销商盘根错节。 第三,营销手段智障,买耗子药还带送小妾? 而那只小妾又不听话了。她先前是不肯进去,现在是不肯回宫,因为—— “侯府的花园甚美。” 陛下:很好。会拿我的话堵我了。 宁国侯:智障不会想作什么妖吧。 平副统领:我老婆不会是在暗示我私奔吧? 宁国侯是最不淡定的一个。他深知某智障的性格,在他当面把她卖了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破罐破摔? 偏偏他还需要她吸引注意力,不能随便把她宰了。 宁国侯命人取来一盒像生花,说是年节里皇后娘娘赏的,可府上也没什么女眷,不如就献与娘娘。他最后玩笑似的来了一句—— “还请娘娘莫要惦记臣府上的花。” 你要还记得自己姓纪,就给我闭上嘴。 沉婕妤很无辜:“本宫不过摘了几朵花,侯爷就心疼了?侯爷府上没有女眷,难道还是惜花之人?” 纪三郎忍。 沉婕妤捻起一朵像生花,越看越稀奇——重蕊叠瓣,质地轻盈,与鲜花别无二致,还有股好闻的香气。 她低头深嗅,嗓音很萌:“侯爷相貌堂堂,正如这花一样,可曾招蜂引蝶?” 纪三郎再忍。 陛下终于发力:“侯府中馈犹虚,子嗣无继。延声,朕与皇后可为你操碎了心。” 纪三郎终于忍不了了:“回陛下,臣自得其乐。” 尼玛我单身我快乐要你们管? 陛下一脸怀疑:“你做了六年鳏夫,也没什么妾室……” 剩下半句话写在陛下脸上:你不会是不行吧? 宁国侯脸色惨白地阐述了他对先夫人忠贞不渝的爱情,并抑扬顿挫地结案陈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瞧,这时候他还不忘捍卫自己rapper的尊严!! 陛下一脸玩味。 一个男人拿着《金刚经》悼念亡妻,悼念了整整六年也没有再娶,我们当然可以认为他情深,不过放在弑父又卖姑的纪延声身上,那还是欠缺说服力的。 当然,如果你硬要说这就是最苏的六亲不认只爱一人的霸道总裁,作者也无法反驳。 还有一种可能是……纪延声他不喜欢女人!! 陛下深有同感。比起女人这种嘴碎容易走漏风声的生物,还不如养一堆武艺高强能当保镖的男宠。 陛下想至此处也不想回宫了。 为了立好色令智昏的flag,朕还是跟朕的沉婕妤一起浪吧!! 试问,对于一只在宫里憋了很久十分缺爱的女主来说,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 这位回答男主的同学,你很优秀。 这位回答自由的同学,你更优秀。 氮素,正确答案都不是。 最想要的……当然是珍珠奶茶方便面、火锅米饭大盘鸡!! 没错,此处应该播放《卡路里》。 女主疯狂的吃货行径,彻底惊掉了霸道总裁的下巴。经过某处茶馆时,陛下扶额吩咐平副统领:“你跟着她,朕坐这儿喝茶。” 平副统领面上淡定,心中暗喜。 陛下边喝茶边想,这条鱼到底会游到哪里呢。 平副统领表示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最热闹的地方啦。 这回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在唱戏,不过唱戏的不是戏子,而是大胤第一公关协会会长、钦天监正使靳永老师。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靳老师以朝廷命官兼著名神棍的身份忽悠百姓……额不,体察民情。 他的台词无非是忠君爱国那一套,大家早都听腻了,每次之所以愿意围观,一是因为他免费送冷饮,二是因为他非常万人迷。 嘿嘿,男人女人都爱的那种。 靳老师面如桃花、腰若杨柳,大家心甘情愿被他忽悠,自动把他的传销稿当成一首歌来听:“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支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帮我转发,帮我转发,帮我转发!!” 没错,结案陈词是最魔性的一句—— “爱我就转发,爱我就转发,爱我就转发!!” 这时靳老师会送上一枚万人迷笑容配合食用,大家通常会被电晕一晚上,第二天争相帮他打call:“陛下多么仁慈英明!!我们的生活多么好!!” 围观的沉婕妤默默托住自己的下巴。 靳狐狸精好厉害哦~ 靳永老师最近频繁地走穴,当然只有一个原因——他宿命中的对手出现了!!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时浙州教坊进京献舞,接着陛下遭遇连环刺杀,后来他为了查明真相收了一只智障当婕妤,从此深陷后宫的水深火热之中,再也没空去理他的公关协会会长。 额不好意思跑题了。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时间线,正当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相国寺旁边新开了一家清凉寺,里面的主持据说是一只转世灵童,非但抢走了相国寺的生意,还动摇了大胤第一神棍靳老师的威信。 没办法,谁让靳老师连《道德经》都不能背诵并默写全文,而人家枯荣大师早就超脱了《金刚经》的境界,大到人生理想,小到生活琐事,都能给大家指点迷津。 最关键的是,人家枯荣大师非常大气,布施的都是斋饭,不像公费预算有限的靳老师,只送得起冷饮。 虽然沉鱼看起来围观群众还是很多,只有靳老师心里有数,比往日差不多少了一半。 靠脸吃饭的靳老师终于迎来了他的职业瓶颈,让我们为他默哀三秒钟。 靳老师卖完最后一个笑容,突然转过身去,站成一个萧索的背影。 下一秒围观群众就围住了另一个人。 枯荣大师看着三十来岁,不老不少,慈眉善目,相貌比不过靳狐狸精,奈何人家有真本事,这不就过来挑战了。 靳狐狸精犹豫片刻,立马一扭腰转过来,拿出脱衣服的气场:来啊!battle啊!! 佛道PK,就此开启。 一只道长与一只和尚的谈天说地、胡侃天理,围观群众虽然听不懂,还是紧张得眼珠子一动不动。 沉鱼在人群里呆呆地看着,下意识咬了一口糖葫芦,却只咬到了竹签。 一支糖葫芦从她身后递到手边,平跃的声音含笑:“慢点吃。” 平跃说想不想私奔。 沉鱼说你猜。 平跃说我猜你不想。他闷闷道:“你最喜欢看热闹了。” 沉鱼把手往后一伸,直男平跃并没有领会:“最后一串,没有了。” 沉鱼就收回了手,并挪远了几步,似乎还哼了一声。 平跃无语:“这丫头,真是小气。” 然后他跟上去,依旧在她身后,呼吸喷洒在她头顶。这样暧昧的姿势,依然无法令他想出一句合适的台词,沉鱼忍不住提醒他:“你以前不是唱戏的吗?” 然后她听见他笨拙而诚挚的声音—— “那些骗人的话怎么能作数?” 直男平跃认为真正实在的台词是—— “头可断血可流,老婆可遇不可求!” 沉鱼:“……” 尼玛听起来怎么跟打仗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天生丽质 靳狐狸精软件还行,硬件就差,对面枯荣大师滔滔不绝,他却始终憋不出一篇小作文。 沉鱼:狐狸精果然只会睡觉,不懂在线论道。 靳狐狸精眼看着要丢脸,只能使出杀手锏:“敢问大师,人美是为了取悦别人,还是为了取悦自己?” 枯荣大师黑人问号脸。 靳老师一脸得意:“大师答不上来?须知美丑向来是困扰世人的问题。” 枯荣大师微微一笑:“道长既说了是困扰,只需放下便好。” 靳老师笑得很贱,心想你终于上当了。 “敢问大师如何放下?贫道日日辟谷,才能身轻如燕,贫道修身养性,才能容光焕发,贫道戒贪戒逸,才能绝世独立。正因贫道以身作则,才能引导百姓人美心也美。” 沉鱼恍然大悟,狐狸精还是个养生博主!! 枯荣大师一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靳老师笑得直捂嘴:“大师你不必介怀,论道而已。” 你再介怀的话,大家都知道你小气了呢~ 枯荣大师挤出一个谦卑的笑容:“道长高见,甘拜下风。” 围观群众:大师果然高义,认输都这么有风度!! 枯荣大师被欢送而去,靳永眼中杀意顿现,然而未等他下令,就有一个小道士跟小和尚打了起来,接着是一堆小道士跟小和尚打,围观群众纷纷逃窜,不知哪来的一闷棍,枯荣大师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下。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靳正使打死了枯荣大师!!” 场面乱作一团。 靳狐狸精一脸懵|逼。 沉鱼非常兴奋,这次平跃终于让她见识了飞檐走壁,甚至还苏爆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好玩吗?” 沉鱼兴奋得脸都发红,拼命点头:“嗯嗯!!” 平跃将沉鱼带到屋顶上。沉鱼刚刚站定就挣脱了他的手,她身子一歪,平跃眼疾手快地拦腰一搂,沉鱼束发的帽子就滑了下去,三千青丝逃脱束缚,在夜空中自由飞扬,身后是如水的月光。 这样浪漫的场景……作者文笔有限请自行脑补。 如果脑补不来,请参考飘柔广告。 不必脑补的男主当场看呆,尼玛我老婆长发飘飘的样子简直美爆!! 沉鱼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你还要搂着我多久。” 平跃虎牙笑:“可以抱一下吗。” 沉鱼踮起脚,把脑袋靠上他的肩头,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你要是早一点带我飞,我就早一点让你抱啦。” 说完这句她一把推开他,脚下一个踉跄却自己站稳,张开双臂向他显摆:“你看,我不用你救的。” 平跃忍不住低头一笑:“那你待会儿自己下去。” 沉鱼似远非近的声音传来:“我们俩不合适。” 平跃抬头,果然看见她在低头对手指,心就软得不行。他走过去几步,鼓足勇气牵起了她的手,对上那双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瞬间乱了呼吸,开始胡言乱语: “我……我一直在想……想你想要什么,想你怎样才会高兴……我知道你恼我,我很沮丧……后来我竟觉得高兴,你恼我恼了这样久,这是别人没有的待遇。” 沉鱼默默红了脸,没把实话憋住:“那是因为……因为……我原本想收你做忠犬来着!” 平跃看着她傻笑,突然一把抱住她,胸肌撞上她的碎骨,于是沉鱼难免轻呼:“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平跃抱起她在屋顶上转了几个圈。 沉鱼用小拳拳捶他胸口:“疯够了就放我下来。” 平跃果然放她下来,双手扶着她肩膀,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一如既往地实在:“我知道你的很多事,还有不知道的,你慢慢告诉我。我的许多事,也想慢慢说给你听……” 沉鱼鼓起腮帮想了想,居然想得挺远:“人家是英雄惜英雄,我们是智障惜智障,最后会不会坑死对方?” 平跃从袖中取出一枚雕刻凌霄花的玉佩,轻轻放到她手心:“这是我娘的东西。她说凌霄花向阳而生,从不依托于人。她希望我日后的妻子没有我也能活下去。” 沉鱼摩挲着玉佩,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婆……母。” 后面两个字平跃听得不太清楚,于是把耳朵凑过去逗她:“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叫婆母。” 沉鱼捂脸,捂不住耳根到脖子一片粉。 平跃忍笑,我老婆其实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可人。 三日前。 平跃同志翻烂了孙子兵法,也没想出追妻妙招,好在有拂林王指点迷津:“先英雄救美,再请君入瓮。” 英雄救美平跃很懂,只是这请君入瓮…… 拂林王一脸嫌弃:“你娘留给儿媳的信物啊!!” 平跃一点就通——英雄救美之后,她必然心有所感,他再送她东西,她肯定无法拒绝。 平跃忍不住给拂林王打广告:“祖传套妻秘方,你值得拥有。” 拂林王说这条路不会好走。 平跃说我是个不回头的人。 拂林王就叹气:“你套牢了她,她也套牢了你。” 被套牢的女主傻傻不知内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太不矜持,她刚想把东西还回去,男主就抱着她飞下屋顶。他笑意温润、衣袂翻飞,沉鱼在朦胧月色之中,仿佛看见了行云流水,心里有一个不必解答的问题—— 心动是什么感觉? 平跃将沉鱼送回茶馆之时,陛下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拉着沉鱼坐下,目光中满是探究。 沉鱼摸摸头上的帽子,秒变小可怜:“刚才好多人打架……好可怕……” 平副统领跪下:“臣令娘娘受惊,实乃护卫不力。” 陛下皮笑肉不笑:“朕派人找了你们许久,也不曾见到人影。” 这时一个人滚了进来,是狼狈不堪的靳永。 他哭着对陛下说:“方才发生踩踏事件,臣将娘娘送入私宅,还请陛下念及此功,救臣一命啊!!” 诚然邀功取宠是靳狐狸精的日常,但他突然帮了沉鱼,实在令她费解。 费解归费解,送上门的助攻不要白不要!! 沉婕妤顺坡下驴,用惊魂未定的状态配合靳老师演完了戏,平副统领偶尔插几句,基本是个背景板。 俗话说三人成虎,陛下也不能幸免,看靳永哭得实在伤心,竟也信了几分,于是沉鱼更加确定,这货绝壁是男宠吧。 陛下给靳永赐座,他哭得更有动力:“陛下,有人陷害我!!我根本没碰枯荣啊!!” 沉鱼:你碰了谁都不要紧,只要你让陛下碰一碰就行。 陛下果然碰了他——他拍着靳永的肩膀,一脸虐恋情深:“朕知道,可朕也没有办法……” 引蛇出洞你懂得呀!! 靳永哭完之后还有要求:“臣腹中空空。” 陛下让他自己点。 自称辟谷养生的靳老师很会点,一点就点了一道重口味的羊肉锅,馋得沉婕妤呆呆地擦口水。 深夜食堂,诱惑满满。 陛下无奈吩咐:“再加双筷子。” 靳老师觉得不行:“陛下,娘娘在臣宅中用了一碗乳酪,乳酪与羊肉相克。” 沉婕妤皱起鼻子哼了一声。 靳永夹起一筷肥嘟嘟的羊肉,继续拉仇恨:“羊肉,是导致高血脂、高血压、以及肥胖的罪魁祸首,吃的每一口肉,都会让腰部又扩张一圈……” 装完逼他嗷呜一口吞了下去。 沉婕妤惊恐脸:哪来的沙雕? 她捂着嘴看那只沙雕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纠结:“靳正使,你的吃相怎么这么难看啊……” 陛下失笑。 靳老师宽面条泪:“回娘娘,臣吃断头饭高兴不行吗?臣辟谷多年难得吃这么饱……” 他边哭边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一脸陶醉地欣赏着自己,沉鱼觉得他一定在心中唱起了歌:“魔镜魔镜看看我,我的锁骨在哪里,我要变成万人迷……”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靳老师声泪俱下地描述了他与卡路里的斗争,多吃一粒米都觉得自己在犯罪,只为维持镜子里的神仙样貌。 沉婕妤从嘴角发抖到全身发抖,已经忍笑忍到了极致。 天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沙雕!! 靳老师哭着哭着就解开了腰带,送给了他最最亲爱的陛下,因为—— “为了这腰身,臣这么多年都提着一口气啊!” 沉婕妤趴在桌子上抖得不行。 陛下一脸嫌弃地接过东西:“还有事吗?” 靳老师一脸你虽无情但我有义:“陛下,政务再忙也要泡杯枸杞养生啊。” 沉婕妤从桌子上爬起来,开始不停地深呼吸。 陛下瞪她:千万不要笑出来,朕也忍得很辛苦不想破功啊!! 沉婕妤一脸认真地评价沙雕—— “靳正使,你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今日杖责 靳狐狸精没理由救智障婕妤,帮她是受人之托。那人说智障婕妤可怜又可爱,没有她后宫少了很多乐趣,最最关键的是—— “陛下最听你的话。” 靳狐狸精就受不了这种大实话!! 靳正使凭借着对陛下的一片真心,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被送进了刑部大狱。 废话,他身为朝廷命官,纵容手下打架斗殴,误伤不少无辜百姓,自己也据说将枯荣大师打成重伤,怎能不受惩罚? 此处应配上最近大火的秀波大叔表情包—— 爱我你就坐坐牢.jpg。 皇后娘娘幸灾乐祸。 在召开一月一度的后宫政治思想例会时,皇后娘娘讲了一个分桃的故事。 说卫灵公男宠弥子瑕,某日把自己吃过的桃子分给帝王吃,帝王很感动,遂大加封赐。几年后想起这事,居然敢把吃剩的桃扔给自己吃,大怒,立刻打入冷宫。 这正是“以前喊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牛夫人”。 皇后为历代皇家霸总代言:“不愿进冷宫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 娘娘们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心里想的可能是:糟老头子坏得很!! 糟老头子一脸阴沉地现身。 陛下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爱妃越来越不爱他了。 都是因为皇后这个贱人挑拨!! 陛下怒视皇后:“朕竟不知皇后说书说得这样好。” 皇后飘来一对三白眼:“托陛下的福。” 帝后两只乌眼鸡,娘娘们屏住呼吸。 正当气氛十分紧张的时候,有只智障又用她独特的气场创造了次元壁。 沉鱼低头掩袖,闻着袖口玉佩的气息,不自觉绽开一个笑容。 她心想我婆母都叫了,距离拥有一只忠犬就不远了吧? 没错,这次的男女主都致力于把对方套牢,结果…… 大家肯定都知道~~ 哪怕沉婕妤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气场,并觉得除了熟悉的智障,还多了一些荡漾。 陛下指向那只智障:“你给朕站起来。” 好几位娘娘齐刷刷站起来。除了那只还在发呆的智障=_=。 陛下只能点名:“沉婕妤。” 沉婕妤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才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塞好了袖中玉佩,慌慌张张地跪下来:“陛下。” 陛下说你对皇后的故事有何感想。 沉婕妤一脸茫然,茫然中带点惊慌,很明显没有认真听讲。 皇后露出一个苦笑:学渣属性咱们不能改改吗? 沉婕妤毅然决然地表示:不能。 她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袖口已经被绞得不成样子,磕磕绊绊地胡说八道:“皇后娘娘……的故事……自然是……极好、极有深意的。” 陛下这回都替皇后心累:智障真是带不动。 陛下发现这感觉似曾相识,皇后从前还带过另一只智障。他不禁感叹,皇后真是个吸引智障体质。 不同之处在于,从前那只皇后肯定舍不得虐,而今日这只…… 皇后冷笑:“沉婕妤是在讽刺本宫吗?” 皇后娘娘抛出送分题,只需要沉婕妤拍马屁,后者却连这个也做不好。沉婕妤一脸疑惑地说道:“讽刺?臣妾不知如何讽刺娘娘啊。” 因为槽点太多,我都懒得吐槽。 主考官皇后娘娘当场发飙,命人取来刑杖,理由是沉婕妤答非所问、不敬中宫。 陛下坐于上首,淡定看戏。他被耗子药的问题折磨太久,难得静下心来看一出苦肉计。 他猜皇后得跟这只宠妃势不两立,后者才能更好地卧底在他身边。 当着六宫诸位娘娘,沉婕妤被押到皇后面前,如同砧板上的肉,只待那三十板子。 要说刑杖是门技术活。有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有人看似打得很轻,却伤到了内脏,没几天就能见阎王。 开打之前,皇后出了一道附加题: “沉婕妤眼中可有陛下?可有本宫?” 严格来说这是两个问题,随便哪个答好都能抢救过来,然而智障的回答是—— “陛下与娘娘是臣妾的衣食父母,臣妾自当敬之爱之,奉若神明。神明不在眼中,只在心里。” 沉婕妤一手捂着胸口,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诚挚,看在皇后眼里却是令她厌烦的事不关己——敬,而远之。 皇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她必须给她一点教训,这次没有祁王为她分担手板。 额……谁说没有? 祁王殿下姗姗来迟,跟在太后娘娘身后。 陛下如今一看见祁王,心中难免唱起了歌:“头上一片青天……” 他还没想好怎么料理这片青天,这片青天倒攀上太后了。 陛下压下一脸扭曲,挤出一个可亲的笑容:“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娘娘理所应当:“老太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也就能被热闹吵醒,过来瞧瞧。” 祁王殿下依旧善解人意,一脸乖巧地给陛下泄题:“皇祖母听闻父皇迟迟没有处置靳永,母后颇有微词,特来劝解。” 诚然陛下心里想的是:劝解个|屁?真当自己是柏阿姨? 陛下一脸感动:“母后,多亏您朕与皇后才能走到今天啊。” 皇后夫唱妇随:“母后,您就是儿臣们的再生父母啊。” 祁王殿下假笑。 太后娘娘朝皇后伸出手,后者扶着她坐了主位,恭敬地站在她身边,说清了处置一只婕妤的因由。绝非为了转移靳永之事的怒火,而是因为—— “臣妾听闻当日混乱陛下也在,正因沉婕妤引得陛下出宫。” 陛下这时就得表演痴情。他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宠妃,十分男人地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忘加几句情不知所起的废话。 沉婕妤犹自低头,看起来很是羞涩。 祁王殿下不觉被她对手指的小动作吸引,她十根手指轮番翻着花样,不曾有片刻凝滞,记忆中有一个人也这样灵活,那是在国子监每次快下课的时候。 在国子监上课,和在后宫演戏,对沉鱼来说并无差别,她每次只想着一件事——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太后心知皇后的无奈,因为她也很无奈,看好做孙媳妇的人如此没出息,偏偏也有她的道理。 太后冷冷睨了陛下一眼:“你多大岁数了?” 还当自己是小年轻为爱痴狂? 陛下表示这才挑战演技啊,人家唐明皇可比我老多了,我好歹还是一枝花嘛。 太后再问皇后,很是痛心疾首:“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皇后娘娘跪下掉眼泪:“儿臣不知何罪……” 太后懒得跟黑心夫妻废话,直接把那只婕妤带走。陛下一脸懵逼:朕实在慧眼如炬,挑的道具如此抢手? 祁王殿下跟着走了。 于是陛下更恨。唔,可能是因爱生恨。 这点皇后深有同感,当年听话的侄女不复存在,她总算跟老公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我想虐恋,人家不再情深。 皇后想至此处,同情地瞟了陛下一眼。 陛下懒得理会,心想儿子不会真倒戈吧? 陛下深知太后不会轻易作妖,看她今日来势汹汹的样子,必然有几分清楚他的绿帽。可他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到底有没有戴呢? 陛下思来想去,决定摆驾慈宁宫。 皇后丝毫不乱,继续开思想例会。 她扶正鬓边的凤钗,默念一句话—— “今日也是slay全场的皇后娘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久别重逢 慈宁宫。 元秩有那么一刻觉得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六年前,也是在慈宁宫的内殿,皇祖母跟一个小姑娘闹作一团,他在一旁饮茶读书,嘴角翘起一丝笑。 那是多么安静美好的岁月。 而眼前这个却不是小姑娘。可是吃相却实在很像——像小猫一样,把糕点水果一点点塞进嘴里,一边蠕动小嘴,一边盯着太后看,看得太后喜欢她一点,再喜欢她一点…… 元秩觉得很可惜。可惜她不曾这样看着我。 祁王殿下愣愣地坐下,太后漫不经心地考他:“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沉婕妤还在乐滋滋地吃东西,一副你们随便聊我都听不见的样子。 元秩心有所感,不答反问:“婕妤娘娘究竟是什么人?” 沉婕妤这才从一堆食物里抬头,双手托腮笑看他,像春日里的暖阳:“你猜。” 祁王殿下陷入沉思。 太后忍不住跟沉鱼耳语:“他还是这么笨!!” 沉婕妤嫌弃脸:“他到底要猜多久啊……” 她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祁王殿下的脸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最终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名字,挤得眼睛都跟着发红: “纪飞鱼!!” 沉婕妤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兴奋地摇摆着小拳头:“我们可以开始啦!!” 太后娘娘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祁王殿下宽面条泪。他又双叒叕被推倒了,这次直接倒在了陛下面前,可惜围观群众只看见了后面的部分——沉婕妤跟他交换了体|位,她一把推开他,瞬间梨花带雨,灵活地逃到陛下怀里,像只寻求保护的雏鹿,模样凄楚得令人心折。 沉婕妤哭哭啼啼地说,光天化日之下,祁王竟|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祁王殿下心里苦:光天化日之下,你特么陷害了我第二次!! 沉鱼心道这不怪我,你亲爹你了解,要打消他的怀疑,最好的办法是加深怀疑,这样他就会觉得你是被陷害的啦!! 祁王殿下心里更苦:难道我不是被陷害的吗? 祁王殿下爬到亲爹脚边跪着辩解,成功引起了那只婕妤做作的尖叫,以及陛下的连锁反应——他一脸疼惜地安慰着宠妃,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忍无可忍,当众踹了孽|障一脚。 祁王殿下晕了过去。 太后终于现身,先封锁消息,再去请太医。 当着太后的面,陛下将宠妃抱在怀里,腻歪地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就起了邪|念。陛下终于想起,上一次捉|奸之时,也曾闻到这样的香气。 这香气他都无法把持得住,何况元秩一个年轻小伙子? 陛下取下沉婕妤的香囊,问她是从哪儿来的。 沉婕妤哭得冒鼻涕泡泡,耸着小肩膀打哭嗝:“是……是……月姐姐……送给……我的……” 陛下心道果然。上次引他捉|奸的是她,这次引元秩失态的也是她,她料定了他会心软,哪怕一切证据指向她,也会觉得她被人陷害。 太医诊治的结果,的确是祁王受迷香所惑。 陛下命人送沉婕妤回宫,自己跟太后还有话说。 太后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父子俩都挺笨的。 陛下这回彻底服软:“母后英明。” 你将计就计,让我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太后说不敢当:“陛下英明就好,老太婆就算了吧。” 陛下很忧伤:“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喜欢安静,我便免去她的一切请安,她心中厌我,我也能只在她宫门口打转,我怕她遭人嫉妒,明里暗里相护,甚至不惜给自己下|毒,也要替她治一治对手,哪怕最终证明了她对我毫不在乎。 太后很是反胃:“此刻只有你我母子二人,不必演这情深。” 陛下忧伤得停不下来:“她怎能如此心狠?” 她乱我的后宫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儿子,这一次是祁王,下一次会不会是太子?我不过杀了她爱的人,她竟要害我断子绝孙! 太后说这样的祸害你留着干什么。 陛下冷笑:“自然是要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陛下扬长而去,背影很是落寞。 太后心想,一个再精明的男人,一生中总会傻那么几次,看起来是为了一个女人,其实也因为另一个——陛下明知沉婕妤在装傻,不也依旧相信了她的话? 他早就想恨那个女人了,太后给了他一个机会,便理所当然地恨。如他这般的帝王,深情不过是自我感动,感动够了就应当放下,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在太后眼里,男人就是这样一种幼稚而可笑的东西。 她跟沉婕妤联手布局,月妃不过是个道具,初次出手使父子生隙,再度出手予祁王生机,不仅使陛下厌弃月妃,更使祁王在地狱天堂之间明白,他亲爱的爸爸根本没有传位于他之心,随便什么陷害都能令他送命。 太后娘娘的目的从未改变——祁王殿下是她看好的继承人,有必要认清他亲爹的真面孔。 他亲爹树敌无数,搞得这条船内忧外患、千疮百孔,还以为自己青春永驻,不肯认真立储,为了任期的平安过渡,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去死一死。 我们太后娘娘,永远是一只boss。 而我们的女主,永远是一只智障。 她配合太后完成连环计,一是觉得戏弄元秩很解气,二是觉得戏弄元秩很解气,三还是觉得戏弄元秩很解气,只有到了四,她才觉出味道,太后还是最喜欢元秩这个孙子,一波三折地要保护他、磨砺他。 沉鱼无所谓,谁做皇帝对她来说没有影响,她现在这个尴尬身份,太后总不会还想把她许配给元秩吧? 太后娘娘表示:天机不可泄漏。 祁王殿下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终于大彻大悟。 他非常顺利地得了忧郁症,整天憋在祁王府念《金刚经》,一副看破红尘的架势。 陛下亲自上门探病,祁王不再受宠若惊,他换了一种欲拒还迎的style,深深迎合了属性抖M的亲爹的胃口。 陛下一脸痛心:儿砸,霸霸让你受苦了!! 元秩淡淡一笑:“儿臣无碍。” 陛下捡起他床头的《金刚经》,忍不住讽刺:“纪三郎也喜欢念经。” 元秩不解:“养虎为患……您不怕弄巧成拙吗?” 陛下一脸感动:我就知道你还是我的好儿砸!! 陛下走后,祁王殿下转进房间里的密室,里面等着拂林王世子。 当初献药那个主意是平蹊出的,看上去祁王是在替陛下试探拂林王府,其实只为证明平蹊的忠心,因为…… 他俩是一对好基友。 祁王殿下一脸哀愁:“也不知你能不能活过我家陛下。” 你要是不能活过他,拂林王府还能为我所用吗? 平蹊笑了:“祖父深明大义,必择明君。” 元秩表示你别蒙我:“你二弟呢?” 平蹊很不屑:“他就是个恋爱脑,殿下定能收服。” 用一只婕妤就行。 平蹊不知道的是,这只婕妤还是祁王殿下的青梅,从小到大都令他惊心动魄的那种。 想至此处元秩不由苦笑,而平蹊莫名觉得甜:“殿下近日可有喜事?” 元秩的口气很淡:“哦。遇到了一个久违的麻烦。” 这个麻烦一如既往地智障,从前我嫌弃,如今竟觉得好奇。 纪飞鱼,顶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为什么还能笑得像太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恋爱冒险 沉鱼没问太后为何要让元秩认出她来。 太后几乎是她的人生导师,父母没教给她的东西,太后都教给了她。不限于生活的手艺,还有眼界与胸怀。 沉鱼觉得人生导师不会害她,就算要害,也必然有苦衷——家国天下的那种。 在这个小三合法的朝代,男人的权力至高无上,偶尔会促使小三逆袭。太后却从来看不起小三,也不屑于后宫争斗,始终从长远出发,希望大胤长治久安。 太后深恨皇后。谁让她将沉鱼变成了小三? 后宫的妃子再尊贵,也始终是妾室;皇帝的封赏再丰厚,还不是说收回去就收回去? 宠妃是什么东西?皇帝用随时收回的东西,交换了她不可再生的青春、自由以及人格。 少数宠妃逆袭成太后,却也失去了很多东西,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太后赞同宠妃沉鱼消极怠工。 而沉鱼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出大乱子?寻芳令到底能不能趁机到手?如果不能到手干脆杀了皇后,找我的男主私奔不就行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我藏好,不让纪业找到…… 没错。我们女主的一切宫斗行为,其实都是玩票,建立在结果并不妨碍她的基础之上。 她清楚太后的心思,乐于顺势而为,毕竟她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分子。如果不去想蓝眼睛的话。 沉鱼想到了令她忧伤的蓝眼睛,继而想到了令她开心的男主。 他是除纪业之外,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好在他不仅有些傻,还非常喜欢她,于是她难免地,也有一些喜欢他。 说不出因由,每次想起他,都觉得不是她一只智障在战斗。他会毫无保留地分享情报,完全不计较她姓纪;他看她在宫里闷得头上长草,晚上会穿着夜行衣给她送小吃,静静听她抱怨最近吃胖了不少;每一次青天白日在宫中的偶遇,她都觉得像偷来的美妙,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沉婕妤坐在甘泉宫的秋千上有些哀伤地想,怎么办,我越来越没出息,寻芳令都不想要了…… 银心发现这只智障最近很不对劲。她捂脸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发着呆就会脸红,还不许人说,一说她必定炸毛,连糖葫芦都哄不好。 沉鱼觉得自己胖了,但银心清楚她瘦了,很像传说中的为伊消得人憔悴。 银心知道是因为那只采花贼。 银心忍不住提醒她:“抽身而退只会引火烧身。” 你小样的给我认真宫斗别想私奔!! 质疑的声音听进耳朵里就成了打气,沉鱼握着凌霄花玉佩心情多云转晴。 你们越不让我喜欢他,我就越要喜欢他,我才不听你们的呢!!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对于命运的叛逆。 沉鱼觉得她始终那么胆小,这场恋爱是她最胆大的冒险。她感到无比新奇,一点点走出舒适的安全区,竟然不觉得害怕——身边有人陪着她。她的内心渐渐充盈,生出一个反抗命运的小人,与自己根深蒂固的懦弱对抗。她开始明白,这场恋爱其实是开启新世界的篇章。 我为什么不能像一个正常姑娘,为什么不能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堂堂正正地嫁给我喜欢的人,与他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至高无上,我统统都不想要,我为什么不能像一条鱼,只游在我喜欢的怀抱? 沉鱼开始设想,如果她离了宫中的锦衣玉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最后她得出结论,即便她什么都不会,至少烤鱼烤得很好,她的男主养她也许会费一些力气,但她会尽力让他少费力气——她能学会烤鱼,就能替他分担别的事情。 她认认真真地告诉平采花贼这个结论,后者笑弯了眼睛,替她别好耳边的碎发,一脸稀罕地看着她:“平跃何德何能,讨到这样贤惠的老婆。” 沉鱼低头绞手指:“你老是叫我老婆,多轻浮啊……” 平跃退开一步,躬身作揖:“六妹妹有礼。” 沉鱼眉眼弯弯:“二哥哥。” 她突然捂住了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有二哥哥的,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平跃笑得很调皮:“跃哥哥怎么样?” 沉鱼说我想叫你的表字。 平跃刮了她一记鼻子:“就是不想叫哥哥对不对?” 拂林王府二公子姓平名跃字子阔,这都是他出生时亲娘就起好的,取自“海阔凭鱼跃”。 沉鱼兴奋不已:“我们很配!!” 平跃笑意深深:“我知道。” 他复又向她作揖:“六妹妹,愿天高任你飞。” 沉鱼学着他还礼:“子阔,愿你壮志凌云。” 子阔凝眸看她:“你如何知道我有壮志。” 沉鱼低着头答:“浙州茅屋里都是兵书……” 子阔就觉得,我还是想叫她老婆,叫不够似的。 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终于把望风的银心女侠熏来赶人。 平采花贼手忙脚乱地蒙上脸,银心女侠十分不屑:“猫装老鼠,可真稀罕。” 平跃向沉鱼投来征询的一眼:要不要干|掉她? 沉鱼十分爽利:“她是我爹的人。” 你留着她说不定可以找到纪业。 银心咬碎一口银牙——她怎么能出卖她? 平跃知道为什么:老婆不想当公主,老丈人逼迫无用。平跃难免纠结,到时候碰上老丈人刀剑无眼怎么办? 平跃走后银心表示要弄死他。 沉鱼无所谓:“你大可以告诉我爹,然后我死给你看。” 银心气结:“我连他的存在都不能说?” 沉鱼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沉鱼吗?因为—— “我觉得自己一直沉在水底,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他是我唯一的一口气,你知道有多珍贵吗?” 无论结果如何,当下他陪我冒险的每一秒,就足够我畅快地呼吸。 银心无语,只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傻呢?” 他抛弃你怎么办?你就不活了? 沉鱼闷闷地说:“如果他抛弃我,我就只能再沉下去,估计一辈子都捞不起来了……” 银心认输,并递去一支糖葫芦:“我不杀他,我等着他抛弃你。” 沉鱼边吃边得意地想,只要你不动他,什么台词我都想得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可以有。至于他会不会抛弃我……如果他敢,我就抱着他一起死!! 祁王殿下突然宣布要出家。 陛下听闻这个噩耗,当然是非常非常地…… 开心!! 我们陛下又贡献了一种新的表情包—— 爱我你就去出家.jpg。 陛下装作不知道两次捉|奸的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淡了祁王殿下,这就顺了布局人的思路——祁王殿下为了保住性命,极有可能会出家。 而另一边,靳永殴打清凉寺僧人一事,则因为陛下迟迟不肯结案,致使大批僧人跪在刑部门前请愿,惹得百姓指指点点。陛下焦头烂额,心想朕怎么就跟佛门为敌了呢? 靳狐狸精为自己代言:神仙男宠,你值得拥有。 陛下正为狐狸精左右为难,祁王殿下就送上门来了。要是朕送一只皇子去清凉寺出家,难道还不能表达朕的和解之意吗?难道那些和尚还能继续抓着小小的把柄不放? 陛下为了狐狸精,放弃了刚捉完奸的儿子,怎么看都是很合理的事。 但是有一个人觉得不合理啊,尼玛红颜祸水大计才刚开始,父子反目刚有苗头,老头子就按捺不住整我儿子? 皇后娘娘很气。她并不知道儿子被老子捉|奸,还以为儿子睡了老子女人之后愧疚了,万万没想到他会想不开出家啊!! 皇后娘娘亲自登门去劝,非但没见到儿子,还被甩了一捆《金刚经》。 诚然这么多年儿子都不听话,皇后也从没想过放弃他。她意志坚定地想当太后,老公却想剥夺她最重要的道具,于是她拿着一把杀|猪|刀,额不,一条白绫杀到了养心殿。 皇后效仿太|祖圣后以死相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太子的长子都三岁了,我儿子却正妃侧妃一个都没有,如今还被人伤到要出家,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陛下悲哀地想,为什么皇后的脑回路就不能跟朕同步一次呢? 朕想着引蛇出洞,你却只看见朕的无情。 朕……真有那么无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人不如鱼 甘泉宫。 沉婕妤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纪飞鱼其实不是很了解男人这种生物,更不懂得如何挑选老公。前七年她做侯府小姐的时候,虽然有五只哥哥并一只老爹观察,也有皇后姑母以皇帝渣男为典型言传身教,但这些男人都不是她谈恋爱的对象,始终是专业不对口。后六年她做教坊舞姬的时候,倒是学了不少勾|魂手法,然由于她的懒惰,只打算把实践工作放在一个人身上。也就是说—— 如果她不是碰到了一个善良的作者,给了她一只真诚的男主,很有可能会被骗得痛不欲生。 没错,作者这次是亲妈!!只有亲妈才会把女儿宠得这么智障!! 下面我们来说智障闺女的理想型。 鉴于女主坎坷的经历,她的理想型基本上来源于话本,长得帅是必须的,最好每次出场都有bgm,眼里是只有六个字的歌词: 六妹妹,我宣你。 啊啊啊想想就忍不住捂脸肿么办~~ 六妹妹从指缝里往下看,刚好看见二哥哥躺在砖地上,手中拿着一支凌霄花,眯着眼睛比在屋顶上的小姑娘耳边。她静静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面,是那么的乖巧可人,她身后是看上去很大的月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定格成比梦还美的画面。 沉鱼托腮看他:“你上来给我戴嘛。” 平跃悠闲地枕着胳膊:“我在测试戴哪儿好看。” 沉鱼撅嘴:“不能上来测试吗?” 平跃心道那可不行,我笨手笨脚的弄乱了你的头发,到时候你肯定会打我。 平采花贼没有抓紧时间戴花,很快遭到了报应。他跟老鼠似的逃走——陛下来得十分突然。 还在屋顶上的沉婕妤:“……” 陛下很快就发现了她,那只婕妤的表情依旧呆萌,鼓着腮帮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陛下第一次展示了他深藏不露的轻功。 他坐在智障婕妤身旁,也抬头去看月亮,那是一轮缺月,他很快得出结论:“不如满月。” 沉婕妤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可是我喜欢。”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幻想身边是另一个人,心中唱起了歌:“我想说我会爱你,多一点点,一直就在你的耳边……” 我们必须说,智障女主擅长自我催眠,对身边的危险能忽略就忽略。 陛下很不爽:朕你都能忽略? 陛下就跟她摊牌了:“皇后许你什么,朕也能许你。” 沉婕妤很是无辜地看着他:“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想安安静静过日子,这样可以吗?” 陛下笑了:“朕从未见过有人能无欲无求。” 沉鱼一本正经地拍胸脯:“我不想做人。如果可以,我想做花、做鸟、做鱼,自由自在的多好。” 陛下就懂了:“没出息。” 陛下站起来想下去,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意图不言而喻。 沉婕妤笑着指指不远处的梯子:“我自己能行。” 陛下还是将她抱了下去,沉婕妤一落地就挣脱了他,笨手笨脚地行了个礼:“多谢陛下。” 看她这避之不及的模样,陛下笑着说了实话:“每回在你这儿,朕纵是想演戏,也实在演不下去。你装作不懂,心里是不是在笑朕?” 沉婕妤低头对手指,很是艰难地答道:“陛下……陛下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哪儿……哪儿有人敢笑您呢……” 陛下难免嫌弃:“你果然是个差生,离了纸团就不成。” 陛下转身就走,然而沉鱼那口气还没松完,他又转了回来,恰好捕捉她一脸“总算走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试图在那清澈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浑浊的东西,可惜注定要失败。他在她疑惑的目光里,清晰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日后唤你沉鱼,可好?” 养心殿。 陛下多日未翻牌子,王福泉难免多嘴:“陛下,为何不留宿甘泉宫?” 陛下一本正经地问他:“朕是不是老了?” 不然怎么会不招年轻小姑娘喜欢呢? 王福泉笑成一朵菊花:“哎哟这可不怪您,沉婕妤不过十三呐,您等她年纪大一些,自会知道您的好处。” 他这话说得暧昧,陛下难免斜他一眼:“哦?你倒说说朕的好处。” 王福泉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奉承话张口就来,这次却知道该说实话。 “陛下您呐,其实所求不多,有个人能陪您说说话、逗逗闷,而不是费心眼子盘算什么,您自会待她好,真真儿的好。” 陛下想说这不是爱情,于是难免问起另一个人:“近日月妃在做什么?” 王福泉说月妃娘娘跟没事儿人似的,不曾走漏风声,不曾兴风作浪,整日悠闲得很。 王福泉问要不要提醒沉婕妤。 陛下笑他:“那条鱼机灵着呢。” 任凭旁人下弯钩、设鱼饵,或垂钓、或网捕,她都从未上当,何用谁去提醒? 反倒是利用她的人,一个个露出了真面目。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别人闹得越凶,她越清闲自在。 即便深陷其中,次次全身而退,真是好大的本事。 王福泉心惊:“这……沉婕妤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深沉……” 陛下说不要紧:“她心思既深也浅,其实容易满足。朕围一方水池,布几处鱼饵,量她也游不出去。” 陛下所料不错,沉婕妤果然很喜欢水池,她带着祥宁宫的小萝莉在涌泉池边钓锦鲤。 涌泉池是御花园里陛下最喜欢的地方,里面养着各地进贡的珍稀鲤鱼,它们没事儿出来跃个龙门,陛下就能诗性大发、文思泉涌。 陛下对着地上一盆盆钓上来的锦鲤,心痛到无法呼吸。 王福泉偷笑:让你轻敌。 沉婕妤正跟萝莉子雾PK,最后一炷香即将燃尽,她俩钓的鱼还是一样的数目,眼看就要打成平手。 沉鱼的鱼漂先动,她赶紧往回一拉,一条通体透明的水晶鲤鱼就蹦出了水面。子雾立马凑过来看,一脸崇拜地说:“哇塞这可是姑父最喜欢的只有一条的水晶鱼啊!!” 围观的陛下默默捂胸——感觉当胸就是一箭。 沉婕妤兴奋得手舞足蹈:“唯一一条?是不是特别好吃?” 陛下感觉中了第二箭。 第三箭很快来到。沉婕妤将水晶鱼放入盆中,终于看见了陛下,行完礼真诚建议:“陛下您跟我们一起烤鱼吗?” 陛下咬牙微笑:“这么多鱼你吃得完吗?” 沉婕妤理由充分:“吃不完就养着嘛,反正陛下不会在乎几条鱼的对不对。” 子雾见风使舵:“姑父很宠你的,几条鱼算什么。” 陛下差点心肌梗塞。 月妃娘娘终于出来打圆场:“沉妹妹,这些都是陛下珍爱的鲤鱼,你把它们吃完了,陛下如何吟诗作赋呢?” 沉婕妤十分惊讶:“我还以为陛下都是对着诸位姐姐作诗的呢。” 月妃半真半假地感叹:“人不如鱼啊。” 有几个帝王没有几个奇奇怪怪的癖好,能让他放弃如花美人,大半夜在涌泉池边喂鱼。 连灯都不点,以为自己在演鬼片? 陛下坚决不承认他精神有问题,将这种行为归结为—— “夜间观鱼,可修身养性,参透无常。” 多么高大上的理由,绝对是普通精神病患者想不出来的!! 月妃就不帮他了,招呼宫女把鱼都带回去,打算天天吃全鱼宴。 沉婕妤抱着她的水晶鱼笑得很美:“吃完会不会延年益寿?” 子雾欢乐地拍手:“我也要吃!!” 陛下在风中凌乱。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他的鱼塘已经被打劫一空,他刚想喊一句“狼来了快杀啊”,却发现狼全跑了——她们就近烤鱼,传来阵阵香味。 陛下虚弱地问王福泉:“还剩多少?” 王福泉说您放心:“够娘娘们钓个把月的。” 陛下开始怀疑人生,他的宠妃非但不爱他,连他小小的癖好都要剥夺,难道是前世有仇? 沉婕妤表示:“好香好好次!!” 子雾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月妃娘娘笑得不行。她猜陛下肯定怀疑她们故意气他,谁知道只是为了吃呢? 如果他知道真相,会不会直接气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寻芳旧事 皇后娘娘病了,病得只剩一口气。 多年来她学过狐媚子的不少手段,偏偏很少装病,一是因为她身体一直很好,二是因为她心态愈发不好,很多次都不想演了。 一座华美戏台,当局者明知是戏,却下不来台,旁观者看似清高,却盼着登场。一人千面,远不止生旦净末丑。 皇后娘娘知道,她只是累了。可在这座戏台上,休息就意味着死亡。 陛下来看过她几次,每次表演完帝后情深、四下无人之时,则欲言又止。 诚然陛下绕来绕去只有一个意思: “纪三郎搞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陛下觉得她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儿子被坑,但他又担心她知道,只能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在皇后看来滑稽得像个哑巴。 她终于笑出声:“元翰,你装什么装?” 元翰就不装了。他坐在她床头,微微低头看她,每一个字都在逼她去死:“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纪如风冷笑:“你如今笑我不自量力,而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费心筹谋?怪只怪我当初瞎了眼,没看穿你这黑透了的心肝!” 元翰也笑,似是高兴,似又悲凉。他笑夫妻多年情义殆尽,笑各自为政从未相知,他笑她明明有所图谋还要怪他欺骗在先,笑自己明明只是合作还要表演情深意重,更笑如今危难之际彼此试探,套路依旧——一个装直接,一个装婉转。 他越想越可笑,这算什么夫妻? 可笑,天下怎么有这么可笑的事?怎么会有人演了二十年夫妻,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场戏? 陛下大笑不止,跌撞而去。 皇后心想这就是戏子,演戏时清醒地知道在演戏,抽身时反倒茫然无措,心疼投入的感情和精力。 皇后躺在床上笑出眼泪,皇家表演学院果真英才辈出。 她不无委屈地想,为什么我养的小戏子不听我的话呢? 祁王殿下终于来看她了。 她还没有问,他就答了:“母后,我活了二十年,没有一天不在您的掌控之中。您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监视我饮食起居、读书会友,您为我引荐朝中势力,将我与纪氏绑在一起,您明面上为我挑选正妃,暗地里结交大臣,桩桩件件都触了父皇的逆鳞……我在其中斡旋,您却命后妃陷害于我,试问,天下有哪一位母亲,能将儿子逼至如此境地?” 皇后闭目垂泪。 她断断续续地说,你父皇不是好东西,我怕你上了他的当,只能逼你清醒,不过很可惜,你并不是这样想。 元秩无奈叹气:“母后,儿子没那么傻。”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可你跟他硬碰硬,又能得什么好结果呢? 这又是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儿子以为亲妈只想把他培养成傀儡,亲妈其实并没那么狠心;亲妈以为儿子是真狗腿,儿子其实只是以退为进。 皇后头疼不已,不想再纠结下去,于是命人去请沉婕妤。 三人修罗场。 皇后勉力拥被而坐,握住沉婕妤的手,问元秩认识她吗。 祁王装傻:“您的棋子之一。” 皇后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看着沉婕妤说:“也许我真的错了。” 皇后娘娘让亲儿子滚。 祁王一走,皇后就叫出了另一个人:“副令。” 九命朝姑侄俩行礼:“令主、少令主。” 皇后讲了寻芳令的来历,追溯到纪氏还很忠心的时候,这支暗卫本是军队的斥候,它最初的使命是——平定天下。 皇后讲着讲着就笑出声:“可惜到了我手里,竟然只在方寸之间蝇营狗苟。” 九命想起她干的事,默默低下了头。除了配合皇后宫斗,寻芳令还控制朝廷命官的家眷,刺探大大小小的情报,明明是跟从前差不多的事,却始终觉得力不从心——皇后深陷后宫之前,他们也曾成为斥候,体验过为国征伐的快感,怎能甘于平淡? 皇后也想起来了:“真是老黄历了!那时我还是肃王妃,他要挣军功,我就陪他上战场,差点连命都没了,可叹可叹。” 沉鱼轻轻拥抱她:“过去的事想它做什么?” 皇后娘娘抱紧她哭得像个小孩子。 九命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沉鱼:“……” 尼玛你敢抢我的台词? 九命一抢就不可收拾:“令主我都不敢告诉你,九位堂主前日联合请辞,说他们再也不想给后宫嫔妃下|毒、看大臣家眷宅斗……我本来想把他们打服的,可我没有九条命啊……” 沉鱼递给她一方巾帕:“看你这么智障,原来也挺不容易的。” 九命哭倒在地上:“呜呜呜我真的很想叫救命……” 皇后娘娘这下就不哭了。她拿出令主的款儿来,严肃认真地教育副令:“纪小鱼也是智障,而且不会武功,她都没喊救命你有脸喊?” 沉鱼:“……” 九命爬起来打了个飘滚了,掩袖泣泪跟嫦娥似的。 皇后只觉心酸到了极处,反而没了感觉。她已经可以预感到众叛亲离。 寻芳令几成散沙,亲儿子即将出家,死老公不提也罢。 皇后惊觉她除了皇后的身份,只剩下纪氏的支持,以及一只智障侄女。 比起怎么办,她竟然更想知道为什么—— “彼时征战西凉,日子虽苦夫妻和睦,寻芳令上下团结,从未抱怨。而今太平却夫妻离心,寻芳令步步瓦解……” 沉鱼表示你都不懂我怎么可能懂。 皇后泪眼汪汪:“能别气我了吗?” 沉鱼摊摊手:“若西凉再度进犯,你觉得你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既然物是人非,就该向前看。 皇后娘娘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装傻气我,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 沉鱼知道是什么东西一层又一层——面具。 沉鱼如今更不想要寻芳令了。烂摊子谁爱要谁要,她只想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分每一秒。 既然寻芳令不值得谋求,沉鱼就直接跳到下一步——私奔。 接下来肯定有大乱子,她决定提前离开。 离开之前,先试探一波男主好了。毕竟以后毫无退路,要一心一意跟着他混了呢。 身为一只学渣的沉鱼,第一次成为出题人,难免有些紧张,迟迟想不出合适的题目,不是怕考验不出来,就是怕引起别人怀疑。 银心这几天盯她盯得更紧了。 沉鱼绝望地发现,就算检验了男主的真心,她也没办法逃出去,哪怕有男主相助,也难保万无一失,万一害了他怎么办? 沉婕妤也病了,她四肢发凉,一直在出冷汗,太医都说是风寒,只有银心知道,多半是心病。 人家是飞蛾扑火,她是飞鱼扑火,她一边前瞻后顾,一边细致谋划,一边打气,一边泄气,成日纠结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没病也得病。 银心警告她:“主上对你寄予厚望。” 沉鱼指着自己:“我是什么?是你们放在杆秤上的砝码,还是引人上钩的鱼饵?是织网的蜘蛛,还是上面的猎物?” 银心直言:“好像都是。” 沉鱼气得直哭。 平采花贼搂着她哄,词藻依旧匮乏:“好啦……今夜月华如水,去赏月好不好?” 沉鱼叹了口气,似在责怪自己:“哎呀我真的很伤心呀。” 平跃就觉得心尖上被人揪了一下。 我老婆又聪明又可爱又漂亮,她只是偶尔脆弱一下,竟然还觉得羞愧…… 平跃又有些沮丧,她迫使自己坚强,因为她很难相信谁。 当然也包括他在内。 平跃不知如何令她获得安全感,只能把脸凑过去:“打我一下,说不定气就顺了。” 沉鱼拍拍他的脸颊:“这么俊的脸,我可舍不得。” 平跃的目光就变得很哀伤:“你跋扈一点就好了。” 总好过现在这样憋闷。 平跃时常会想,如果她还是纪六小姐,会是个什么样子。也许他们不会相遇,不会磕磕绊绊地谈恋爱,但她必定会活得比现在张扬,而不是把锋芒都藏起来,看似天真烂漫,实则谨小慎微。 平跃自见到她的第一个笑容,就知道她心里藏了一个小太阳,从前他觉得这光芒引人探寻,如今却只想将它释放。 六妹妹,敢不敢跟着二哥哥出尽风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当断则断 皇后娘娘听说沉婕妤也病了,忍不住跟金橘吐槽:“你说她不会跟她爹一样,想诈死吧?” 金橘很无语:“镇国大将军是您亲眼看着入棺的。” 皇后说那又怎样,谁知道他是不是以退为进,想等纪小鱼掌握了寻芳令,联合起来对付我。 金橘叹气:“这就是您送小姐去教坊的原因?” 皇后笑着say no—— “这只是原因之一。不然寻芳令恐怕早就易主……你信不信,那群疯子能奉一个丫头为主,只要她带他们回战场。” 金橘勉强恭维了一句:“如此小姐便免于困扰。” 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轻嘲:“太平日子不好吗?” 皇后娘娘总不肯承认,她把亲侄女弄到教坊六年,除了因为不肯放权、怕侄女反过来被寻芳令牵绊,还有一个自己也难以面对的原因。 皇后觉得纪小鱼活得太轻松了,轻松得令她嫉妒。凭什么她轻轻松松就能继任令主,凭什么她轻轻松松获得太后喜爱,凭什么自己视若性命的皇后之位,奉到她面前她也敢不要? 好啊,你不要可以,那就去尝尝受人践|踏的滋味吧。 皇后很想知道,受了教坊六年贱|胚|教育的纪小鱼,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张牙舞爪、不服管教? 事实证明她不再张牙舞爪,却依然不服管教。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装傻,只听话了一次——去陷害祁王,可惜结果并不是皇后想要的。皇后懒得去想,是不是纪小鱼在耍花样。 皇后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这么嫉妒她,还要把她弄回宫里来? 或许这只是一个实验。纪如风也曾肆意张扬,最终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她将同样的搓磨加诸在纪小鱼身上,既希望她乖乖听话,也希望她不屈不挠——前者是皇后的愿望,后者是纪如风的愿望。 世事变迁,风骨皆亡,我只愿溯流而上,去看一看曾经明媚的时光。 皇后拖着病体,亲自去甘泉宫见沉婕妤。 沉婕妤恹恹地坐在秋千上,握紧手心的玉佩发呆,不时露出一个闪烁的微笑。 于是皇后明白,固然她那么嫉妒她,其实也想一直嫉妒下去。 如同嫉妒从前的自己。 或许除了嫉妒,也有一丝希望,智障的没心没肺令人向往。 皇后也坐在了秋千上,沉鱼早已将玉佩藏好,一脸呆萌地看着她。皇后在心中叹惋,正是这样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心中的向往,变成了厌恶。 皇后冷笑:“你凭什么置身事外呢?” 沉鱼打了个哈欠,歪头无辜道:“我一想这些事,就想睡觉。” 皇后说我掐死你好不好。 从前的纪如风已经死了,你的存在只会提醒如今的我活得有多不好。 皇后把沉婕妤推倒在地上,疯了一般的猛掐她的脖子,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来拉,为了各自的主子,明华宫的人跟甘泉宫的人很快起了纷争,场面乱作一团。 平副统领及时赶到,冒着大不韪推开了皇后,将沉婕妤捞了出来。沉婕妤将他一把推开,她靠在银心怀里,晕晕乎乎地想:尼玛我还没来得及出题,又有人帮我考验男主了,他还是英雄救美了,我可不能让人怀疑他…… 陛下赶到之时,平副统领和几个禁卫军已将闹事宫人围住,将情况汇报得一清二楚——皇后发疯要杀沉婕妤。 皇后娘娘端坐秋千之上,看见陛下也不行礼,她钗环歪斜、衣裙凌乱,脸上带一丝癫狂,的确像是疯了的模样。 陛下这下真的心累了。 他命王福泉严密看守今日在场的所有宫人,不能走漏一丝皇后有恙的风声。 陛下怕宫里的动静一大,蛇就不肯出来了。 皇后满目嘲讽,于是陛下更恨,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了禁卫军:“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平副统领欲言又止,退下前悄悄望了内殿一眼。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触目惊心,牵起绵延不绝的疼。 平跃更心疼地想,明明很晕,为什么还要推开我? 陛下命人捆了皇后双手,就进内殿去看沉婕妤。沉婕妤脖子上的伤不是最重,只是磕到了后脑,起了好大一个包。陛下进去时,正好看见她对着镜子扭着脖子找那个包,他不由失笑,不会磕得更傻了吧? 陛下静静地看着一堆宫人、太医给她折腾,无一不是殷切备至,而她也一视同仁——始终呆呆傻傻的,间或呼一声痛,眼睛一眨,就眨掉了泪花,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陛下竟然觉得心酸。他想她的确很难生存,皇后逼得紧,他又早知情,宫里从来不乏豺狼虎豹,不是她装一装智障就能过去的。 陛下看了一阵就觉得无趣——智障很快嚷着要睡觉,宁愿琢磨怎么睡不会碰着后脑,也不愿掉几滴眼泪争个宠。 陛下心想,哪日她若能争宠,他大概会很受用。 毕竟她要的不多。 而要的多的那个,陛下将她弄回了明华宫,第一句话就是—— “朕知道你不会疯,你还没有一败涂地,你还是一国之后,怎么舍得疯?” 皇后娘娘跪坐在地,台词依旧犀利: “从前臣妾自然不会疯,臣妾学着您后宫的一个个狐媚,她们要么柔情似水、要么热情似火、要么冷若冰霜……偏偏没有一个疯的!可惜她们都不知道,您就喜欢疯的、傻的,因为听话、好拿捏!” 陛下甩了她一个巴掌,自己也气得一个踉跄。他指着她浑身发抖:“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国之后的样子?” 皇后娘娘站起来,竟然很得意,她盯着他看了很久,笑得前仰后合。 “你生气了?还气得站立不稳?这么多年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你气死?想剥下你温文的皮给人看一看里头的心?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是最厉害的一个!” 她飘来凌厉一眼,扬长而去。 陛下看着她的背影,忽而有些恍惚,如此放肆的她,又是多少年前的事? 这是真正的放肆,从心底里生出来的痛恨,不再借由皇后的嘴巴讲隐喻,只从纪如风的嘴里说出——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陛下觉得可笑,这么多年的两相折磨,竟然只因没有早些告别。 因为心存侥幸,奢望一切还能转圜,才一次次忍下绝情之语,到头来还是败给现实,败给再也忍不了的自己。 从此刻起,纪如风活了过来。她不是指望皇帝的皇后,只是凭心而为的自己。 皇后掐沉婕妤的第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她刚想放手,是沉婕妤在她耳边说: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皇后进行了一个即兴试验,想看看她老公到底心黑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一丝关心她因何发疯,而不是只考虑布局。 皇后娘娘非常顺利地证明她老公根本就没有心,当然是非常非常地…… 开心!! 啊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磨刀霍霍向渣男啦!! 剧情君:作者快来你的皇后疯了!! 作者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封建制度下,男人与自尊,真的不能并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明媒正娶 沉婕妤想看热闹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如她撺掇皇后干|掉皇帝,此事无非两种结果,一是皇后成功了,那么她难逃弑君之罪;二是皇后失败了,那么皇帝肯定会宰了她。 无论哪种结果,皇后都无法再控制她。 没办法,我们女主就是这么优秀~~ 她认为纪三郎谋反跟皇后弑君并不冲突——热闹自然是越大越好,每个人都深陷其中,也就管不到她啦。 得知真相的男主非但没有夸她聪明,还赏了她一个毛栗子。他专注地看着她,台词依旧走歪: “六妹妹,你贼坏。” 六妹妹一脸无辜地搓手:“那你会不会不喜欢我啦?” 二哥哥刮了她一记鼻子:“想摆脱我?没门。” 二哥哥把药膏塞进她手心里,那处红痕已经变成淤青,他难免叹了口气:“六妹妹,你可真狠啊。”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沉鱼转移话题:“二哥哥,你好像没说过喜欢我。” 平跃红了红脸:“你知道不就好了。” 沉鱼摇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知道和听你说出来感觉不一样嘛~~~” 平二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六妹妹,我……宣……你。” 说完他耸耸肩,仿佛能把脸上的红晕抖掉:“幼稚。” 六妹妹开心地挽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平跃也靠过去,温润的青丝舔舐着他的脸颊,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他看不见她,她看不见他,呼吸却那么靠近,心中是一派安宁。 平跃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平跃闷笑一声:“喜欢得大半夜来找我?” 两个人缩在一处废弃宫殿的角落里,一个穿着侍卫服,一个换上太监装,抬头可见蜘蛛网,低头可见地上霜。 沉鱼听着他的心跳,声音的糖分很高:“我来找你……是因为……你也在想我吗?” 平跃被齁得不行,又不争气地红了脸:“我……我担心你的伤……” 沉鱼不满意:“我不受伤你就不想我了吗?” 诚然跟女人讲道理的男人都是智障,不过刚巧我们的男主他就是智障——他老老实实地说:“你好好的我想你干嘛,想你也可以来见你,你跑到侍卫处很危险的。” 沉鱼气得松开了手,转过身去生闷气,心想直男怎么会懂红拂女夜奔的浪漫? 直男不服:“你忘了我娘就是私奔的吗。” 沉鱼又转过来:“你娘那么浪漫,你怎么这么没趣?” 平跃就想,六妹妹纵然诡计多端,其实还是个小姑娘,她只看见红拂女夜奔的决然,看不见夜奔下场的凄惨。 平跃直言:“私奔这种事,吃亏的都是女孩子。” 沉鱼很沮丧:“你不想跟我私奔嘛……” 平跃故意吓她:“拂林王府家规很严的,被我祖父知道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沉鱼果然被吓着,一张小脸纠结得皱了起来。她用小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半天也敲打不出一个主意,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怎么办啊?我不想闷死在宫里啊……” 平跃捏了捏她的腮帮,一脸看穿真相:“私奔是假,利用我出宫是真。对不对?” 沉鱼眼珠子一转,装作被识破,蛮不讲理地说:“是又怎样?你们王府那么多规矩,我才不稀罕呢!” 平跃跟她大眼瞪小眼,良久得意地笑出声。他指着她要很费力才能压平的嘴角:“六妹妹,你又戏弄我!” 六妹妹鼓起腮帮萌萌地摇头:“谁让你这么笨!笨得连私奔都不懂!” 平跃勾起一个莫测的笑容—— “如果我说,我想明媒正娶呢?” 沉鱼愣在当场。 平跃知道她谈恋爱的时候智商为零,此时只能充当她的智囊:“沉鱼是妃子,纪飞鱼却是侯府小姐,二者不能共生,一死必有一生。” 纪飞鱼死了,沉鱼就活了;沉鱼若死了,纪飞鱼也该回来了。 属于沉鱼的一切晦涩都死去,属于纪飞鱼的一切张扬都回来。 沉鱼还在犹豫:“可是我爹,还有我的眼睛……” 平跃搂过她,轻拍她的后背,嗓音温润如流水:“相信我,我懂孙子兵法,千方百计也要娶你。” 沉鱼终于问出口:“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平跃的声音就变得很轻快,像话本里潇洒的游侠:“管他为什么。” 沉鱼在他耳边说:“你闭上眼睛,我给你一个奖励好不好?” 平二公子依言闭眼,微微撅起嘴巴,很快听见她戏谑的笑声:“你怎么这么爱脸红呀!” 他气得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笑弯的眉眼。她交叠着双手,捧着一件东西,他差点没看见,只怪纤手白皙如玉,那件东西几乎融在了她掌心。 是一只玉锁。 上面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 平跃抚遍寸寸雕纹,将它珍而重之地纳入掌心,这回不忘握住她的手,她羞怯得偏过了头。 沉鱼磕磕绊绊地说:“这……这是我娘的东西……也是……我的……护身符……我……我就把自己……交给你啦。” 平跃这回没征求她的同意,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刻进骨子里的痴迷。 沉鱼把头埋在他怀里,觉得找到了铠甲,遍地都是生机。她想,原来相信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好,不是因为他傻,不是因为她可以掌控他,而是因为他想了一个长远的计划,不仅是为两个人的将来考虑,其实更侧重于她——他明白她,懂得她,想要给她空间,活得肆意飞扬。 这份心思太过熨帖,沉鱼忍不住流泪,平跃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听见她可爱到了极致的抱怨:“你要是敢变卦,小心我跟你拼命!” 平跃表示会认真贯彻领导的思想、落实领导的方针,让幸福的小船早日扬帆,抵达阳光明媚的彼岸。 沉鱼破涕为笑,朝他勾勾手指。 平二公子把嘴巴凑过去,不想反倒被她捏住,啵地一声亲在了脸颊。 沉婕妤嘻嘻哈哈地走了,徒留平副统领摸着自己的脸纠结:这口红印,到底是擦,还是不擦? 甘泉宫。 沉婕妤从窗户摸黑爬进了自己的寝殿,摸黑爬上了自己的床,摸黑……摸到了一只人手!! 陛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去哪儿了?” 沉婕妤随便一想,就想出了标准答案:“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陛下:“……” 智商突然上线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陛下趁机盘问:“你觉得宁国侯为人如何。” 沉婕妤如实答道:“他如果不做公侯,可以去做杀手。” 陛下说那皇后呢。 沉婕妤叹了口气:“她如果不做皇后,可以贩卖人口。” 陛下失笑,又问朕呢—— “朕若不做皇帝,又能做什么呢。” 沉婕妤想了想答:“其实没有如果,各司其职就好啦。” 陛下遗憾地下了结论:“你很聪明,却不贪心。” 接着他出了送命题—— “既然你所求不多,不若抛却前尘,伴朕左右。” 沉鱼松了口气,今夜的失踪总算能让皇后背锅,哪怕代价是一道送命题。她答应,皇帝未必会信,她不答应,就是皇帝的异己。 沉鱼心想所求的确不多,可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而是一个只想要这个,一个偏偏给不了。好比你去海鲜楼点叫花鸡,人家一准当你深井冰,最好的办法是别走错店门,店家也别强留客人——深井冰你留他干嘛,天知道他会不会吃霸王餐。 沉鱼不想吃霸王餐,因为—— “臣妾出身卑微,与陛下不甚相配。” 陛下说上一个拒绝朕的人,你猜她的下场是什么? 沉婕妤开始吟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只智障显露锋芒,要么是她有了后盾,要么是她不再想活,陛下却仍好奇:“怎么不怕了?” 沉婕妤没有再答——她呼吸均匀、神态安详,已然入睡。 陛下心中生出羡慕,羡慕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说来奇怪,他竟然并不十分想令她屈服,一半是逗弄心思,一半是觉得稀罕。 古人云,世事如落花,心境自空明。在波诡云谲的深宫,这份自在难得一见,必定藏着一颗通透的心。 像水晶般惹人爱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爱恨交错 陛下将祁王出家的日期,定在下月十九。 关于到底在何处出家,陛下试探了一波朝臣,言下之意是清凉寺刚刚出名,不如相国寺历史悠久,更适合一只皇子为国祈福。 大家的阅读理解能力参差不齐。有人附和陛下,说自然是相国寺好;有人并不赞同,说殴打僧人一案,清凉寺才是对症下药;大部分人装聋作哑,一脸“我还在审题中”。 最终还是定了清凉寺。 陛下牺牲了一只皇子,还是无法回避男宠的处置问题。这只男宠靠占卜算卦、观测天象建立威信,一度风靡全国,一朝落魄成狗。全民爱豆的人设崩塌,始于一场斗殴,终于无数脏水。 有人说,靳正使预测了好几年西凉大举进攻,事实证明西北战事长年就小打小闹。 陛下无语:那不是朕想多收点税,国库好肥一点,以防不测嘛。 有人说,靳正使预测了好几年东南会发大水,事实证明东南风调雨顺压根儿没事。 陛下更无语:那不是朕想给你们少发点工资,国库好肥一点,以防不测嘛。 有人说,靳正使预测了好几年西南会有大旱,害得大家低价转让土地亏得想骂|娘。 陛下更更无语:那不是朕想还地于民,扩大生产力,国库好肥一点,以防不测嘛。 大家七嘴八舌地从国家大事,讲到偷鸡摸狗,甚至连靳正使给他们家看过的儿女姻缘都不放过,狂喷他乱点鸳鸯谱。 这真是墙倒众人推了。 陛下知道他们在指桑骂槐,就是装作听不懂,直到宁国侯终于提到—— “昔年靳永四处宣扬臣妹是天煞孤星,害她跌落悬崖死于非命,陛下可还记得吗?” 陛下表示他当然记得:“靳永亲自修坟,朕也追封了思忆郡主。” 一道尖刻的声音插了进来—— “难道这样就够了吗?” 皇后从远处款款而来,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陛下瞬间黑脸。 帝后和睦之时,也曾同朝听政,然今时不同往日,火|药|味十分浓重。大臣们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皇后在龙椅边上加了个座位,轻描淡写地瞟了陛下一眼,陛下额上的青筋就跳得更欢快。 陛下咬牙切齿:“皇后。” 皇后一派从容:“陛下,您还没回答臣妾的问题——思忆郡主之死,该不该一命抵一命?” 陛下刚想拒绝,就听见她说:“臣妾记得当年先帝病重、永王谋逆,也是靳正使早有预知,陛下您还记得吗?” 你需要我把陈年往事讲出来吗? 面对□□的威胁,陛下最终选择了妥协。 他忍怒写下秋后处决,然而皇后并不满意:“臣妾知道陛下与靳永知交多年,必然不舍。” 陛下把秋后处决改成了三日后问斩。 陛下颜面扫地,心累地宣布退朝,皇后越过他的龙椅扬长而去。 陛下看着她的背影,乖戾的笑声充斥着整个金銮殿。王福泉不禁感叹,这个人总不想撕破脸皮,真到决裂之时却又快意,实乃天下第一精|分人士。 公关会长靳永正是陛下的第一层脸皮,靳永帮他蛊惑人心、愚弄臣民,很快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那道诏书下达到刑部大牢时,靳老师正在做瑜伽。 他接完圣旨就继续,淡定得一点不像个将死之人。 靳永老师多年来始终保持着婀娜的体态,除了跟他节制得近乎变态的饮食有关,还要归功于他独创的一套瑜伽。 他的瑜伽既是一种运动,也是一种心法,每一次极致的拉伸都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因为他心中始终有着一个信念—— 我要变成万人迷。 靳永老师专注吃草一百年,却在坐牢的一个月里彻底开了戒,发现红烧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管不住嘴巴,只能疯狂练瑜伽,每天一醒来就给自己打气,吃完牢饭对着空碗说一万次对不起,很快失去拿出铜镜的勇气——他压根儿摸不到锁骨了QAQ。 靳永老师练瑜伽的时候喜欢在脑子里放歌,一般都是神曲《卡路里》,接完圣旨之后就换成了《口是心非》。 “晴天霹雳你绝情地放手,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只怕这些苦没来由……” 诚然靳老师并没有消瘦,但他认为变胖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苦,苦得他再也没兴趣演相爱相杀。 靳老师越狱了。在一只蒙面好汉的帮助之下。 靳老师一眼认出了他:“平副统领。” 平跃很尴尬:“你怎么看出来的?” 靳永的回答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看男人可比看女人准。” 平副统领说陛下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再也别回来。 靳永微微一笑:“替我谢过陛下。” 平跃将他送出长安城,刚要走又回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骗我吧?” 靳老师只能唱歌,深情得教人流泪:“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 平副统领终于被恶心走了。 平跃心想你不走也没关系,正好给我老婆玩|玩|打发时间。 靳老师果然潜入了宫里,却没有找陛下相爱相杀,而是先去见了一个女人——在一处废弃的宫殿里。 没错,传说中的偷|情胜地。 沉婕妤致力于勘探宫里大大小小的偷|情胜地,非常不巧地在踩点的时候撞见了奸|情。 沉鱼扒拉着角落里的殿门偷窥,那个女人背对着她,声音好听得开口跪——是月妃。 靳老师指责她:“你怎能如此待我?” 月妃的声音毫无波澜:“你不是没事嘛。” 靳老师指着自己:“怎么能没事?脸大了一圈,锁骨都看不见,腰带都系不上,这叫没事?” 沉鱼咬手指:靳狐狸精好像是变胖了一点。 月妃没有再说,沉鱼想她的表情一定很无奈,谁会对一只沙雕有耐心呢? 沙雕倒跌一步,摇头叹息:“师姐,你果然是个没心的。” 月妃也摇头:“这话你该对他说。” 沙雕兀自苦笑:“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说吗。” 月妃刚要走,就被靳永伸手拦住:“你斗不过他的。跟我走吧。” 月妃轻蔑地笑:“师弟,你还是这么天真。” 你以为你效忠于他,他就会真心对我好,为何你没有魄力杀了他,自己对我好呢?你毫无魄力不说,关键时刻还智障——现在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吗? 靳永的眼睛很红:“既知无法收手,又为何要开始?” 月妃深觉他智障,只能找另一只智障来治他:“沉妹妹,出来吧。” 沉鱼猫着身子钻出来,小心翼翼地躲开了无处不在的蛛网,来到距离月妃一步之遥的地方,一脸无辜地对手指: “月姐姐,你好风雅。” 月妃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 “纪飞鱼。” 沉鱼表示这有什么稀奇的,月妃的名字她也知道—— “关窕。” 两个女人正式宣战,围观沙雕一脸懵|逼。 靳永指着沉鱼:“你没死?” 沉鱼懒得理他,只跟聪明人讲话:“月姐姐,你想利用我做什么呢?不如告诉我,省得我把事情搞砸。” 月妃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沉鱼躬身作揖:“我应该谢谢你,你救了我三次。第一次你安排子雾去芳华殿救我,第二次你安排靳永提醒我汤药有毒,第三次也是靳永帮我在陛下面前解围。” 月妃娘娘笑如清风:“还有吗?” 沉鱼歪头看她,笑得很是调皮:“谢筠是你的人,你通过她猜到了我的身份,也猜到了我跟皇后的矛盾,你利用我把水搅浑。” 月妃击节赞叹:“沉妹妹,你果真是个可造之才。” 沉妹妹虚心求教:“月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沉鱼本以为她不会回答,可她竟然答得坦荡—— “我要他死,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智商不高 关姑娘姓关名窕,出身忠德侯府,嫁与贵胄永王,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幸运的姑娘。 她的经历跟我们女主很像,因为出身高贵,成为皇子伴读,但她却非智障,她美貌出众、聪慧大方,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众多目光。 关姑娘的幸运使她十分笃定,今后无论嫁与何人,必然不会过得太差。 于是在感情上她从不主动。 肃王为她腾出正妃之位,她感动之余却也心寒:来日他会不会也这般对我? 于是她选了先帝六子永王。 严格来说也不是她选的,而是永王向先帝求的。 关姑娘后来才知道,当年永王与肃王同时向先帝求娶她,先帝并未十分为难,而是抛出诱饵——宁国侯府小姐也正待嫁。 忠德侯府只是个世袭的虚爵,宁国侯府却执掌极重的兵权,这个选择说是江山美人也不为过。 选了江山的想,美人早晚也是我的;选了美人的想,我得好好珍惜她,毕竟是用江山换来的。 婚后生活一如关姑娘所想,幸福和乐得好似一个美梦,她越来越少地想起肃王,时常看着永王笑:原来命运安排给我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关姑娘从来没有为自己争过。她觉得不需要。 她一直都那样聪慧,知道强求无用;她像石佛,冷眼旁观着人间故事,无悲无喜;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笃定是因为一直在吃命运的糖,而从未挨过巴掌。 第一个巴掌就把她打蒙了。 一夕之间夫君身死,她被迫逃亡,这一逃就是十年。十年的东躲西藏,使她看清那可笑的笃定背后,不过站着一个胆小的自己。 她又没开上帝视角,怎么知道拒绝了肃王之后,一定会有一个更好的永王在等她?她怎么知道她会爱上元奕,就像元翰这个人没有存在过一样?她怎么知道神仙眷侣的日子会长长久久,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 她是不知道的,只是交给命运去选。因为不争,她草草地与肃王了断;因为不争,她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人——这就是命运的选法。 关姑娘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不争。 她第一次静静地倾听自己的心,它只有一句话—— “放下功名利禄、猜忌犹疑,选那个你喜欢的人。” 关姑娘觉得元奕死了也没关系,他还是她喜欢的人,她必须为他争一争。 没有人知道,一身反骨的月妃,曾经是听天由命的关窕。 今夜月色曼妙,月妃娘娘兴致颇好,陈年旧事都拿出来讲,仿佛就在昨日一样。 沉婕妤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月妃笑得很温柔:“有些东西是稍纵即逝的,全然不为自己争,只会更惨。” 沉婕妤说我知道啊,可是——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月妃摇头,眼神依旧温柔:“可我知道,你不是什么都不想要。” 靳狐狸精终于出声打断:“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 月妃这样坦诚,沉鱼也难免直言:“月姐姐,你们怎么斗我都不想掺合,你不用杀我灭口的。” 靳永不屑:重点是求别灭口吧。 月妃叹气:“你这只小狐狸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沉鱼揪住自己的双耳,瞪大一双眼睛,皱起尖尖翘鼻,腮帮起起伏伏,真的像极了一只呆萌的小狐狸。 “月姐姐,你要是伤害我,小心我打死你哦。” 我超凶的!! 月妃的笑容带上宠溺:“真是败给你。” 靳老师被塞一嘴狗粮:这是什么神奇走向,明明我刚才还是悲情男二,这么快就变成百合甜文? 靳老师表示受到了惊吓。 月妃把这只沙雕交给智障:“放你宫里玩。” 沉婕妤点头如捣蒜:“嗯嗯好的!!” 月妃摸摸她的头:“怎么会这么乖呢?” 甘泉宫。 沉婕妤还是摸黑爬进自己的寝殿,这次多了一只沙雕陪她,幸好没再撞见陛下。 沉婕妤点了几支蜡烛,从梳妆台后面取出一盒糕点递给沙雕:“这是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口粮,你先吃吧。” 靳狐狸精拿起一块糕点嗷呜一口吞下,继而眼睛都亮了:“这是什么鬼玩意?这么好吃!” 沉鱼笑得眉眼弯弯:“这是用乳酪和水果做的,吃一块腰就会肥一圈。” 靳狐狸精吃完了一整盒,摸着鼓起的肚子打饱嗝。 沉婕妤很是惋惜:“狐狸精你自暴自弃啦。” 靳狐狸精宽面条泪:“从前我跟自己说,你是一个要做万人迷的男人……我跟卡路里斗争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知道这些东西是最美好的!!” 沉婕妤萌萌地点头:“那你吃饱了没有?” 靳永眼睁睁看着她召唤出银心,轻快地说了四个字—— “送他上路。” 被点住的靳狐狸精泪流满面:“你干嘛不下毒?” 不然我早死了,就不用害怕了。 沉婕妤戳戳自己的腮帮,还是那副无辜的模样:“我二哥哥说,女孩子不可以太恶毒,如果要杀一个人呢,起码得给他吃一顿断头饭。” 靳老师边演苦情戏、边讲大道理:“我都这么惨了,你怎么忍心下手?你要是留着我,还可以知道很多秘密。” 沉鱼如梦初醒,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对哦!!” 银心提醒她:“他可知道你是谁。” 靳老师表示他失忆了:“二位仙女,仙乡何处?” 沉鱼很为难:“你告诉我秘密,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我年纪还小,智商还没有完全发育好……” 靳永:呵呵,看出来了。 靳老师一脸慈爱地建议:“给我下毒牵制怎么样?” 沉鱼伸出尔康手,一脸认真地拒绝:“我二哥哥说,女孩子不可以太恶毒。” 靳老师:“……” 银心忍笑。 靳老师试图抢救:“有时候下毒呢,只是一种手法,跟恶不恶毒没关系。你给我下毒,你能放心听秘密,我也不用死了,大家都好对不对?” 沉鱼又如梦初醒:“对哦!!” 然后她又纠结:“可我二哥哥说,女孩子不能为自己的恶毒找借口,不然会越来越恶毒的!!” 靳永: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特么想灭口就直说!! 靳老师还是不甘心,想知道决定了他生死的二哥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沉鱼一脸你好笨:“二哥哥当然是我的二哥哥啦,难道还能是你的二哥哥?” 靳老师刚刚燃起的一点生的希望,在万恶的智障面前,终于全部瓦解。他一脸视死如归:“来吧。” 养心殿。 平副统领向陛下汇报,说沉婕妤带了一名可疑人员进了甘泉宫。 陛下很满意:朕的副统领总是这么给力,总能帮朕揭开那条智障鱼的假面皮。 作者:“……” 送给陛下一首歌:“头上一片青天……” 靳永老师被沉婕妤弄到最近的水池边,绝望地想这是要沉塘。 沉婕妤还是给他喂了一颗毒|药,理由是—— “反正二哥哥也不会知道。” 靳永欲哭无泪:这个道理你现在才想明白? 沉鱼眨眨眼睛:“我跟你说了,我的智商还在发育中嘛。” 靳老师身中无数枪,被银心一脚踹进池塘,身姿依旧优美动人,跟美人鱼比起来只胖了一寸。 来英雄救美的陛下晚了一步,因为…… 皇后娘娘也来了!! 这就是月妃娘娘的打算,帝后一天不撕她就不痛快。 不巧这也是沉婕妤的想法,一天不看热闹她不痛快。 沉入水中的靳老师瑟瑟发抖:女人是怎样一种神奇而可怕的生物? 靳老师很快被捞出来,湿漉漉地趴在地上,憋着一口气装死。 沉婕妤永远非常无辜:“臣妾夜半观鱼,忽见一人跃入水中,不想却是……却是……” 皇后冷笑着吩咐:“把他翻过来。” 靳永四脚朝天继续装死,不忘用碎发挡住狐狸脸。 陛下终于发话:“都散了。” 沉婕妤默默想溜,陛下一个眼刀过去:“你留下。” 沉婕妤一脸疑惑地对手指:“陛下,您找臣妾有事吗?” 皇后娘娘笑出声:“沉婕妤莫怕,陛下又不会吃了你。” 皇后命人将靳美人鱼打包,准备吃全鱼宴,然而陛下表示: 要吃大家一起吃,有条鱼漏网很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渐渐开窍 作者以前写过的女主,大多都有一个人生理想,但非常不巧,这只她没有。 她被命运的一记闷棍打蒙了,心中既有仇恨,又不敢报仇——怕把自己搭进去。于是只能暗搓搓地挑拨,脑补这些人自取灭亡的下场,美其名曰玩票,其实票根本不在她手中。 她又能控制谁呢? 男主看穿了她的迷惘,于是飙金句——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不算辜负上天所赐的年华岁月。” 沉鱼立马红了眼睛:“可是……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只想好好活着……能活多久是多久……” 平跃拭去她面上的泪光,眼里难免添了一道伤痕:“傻姑娘。” 傻姑娘,如果你还是侯府小姐,会不会每一次挥舞着拳头的时候,害怕的却是自己? 沉鱼坦然承认自己的智障:“就算我还是侯府小姐,我还是会有怕的人啊……也不会有什么理想,多半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 平跃看着她笑:“我把我的理想分给你好不好?” 沉鱼两只手一起摇摆,瞪大眼睛拒绝:“我不要……” 沉鱼说人想有所得,必会有所失,我现在已经很惨了,不能连小命都赌上。 平跃敲了她一记额头:“你不想报仇?” 沉鱼比划了一个大圈:“很快就会大爆炸,他们谁都逃不了。” 平跃说我的傻老婆:“你也逃不了啊。” 沉鱼指着自己盛满哀伤的眼睛:“我知道……保得一时,保不了一世。”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终究是逃不过的,至多拖着他们一起死。 面对一只想着同归于尽的丧病老婆,平大夫试图讲道理:“世间有许多美好你还没试过,放弃多可惜啊。保住这太平,就能保住你自己。” 沉鱼冥顽不灵:“那多累啊……江山也不是我的,我凭什么帮他们?我就要他们死光光!” 平跃唉声叹气:“这江山不稳,你二哥哥就要四处征战,还怎么娶你呢?” 他越想越伤心:“看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就知道没想过跟我长久。” 沉鱼抓着他的衣袖笨嘴拙舌地解释:“我……我……我不是怕拖累你嘛……” 平跃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看见了一个顾影自怜的小人,耳边那句“怕拖累你”自然就变成了“不相信你”。 平跃握住她的手,嗓音依旧温润—— “来打个赌吧。” 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平跃认为沉鱼不该挑拨帝后,只有他们一致对外,这道坎才能安然度过。 沉鱼不以为然:“就算我不挑拨,他们也能拔刀互砍!!” 平跃的赌由此展开:“你找个机会让他们把话说开,若他们不能一致对外,我就带你私奔;若他们能一致对外,你就别再制造热闹了,行不行?” 沉鱼心想把话说开终归还是要制造矛盾,只看帝后是爆发还是讲和,前者她能看热闹,后者她还是能看热闹——黑心夫妻又能和睦多久? 沉鱼算来算去觉得不亏,只是还是没有信心:“你真能做到吗?” 你真能让纪飞鱼活过来,让我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找回对它失去的一切热爱? 如果是那样,我就愿意分担你的理想。 平跃刮她的鼻子:“小傻瓜。” 你害怕自己朝不保夕,才会任由一切闹大,可我还是觉得你傻——为什么不试一试另一种玩法? 我会保护你,保护容纳你逍遥的天下。 养心殿。 沉婕妤回忆起与平跃打的赌,嘴角微微上扬,而在几步之外的前方,靳狐狸精正跪着号丧。 靳狐狸精说他不是故意越狱的,只是这天大的冤情必须要向陛下诉说,说着说着他就唱起了歌——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 皇后娘娘并无一丝感动,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当年兵部尚书纪祯在湖州遇刺,是你相救,不知为何一入京就断了气。” 纪祯是皇后的二哥,沉鱼很清楚是纪业干|的,至于碰巧赶上的靳永,大概是传说中的背锅侠。纪业想通过靳永把这个锅转移给陛下,皇后果然如他所料,疑心了这么多年。 靳永窦娥似的喊冤:“臣当真不知!!” 陛下无语望天,自然没看见六月飞雪,眼角余光扫到那只智障,她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个儿腰间的香囊,天大的秘密都对她毫无影响。 陛下再也不能放过她:“沉鱼。” 沉婕妤一激灵抬起头:“陛下。” 陛下眯起眼睛:“戏好看吗?” 沉鱼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嗯!好看!” 皇后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听见那只智障说—— “臣妾是皇后娘娘的人,她说让我当了宠妃之后再去勾引祁王,像杨贵妃一样名扬天下。我不想当杨贵妃,就问月姐姐怎么办,月姐姐说很简单,戴上她送给我的香囊,制造祁王调|戏我的假象……” 皇后娘娘浑身发抖,冷笑良久才挤出一句:“沉婕妤,你好啊。” 沉婕妤还在笑,岁月静好得人神共愤:“娘娘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 皇后气得站起来,指着她骂不出一句话。骂她蠢吧,她一直都挺蠢,这蠢向来为了自保,这回却是为了自爆,可见背后深沉的恨。 皇后心想你有什么资格恨呢?就算我是渣男,就算我玩|弄你的人生,我也给过你七年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到了你报答我的时候,你消极怠工就罢了,现在还敢出卖我? 皇后怒极攻心,竟然想起靳永的歌词——爱恨交错。 陛下眼见皇后又歪楼,只能提醒她:“重点是月妃。” 皇后这时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拍着桌子冲她老公吼:“那还不是你弄回来的冤|孽!后宫乌烟瘴气就罢了,她现在还敢加害你的儿子!你说你平时跟我喊打喊杀,到头来阴沟里翻船,你是演深情帝王演傻了吧你!!” 陛下:“……” 很没面子的陛下终于记得打发围观群众,沙雕还得跟着智障回宫,一路上忍不住犯嘀咕:智障这是在劝和吧? 靳老师觉得很神奇:智障居然扭转了月妃的离间计。 养心殿内的争吵还在继续。 皇后娘娘砸了一切能砸碎的东西,积攒多年的怨气化作屁股底下的火箭,下一秒就准备上天。 她从陛下软化的态度中,察觉到他十分艰难的处境,于是必须趁机好好虐他。毕竟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陛下深知皇后的智商会在发泄中上升,生生忍了她好几盏茶的时间,直到她终于切题:“月妃背后是谁?” 陛下捡起地上一本《论语》,阴阳怪气地说了四个字—— “祸起萧墙。” 甘泉宫。 闹了一晚上的沉婕妤困得不行,将靳沙雕扔进柴房就要回去睡觉,谁知后者还不满意:“你怎么不上锁?” 沉鱼打了个哈欠,银心用冷漠脸帮她代言:“你是不是想死?” 靳老师坐在角落里摇头叹息:“我要是你啊,巴不得他俩自相残杀,你居然还能劝和?我佩服你的胸襟。” 沉鱼挠挠脑袋:“你的胸襟也很宽广,将爱人拱手相让、跟情敌相爱相杀……真是活久见诶!!” 靳老师笑得很贱:“既然大家胸襟都宽广,不如你就把解药给我?” 沉鱼扭头就走,隐约听见靳永咒骂了一句—— “臭肥鱼!!以后有你好看的!!” 靳老师浑身湿透地缩在柴草堆里,环境的阴冷潮湿,使他不禁回味那盒糕点,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暖香甜。 靳永露出一个苦笑:兢兢业业的这些年,究竟错过了多少美好? 什么万人敬仰,什么全民爱豆,只是为了守护一个人,可惜她并不需要。 靳永悲哀地想,其实卡路里才是我的解药,它让我知道发胖如此简单,亦如此美好。它是那么直白,不像曲折人心,外表是糖,里面都是玻璃,嚼得一嘴的血,品出些许自欺欺人的甜。 靳狐狸精吸吸鼻子,暗自下了决心—— 不管能不能过了这关,一定要尽可能多地把卡路里补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前世冤孽 俗话说,一万个人眼里,就有一万个八卦,昨夜帝后在甘泉宫附近闹的那一出,很快演变成了多个版本。 保守版本是:沉婕妤被皇后沉塘,陛下赶来相救,皇后不知悔改,竟大闹养心殿。 进阶版本是:沉婕妤被皇后沉塘,陛下赶来相救,发现皇后也跳了下去,理由是她也爱沉婕妤要殉情,陛下骂她不要脸,皇后不知悔改,竟大闹养心殿。 玄幻版本是:沉婕妤被皇后沉塘,陛下赶来相救,发现沉婕妤乃是鲤鱼精所化,正当他俩要共谱一曲可歌可泣的人|妖|绝恋时,皇后砍断了沉婕妤的鱼尾,陛下骂她是恶毒反派,皇后不知悔改,竟大闹养心殿。 所有版本都开始于皇后搞事,结束于帝后闹崩,偏偏省略了真正的美人鱼靳永,很明显是陛下放出的风声。 靳老师现在是甘泉宫的太监小永子。 沉鱼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把他放在她这里,难道就因为智障跟沙雕很配? 银心也想不通:“我本来以为靳永是留下来监视你的,可是现在……” 谁能告诉我他为什么变成了吃货? 小永子吃掉第八只烧鸡时,银心终于忍不住点他,并跟沉鱼抱怨: “这哪是狐狸精啊,这分明是黄鼠狼嘛。” 于是出现了以下奇观: 小永子捧着烧鸡边吃边跑,银心举起扫帚边骂边追,等把他堵到角落里一顿揍,他早就啃完了最后一根骨头,任打任骂不还手,弱小无助但能吃。 沉鱼点头:嗯,我喜欢狐狸精的新人设。 银心也发现了:“我怎么觉得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宫里那些婊|子?” 靳狐狸精吃东西挨揍也是一种等价交换——他不肯干活。 每次让他跑腿,他就唱《一万个理由》,直接原因是他怕被人认出来,根本原因是——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 银心点他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歌唱得太恶心。 靳狐狸精努力装作一朵需要疼爱的白莲花,于是他非常非常顺利地…… 又疼又爱。 他的狐狸脸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还在表达对烧鸡深沉的爱:“宝贝儿,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银心问沉鱼他是不是疯了。 沉鱼翻白眼:“就他花样多。” 靳狐狸精一开始还只是暴饮暴食,后来就真疯了——他大半夜在柴房里唱歌,还摔盆子摔碗,吵得整个甘泉宫鸡犬不宁,气得沉婕妤差点亲自抽鞭子打他,还是银心拦住她:“人设要紧!!” 银心又揍了他一顿,从头到脚哪儿都没放过,这回阎王爷都不敢认了,第二天他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 全甘泉宫的人都知道小永子疯了,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要半夜唱歌,他会一本正经地说—— “我在修仙。” 你们这些凡人是不会懂哒!! 诚然从前这沙雕是沉婕妤快乐的源泉,现在她已经对他深恶痛绝,偏偏又不能打死他。每当半夜他唱歌的时候,沉鱼蒙着被子握紧拳头直发抖,边抖边想他怎么还不死,我明明给他下|毒了呀…… 靳老师表示:区区一颗毒|药而已,我压根儿就没咽下去,早吐水里了。 沉婕妤被吵了好几个晚上之后,终于忍不住顶着一对黑眼圈去找陛下,陛下对着这张生无可恋脸憋笑:“病了?” 沉婕妤捂脸假哭:“呜呜呜小永子夜半唱歌臣妾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呜呜呜他怎么能这么折磨我!!呜呜呜臣妾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陛下破功大笑。 陛下驾临甘泉宫时,小永子正在开修仙演唱会,还是他最爱的爱恨交错,不忘敲打锅碗瓢盆配节奏,看见陛下一脸谄媚:“第一排的座儿给您留着呢!!” 陛下:“……” 朕时常会想,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招了这一堆沙雕智障。 沉婕妤退避三舍,把主殿留给靳永和陛下,自己去偏殿补眠去了。 靳老师这才恢复正常,拆掉装|逼的木乃伊纱布,一圈圈扎紧甩在房梁上,可能是要表演上吊自杀。 陛下扶额叹气:“既然回来了,总要做出选择。逃避无用。” 靳永捂着胸口一脸悲痛:“臣对陛下之心可昭日月,可陛下又是怎样算计臣的?” 你以为你放我出来我就会感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还是叹气:“朕自认待你不薄。” 比起坑你入狱的月妃,朕怎么着也算有情有义吧? 靳永直言:“陛下待臣不好是在将计就计,待臣好也是在将计就计,陛下心中只有计谋,何来情义?” 陛下非但没有生气,居然还有点感动:“季方知朕。” 靳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靳老师破罐破摔:“臣疯也是疯,不疯也是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飘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可以解读为爱你在心头口难开,也可以解读为你这个沙雕请注意素质,更可以解读为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靳老师坚强勇敢地……只抖了一下下。 陛下勾唇一笑,扬长而去。 偏殿。 沉婕妤歪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突然觉得鼻头奇痒,憋不住打了个喷嚏,刚想炸毛就缩了回去——罪魁祸首是拿了根羽毛的陛下。 沉婕妤赶紧乖乖跪下:“陛下。” 陛下握住她的手端详:“柔若无骨……可会弹琴?” 沉婕妤羞愧得低下了头:“臣妾弹得不好。” 陛下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果不其然被她躲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分明只有局促,哪来一丝羞惭? 最终还是弹琴。 沉婕妤借口神思倦怠,弹得曲不成调,别说什么意境,难为陛下听出来是《如梦令》。 陛下还是没有生气,语带调侃:“知否,知否,应是鱼肥人瘦。” 沉鱼歪头看他:“陛下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陛下饶有兴味:“你又知道了?一点不傻嘛。” 沉鱼刚想低头,却被他抬起了下巴,那双眼里满是笑意:“怕朕看穿就低头?不能用心演一次吗?” 沉鱼一脸真诚:“太难了。” 陛下就放开了她:“再弹一遍。” 第二遍依旧没多少长进,陛下终于气笑了:“你这水平对得起宠妃的名头吗?” 沉婕妤很是无辜:“只要陛下喜欢,谁敢说不好呢?” 陛下突兀地笑了一声:“讽刺朕?” 沉鱼捂着自个儿的嘴:“陛下恕罪。” 陛下还是笑:“你每次恭恭敬敬的,朕却总觉得你在骂朕,等你真骂朕了,朕却也不气。” 他凑近她,笑容愈发恶劣:“可知朕为何不气?朕想看你生气。” 沉鱼瞪大眼睛:老娘就是听不懂你来咬我啊! 陛下真的张嘴来咬她,沉鱼捂住嘴往后一倒,差点从琴凳上摔下去,还是陛下拉了她一把,两个额头相撞,先后哎呦一声,隔着琴桌大眼瞪小眼。 沉鱼一手捂头、一手捂嘴、一脸戒备。 陛下激她:“教坊手段颇多,不想也有烈女。” 沉鱼心道那当然是因为谢筠为了让我专注跳舞,过于龌|龊的训练都给我免了,从来没有嘴对嘴地勾|引过男人!! 沉鱼想到她的幸运,便难免想到她的不幸,六年教坊训练,无论如何避免,哪有贞节可言? 沉鱼这次没有自怨自艾。过去是难以选择的,现在却要努力把握,比起当下的快乐时光,贞节又算什么东西? 沉鱼放下双手,合成一个拳头,闭上眼睛祈祷,待看见一个人影,睁眼就微微一笑:“回陛下,臣妾不是烈女,过去过得糟糕,便很珍惜现在。” 陛下苦笑:“你怎么就不生气呢。” 沉鱼眨眨眼:“陛下说的没错呀。” 陛下说再弹一遍。 第三遍顺耳不少,只是意境不对,比原词欢快许多,欢快得她笑容闪烁,几乎要吟唱出声,陛下难免就想,这也许就是一笑倾城。 陛下听入了神。 沉婕妤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脸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又提出了新要求:“唱一句。” 沉婕妤这回是真羞惭:“臣妾不会。” 陛下说憋着不难受吗。 掩盖才华、压抑情绪、装成智障,难道不会觉得屈辱吗? 沉婕妤难得有文化了一次,并没有借助纸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陛下站起来,沉婕妤恭送,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这冥顽不灵的性子,朕总觉得似曾相识。” 沉婕妤还未回答,就见陛下摆手—— “罢了。都是前世冤|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狐狸呲牙 皇后娘娘的红颜祸水大计被拆穿、并得知纪三郎一早出卖了她之后,非常非常顺利地就跟她老公冰释前嫌,决定共创帝后和谐江山……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陛下好不容易跟她坦言纪三郎搞事,皇后却不是很感动。她如梦初醒之余,心里想的是:糟老头子果然很坏,试探到现在才确定我跟纪三郎不是一伙的。 明面上帝后各种不和,实际上也不完全是演戏——皇后娘娘认为此时不虐,更待何时。 在前朝她撺掇朝臣质疑陛下,在后宫她联合诸妃讨伐妖妃。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鲤鱼精沉婕妤。 月妃娘娘这回也来了。她知道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只想把靳狐狸精刨出来,将陈年旧事问个明白。 沉婕妤泪流满面:我求求你们了,快点把这只沙雕弄走吧!! 皇后率领诸妃气势汹汹地杀到甘泉宫时,小永子当然还是在修仙——他抱着扫帚当话筒,化身咆哮帝唱《一直很安静》。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皇后娘娘:“……” 诸位娘娘:“……” 哪来的木乃伊诈尸啦!! 经后宫妇女委员会一致决定,先把木乃伊精给捆了,再去捉那只鲤鱼精。 谁知木乃伊精很灵活,窜来窜去窜到了鲤鱼精身后,万般不情愿的沉婕妤只能开口:“皇后娘娘、诸位娘娘,有什么事吗?” 皇后的欲加之罪张口就来:“沉婕妤,那夜本宫捉住你与人私会,不想被他跳水逃了!只怕就是此人吧?敢不敢让人看一看他的真面目?” 沉婕妤一脸无辜:“这是陛下赐给臣妾解闷的小太监,他唱歌唱得可好啦!就是长得丑,怕吓着娘娘们。皇后若不信,可以去问陛下啊。” 皇后伸手,金橘就奉上一柄宝|剑,宝|剑镶金嵌玉,一看就很珍贵,重点是刻着一行小篆——太|祖圣后赐历代皇后斩妖除魔。 皇后拔剑出鞘,寒光跃上眼睫,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使得诸位娘娘主动远离,挤作堆齐齐站在走廊里,留下庭院里一大块空地——用作皇后妖妃修罗场。 皇后剑指沉婕妤,后者一脸惊慌,抓着银心狂抖,心中同样害怕:这回不会来真的吧? 皇后在心中叹气:纪小鱼还是这么没出息。 皇后剑斩妖妃之前,必须说出经典台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沉婕妤暗搓搓后退半步,离那阴森森的剑尖远了半寸,这才拿出妖妃的嚣张气焰,指着皇后蛮横道:“我才不怕呢!你别唬我!谁都知道坦白从严、抗拒无罪嘛!” 靳狐狸精从她身后冒出一个木乃伊头:“怼得好!!” 皇后娘娘:“……” 皇后一剑刺去,银心护住沉鱼,将沙雕推出去挡剑。眼看沙雕就要狗带,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帅气的人影从天而降,轻巧隔开皇后的长|剑,一把将沙雕拉入怀中,天雷勾动地火般的眼神相撞,还在空中来了一个唯美的三百六十度转圈圈,适合撒花瓣的那种。 围观的沉婕妤气到帕斯金综合征,抓着银心咬牙切齿:“你看见没有?狐狸精在勾引我男人!!” 银心很无语:“只要他没瞎,就不会看上木乃伊。” 木乃伊精不服,他死死抓着平副统领不放,开始道德绑架:“英雄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平副统领冲他温和一笑,就将他护在身后。 沉鱼绞烂了自己的袖子,鼓起腮帮一副要哭的样子。 银心安慰她:“木乃伊他都看得上,早晚会抛弃你,早看清早超脱。” 平副统领跟皇后周旋:“不知这位公公所犯何错,令娘娘如此大动干戈?” 沉鱼瘪嘴忍泪:呜呜呜你都不问我!! 皇后剑指平跃,言简意赅:“让开。” 这时陛下终于到场就位。他先瞄了人群中的月妃一眼,再命平副统领带走木乃伊精,不料皇后不肯:“臣妾与陛下久未切磋,陛下若能胜了臣妾,此事臣妾再不追究。” 老娘想拔剑砍你很久了! 陛下围笑:不巧朕也是。 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帝后修罗场。 两人换了劲装,各持一柄长|剑,名为切磋实为互砍,眼神犀利动作标准,对战双方十分兴奋,围观群众也很兴奋。 哇擦,这才是全程无尿点的宫斗大戏啊!! BGM:爱的自杀,再问供养。 皇后人如其名,剑势凌厉如风,陛下堪堪招架,心中微微一叹:当年你果然是故意输给我,可惜如今你再也不愿意输一次。 皇后刺去的每一剑都有一问,比如: “若非帝后,可为何者?” 陛下还她的每一剑都有一答,比如: “若非帝后,可为游侠。” 皇后再问:“若为游侠,又当如何?” 陛下再答:“快意恩仇,纵横天下。” 皇后便不问了:“可惜没有如果。” 陛下还是答了:“可惜没有如果。” 双剑相击,再无迟疑。 帝后的动作戏充斥爱恨、过于逼真,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除了沉婕妤——她发现靳狐狸精正一脸羞涩地在跟二哥哥说什么,根据口型判断,可能是…… 讨厌,死鬼。 沉鱼久违的斗志在此刻被全部激起:我恨,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不管,我要让上天知道我不认输,谁都别想抢我看上的崽! 沉鱼趁银心不注意,就冲过去手撕狐狸精。她双手叉腰正欲开撕,靳老师却一脸稀奇:“智障你也会生气?” 智障面目扭曲,可见已经忍了很久。她鼓起腮帮狂喷口水:“你这个沙雕狐狸精,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半夜唱歌骚扰我的神经、装疯卖傻摧毁我的身心,我一时好心留你一命,你特么就化身杠精!!是你太飘还是我拿不动刀?半点好处没让我捞到,现在还敢挖我的墙角,我吃饱了撑的想听你的秘密,现在我就代表月亮消灭你!!” 平副统领笑弯了腰。 靳狐狸精一脸懵逼。 平副统领突然站直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沉婕妤僵硬地转过身,瞬间戴上小白兔面具,期期艾艾道:“陛、陛、陛、陛下……” 陛下点头:“口才真好,朕从前怎么没发现。” 皇后摇头:“贱人还有两副面孔。” 沉婕妤秒哭:“呜呜呜臣妾一时气急才会乱说的呜呜呜臣妾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一边哭一边从袖子里瞄帝后几眼,心想你俩看戏还要看到几时。 陛下无奈:你哭晕了朕才能抱你嘛。 皇后无奈:纪小鱼的演技毫无长进。 木乃伊精及时刷存在感:“陛下、娘娘,奴才告退。” 沉婕妤哭得更凶,还在气没能手撕狐狸精。 平副统领默默低头,嘴角扬起宠溺的弧度。 皇后输了比剑,只能任由平副统领带走靳永,为了找回面子,她建议将妖妃禁足。 沉婕妤心中又酸又苦,哭着哭着就打通了任督二脉,瞪着眼睛怼了回去:“皇后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你还不是欺负我孤身一人,根本就没有人帮我!!” 月妃挺身而出:“皇后娘娘,沉妹妹怪可怜的,不如就算了吧。” 皇后最受不了月妃指手划脚,当场就要打妖妃一顿板子,后者早已指着月妃嚎啕大哭:“你还煽风点火!我把你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月妃娘娘:“……” 沉婕妤说到做到,当真挥舞着小拳头去打月妃,看戏的陛下终于出手制止,正当诸妃以为他还是偏袒月妃时,他却将沉婕妤打横一抱,抛下沉稳有力的三个字:“都散了。” 沉婕妤在陛下怀里还不安分,依然冲着月妃张牙舞爪:“我打死你!打死你!打你!打你!哼!” 月妃:嗯,沉妹妹跟我的感情,差不多是到了相爱相杀的阶段。 皇后:嗯,纪小鱼终于不再跟月妃虚与委蛇了。 诸妃:嗯,糟老头子果然又移情别恋了。 然而糟老头子只是想,小狐狸呲牙原来这么有意思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笑在当下 沉鱼一想到狐狸精勾引二哥哥,而狐狸精又是月妃给她招来的,就真恨上了月妃。她边恨边后悔:明知狐狸精男女通吃,为什么我就不防着点呢? 陛下将她抱到梳妆台前坐着,让她好好看看铜镜里的狼狈模样。 沉鱼双手托腮,看着哭花了妆的自己,非但脸红眼红鼻子红,眉宇之间还带着散不开的戾气,像只没偷到鸡气急败坏的狐狸,一点岁月静好的影子都没有了。 她孩子气地皱皱鼻子:没有就没有呗,反正都是自欺欺人。 看穿后她依旧忐忑:二哥哥不会真被狐狸精勾了魂吧…… 陛下满意地看见小狐狸丰富的面部表情,觉得自己把沙雕放在这里很英明——两只狐狸精不掐才怪,一掐就掐出了真面目。 沉鱼搓着自己脸颊两团肉,好不容易搓出一个呆萌的表情,两条眉毛又忍不住挤在一起。她气得一拍桌子,表情更加痛苦——手疼。 陛下果然听见了那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陛下朗笑一声,命人给她上妆。 沉鱼看着镜子里变美的自己,心情有那么一瞬间跟着美丽,可惜她想到了一个比她更美的人。 陛下看来看去,总觉得少了什么:“为何不点花钿?” 沉婕妤告黑状:“臣妾这几日睡都睡不好,哪有心思点花钿呀。” 都是那只狐狸精闹的!! 陛下挑眉:“无碍。朕替你点。” 陛下难得有兴致为妃子点妆,偏偏这只根本不懂何为闺房之乐,坐着一动不动任由陛下在她眉间作画,兀自把玩着腰间的香囊络子。 陛下也不生气,觉得乖乖的爱妃甚美,不理人也是一种个性,可能是在犯贱。 妆成时沉鱼当真有几分惊喜——那是三片倒过来的扇形,中间那片坠下一分,旁边两片抬高一寸,勾勒出一弯俏皮的弧线,颜色粉嫩饱满,衬得她活泼喜人。 沉婕妤勾起一个真心的笑容:“谢谢您。陛下。” 陛下抚上她额前的发,她抖了一下,并没有躲。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清澈,专注当下,不计前尘。 于是陛下也笑:“算来朕也能做你的父亲,竟也被你一笑晃了眼睛……你倒说说,给朕施了什么妖法?” 沉鱼觉得很可笑:我想笑便笑了,才不是为了取悦你。 沉鱼决定恶心他:“教坊里的姐姐都是这么笑的,司主说魅术就是这样的,一哭一笑眼睛里都要有钩子。” 陛下凑近她的眼睛细看,她瞪大眼睛让他看得更清楚,然而他注定要失望—— “朕为何看不见?” 沉鱼心虚地低下了头:“那可能是我修炼的不到家吧……” 陛下敲了她脑门一记:“滑头。” 陛下半真半假地自嘲:“朕少年之时,也曾想过偕一人白首,如今方知岁月无情,不过一场空耗。” 沉鱼装作不懂地安慰:“陛下不必遗憾,如今虽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能一生一世一群人,多热闹呀!” 陛下刮了她一记鼻子,眉目柔和几许: “你就喜欢看热闹,将朕也当作热闹看了,是不是?” 沉鱼转了转眼珠子,默默低头对手指,实在无言以对。 接着她感觉眉心一热,那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然而她并未品出半分珍视,只是瞪着眼睛捂住了额头。 陛下笑得温柔:“来日方长。” 沉鱼看着他的背影想,泡妞套路的确够深,可是—— 你不知道我有洁癖的吗?你亲过那么多女人的嘴来亲我? 真是恶心死我了!! 沉鱼一边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一边不可抑制地想到:靳狐狸精跟这朵黑莲花一个德性,此时会不会已经亲到了我的二哥哥? 想至此处她再也坐不住,匆匆忙忙擦掉了美妆容,换上太监服摸到某处废殿,果然看见靳狐狸精在发骚——他光着膀子露出交错的伤痕卖惨。 更令她痛心的是,二哥哥竟然在给他上药,那温柔体贴的劲儿,直教她心口冒出了许多酸泡泡。 沉鱼捂住自己的心口,闷闷地想人间确实不值得。 她拔腿刚想走,想想又回来:也许二哥哥只是好心呢?他现在不知道狐狸精的厉害,我以后也能慢慢告诉他,总得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我看上的男人,凭什么让给别人? 平跃早已看见了她,却装作不知,继续利用狐狸精令她吃醋。 狐狸精却没有一直配合。他开始还只是抱怨被谁谁虐,呈现出一只弱受的楚楚可怜,后来就大着嗓门喊他—— “大侄子。” 沉鱼掩口惊讶脸:大侄子是什么鬼? 平跃忍笑:“四叔。” 靳永一把抱住他,瞬间涕泗横流:“臭小子,四叔还以为你不认我了……你说你怎么能不认我呢?你满月时的金锁还是我给开的光呢……” 沉鱼这才想起来,靳永在浙州盘踞颇深,平跃母子恰好也在浙州,也许不是巧合。 只是,平跃姓平,他四叔怎么会姓靳? 正当沉鱼万分好奇之时,靳永却没有继续讲往事。他讲起了更加不堪的如今:“跃跃你不知道他们有多黑心,对你四叔做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你四叔一个神仙般的人儿,生生被逼成了疯子!!我都唾弃我自己!!” 平跃抖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靳永,扭头笑去了。 沉鱼鼓起腮帮才能忍住不笑。 靳永一脸受伤地指着他:“你还笑我?我不活了!!” 平跃好不容易压下了笑意,嘴角依旧微微翘起,眼看他四叔又要生气,只能飞快转移话题:“他们这么虐待你,你怎么忍得下来?” 靳永换上一副嘚瑟嘴脸:“第一,坚持;第二,不要脸;第三,坚持不要脸。你看见他们精彩的表情没有?那都是我韬光养晦的结果!” 沉鱼终于破功,扑地一声笑出来,惊动了那对沙雕叔侄。 靳老师黑人问号脸:怎么又是你? 沉鱼轻快地跑过来,平跃主动牵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当场虐狗。 靳老师摸到自己的心脏,那里很快又中了一|枪——智障婕妤甜甜地叫他: “四叔。” 诚然靳老师深知贵圈很乱,但乱到了他头上来时,还是受到了惊吓。他勉强捋直了舌头:“你们……否?” 中间省略了很多字,主要是靳永也无法准确描述他们的状态:究竟是搞|破|鞋,还是谈恋爱? 平跃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娶她。” 沉鱼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嫁他。” 靳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们疯了吗?” 靳永指着那只红颜祸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沉鱼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很快仰起小脸笑:“当年是四叔送我到浙州的,谢谢四叔你把我带到平跃身边!!” 靳老师不受她威胁,跟平跃坦白这段孽|缘,言辞十分激烈:“她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如今受了折磨更加阴险,我身上的伤都是她命人打的!她回来必有所图,你切莫受她欺骗!!” 平跃淡淡一笑,言辞却是诛心:“我一直以为四叔身陷朝堂,心还是向善的,不想你身为罪魁之一,竟没有一丝承认错误的勇气。” 靳永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是恼怒,似也羞惭,只强辩了一句—— “难道就因为这样,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了吗?” 没有人知道,一个七岁小姑娘的死无全尸,也曾是靳永心上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他对她心怀愧疚,却只在她死了的时候,可她现在活了过来,还有报复他的倾向,那点愧疚就变成了多余的东西,唯恐变成对自己致命的打击—— 同情敌人,那不是找抽吗? 平跃直言他的虚伪:“其实你很清楚她不足以为敌,你只是想放下负疚,便可以不必认错。你觉得她面目可憎,可曾想过她在教坊受的苦?你不肯想,因为你不肯对过错负责!” 沉鱼定定地看着平跃,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她既想哭又想笑,心里既酸甜,又苦涩,既为这个少年骄傲,又有一些自卑,这自卑既来源于她对自己的悲悯,也来源于少年百般的好。 他是第一个为她声讨仇人的人,哪怕这个仇人是他的亲人。 他完完全全站在她这边,单单这一点,便足以令沉鱼不去想以后。 这真是太美好了,哪怕只有片刻也是好的。 所有人的算计,令一个七岁小姑娘进了那样龌|龊的地方,他们觉得不算什么,只有她清楚地数遍六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害怕中度过,跟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便对每一个明天也没了期待。 她脱离教坊来到宫中,心底的希望依然无法破土而出——她清楚这是一个新的牢笼。 平跃心疼她,心疼她明知朝不保夕,还能让自己笑在当下。 傻姑娘,我想给你未来,敢不敢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爱的供养 靳老师终于知道传说中的二哥哥是谁了。 居然是他大哥的儿子、他大侄子小跃跃! 没错,大胤第一神棍靳老师并不是什么草根,他本是靖南侯府四公子、靖南侯世子的四弟。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道当了神棍,那必须放一首歌—— 《爱的供养》。 当年先帝初登大宝就染了重病,当时的第一神棍钦天监正使说—— “欲使陛下痊愈,不妨从宗室贵戚中择些童男童女,送往飞云观祈福,供奉一室长明灯,三月内灯火不灭,陛下必好。” 一室灯火足有九十九盏,还要延续灯火三月不灭,本身就十分困难,很明显这只神棍在推卸责任——万一陛下的病没好,就说是因为灯灭了。 灯灭了,就是那些童男童女的过错。 可惜这个朝代迷信思想风行,何况是当时万分凶险的情形——先帝病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既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将这些贵胄之后做了人质。 关于祈福的人选,先帝挑了一只他最不喜欢的三皇子,三皇子心知此去未必能回来,向先帝求了他暗恋的女同学关窕同去,梁四公子立马跟上——关窕也是他的女神。这有点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来只想钓大鱼,结果钓了一串食物链。 总之年少轻狂的梁四公子,为了心中最美好的初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飞云观,然后…… 就再也没出来过。 再出来时他已经不是梁四公子,他非但有了道号,连俗名都改了——随飞云观观主的俗姓。 原因还是为了初恋。 初恋的确十分美好。一群少男少女扮成道士道姑,白日品茶论道、诵经祈福,晚间轮流看守长明灯火,没有人拥有特权可以少干活,于是渐渐放下尊卑贵贱的枷锁,只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日子虽然清贫无趣,别有一番和乐。 这是同舟共济的情谊。 三个月的时光过得很快,大家提着的心在最后一个晚上终于落下——关窕不小心弄灭了三盏长明灯。 倘若先帝因此无法痊愈,这些少年恐怕都要陪葬,他们当下十分恐慌,好在有一只机智的皇子说: “诸位兄弟姐妹,灯灭三盏,正是三清明示——我们中必有一人与道家有缘,注定要留在飞云观出家。” 飞云观观主深以为然。为了使飞云观的政治地位更加稳固,他的确需要一个贵族子弟继承衣钵,于是他表示: “若有一人愿归我门下,灯灭之事定无人外传。” 为了弥补初恋的过失,梁四公子就这么英勇就义了。 那只坑他出家的皇子,当然是当今陛下。 靳老师回想起这段往事,就忍不住唱歌: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梁四公子从小到大洁身自好,就为了把贞|操献给他的女神,幸运的是他保住了贞|操,不幸的是…… 他保住了一辈子的贞|操。 这特么是最操|蛋的供养! 靳老师深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有多惨——每天都要唱几百遍《爱的供养》,嘴巴都没空享受卡路里,何必呢? 他试图摇醒小跃跃,用一段改编后的歌词——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到头来却发现,卡路里更香,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让我能安心在饭桌上,静静地变胖……” 平跃:“……” 沉鱼:“……” 狐狸精失恋之后这么可怕的!! 平跃被摇了数十个来回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了靳永,后者一脸受伤地指着红颜祸水:“你为了这条臭鱼打四叔?” 平跃将沉鱼护在身后,笑容依旧纯良:“四叔,你最好别动她。” 沉鱼踮起脚尖趴在平跃耳边说:“你四叔会不会黑化呀?” 我看他精神不大正常!! 靳老师抹掉鼻涕眼泪,又换了一副面孔——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然而他还没说几句,平跃就抬手制止:“四叔,没道理你初恋失败,就见不得别人幸福吧?” 沉鱼补刀:“狐狸精你果然自私又狭隘。” 靳永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气晕过去。他放狠话:“小心我揭发你们!!” 平跃拉着沉鱼越过他走了。 靳老师:“……” 尼玛好歹弄点吃的堵住我的嘴吧!! 沉鱼从平跃口中得知,靖南侯世子抛弃他们母子之后,靳永曾派人照拂,可惜她婆母是个刚烈女子,宁愿四处搬家也不受施舍。 平跃说他跟这位四叔也有十年没见了,谁知到头来还是受了他的恩惠——给他送了一只老婆。 沉鱼沉吟半晌,还是说了出来:“狐狸精很喜欢月妃的,万一……他想不开替她报仇怎么办?” 平跃捏了捏她的鼻子:“陛下放他入宫,就是逼他认清月妃,若他执迷不悟,谁也没有办法。” 沉鱼狡黠一笑:“我们与他们境遇相似,你自己都执迷不悟,却不许他执迷不悟吗?” 平跃与她额头相抵,呼吸近在咫尺,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动听—— “这辈子我都执迷不悟。”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还有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地执迷不悟。 慈宁宫。 太后娘娘看着沉婕妤叹气,后者还在没心没肺地吃喝。 太后说皇后都拿剑指着你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沉婕妤一脸天真地反问她:“我要是弄死了皇后,元秩估计立马黑化,你不是要扶持他吗?” 太后心虚地移开视线,并叫来了一个小太监。 沉婕妤呆呆地放下了手中糕点,接着是一阵爆笑:“太监服好适合你哦!” 祁王殿下忍。 太后也不忍直视,只能岔开话题:“你二表哥都快出家了,你就不能帮帮他?” 沉婕妤理直气壮:“我凭什么要帮他?我不气死他就不错了!” 祁王殿下再忍。 太后无奈:“怎么说你们也是订过亲的。” 沉婕妤十分得意:“可现在我是他庶母!” 祁王殿下终于忍不了了。他差点骂她不要脸:“陷害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沉婕妤乐得拍手:“哦!我终于把你气得脸红了!” 太后忍笑:“他这不是气红的,是羞红的。” 祁王殿下:“……” 祁王殿下强行挽尊:“你很得意?我告诉你,你在这种时候同时激怒皇后和月妃,你就是天下第一蠢!” 沉婕妤气得拿橘子砸他,瞪着眼睛强装凶神恶煞:“你骂我蠢,你骂我蠢,你就知道骂我蠢!!我本来很聪明的,都是因为被你骂蠢了!!” 祁王殿下边躲边骂,气得跳脚,愣是被砸了一身汁水也没反击,直到橘子终于没了。 太后乐不可支。 祁王殿下去换衣服时,太后就跟沉鱼讲故事:“皇后那剑还是我传给她的,不过用来斩妃子,没什么稀奇的。太|祖曾赐纪氏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逆臣,那才威风呢。” 太后笑吟吟地看着智障,未尽之言都写在了眼里:尚方宝剑在哪里? 沉鱼无辜摆手:“我不知道!” 太后很是忧伤:“你不信我。” 祁王殿下换好衣服出来,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叹气:“你说你和六年前有什么区别?一点长进都没有。” 沉鱼当场就哭了:“还不是你们害我的!我哪知道你们会不会又害我一次!我现在只有一条小命,哪经得起折腾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啊啊啊……” 太后抱着她哄:“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祁王殿下被她吵得心烦,一把将她从太后怀里扯出来,铁青着脸训:“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人家害你你不知道报复回来吗?光|气|人顶什么用?我看见你这个样子就后悔当初没掐死你,今日也少生一口气!!” 祁王殿下气到恍惚,不妨又被推倒,沉婕妤趴在他身上,死命掐着他的脖子:“让你骂我!你怎么有脸骂我!我掐死你!掐死你!” 元秩使了点力气扯开她,谁知她灵活地跳上他后背,从身后勒住锲而不舍的目标——脖子。 元秩不知怎地很想笑,他背上的沉鱼很沮丧:“你怎么不反抗?” 元秩无语:“就你这小胳膊小腿,我胜之不武。” 沉鱼累得满头大汗,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不得不感叹男女有别,体力差距太大,她刚想跳下来,就听见元秩说:“纪小鱼。” 沉鱼等了半天也没下文,不由扯扯他的耳朵:“你想说啥?” 元秩闷笑:“你比从前重了不少。” 沉鱼果然上当,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龇牙咧嘴十分得意:“我掐不死你我累死你!!” 太后娘娘姨母笑。 先累坏的当然是沉婕妤,她趴在元秩背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隐约听见他们带笑的声音。 一个说:“为她好倒还不信了。” 一个说:“你不气她了?” 元秩心想我气她做甚,她装疯卖傻也不容易。 我只是气,她再也不肯相信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明珠蒙尘 小永子依旧待在甘泉宫,但他不再修仙,只专注于一件事—— 棒打鸳鸯。 他死盯着那只红颜祸水,杜绝她勾引自家大侄子的一切机会,白天从中作梗就罢了,晚上也要充当电灯泡,沉婕妤只能让银心点他。 终于有一天他怒了,表示要去告发她。 彼时沉婕妤正在绣一幅双鲤鱼,懒得抬头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纪祯是靖南侯府出手杀的。” 所以你明知被用来挡箭,也要在皇后面前为他们遮掩。 靳永气结:“还不是你爹唆使!!” 沉鱼又错了一针,不由蹙眉:“那你知不知道,你五妹、我三嫂是怎么死的。” 靳永一把扯走她的绣绷,沉鱼也不跟他抢,顺势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回内殿睡觉。 靳老师:“……” 他拦在她面前:“不说清楚不许走。” 沉鱼挑眉一笑:“你会不会刺绣?” 靳老师立马警惕,差点抱住弱小的自己:“干嘛?” 沉鱼萌萌地对手指:“我想给二哥哥绣个荷包,可是手上都是针|眼也绣不好,我想四叔修仙都会,绣荷包肯定不在话下……” 靳老师请她打住:“首先,我不是你四叔;其次,我不懂刺绣;最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沉婕妤打了个哈欠,目光软萌得令人发毛,下一秒靳老师果然听见了那个噩梦般的名字—— “银心。” 靳老师乖乖绣花。 沉婕妤还有要求:“不许告诉二哥哥这是你绣的。不然我打死你。” 陛下再度驾临甘泉宫之时,看见了一幅十分温馨美好的画面。开阔庭院之中,他的智障婕妤在绣花,他的沙雕男宠在绣花,周围一堆宫女也在绣花。 陛下突然有点不习惯: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呢!! 陛下笑着凑过去看,发现同样是双鱼戏水,居然是沙雕男宠绣得更好,而智障婕妤戳了满手血洞,依然把鲤鱼绣成了蝌蚪。 陛下表扬了沙雕几句,智障白了沙雕几眼,继续努力戳洞,靳老师趁机抱着陛下的大腿哭:“白天绣花晚上绣花十二个时辰一直在绣花,不绣就不给饭吃还要挨打,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陛下大笑。 智障婕妤将绣绷一扔,气鼓鼓地宣布不绣了。她将绣绷砸到沙雕头上,宫女们很有眼色地跟着砸,陛下赶紧躲开,沙雕瞬间被一堆绣绷淹没,再没力气嚎一句爱恨交错。 靳老师装死。 本来以为可以偷懒的他还是太天真,智障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就拿他开|荤——当着陛下的面被宫女姐姐一通乱棍。 靳老师捂住流血的鼻子,坚强勇敢地爬到陛下脚边,只说了六个字—— “我再也不敢了!!” 沉婕妤咯咯直笑,眉目间流光溢彩,陛下专注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孤独。清风艳日,佳人在侧,似远非近,求而不得。 靳电灯泡持续发光:“陛下救我!!” 陛下清空了所有的电灯泡,只想跟爱妃谈人生理想,因为诗词歌赋她不会。 沉婕妤坐到秋千上,捧着她绣的那幅双鱼图细看,试图从中看出一丝美感。 陛下也坐了下来,违背良心夸道:“还算灵动。” 沉鱼举高绣绷,透过阳光再看,声音兴奋起来:“好像真的在动!!” 陛下笑了:“真的很闷?” 沉鱼低头托腮:“嗯。” 陛下心想也是时候将沙雕放生,不如顺道带着爱妃出去玩。不过他有要求—— “这次要戴面纱,不许离朕左右。” 沉婕妤笑逐颜开:“嗯嗯!!” 陛下就觉得亏了:“早知朕该提些别的要求。” 沉婕妤挠挠脑袋很是苦恼:“别的臣妾也许做不到……” 陛下还是笑:“不要怕朕好不好?” 沉鱼心想你这朵食人花我怎么能不怕,可是面上她只能干巴巴地点头:“嗯。” 陛下从她手中解救被揉皱的衣袖,等将那双柔荑纳入手心,才发现别有洞天——她紧紧攥着一枚玉佩。 陛下抽出玉佩细瞧,认出那是凌霄花,既不敢相信智障有这等志向,又直觉她瞒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不肯将玉佩还给她,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倾听他的交换条件:“再跳一次追鱼。” 沉婕妤享受了宠妃的一切待遇,却从未尽到宠妃的责任与义务,入宫后没跳过一次舞魅惑君王,光顾着吃喝玩乐看热闹,究其原因是因为—— “追鱼跳起来太麻烦了……” 陛下将玉佩塞回她手心,沉婕妤老实不客气地收好,想了想道:“如果陛下一定要看,臣妾这就去换衣服。” 陛下说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沉鱼捡起一只绣绷,走到庭院中央,全凭感觉起舞。她以绣绷遮面,缓慢揭露一张笑脸,本是顾盼生辉,却又微微垂眼,仿佛明珠蒙尘,分明朦胧遥远,却又不胜娇怯。 陛下莫名觉得哀伤。 这就是沉鱼给他的感觉。乖巧可人是她,纯真无邪是她,张牙舞爪是她,伶牙俐齿是她,可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真正的她,应该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敏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令她惶恐,偏偏还要装作懵懂得不知世事,那句求救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谁又能义无反顾地救她呢? 她像浮萍一样无依,却隐隐生出向阳的奢望,正因矛盾才不可方物——脆弱到极致,也坚强到骨子。 沉鱼跳完舞又恢复呆萌样,陛下示意她过来,她慢吞吞地挪到秋千边上,刚想坐下却被人揽入怀中。 沉鱼没有挣扎,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陛下失笑:“有时是狐狸,有时是兔子,不知何时能咬朕一口。” 沉鱼低头不语。 陛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一只蝴蝶落在那纤纤指尖,于是她轻颤眼睫,显露一个芬芳的微笑。 笑容自然是没有香气的,陛下却还是闻见了——鲜活得好似枝头青梅,沾着昨夜未干的露水。 沉鱼碎碎念:“小蝴蝶,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的话,能不能带我飞?你不能带我飞,因为我太沉……” 陛下好笑:“朕不嫌你沉。” 蝴蝶飞走了。 沉鱼轻轻挥手,轻声道别:“再见。” 陛下觉得更孤独了:朕的爱妃宁愿跟蝴蝶说话也不理朕。 既然抱一抱不管用,那就只能…… 上嘴!! 上嘴的结果是——沉婕妤一骨碌滚到了地上,屁股估计很痛,继续捂着嘴巴。 陛下微微垂首看她:“朕的耐心有限。” 沉婕妤大着胆子白了他一眼。 陛下:有个性,朕喜欢。 陛下最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狐狸、兔子、还是刺猬?” 沉婕妤闭着眼睛翻白眼:“我是鱼!” 陛下心想也是。鱼,有狐狸的狡猾,有兔子的灵活,聪明的鱼只吃鱼饵不咬钩,比刺猬更加棘手。 陛下第一次放生这条鱼,她令他虚惊一场,并没有游走;第二次他带她出来,却不再想着放生—— 朗朗晴空之下,烟火气息之中,抛却一切樊笼,就这么在大街上走,时空仿佛静止,不再有尽头。 这条鱼十分复杂,却也极致简单,他绞尽脑汁不能办到的事,一根糖葫芦就能办到——她是真的开心,鼻子眼睛都皱到一起,转起圈来比跳舞更美。 仿佛什么东西压抑了许久,在这一刻得到了自由。 陛下立于长街之上,遥望绝美风光,难以理解一条鱼的喜悦,莫名想到了那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六六大顺 沉鱼戴着面纱,还是碰到了登徒子。 一只醉醺醺的富家公子扯着她色眯眯地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沉鱼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登徒子,却没想到…… 这特么是猴子派来的逗|逼!! 他非但没把唯美的《清平调》念完,还用一种“你看天上的那两朵云,像不像你欠我的两百块钱”的碰瓷口气,配上二得不能再二的手势说—— “姑娘,你有没有去过二、道湾的二、里桥,去听二、人演奏的二、泉映月,年前我去时碰见六、个人在过二、人世界,三、对璧人互道祝福,连说二、次六、六、大顺……” 沉鱼眼中一闪而逝的惊喜,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登徒子“二”了半天差点断气,非但没等到智障开窍,还等来了她的护花使者——陛下缓步走来,早有人将登徒子生生拉开。 沉鱼咬着糖葫芦压惊,面上依旧是呆萌表情。 陛下还是起了疑心:“朕怎么没听说过这些个地名。” 沉鱼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醉鬼说胡话呗。” 醉仙居。 沉鱼本来对着松鼠鳜鱼食指大动,直到桌边坐下一只沙雕,瞬间倒尽了她的胃口。 沙雕梳起发髻、穿上襦裙、描眉画眼,戴着面纱还不安分,不时向四周发射电眼。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 一时女装一时爽,一直女装一直爽。 沉鱼心想,再来一只就能凑齐一桌麻将。 结果还真特么来了一只!! 宁国侯悠然落座,冲陛下颔首致意:“小侄奉姑母之命,特来护卫姑父。” 沉鱼:呵呵,锅甩得挺利索啊。 沉鱼突然想到,沙雕跟纪三郎是大舅子跟妹夫的关系,这本来是传说中最坚固的利益团体,可惜他们同时也是坑过对方妹妹的关系,不同的是一个真妹控,一个是假妹控。假妹控在朝堂上狂拆真妹控的台,把真妹控坑到差点狗带,在暗地里可能答应了岳丈抢救大舅子,而后者并不领情—— 沙雕专注照镜子一百年。 额……他可能认为他女装很美!! 纪三郎一来,沉鱼不仅没有胃口,还有点想吐。她趴在桌子上,手拿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桌面。 陛下慢条斯理地喝茶,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气氛微僵。 沙雕语不惊人死不休:“五妹夫。” 纪铮此时也不好装傻:“姑父,靳永越狱震惊朝野,风言风语甚嚣尘上……” 纪铮的潜台词是:你把他弄出来,难道就为了让他扮女装?你们这么重口味的吗? 纪铮转移话题并没有成功,因为陛下也很想知道:“靖南侯何时告诉你靳永的身世。” 这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纪三郎说我娶媳妇那天岳丈就交了底,那么这些年来他对靳永的针对就是居心叵测的演戏;如果纪三郎说我最近差点整死靳永,前岳丈才提醒我他是大舅子,那么就说明他至今还跟靖南侯府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宁国侯知道陛下起疑,但他只能继续演戏:“臣整理亡妻手书时发觉此事,然从未因此偏私。” 沉鱼深觉纪三郎是个妙人——他甩锅的同时,还捍卫了他的痴情人设!! 靳永还想再问,陛下一个眼刀制止了他,他这才发现台面上还有一只看起来置身事外的智障。 靳老师话锋一转:“宁国侯重情重义,当年亲自为令妹盖棺,哭得好不伤心,说要重谢我这修冢之人,如今倒说我是杀人凶手。” 大胤第一rapper纪铮表示没在怕的:“当年只怪本侯天真,认贼作恩错信小人,魑魅魍魉终会现身,扒皮再认是鬼是人!!” 靳老师:“你……” 会作诗了不起啊? 靳永还想再辩,陛下示意他噤声——沉婕妤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面前一双筷子排成一个“二”字,靳永见了忍不住挑拨:“沉婕妤居心叵测、不宜再留。” 宁国侯不禁一哂。 陛下完全没有听进去,指腹摩挲着沉婕妤的粉唇,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真像只小狐狸……” 靳永死谏:“沉婕妤不可留。” 我跟她你只能选一个!! 陛下认为这个选择太轻松:“朕留你何用?” 宁国侯补刀:“逃狱本是死罪。” 陛下交给宁国侯一个艰巨的任务—— “你带他去刑部自首。” 宁国侯将靳永带走,桌前只剩两人之时,沉鱼依旧睡得香甜。 沉鱼做了一个美梦,梦见她还是纪六小姐,及笄之年嫁给了平跃,给他生了好多娃娃。娃娃们都很听话,只有一只伸手去抓她的嘴巴,沉鱼气得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陛下近在咫尺之间,眼里映出她惊慌的模样,他的眉目徐徐舒展,笑意就有了缱绻的味道。 沉鱼捂住嘴往后躲,陛下的笑意更深:“不能换个招数?” 他好心建议:“你越躲朕,朕越不舍;你若近朕,朕自然厌弃你。” 沉鱼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放下一只手:“那……怎样才算近呢?” 陛下满不在乎地微笑:“朕也不知。朕从前以为的亲近,如今都是遥远……不如一试。” 长安灯市。 陛下牵着小狐狸的手,后者一脸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心想要不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我才不愿意出卖色|相呢!! 陛下感觉跟遛狗似的,偏偏还不是一只听话的狗——她一看见热闹就走不动道,他佯装要走,她跟拔河似的又把他拉回来。 她用双手摇着他的衣袖,眼神软萌依旧,夜色之中平添几分魅惑,于是他莫可奈何、拒绝不得。 那是一场射|箭比试,彩头也不是花灯,而是一对成色不错的双鱼玉佩。 沉鱼很有理由:“你上回送我的双鱼佩我给弄丢了……” 陛下刮了她一记鼻子:“你弄丢了,该你负责。” 沉鱼佯嗔:“你就不能再送我一次嘛!” 陛下握紧她的手,走近一步附耳过去:“这样主动……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沉鱼嘻嘻一笑。 沉鱼本以为她在一旁看着就行了,没想到黑莲花如此小心眼,非要拉着她上阵,他在她身后指导。 沉鱼哪儿会射|箭,还不是个花架子——黑莲花握住她挽弓的双手,前胸紧贴她的后背,呼吸灼烧她的耳垂,根本是来吃豆腐的!! 沉鱼目不斜视,不适感渐渐消失,只听嗖嗖箭鸣,一箭正中红心。 沉鱼还来不及欢呼,黑莲花又换上新箭,带着她转过一个角度,又终结掉了一个红心。 五箭下来,箭箭红心。 沉鱼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成就感,她既兴奋又疑惑,摊主将玉佩递至眼前也没有反应过来。 摊主似乎是个结巴:“二、二位贤、贤伉俪,二、二枚玉佩收、收好,市价少、少说二、二百两银、银子。” 黑莲花收好玉佩,牵住沉鱼往回走,她这才清醒过来,扭头冲摊主吐舌头。 摊主摇头微笑,无奈而又宠溺。 黑莲花突然停下脚步,沉鱼没收住步子撞在他身上,她揉着小胳膊抱怨:“好疼……” 黑莲花的声音说不出的幽深:“方才射|箭倒很镇定。” 沉鱼强辩:“那是……那是紧张得忘了!!” 陛下猝然回头,眼眸深沉如海,映着一条乱蹦的活鱼,看笑话似的笃定——笃定她游不出来。 然而凡事无绝对——陛下正自观鱼,四周就有黑影围了上来。 陛下叹了口气:“这是来杀朕,还是来杀你?” 一支冷箭越过陛下射|来,沉鱼将将躲开,一脸想哭:“您觉得呢?” 陛下感觉悲哀:“居然有人放着朕不杀杀你。” 沉鱼:“……” 大佬,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陛下还是叹气:“是不是没有人救过你?” 沉鱼还没回答他就有了答案—— “你吃了我的锦鲤,就拿你自己补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谁是二哥 纪三郎跟纪飞鱼没什么大仇,故事只是起源于宅斗。 纪业的正妻并无所出,兢兢业业地搞了一辈子宅斗,才把五个庶子分在五个妾室的肚子里,避免有妾室爬到她头上来。 镇国将军夫人闭眼之时,纪六小姐还没出生。但她在九泉之下估计依旧含笑——总算不是个儿子。 纪业很喜欢小女儿的亲娘,一度要将排行老六的小妾扶正,剩下五个前辈死活不肯,纪三郎的亲娘反应最激烈——她以死相逼。 纪业很无语,命人送去毒酒、匕首、白绫三件套,随便她挑。 最终大家都后退一步,老六没能被扶正,前辈也偃旗息鼓。 纪业喜欢老六,因为她其实是个宅斗高手。老六利用她生的那只玉雪可爱的团子,很快就跟前辈们搞好关系,如果要给这种手法起一个名字的话,那应该是—— 兄妹外交。 团子的哥哥们都很喜欢她,前辈们也就想通了——老六受宠归受宠,女儿总是要外嫁,他们兄妹感情好,日后能互相帮衬。 只有纪三郎的亲娘想不通,最终憋不住去害老六。她给老六的饭菜下|毒,却没想到毒倒了一大片,纪业的小妾军团团灭,气得将她五马分尸。 由于一只蠢货娘,纪三郎非但得罪了他爹,连四个兄弟也一起得罪了,自觉在宁国侯府抬不起头,他处事稳重、待人谦卑,后来证实只是韬光养晦。 废话,他要是不崛起,天知道会不会被排挤死!! 纪三郎再恨他娘蠢,总是更恨那只妾室奸——哪儿就那么巧大家都中了毒? 纪三郎跟纪飞鱼没什么大仇,只怪她娘死了,总要母债女偿;纪三郎跟纪飞鱼没什么大仇,不过是将她送进教坊;纪三郎跟纪飞鱼没什么大仇,这么久都没杀她灭口,直到宫里月妃传来消息说—— “她开始不听话了。” 纪三郎烧掉那张字条,嘴角浮起一个虚无的笑。 手足之情,血脉之亲,到这儿就可以了。 纪三郎看着那盏烛火,心想纪三郎跟纪飞鱼没什么大仇,他眼前浮现一只小小的团子,难免问了她一句—— “追封你为公主,想要什么封号?” 沉鱼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纪三郎这回下了血本,弓箭手将猎物团团包围,陛下的暗卫尽数现身也没能击退,他开始后悔没带平副统领。 究其原因,还是上回放生这条鱼时残留的一点疑心。 陛下不得不亲自上阵保护一条鱼时,终于气笑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沉鱼任由他握紧她的手,十分乖巧地躲在他身后,声音竟然没有丝毫颤抖:“我不信你猜不到。” 陛下拉着她又躲开一箭,顺势拥她入怀,笑得有些无奈:“越来越坏。” 他开始思考,出神间松了力道。 沉鱼勾唇一笑,将他一把推开,她一溜烟跑到不远处的桥头,于是万箭齐发,化作扑通水声,一切湮灭无痕。 陛下心中一恸,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杀手散去,才有人上来问他:“陛下,找不到沉婕妤。” 陛下亲自去找,湖面上还残留着血痕,偏偏找不到那个人。 陛下越想越觉得她在骗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他,最后一句话在骗他,甚至如今的中箭失踪还是在骗他,他只希望她不要用一具尸首来骗他—— 生离已经足够令他生气。 陛下丢下阴冷刻骨的一句: “找不到不必来见朕。” 沉鱼爬到岸上时,有人拉了她一把,作为回报她吐了他一脸口水。 黑衣人:“……” 沉鱼掐着黑衣人狂哭:“呜呜呜呜刚才那么危险你居然让我自己跳自己游!!” 黑衣人无语:“事实证明你没那么废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况且一切早就布置好了。不然你以为你能跑到桥头、全须全尾地跳下去、湖面上还有血水? 沉鱼还在哭:“呜呜呜二哥哥……” 二哥哥听到了她的召唤——平跃穿着夜行衣现身,剑指搂着老婆的黑衣人,断喝一声:“放开她!” 黑衣人拍拍沉鱼:“他谁啊?” 沉鱼哭得直打嗝:“二、二、二哥哥。” 平跃气得一把拉下面巾:“你看看清楚,我才是你二哥哥!!” 黑衣人居然比他更气——他摇着那只还在哭泣的智障,非要让她说清楚谁是二哥哥。 沉鱼破涕为笑:“都是二哥哥!!” 平跃:“……” 黑衣人:“……” 沉鱼跑到平跃身边,指着黑衣人乐得不行:“他真是我二哥哥!!” 平跃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是……” 沉鱼把智障男主介绍给纪勉:“二哥哥,这是我老公,拂林王府二公子平跃。” 纪勉拉下面巾,嫌弃写在脸上:“果然智障还需智障磨啊。” 平跃躬身作揖:“拂林王府平跃,拜见车骑将军。” 纪勉戳戳沉鱼的脑门:“飞鱼宝宝,这货除了证明你是个智障,还证明你是个颜控。” 平跃:“……” 我就当大舅子是在夸我帅吧!! 平跃奉上乖巧柴犬笑一枚。 纪勉并不买账,指着他道:“就这傻缺,你凭什么也叫他二哥哥?” 沉鱼对手指:“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是我做梦也会梦到他,我怕自己说梦话,叫他二哥哥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纪勉火冒三丈:“你梦到他?你不梦到二哥哥你梦到他!我一路上觉都没睡好就怕赶不及,一入长安城就帮你谋划,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平跃眨眨眼睛:空气中好浓的醋味。 沉鱼眨眨眼睛:就知道这货最小气。 面对情侣同款懵|逼脸,纪二郎终于崩溃,他扶着一棵树垂首忧伤:“妹大不由兄,白菜被猪拱,苍天可曾饶过谁,人间确实不值得……” 下一秒平跃果然听见了那句祖传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沉鱼趴在平跃肩头狂笑。 平跃忍了半天,默默捂住了嘴,跟老婆抖成一个频率。 纪二郎现在看他就跟仇人似的:“你说!你是怎么诱拐我家小六的?是不是就欺负她智商低?” 平跃郑重地拍胸脯:“二哥放心,我会豁出命来对六妹妹好的!!” 沉鱼捧起平跃的脸,当场“啵”了一口,只听一声巨响——纪勉一掌劈断了那棵树。 纪二郎伸出手臂,口气酸得不行:“我也要。” 沉鱼将他抱了个满怀:“好啦好啦,你别不喜欢他嘛。” 纪勉表示我有个条件:“以后你不许叫他二哥哥,只能叫我二哥哥。” 平跃看着这对智障兄妹,欣慰之余有点哀伤:除去纪三郎他还有四只大舅子,不会个个都是宠妹狂魔吧…… 纪二郎勉强肯定了平跃一点—— “腿还挺长。” 知道跟着我家智障。 平跃拍马屁:“我就躲在暗处帮她挡挡箭,哪比得上二哥你收买纪铮的人呢。” 纪勉恩赐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智商挺高。” 下一秒他黑脸:“所以你是靠伪装智障骗取我家智障的芳心?” 平跃:“……” 纪勉摆摆手:“好了你不用解释,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也就飞鱼宝宝会被你骗,以后你不许再接近她。” 沉鱼炸毛:“纪延志!!” 纪二郎很伤心:“你为了野|男人吼我!” 平跃拉过沉鱼,附耳过去:“他这个样子,好像我四叔啊。” 沉鱼让他淡定:“纪延志是间歇性精神病,来得快去得快。” 纪勉果真淡定下来,冲平跃笑得十分友好:“我许久不曾拜见你祖父,他身子骨可还硬朗?” 平跃放松警惕:“硬朗,硬朗。” 纪勉露出为难神色:“他若知道小六的存在,不知会不会深受打击?” 平跃再度作揖,一派从容:“他已经知道了。” 大舅子,没想到吧? 纪勉摸摸沉鱼的头,微微叹了口气:“这种什么事都跟家里说的妈宝男你要他干嘛?” 平跃已然残血,好在还有沉鱼。她蛮不讲理地说:“我就要他,就要他,你不让我嫁给他我就不活了!!” 纪勉就舍不得再劝了。 她所有失去的东西,他都会帮她找回来,这个不大优秀的男人,算是给她的额外礼物,也许会有诸多波折,可既然她想要,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飞鱼宝宝,二哥哥带你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萌主大人 平跃十分怨念。 他还没来得及促成老婆假死,大舅子就已经做到了,显得他很没用似的。他不知道的是,这也是纪勉最嫌弃他的地方—— “不中用!!” 沉鱼瞪他:“你要求别太高嘛。” 纪勉回瞪:“不懂得把握时机,乃兵家大忌!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纪三郎害死了!就算他陪你死又怎样?他那条命能把你换回来吗?” 沉鱼说也怪我自己大意。 纪勉气得不想跟她说话。 其实平跃是做了安排的。他思忖着使纪飞鱼重新被世人承认的方法,得出她必须在这场风波中发挥作用的结论——唯有足够耀眼的政治资本,才能掩盖她不够光彩的六年过去。 平跃希望智障老婆拥有底气,然而这底气却是向君王谋求,于是她便不能太过触怒君上。他指导她辅佐君王的同时,看见君王对她愈加顾惜,心中酸涩难当,很想带她离开,可他知道她不想走。 准确地说,不想跟他走。 她已经对他的计划心动,同时明白他一己之力无法办到——纪飞鱼这个身份带了太多符号,修复它的方法只有纪家人才知道。 她嘴上说着私奔,其实唯恐拖累他,一直追问他一件事——有没有定时给她大哥寄信。他通过各种渠道在寄,可惜没有回音,据说纪绍治军严谨,生平只阅军情与家信。 平跃想着想着不由惆怅,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为什么旁人都在盘算帝位,拂林王府却只能顺着君王得到所求? 拂林王微笑:“这么嫉妒他?” 平跃也笑:“他每次去看她,我都会想,他会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会不会动心……他是一国之君,我却只是个小小统领,哪怕她始终坚定,我也忍不住去想,未来究竟会怎样,我提出了计划,却无法为她实现……” 拂林王叹气:“这就是你的毛病。你想得太远,忽略了眼前。我问你,今夜若非是她二哥布局,你又要如何救她?比起未来光景,你为什么不能察觉眼下险情?” 平跃起身作揖:“是孙儿好高骛远。” 拂林王笑不出来:“这就是你二人的不同,一个着眼未来,一个看重当下,若能互补自然是好,若起冲突……莫要强求。” 平跃垂首不语。 沉鱼正想睡觉,纪勉却拿出平跃寄来的信继续嘲讽:“你看看这都写的什么东西,文绉绉的各种隐喻,不知道作画易懂吗?大郎差点给烧了,还是我抢救回来……” 沉鱼翘起大拇指:“二哥哥你最有文化了!!” 纪勉说实话:“我也没看懂。” 沉鱼:“……” 纪勉又拿出一幅画,上面画着一只笼子,里面囚了一个美人,美人手持一柄宝|剑。 沉鱼不是太懂,纪勉一脸调侃:“这是你第三个二哥哥送来的,接着大郎就把我赶回来了。” 沉鱼这回懂了:“元秩他想要尚方宝剑。” 纪勉发表意见:“我虽然也看不上元秩,可你不得不承认,他比平跃更有手段吧?” 沉鱼眨眨眼睛:“当年他四处传扬我孝期食肉,害我声名狼藉被送去浙州。” 纪勉搂过她:“想哭就哭吧。” 纪勉准备了一箩筐安慰她的话,眼眶里的泪水也已经就绪,正打算发挥无敌妹控治愈大法,不料听见了一阵轻轻的呼噜声。 二哥哥:“……” 二哥哥给六妹妹盖好被子,心中既欣慰又悲哀。欣慰的是她坚强了不少,悲哀的是她所求的不多。他心目中的理想妹婿,不说是龙章凤姿,起码也得运筹帷幄,而不是像平跃这样用一个口头承诺,就哄得她对他百般维护。 如果她只是像喜欢物件一样喜欢这个男人,他当然可以为她取来,可她分明不是,这就需要他提点—— 一旦你恢复身份,身边就会有更多对你好的俊杰,落难之时遇到的平跃还会是首选吗? 沉婕妤的尸体在湖的下游被找到。 她被湖水泡得太久,尸身已然发胀,依稀可以认出面容,以及前胸后背杂七杂八的箭伤。 陛下在尸体旁坐了很久,愣是想不通她为何寻死。难道是怕他不会护她,还是怕他护不住她,总不会是不想拖累他吧? 王福泉决定转移他的伤心:“奴才以为,沉婕妤不能白死。” 陛下突兀地笑了一声:“纪三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前脚送靳永到刑部,后脚就有杀手来劫人,他参与打斗光荣负伤,非但放跑了靳永,还成功推卸责任。 这是陛下早就料到的。他没料到的只是沉婕妤的死。 王福泉嘀咕了一句“月妃”。 陛下大笑。 其实他没什么可笑的,也没什么可悲的。左不过是死了一颗棋子,这颗棋子总背不好台词,可正因如此才令他轻松,每一次都不带剧本、即兴发挥。 陛下支着太阳穴,多了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她每次都气我,我怎么笑得出来呢。” 陛下追封沉婕妤为愉妃,以贵妃之礼厚葬,皇后果然杀到养心殿,却不是来反对。 她红着眼睛问他:“沉鱼真死了?” 陛下很无语:“你不会自己看嘛。” 皇后冷笑:“我听说你又遇刺,现在还不肯动那贱人吗?” 陛下抬起一双阴鸷的眼,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闭嘴。 皇后可怜他:“说什么将计就计,你就是不舍得,我以前只知道你犯贱,却不知道你这么犯贱。” 陛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皇后没有挣扎,静静等他放手。 陛下没有放手,直到王福泉来解救皇后——月妃求见。 皇后理好领口,扬长而去。 月妃好言相劝:“沉婕妤本是舞姬,贵妃之位实在逾制。她不喜束缚,不若择山清水秀之处安葬。” 陛下不禁感慨,月妃居然比他还坏,人死之后继续回踩,理由如此冠冕堂皇。沉鱼封妃逾制?她是宫里最没资格这么说的人。 陛下心累得只说了一个字:“滚。” 祥宁宫。 子雾责问月妃:“是你对不对?” 月妃斜她一眼:“是我又如何。” 子雾泪眼汪汪:“以后再也没人陪我钓鱼了……” 月妃喃喃自语:“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可惜她的命不好,碰巧我的命也不好,没工夫同情她……” 子雾说那我呢。 月妃微微一笑:“等迷雾揭开,你自会知晓。” 明华宫。 皇后责问九命:“你是怎么保护少令主的?” 九命摸摸鼻子:“令主莫急,咱们再挑一个。” 皇后轻嗤:“你当挑萝卜还是挑青菜,我好不容易把纪小鱼培养出来,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九命便秘脸:“事已至此……” 皇后说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九命坦言:“令主本来是一只鸟,却被关在笼子里看猫,哪能不害怕呢?人遇困境不出,唯有宣泄一途——困住另一个人,以期分担痛苦。” 皇后垂泪:“为何我愈发痛苦,如今更是痛得厉害。” 九命只能唱歌:“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 沉鱼曾问过九命一事—— “你们监视朝堂,纪三郎要造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打听到?是不是不想告诉皇后啊?” 九命坦荡地回答了她—— “寻芳令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为了延长我的职业寿命……我叫你一声令主你敢答应吗?” 沉鱼说叫我萌主好不好。 九命从善如流:“萌主大人~~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不破不立 沉鱼觉得这几天特别特别幸福。 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二哥哥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这时她就跟从前一样表演赖床,二哥哥果然就不温柔了,佯装要打她的屁股,笑闹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纪二郎没有一次问过她,你在教坊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只知道飞鱼宝宝是爱吃糖的,就多多地给她吃糖,好让她把苦都忘了。 沉鱼卸下沉重的宫装,换上家常的打扮,心底囚禁的自己就此释放,原本呆楞的眉眼处处波光,正是豆蔻年华最美好的模样。 她在二哥哥面前转圈圈,发出无意义的欢呼声,快乐得不得了。 纪勉也笑:飞鱼宝宝小时候就可爱,长大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美。 二哥哥很快觉得头晕,捂着眼睛说别转了。 沉鱼扑过去抱住他,声音闷闷的:“二哥哥……” 她下一句话令纪勉心酸得不行—— “我不是在做梦吧。” 纪勉跟她大眼瞪小眼,瞪得两双眼睛都红透,最后忍不住都笑了,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沉鱼拍拍二哥哥的背:“我刚进教坊的时候天天做噩梦,但也会做美梦,梦见哥哥爹爹提着刀杀进来救我……后来时日长了,我心里就不奢望了,教坊里有很多姐姐陪我,她们能受的屈辱,我为什么不能呢?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你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又智障又废柴吧?” 二哥哥抽得停不下来:“飞鱼宝宝你以前那么刁蛮,现在这么懂事,二哥哥心痛得要死……” 沉鱼感动不已,直到他说—— “这么好的飞鱼宝宝,我一定要多留几年,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沉鱼用小拳头打他:“纪延志!!” 纪延志捏捏她的腮:“生气都这么可爱。” 沉鱼扯开他的手,一脸认真地说:“我喜欢平跃,想堂堂正正地跟他在一起。” 纪勉叹气:“打个比方,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饿了六年,这时她看见一根糖葫芦就走不动道,哪里知道还有更好的。” 沉鱼撅嘴:“可是我一直都喜欢糖葫芦,过去到现在没变过啊。” 纪勉正无奈间,随从来报有客,他便笑得玩味:“糖葫芦来了。” 后院。 平跃以一敌众,打斗正酣,坚称要见车骑将军。 纪勉命人退下,第一次正视这只智障,是因为—— “身手不错。” 平跃躬身作揖:“禁卫军副统领平跃,见过车骑将军。” 模样很是恭敬知礼,待抬眼时则添一丝挑衅:大舅子,三天之内我就找到了你。 那夜分别之时,纪勉出了一道考题,要求平跃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找到他们,限时五日。 纪勉笑了:“找到了又如何?” 我可没说找到了就让你见她。 平跃忍笑:“二哥。” 纪勉不懂他为何突然发|情,扭头就看见傻妹妹提起裙摆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于是一脸绝望。 令纪勉有一丝欣慰的是,即便这俩一直在眉来眼去,沉鱼还是没把他当成透明人。她乖乖站在他身边,不时偷觑他一眼——只要他的脸色稍微好看那么一丁点,她估计就能当着他的面跟人私|奔。 纪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沉鱼拉拉他的袖子,纠结得皱起鼻子:“二哥哥,你别不说话呀。” 纪勉白她一眼,“哼”了一声。 沉鱼不懂,平跃却明白了:“二哥放心,六妹妹没有泄题。” 纪勉不信,平跃大方解释:“长安巡防营统领陈愈是拂林军旧人,长安大小宅院都在巡防之列,不过二哥这儿除外——这里是国子监祭酒盛成德的旧宅,当年其父被控通敌自尽于此,后来证实只是陷害,陛下遂下令不得滋扰英灵。” 纪勉挑眉:“说下去。” 平跃再施一礼:“盛成德曾是六妹妹的老师,听闻六妹妹幼时顽皮,不通功课、不尊师长,每回考试却能将将通过,我思来想去,怕是……泄题之故。” 纪勉冷笑:“很好。” 沉鱼拼命给平跃鼓掌:“二哥哥,你最棒!!” 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那个没事儿整我的老头子,居然是我们纪家的人诶!! 纪勉一眼刀杀过去,那条鱼这才不跳了,悻悻地停下了鼓掌,回到他的砧板之上。 纪勉逐客:“你可以走了。” 平跃直言:“纪铮联合靖南侯府意图造反,宫中月妃系永王遗孀居心叵测,六妹妹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从今以后我要跟大舅子一起,全方位对老婆负责。 纪勉眯起眼睛:“你任由靖南侯府造反,不会想弑父吧?” 沉鱼被弑父二字触动神经,她定定地看着平跃,心中满溢伤悲:你我境遇何其相似,你爹弃你而去,我爹视我为棋。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而平跃的选择是—— “我四叔会劝诫靖南侯,只看他们如何选。” 纪勉忍不住笑出声:“有点意思。” 你明知他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找人去扰乱军心,无论他们是否回头,就已经赢了一半。 沉鱼得意地插嘴:“这一段我也参与了!!” 我把狐狸精虐成了精神病,放哪儿哪儿遭殃!! 平跃看着沉鱼笑:“六妹妹,你最聪慧。” 被塞一嘴狗粮的正牌二哥哥:“……” 二哥哥笑容扭曲、嘴歪眼斜:“还不快滚。” 平跃乖巧微笑:“二哥面见陛下之时,可要态度好些。” 养心殿。 车骑将军一身太监装,跪下时一脸吊儿郎当。 陛下叹了口气:“免礼。” 纪勉负手而立,沉默是金。 陛下心想这货还不如纪绍听话呢!! 陛下一脸慈爱:“一路可曾受阻?” 你不会转投纪三郎吧? 纪勉表示那绝对不可能,他笑意深深地说—— “谁让纪铮杀了我妹妹。” 陛下僵硬地点点头。 沉鱼一共有两个秘密,一个是蓝眼睛,一个是寻芳令。前者意味着诈死的纪业,后者意味着发嗲的九命。 这只副令没有平跃那样君子,她一路跟着沉鱼来到盛成德的旧宅,没事儿就跟野猫似的窜出来,大半夜坐在她床头叫|春—— “萌主~~~” 终于有一次被二哥哥发现,九命丝毫不惊慌,从容打招呼:“二公子,我是六小姐的法定粉头。” 二哥哥震惊脸:“飞鱼宝宝你可以啊。” 沉鱼将寻芳令之事和盘托出,不忘加上一句:“这事儿我连平跃都没告诉!!” 纪勉很不屑:“这种事怎么能告诉外人?” 九命不同意:“平跃出自将门,与萌主甚为相配,若为萌主夫婿,必当戮力同心,自然是可以告诉的。” 沉鱼捂嘴偷笑。 纪勉戳穿九命:“你想撺掇小六去打仗?” 九命默默飘走:“我不做斥候好多年……” 沉鱼拉着纪勉的手:“二哥哥,我愿意接寻芳令的。” 从前我一直在逃避责任,虽然乐得清闲,却会任人摆布,如今我想掌握主动权,必定无法继续轻松,而要付出代价。况且—— “我跟平跃说,如果他能让纪飞鱼活过来,我就分担他的理想;现在是二哥哥你救我的,我也应该分担你的理想,为哥哥们减轻负担。” 纪勉又想哭了。他生生忍住,摸摸她的头,语带哽咽:“傻丫头,哥哥救你是应当的,谁要你谢了?” 沉鱼红着眼睛摇头,甩掉好多颗金豆豆: “不是的……不是的……我现在知道了,对我好的人很珍贵的……我只有你们了……我没有爹了……” 纪勉抱着她,任由她哭湿了自己的襟口,张口无言。 飞鱼宝宝死了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相信,总是幻想她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度出现,告诉他她只是走丢了,告诉他谁令她流泪,他帮她一个个地解决。 纪勉悲哀地想,总有一个人他无法解决,只想陪着她一起逃避,可她偏偏提了出来。她这样懂事,他却无法欣慰,生出丝缕的害怕来—— “飞鱼宝宝,你确定要跟他决裂?” 沉鱼抱紧他,如今只剩一个秘密暂时无法诉说,相信这颗心二哥哥能感觉得到。她调侃他:“纪延志你不会想当太子吧?” 纪延志的心情很糟糕:“我他|妈真想把他们都宰了!!” 沉鱼缓慢地眨了眨眼:“一定会有机会的。” 一个个来,何必着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多思无益 拂林王府。 平跃坐在廊前,头顶是月华如水,眼前是夜霜满地。好似他与沉鱼,似乎总能看见光明的未来,可时光一帧帧过去,眼前的光景始终晦暗不明。 那样的未来什么时候会到呢?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幻想? 平跃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在亲哥哥身边不一样了许多,目光里满是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于是他难免生出猜忌——她一定有很多秘密,是瞒着他的。 平蹊不声不响地坐在平跃身边,随意问了一句:“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平跃勾起嘴角,目光闪烁:“她一直迷迷糊糊,时常躲躲闪闪,笑起来带一丝悲哀,可怜又可爱。我一直知道她是有些坏的,可如今我有些不认识她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哄着她面对现实、回到正轨,可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她没有我想象中的弱小,她也有很多人爱,也许我在她眼中是个傻瓜……” 平蹊就懂了:“你不是喜欢她,你是喜欢逞英雄。你觉得她在利用你。” 平跃摇头:“她利用我就好了,她不屑于利用我,她觉得我做不到……” 平蹊很无语:“那你证明给她看不就完了?有什么好哀怨的?” 平跃终于坦言自己的阴暗—— “我怕她的目光,不再专注地放在我身上……” 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美好,我无法容忍别人抢去,我害怕她变回纪飞鱼之后会变心,甚至有一丝希望她就此隐姓埋名,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是个懦夫,既愿她光芒万丈,又怕自己不能站在她身旁。 平蹊拍拍平跃的肩膀,语气带着调侃:“你现在还在想这些东西,说明你依旧是个智障。” 平跃悲愤交加地瞪着他。 平蹊举头望月,侧影寂寥:“喜欢一个人看似复杂,怕她受伤害,怕她不要你……其实却很简单,只有两个字——相信。” 平跃咀嚼那两个字,似乎得到启发,眼睛却只亮了一瞬。他还是叹气:“若她有很多秘密怎么办……” 平蹊噗嗤一笑:“相信她会告诉你。就算她不告诉你……难道你会因此放弃?” 平跃白他一眼:“我才不会知难而退。” 平蹊站起来就走,身后传来平跃别扭的声音—— “谢谢你……大哥。” 自打上回平蹊坑了那位小情人,平跃就再也没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哦,也不是没有,他会不阴不阳地警告平蹊:“我呢,最喜欢梁祝,生不同衾死同穴,这才是真正的情义。” 平蹊时常无语:要不是看在祖父年纪大了,我身体又不好,我管你死不死!! 平蹊除了无语,也难免好笑:这就是他幼稚的二弟,认为生不同衾死也能同穴,却不知道世人的眼光,哪怕那个人化为灰烬,也依旧束缚着她——她永远是宁国侯夫人,不是拂林世子妃。 平蹊回房之时,世子妃还在等他,却不说是特意。她缝着一对护膝,飘来清淡的一眼:“快入秋了,你少走动走动,小心着凉。” 平蹊喝了口茶,还是热的。他勾唇一笑,老夫老妻的口气:“不走动不行啊,就平跃那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自己出不来就算了,连累王府如何是好。” 世子妃没有抬眼,口气微酸:“钻牛角尖是你们家的通病,平跃病得可比你轻。” 平蹊静静地听她说话,说的都是王府里的琐碎小事,点点滴滴熨帖到了心底,突然就忘了遥不可及的月光,想伸手触及窗前坠坠的白霜。 世子妃说祖父年纪大了,他操心不到的,你要替平跃多操心些,免得平跃惹祖父生气,到头来还不是要你善后。 世子妃说平跃也是关心你的,每次不管多忙都亲自给你看着药,四处托人给你找名医,兄弟俩有什么气不能消呢? 世子妃说你这病也好多年了,当初我嫁过来的时候就说你活不了多久,如今不还好好的,没事别总阴着脸,平跃从前还逗逗你,如今都被你吓跑了。 平蹊屈指轻叩桌沿,心中流泻一段乐章,不觉吐露所思所想:“成英,真想听你一直唠叨……” 世子妃表示不行:“你出去一趟,多加一碗药。” 平蹊对着她不知从哪儿端出来的药哭笑不得:“为了等药凉,你才唠叨的?” 世子妃无语:“太烫怎么喝?再说你嘴干了才肯喝药嘛。你没发现茶也没了吗?” 世子:“……” 平蹊乖乖喝药,喝完拉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翕合着嘴唇吐字艰难,于是她不耐烦:“你要说什么大限将至的废话,我还真没工夫听。” 世子坚强勇敢地说了出来:“世子妃,我肚子痛,可能是中|毒。” 世子妃立马急了,刚想喊人反被拉进怀里。平蹊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声音十分温柔,辨不清是缱绻还是愧疚:“成英,我对不住你。” 世子妃抬手摩挲他凹陷的脸颊:“夫妻之间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你心里有谁是你的自由,你这个人是我的就行了,长安城多少贵妇人羡慕我,说你从不纳妾、也无外室,我知道她们其实在寒碜我,可我不在乎。老天爷分给我们的时光有多少,咱们好好过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平蹊红了眼睛:“只恨我不中用,连个孩子都未能给你。” 成英就更无语:“我给你寻医问药已经够累了,再添个孩子哪能再伺候你?再说没孩子我改嫁也方便嘛。” 平蹊为了不让她得逞,决定再试一次,成英不禁偷笑:“欲擒故纵你也上当?” 世子将她抱进床帐,一本正经地教授兵法:“世子妃欲擒故纵,本世子欲纵故擒,岂非两相得宜?” 成英,如果有个孩子,你会不会对我不那么好,我死的时候也不会太伤心,最重要的是…… 我真的不想再被你逼着喝药。 其实我跟平跃说的相信,都是骗他的。只有他这样的少年,才会执迷一些恋爱宝典,其实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凭心而为。我挂念梁栗是凭心,我顾念你也是凭心,一个是天边月,一个是掌上霜,孰轻孰重…… 我不想分辨。 是你说的,时光珍贵,多思无益。 陛下宣拂林王世子入宫,传召地点却不在养心殿,而在…… 愉妃的灵前。 拂林王世子就这么跪着,陛下迟迟没有叫他起来。 平蹊就觉得这个人太虚伪了。他早已猜到了谁是棋手,还带着爱妃再三试探,不过牺牲了一颗棋子,还装出深情模样——他若当真深情,为何不肯辨一辨遗体? 陛下告诉他为什么。他将血书掼在平蹊身上,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字:辱人|妻|者必辱之。 平蹊难免笑出声:“原来如此。” 原来你怕自己戴绿帽子,怕那具尸首遭受不堪,人人都说陛下厚葬舞姬何等宽仁,殊不知你急着下葬的不是爱妃,只是一顶不敢示人的绿帽子。 元翰,我看不起你。 陛下开诚布公:“事情始末拂林王已然言明。” 平蹊按照商议好的,装出被祖父背弃的愤懑:“言明?若当真言明,陛下还叫臣来做什么?” 陛下微微低头睨他:“为何要杀愉妃?” 平蹊笑着怼了回去:“不杀则辱。” 若你的爱妃当真受辱,你难道不会亲手杀她。 陛下摇头:“你可知这是纪三郎的挑拨之计。” 平蹊成功表演了从如梦初醒到悔不当初,同时残留一丝冥顽不灵。他梗着脖子说:“陛下虽是无心之失,梁栗之死却是事实。” 陛下冷笑:“平子程,愉妃何其无辜。” 平蹊颓坐在地,喃喃自语:“是啊。本是男人的事,牵连她们做什么。” 元翰,我看不起你,也看不起自己。 元翰从不轻视自己,对平子程十分鄙夷:“为一女子你敢弑君?” 平子程叹了口气:“平氏向来多痴情种,伊人虽死从一而终。” 我跟世子妃没什么感情,你没必要为难她。 元翰拘禁了平子程。 陛下在灵堂继续枯坐,手心握着那对双鱼佩,心中的疑团还未全数解开,其中一件就是关于这条鱼。 他其实不信她死了。 他偶尔会去甘泉宫走走,坐坐她白日常坐的秋千,摸摸她夜间流连的床榻,有时抬头去看屋顶,仿佛就能看见她双手托腮笑看他。 元翰从未见过这样坏的女子,明明什么都知道,糊涂却装得那么好,叫你明明知道她很坏,也对她恨不起来。 好比她拒绝他,也不是太利落的拒绝,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引,博取他些许的怜惜,正好够保住她自己的小命。 于是他难以相信,她会死得这样轻易。他有一些不甘心,或许不必弄清原因—— 多思无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不舍赢你 拂林王世子入宫多日未归,陛下对外称是命御医为其治病,明眼人都看出来—— 这是要开撕。 拂林王生母、平蹊曾祖母系元氏公主,陛下算是平蹊的表叔,论情面是不该拿表侄当人质的。不过长安朝局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亲戚关系,其乐融融的时候记得很牢,撕破脸皮的时候全都失忆。 然而还是有例外的。 比如靖南侯世子,一个拐带了拂林王独女的负心汉,两家的脸皮早已撕得粉碎,他居然还有脸上门认亲戚。 拂林王跟平跃一起接待了他。 梁栖多年后再见亲儿,瞬间热泪盈眶,激动得恍惚不已,他刚想碰瓷晕倒,不料平跃后退一步,只能生生收回去。 拂林王笑得讽刺。 梁栖的本意不是认亲戚,而是谈生意,本想从认亲戚自然过渡到谈生意,而那对祖孙显然没有耐心。 拂林王开门见山:“事不关平蹊,还请速离。” 梁栖无奈:“岳父……” 拂林王咳嗽起来,平跃乖巧帮他拍背:“祖父,今日的药还没喝呢。” 面对亲儿的逐客令,梁栖忙道:“世子深陷宫中,乃陛下示威,拂林王府若是妥协,只怕难保基业。” 拂林王气得不行:“平蹊有个三长两短,还谈何基业?” 万一陛下撕票呢? 梁栖袒露了野心:“这不是还有平跃嘛。世子体弱多病,纵然活了下来,也未必能绵延子嗣,而平跃是拂林王府与靖南侯府的骨血,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拂林王命人将他丢了出去。 平跃撇嘴:“拒绝得这么爽利,能不能引来纪铮啊……” 拂林王拍了他脑门一记:“没出息的东西!!” 就知道帮着小情|人!! 平跃强辩:“调虎离山也是陛下之命,我不是担心你弄巧成拙嘛。” 拂林王戳着他的肩膀,一脸你怕不是个傻子:“欲擒故纵懂吗?” 智障男主委屈巴巴:“你跟大哥一个样,都不待见我!!” 智障男主去找智障女主求安慰,不想看见了一只情敌——传说中纪六小姐的未婚夫。 祁王殿下没什么可嘱咐的,只是有一点担心——担心智障非但不能取回尚方宝剑,还把自己搭进去。 沉鱼也不知纪勉怎么想的,居然还给他俩留了独处空间,坐在一方石桌两边相对无言。 沉鱼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倦怠地冲元秩眨了眨眼。 元秩不由好笑:“你怎么一点不担心呢?” 沉鱼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我自己开不开心,别的都操控不了,也就无所谓啦。” 元秩微微垂眼:“还在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 沉鱼伸出尔康手:“少来!!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骗的智障吗?” 元秩莫名生气:“不被我骗,你还想被谁骗?” 沉鱼托腮望向屋顶,发射一枚远程wink,击落智障男主一只。 元秩浑身发毛:“别傻笑了!” 沉鱼没有好脸色:“我就笑!就笑!你管我呢!噢我知道了,你看见我开心你就不开心!我就是宅斗文里的小可怜,你就是嫉妒我的恶毒嫡姐!!” 祁王殿下终于被气走了。 他边气边觉得自己太冤。若不想看见她开心,他何必任由她气呢? 元秩想至此处就不气了。本来生气就是演出来的,从过去演到现在,难免生出些许热爱,热爱那得逞的小小表情,热爱那逗趣的连珠妙语,热爱那暗藏的玲珑心思,热爱得有些舍不得,心中总有一个声音—— 别的不能让她赢,吵架总要让她赢。 跟元秩吵完之后,女主才发现自己很少跟男主吵架,她觉得吵架也是恋爱的一部分,于是必须补上。 欢喜冤家什么的她最萌了!! 男主表示你这个要求很别致,不过—— “你没发现你每次骂我我都老实听着吗?根本吵不起来啊。” 沉鱼叉着小腰,不讲道理:“我不管!你这么听话,又不是智障,肯定在心里骂我来着!你别想蒙我!!” 平跃忍不住拥抱她,沉鱼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线:“老婆,你怎么这么好呢……” 你知道我有疑惑,你想让我问出来,才好全都告诉我,可我那么小心眼。 平跃很快又小心眼了。他推开沉鱼,吃起祁王的醋:“你跟他从小吵到大,才是真正的欢喜冤家!” 沉鱼皱眉思索,故意逗他:“你说的也有道理哦!” 智障男主并不禁逗,握紧女主双肩急了:“你不许回头听见没有!不然小心我……” 他举起一只拳头,她得意并且无畏:“你想怎样?吃了我啊?” 平跃默默把拳头塞进嘴巴,可怜巴巴地说:“连你也欺负我……” 我在王府就是食物链最底端!! 沉鱼把他的拳头扯出来,鼓起腮帮把嘴凑过去。平跃对胖头鱼不感兴趣,用手掌推开:“少来!!” 沉鱼戳穿他:“你脸红什么。” 沉鱼握住他的双手,把它们放在她颊边,闭上眼睛慢慢靠近,她感觉到他的气息,皂角夹杂阳光的味道,清新温暖得令人沉迷。 这是全长安城最明亮的少年,他跟那些魑魅魍魉都不一样,他不会算计她利用她,不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是真的喜欢她。 沉鱼既羞涩又兴奋且紧张,因为这是糟|蹋平跃的第一步,一定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才能继续糟|蹋,直至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女主不要脸地撅起小嘴,但男主还是没有顶住被大舅子偷看的压力。他轻轻笑出声,戳着女主的鼻尖把她顶回去,在女主不满的目光中调侃:“六妹妹,你好像一头小猪。” 沉鱼气得甩开他:“哼!!” 平跃宠溺地看着她:“我给小猪做饭好不好?想吃什么?” 沉鱼转过身来,边翻白眼边报菜名,报完质疑男主的智商:“这么多你记得住吗?” 男主复述一遍,并无遗漏。女主欣慰之余,发现他骗了她:“你上次拿小本本记台词都是哄我的!!” 平跃低头一笑,女主又被苏倒,目送着他去厨房,不忘笑着加一句:“快点回来!!” 纪勉终于现身,怨气冲天。 平跃施过一礼,越他而去。 沉鱼擦擦自己的鼻尖,那里仿佛残留他指尖的温度,不由傻笑个不停。 二哥哥本以为可以引元秩驱平跃,没想到这俩差点亲上了,实在不懂自己的兵法为何失败。 沉鱼很生气:“元秩怎么能跟平跃比?” 纪勉觉得恋爱中的女人真的可怕:“飞鱼宝宝,元秩好歹是只腹黑皇子,平跃就是个毛头小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沉鱼难得表现得像个学霸—— “二哥哥你看得太表面了。元秩虽然是个皇子,却也是个幌子,爹不疼娘不爱职业前景堪忧;平跃虽然初出茅庐,可他身份特殊,且不说他爹是靖南侯世子,拂林王世子那个病秧子又能活几年?平跃早晚是世子,接着是王爷,手握拂林大军,不比元秩硬气一百倍?” 纪勉坏笑:离间计即将成功——他知道平跃没走。 纪勉煽风点火:“原来你是看上了平跃的潜力。” 沉鱼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错!我早就想好了,他做平头百姓,我就正好可以逍遥江湖;他若担起重任,我也不能落在他后面,要跟他齐头并进!!” 纪勉一脸复杂。 平跃从暗处走出来,一把抱住呆楞的沉鱼:“对不起老婆,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 沉鱼气得各种捏他,捏得手疼也不肯停:“你不相信我!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我那么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得走出了安全区,走进了纷争里,只为能配得上你。 沉鱼开启碎碎念模式,平跃根本不想反驳,抱着她一直低低地笑,露出两颗瞩目的虎牙。 二哥哥就快哭了:能不能不虐狗? 纪勉冲上去把他俩分开,指着平跃恨声道:“是个男人,就回去做个详细计划,别输给我家小六!!” 平跃躬身作揖,笑容明朗:“二哥,我不会输给六妹妹,却也舍不得赢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两个人一起赢。” 纪勉一拍自个儿的脑门:“纪家军一旦跟拂林军联姻……你们这是要逆天啊!!” 平跃的口气很轻松:“为什么不可以?” 沉鱼的口气很欢快:“为什么不可以?” 二哥哥甘拜下风:“二位,你们以为这是在演言情剧吗?谈个恋爱还要天下为聘?能不能清醒一点?” 平跃凝视沉鱼:“我只愿她的笑容,可以天长地久。” 沉鱼凝视平跃:“我只愿他的笑容,可以永远自由。” 纪勉差点自打嘴巴:他是作什么死要自找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火烧家祠 拂林王嫌弃平跃不是没有原因的。 平跃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虽然长了不少心眼,可惜跟京城里这些人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以拂林王老谋深算的眼光来看,平跃谈的这场恋爱虽然必定困难重重,却能磨练他的意志、精进他的谋略、促成他的成长,使他成为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 废话,连老婆都讨不到的男人,你还指望他有什么担当? 拂林王很想见一见那位纪六小姐,感谢她帮自己带这只智障。 他想至此处,正想叫智障过来,智障倒是自己来了——他捧着一束花跑过来,取了一朵簪在祖父冠上,笑得十分傻白甜。 拂林王:“……” 那只猴子顶着祖父的眼刀,插完了花才乖乖坐下,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拂林王很无语:“大白天发什么情?” 平跃捂嘴平复:“一会儿就好。” 拂林王:“……” 这恋爱怕不是越谈越傻了吧? 平跃好不容易笑完,眼含笑意地盯着祖父看,差点崩不住又笑了。他控制住自己、清了清嗓子:“祖父,我听闻太|祖初定天下,为免将门拥兵自重,曾有换军之举。” 换军,即是将出自一家的军队抽调一部分,与出自另一家的军队交换戍地。两股势力同时对敌,为的是彼此制衡,却也会激起纷争,稍有不慎就会叫外敌钻了空子。 拂林王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平跃说拂林军镇守东北、纪家军镇守西北,本都是为了防范西凉,如今战事虽然集中在西北,未必不是西凉声东击西。一旦换军,说不定能将他们引出来。 拂林王忍笑:“还有呢?” 平跃笑意温润:“陛下素来忌惮纪氏,又出了纪铮的事,必定疑心得睡不着觉,这时我们送上门分忧,他不会拒绝的。” 拂林王终于笑眯了眼睛:“坏小子,真正的目的呢?” 平跃伸了个懒腰:“陛下不能凭空换军,否则便会动摇军心,除非拂林军与纪家军沾亲带故,也就是二公子我,少不得要跟六小姐结姻亲。哎,这都是上天注定,怎么拒绝得了?” 拂林王难免提醒了他一句:“待她恢复身份,知道怎么做吗?” 平跃躺在地上抛橘子玩,口气轻松愉快:“祖父放心,人前我肯定不待见她,人后……嘿嘿。” 拂林王让他别高兴得太早:“纪六小姐有婚约的。” 平跃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兴奋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这是最精彩的部分!六妹妹给我出的主意,总结来说就是十个字……” 平跃在拂林王期待的目光中还是没有说下去。他想起了老婆猥琐的表情,觉得不能破坏她光辉的形象,因为那十个字是—— “爱是一道光,绿到他发慌!” 没错,六妹妹就是这么聪慧。她不会主动跟祁王退婚,而要利用他帮平跃打掩护。当祁王坐拥这桩婚约,必定会引起陛下忌惮,早晚能给解除婚约,说不定能连元秩一起干|掉!! 二公子继续傻乐,拂林王嫌弃走开,心想谁还没谈过恋爱啊,没见过这么智障的!! 拂林王认为智障唯一的好处是不按套路走。 废话,按套路走那还叫智障吗?智障永远喜欢破坏原计划,好比一颗老鼠屎掉进燕窝粥,似乎也不能说老鼠屎有多厉害,可它的确乱了一锅粥=_=。 旧宅。 沉鱼呼呼地喝着一碗红豆汤,不时笑着舔舔嘴角,旁边纪勉不由感慨:“平跃说的没错,你越来越像猪。” 沉鱼鼓起腮帮眨眼睛:我就是猪你来咬我啊!! 纪勉敲了她脑门一记:“我总算发现你俩相配的一点。” 都蠢萌蠢萌的。 沉鱼撅嘴不服:“我们聪明着呢!!” 纪勉大笑着搂过她:“是是是,我们六小姐就是懒得聪慧,聪慧起来吓死他们!!” 明珠拂去尘埃之时,必将惊天地泣鬼神。 沉鱼在他怀里幻想那一刻,笑得小身子一抖一抖的,不自觉把手指往嘴里塞,二哥哥无奈把她的爪子扯出来:“多大了还吃手指!!” 沉鱼挠挠脑袋:“平跃还吃拳头呢!!” 纪勉生无可恋脸:我求求你,别再塞狗粮了!! 深夜,拂林王府。 纪侯今晚换了一个地方唱rap,他乔装打扮戴月而来,身边还带着不少随从,拂林王竟然也让他们进来了。 进来之后,本以为是一顿好酒,没想到是…… 关门打狗。 拂林王命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屋顶上的弓箭手早已就位。 纪侯不慌不忙:“王爷这是做什么?” 拂林王笑着摇头:“本王不与乱臣做交易。” 纪侯叹了口气:“陛下拘禁世子,乃是君逼臣反,王爷何必忍耐?” 拂林王笑而不语。 宁国侯府。 宁国侯府有很多秘密,其中一件就是纪侯养在纪氏家祠里的死士,他没事儿在灵位前唱rap鼓舞士气,请列祖列宗保佑他一切顺利。 还有一件,是沉鱼必须前来的原因。 为了取到那件东西,沉鱼做了一件大胆的事——火烧祠堂。 夜色之中人头攒动,宁国侯府大门洞开,侯府护卫被一一杀尽,鲜血从门口一路流到祠堂,无数个火把被点燃,掷向纪氏家祠。 终于引出了那些死士。 纪勉冲身后之人颔首,平跃拉紧面巾,出列应战。 纪勉心想年轻人就是轻狂,人家都将他包围了,他居然还没拔剑,先来了一段眼花缭乱的轻功表演。 纪勉正欲找人帮他,沉鱼却拉住了纪勉:“二哥哥你看。” 死士倒下一大片,剑身却纤尘不染,剑鞘穿过那些身躯回到平跃手中,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 纪勉笑了:“浮光剑。” 浮光剑锋利无双,杀人只见微光一现,剑鞘亦可克敌,乃拂林王府镇府之宝,拂林王居然传给了平跃。 平跃耍帅之余,不忘给老婆抛个媚眼,沉鱼拼命冲他眨眼睛:老公老公你最强,老公老公你最棒!!同样是腰间盘,为什么你这么突出? 沉鱼化身小粉丝,兴奋得上蹿下跳,疯狂给平跃打call,几乎把这儿当成了演唱会现场,差点飙出那句“二哥哥我爱你”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纪勉及时拉走了她,把她的面巾往上提了提,然后嫌弃地甩了甩手:尼玛口水把面巾都沾湿了!! 纪氏家祠已成火海,正当纪勉以为烧完之后能出现什么密室时,智障妹妹却一脸你怎么比我还智障。 沉鱼拉着他去了宁国侯府的后厨。 密室在后厨堆放杂物的仓库之中。 纪勉一进去就惊了——这里也摆放着灵位,俨然另一个纪氏家祠。 沉鱼很得意:“准确地说,这才是真正的纪氏家祠。” 纪勉很生气:“你这个小赤佬到底哪里好?老头子不待见儿子偏偏待见你!!” 怪不得你从小就泡在厨房,原来吃货人设也是假的!! 沉鱼双手合十三拜祖宗,然后移开膝下的蒲团,一个暗格显现出来——里面赫然一柄宝剑。 宝剑用黄绸细细地包着,周身雕着龙纹,没有过多缀饰,只有一行篆书:上诛昏君,下诛逆臣,骨肉虽亲,家国至诚。 沉鱼双手捧着宝剑,纪勉缓缓拉开剑鞘,昏暗的密室之中,还是被剑身的寒光闪了眼——那是一种从鲜血中淬炼出来的锋利,极其富有画面感,生杀予夺历历在目,谁都无法相信它沉寂了上百年。 沉鱼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相比之下皇后那柄镶金嵌玉的宝剑真是俗爆了!! 纪勉气得不行:“平跃都有浮光剑,老头子却只把尚方宝剑传给了你,还有没有天理啊!!” 沉鱼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二哥哥,我举不动了……” 二哥哥瞬间心软,把宝剑包好背在身上,沉鱼立马蹦起来,从老祖宗的牌位后面取出族谱,以及一封纪业的遗信——上面写明尚方宝剑暂交与六女飞鱼,日后由她选一位兄长继承。 纪勉嫉妒得不行:“纪小六你是什么命啊?” 沉鱼拍拍他的肩:“纪延志,以后我罩你!” 纪勉笑着抱拳:“那就仰仗六小姐了。” 沉鱼笑着作揖:“二公子且看好戏吧。” 无论纪业想做什么,我都会守护哥哥们,还有…… 我那腰间盘突出的老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彼此利用 纪铮很快察觉上当。 他不再跟拂林王周旋,试图突出重围,这回倒是拂林王劝他:“纪侯稍安勿躁,本王不愿大动干戈,只是派平跃去府上做客,他见到什么、会不会告诉陛下,取决于纪侯能否救出平蹊。” 纪铮冷笑:“王爷好手段!” 拂林王负手而立,口气很淡:“兵不厌诈。” 纪铮说本侯不答应呢。 拂林王无所谓:“王府侯府同时生乱,纪侯纵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吧。” 他一指王府门口,语势瞬间铿锵:“纵然本王大开府门,纪侯逃得出王府,逃得过巡防营吗?” 纪铮心中深恨,面上假笑:“王爷何需如此?我与平蹊素有交情,自会为他周旋,哪里就用得上这么大阵仗?” 拂林王突兀地问了一句:“纪侯有多久不曾上战场?” 纪铮不耐:“已有六载。” 拂林王微微一笑:“本王刚好比你多十年,那年先帝病危,本王未及赶回,深以为憾。” 纪铮心领神会:“王爷既知元翰的帝位来路不正,何不拨乱反正?” 拂林王笑着摇头:“你只是六年不曾上战场,便不记得将者止戈,而非生乱。” 纪铮狂妄大笑:“本侯早已不是将军!元翰端坐朝堂摆布一切,何曾想过这太平是我纪氏一刀一枪拿命拼来的?他派人暗杀先父,此账不算枉为人子!” 拂林王良久无言。 平煅想起陛下也曾征战沙场,纪业非但与他共战,更是一力护他登基,到头来被他鸟尽弓藏,当真令人心寒。 纪氏的今天,也许会是平氏的明天。 既然境遇相似,为何不联手呢? 空中绽开烟花,拂林王便知事成,命弓箭手退下,脸上似有动容:“一切得看纪侯的诚意。” 纪铮抱拳:“本侯定救世子,恭候王爷佳音。” 宁国侯府。 沉鱼跟纪勉先走,平跃尚在激|战,她难免担忧地回望,看见他含笑的眼神,在这乱糟糟的环境中,几乎意味着患难与共。 沉鱼这回没有被苏倒,心中一片清明,信念愈发坚定——我要跟他在一起,生生死死不分离。 这是拂林王与陛下共同商定的计策,为的是取出尚方宝剑、试探侯府深浅,只有一个她是陛下不知道的——为了制造惊喜。沉鱼忍不住问纪勉:“日后他不会怀疑平跃吧?” 纪勉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 “这点事都应付不了,你要他干嘛?” 沉鱼气得要立马回去,纪勉只能说实话:“今夜在场的都是我的人,他说自己受蒙骗也不是不行。更重要的是,陛下无伤大雅的疑心,正是拂林王府的诚意,意味着两家的合作就此开始。” 纪勉用一句调侃作结:“平煅这只老狐狸。” 沉鱼歪楼:“平跃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聪明?” 纪勉直言:“我觉得吧,他装智障只是为了让你更有安全感,正如你装智障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太不堪。” 你应该知道你自己有点恶毒的吧? 沉鱼勾唇一笑:“纪延志,你敢当面说我坏话?” 纪勉赶紧告饶:“六小姐,您就放过小的我吧!” 沉鱼哼了一声:“才没那么容易!本小姐罚你陪我吃宵夜,我吃剩下的你通通都要吃掉!!” 纪勉摸摸她后脑,定定地看着她笑:飞鱼宝宝恶毒起来还是这么可爱。 纪铮赶回侯府之时,平跃正跟巡防营的人一同对敌,他精心培养的死士所剩无几,心痛到无法呼吸。 纪铮亲自带人加入战斗,只为将自己的死士变成侯府刺客,心中默念平煅的名字——这个哑巴亏绝不能白吃。 宁国侯府的大火烧了一夜,四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堆叠的尸体,直至天明大战方歇。 纪侯气不过想“失手”给平跃一剑,却被巡防营统领陈愈拦下:“侯府之乱,还请纪侯随我入宫陈情。” 平跃捂着肩膀上唯一的剑伤,虚弱得当场倒下,立马有人把他抬走,门口站着“闻讯赶来”的拂林王:“平跃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祖父啊!!” 拂林王两眼一闭,也晕了。 纪侯深觉滑稽,只能冷笑。 明明这祖孙俩才是罪魁祸首,却能因为“人事不省”逃避入宫,到头来还要他这个受害者收拾烂摊子。 陈愈忍笑,很是礼让:“纪侯,请罢。” 纪铮说容本侯换件衣服。 陈愈终于笑出声:“我早已传讯入宫,此时正值早朝,陛下与百官正等着呢。” 金銮殿。 宁国侯一身的血,狼狈不堪地跪在陛下面前,陈述了他倒霉的“侯府遭劫”经历。 陈愈有问题:“三更半夜,纪侯为何不在府中?倒像与刺客约好了似的。” 纪铮字字血泪:“陈统领此话何意?莫非本侯能找人杀自己不成?” 陈愈欠身一礼:“陛下,禁卫军平副统领第一个发现异状,如今受伤昏迷。待其伤愈,必能知道刺客从何而来。” 纪铮也有问题:“三更半夜,平副统领为何不在府中?他才是与刺客约好!” 陛下被他们吵得头疼,随便说了一句:“宁国侯上回在刑部对战刺客,这回在自个儿府上对战刺客,怎么哪儿有刺客,哪儿就有你啊?” 宁国侯痛哭流涕,好似一只缺爱的宝宝:“陛下,自先父去后,臣独在京中、举步维艰,得罪不少同僚……” 陈愈纳罕:“举步维艰就要得罪同僚?竟不知谁挡了纪侯的道,令你举步维艰呢?” 诚然纪铮只是在暗示党羽:陛下已然起疑,你们万不可为我声援,必要装作被我得罪的嘴脸。 可惜陛下棋高一着。他的口气依然随意:“刑部宁国侯去过了,这回去大理寺。” 立马有不少人替纪铮求情。 陛下指着其中的靖南侯笑:“靖南侯与宁国侯是旧日翁婿,情分倒是一如往昔。” 靖南侯也笑:“回陛下,宁国侯分明是受害之人,怎能拘禁?” 陛下将这些朝臣挨个儿试探一遍,生了一肚子里的气,在笑容彻底垮掉前放过了纪铮,让他配合大理寺把事情调查清楚。 纪铮受宠若惊:糟老头子这么好说话的!! 糟老头子回到养心殿就开始砸东西。 王福泉吓得不敢进去,等动静消停了才远远问他一句:“陛下,今夜可要传召哪位娘娘?” 陛下指着自己阴笑:“朕看起来像色|胚吗?” 王福泉赶忙摆手:“陛下当然不是!” 陛下坐下叹了口气:“朕真是枉费心机。” 辛辛苦苦立的深情人设,原来没有谁相信。 朕一直在想,靖南侯究竟凭什么与纪三郎难分难舍,是因为丧女之仇,还是纪三郎许了什么好处,如今朕才发现,也许朕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纵然纪铮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也没有借口立即篡了元氏的江山,最好能寻个傀儡过渡。 朕的十皇子很合适,他刚满十岁,其母云嫔系靖南侯府旁支,是当年朕驾临靖南侯府酒后所幸。当年为了笼络人心,朕表演深情,也许顺便弄回了一顶绿帽子。 如今想想,这翁婿俩的手段真是如出一辙。 陛下此刻终于清醒:“原不过彼此利用罢了。” 外衣再美,又有谁信? 陛下再一次想起沉鱼。他当然是在利用她,可她又在利用他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他究竟是九亿少女的梦想,还是酒后少女的梦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初吻惩罚 十皇子原本是纪铮的一个污点,后来却成为他跟靖南侯合作的纽带,只能说世事无常。 云嫔是梁栗的堂妹,正如宅斗文里会有的套路,她看上了自己的堂姐夫,意图先上车后补票——她灌醉了纪铮,非但得以成事,还得以成孕。 她本以为能跟堂姐共侍一夫,不料纪铮死活不肯纳妾。 靖南侯灵机一动,将锅甩给了陛下。 这么做太有好处了。一来能在后宫安个听话的眼线,二来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变数,有了这个天大的把柄,就能将纪铮死死绑在船上。 靖南侯知道纪铮对梁栗百依百顺,也知道这货面热心冷,危难来临最多带着老婆跑,根本不会管岳丈一家子。 靖南侯万万没想到,云嫔这颗棋子,最终害了他亲生女儿——纪铮很快反应过来,梁栗又对他不冷不热,最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联合云嫔陷害妻子,将岳丈心中的反意挖掘出来。 说是报应不爽也不对。都报应在了无辜之人的身上。 如今这对翁婿的大目标也许不同,小目标却绝对一致——将元翰拉下马,扶十皇子上位。 至于日后的争权之事,则日后再说。 这对翁婿的同心同德,导致了靳老师的悲惨下场。 梁栗之死就像皇帝的新衣,他是唯一说真话的人,却没有人肯听。他只是说了一句纪铮可疑,就被亲人软禁。 靳老师悲哀地想,原来处处是魔鬼。怪只怪他是神仙,才会跟他们格格不入。 靳老师如今已经唱不出歌了。他时常会想起梁栗,想起她叫他四哥,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偶尔会由此想起另一个人。那年梁栗去世没多久,他就送别人的妹妹去死,其实是他早有怀疑,以为如此能报复纪铮,谁知人家根本不在意。 靳老师想不明白,这报应一环又一环的,为什么总扣不到该扣的人身上? 他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这些都不是报应,只是泄愤的私心,真正的复仇应该直面对手,而不是去害他在意的人,美其名曰还施彼身,其实只是不敢撕破脸皮。 那些夹在中间的人,只是政治的牺牲品。 靳老师不再吵着要见靖南侯,不再试图让他们放弃,他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魔鬼都可以去死,死在一个不愿醒来的梦中。 而他的梦,却应该醒了。 祥宁宫。 月妃低头缝着一只布偶小兔子,在墙上投下一道娴静的剪影,月光悄悄洒满了庭院,不敢有丝毫惊扰。 陛下踏着如水月光,负手缓步而来,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今生今世遇见一个爱人,偏偏她还是你的对手,本该是一件幸事,可他却只觉得疲累。 元翰不禁自问,同样是表演深情,我对她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元翰一向喜欢因地制宜。对待清冷的月妃,他是温良君子,她喜欢若即若离,他就做灵魂伴侣;对待狡黠的沉鱼,他的面具则时常变化,乐得与她斗智斗勇。 元翰这才明白为何疲累——与月妃的博弈,早已毫无乐趣。他得不到她的爱,得不到她的关怀,甚至得不到一个笑容,得到的都是刀剑与算计。 爱她变得越来越难。她是那么贪心,你对她好,你让着她,她从不拒绝、处处利用,心中只怕还要骂你犯贱。 沉鱼比她可爱多了。至少不会连一个笑容都吝惜。 元翰觉得可笑:真当我会千金买你一笑? 关窕同样好笑:你到底要在那里站多久? 陛下弯腰捡起一只布偶,苦笑一声:“就不能放下吗?” 关窕难以放下。十年逃亡中,他跟猫捉老鼠一样追着她,每一次她都能逃掉,可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包括她那年幼的独女。 她属兔,活泼得像小兔子,咯咯笑得人心痒。那时关窕身边带着两个孩子,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一不留神那只小兔子大头朝下摔了一跤,就再也没爬起来。 她那时候只有六岁,她是一个怕疼的孩子,最后却来不及喊疼,于是她无能的母亲一狠心,就将她埋在了遥远的他乡。 关窕觉得沉鱼很像她的小兔子,难免对她有些喜欢,不像元翰,只是肤浅的好玩。 关窕勾起唇角,突兀地发问:“你猜沉鱼是谁。” 元翰漫不经心地揪着兔子耳朵:“重要吗。” 关窕边穿针边摇头:“真是无情。” 元翰扔了那只玩偶,强忍怒气:“谁都能说我无情,独你没有资格。” 关窕就懒得理他了。这个人的爱既霸道,又狭隘,翦除所爱之人的一切羽翼,只为将她牢牢锁在手心。而在旁人看来,他又是如此深情。 元翰说这你就错了—— “你都不信,再无人信。” 拂林王府。 平二公子因伤赖床,王府老管家叫了他半天也不起来,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往被子里塞,最后把他祖父招来,随手拿了几个苹果往他脸上砸,寻思着这小子破了相兴许能涨智商——东方不亮西方亮。 平跃气得爬起来,然后生生把气咽下去。他乖巧作揖:“这大清早的,您找孙儿有事?” 拂林王拍拍智障的肩膀:“六小姐到了,你准备一下。” 平二公子愣在当场:“你是说……六妹妹!!” 拂林王扭头就走,平二公子总算反应过来——他拉着祖父眨眨眼睛:“先前说我重伤的路大夫还在王府吗?” 拂林王忍笑。 沉鱼扮作拂林王府的小厮,由王府老管家引着先去见了拂林王。 沉鱼给长辈行过礼、送过礼后,拐弯抹角地问起平跃:“王爷,王府里似乎有一股药味。” 拂林王蹙眉:“平跃的伤情比预期中重。” 沉鱼立马提起了心:“他不要紧吧?有没有中|毒?需要什么药材?会不会有后遗症?” 拂林王说你自己去看吧。 沉鱼急匆匆跟着管家走,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身后的拂林王一脸慈爱:嗯,是我想要的智障孙媳妇。 鲤跃居。 平二公子光着膀子,路大夫边给他上药边听他唠叨:“你给我多上点,显得伤口越大越好,不过不能上太厚,要把血痂露出来……” 路大夫本是拂林军军医,干的都是救死扶伤的大事,从没听过这么别致的要求,心中一万只草泥马飘过,同时质疑二公子在泡妞—— “有女客?” 等路大夫看见那只貌美如花的小厮时,脸上的调侃则又变成了悲痛:“二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大哥身体不好,你又取向不对,王府绝后怎么办? 路大夫庸人自扰,自有老管家拉走电灯泡,徒留一对智障大眼瞪小眼。 沉鱼轻轻抚过那道伤口,眼睛红了个彻底,满含担忧地看着他,心疼得说不出话。她拼命忍泪,好似伤在了她身上一般委屈。 沉鱼抿紧嘴唇的模样实在可怜,平跃立马心软安慰她:“没事儿,都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沉鱼眨眨眼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里担忧不减,只是多了信任,倒像反过来安慰他。 平跃就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 他冲她调皮地一挑眉:“这点伤就吓着你了?” 还有半句话他咽了下去—— “以后我上战场怎么办?” 沉鱼慢慢解释给他听:“我小时候每年会去西北住几个月,偶尔看见哥哥爹爹他们受伤,比你还要严重……我一开始很害怕,我怕他们醒不过来,甚至不敢靠近他们,后来我知道他们不会被打倒,我就不怕了,我也不哭,就守着他们醒过来。我知道男子汉顶天立地,我们小女子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 平跃摸摸她的头,心中酸涩难以言喻,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傻老婆。” 傻老婆,你这么乖巧通透,这么善解人意,你让老公怎么疼你,才有资格拥有你? 平跃叹气叹得停不下来:“我真傻。” 我怎么会傻到向你邀功,我不该让你难受。 沉鱼:“……” 这是祥林嫂的节奏?不会伤到了脑子吧? 平跃正欲披上衣服,沉鱼按住了他的手:“药还没上完呢。” 沉鱼细致地洒上药粉,再用指尖一点点抹开,微凉的玉|指|在伤口上跳跃,偶尔触及完好的温热肌肤,一如冰火相撞般动魄惊心,智障男主难免起了一点可耻的反|应。 平跃叫苦不迭:这到底是享受,还是上|刑? 好想亲她怎么办? 沉鱼专心上完药,帮平跃披好外衣,刚抬头就看见他烧红的脸。 她正好笑不已,平跃却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故意的?” 沉鱼哼了一声:“我上药时才发现伤口特别浅,你还好意思装虚弱?” 平跃单手系好衣带,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磕头似的狠亲下去。他亲得毫无章法,也不敢用力咬她,偏偏她还不配合,很快泄气地抬头,抛下挽尊的一句—— “这就是惩罚!!” 沉鱼乐得手舞足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甘之如饴 沉鱼在教坊学到的魅术,总结起来只有六个字—— 比谁先脱衣服。 教坊的魅术训练其实是一种两相较量,较量的男女双方一开始都蒙着面巾,穿着层数相同的衣服,使劲浑身解数诱惑对方,谁先脱完衣服谁先输。 有人输得彻底,连面巾都保不住,露出了真面目。 沉鱼从来没有让人看见她的真面目。 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有谢筠开后门,后来熟练了一次都没有失手过。她总能让对方先脱光衣服,而自己衣衫完整。对手有一次反攻机会,总会隔着衣物极尽搓磨,这时她就成了一条死鱼,挺尸到对手彻底失去兴趣。 上半场是妖姬,下半场是君子,这就是沉鱼。 她能诱惑别人,也能抵抗别人的诱惑,一颗心既百般灵活,又无比寂寞。 好比她这双手,弹琴虽然差劲,却极善撩拨,是真正的铁石心肠的克星——名为绕指柔情。 沉鱼仰面躺在平跃怀里,像只翻着肚皮的小乌龟,她举起那双手给平跃看,口气带着淡淡的嘲讽:“二哥哥,我用它们诱惑过很多人。” 平跃一手揽着她,一手合上她的掌心,慢慢与她十指相扣。两人的目光出自不同方向,却同时落在那副十指扣上:它迎着清晨最明媚的阳光,仿佛一个永不褪色的诺言。 平跃笑着说:“六妹妹,总有一天你会放下噩梦。” 沉鱼笑着答:“二哥哥,我相信你。” 二哥哥有一个纠结许久的难题—— “你有二哥哥,不能总这样叫我。” 沉鱼鼓起腮帮:“你好小气哦。” 平跃心虚强辩:“我……我初吻都给你了!!” 沉鱼撅起小嘴:“我也是初吻啊!还那么不美好!!” 沉鱼心想平跃实在不擅长窃喜。他垂下眼眸故作淡定,两边嘴角跟跷跷板似的翘来翘去,简直可爱得想让人糟|蹋!! 沉鱼一个鲤鱼打挺,就扑倒了还在暗爽的男主。 沉鱼捧起平跃的脸颊,嘟起嘴巴亲上去,亲了会儿就张口咬他,感觉跟吃果冻一样,又软又香。她没节操地想:刚才根本没尝出味道,现下细品真是该死的美好!! 平跃竟然比她更有天赋。他非但也在咬她,还先伸了舌头,去勾她的共舞。他认为两人分工明确、互通有无:她负责吃外面的,他负责吃里面的,她在外面多吃一口,他在里面多闹一分。 平跃亲着亲着就发觉他这老婆傻得可爱。她不肯吃亏,亲到脸红气喘脖子粗也不肯停,非要跟他分个高下,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 平跃将她越搂越紧,不知不觉压在身下,她是真正的软玉温香,没有一处不美好,难免叫人上了瘾,他只能急急停下,心想六妹妹还小,又未曾许嫁,不能唐突了她。 平跃狼狈地坐直身子,低着头不敢看沉鱼。 沉鱼却正托腮,静静地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简直撞了大运,从前的倒霉都促成了福音,竟然让她碰到一个这么好的他。他不介意她的过往,始终用一种珍视的眼光来看待她,他不像她能抵抗诱惑,只是守住了对她的珍视。 这种感觉就好像,沉鱼手握着矛,可以诱惑天下人,而平跃手握着盾,可以抵挡这诱惑,不是因为他不爱她,而是因为他爱她的本真。 这真是天下最美好的事。 于是沉鱼输得无怨无悔。 沉鱼挽着平跃,靠在他的肩头,指尖在他手心里画了一条鱼,每一个字都在倾吐依恋:“今生今世,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女人。” 作者:沉鱼妹妹你太会撩! 男主:尼玛欺负我是智障? 平跃握紧掌心里的鱼,非常顺畅地接了下去:“今生今世,我定爱你逾命,护你一世周全。” 沉鱼皱起鼻子:“听起来好像虐文哦。” 平跃点点她的猪鼻:“傻老婆,男人的诺言怎么可能跟你一样甜?” 沉鱼鼓起腮帮对手指:“可是我觉得,所有缠绵悱恻的曲调,其实都是庸人自扰。真正喜欢一个人,就算遭受痛苦也不会放弃,既然选择一往无前,又有什么好伤心的?” 平跃说当然有,比如…… 两人同时出声,说的都是俩字—— “你爹!!” 沉鱼先开骂:“我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还逼着我乱天下的坏东西!!” 平跃跟上:“我爹倒没有那么坏。” 沉鱼:“……” 迎着沉鱼不满的小眼神,平跃笑着拧了一把她的鱼鳃,继续说下去:“我五岁时他走了,我娘生了场大病,却知道他不会回来,叫我别恨他。” 沉鱼算了算时间,然后张大了嘴巴:“你今年二十,十五年前不就是……” 陛下登基之时! 平跃的目光渺远起来:“从前我不懂,入了长安朝局才明白,原来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家族兴衰,荣辱得失,都是难以放下的东西。” 沉鱼耷拉着脑袋,抱紧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口闷闷的……” 平跃摸摸她的头,眼神温柔:“我是拂林之子,早晚要上战场,只怕总有护不住你的时候。” 沉鱼柳眉倒竖:“那你还许诺?都是骗我的!” 平跃笑弯了眸:“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沉鱼咂咂嘴巴,回味起方才那个吻,不要脸地下了结论,眼睛里都是小星星:“我舍不得……好甜!!” 平跃就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傻老婆这样的小甜饼是不会变心的,不是因为他总给她吃糖,而是因为就算他给她吃苦,她也能傻傻地咽下去,装作吃的是糖。 平跃难以再想下去。他决定改掉好高骛远的毛病,学着跟傻老婆一样,专注于眼下珍贵的光阴。 平跃说留下来吃午饭好不好。 沉鱼坏笑:“二哥哥一定更不待见你了!” 平跃将她打横一抱,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厨房前进。上次在大舅子家没能做成饭,这次在自己家一定要喂好猪,喂猪事业必须红红火火,不能再遭遇一次滑铁卢。 滑铁卢二度来袭——陛下微服私访,来找亲爱的平副统领。 做饭做了一半的平跃想,这可能就是命。 沉鱼吃着他炒好的一盘酱肉,不时嘬嘬筷子头上的酱汁,认为这不是命:“说不定是你祖父招来的,就想看看你的应变能力。” 他们这些老头子就喜欢玩|火!! 陛下果然杀到了厨房,然后…… 就看见了辣眼睛的一幕。 他的副统领将一只小厮按在地上亲,根据厨房散落一地的碗筷来看,这可能是吃菜不成改吃人。 拂林王也很尴尬:“陛下,这……” 陛下退了出来。他面上惋惜、心中窃喜:平跃取向不对,拂林王府就有可能绝后啊!! 陛下出言安慰:“平跃还年轻,拂林王不必操之过急。” 拂林王深深叹气:“臣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厨房里平跃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恐吓沉鱼:“我为你都断袖了,你要对我负责!!” 沉鱼扯着他的耳朵,奉上对眼一双,她伸出小舌头、一副怪模样:“这样还要负责吗?” 平跃学着她的标志委屈表情:“姐姐~~” 沉鱼学着他的标志挑眉模样:“弟弟~~” 正厅。 陛下看着平跃的眼神都变了。 他可能在想,好好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怎么就玩起了男宠? 男宠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就好比他,只是担了一个虚名,也没能收拢那只名男宠的心。 陛下委婉地提醒平跃:“朕与你四叔知交多年,可叹终归抵不过骨肉之亲。” 你四叔到现在也没传个消息回来!! 平跃奉上一段竹筒,陛下从中抽出字条,阅毕不由深深叹气:“你四叔连骨肉亲情都能舍下,朕真是看轻了他。” 平跃:“……”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糟老头子你到底要闹哪样? 糟老头子表示我最近死了一只老婆,剩下的老婆也不爱我,我的内心很是寂寞,寂寞得怀疑一切,比如—— “平蹊当初不惜毒杀愉妃,为何后来作罢了呢?” 陛下给每个人都出过送命题,平跃的反应令他十分满意——他一本正经地分析自个儿大哥的动机,丝毫没有逃避之意。 平跃说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宁国侯阻止,认为愉妃尚有价值。 陛下笑了:“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平跃跪下:“拂林王府誓死追随陛下。” 君臣对视一眼,似有无言默契,实则又是隔着一顶绿帽子的关系。 忠臣平跃心想,这顶绿帽子你不戴也得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考前动员 靖南侯府。 靖南侯世子披上战甲,问他四弟可还相称。 靳永抱臂冷笑:“大哥风采依旧。” 梁栖不由叹息:“旁人看你最出挑,只有自家人知道你再中庸不过,事事想着曲线救国。换句话说,你畏战。” 你若不畏战,怎能放任心爱之人入宫?美其名曰守护,其实你根本不敢放任自己爱她,你怕受伤。 你是个懦夫。 靳永不懂这个人何来底气嘲讽,难道他就是什么深情之人吗? 梁栖淡笑:“我忍痛抛妻弃子,自然要得到回报。” 靳永忍不住劝他:“当年梁氏从龙,如今却要造反,岂非自打嘴巴?” 梁栖摇头:“这不是自打嘴巴,而是迷途知返,纪业的下场为鉴,靖南侯府不能不向前。” 靳永继续相劝,梁栖终于不耐:“当年永王率兵入京,靖南军北上平叛,我抛下家室返回军中,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他将靖南军编入御林军,父亲名为统领,却处处受副统领掣肘,十五年来他从未停止清洗靖南军,这就是从龙的下场!” 靳永皱紧眉头:“纪铮亦非善类。” 梁栖不答反问:“那你的月妃呢?” 靳永实话实说:“三方合作各怀鬼胎,你们和纪铮是自打嘴巴,关窕倒是拨乱反正,小心都被她利用。” 梁栖不以为意:“永王唯有一子,早已伏诛,月妃不过能翻案罢了。” 靳永冷嗤:“翻案?你们还想替永王翻案?不怕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梁栖微微一笑:“何来什么脏水?得人心者得天下。纪氏与梁氏联手,则定天下大半,谁敢质疑?” 靳永说你不管你儿子了。 梁栖表示这才是最精彩的地方—— “平跃是拂林王府与靖南侯府共同的血脉,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靖南侯府若是事败,平跃难道能幸免吗?平蹊是不中用了,拂林王绝不会让平跃出事。” 靳永击节赞叹:“大哥,我都要怀疑当年你跟大嫂私奔,是早有预谋了。” 梁栖抚过身上战甲,神情多了一丝柔和:“何来什么预谋?缘分天定,缘尽之时另有收获。” 平蕊,我穿上你为我缝制的战甲,希望不会与儿子刀剑相向。 你若在天有灵,请助我收服拂林王府,我会让平跃前途无量。 纵然当年皆是我错,如今却只能一错到底,至少让我得一个结果。 平蕊,我不是不爱逍遥,可惜我没有资格,怪只怪我没有早些醒悟,才误了你这一生。若有来世,我定放下一切与你相守,再不后悔。 明华宫。 一声尖叫刺破长夜,皇后从噩梦中醒来,金橘赶紧进来掌灯,皇后抓紧她的手不住哆嗦:“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金橘赶紧安抚:“娘娘,小姐已逝,您何必为难自己呢?” 皇后脸色惨白:“不……不……不!你不知道,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她湿漉漉的,她从湖里爬出来……她身上都是血,哭着让我去陪她……” 金橘忙着给她擦眼泪,一时说不出安慰的话。 皇后还在抖,掌心掐出了血痕:“我从来……从来没听过那种哭声……好似……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我说不能全怪我,她说……说她舍不得我……她拉着我慢慢沉下去……她不肯放手……” 金橘无奈:“奴婢给娘娘点上安魂香吧。” 皇后不让她走:“我是不是错了?” 金橘叹了口气:“娘娘只为历练小姐,如今实非娘娘本意,小姐在天有灵定会体谅娘娘,何况……” 皇后追问:“何况什么?” 金橘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锦被:“即便小姐当真记恨娘娘,以她那个懒散的性子,只怕也不愿再与娘娘纠缠。” 你真当人家想跟你三生三世吗? 皇后闭上眼睛,重新进入梦境。这次她梦见了素素跳诛仙台,额不,纪飞鱼跳悬崖。皇后化身夜华随之跳下,不料那只素素拽住她借力一跃,自己飞上了崖顶,反将她一脚踹下。 这特么是最反套路的十里桃花! 皇后一次次重复梦境,一次次坠入深渊,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解脱。她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境,却沉迷其中不愿意醒来,仿佛这也是一种赎罪,并且不必付出现实的代价。 金橘点上熏香、吹灭烛火,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不好意思娘娘,虐恋情深已经过时,现在流行虐渣爽文。 陛下并不指望皇后帮他,只求她别帮着纪铮作乱。大战在即,他决定再试探一波,刚进明华宫就看见皇后在烧香拜佛。 陛下有些恍惚,上一次她这么做还是六年前死了侄女的时候。 皇后念念有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害纪小鱼,我不该害纪小鱼,我不该害纪小鱼……” 陛下屏退左右,终于听清了她的话。 陛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想说原来六年前你就在演戏,他想说原来你这么聪明,懂得用侄女的性命换取一时的和平,他想说原来你嘴硬心更硬……他想说很多个原来,最终觉得没有必要。还是那句话—— 本就是一对豺狼虎豹的黑心夫妻。 陛下跪在蒲团上也拜了拜,皇后这才清醒过来。她不再祈祷,而是冷笑:“你也有所求?” 陛下叹了口气:“朕听说你夜夜难眠,想是手上沾了太多血,特向佛祖祈求令你解脱。” 皇后没有反驳:“是啊。十五年前你设伏诛尽永王三万府兵,那血三天三夜也流不尽。” 陛下笑了一下:“彼时多亏皇后镇守宫中,将重臣的家眷拘禁起来。” 皇后嗤了一声:“你急吼吼杀了纪业,没想到梁源会反吧。” 陛下笑容不变:“你那侄子想拨乱反正,只怕要拉你做替罪羊。纵然你不想,此时也不得不跟朕挤在一条船上。” 皇后双手合十,兀自诵经。 陛下双手合十……并没有诵经。 他十五岁就征战沙场,素来不信因果报应,自始至终只相信输赢。 他只是在想,他算计别人,也被人算计,算计得江山尽掌,却再也得不到半点温情。 人人都说,这天下是他的,可没有人敢说另一句话——他也是天下的。也许这话十分矫情,可除了江山他的确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敢有。他不敢放纵感情,不敢付出真心,宁愿没有任何牵绊,他害怕牵绊成为软肋,因为失去江山的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 元翰闭上双眼,看见一个人的笑容。她从来不曾入梦,只是常在眼前,他喜欢这样虚无的牵绊,可以让人放心沉沦。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人活嫌弃、人死追忆。 旧宅。 沉鱼一大清早被纪勉挖起来见客,发现是元秩立马想回去睡回笼觉,直到一个瘦老头姗姗来迟,笑着唤她:“六姑娘。” 沉鱼立马含了一包眼泪。 她还记得太傅给她上的最后一课——关于是战是和。 当时她答的是:能和则和。 来做考前动员的盛成德重新问了那个问题—— “战好和好?” 沉鱼躬身作揖,每一个字都饱含血泪:“当战则战,当和则和,不宜引战,不宜畏战。” 盛成德捋顺胡须,终于满意地点头:“六姑娘,你成长了。” 终于不再是蒙尘明珠得过且过。 沉鱼吸着鼻子,祁王殿下递去一方巾帕,目光落在她身上,话却是对旁人说:“太傅此言差矣,还是这么爱哭。” 纪勉不禁摇头:元秩口是心非,实在毫无竞争力,如果是平跃,一定会哄到她开心为止。 盛成德不禁摇头:祁王殿下其实擅长泡妞,偏偏在六姑娘面前被下了降头,像头强按吃草的水牛,水牛喜欢吃草这么简单的道理,偏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盛成德深觉前景堪忧—— 到底能不能培养出一对帝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考前冲刺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宁静。 所有人都努力hold住自己的常态。 陛下依然勤政爱民,群臣依然兢兢业业,宁国侯依然十分无辜,靖南侯依然桀骜不驯,拂林王依然宅在王府,和他的智障孙子一起…… 哪怕所有人的常态都是平静,只有一个人的常态是不平静—— 靳老师又开始唱歌了:“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 靳老师非常清楚,当年靖南军和纪家军联手平叛,他们想要给永王平反、借以推翻元翰,必须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说辞,比如:他们是受人蒙蔽。 纪铮找的替罪羊估计是皇后,而靖南侯府的替罪羊……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靳永是梁四公子,是元翰爪牙,于是这故事可以这样编:当年靳永找上靖南侯,靖南侯不疑有他、率兵平叛,结果发现受了儿子蒙蔽,一切都是元翰的阴谋。 而元翰放走靳永,只因料定这货贪生,不会牺牲自己成全家族。 一切如他所料,靳永为求自保,果然与他互通有无。 靳老师越想越好笑,他们这一环环的,坑得他死而复生、生而将死,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马德棋子就不配有尊严了?信不信我黑化一个给你看啊? 靳老师冷笑良久……继续唱歌。 诚然谁都没有看错过他——他永远非常怕死,一心想着保住命再说。 拂林王府。 靖南侯世子再次登门,这回是平二公子单独接待他。 平跃给他倒了杯热茶,梁栖感动得红了眼眶,刚想握一握亲儿子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平跃开门见山:“我大哥不能有事。” 梁栖叹了口气:“你大哥身子骨不好……” 活下来也没有用哇!! 平跃垂眸饮茶,音色依旧温润,藏着极细的锋芒:“既是至亲骨肉,不分有用无用。” 梁栖笑他天真:“平蹊作乱宫中之时,何曾想过你这个禁卫军副统领的二弟?若非平蹊体弱多病,拂林王会认下你这个外孙?若非拂林王对你寄予厚望,陛下能令你平步青云?平跃,若你毫无用处,在这长安朝局中,一天也活不下去。” 平跃抬头看他,终于笑了出来:“有用时是骨肉,无用时为弃子,这就是靖南侯府的传承之道。” 梁栖不以为忤,给他举例说明:“你四叔素爱逍遥,少年时出家修道,中年时为爱入局,从未想过家族半分,你说他通透吗?我看他只是胆小。既然生而有用,何不去做一番事业?不战而退,只会惹人耻笑。” 平跃啪地一声放下茶盏:“在他无用之前,你仍将他利用了个彻底。” 梁栖愣了片刻,浮起一丝苦笑:“数十年的逍遥,已是靖南侯府对他的最大溺爱……平跃,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为父对你如此坦诚,只是不想你一味忠于任何人,到头来步了你四叔的后尘。人这一生,总要做自己的主。” 梁栖言尽于此,正欲离开,平跃却站了起来。梁栖几乎以为这是他的幻觉——平跃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朝他躬身作揖:“世子,拂林王府静候佳音。” 梁栖心中的酸楚就这么蔓延开来。 拂林王府的中立,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本该感到欣慰,可这欣慰却是用太多失去换来,于是他难免感慨—— “一个人的雄心抱负,掺杂不住儿女情长。” 平跃笑着问他:“您还记得我娘的生辰吗?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听哪台戏、喜欢用什么兵器、喜欢猎什么样的兽皮?” 梁栖一一回答,居然无一答错。 他在平跃惊讶的目光中说道:“也许有一天你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无论你选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切莫回头。因为回头之时,必是痛彻心扉。” 平跃心中一闪而逝的害怕。他目送着那个人离去,很快觉得这害怕多余——他并不想要江山,这抉择又有何难? 只愿这天下安定,我能拥紧小甜饼。 慈宁宫。 陛下好不容易来一回,谁知太后给他用斋菜。 陛下赔笑:“母后,朕近来脾胃不佳,用些素菜倒正好。” 太后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今天是纪小鱼的忌日,她死了六年了。” 陛下差点呛着,急忙喝茶顺气,好不容易顺完气,太后还不肯放过他:“你们夫妻俩一窝子豺狼,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是要遭报应的!” 陛下屏退左右,一时无言。太后当然也在他这条船上,可她比皇后聪明得多,不需要他再三提点,只需要他低头认错—— “母后,思忆郡主之死,虽非儿臣所愿,而是皇后谋划,儿臣也曾推波助澜,如今思来深悔。” 太后斜他一眼:“若她死而复生,你会如何待她?” 陛下夸下海口:“自当视为亲女,为她寻觅良婿。” 太后眯起眼睛:“但愿皇帝记得今日所言。” 陛下微微一笑:“儿臣从来守诺,望母后亦如是。” 太后没他那么虚伪:“放心吧。老太婆还能用的时候就给你用用,不能用的时候你用草席裹了一丢就成。” 陛下叹了口气,目中似有悲哀:“旁人不信儿臣,您为何也不信。” 太后指着他一脸稀奇:“你啊你,你视天下人为棋,还要求棋子信你?你怕不是在做梦。” 陛下这回还真就跟太后杠上了:“您倒是说说,朕对这些个臣子后妃,哪一回不是仁至义尽?皇后差点拿剑杀了我,我还不是让她好好活着。” 太后语重心长:“元翰,你能忍,也能狠,才能坐在这个位子上,这是你的本事,有本事的人总让人忌惮,你忌惮别人,就别怪别人也忌惮你。” 陛下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朕就知道,母后还是向着朕的。” 太后恶心:“滚。” 陛下步履轻盈地滚了。 太后深觉可笑:男人多大岁数也要哄,夸他几句就飘得不行。 正当所有人表面故作淡定、实则紧张备战之时,我们的智障女主正在吃吃喝喝各种欢乐。 纪勉无语:“要考试了你不用看书的吗?” 盛成德气急:“我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呢!” 祁王殿下最淡定:“学渣没得救。” 女主最不待见元秩,每次都手脚并用赶他走,后来她泼了他一身冷水,元秩终于怒了:“你、你、你、你非要我出家当和尚才知道后悔!!” 沉鱼扯着自己耳朵扮猪八戒,呼哧呼哧大喘气:“师傅师傅,你怎么还没被妖怪抓走呀?” 元秩忍着一身冷战,挤出一个微笑:“八戒,我看你是皮痒,让为师教教你做人!!” 纪勉附议:“飞鱼宝宝,你真得看看书了。” 盛成德跟上:“六姑娘,学海无涯苦作舟!” 沉鱼抱着脑袋哇哇抗议:“我都已经变成猪了,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她边骂他们边想,我老公才不会这么逼我呢,他一定会心疼我,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平跃给她带来了一大盒糕点,以及…… 一大摞复习资料。 沉鱼不开心,这是先甜后苦的节奏!! 平跃果然先取出那几盘糕点:“这是我大嫂亲手做的,我一口都没舍得吃。” 沉鱼捡起一块荷叶饼放嘴里,一口咬下去都是Q弹的椰果,荷叶的香气溢满口腔,好吃得她眯缝起眼睛。 吃货女主吃完一块才发现不对——她应该让男主喂她的!! 男主端坐对面,任她发射电眼,他自不动如山。 沉鱼撅起一嘴的糕点屑:“哼!” 平跃低头一笑:“六妹妹,可是不对胃口?” 沉鱼指着那摞资料,皱起她的猪鼻:“你也是来逼我学习的!!” 平跃眼带调侃:“六妹妹所言极是,糕点只是诱饵。” 沉鱼很生气,生气得翘起嘴角:“算你老实!我就不跟你计较啦!” 她凑近他,张大小小的嘴巴,一指里面:“啊~~” 平跃忍笑:“干嘛?” 沉鱼歪着脑袋看他,一副便宜了你的模样:“别人的诱饵呢,我肯定是不吃的,可是你的嘛……你尽管塞进来,我都能吃得下!!” 平跃捏捏她的脸颊,猝不及防地亲上去,将那些糕点屑舔了个干净,里里外外都没放过,亲得胖头鱼晕晕乎乎、粉粉嫩嫩、滚烫滚烫,把头埋在他怀里抬不起来:“讨厌!!心都要跳出来了啦!!” 平跃摸摸她的头,贴近她烧红的耳朵,低音炮功力十足:“这才是真正的诱饵。” 沉鱼始觉上当:“原来你这么腹黑的!!” 平跃抱着她轻摇:“可惜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沉鱼呲牙:“快老实交代你钓鱼的目的!” 平跃笑出声:“我想养肥你……” 再一口吞掉。 沉鱼从他怀里爬出来,两只手一起摇摆,瞪大萌萌的眼睛:“不行的,不行的!我好不容易游上来,绝不能再沉下去!我……我不能再吃了!我要学习!!” 沉鱼捧起资料苦读,平跃看着她虎牙笑。 平跃已经发现了,胖头鱼其实特别好骗。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一直被她骗,她骗成了习惯,便再也不会怀疑他。 真是个小傻瓜。 沉鱼察觉平跃的目光,从书卷里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平跃就难以继续得意—— 真想一辈子骗她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在劫难逃 七月十九,大暑。 今日乃祁王奉旨出家之日,为显祈福诚心,陛下特命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同行。陛下独坐龙辇,后妃各乘马车,宗亲朝臣骑马随行,禁卫军、御林军武装护卫,阵仗浩大如龙摆尾,一路从宫城绵延到目的地—— 京郊清凉寺。 夏日炎炎,清凉寺却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实乃避暑胜地。而且地方足够大,可以容纳下这一帮红尘中人。 祁王剃度之前,陛下依例与后妃进入佛寺宝殿祈福。 帝后皆身着冕服、宝相庄严,两人跪在最前面,状似亲密无间。后面按位分跪着大大小小的嫔妃和皇子。 佛祖面前,帝后自然不再斗嘴,恭恭敬敬地上香跪拜,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长久地两相无言。 终于皇后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太后不肯掺合。” 不然岂会不来? 陛下微微一笑:“现在知道怕了。” 皇后复又闭眼,心中十分不屑——我有寻芳令在手,无论如何能保住性命。而你就不一定了。 陛下一甩衣袖,心中同样不屑——太子被他派到湖州督办盐务,纵然他有万一,太子也是那个一万。 皇后想到这一点不由怨|毒:“元秩也是嫡子,怎不见你待见他?” 陛下难以回答。他总不能说因为孝贤皇后是我毒死的吧。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他把第二任妻子也弄死,也不会因此待见元秩。 皇后知道为什么,因为他那没完没了的疑心。 皇后叹了口气:“只怕你成也疑心,败也疑心。” 疑心使你察觉变数,可你也不想想,人家造反就是怕了你这疑心,说到底都是你自找的。 陛下随口一问:“你会反吗?” 皇后让他放心:“这次不会。” 陛下突然抒情:“此番朕若不能全身而退……” 皇后很快接上:“我也不会与你生死相随。” 陛下:“……” 皇后直言:“自从你做了皇帝,有时候比我还像女人。从前沙场男儿的气概哪去了?” 陛下无言以对,心中恨意更深。他跟皇后都是这皇城里的囚徒,她有什么资格轻视他? 外头突然起了喧闹——拂林世子妃闯入清凉寺中,要质问陛下为何拘禁拂林世子。 世子妃肃成英乃荣国公独女,由她来开局分量足够,这是陛下与拂林王府商议好的。 陛下出殿之时,世子妃不顾荣国公劝阻尚在吵闹,他便命人将平蹊带来。 平蹊当着宗亲重臣的面,首告宁国侯谋逆弑君。他将梁栗之死抖落出来,重新编好了故事—— “当年宁国侯密谋暗杀其父镇国将军,不想被宁国侯夫人发现,遂杀之灭口。臣观宁国侯与靖南侯竟无嫌隙,心中十分震惊,暗自查探究竟,发现宁国侯数度行刺,即刻入宫向陛下陈情。陛下命臣秘而不宣,直至今日公之于众。” 靖南侯的脸色很难看。 纪铮冷笑:“拂林世子可有证据?” 平蹊微笑:“你派去的刺客已然死无对证,不过我在你府上寻到几个忠仆,他们可以证明你训练杀手、伪装成宫宴上的内侍,更可以证明你杀害妻子。” 靖南侯终于问出口:“宁国侯。” 纪铮叹了口气:“世子的故事实在拙劣,还是听我讲另一个罢。” 纪铮当然也有人证证明,纪业之死是陛下所为,梁栗之死因此与他无关。 听着两个版本的故事,大家都糊涂了——镇国将军到底是谁杀的呢。 皇后站在了陛下这边。她斥责侄子:“纪铮,你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纪三郎躬身施礼:“皇后娘娘,本侯丧父六载,忍耐至今,不仅想向陛下讨个说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月妃娘娘出列,成为全场焦点。 靖南侯也不纠结女儿之死了。他这时是位称职的解说员:“诸位,本侯当年奉皇命追捕永王余孽,由永王妃之口得知惊天秘闻。本侯一时难以置信,陛下就将其纳为妃嫔,正是月妃娘娘。” 纪铮向月妃作揖:“多亏月妃娘娘提点,本侯方知丧父真相。” 众臣的表情微妙起来。月妃的身份彼此心照,陛下对她实在是很好,会将暗杀重臣的秘密告诉她,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纪铮的人证,加上月妃的亲口佐证,一切就这么串了起来。有一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陛下杀了纪业。 陛下笑看一切,始终不发一语。 倒是皇后急了:“月妃不过是个二嫁淫|妇,纪铮更是个弑父之徒,他二人所言不足为信。” 枯荣大师粉墨登场,笑着见过帝后,开口就是岁月的风尘味。他说—— “太子、太子妃,一别十五载,别来无恙否?” 皇后脸色遽变:“你胡说什么?” 月妃笑得嘲讽:“十五年前先帝病危,下旨命永王入京侍疾,唯恐路上遇见小人,特命当时的禁卫军副统领邓毅、如今的枯荣大师带人前去迎接,不料被当时的禁卫军统领,哦,也是如今的禁卫军统领岑介察觉,密告给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才有了当年东郊那场名为平叛的屠杀。” 禁卫军统领岑介出列,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先帝,臣有罪啊!!” 皇后冷笑难止。当年她为绝后患,将岑介贬出禁卫军,换上纪家人任统领,谁知陛下疑心纪氏,又将岑介换了回来。这真是自打嘴巴了。 岑介证实了月妃所言,宗亲朝臣一片哗然。 陛下依旧保持沉默。 纪铮打蛇随棍上,将纪氏平叛的脏水泼在皇后身上:“诸位,当年家父接到皇后消息不疑有他,率领纪家军平定永王叛乱,谁知竟是他夫妻颠倒黑白!家父效忠小人多年,反被兔死狗烹,至死不明真相,本侯思来痛彻心扉、夜夜难眠,今日拼却性命也要揭开一切!” 清凉寺的僧人尽数现身,将众人团团围住。枯荣大师为他们正名:“清凉寺上下皆是当年东郊之乱幸存之人,有的是永王府兵,有的出身禁卫军,诸位若是不信,不妨叫他们去禁卫军中,认一认昔日同僚。” 宗亲们交头接耳了半天,还是先帝五弟宁王先出列:“陛下,可有此事?” 陛下负手而立,笑容莫测:“宁王莫急,且看会儿好戏。” 终于轮到靖南侯登场。 靖南侯的说辞与纪铮如出一辙,还是熟悉的受人蒙蔽,然后推出了那只国民神棍。 靳永坦然承认他是梁四公子,只是拒不承认他陷害永王,因为他算的卦永远是最准的—— “如今你们看到了吧?我根本就没有殴打僧众!从头至尾都是他们的阴谋!当年永王入京之前我就察觉紫薇星有异,告知靖南侯让他准备勤王,谁知竟成了他今日谋逆的借口!” 靖南侯气得踹了靳永一脚:“逆子!!” 尼玛你敢临阵反水? 靳永坚强勇敢地反泼脏水:“靖南侯说他遭我蒙蔽,可我只让他入京护卫,并未叫他大开杀戒!当年陛下并未想对永王赶尽杀绝,是靖南侯自作主张兴起屠杀,是陛下遭他蒙蔽才对!” 大家更加糊涂了。论情论理靳永都不该跟亲爹唱反调,难道陛下真是无辜的? 月妃及时发声:“当年太子妃控制宫禁,拘禁臣子家眷,政变一触即发,众臣却无一敢言,生生拖死了病重的先帝,他们又怎会是无辜?” 老臣们忆起先帝,纷纷开始抹泪。 正当大家哭成一片时,终于有人来看这天大的热闹。 太后惊喜现身,第一句话就是调侃—— “哟,先帝去时也没见你们这么伤心,这是把没哭的都补回来了?” 众臣心里苦:形势这么混乱,我们现在只能站先帝啊!! 靖南侯跟太后正面刚:“太后娘娘,当年先帝病危之时,只有您陪伴左右、寸步不离,传位诏书亦是您一人捧出,实在难以取信于众。” 太后无语:“过了十五年你才说不信?太晚了吧。” 纪铮轻笑:“十五年后证据确凿,拨乱反正不迟。” 梁源狞笑:“十五年来陛下残害忠臣,人心尽失。” 月妃淡笑:“十五年来深仇不忘,只求一个公道。” 清凉寺僧人齐喊还我公道,其声响彻云霄。 陛下远望天高云淡,心中热血澎湃,又有一丝怅然。 而宗亲朝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在劫难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高帅时刻 三方的rap唱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当年先帝究竟传位于谁。 太后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让他们拿证据出来。 枯荣大师将手中诏书公之于众:“当年先帝唯恐事变,将传位诏书交付于我,宗亲重臣皆在,可来一辨真伪。” 宁王将那诏书细看数遍,挪到太后身边低声道:“皇嫂,几可乱真。” 太后翻白眼:“大点声儿!” 宁王壮着胆子公布鉴宝结果:“黄绸、笔迹、松香、印泥都毫无破绽,只有一点不对。先帝的玉玺左上角破了一个小口,而今陛下已然将它修复,才会成就这道毫无破绽的诏书。” 陛下淡淡睨了月妃一眼:你以为偷用我的玉玺我会不知道吗? 月妃始知上当,正自惊慌,好在有靖南侯救场:“太后是陛下的嫡母,自然一切向着陛下。只是永王冤案不可不翻。” 太后很好说话:“翻啊,谁说不翻了。大家都在,别说翻案,连天都一起翻了罢!” 靖南侯笑容骤冷:“既是太后所愿,臣等自当从命。” 梁源高高扬袖,御林军中靖南军的旧部尽数出列,靖南侯世子一身铠甲跪在他面前:“父亲,靖南军但听号令!” 陛下大笑:“靖南军早已不复存焉!” 梁栖直视他:“陛下谬矣,纵然只剩一兵一卒,靖南军军魂犹在。” 一道洪亮的声音插进来—— “说得好!!” 拂林王带着智障孙子缓步行来,身后护卫鱼贯而入,迅速将清凉寺里里外外围起来。 拂林王先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可还康健?” 当年先帝与拂林王结为异姓兄弟,太后算是他的长嫂,于是亲切地唤他—— “平弟,劳你记挂。” 梁栖打断叙旧:“拂林王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平跃也穿着铠甲? 拂林王指指跪在一边的靳永:“父子相残一贯是靖南侯府的好戏,本王带平跃见识见识。” 平跃出剑,剑指梁栖。 梁栖悄悄一叹,还是应战。 纪铮试图劝解:“拂林王何必如此,本侯答应过你,此战后平蹊定会无事。” 他帮长辈分析形势:“元翰篡位之事败露,禁卫军军心动摇,御林军半数回归靖南军,论天理人心,论兵力形势,胜负已然分明。元翰素来恩将仇报,您又何必徒劳?” 然后纪铮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人同样身穿铠甲,高高梳起马尾,一副女将打扮。她手提长剑、眼神犀利、步伐坚定,身后跟着一众亲兵,英姿飒爽得他差点没认出来。 众人的表情第一次同步——目瞪狗呆。 这、这、这、这不是愉妃吗?当初她献舞的时候大家都见过啊! 陛下的脑子转不过来,只能听凭好戏上演。 皇后的脑子转不过来,心想我一定在做梦。 祁王殿下在人群之中,莫名生出几分骄傲。 八戒,看你的了。 女将持剑行礼,字字铿锵有力,好似在奏破阵乐,几乎能将人震晕—— “贞毅将军纪岩第六代玄孙女纪氏飞鱼,持太|祖尚方宝剑,率纪家军忠勇营,特来护驾勤王。” 陛下感觉呼吸困难之时,拂林王吹响哨声,四周屋顶瞬间遍布弓箭手。拂林王同样持剑行礼,声如洪钟,好似攀比—— “拂林王府平煅、平跃,率拂林军羽林营,特来勤王护驾。” 纪铮始知中计。 靖南侯强颜欢笑:“忠勇营?当年就是忠勇营与靖南军共诛永王府兵,本该是一家人才是。” 女将低头一笑:“靖南侯,纪铮丧妻六载,与您只是同谋,纪氏其余子弟更从未与您相交,您这话从何说起?” 陛下也笑,边笑边想这算计真妙。妙得他不得不顺着他们走,妙得正中他绝不会怀疑的地方——一个死人。 皇后也反应过来,低声问糟老头子:“没想到吧。” 糟老头子眯起眼睛:“有意思。” 皇后无语:“你不怕她报复你?” 陛下不屑:“先担心你自己吧。” 至于朕,还从没怕过虐恋情深。 纪铮不服:“你凭什么说你是纪飞鱼,她早已命丧崖底,你分明是愉妃!” 别以为换了马甲我们就认不出来了! 女将抱剑睨他,眉目一片光华:“纪三郎,你的尚方宝剑呢,敢不敢拿出来比划比划?” 纪铮从护卫手中接剑:“你看好了,这才是纪氏祖传尚方宝剑!” 女将摸着怀中宝剑摇头:“你那柄镶金嵌玉忒俗气,一看就是仿造的赝品。” 鉴宝专家宁王再度上线。他先检验纪铮的,结论还算中肯:“剑倒是好剑,年头轻了些。” 他再伸手去要女将的,不料她不肯给:“殿下,尚方宝剑出鞘必见血,我怕伤着您。” 纪勉终于发话:“六妹,你抱着不累吗?” 泥煤别再装|逼了说正题啊!! 你没看见你老公和你老公公都不打了就为了看你的热闹吗? 女将正式开始表演。她为证身份当场点兵,将忠勇营每一个将领的履历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最后直视纪铮—— “先父遗训,纪氏儿女可以不记得自己,要记住纪家军每一位儿郎,只因刀山火海,唯有他们会陪我们去闯。” 平跃舍不得移开眼:这是我老婆的高帅时刻。 元秩边看戏边好笑:八戒正经起来真不习惯! 纪铮冷笑:“愉妃娘娘,你出身教坊舞技超群,不想演戏也十分拿手。” 女将绕着他走,似笑非笑:“纪三郎你害我跌落悬崖,又幽禁我六年,日|日|逼|我交出尚方宝剑。你将我的替身送入宫中,诓骗皇后那就是我,好让她醉心宫中内斗,难以察觉你的阴谋。” 皇后不情不愿地附和:“确是如此。” 纪铮气得口不择言:“我幽禁你?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陛下浑厚的声音响起—— “自然是朕派车骑将军救出思忆郡主、取出尚方宝剑。” 众人无力吐槽:尼玛宁国侯府原来是陛下烧的! 纪勉不敢居功:“一切多亏拂林王府协助。” 拂林王没好气:“平跃深入虎穴,怎就成了协助?” 陛下乐见臣子内斗,却深知此刻不是时候,清咳一声以示告诫。 女将继续表演,直指纪铮弑父—— “先父灵堂之上,我亲耳听见纪铮承认弑父,他本想杀我灭口,可惜他另有所图——他早有弑君之心,为堵住悠悠众口,离不得尚方宝剑。” 纪勉当众宣读纪业的遗信,正式将尚方宝剑的使用权交到六妹手里。 靖南侯有问题:“纪铮,梁栗之死是不是你所为?” 靳永十分鄙夷:“靖南侯,答案你心知肚明,何必有此一问呢。” 梁栖还算清醒:“纵然纪业之死非陛下所为,当年永王冤案也是他一手促成,更有谋逆篡位之嫌。” 陛下此时充分证明了他有多不要脸。他看着月妃叫了一声—— “弟妹。” 陛下跟纪勉一搭一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当年永王率兵入京,他不知是先帝之命,派靖南侯一探究竟,谁知靖南侯自作主张大开杀戒,他又派纪家军忠勇营劝阻,谁知永王府兵不听劝诫,竟对忠勇营刀剑相向,才会酿成东郊之乱。 故事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永王未尝没有谋逆之心,是他自取灭亡。 枯荣大师觉得很可笑:“太子惯会颠倒黑白。” 陛下叹了口气:“你说奉先帝旨意去接永王,然圣旨何在?所谓传位诏书也系伪造。你既知朕曾是太子,便该知先帝传位于朕理所应当,怎会突然变卦?” 枯荣大师语塞。他其实没有拿到传位诏书,一切只是为了向元翰复仇。 陛下转向月妃,一脸痛心:“弟妹,无论六弟是否谋逆,朕都不愿赶尽杀绝。当年靖南侯对你们穷追不舍,朕特地救你下来,以妃嫔之名护你在宫中,谁知你竟与仇人合谋造反,当真令人寒心。” 月妃指着他笑得浑身发抖。元翰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妙——只要他承认过失,这过失就再也无法成为把柄,甚至是旁人谋逆的借词。 只要没有传位诏书,他诛杀永王府兵至多就是无心之失。 而传位诏书如果还在,最可能在一个人的手里。 月妃跪在太后面前,疯了一般地磕头:“太后,求您说句公道话!元奕、元奕他也叫您一声母后啊!” 太后觉得这个人特别矛盾。她聪明起来是真聪明,愚蠢起来又真愚蠢,她能想到东西在她这里,为何想不到她不会拿出来呢? 太后扶月妃起来:“何必如此执拗?” 月妃顺势挟持太后,将一柄匕首抵上她的咽喉。 关窕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不过一辈子疯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号令清凉寺僧众:“血债血偿!!” 靖南侯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靖南军听令,拨乱反正、誓除昏君!!” 陛下表示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也会。他刚想喊禁卫军、御林军、拂林军、纪家军听令,就被讨厌的人抢了戏。 纪铮手持盗版尚方宝剑,剑指纪飞鱼:“六妹,你别忘了我也是纪氏男儿,忠勇营儿郎岂会对我刀剑相向?” 纪飞鱼将尚方宝剑交与纪勉,取出纪氏族谱,当众宣读族训—— “我族自始祖以忠厚垂训,以善战贻谋其后天率,犹有礼义之俗焉。古来父子相夷,兄弟相尤,家道将不堪问矣。我族各庄有年居长辈深为此惧,修家训立禁约,有不可犯者开列于后: 一,不得欺君犯上,以致国殃; 二,不得忤逆不孝,以亏人伦; 三,不得以少凌长,以越理法; 四,不得以大欺小,以伤恩情; 右立约条,凡我族人从今以后,条为孝悌,以少敬长,以上爱下,常念物各有主,虽一介不可苟取。但族众难以偏理,仰各支多方勤勉,共遵约束。” 纪飞鱼念至最后一句,已是满目阴鸷—— “如有犯者,鸣鼓而击杀之!” 纪飞鱼拔出尚方宝剑,剑指纪铮,笑容残忍: “纪铮谋逆弑父囚妹,不忠不孝不悌,今除去其纪姓,生时不记族谱,死后不入纪陵!” 陛下暗道他看错了人。这哪里是明珠蒙尘,这分明是宝剑出鞘啊。 下一秒他果然听见了她的号令—— “尚方宝剑在此,纪氏儿郎,随我诛尽逆臣!!杀!!杀!!杀!!” 忠勇营纷纷拔剑,杀声撼天动地。 平跃就觉得被老婆骗了。她明明很优秀嘛。 飞鱼暗自得意——她当然一定会学习,之所以装作抵触,只是想平跃哄她,享受他给她喂糖。 她费力举起尚方宝剑,耳边听着将士的呼声,觉得这是另外一种甜。 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修罗战场 月妃挟持着太后,所有人虽然喊了口号,却迟迟不敢妄动。 纪铮是最惨的一个——他被靖南侯捆住手脚,丢到了纪飞鱼面前。靖南侯暗示她手下留情:“六姑娘,本侯与令尊素有交情,当年两家姻亲是他一手促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六姑娘不知道的事……” 梁源边挑拨离间边看陛下几眼,言下之意是:这位生性多疑,今日你们太过奋勇,必会遭他猜忌,不如放我一条生路,来日兴许还能合作。 纪飞鱼直率得令人生气:“我最讨厌别人话说一半留一半,既然你说有秘密,如今众人皆在,不妨大家一道热闹热闹。” 靖南侯噎住:“你……” 陛下失笑。 纪飞鱼觉得胳膊酸,于是一剑刺向纪铮。纪铮在地上灵活地一滚,纪勉笑着不停踹他,将他踹得遍体鳞伤,最终滚回纪飞鱼面前。 纪飞鱼眼中寒光一现,一剑贯穿纪铮心房。他捂住胸口瞪着她,口中鲜血不住流下,直到她发狠拔|出|剑,他才仰头慢慢倒下,死前吐出一大口血,几滴飞溅在她颊边,仿佛世间最美妙的花钿,给予她举世无双的容颜。她回眸一笑,轻翻眼睫,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无声涌动幕幕过往。她的杀气淡了许多,却仍叫人胆寒——为什么眼神阴冷,而笑容无邪? 陛下微微摇头。他也不知为何要摇头,也许是觉得她的示威很幼稚,也许是碰见了合他胃口的人,也许只是在感叹,其实很难不动心。 元翰身处鬼蜮多年,什么妖怪没有见过,独独没有见过装成猪八戒的狐狸精,哦不,应该是装成猪八戒的孙猴子。 时而天真无邪,时而英姿飒爽,时而邪魅嗜血,多变得令人移不开眼。本来她的小坏带着一丝禁忌,已经让他觉得有趣,如今更添刺激——征服这样的异类,此生定不会孤寂。 祁王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皇后,独自迎上纪飞鱼阴戾的目光。 陛下莫名不高兴。 纪飞鱼缓慢地冲元秩眨了眨眼,眼里的戾气渐渐淡去,换上浓浓的兴味,那意思很明显—— 来日方长。 元秩轻叹口气,不觉咬紧唇舌,尝到一点苦涩。 纪飞鱼命人将纪铮的尸首丢到一边,对着尚方宝剑的镜面,取出巾帕悠哉地擦着脸上的血。 平跃刮刮自己的鼻子,摸摸自己的耳朵,舔舔自己的嘴巴,多动症持续发作:尼玛好想冲过去帮她擦干净,再狠亲一口告诉她六妹妹你最棒!! 靖南侯带人围住月妃及一众僧人,一副有恃无恐的嘴脸:“元翰,太后在我手中,莫要轻举妄动。” 纪飞鱼将尚方宝剑交给纪勉,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支小巧的|十|字|弩,眯起眼睛瞄准月妃,太后冲她颔首微笑,于是一箭射中月妃手腕,匕首哐当一声掉落。 月妃的手腕迅速胀紫,伤口处爬出几条蠕虫。她抖落这些恶心的东西时,忠勇营万箭齐发,毒|虫越来越多,人人拼命甩锅,靖南军陷入混乱。 好些个毒虫爬上了光头,和尚们痛得用僧棍狂敲,那些有头发的就更惨——毒虫顺着领口爬进去,啃噬他们的四肢,偏偏捉不住赶不掉,恨不得自剁手脚。 始作俑者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好玩!好玩!真好玩!!” 拂林王趁机带人救出了太后。 他深觉智障孙媳妇厉害——尼玛毒|虫怎么就不咬别人? 平跃柴犬笑,越想越得意——尼玛我眼光怎么那么好? 太后一上来就给了纪小鱼一个熊抱,乐得合不拢嘴:“小姑娘厉害得哟!!” 纪小鱼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告诉您一个秘密……我其实特别、特别、特别聪明!!” 祁王殿下也忍不住笑了。 陛下笑不出来:尼玛感情他们仨是一伙的!! 禁卫军护着一众贵人,御林军堵住所有出入口,忠勇营持续放箭,羽林营的弓箭手蹲在屋顶上快蹲出了痔疮:尼玛好像用不上他们哇!! 靖南军虽然一片混乱,还是有不少人跳出包围,试图翻出屋顶突围。 羽林营终于找到了事情做。他们放箭的放箭,拔剑的拔剑,在屋顶上就激战起来。 纪飞鱼抬头望天,呆呆地想:这屋顶质量够好的,这么多人都没有塌。 结果……下一秒四周屋顶就都塌了=_=。 纪飞鱼捂住嘴巴,心虚地四处看看,生怕被人发现是她乌鸦嘴。 元秩拍了她脑门一记:“八戒,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皱起鼻子哼了一声:“就你耳朵最尖!” 陛下生起闷气:尼玛打情骂俏这么熟练的!! 纪勉带走忠勇营大半将士作战,纪飞鱼带领剩余将士、协同禁卫军将贵人们护送至清凉寺外。 御林军镇守寺门,却并未堵严实,露出一丝缝隙,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的战况。 靖南军困兽犹斗,忠勇营、羽林营皆弃箭拔剑,纪勉、平跃联手列阵,阵成等边三角,弹性十足——人墙将困兽弹回来,再慢慢绞成饺子馅。 靳永趁乱逃走……额不,他并没有逃走,被御林军捉住带到陛下面前。 陛下为难并宠溺:“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留着你吧,你是梁氏余孽不好当官;放了你吧,就怕你到处乱说;杀了你吧,让朕想想你还有没有用。 靳老师痛哭流涕:“陛下!!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飞鱼转了转眼珠子,陛下笑看她:“有什么想法?” 飞鱼其实没什么想法,她只是担心平跃狠不下心杀亲爹,想给他送个助攻来着。她实话实说—— “靳正使深明大义,与靖南侯府决裂,总不能口头说说,而要付出行动。” 比如,去杀了他亲爹和亲哥。 靳永瞪她,悲愤交加:你这条毒|鱼!! 陛下认为甚好:“去吧。” 靳永瞪他……额他不敢瞪他,乖乖回去打架。 平跃正跟梁栖酣战。两人同时注意到靳永,同时想说什么,同时又咽了下去。 靳永杀出一条血路,才找到了角落里的月妃。她身中数箭,好在还有一口气。 靳永拭去她面上的泪光,逸出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关窕瞪大茫茫的眼睛,里头残余丝丝癫狂。她用尽全力握住他的手:“你、你、你想不想杀他?” 靳永对她笑了一下,毅然决然地甩开了她:“到现在你还想利用我。” 关窕说我求你最后一次—— “帮我照顾好子雾。” 靳永站直身子,笑着摇头:“我曾想兼济天下,到头来自身难保。关窕,是你毁了我。” 关窕苦笑:“你为什么不恨别人。” 靳永冲她嘘了一声:“一个问题问两遍,会显得你很愚蠢。” 他绝尘而去,化身修罗。 靳永踏着二哥三哥的尸体,来到他父亲面前。纪勉笑着收剑,将人交给靳永。 两人错身之时,靳永阴沉开口:“借尚方宝剑一用。” 纪勉摇头拒绝,无情戳穿:“尚方宝剑代表君命,你不愿担弑父之名。” 纪勉笑声轻蔑,扬长而去。 靳永剑指梁源,迟迟没有刺去。 梁源已然重伤,勉强以剑支身,笑容万分讽刺:“梁植,你还是这么没用。你不配姓梁。” 靳永也笑:“你不必激我。今日你定命丧于此,我不会手下留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梁植不是懦夫,我出家修道、入朝为官,既是皇室棋子,同样为你斡旋。没有我,梁氏早已族灭。” 梁源以袖拭剑,泪光点点:“也罢。也罢。” 靳永只见眼前一片血光,那人一旋身倒下——他一剑抹了脖子。 靳永闭上双眼,为他念了一段经文超度。 平跃与梁栖迟迟决不出胜负。 再度双剑相击之时,梁栖深深凝视平跃:“你喜欢纪六姑娘。” 平跃并无一丝惊慌,眼中笑意带着调皮:“看来要藏好一点。” 梁栖无语:“喜欢一个人,藏是藏不住的。” 做父亲的勾唇一笑:“说说你们的故事。” 平跃装作没听见,他竟然停下攻势,一副你不说我不打的样子。 平跃简单说了一下:“她是个骗子,第一次骗我跟她私奔,第二次骗我为她跳湖,骗得我都记不清次数。她很聪明,偏装作愚蠢,时常弄得人哭笑不得,她很坏,在心里嫌我傻,她挑拨离间,实实在在的有谋无勇……不过,怎样才能娶她呢?得好好计算一下。 ” 梁栖越听越想笑,直至大笑不止。他剑指平跃,站立不稳:“人这一生挚爱难得,千万别错过。” 平跃躬身作揖:“以您为鉴。” 梁栖最后提点了他一次—— “你外祖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重家族利益逾于一切,也许会令你不得所爱。” 平跃猝不及防地出剑,梁栖在同一瞬间弃剑,任由浮光剑穿过身体,倒在亲儿子的怀里。 平跃落下一滴泪,梁栖费力伸来一只手,平跃握住他的手放到目的地——他的颊边。 梁栖边吐血,边吐出最后一句话:“红尘……波澜……滚滚……一切……向前……前看。” 平跃合上他的双眼,落下了第二滴泪。 靳永走到平跃跟前,交流弑父心得:“太容易。” 平跃放下梁栖,与他四叔并肩作战,继续杀敌。 是啊,太容易。 当魔鬼们走到穷途末路,想起他们的父亲身份,实在是太容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人设崩塌 日落西山。 陛下仍没有叫围观群众回去的意思。 里面正在血战,外面也要清算。 陛下将他所知的梁氏党羽一一下狱,顺便弄走了不少皇后的人。 皇后冷笑不语。 清算完了重臣,陛下开始清算后妃。他将云嫔并十皇子叫过来,明明看见了云嫔袖中的寒光,也选择了跟太后一样的套路——看谁会救驾。 平蹊替陛下挡了一刀。 陛下觉得平蹊很聪明——有救驾之功,就不怕他旧事重提。 平蹊晕死过去,世子妃也不哭喊,立马带他去就医。 飞鱼宝宝:大嫂如此镇定,颇有大将风范!! 陛下顺理成章地当场杖毙云嫔,将十皇子关进宗人府。 本来他应该赐毒|酒以示怀柔,不过看他们这一脸意料之中,恐怕在心里骂了他不下百遍。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装的? 月上柳梢。 飞鱼女将看时候差不多了,转身向陛下行礼:“夜色已深,陛下不妨先行回宫,臣女在此守候即可。” 陛下将围观群众尽数放走,只留下一只老娘并一只老婆。 老娘一把年纪还十分兴奋,宠溺地看着帅炸天的孙媳妇。 老婆死活不肯回宫,非留下来看纪小鱼能做到什么程度。 陛下特地把祁王殿下赶走了。 拂林王若有所思——陛下对他的孙媳妇还有旧情,祁王殿下也一样,可以让他们鹬蚌相争、平跃得利。 飞鱼女将向陛下请战。 陛下笑了:“你行吗?” 飞鱼女将坚持:“但求一试。” 陛下命御林军大开寺门。 纪飞鱼率领亲兵行至门前,举剑高声喊道:“梁源梁栖已死,靖南军降者不杀!!” 关窕居然还活着。她爬到门口,轻蔑大笑:“你们相信她一定会后悔!” 纪飞鱼命人将关窕抬出去:“别让她死了。” 她口气真诚:“诸位,我也是将门之后,不愿辱没铮铮铁骨。你们都是大好男儿,应当报效国家,何必为死人卖命?” 幸存的几个和尚不信:“那我们呢?” 纪飞鱼实话实说:“你们比较难办。你们活得太久,陛下如鲠在喉。” 靖南军围杀了那些和尚。 纪飞鱼大喝:“忠勇营退阵!!” 纪勉传声:“忠勇营退阵!!” 平跃跟上:“羽林营退阵!!” 两营将士纷纷退到门外,飞鱼平跃分别立于左右,将C位让给王者——陛下缓步行来,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地提问靖南军。 第一个问题是:“归降之后,可愿死心忠君?” 靖南军跪了一地:“愿!” 第二个问题是:“可会记恨纪家军、拂林军?” 靖南军集体沉默。 第三个问题是:“可愿战死沙场?” 靖南军迟疑片刻,答:“愿!” 陛下站起来就走。 寺门轰隆一声关上。 两营将士将清凉寺围得水泄不通,点燃无数支羽箭射|入寺内,非但要关门打狗,还打算就地火化。 桐油一桶桶地泼下,火|箭一支支地射|去,清凉寺很快变成一片火海,凄厉惨叫持续不断地传来,客观上说毛骨悚然,主观上说…… 女主负手而立,时而指挥放箭,时而闭目聆听,一脸陶醉。 啊,这就是生杀予夺的快感~~ 纪勉附耳过去提醒她:“你还要玩多久?人设全崩塌了!” 纪飞鱼睁开眼睛,秒变无辜脸。她扑通一声跪在帝后面前:“姑父姑母多年未见,身子骨可还硬朗?” 各送你们一副棺材板好不好? 太后赶紧拉她起来,让她坐在身边,笑得合不拢嘴:“祸害遗千年,关心他们做什么?” 陛下深吸口气:“母后,您如此喜爱思忆郡主,不妨接她入宫住几日,宁国侯府也需要时间翻修。” 太后很不客气:“纪小鱼救了你一命,你居然还让她住旧宅?重新造个郡主府不行吗!” 陛下还没回答,皇后已然冷笑:“母后,您倒是比我还疼她。” 太后快人快语:“孙媳妇嘛,总归是隔辈亲。” 陛下收敛笑容,装作没听见。 太后继续怼他:“前日陛下还说呢,思忆郡主若是活着,定当视为亲女,为其寻觅良婿。我看这个良婿啊,咱们元秩就很不错,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秒懂:“母后英明。这婚约一早立下,今日两个孩子久别重逢,也未见生疏,一直亲亲热热地说悄悄话呢,我看是再合适不过的。” 陛下自动屏蔽她们,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到底是儿子绿了老子,还是老子绿了儿子? 思忆郡主不参与讨论。她专注地看着不远处——靳永像老鼠偷油一样,将父兄的尸体一具具拖出来,他忽悠平跃运走遗体时,她终于拉着太后戳穿他:“靳正使好像老鼠哦。” 靳老师:“……” 平跃忍笑。 平跃光明正大地请示领导:“陛下,梁氏遗体该如何处置?” 陛下很大方:“好生安葬。莫要声张。” 靳老师苦着一张脸跪着,果然听见了陛下没人性的旨意:“你去看着关窕,看是否还有余|孽。” 靳老师耍起小脾气,可能是在撒娇:“臣与关窕已然义绝,恳请陛下另请高明。” 思忆郡主趁机算旧账:“靳正使当初说我是天煞孤星,把我害得可惨了!!” 车骑将军附和:“陛下,靳永功不抵过,还请陛下公断。” 陛下果然公断:“革去靳永钦天监正使一职,贬为庶民,着重修永王府,照看永王妃。” 靳老师终于把呵呵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差点把昏君两个字骂出口,还是平跃按住了他:“四叔。” 靳老师抱着大侄子嘤嘤哭泣:“小跃跃,从今以后四叔就跟你相依为命了……你要对四叔不离不弃,你要对四叔关怀备至,你要给四叔养老送终,你要是嫌弃四叔,四叔就吊死在拂林王府门前!!” 他边哭边挑衅地瞄了肥鱼一眼:叫你害我!我搞|不了你我搞|你老公!我当一辈子电灯泡我恶心不死你! 思忆郡主危险地眯起眼睛。 平跃在她爆发前火速拉着四叔撤离。 思忆郡主非常坦白地对太后说:“太后娘娘,我一看见靳永就头晕犯恶心,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太后赶紧让她呸呸呸:“小孩子家不好胡说的!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你不想看见他,让他毁容不就行了!” 思忆郡主一脸为难:“可他是平副统领的四叔,拂林军找我算账怎么办?” 纪勉很懂阅读理解:“两军同时救驾,却是忠勇营为主,羽林营为辅,六妹你怕他们做甚?” 陛下心知他俩名为争靳永实为争军功,也不戳破。他态度暧昧:“忠勇营是自家人。” 给忠勇营封赏多是关照自家人,封赏少则是—— 自家人何必客气? 兄妹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糟老头子乐见臣子不合,他好制衡拿捏,他们就表演给他看,借用靳永这只道具,掩盖两家的合作关系。 陛下说完政事,回到开始那个话题:“郡主多年不曾回宫,不如陪太后多住几天。” 纪勉拒绝:“陛下,骠骑将军府尚且空着,臣与六妹住那儿便好。” 太后施压:“郡主府到底建不建?” 陛下踢皮球:“朕以为宁国侯府尚可,郡主以为呢?” 思忆郡主不答反问:“宁国侯府不该有主人吗?” 皇后终于插了进来:“陛下,宁国侯爵位不能空着。大郎二郎四郎在关外脱不开身,还是五郎略清闲些。” 纪勉笑而不语。 飞鱼一脸天真:“我好久没见五哥哥了,怪想他的。” 想他,当年任由皇后害我;想他,是不是也想搞事情;想他,会不会是下一个反派。 我们女主乐见智障反派的出现,这样既不会出大事,又可以牵制糟老头子,那句话怎么说的…… 狡兔不死,走狗就不烹了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大殿比剑 清凉寺的大火烧了两天一夜,熄灭时只剩厚厚的焦灰。 靖南军同时对战忠勇营和羽林营,以少没有胜多,于是只留下一个靖南之祸的骂名。 糟老头子非但全身而退,同时清除蛀虫,本来应该很开心,事实上他很忧愁——忠勇营和羽林营的封赏是个大问题,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又会惹出一次靖南之祸。 这个问题也不能久拖。早一天封赏完,早一天送他们回去,早一天陛下能找到安全感。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人家救了他,他也难免怀疑人家指不定会造反,怀疑着怀疑着人家被逼急了真造反,用一句诗来形容就是——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的心实在太容易变了,主观上因为喜新厌旧,客观上因为旧壶装新酒——从前的卖萌精陛下当然不待见,如今的狐狸精就相对配胃口。 皇后则与他相反。从前的卖萌精很配她胃口,如今的腹黑怪令她无所适从。不是厌恶不是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无力,仿佛一切失去控制。 皇后想不明白:“纪小鱼怎么突然变可怕了。” 陛下觉得她搞错重点—— “她现在已经这样了,原因重要吗?” 皇后替他戴好冠冕,对着铜镜细细调整,直至完全扶正。她看着铜镜里的两人有些恍惚:“元翰,你老得比我慢多了。” 元翰勾唇一笑:“与你侄女可还相配?” 皇后莫名怅然:“那可真成杨贵妃了。” 元翰说这不是你所愿嘛。 皇后笑着摇头:“我当初设计你不曾上钩,我如今后悔你偏要回头。真真是天生冤家。” 元翰表示他更喜欢小冤家—— “必然酥嫩爽滑,可口十分。” 庆功宫宴。 陛下当众擢升平跃为禁卫军统领,赐少将军衔,同时加封羽林营一众将士,不忘重赏为他挡刀的拂林王世子,最后夸拂林王府是满门忠烈。 陛下封赏完拂林军就喝大了,愣是一句没提纪家军。 纪勉的脸黑如锅底。 纪飞鱼一身劲装端坐在他身边,为了跟愉妃这个角|色|区分开来,各种压抑天性表演宝相庄严。 比如,吃东西要慢而又慢、横挑竖捡,最好吃出性冷淡的感觉。 比如,观赏歌舞要面无表情,营造出一种古井无波的个人境界。 比如,往来敬酒要恭敬有礼,却不能过于谦卑,以免叫人看轻。 这些还算好的,最最痛苦的是,看见自己老公舞剑助兴都不能兴奋尖叫、不能给他打call,连流露一丝欣赏都不行,哪怕所有人都叫好,她也要站出来否定—— “平二公子剑法虽妙,实战未必亦佳,不若与车骑将军比试一番,也好见识见识沙场应变之技。” 陛下睁着一双醉眼,指着小冤家道:“思忆郡主受困六载,竟还记得沙场风光。” 纪飞鱼微微一笑:“臣女自幼不敢说聪慧,记性却极好,自然是都记得的。” 陛下举起酒杯:“当年朕受奸人蒙蔽、令郡主遭人暗算,这便自罚三杯,还望郡主大量。” 纪飞鱼同样回敬他三杯,口中连道不敢:“陛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难免混入一二奸邪,我纪氏上下虽知忠君报国,却也着实迂腐,不知助陛下明辨忠奸。” 陛下的笑容瞬间凝滞。 纪勉忙站起来打圆场:“陛下,臣妹六年不曾与人交谈,言语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陛下重重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言语不当?朕看她倒是能言善辩。” 竟敢讽刺朕不辨忠奸! 拂林王站起来煽风点火:“陛下,郡主失训六载,不若重回国子监读书,也好一改妄言之习。” 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纪勉杠上拂林王:“臣妹是不通礼训,难道平二公子混迹江湖多年就通了?读书是好事,不妨一起读。” 拂林王笑着捋须:“平跃身为男儿不拘小节无碍,郡主却是闺中女子,若是口舌如刀,只怕难觅夫婿。” 祁王殿下不能忍:“本王与郡主自幼便有婚约,难道拂林王忘了吗?” 拂林王心道他当然没忘,不过你亲爹估计很想忘。 陛下果然清咳一声,暗示祁王坐下。 元秩这回不再善解人意。他当众立了个flag—— “儿臣此生非郡主不娶。” 平跃低头饮酒,掩去目中阴霾。 陛下仰头饮酒,睥睨情敌儿子。 父子僵持不下,皇后终于出声:“祁王素念旧情,只是郡主与你多年未见,还得问问她的意思。” 纪飞鱼在万众瞩目之下,表演陛下最擅长的首鼠两端:“臣女久处黑暗,堪堪得见光明,心中十分感念,不敢再有妄求。一切随缘便好。” 陛下微笑:小冤家真够坏的。 元秩苦笑:八戒还是变坏了。 平跃笑不出来:为什么明知是演戏,我还会觉得不爽呢。 尼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宣示主权? 平跃心烦意乱之下,主动挑战纪勉。 纪勉十分亢奋:尼玛我想揍这小子很久了!! 纪勉与平跃相对抱拳,再从禁卫军奉上的剑托上各取一剑,两人淡淡对视一眼,缓步行至大殿中央,各自站定一边,复又持剑拱手。 礼数周全之后,双剑缓缓落下,寒光一经相照,眼中顿起波澜。 纪勉一跃攻来,平跃兀自不动,直到剑指眉梢,他才偏头一躲,数个旋身之后,与纪勉交换了站位。 纪勉很气:你特么敢羞辱我! 平跃奇怪:大舅子一向小气,我礼让他他怎么不高兴? 纪勉下手更狠,剑剑用尽全力,场上传来剑鸣铮铮。 数度错身之后,两人站定对视。平跃松动脊骨,慵懒似醉;纪勉目露凶光,奋力一击。 双剑相击,剑花迸溅。平跃假意退让,待纪勉再度攻来,他侧身从斜刺里一挡,将纪勉逐至几步开外。 平跃邪魅一笑。 女主心跳骤停:让我来承包这个邪魅一笑!! 空气中弥漫着男主的清香,女主皱起鼻子狂吸,一秒不吸就会缺氧:我老公又魅惑又明朗,真是太美味了!! 两只二哥哥激|战,一只六妹妹狂抖。 比试愈发白热化,空翻转体轮流上。纪二哥哥瞪大了眼睛,平二哥哥露出了虎牙,剑鸣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鼓点密集传来。 六妹妹在心中狂喊:二哥哥你最棒!!二哥哥我要糟|蹋你!!二哥哥你的身段这么美,我要多多地糟|蹋你!! 所有人脑中播放的是《破阵乐》,只有六妹妹鼓起腮帮各种意|淫,播放的是《一笑倾城》。 我们对女主的要求不能太高,她能做到不尖叫就不错了,虽然现在并没有多好。她握起两只小拳头放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坐在她对面的人一定觉得奇怪——那是一种饥饿状态下,想要觅食的表情。 祁王殿下果然奇怪:八戒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倒也不像紧张——笑得那么猥琐。 六妹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她瞬间红了眼睛:“哥哥!!” 不知何处飞来一物,平跃手腕一痛,松了力道,手中长|剑飞向纪勉,纪勉往后一躲,却正撞上殿柱,生生受了这一下。他捂住腹部跪下来,带血的手颤巍巍地去拔剑。 平跃赶紧跑过去,刚想伸手替他拔,思忆郡主就冲过来推开他。她捡起地上的剑指着他,小兽一样凶猛:“谁都不许碰我哥哥!!” 忠勇营将士拔剑相护。 羽林营刚想上来,拂林王立马制止。 老狐狸跟智障孙媳妇想的一样:这时候旁观最好,绝不能落人口实。 场面一度混乱。宗亲朝臣全围上来,却不敢多说一句话,糟老头子除了叫御医,不忘命禁卫军封锁殿门——天晓得会不会又有刺客。 御医上来替纪勉处理了伤口,思忆郡主抱着车骑将军,愣是不许他们上药。她取出自己怀里的伤药,清清楚楚地说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凶手!!” 陛下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气。 尼玛又背锅!! 拂林王拉起平跃的手腕推卸责任:“平跃的手腕被暗器所伤,才会误伤车骑将军。陛下,臣恳请陛下搜宫严查刺客。” 陛下下旨搜宫。 思忆郡主急着带车骑将军回府,不忘放狠话:“我兄妹无恃无怙,唯有纪家军数十万儿郎,今日小人作祟,来日必有一战。望诸君静候佳音。” 陛下这才想起来忠勇营的封赏问题。他刚想下旨,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跃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飞出去的那柄剑。他深觉奇怪,手腕受击的一瞬,虽然松了力道,不至于握不住剑,倒像是剑柄突然变滑,就这么滑了出去。 平跃没有找到那枚暗器。 他苦笑一声,脸上浮起了然。若是有人监守自盗,物证早已趁乱收走,又怎会留下? 平跃想起六妹妹痛恨的眼神,心中仿佛空了一大块,无力分辨她是真是假。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此刻也对自己生出痛恨:为什么总中圈套? 陛下本想将平跃打入刑部大牢,转念一想还是禁闭在拂林王府——小冤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等她去闹拂林王府,两家这梁子可就牢牢地结下了。 陛下回到养心殿开始喝茶。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眼神却是兴味盎然。 小冤家小冤家,被她冤枉几次,再去英雄救美,就能弄回家了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忍字当头 骠骑将军府。 纪飞鱼守了纪勉一整夜,生生没有合过眼。他沉沉昏睡着,大夫说未必能熬过去,她握住他的手,就这么看着他,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心想我要稳住,我不能哭,坏人会看笑话的,二哥哥醒来也会笑我不中用…… 无论她如何自欺,难免生出哀怨:这才消停了几天? 好不容易首战告捷,二哥哥又遭人暗算,于是什么忍耐都不剩、什么盘算都不想,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大不了同归于尽。 能在宫宴上做手脚的,无外乎那对黑心夫妻,也许也有纪业推波助澜——纪家军一旦与拂林军成仇,他就能制造更大的乱子。 纪飞鱼觉得很可笑。他们兄妹不愿纪业得逞、天下动乱,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帝后,到头来却被他们步步紧逼,从前还只是做棋子,如今救了他们,反倒连性命都要算计了去。 再忍她就不是人。 第二日纪勉依旧没有醒来,老管家问她要不要去信骠骑将军。 纪飞鱼不说话,想起关外的二嫂和七岁的小侄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眨了眨眼,砸了一滴泪下来。 老管家就摇头叹气。 老管家纪练是先宁国侯纪衡留下来的人,纪业死后纪铮将他逐出宁国侯府,纪绍留他在骠骑将军府看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宁国侯府是宁国侯府,骠骑将军府是骠骑将军府,打从纪业死的那刻起,这个家就已经四分五裂。 也许从来也不是那么团结。 从上一辈算起,这关系就令人头疼不已。纪业杀了父亲跟弟弟,皇后早有怀疑,却还得仰仗他,小小一个侄女留在身边,其实跟老公存了一样的心思——做人质。 皇后是不想纪业死的。纪业一死,这个人质似乎就不是特别有用;纪业一死,纪家军交到纪绍手里,她跟纪业有许多桩共谋可以彼此牵制,却很难牵制这些小辈;纪业一死,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自己一个劲地在宫里扑腾,几个侄儿没一个听话,纪家军不再受她控制。 老管家给六小姐分析到这里,留下一道填空题—— “先宁国侯留有遗命,非国事纪氏儿郎必当死守西北、不得擅自回京,六小姐可知是为何吗?” 纪飞鱼轻叹口气:“权力交接之时,必有腥风血雨。” 皇后不舍放权,既想要寻芳令,又想要纪家军,奈何纪业金蝉脱壳,她便只能另想办法。这法子不外乎控制几个侄子,可只要他们在关外,她就鞭长莫及,于是他们一回来,她怎么也不肯放过。 先宁国侯这道遗命可谓高瞻远瞩,看上去是不想纪氏儿郎谋逆,实则却在保全他们,使他们不必深陷长安朝局的泥泞,一心一意保家卫国。 纪飞鱼闭了闭眼,笑了一下:“当初大哥想留下救我,我赶走了他,如今二哥待了没多久就……是我误了他们。” 老管家重重一叹:“先宁国侯本不欲与皇室结亲,本是要跟拂林王做亲家的,谁知先帝不允,竟成如今困局。” 六姑娘,你说你误了哥哥,可皇后也误了你,皇帝误了皇后,先帝误了皇帝,这环环相扣何时是头? 拂林王府。 拂林王说气话:“这环环相扣都报应在了他元氏的江山上!!” 平跃若有所思:“倘若皇后做了我的伯母,六妹妹会不会轻松些?” 平蹊打他一拳:“为了你的六妹妹,你大哥就不配出生了?” 平跃冲着门口大喊一声大嫂,平蹊立马溜得没影儿——怕被追着喝药。 拂林王终于被逗笑,指着平跃调侃:“你们兄弟俩啊,都逃不脱妻管严的命。” 平跃顶嘴:“六妹妹温柔得很!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祖母生完我娘就打你一顿,就因为你骗她这胎是儿子。” 拂林王老脸一红:“你祖母智商低嘛,一顿打就能搞定她。可孙媳妇智商高啊,万一纪勉有个三长两短,她明知你是无心之失,只怕也不会再理你了。” 平跃闷闷地说我知道。 拂林王拍了他脑门一记,没好气道:“你知道什么了你?” 平跃长长地叹气:“我知道六妹妹很不容易,我没有保护好她,她恨我也是应当;我知道她之前为什么抗拒回归,因为她早就明白她会面对什么;她看起来很威风,其实都是她的责任,她这么小的年纪,恐怕将保护兄长也当作了责任,这会儿不定怎么怪自己……” 平跃越说越伤感,拂林王越听越高兴:“孙媳妇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好姑娘!!” 平跃转过身子不理他。 明华宫。 皇后扶着凤钗十分感慨:“当初我要是嫁给平谡,也不至于到了今日……” 金橘边给她梳头边无语:“您要是嫁给明威将军呀,早就守寡了。” 皇后轻嗤:“有区别吗?” 现在不也是守活寡。 皇后继续感慨:“平谡娶了位贤妻,竟能跟着他去,这要换了我呀……” 金橘笑着扶正她扭过来的头:“好了我的皇后娘娘,奴婢正给您梳头呢,您能不能别乱动?” 皇后佯怒:“你这丫头愈发能耐,献了一计就敢上脸?” 金橘摇着她的衣袖,学着某个人的样子撒娇:“娘娘~~~” 皇后摇头,停了一下,复又摇头:“不像。” 皇后口气惆怅:“我都快不记得纪小鱼的样子了……” 金橘帮她找理由:“当年若非陛下苦苦相逼,镇国将军怎会过世,您一朝失去纪家军护持,自然不能再失去寻芳令,藏匿小姐实属无奈之举。” 皇后笑了:“她从前蒙昧无知,我竟嫉妒她。可如今她开窍了,我却怜悯她。这是什么道理?” 金橘灵机一动,还是甩锅陛下:“您见着小姐,就想起自己的蜕变,您和小姐所受之苦,始作俑者都是陛下。” 皇后终于被她劝服,笑着说了一句—— “我就等着守寡。” 正明宫。 王福泉这回没问陛下要不要翻牌子——他明显不需要。 他自从得知搜宫毫无所获,保持着蜜汁微笑直到现在。 王福泉觉得瘆得慌。 陛下从书卷里抬头,声音温柔得可怕:“这回朕要感谢皇后。” 是皇后令朕明白,小冤家忍功了得,只因她不想造反,念着纪氏的名声。 王福泉暗搓搓笑他自恋:“思忆郡主怕是误会了您。” 她以为她哥是你害的,你却还在这里高兴她没有当场翻脸? 陛下坐直了身子,笑着说这才有意思—— “古今多少姻缘,不都是从误会中来的?” 拂林王府。 平跃难以为这桩误会高兴,哭丧着脸脑子里一片空白,智商还未上市,就彻底停牌。 拂林王借了一些给他重组:“你想想纪勉要是出事,两家必然反目成仇,谁获利最多。” 平跃刚想说我岳父,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糟老头子。” 拂林王:“……” 这个称呼还蛮别致的嘛!! 拂林王不跟他兜圈子了:“正因为谁都觉得是陛下,他才不是真正获利的人。真正的获利者,是皇后。” 平跃不懂:“纪勉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骠骑将军府。 纪飞鱼继续守夜。她躺在美人榻上看着纪勉,辗转难眠。 老管家见多识广,劝她不要破罐破摔,因为—— “这次恐怕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只有皇后才会熟悉纪勉家传的剑招,找到合适的暗算时机;皇后能换上有问题的剑,留下发暗器的人;皇后能在一片混乱之中,从容指挥心腹销毁证据。 纪飞鱼同样不懂为什么。 老管家笑出了满脸褶子:“一是因为纪勉帮着六姑娘,二是因为……她想收服拂林军。” 拂林王府。 拂林王说出自己的猜测,平跃整个人都惊了。他不敢相信:“皇后把我陷害成凶手,竟然是为了救我好有恩于拂林王府?” 拂林王表示你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为了离间我们与陛下。” 平跃心疼他老婆:“六妹妹太可怜了。” 拂林王表示他想将计就计。拂林王府需要借助皇后获知宫里的消息,不至于成为聋子瞎子,叫眼前的祸事重演。 平跃无语:“说到底你根本不介意当年的婚事不成。” 你根本谁都能利用嘛。 拂林王理所当然:“皇后与我们无关,自然叫利用;孙媳妇是拂林王府的人,你事事与她通气,叫同心。” 平跃说我现在就想去同心。 拂林王检验他的智商:“你猜你是怎么去的?” 平跃没好气:“还能怎么去?被她拿剑架着去!” 拂林王老怀宽慰:总算离上市又近了一步!! 平跃抬头望月,心想六妹妹在做什么呢,大舅子有没有脱离危险,她能不能发现皇后的阴谋,会不会一气之下撕破脸皮? 飞鱼抬头望月,心想那只二哥哥真是只智障,这只二哥哥什么时候能醒来,两只二哥哥都不让她省心,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作者:别低头,皇冠会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公道价高 纪勉在第三天夜里醒来。 他睁开眼睛,僵硬地扭头,正好撞见一条红肿眼泡的胖头鱼。她穿着白色的寝衣,蓬头垢面像个女鬼,站在床头呆呆看他,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这是她的幻觉。纪勉难免笑了出来,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慢慢朝她张开双臂:“飞鱼宝宝。” 飞鱼宝宝先轻呼一声“活了”,再双手合十感谢祖宗保佑,最后自毁形象哇哇大哭。她不停地揉着眼睛,好像小孩子那样的伤心,却一直不肯停下来,直到哭没了力气,跟只小猫一样呜咽。 纪勉捂着伤口哎呦一声。 她就不哭了,不顾自己乱七八糟的狼狈,赶紧要叫人过来。纪勉拉住了她:“不必了。” 九命笑着现身,手上拎着药箱。 九命非常坦诚:“此事我也有份参与。不是为了帮皇后,而是为了救二公子一命。” 因为没有这件事,也有别的祸事等着。 纪勉无语:“那我还昏迷了这么久。” 九命耸肩:“我把剑上的毒|药换成了麻|药。” 智障兄妹:“……” 九命给纪勉换好药,开始嫌弃平二公子:“他不是混迹江湖吗?怎么没发现剑的关窍?这个样子怎么当一军统帅?” 飞鱼宝宝默默低头挨呲,撅起嘴巴辩解不了一句,她吸着鼻子不敢哭,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纪勉心疼地安慰她:“没事。二哥哥福大命大,还没看见小六成亲,怎么舍得死呢……” 他刮了她一记鼻子,破天荒为平跃说好话:“那小子人蠢心不坏,再说他初入朝局,总要经历才会学乖。” 飞鱼瞪大眼睛、握紧拳头、重重点头、打气加油:“嗯嗯!!” 九命打击她:“萌主你太懒了。以为蠢一点好拿捏,到头来一直被他连累,上次中|毒|受|辱的事你忘了?” 纪勉瞬间抓到重点:“中|毒?还受|辱?” 九命被萌主的眼刀击中,连药箱都没拿就溜了。 飞鱼扶着纪勉慢慢躺好,轻声细语地让他闭眼:“等你伤好了,我一件件地告诉你。现在不宜多思,要乖乖睡觉,别的事都交给我……” 纪勉觉得眼睛很热:尼玛真是太幸福了!! 作者泪流满面:国家,你欠我一个妹妹!! 飞鱼回到美人榻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平跃真是蠢得没救了,一个小人说,纪勉是你的哥哥,你没保护好他怎么能怪别人? 她越想越伤心:平跃终究还是别人,他有他的家族,她也有她的家族,他还不能把她的哥哥当哥哥,正如她不想看见平蹊,因为会想起不好的事。 纪飞鱼自以为自己很潇洒,从没有把对谁的恨意转嫁到他的亲人身上,也从没有因为谁的亲人而对他怀有偏见,可惜人性从来复杂,复杂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虚假——说不在意当然是假。 她其实非常在意,这种在意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成了一个疙瘩,随着她对平跃的情难自拔,变成了一个难以忽视的疙瘩。 正因她非常在意他,才会变得患得患失,并作出可笑的假设—— 如果有一天要你在亲人与我,甚至是家族与我之间选,你会选哪一个? 如果有一天我也被陷害伤害你的亲人,你会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吗?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忍不了了要作乱,你会为了天下太平与我为敌吗? 纪飞鱼站在平跃的立场上,发现他有一万个理由放弃她,却只有一个理由选择她。可惜爱又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会不会有一天他不爱她了,这些选择题就不复存在? 谈恋爱当然很甜蜜,可谈爱却难免苦涩。 纪飞鱼将选择题又问了自己一遍,于是更加苦涩。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答案,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哥哥。 她在意这世上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希望他们都好好活着,可惜剧情注定不会太平坦。她终于明白皇后的无奈——她的亲人早已自相残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装糊涂闹几场,她见惯人世间最无奈的选择,于是泯灭天性里不多的温情。 纪如风走在了纪飞鱼的前头,可她一点不害怕。无论纪如风的终点在哪里,她都会一直等着纪飞鱼。 纪飞鱼从噩梦中醒来,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她不会走上跟纪如风一样的路,她有哥哥有平跃,一定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第四日。 纪飞鱼将纪勉交给老管家照看,又留下半数忠勇营将士护持,骠骑将军府的护卫也全副武装,而纪勉只负责一件事——装死。 二哥哥因祸得福,从此走上拉仇恨的道路。他被所有人当成国宝,大事小事都不用他操心,只负责养伤喝药吃补品,过上多年来梦寐以求的肥宅生活。 六妹妹则披上铠甲,率领其余忠勇营将士杀到了拂林王府。 飞鱼女将包围了拂林王府,要求拂林王交出平二公子。 拂林王独自现身,身后是紧闭的王府大门,面对叫嚣的孙媳妇,他笑得十分慈祥:“六姑娘,一切都可以商量嘛。” 六姑娘抱剑冷哼:“我二哥性命垂危,平跃却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倘若我二哥有个什么万一……” 六姑娘还没放完狠话,拂林王就笑着接上:“倘若车骑将军有个万一,也是刺客的过错,为的正是挑拨离间,六姑娘若实在生气,我们平跃也能做你二哥嘛。” 被调戏了的六姑娘:“……” 尼玛未来祖公这么老不修的嘛? 六姑娘就换了副面孔。她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十分诚恳地说:“多谢王爷指点,晚辈方知刺客图谋,只是刺客既为挑拨离间,只怕同样会谋刺平二公子,再嫁祸给纪氏。与其如此,不若由纪氏来保护平二公子,无论平二公子是生是死,也不算担了虚名。” 拂林王刚想说什么,这回是孙媳妇堵住了他—— “王爷您想必知道,将门从来只求一个堂堂正正。” 拂林王面上生气,心中暗喜:孙媳妇可真是个人才,便宜了我家智障孙子! 拂林王一夫当关,迟迟不愿兵戎相见,试图用大爱化解小仇。可惜孙猴子,额不,孙媳妇嫌这只唐僧太老,很快不耐烦他的唠叨,直接下令: “忠勇营请平二公子过府一叙!” 老唐僧很没面子,只能也咳嗽一声:“羽林营护卫!” 弓箭手从屋顶上齐齐窜头。 两军对峙。 拂林王与孙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眼,既有处境相似的万语千言,又有不得不演的心酸无奈,有一个“反”字一闪而逝,抵不过将门忠烈名声,化为蒙蒙雾气,仿佛一声叹息。 这是元氏的江山,也是他们的乐土,忠君为的是报国,忍耐为的是共生。 可惜总有人来破坏。 帝后粉墨登场。 皇后命令忠勇营退下。忠勇营迟疑片刻,依令行事——皇后毕竟也曾号令纪家军,更曾在阵前杀敌,往事如烟,威信犹存。 飞鱼女将冷冷勾唇,哐当一声扔了剑,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陛下心道小冤家还是太嫩。皇后若是好料理,他早就把她料理进靖南之祸了。 拂林王老泪纵横:“陛下,六姑娘苦苦相逼,臣只有两个孙子,少了哪个都要了臣的命啊!” 陛下冷漠脸。 皇后倒是很动容:“拂林王快快请起。今日是思忆郡主鲁莽,可她也是关心则乱,本宫代她赔个不是。” 皇后转向纪飞鱼:“你可知错?” 纪飞鱼冲她眨眼:“姑母每次都能及时纠错,侄女感激不尽。侄女关心则乱,姑母从未乱过,可见从未关心。” 忠勇营将士若有所思。 皇后呵斥纪飞鱼:“你退不退?” 她仰头瞪她,满怀悲愤:“不退!” 皇后难以面对这样怨毒的眼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 皇后一巴掌就甩过来,陛下瞅准机会就救美——他拦住皇后的手,将她扯到几步开外。 思忆郡主不领情,嘴角挂一丝嘲弄。 陛下好言相劝:“平跃本是无心之失,一切有大理寺查证,朕亦能明辨忠奸,还你们一个公道。” 纪飞鱼笑容谦卑:“公道何其价高,车骑将军至今未醒,臣女并不敢要。” 倘若人人向你求一个公道,这天下早已乱套。 陛下面对这样复杂的眼神,难免将小冤家与关窕比较。同样是被他坑害,关窕一心报仇,小冤家心怀大局,明明是小小的心眼,却生生装了许多气。每次看她这般隐忍的模样,他是既想欺负,又想疼爱,既想哄她笑,又想令她哭,好似一朵花在手边,总想将她摆弄成不同的姿态。 那该是何其美妙的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若如初见 基本上所有虐文都会出现一个套路:男主伤害了女主的亲人,继而各种虐恋情深,而说到这个套路,我们都会想起神曲《初见》,以及那句非常经典的歌词—— “你心碎,空流泪,苏断腿。” 我们的智障男主误伤了他大舅子之后,唯恐女主真的恨上了他,于是他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自己断了腿。 缩头乌龟平跃千呼万唤始出来,却是被人一左一右架出来的,原因据拂林王说是—— “平跃被暗器伤了手腕,不料暗器有毒,剧毒蔓延开来,使他腿脚不便,几近瘫痪……” 我们的智障男主很倔强,倔强得当场表演身残志坚——他一把推开侍从,扶着一根拐杖作羊癫疯状,一步还没迈完就扑倒在了地上。他悲愤交加地去拍自己不中用的腿,台词跟绿萍一模一样:“没有了腿我活着有什么用?” 女主叹为观止。并严重怀疑他是来卖拐的。 思忆郡主当场发飙:“你们别想蒙我!!” 皇后忍笑:“得饶人处且饶人。” 陛下忍笑:“平跃如今这样,实在不宜挪动。” 飞鱼就有些不懂了。本来她想把平跃弄回去,外人看来是留个人质在手,不至于让这案子草草了结,其实是不想皇后拿他做文章,结果他这么抗拒跟她走!! 飞鱼宝宝很生气,生气得近乎委屈,大眼睛越来越红。 她一心不想让老公跟皇后扯上关系,压根儿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将计就计。 拂林王眼看孙媳妇即将智商掉线,赶紧给她泄题:“六姑娘,本王与你祖父乃是八拜之交,你父亲、二叔、还有皇后娘娘,都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与平谡、平蕊算得上竹马青梅,到了你这一辈怎就兵戎相见了呢?” 皇后脸色尴尬。 纪飞鱼有点意会:“听说当年二叔差点娶了令嫒,我姑母也差点嫁给……” 皇后剜了女主一眼,陛下倒是饶有兴趣:“青梅竹马情谊虽深,婚姻却未必能成。” 皇后立马怼他:“青梅竹马总比老牛吃嫩草好。” 陛下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就愣在原地——小冤家不声不响走近平跃,长|剑正指着他喉咙口。 平跃叹了口气:“郡主这是为什么?” 纪飞鱼开飙经典台词:“我怎么可能忘记我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众人:“……” 神经病啊!! 皇后知道她在影射自己。 皇后越过陛下走过去,堪称温柔地卸下了她手里的剑,非常顺溜地接了下去—— “我以为你懂我。” 陛下开始怀疑人生:皇后跟小冤家也有一腿? 纪飞鱼顺着虐恋情深的套路,当场给了皇后一个熊抱,趴在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而皇后也跟所有渣男一样,忘记所有虐心过往,拍着她的后背细细安慰,仿佛还是那个最疼爱她的人,人生只如初见,一切回归原位。 陛下觉得他可能走错了片场。 这特么是什么神走向?虐恋情深的对象不是他就算了,现在连取向都不对了吗? 陛下心里苦:他本来还想靠小冤家扳倒皇后呢。 小冤家偷偷向平跃发射一枚wink。 平跃十分欣慰:我老婆就是这么聪明。 她不仅发现糟老头子想利用她,同时醒悟过来他们的用意:帝后彼此牵制,他们才有机会。 拂林王借他们与皇后的渊源告诉她: 她现在最好的选择不是跟皇后撕破脸皮,而是尽力跟她修复关系,和拂林王府的选择一样——首鼠两端。 当然并不是真的首鼠两端。总体还是帮着糟老头子,同时借助皇后提防他过河拆桥。糟老头子的日子不能过得太顺,否则容易犯老毛病,兔死狗烹他也不是第一回。 糟老头子有点反应过来了:小冤家这是想在皇后那边卧底? 等等,小冤家不会还以为她哥是他害的吧?想靠着皇后先整死他? 陛下刚想把小冤家带回宫解释一下,皇后就抢先一步宣示主权——她牵着侄女的手,无视他上了轿辇,甚至不打算回宫,吩咐先去东街逛。 忠勇营目送着她们远去,自行回了骠骑将军府。 拂林王上来安慰陛下:“陛下,总算消停了。” 陛下负手而立,眸光凝峻:“消停?早着呢。” 平跃也不高兴:皇后不会真看上我老婆吧? 拂林王永远是最高兴的一个:孙媳妇明明能做红颜祸水,偏偏还想着天下安定,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东街。 大胤的夜生活极其丰富,白天就稍稍逊色。逊色这个词十分准确,吃喝玩乐其实都有,逊的只是颜色——黄|色。 大白天不好有什么黄|色活动吧? 大白天两个女人更不好有什么黄|色活动吧? 两个女人手拉着手,穿行于熙熙攘攘中,没有一个被街边的小吃玩意吸引——这些其实从来不是她们最喜欢的。此时此刻不再伪装,几乎站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她们逆着人流光影,如同逆着万千时光,看见重来过往,及一个个真相。 纪如风先开口,嘴角含一抹笑:“最近我一直在想,我那个乖巧听话的侄女,怎么变成如今这喊打喊杀的模样。我方才突然明白了,你不是变成这样,你一直都是这样。你只是在装。” 纪飞鱼丝毫没有躲闪,笑答曰:“我能骗过你,因我明白你。我明白你的不甘与无奈,我明白你不喜欢后宫争斗,我明白你看重家族的兴衰,我明白你想掌控一切、讨厌被人牵制,我明白你的志向与才华、虚伪和无情,我明白与其说你在跟他斗,不如说你在学习他。你们夫妻越来越像,你已经不愿只当个太后了。” 纪如风被这样体无完肤的剖白钉在原地,眼前涌上茫茫的雾气,耳边那声音还在继续—— “我也是捡起剑那刻才彻底明白了你。从前我手无寸铁,只知道害怕躲闪;如今我手中有剑,才知道责任重大,既是盔甲也是负担。持剑在手,面对的只会是更强劲的敌人。” 杀敌是一种快感,也是一种无奈,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快感,必须经历不计其数的无奈。 纪如风果然很无奈:“你们宁愿帮他,也不帮我?” 纪飞鱼还是很坦率:“纪铮不在乎污点才会造反,我们在意后世名声,自然要设法保全。” 纪如风冷嘲:“迂腐。你们越奋勇,他越忌惮。” 纪如风递过去一支糖葫芦,纪飞鱼笑嘻嘻地接下,眼神是天真快乐的,语句是犀利无情的:“总归是忌惮了这么多年,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纪如风看着她摇头:“纪小鱼啊纪小鱼,我今天才算认识了你。” 纪飞鱼一击致命:“纪小鱼是谁?本郡主乃贞毅将军第六代玄孙女纪氏飞鱼。” 纪如风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你滚吧。” 纪飞鱼没有滚。她附耳过去,声音透着恶毒:“二哥遇刺使我明白,其实我不该帮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应该任由你们斗到死。” 皇后的声音却缓和下来,甚至笑了一笑:“幼稚。” 她笑出了一滴眼泪,刚想抬手抹去,却又生生放下,任由它落入尘土,对于时光的奢望同时破碎——一切不复来归。 纪小鱼已经死了,或许从没有存在过,纪如风更是死了很多年,根本没有所谓的初见。 纪飞鱼目送着她的背影,慢慢收敛了脸上的恶毒,轻轻地,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眨了眨眼睛,也掉了一滴泪。 初见当然是有的,可是…… 谁又能那么幸运,装一辈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各司其职 骠骑将军府。 一海碗黑鱼汤热气腾腾地放在石桌上,二哥哥埋首其中欢快划水,速度快到甩开勺子、烫到舌头都不知道,还是被抓个正着—— 六妹妹围着小围裙、端着木托盘,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眼神跟后娘一样凶狠,托盘上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是她亲手熬的苦药。 六妹妹将托盘放到石桌上,终于可以双手叉腰骂他:“纪延志你个不识好歹的蠢货!我为了你都学会煎药了,你居然宁可喝鱼汤也不喝我的药!” 纪延志很虚,从内心到表情都虚。他不敢说黑鱼汤好次又能收伤口,你的药难喝并且倒胃口,最终选了一个自认为委婉的方式—— “小六啊,你这药是我喝过最苦的啦!我只要喝上一口,这一天肚子里就泛酸水,别的什么都吃不进去,别病治好了人饿死了!” 六妹妹气到原地爆炸,一口气干|了自己的苦药。她先是皱紧眉头,再一把捂住嘴巴,生生逼自己咽下,忍出了两汪眼泪。 这就是我们女主的担当——自己熬的药哭着也要咽下去!! 女主爆炸完就上天了。她绕着石桌滴溜溜地跑圈,不停扇着被苦麻的舌头,像条烧着尾巴的哈巴狗。 二哥哥乐得直拍大腿,很快遭到了报应。他捂着伤口哎呦叫|唤,六妹妹站定步子、甩起袖子,冲他哼了一声:“活该!叫你不喝我的药!疼死你算了!” 纪延志就不装了。他一拍石凳,难得拿出兄长的威严:“坐下!疯疯癫癫成什么样?” 纪飞鱼乖乖过来坐好,低头老实听训,却只听他叹了口气:“我们兄妹几个,数你智商最低,每次想借你点吧,你借完都给还了回来。小六啊,你有没有把哥哥们当自己人呢?” 纪飞鱼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二哥哥你听我说嘛……当年老头子诈死,很多事一下子乱套,纪铮疯了,皇后疯了,他们想带着我一起疯,可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后来我发现老头子是最坏的,他逼疯了所有人,没有疯的就除掉……他想让朝廷内斗,边境……边境便会不稳……” 纪延志知道这就是大部分的真相了。 至于剩余的那些,他打算慢慢问。纪小六的性子他最了解,看着是个管不住嘴的小孩子,其实比谁都能藏心事。从前这毛病还只是小坏,如今瞧着却透出悲哀。必然有什么秘密,是叫她宁愿自己煎熬,也不肯与家人分担的。 纪二郎心中最大的疑惑是—— 纪小六为何不肯帮纪业?为何这种不肯,竟到了让她求和帝后的地步。 纪延志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她一定很害怕。好似一只羊落入狼群那样害怕,明明知道谁都要吃她,还能用心谋划他们猎食的顺序,究竟是为什么呢? 纪飞鱼请他看着她真诚的眼睛:“我原来真不想管的,后来平跃跟我说,天下若乱我也无法独善其身,我才明白破罐破摔只是一种逃避,为什么不能都好好活着呢?如今我找回身份,自然要担起责任,不能给你们丢脸!” 纪勉牵起一丝疼痛的笑:“你想怎么担责?接着深陷长安朝局?还是学好医术随军?” 纪飞鱼瘪瘪嘴,不大敢正视他:“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这几天正跟九命学医,的确想为哥哥们略尽绵力——九命说过,寻芳令令主不能太废柴,否则便难以驾驭它。 若不能驾驭寻芳令,又如何帮到纪家军? 纪家军终究是需要寻芳令的。遑论如今朝堂之上君臣离心,边疆之地外敌窥伺。 纪勉摸摸她的头,伤口真疼了起来:“你这样只会让哥哥觉得自己没用……” 纪飞鱼把头摇成拨浪鼓,这回蛮横得倒十分有理:“你们打仗我做军医,这叫各司其职。不然寻芳令为什么传女不传男呢?” 纪勉哈哈一笑,继而咬牙切齿:“我想打死平跃。” 纪飞鱼吐出好长一口气,腮帮子都瘪了下去:“很多事都不能怪他的,很多事他也预料不到……他让我从阴影里走出来,晒太阳的代价我自己付。” 纪勉素来知道她胸无大志,只希望她就这么无忧无虑地活着,从不舍得将自己的志向强加于她。外面的野|男人就更不行。 二哥哥态度坚决:“你这辈子都别想随军。更别想随他人之军。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六妹妹气红了鼻子:“大男子主义!就许你们报国,我就不能尽心吗?” 六妹妹越想越委屈,擦着鼻涕说了真话:“哼!我才不想在这里待着呢!我……我就想跟你们回西北去……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是好的……” 二哥哥心酸极了。他们在关外吹遍风沙舍命杀敌,只为换她在长安一世尊荣风光,到头来她却说,她不想要。 纪勉不可抑制地长笑,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好笑的事。个个是将门虎子,个个守得住边塞,却守不住自己的妹妹,任由她被称好斤两、几经转卖,连一个公道都不能为她讨,还要她与仇人虚与委蛇。 原来他们献上的忠心,在一众鬼魅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纪勉笑完自己,再笑平跃。他对男主的敌意,甚至转化为对女主的不屑:“平跃让你跟妖婆和解你就和解?以后他让你去死你是不是也去死?” 二哥哥突然变得很可怕,六妹妹忍不住抖了抖小身子,在他威逼的目光中放下了堵耳朵的双手,默默低头对手指:“我……我也没全听他的呀……我只是跟皇后说保持中立而已……” 二哥哥狂戳她脑门:“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家人?智商是不是被你自己吃了?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应该找什么样的男人?” 六妹妹不服气:“平跃说过会和我共输赢的!当时你也在场的!” 二哥哥请问她:“倘若有朝一日你无法再忍,平跃敢陪你造反吗?天下为聘都是虚的,事实是他不顾你的处境,叫你一忍再忍。” 六妹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因为她也没有办法—— “平跃心怀天下,我不想、也不可以改变他。倘若我当真背上乱臣的罪名……到了那种时候……我其实不想他跟我一起……他是长安城最明亮的少年,我若不能增添他的光彩,也不能成为他的尘埃。” 说至最后一句,她已经弯起嘴角,眼睛也变成一对儿弯月,里头盛着汩汩清泉,冒着很酸的泡泡,可笑的是自以为很甜。 二哥哥被苦得不行,于是六妹妹趁机提议:“喝我的药好不好?我重新去煎一锅!” 那句矫情的话怎么说的,嘴巴苦心里就不苦了嘛。 二哥哥这下真哭了:“你别拿我当试验品了行吗?” 六妹妹乐颠颠地自去煎药,二哥哥赶紧拉住她,火速转移话题:“我都装死装了十天了。” 六妹妹拍拍他的脸:“原来你记得呀。我还以为你想做月子呢!” 二哥哥换上二皮脸:“飞鱼宝宝,你就告诉二哥哥嘛。” 到底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飞鱼冲他一挑眉:“我不是告诉你了嘛。” 六妹妹还是去煎药,二哥哥一个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不免觉得被她玩|弄了——死丫头跟他面前也敢演苦情戏? 拂林王府。 平跃被祖父限制出境,无法去见他老婆一面——王府四周有太多双眼睛。 拂林王拉着平跃下棋静心,可惜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令人心绪不宁。石板上的青苔蓄着沉甸甸的水珠,似乎能听到它不堪重负的叹息,平跃不知不觉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拂林王打了他胸口一记:“回神。” 平跃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篓,耍赖往地上一躺:“不下了。” 拂林王笑了:“你配不上六姑娘。” 平跃立马爬起来:“有你这么贬低自己孙子的吗?” 拂林王实话实说:“我盼你与她并肩作战,可你却不懂她的心思。你明知她受了委屈,还暗示她多加忍耐。” 平跃瞪大眼睛,一脸我怕不是捡来的:“这不都是你的主意吗?” 拂林王认为耍孙子玩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是拂林王府的主意,却未必是你平跃的主意,以后是你跟她过日子,又不是拂林王府跟宁国侯府过日子。” 智障男主欲哭无泪。 拂林王拍拍他的脸:“想想如何补救。” 平跃眯起眼睛看棋盘,白子被黑子死死围住,逐个击破并不现实,自然而然想到了一计:“围魏救赵。” 拂林王不满意:“再想。” 平跃结合朝局,稳稳落下一子,终于牵起一笑——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独得安乐 请问,搞事情之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错,当然必须是写剧本。 写剧本对于别的女主来说可能没啥难度,可对于我们的智障女主来说非常有难度。 毕竟写剧本的前提是……你至少得学会写作文吧? 不幸的是,女主目前的年纪只是个初中生,非但没经过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小学六年还只念了个开头,如果要给她短暂的学海生涯做个总结,那必须是—— 学渣与手板的二三事。 六妹妹绑起马尾,捞起袖子,铺好宣纸,蘸好笔墨,壮志踌躇地想写一篇骂人大作。不说媲美陈琳的《讨贼檄文》,可以治好曹操的头疼,至少得跟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差不多,才能把糟老头子气得半死!! 三个时辰过去。 六妹妹扔了一地的纸团,小脸上添了横七竖八的墨痕,她鼓起腮帮瞪着桌上的白纸,脑子里蹦不出一个字,气得拿毛笔狂戳桌子,成功弄秃噜一支珊瑚狼毫之后,开始为自己找理由—— 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虽然她很会骂人,可那毕竟是嘴上工夫,结合到作文里面,却是需要文化功底的。骂人是一种高深的文化,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何况她小学都没毕业呢? 关键是,怎么骂才能让糟老头子无法反驳呢? 六妹妹苦恼不已,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趴在桌子上生起闷气。 她想起从前在考场上写作文,明明肚子里有一堆道理要说,偏偏难以用合适的词句表达,有时很想破罐破摔写大白话,可惜脑子里都是变|态的阅卷老师。 六妹妹脑补出以下场景: 学渣:老师你糟|蹋我的真情实感! 老师:送你个鸭蛋以示虐恋情深~ 天上突然下起了花瓣雨,丝丝缕缕都是合欢花的香气,六妹妹呆呆地看着自个儿鼻梁上的花瓣,不知不觉就成了对眼。 一声轻笑传来,屋顶上的侠客一跃而下,所有花瓣已经撒完,只剩他手里最粉嫩的一朵。 六妹妹满眼小星星:“二哥哥!” 平跃在她对面坐下,笑看花猫脸的老婆,将那朵粉扇别在她耳边,刚想吟诗夸赞她,却实在没有胃口,选择先给她擦脸。 可见写作文这种事,真的很看客观条件,拦路虎除了杀|手|老师,还包括刁钻的作文题目。譬如歌颂东施的相貌。 二哥哥很快取来一盆温水,就着巾帕擦得很慢,却哪里都不曾遗漏,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可惜就是太认真了,六妹妹给他暗送秋波也不为所动。 六妹妹暗送秋波的下场,就是睫毛倒刺了。 二哥哥这下总算有了反应。他按住她的头顶,开始给她吹眼睛,由于手法太直男,很快把六妹妹吹哭了——越来越多的睫毛倒了进去。 六妹妹泪眼汪汪,明显想要抱抱,直男却又跑偏:“睫毛太长才会倒进去,不如我给你剪剪?” 六妹妹:“……” 六妹妹哼了一声:“你懂什么?睫毛长才美,抛媚眼才有效啊!” 平跃的笑容依旧温润:“除了我你还想给谁抛媚眼?” 飞鱼白他一眼:“天下才俊多了去了。” 平跃掰正她的下巴,细细擦着最后一点墨迹,口气不咸不淡:“我听你二哥说,你想回西北。” 飞鱼继续激他:“是啊。谁让你只会叫我忍。” 平跃终于大功告成,将那巾帕扔进铜盆,里面的水瞬间变黑,拥着巾帕一同浮沉。 平跃定定地看着她,又好笑又好气:“我娘说,世上最厉害的红颜祸水,只会对你若即若离,却会让人死心跟随。不,跟随还不够,一眨眼她就抛弃了你,美其名曰不愿拖累你,其实不过怕被你拖累。” 纪飞鱼眯起眼睛,目含一丝诡魅:“跟随我的人,只能做我的护卫。” 平跃笑着摇头:“是啊。我真是太傻了,居然现在才明白……你这么坏,我怎么能指望你改邪归正呢?” 纪飞鱼瞪圆眼睛,恢复一脸无辜:“那怎么办呢?” 平跃的抬头纹愈发明显,瞳仁润泽得能滴出水来:“既然你无法改邪归正,那便只能我改正归邪。” 飞鱼红了眼睛,说出心中纠结:“我知道你也许是可怜我才会喜欢我,可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自私狡诈、心胸狭窄,没有一刻不想他们死光,只是因为自己的蓝眼睛,只是害怕纪业大乱天下,才会忍到现在……我……我很怕自己总有一天忍不了……那样……那样……你就不会护着我了。” 平跃拭去她眼角一滴泪,嗓音沙哑得不行:“你怎知我不会?”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锁,它还带着他的体温,被他塞进她手心里:“等我真正能护好你的一日,你再赠我不迟。” 飞鱼哭得直抖:“你怎么这么笨!!” 我只求一个当下,偏你每次都许未来!你剥夺了我当下的快乐,还要我苦等难测的将来? 女主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男主开始还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后来居然笑了出来:“别哭了。我拿回去还不行嘛。” 平跃将玉锁重新收好,她却不想这样含混过去:“平子阔,我不求你永远护着我,我只求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让我哭,你自去筹谋你的未来,我只想做当下快乐的缩头乌龟!” 平子阔还是笑,低头深深看她:“本该如此。复杂的事就交给我。” 我替你筹谋一切,只愿每一个未来,都成为你快乐的当下。 六妹妹立马把当下的不快乐推给他:“喏,写作文吧。” 面对六妹妹的学术腐|败行为,二哥哥严肃认真地批评了她,然后开始代笔写论文。也不能说是代笔,算是一个翻译,将六妹妹骂糟老头子的话翻译得委婉些,再加上一些自己的见解。譬如历史厚重感—— “当年先帝与我们祖父义结金兰,三方情义深重,必有一些往事,可与今日对比。” 六妹妹崇拜脸:“二哥哥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抄袭才是我的强项呢!” 二哥哥嫌弃脸:“六妹妹你真是糖做的嘴,刀做的心。” 六妹妹倚在平跃身上,笑得十分幸福:“真好。这样你都没有讨厌我……” 平跃在心里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光是你愿意坦白自己的不好,就已经好得我无法去想,未来没有你会是怎样。 六妹妹啄了平跃一口:“想什么呢?” 二哥哥摸了摸她的头:“答应我,学着相信我,不要再害怕了,也不要再自责。什么都不是你的错,蓝眼睛不是,这些祸事都不是。哪怕你当真有错,也是旁人有错在先。” 六妹妹心中又酸又甜,瞪着眼睛两行泪就下来:“你要是食言,我会伤心死的……” 二哥哥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我知道,你喜欢吃糖,不喜欢吃苦。不过糖不能多吃,小心牙疼。” 六妹妹破涕为笑:“那我吃你好不好啊。” 二哥哥痴汉脸,像大只的柴犬:“好啊。” 暗中观察的正牌二哥哥狂打自己脸:尼玛又吃了一嘴狗粮! 纪勉捕捉到了重点:蓝眼睛?小六居然有酷炫的蓝眼睛!为毛他没有呢? 纪勉选择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并不想知道它背后更复杂的故事—— 还有什么故事,比手足之情更要紧呢? 养心殿。 大理寺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陛下却在犹豫是否要公之于众。 结果自然是平跃的剑被人做了手脚,一旦他手腕震动,里面的机关就会出水,使剑滑出他的掌心。而在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平跃难以分辨手心是汗是水。 陛下知道他一旦公布结果,纪平两家的争端是没了,只怕更怀疑是他主使。他也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是皇后所为,既为了保住脸面,也因为他很想知道,这怀疑是否会让他们背叛自己。 陛下就是这样的人,他能怀疑所有人,却不允许别人质疑,更不允许别人因为质疑不忠君。 那样的人,他发现一个,自然就杀一个。 陛下想至此处,决意公布结果,要求大理寺择日还原现场,并通知当日在场所有人,一起见证奇迹的时刻。 陛下认为这回有一点皇后与他很有默契——都没有强行让太医去给纪勉诊治,每一次太医都让思忆郡主拦在门外。 他们并不在意纪勉的生死,更没必要因此引起注意,加深所有人的怀疑。 皇后的作风愈发沉稳,陛下当然不是真的高兴。事实上令他高兴的事越来越少,也许是职业生涯到了倦怠期,好在他找到了调剂品。 陛下喜欢小冤家,知道她其实很单纯,单纯得值得信赖,甚至值得依靠,可惜她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她通常是温柔无害的,偶尔会露出爪牙,可那也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应当是很喜欢笑的,不是笑世事如何艰险,而是笑自己独得安乐。 元翰久历喧嚣,很喜欢这份宁静,获取它也不难——从前他夜半喂锦鲤还算有些另类,如今偏爱一个女子却再寻常不过。 至于别的,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釜底抽薪 我们的女主最讨厌哭戏。 她始终觉得人在有限的生命里,应该把握每一刻的快乐,而非专注无意义的悲伤。哭,可以是一种发泄,可一旦融入戏中,就会令她不适。她认为靠哭戏博取同情,实在是件很没尊严的事。 顶着越多的目光,她就越哭不出来。因为她不再是小孩子,也不再是后宫妃嫔,而是纪氏将门之女,行事不能失却风骨。客观上她必须告别从前那个戏精的自己,主观上她发掘了真正的自己—— 我凭什么要演戏?而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看戏? 思忆郡主是怎样的人?如果你去问长安城里的百姓,他们一定会说:哦,她敢剑指拂林二公子、包围拂林王府,如此悍妇,日后一定是嫁不出去的。 拂林二公子不同意:她只在我怀里哭我会告诉你们? 今日是二公子当众受审之日。 陛下将平跃受审的地点,定在了当日开宫宴的昭阳殿。 纪飞鱼背完了平跃代笔的小论文,带着老管家进了宫。宫门一道道缓缓打开,行至昭阳殿时,所有目光一下子聚集到她身上,谁都无法忽略她手中的道具——先宁国侯纪衡被烧了一半的牌位。 拂林王率先朝牌位施了一礼,红了眼眶:“纪二哥……当年先帝与你我结义……如今却只剩三弟一人了。” 众臣纷纷施礼。 纪飞鱼一一还礼,最后跪下拜见帝后。 陛下迟迟没有喊平身。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好似一个失忆了多年的人,突然想起了一切血泪往事,失忆期间的一切欢笑都是如此讽刺,于是痛苦加倍、无奈加倍、悲凉加倍,随时可能惊天动地爆发一回。 陛下闭了闭眼:“起来罢。” 纪飞鱼走到她的位置上,低着头酝酿情绪,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原来并不难啊。 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原来并不难。只需多看一眼这些人的淡漠,只需多想一分战场上的儿郎,只需揭开自欺欺人的皮囊,看清噩梦背后的真相——与其忘却它,不如战胜它。 平跃坐着轮椅登场,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飞鱼,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满溢自责: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见她,为什么我遇见了她还没有保护好她? 祁王殿下走到思忆郡主身旁,压着嗓音问她:“想干嘛。” 思忆郡主摸了摸手中的牌位,轻轻眨眼答他:“来要债。” 元秩紧锁眉头:“真要撕破脸?” 她轻笑:“脸皮这东西,不就是用来撕的嘛。” 元秩也笑:“不知为什么,我竟也觉得痛快。” 纪飞鱼的目光空茫茫地落在前方,没有看见元秩的眼神,那是前所未有的欣赏,夹杂岁月绵长的温柔。 陛下却看见了。他在心里笑自己,笑他猜错了谜底,收获惊喜的同时,沦落到跟儿子争夺的下场。 陛下跟离他最近的皇后吐槽:“你儿子看上你侄女了。” 皇后也很感慨:“我这傻儿子……早几年开窍该有多好。” 陛下突然就明白了:“你炼剑呢。” 皇后十分得意:“纪小鱼很聪明。我一早就知道……呵,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早知道。” 她只是太懒了。我必须把她逼到绝境,她才会真正成长,她若真能担起纪氏的担子,我被她取而代之也无憾了。 我与她,只是纪氏的两条路,一条不通还有另一条,最终这天下还是我们纪氏的天下。 元翰,你想不到吧? 如果没有我的对比,你怎能发觉纪小鱼的隐忍,从而相信她会忠君? 元秩和你一样,只会欣赏同类,可惜她并不是……你们父子慢慢消受去吧。 陛下很快就消受不起。 大理寺清清楚楚地演练现场,明明白白地告知郡主结论:拂林二公子是遭人陷害,只是暗器还没有找到。 可是郡主却不依不饶:“遭人陷害?那这个人呢?” 她拔出老管家奉上的尚方宝剑,再度剑指平跃:“你们不说清楚,今天我杀了他!!” 拂林王继续套旧情:“郡主,本王与你祖父……” 郡主表示她没失忆:“您说过了,是八拜之交。” 拂林王老泪纵横:“纪二哥,你看孩子们……你不过先走一步,怎么就成了这样?” 众臣交头接耳一番,最终宰辅杜悬站出来:“郡主稍安勿躁,假以时日,大理寺必能缉拿真凶。” 郡主无法稍安。她浑身发抖,静静流泪:“我二哥只剩一口气……当年桐关之战,纪家军左路营被困毒雾林三个月,几乎人人都有伤病,只有他毫发无伤……剑上必定有毒,才会是如今这样!你们不去找真凶拿解药,却要我……却要我等着他死?” 平跃只能低头。他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本会致命的后果,无法面对不够谨慎的自己——于他只是一时不察,于她却是无尽伤痛。 宁王一向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郡主,你既带着先宁国侯的牌位来,便该知道他生前最为宽厚,想必也不愿见你与故人之后兵戎相见。” 拂林王挡在平跃前面:“郡主,平跃之过,本王替他担。” 郡主无力地闭眼,无力地松手,尚方宝剑哐当一声落下,砸出地上一个坑,以及长长的尖叫。 纪飞鱼心想我真是太入戏,怎么会这么委屈。我一早知道他们不是人,我一早知道在他们眼里,纪氏儿郎只是朝堂之上随意摆布的棋子。他们怎么会在意纪勉的生死,只有我演戏都这么难过。 可我一想到纪氏儿郎的性命这么不值钱,我一想到他们拼死守护的河山,只是魑魅魍魉争斗的舞台,我一想到他们不会死在战场上,而会死在阴暗的朝局里,我就心痛得不行。 平跃,我痛到忘词怎么办? 陛下觉得自己的耳膜肯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听不清她停下尖叫之后说的话。 思忆郡主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老管家赶紧去拉她:“郡主不可妄言!” 郡主已经疯了:“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没有祖父,没有父亲,我刚死了一个哥哥,很快又要再死一个,我一共只有五个哥哥,没多久就死完了,到时候边境空虚……哈哈哈哈哈哈!!” 老东西,到时候你就去死吧!你们都下地狱去吧! 她笑得前仰后合,虽是疯子的模样,眼中嘲弄仍清晰——如同一支支冷箭,又像一记记耳光,没有人敢像她这样直白,这份勇气坦荡如晨光,总有一块地方被照亮。 祁王殿下不禁摇头:心跳得有点快啊!! 平跃凝住那道背影,用脉脉如水的目光,分担她心底的悲凉。 陛下站起来,声音跟着身体发抖:“拖下去!!” 纪飞鱼将尚方宝剑横在脖子上,开始追忆往事—— 当年纪衡与西凉燕州决战前夜,收到了先帝以兄长之名寄来的信,当众宣读令士气大增,不到半月就歼灭西凉主力。 她当众背诵了这千古一信的内容: “吾弟从移: 一别三月,别时夏末,而今秋凉。兄常念汝腿之疾,汝行军贵速,战时亦勇,然凡事不宜过急,燕州早晚可取,皆系汝一人,汝伤身何益?兄盼汝归来之时,风采依旧,与君共饮好酒,但使君伤身万一,则太医苦药伺候,遣刁蛮小女含阳,滋扰汝家二儿郎。 兄玄卿。” 这封信里最有意思的一点莫过于—— 先帝曾有意将他的长公主含阳嫁与纪衡二子之一。 最终不知为何没成。 当年纪衡宣读之时,为免伤及公主名节,想必避开了这一段。今日纪飞鱼将它完整呈现,因为含阳长公主也在场——陛下平定靖南之乱后,将在外的宗亲都叫回来庆功。 含阳长公主看上去并不意外,也无恼怒之色,只是面露伤怀。 伤怀之色并不稀奇,因为在场所有人,也同样伤怀。他们可能在想:先帝那般仁厚君子,怎会生出陛下这等伪善小人? 陛下此刻终于清醒过来。他把伪善的面具又戴回去,跟大家一起抹眼泪:“先帝宽待下臣,朕始终效仿,从不敢忘。郡主鸟尽弓藏之言,实是刺在了朕心上。” 皇后终于出声:“陛下稍安勿躁。听郡主说下去。” 郡主保持着随时自尽的pose跪了下来,如同一面终将倒下的城墙,只因经历了太多风霜—— “当年先父重伤,唯恐动摇军心,命骠骑将军不可宣扬,给了纪铮弑父之机……淮水一战持续一月,退敌之时,先父的尸身早已凉透!先父二子扶棺入京,三子不过披了一日孝衣,便换上铠甲肃清余敌……纪氏儿郎忍痛杀敌之时,纪铮害我跌落悬崖、囚我整整六年……如今纪铮已死,却又轮到纪勉……陛下,臣女实在不懂,我纪氏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换来这接二连三的报应?” 陛下对着这张泪痕交错的脸,不免在心中感叹:原来她有这样深的悲怨,可惜我答不出一个字来。 我指使纪铮暗杀你爹,又给了他机会害你,纪勉倒的确不是我害的,我只是不在意他的生死。 这些,我实在答不出来。 陛下只能劝她:“先把剑放下。” 郡主将手中牌位安放在地,双手托起尚方宝剑:“君臣之义,本如清清池水,如今池水已污,人心已凉,此剑,请陛下收回!!” 众人心中只有一个问题:亲爱的陛下,你脸疼吗? 这是太|祖赐的东西,纪氏又并无过错,你敢收吗? 陛下脸色铁青,心中只剩四个字—— 釜底抽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我想回家 陛下决定收回对小冤家安静能忍的评价。 事实证明她不是安静,只是在酝酿克敌之计,也不是能忍,只是在等爆发的时机。 陛下觉得惋惜,本以为是个通透的水晶心肝人,其实也藏了许多尘埃。惋惜之外也有惊艳——人人都有尘埃积在心里,只有她敢说出来。 陛下知道他又低估了她,本以为误会可以增添情趣,可到了她这里,却成了反击的利器。 陛下知道皇后现在一定很得意。 小冤家彻底跟他撕破脸皮,话里话外都指他残害忠臣,捧着尚方宝剑逼他迕逆太|祖。 陛下骑虎难下。诚然他很想收回尚方宝剑,心知必得找到合适的借口,如今却是最不合适的时候——一旦他收了回去,必将背上苛待忠臣的骂名。 陛下叹气:“郡主,车骑将军之事必将追查到底。朕从无收回尚方宝剑之意。” 郡主将尚方宝剑放下,从袖中取出另外两件东西。一件是先帝的封侯诏书,一件是宁国侯印鉴。 陛下差点脑溢血:尼玛釜底抽薪也太彻底了吧? 郡主当众宣读封侯诏书,读至最后一句“望纪氏儿郎承袭此爵,风骨长存”时,为陛下找好了收回爵位的理由—— “纪氏儿郎保家卫国,为的是天下太平,而非虚名权位,忠义只在于心,不在于名。纪铮之所以敢谋逆,只因他得了宁国侯的名位,才有了进一步的妄想。这与先帝传承风骨的本意相悖,为免日后再有人贪恋权位、犯上作乱,请陛下将宁国侯爵位一并收回。” 首辅杜悬出列:“陛下,臣以为郡主所言极是。” 文臣们纷纷附和:“请陛下准郡主所请。” 皇后愣在当场。她刚想站起来阻止,陛下先她一步过去。他站在思忆郡主面前,微微俯身下去,极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对朕很失望?” 思忆郡主不答反问:“陛下高居庙堂多年,可还记得战场尸骨累累血流成河的惨烈,可还记得将士爬冰卧雪跃马杀敌的艰辛?” 陛下说他记得,故而始终相信纪家军。 思忆郡主笑了一下,挤掉眼眶一滴泪:“可臣女不大记得了。臣女不人不鬼活了六年,很想回去看看……宁国侯府最要紧的是祠堂,可祠堂已经烧了,也不必再重建……先父说过,西北才是纪氏儿郎的归宿,死在别处都是耻辱。” 她以首扣地,行大拜之礼:“臣女愿交出一切权柄,只求带车骑将军回家。” 皇后急忙跑下来拉她:“先起来。” 陛下笑出声:“不答应她是不会起来的。” 拂林王出来打圆场:“郡主,车骑将军一案还未查明,不妨稍候几日?” 郡主没有起身,音色极冷:“不必。” 杜相提醒陛下:“郡主自愿离京,陛下何不成全?” 陛下一眼刀过去:你是不是傻?你没看出来她在威胁朕吗? 杜相继续提醒:“尚方宝剑本是镇府之剑,若是废去宁国侯爵位,不妨由郡主带至西北镇关。如此也不负太|祖圣意。” 陛下觉得这个主意很可以。至少他不必收回尚方宝剑。 郡主一击致命:“尚方宝剑镇的是纪氏先祖忠魂,如今牌位皆已残缺,忠魂已伤,留剑何用?” 拂林王抱着纪衡只剩一半的牌位物伤其类:“纪二哥……” 平跃从轮椅上跪下来:“陛下,此事皆因臣一人而起,臣愿一命抵一命。” 祁王殿下也来凑热闹:“父皇,车骑将军生死未卜,当务之急应是救其性命。” 皇后在纪飞鱼耳边咬牙切齿:“你好得很啊。” 纪飞鱼保持大拜的姿势,可能打算在那儿趴一辈子。 今日之事无非两种结果。一是老东西收回一切,他们得以回西北,自然是乐得自在;二是老东西不肯斩断纪家军与朝堂的联系,必然设法挽留,到时就能提出条件。 怎么算都不亏。 陛下知道她不亏,可他也不肯亏。一不肯亏名声,二不肯亏利益,于是僵持不下。 僵持到最后,终于把太后招来了。 太后跟皇后一样,上来就去拉智障,智障再也没忍住,倒在她怀里捂着嘴憋着一口气哭:“我没有家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太后心酸得不行,再也说不出劝她的话。 平跃心酸得不行,只求她别再这样忍着抽泣声,忍得他的心要疼死了。 皇后有些无语,纪小鱼还是这么没用,倒下个哥哥就要死要活的。 祁王有些无语,本以为她长进了,哭起来还是那么像八戒。 陛下更加无语,如今委屈的倒成她了。 陛下生怕这货哭晕过去,到时候还得赖到他头上,就先收下杂七杂八的东西,请太后将她带走安抚。 太后扶着思忆郡主,祁王殿下很自觉地跟上。 陛下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在叹什么,也许是被那句话触动,因为他也没有家。家,应当是有爱的,可他不爱别人,别人大抵也不爱他,是以没有家。 陛下富有天下,独独无家。 他自嘲一笑,又去照看他的天下——将几位重臣留下商议后续。 陛下没忘关照平跃一声:“此事非你之过,不必太过自责。” 平跃恭敬称是。 拂林王捧着纪衡的牌位有了主意:“陛下,不如由臣修缮纪氏家祠,以平郡主怨气。” 陛下还没说话,皇后就已首肯:“拂林王的心意,本宫替纪氏领了。” 皇后接过纪衡的牌位,不觉泪流满面:“父亲……” 陛下觉得她的哭戏还没侄女好。具体哪里不好说不上来,也许问题不在于戏,而在于人——小冤家悲从中来,哭得可怜,皇后故作伤怀,令人作呕。 陛下摇头微笑,这真是小冤家了,明明是她自己能力有限,偏偏被她哭得想让步一二。 慈宁宫。 祁王殿下喝了许久的茶,对面却还没有哭完。哪怕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他还是能听见,觉得十分不好听——仿佛有蚁虫咬在身上,分不清是痛还是痒。他忍了半天终于不耐烦:“你到底要哭多久?” 太后一指门口:“出去。” 元秩欲言又止。他知道纪勉是皇后所伤,也知道她以为是他父皇,更知道她为纪勉的垂危心痛如绞,可他不能告诉她解药该问谁讨,否则便会破坏离间纪家军与陛下的计划。 元秩还是出去了。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跟他爹一样,愚蠢又无情。” 纪飞鱼停了一下,打了个哭嗝:“我早跟您说过嘛……” 太后睁着眼睛,眼泪无声流下:“他跟他|娘一块儿了。” 飞鱼狠狠擤了擤鼻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娘能走到今天,都怪你没有用心带!!” 太后很委屈:“我哪里不用心了?我拿她当亲生女儿处处维护,就算不能再帮她,我还继续帮她儿子。谁知他们母子俩都这么没良心……” 太后擦干眼泪,想出一个主意:“要不你想办法离间他们母子?美人计怎么样?” 飞鱼宝宝低头对手指,声音很虚:“其实……其实我也想……也想跟皇后和解来着……” 至少得跟她达成协议,不能让她再害哥哥们。 太后一脸我被全世界抛弃:“你想清楚了?” 飞鱼宝宝鼓动腮帮,笑得很乖巧,又带一丝坏。 太后心领神会,继续抹泪:“哎……我本来还想让你嫁给元秩呢。好好的一对帝后,非走相爱相杀的路子……” 飞鱼宝宝托腮定定看她:“您是不是觉得,纪氏女非得嫁入宫中,纪家军才会永远忠心?” 太后心虚地移开视线,作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状,很快扭到了脖子,气得掐了小姑娘脸颊一把。 小姑娘眼神清澈,说不出的迷人,她的语速很慢,字字都有魔力:“难道这天下不是我的,我就不能守护它了吗?难道纪氏百年忠烈,只是靠送上皇后来维系?如今您也看见了,什么血脉亲缘,都抵不过人的野心,联姻又有何意义?” 太后搂她入怀,笑得合不拢嘴:“老太婆一把年纪,倒没你个小姑娘通透,是该退喽。” 飞鱼在她怀里努嘴:你都说退多少次了,每次都没真退!! 思忆郡主状似无意问了一句:“含阳长公主,原本是要嫁给我爹还是二叔啊?” 太后并不喜欢非她亲生的长公主,赌气说了一句:“随她亲娘,狐媚得很,先帝也捉摸不透,最终谁也没定。” 为了确定纪业诈死后的消息渠道,思忆郡主跟车骑将军对纪业的人脉关系进行排查,发现含阳长公主十分可疑——她刚好出现在皇后想做些什么的时候。 正因她跟纪业、纪祯都有交情,也许是得了纪业的授意,来到皇后身边唆使她搞事情。 思忆郡主清楚车骑将军早晚会知道,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可是她越来越不担心他知道。 蓝眼睛只是蓝眼睛,她的家永远在大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脊骨太硬 明华宫。 皇后请智障郡主过来一叙,满意地看见她在太后那里重整了衣冠,双目依旧红肿,隐隐透出坚定。 皇后心想,她多像我年轻的时候。 皇后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带她去看从前她住的双栖殿。这里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红木双鱼床、金丝鲤鱼被、水纹梳妆台、小小竹摇椅……细节上甚至保留了纪小鱼最喜欢的纱帘。思忆郡主轻触她用过的笔砚,没有一丝尘埃留在指尖。 沉婕妤从没有来过这里,因为这里是皇后为思忆郡主准备的—— “我日日派人打扫,好像你从没有离开……有时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却觉得你还没有回来。” 沉婕妤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她不是我的纪小鱼。 而我的纪小鱼永远不会明白——我既希望你回来,又希望你永不归来。 因为我知道,你一回来就是要与我为敌的。 我折辱你只是为了驯服你,我希望你永远被我控制,这样此生就不会为敌。 可我没有想到,等你真正强大起来,我却不是那么嫉妒。 那是为什么呢? 纪飞鱼也不明白:“咱们一家人为什么要斗呢?为什么不能太太平平过日子呢?” 皇后无法告诉她,这是她的两手准备。其实这个答案她也不信,如果真要说为什么,那应该是因为害怕,害怕仇怨成为嫌隙—— “当年我二哥遇刺身亡,我父亲活活气死……我和你今日一样,执意寻找真相,兜兜转转到了今日,却还不敢确定。” 纪飞鱼冷笑一声:“你怀疑我爹,就把我害成这样?” 皇后捧起她冰凉的手,漫不经心地笑:“也许只是好玩。” 谁让我太寂寞了呢。糟践我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真心,好像踩碎一只只彩色泡沫,真的很好玩。真心这样虚幻,只会徒增牵绊,与其等它离我而去,不如由我主动了断,也许那人说得对—— “你不觉得相爱相杀比较带感?” 思忆郡主蹙起眉头,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皇后。 皇后继续给她暖手,目光似水温柔:“你知道宫里最暖和的地方在哪儿吗。” 纪飞鱼的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是双栖殿。” 原来在遥远的当年,明华宫是最暖的宫殿,双栖殿是明华宫最暖的房间,而纪小鱼依然藏在纪如风的温暖怀抱里,四季如春。 只可惜人心寒了,暖不回来了。 皇后暖完了郡主的手,带她去看自己准备的珍珠:“这些年我一直在挑,挑到更好的就剔除不够好的,总共攒了五百三十一颗,等你出嫁给你镶在凤冠上,必定艳压群芳……” 皇后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那一日,飞鱼托腮静静看她,目光满溢哀伤。她费力弯起嘴角,明明知道这个人又在骗她,却忍不住去想,如果一切都没发生,那该有多好? 被动的成长,实在是太痛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演完,唯一的观众表达唯一的遗憾:“为什么我不是真傻?” 皇后嫌弃脸:“你又想当逃兵?” 飞鱼摊开手掌,再紧握成拳:“纪氏五将本如五指,同心握拳可退外敌,如今少了一位,就不如从前了。只恨我生不为男儿,没法补上。” 皇后更嫌弃:“那是因为你懒,从小就不肯习武。我也是女子,同样上过战场。谁说女子不如儿郎?” 思忆郡主得出结论:她真的想当女帝。 思忆郡主感觉心累,于是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 皇后宠溺脸:“你呀就是好睡,不像我还要点安魂香。” 思忆郡主爬进衾被,皇后还跟小时候那样,帮她仔细掖好被角,看着她闭上眼睛,伸手抚平那眉头。 皇后在床头静静坐了会儿,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特别黏她,每次睡觉都不肯乖乖闭上眼睛,只是害怕看不见她了。睡前总要甜甜地问她一句:“你会永远对我这样好吗?” 皇后知道她从来没什么安全感,也其实从不刁蛮,偶尔爬上宫里的枇杷树摘果子,下不来时也不敢惊动她。直到她被宫人叫来,佯装生气地张开双臂,她一脸心虚地跳下来,还会信誓旦旦地道歉,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纪小鱼那时是很喜欢她的,喜欢到很怕她不再喜欢她。 皇后不禁苦笑——现在想起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思忆郡主闭着眼睛装睡,心想皇后宫里肯定有纪业的眼线,怎样才能把他们引出来呢? 我们智障女主的业务能力有限,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放火自焚。 第一时间来救我的同志,一定是我爸爸留下来跟我接头哒!! 对于随身携带火折子的女主,作者也无力吐槽:也许放火只是她的一桩小小爱好。 火海之中,女主拥起衾被坐在床上,开始分类讨论:此事无非也是两种结果,她很有可能成功接头,万一她不幸身死,纪业就不能再利用她,皇后也会背上杀侄女的骂名,纪家军不会再倾向她半分。 很好。怎么算都不亏。 思忆郡主很失望,这次跟她接头的居然还是银心!! 银心把这货弄出双栖殿,丢到万众瞩目的宫门前。 皇后蹲下来给她擦脸:“好玩吗?” 陛下就没这么温柔了:“你放的火?” 思忆郡主满脸焦灰,一身狼狈,好似从烟囱里爬出来,仍然企图萌混过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火折子已经被我毁尸灭迹,你俩残害忠臣却是板上钉钉。 思忆郡主咬唇忍笑,开始不停抖睫毛。 陛下这下真被气着了。他气自己真是瞎了眼,这明明是个疯子,他竟然还觉得她通透,她根本不知何为情趣,连同归于尽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皇后这回比他冷静:“幸亏宗亲朝臣没留下来看笑话。” 否则这盆脏水就更洗不干净了。 陛下将智障郡主弄到养心殿喝茶,可能打算毒死她,而她还记得跟皇后抛媚眼say bye。 皇后回以一笑,仿佛回到从前送她去国子监上学的时候。 养心殿。 智障郡主又换了一身衣服,跪在地上不停地打哈欠。可能是特别想笑,又不敢真的笑出来,只能用打哈欠化解。 陛下这下算是知道了,这货坏得无法无天。 陛下再没心思玩情趣,直言车骑将军是皇后所害。 郡主瞪大眼睛:“无论是谁,我二哥都不能死。他很重要的。” 陛下心头一跳、目光复杂:“你就不重要了?” 郡主想了想道:“我至少没有他重要。他本该保卫边关,而不是为了我被人陷害。我一定要送他回去。” 陛下无语:“非要闹成这样?” 郡主更无语:“我二哥等不了的。” 陛下实在觉得她愚蠢。她以为自己死在皇后手里,皇后为了摆脱嫌疑就会救回纪勉? 他莫名有些难过,她其实没有别的办法。 郡主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引蛇出洞之计——纪业费尽心机,如愿看见纪飞鱼跟帝后翻脸,纪家军与朝廷离心,接下来必定会有大动作,其实就算她不去找他,他也会派人来见她。 银心救她的时候,传递了一个跟她一致的想法:“求和皇后。” 皇后是纪业的棋子,他当然希望女儿不要与她作对,免得皇后在搞事的时候误伤了她。 而那个红颜祸水计划,鉴于女主的会作,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银心的评价是:“那位肯定恨死你了。” 郡主也很不好意思:都怪我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可爱!! 陛下果然很恨。他指着郡主鼻子骂:“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有没有想过后果?你当众喊冤,自然是朕的笑话,难道不是纪家军的笑话吗?” 郡主觉得很难跟他说清楚,还是打那个比方:“我们家好好的五个将军,不能就这么一个个没了。不然边关谁守呢?” 陛下轻笑一声,让她滚。 陛下在心中感慨,从前皇后也是这样的心怀大局,如今却只剩私心杂念,可是皇后的今天,会不会是小冤家的明天? 陛下认为这不能怪他,怪只怪她们将门之女,脊骨都太硬了。世人看来可敬,他却觉得可怕—— 会不会有一天,这脊骨再也不肯为他弯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何殇何殇 宁国侯府。 传说中断了腿的拂林二公子一丝不苟地跪在侯府门前,跪到夕阳西下,终于等来了数度剑指他的思忆郡主。 思忆郡主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着她的自焚壮举,成功收获他的卡姿兰大眼一枚。他生生气白了脸,却只能压低声音:“性命攸关之事,是能儿戏的吗?” 纪飞鱼双手环抱自己,慢慢跪了下去:“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傻事,上一次是为了安慰她,这一次是为了陷害她。是不是很可笑?” 平跃伸手想拍她的背,碍于众目睽睽,只能握拳敲地,如同敲在心房,敲出许多隐秘:“过去的事,过去的人,终究只能过去,纵然心中仍有不舍,也不能让人瞧出来。否则只会再度遭受伤害。” 智障男主如此决断,智障女主难免好奇:“当初我害你跳湖,你怎么没与我当断则断?” 平跃闷笑一声:“因为我知道,你不舍得放箭,必然是有几分钟情于我的。” 飞鱼脸颊发烫,强行挽尊:“哼!我放箭你就不喜欢我了么?” 平跃悠悠一叹:“阿弥陀佛,小娘子好歹毒的心思。倘若当真如此,在下便是做鬼,也要与你生生世世。” 飞鱼猝然抬头,媚眼含羞:“你喜欢虐文么?” 平跃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站了起来,将他一脚踹翻在地,眼看着还要再踢,不远处的祁王殿下也顾不上观察,赶紧急步走过来劝架——他一把扯开了思忆郡主,用眼神示意拂林二公子先走。 这熟悉的英雄救美桥段,总感觉哪里不对头。 最不对头的地方在于,祁王殿下好心相救,拂林二公子却不肯走,继续端端正正地跪着,悲悲切切地磕头,说他伤了车骑将军,伤了两家世交,对不起先宁国侯。 祁王殿下十分无奈:好基友平蹊的二弟居然真如他所说,是个智障=_=。 思忆郡主知道元秩想收服拂林王府,当下起了戏弄心思,开始玩命diss她老公:“你这悼词可真够假的,你应该说,我辜负了世交之谊,作为惩戒,还请先宁国侯将我带走!!” 祁王殿下满头黑线:他就知道刚才这俩并排跪着只是一时宁静,绝非他想象中的有什么奸|情。 祁王殿下好心斡旋:“郡主素来直爽,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平二公子面色不善:“殿下既知郡主直爽,为何屡屡打断郡主,倘若郡主不能泄愤,只怕一剑就能刺来,届时罪臣躲是不躲?” 祁王殿下:“……” 尼玛被他发现了!! 在长安朝局之中,除了吵架打架者,劝架者同样很多,他们大多目的不纯,有的意在挑拨,有的意在施恩。施恩的关键在于,不能一次性施完,好让人欲罢不能。好比思忆郡主是串炮仗,祁王殿下是只水桶,每次只能浇灭部分怒火,剩余的那些得由他们求着他浇。 而根据元秩对于纪飞鱼的了解,她的怒火属|于|迅|速再生型,恰好适合他放长线钓大鱼。 祁王殿下被揭穿之后并不恼怒。他认为平跃是个可造之才,刚想再多说几句,就被思忆郡主打断:“殿下不必费心相劝,我二哥但凡有个万一,平二公子别想活命。” 元秩拉住她不让动,笑着对平二公子说:“本王与郡主自幼相识,此番若有冒犯之处,二公子不必与她计较,本王自会替她承担。” 平二公子缓慢掀眸,目含戏谑:“听闻殿下与郡主自幼定下婚约,难道不该与郡主同心同德,怎么反倒帮起平跃一个外人来了?” 祁王殿下噎住,死活想不明白平二公子为何如此夹枪带棒。 思忆郡主偷笑,心想我脑公吃醋的样子简直帅到我流口水! 平二公子垂眸,心想我脑婆不就是想看我吃醋嘛,满足她! 平跃一点不觉得这有多虐,比起她在昭阳殿上哭的那些,真的不值一提。他时常觉得世事神奇,长安城里有两个人各自辜负了他们,这两个人给予他们伤痛,也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如果没有这两道劫难,二哥哥不会变得果决,六妹妹不会变得坚强,他们对于彼此的吸引,也许就只停留在皮相。 这是二哥哥待六妹妹唯一自私的地方——他从来不敢去想,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六妹妹始终无忧无虑,她还会爱上他吗? 二哥哥知道,六妹妹大概会嫁给另一个二哥哥。这个故事的开头,讲的就是他们,但愿这个故事的结尾,二哥哥只是他一个人。 正牌二哥哥哭晕在厕所。 骠骑将军府。 纪勉严肃认真地批评了纪飞鱼的自焚之举,然后表示要花钱买热搜炒舆论,彻底搞臭帝后的名声。 纪飞鱼表示你是不是傻:“老头子会买的嘛!花那冤枉钱干嘛?” 纪勉眸光微动:“引蛇出洞?” 纪飞鱼摇着小手指:“不止哦。糟老头子要是发现热搜不是我们买的,肯定害怕得睡不着觉,就不敢再对付我们了。” 纪勉击节叫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纪勉叫好之余,表示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我这还装着死呢!! 纪飞鱼让他淡定:“皇后不敢让我知道是她害的你,说明她也有和解之意。如今她为了息事宁人,肯定得想法子弄活你,同时让我确信是糟老头子所为。” 纪勉怀疑脸:“他们真会向你妥协?” 纪飞鱼表示这就是竞争机制—— “本来我没什么值得他们争的,可一旦有第一个人试图和解,另一个人肯定不甘落后,到时候我就能开条件啦。” 纪勉朝她抱拳:“飞鱼女将运筹帷幄,失敬失敬!!” 飞鱼女将撅嘴:“这都是老头子教我的,大哥也教了许多,不像你们几个就知道戏弄我,弄点吃的喝的就能一直抱我,还时常哄我铺纸磨墨干杂活,你们都是坏人!哼!” 二哥哥掐了她脸颊一把,不由叹惋:“可惜我们不能宠你一辈子,还要你来分担风刀霜剑………” 六妹妹趁机提议:“你内疚的话,就把二哥哥的称呼让给平跃。我以后叫你二哥嘛。” 二哥哥立马翻脸:“你再敢叫他二哥哥,我打断他的腿!!” 六妹妹摸着下巴、丢掉良心思量:“我也觉得这个称呼不合适,叫他二郎的话……会不会太肉麻?” 二哥哥被气走了。 思忆郡主先釜底抽薪、再放火自焚的一波骚操作,成功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帝后英明仁慈的人设瞬间崩塌,一首童谣很快流传开来—— “飞鸟尽,良弓藏。纪氏女,有余殃。余殃不在边疆,活水不入朝堂。血溅宝殿,火起宫墙,何殇,何殇,鱼不得水,皆要沦亡……” 陛下气得又砸了一回养心殿。 王福泉还是远远看着,觉得这世界很玄幻。前不久还沉迷于虐恋情深的陛下,如今提起他的小冤家,就只剩下□□的唾骂。比如—— “毒妇、无赖、蠢材!!” “她算什么东西,纪氏算什么东西?也敢用流言逼朕?” “刁女子、刁女子……奸顽小畜|生!!” 王福泉深感欣慰:陛下总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面对真正的自己。 黑莲花发泄完了之后,装模作样地问王福泉:“朕当真如此薄情寡义吗?” 王福泉一脸真诚:“陛下虽偶尔缺德,却仍英明仁慈。” 黑莲花气急败坏:“你也敢取笑朕?” 王福泉让他清醒一点:“血溅昭阳殿,火起明华宫,流言同时中伤帝后,却未必是郡主所为。” 陛下还在气头上:“怎么不是她?她一心要气死我!” 王福泉笑了:“老奴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气急的时候。” 陛下面露不自然:“少废话。” 王福泉笑意不减:“郡主打小喜欢和气,何曾主动挑起事端?此番定是逼急了,可目的也很简单,只要车骑将军无事,她都愿意放下仇怨远走,为的正是大家太平,怎会放出如此恶毒的流言,来诅咒您的帝业呢?” 黑莲花被顺毛顺得很舒服,却不肯表露出来,将笑不笑的样子:“有几分道理。” 王福泉偷偷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糟老头子不是真的喜欢虐恋情深,只是喜欢小小情趣。这情趣只靠他的自恋维持,得不到对方半点回应,其实也有几分可怜。 可惜他太缺德,根本没人愿意可怜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废物利用 陛下是一个不幸的男人。 他从没有进行过一次完整的虐恋情深,每次进行到虐恋的部分,那些可恶的女人就逼得他无法情深,只想杀人。 同时陛下又是一个幸运的男人。 每次遇见一个可恶的女人,他就会发掘身边一个深情的男人。他们对他不离不弃,助他解决一切问题,他们是忠君思想的忠实践行者,会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他供养。 陛下正跟平二公子对弈,莫名就想起了他四叔——他俩都是一样的忠君,始终为他的天下着想。 陛下深感命运弄人,他明明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偏偏总是碰到善解人意的男人=_=。 平二公子有多善解人意呢?他明明是被人冤枉,还表现得勇于承担,对比小冤家的无理取闹,简直不能更令人满意。 平二公子表示他非但善解人意,并且洞察一切。他落下一子,目含笑意:“第一步,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埋下纪家军与拂林军反目的祸根。 陛下的指尖轻轻划过棋盘,吃掉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子:“第二步,煽风点火。” 煽风点火,利用看似隐忍的思忆郡主,激起陛下与纪家军的矛盾。 平跃找准破绽,一气收去数子,微微眯起眼睛:“第三步,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当陛下与纪氏都不再冷静,双方的任何举动,都能将流言坐实。越闹越大的后果,只是朝局动荡,甚至祸延边疆,躲在暗处的人得利。 棋盘之上,演练着最真实的厮杀,在厮杀中难以获得的清醒,却能滋生于对弈时的宁静。 一局毕,陛下顿觉酣畅淋漓。 他只剩一个问题—— “你认为郡主当真如此愚钝?” 平跃勾唇一笑,语声清朗:“郡主亦是局中人,车骑将军性命垂危,其实并无更好选择。” 中规中矩的回答,陛下却仍起了一点疑心:“郡主肖似愉妃,性子倒也很像,都是不肯吃亏的。” 平跃打趣道:“郡主舍弃一切相逼,心中必定积了不少怨气……” 他顿了一下,敛笑几分,将问题反弹:“臣只是不懂,郡主分明是针对陛下,为何要在明华宫自焚?” 陛下此时毫无过来人的威风,因为万花丛中过的他也不懂,这货作天作地撕遍帝后到底有什么好处。他为这个问题失神良久,难以找到人类的答案,只能认同平跃的揣度—— “可能只是在发泄吧。” 平跃垂眸一笑,眼中宠溺的光,藏匿得刚刚好。 其实釜底抽薪她做得很糟糕——她没有按照他委婉的台词来,完全被悲愤情绪主宰,成功招致陛下的杀心。 后来她也许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干脆连皇后一起撕,这简直有几分小孩子气了——她不会指望跟两方都决裂,就能令她保持中立,最终得到其中一方的和解? 傻姑娘,最有可能的不是和解,而是他俩联手灭你啊。 你怎么敢把战火引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呢? 不过没关系,你惹的祸,二哥哥为你平。 二哥哥为了替你灭陛下的火,将你塑造成一个无知的小疯子,你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哎……我的小疯子,你怎么越来越任性了呢? 正牌二哥哥也有这个问题—— “纪小六,二哥哥不得不说……你的想法不错,可惜水平辣|鸡。你以为谁都会按照你设想的走吗?” 六妹妹委屈地撅嘴:“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夸我运筹帷幄!今天再加一碗药!” 二哥哥唉声叹气:“我看你怎么收场。” 六妹妹乐滋滋地剪着药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平跃让我相信他,所以我可以任性。就当考验他啦。” 二哥哥摔了药碗:尼玛感情我是你驯养忠犬的道具? 六妹妹赶紧给他顺毛:“你乖一点嘛。我最近钻研古书,熬的药越来越好喝了呦。早晚会比黑鱼汤好喝的!” 纪勉深深地看着她,心中充满欣慰:原来她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想发泄的时候,不会提醒她要理智谨慎,他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她任性的后果。 而她,也只有在任性的时候,才会找到安全感,从而托付全部的真心。 纪勉难免怀疑,到底有没有人能符合她的要求,既有周幽王爱美人的勇气,也并非烽火戏诸侯的傻|逼。 永王府。 靳老师跟他的童年女神被关在这里已经近一个月。期间陛下将关窕的侄女送来当电灯泡,大概是为了防止他对女神旧情复燃。 靳老师没心思旧情复燃,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惨,这里的伙食特别差,比刑部大牢还差,成天就是清粥小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靳永知道自己是在这儿等死的。 没办法,他太了解元翰了。元翰总是装得那么温厚,对外宣称网开一面,其实不是因为不想灭口,而是他做了太多亏心事,总需要几个声名狼藉的人背锅。 关窕并不清楚这点,每日淡定陪着子雾读书。 她们借着庭院里的日光,一大一小两个剪影都是静好的模样,靳老师越看越生气,时常捉一些庭院里的活物,比如蜜蜂、蝴蝶、青|蛙、甚至是老鼠,拿到她们面前,用火活活烧成灰烬。数个火球在地上翻滚,恶心的气味溢满空气,他在她们惊惶的尖叫中,终于获得一二快感。 关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依然愤怒——他凭什么吓着子雾? 靳永一派理所应当:“我全家都死了,你全家也该死。” 关窕气笑了:“梁植,你不敢向元翰报仇,只会欺负弱质女流?” 靳永负手叹气,眼眶微湿:“妇人之见……他再不好,也不能随便死了……我们不过是一群乞丐,摆在面前只有一只馊馒头,你有气节你可以不吃,但我不能跟你一起饿死。” 关窕彻底无语。她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张扬的梁四公子、后来清贵的靳正使,居然自比为乞丐? 关窕只有一句:“竟不知你与元翰如此惺惺相惜。” 靳永抿唇一笑,隐现悲凉:“你以为他很爱你?他不过拿捏着我爱你……你一次次派人行刺,是我一次次替你遮掩,你一次次破坏他的名声,是我一次次替他歌功颂德,你每坏一次他的事,我都要为你补救一次,到头来我将一家子都补救了进去,你高不高兴?” 关窕被钉在原地,无法言语。 她从来不知道他为她做了这么多。或许她潜意识里是知道的,可惜从来不敢面对,因为她根本还不了。 靳永对着她一脸的茫然,慢慢走近了她,他的笑容愈发灿烂,身后是一地焦臭的尸山:“我为你守身如玉,今日天时地利,不如玉碎瓦全?” 关窕扇了他一巴掌:“你醒醒吧!” 靳永冲她嘘了一声,他闭着眼睛,满脸都是醉人的温柔:“来了。” 永王府瞬间灯火通明,禁卫军鱼贯而入,为首之人,正是方才谈论的陛下。 王福泉为陛下代言:“永王妃买通宫人行刺车骑将军,着押入大理寺候审。” 关窕不禁冷笑:“元翰,废物利用都没你利用得彻底。” 靳永让她淡定:“忠勇营毁了你的阴谋,你对纪氏怀恨在心,宫里又有你的眼线,动机和能力两全,行刺一事非你莫属。” 陛下忍不住笑了:“季方知朕。” 现在还不到动皇后的时候。 靳永拱手施礼,不再逢迎讨好,字字清冷疏离:“草民愿检举永王妃。” 陛下十分满意。这些男人之所以能摆脱可恶的女人,成为他善解人意的知己,都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 而靳老师只是在想—— 我钮钴禄·靳永又肥来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鲜血无尽 陛下亲自缉拿永王妃的当夜,杖毙了阖宫里近百位宫人,不少出自明华宫。 宫人们被押到一处行刑,杀鸡儆猴的场所,是先帝立下的三省碑前。 三省碑是先帝暮年所立,当时他深感自己长年征战、造孽太多,特地放了许多宫人出宫,以赎罪万一。三省碑上,密密麻麻刻着先帝敌人的名字,他们有的死于阴谋,有的死于阳谋,先帝刻下他们的名字,每每抚过那些凹起,都告诫自己太平来之不易,施恩于人的同时,绝不可放过仇敌。 陛下很好地get到了亲爹的意思。 三省碑渐渐被鲜血染红,惨叫声刺破沉闷的长夜,然而只是微不足道的序曲。陛下站在不远处看着,等着,盼着,心里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长夜过去又如何呢?白日之后,又是一个长夜。 鲜血无尽。 皇后披头散发地赶来阻止,陛下温柔地扶起她,给她加了个座位看戏,而他自己却仍站着,闭目呼吸空气里的血腥气。 皇后知道无力挽回,于是只能苦笑:“陛下如此大动干戈,不怕寒了阖宫的心吗?” 陛下伸出一只手,去够并无实质的夜风,再捧到皇后面前,似笑非笑:“你看见了吗?” 皇后直视他,满目冷戾。 陛下挥手散去一切,接着搓手呵气:“入秋了,风愈发凉。” 皇后但笑不语。 骠骑将军府。 祁王殿下得了宫里消息,连夜赶来报信,思忆郡主穿戴整齐会客,神色始终淡淡。 元秩压下心虚,继续好心提醒:“明日一早父皇就要将罪责推到永王妃身上,到时车骑将军恐怕就……” 他言下之意,乃是他亲爹主使,偏偏还一口一个父皇叫得亲热。 纪飞鱼缓慢地抬眼看他,目光透过幽幽烛火,明暗交织:“你想当皇帝。” 元秩玩味一笑:“那你呢。” 纪飞鱼说出他的心思:“你需要我,无论是成事前,还是成事后。成事前你的敌人是你爹,成事后你的敌人是你娘,好巧不巧的,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元秩气定神闲地喝茶,喝到唇角根本压不下:“纪小鱼啊纪小鱼,你就认命吧。” 纪飞鱼说我可以认命,但我的亲人们,一个都不可以有事。 元秩笑意深深:“听着不大情愿?” 纪飞鱼用小孩子玩笑的口气,说着理所当然的野心:“干|掉你爹,你就是皇帝,我就是皇后,有什么不情愿的?” 祁王殿下目光复杂。他想起了错过的六年:“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为什么如今才明白。” 纪飞鱼笑弯了眼:“谁让你从来看不上我呢。” 同样的,我也从来看不上你。 一别数年,元秩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眼中暗潮汹涌,既有曾经错过的惋惜,也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夹杂难以言喻的渴望。这是一种对于命运的认同,也是一种天赐良机的虚荣——当初他摒弃的伴侣,最终褪去一切青涩,她是如此惊艳难得,归来只为与他结盟。 这种感觉,好似喝了酒,永远不上头。 纪飞鱼抽出自己的手,垂眸掩去厌恶:“二表哥,你倒是说说,怎么救我二哥呀。” 元秩故意拿乔,以示此事与他无关:“要说也可以,叫我一声二哥哥来听。” 纪飞鱼忍住恶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二……哥……哥……” 元秩这才满意,屈指叩击桌沿,轻吐良策妙计。他十分享受她的依赖,享受得闭上了眼睛,错过了她的龇牙表情。 “父皇必能撇清干系,你再无把柄逼他救人,不妨去逼拂林王府,父皇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纪飞鱼心道你想得太美——你让我招惹是非,自己想英雄救美? 祁王殿下猝然睁眼,终于捕捉她一脸不满。他捋她额发,笑得宠溺:“不要与拂林王府闹得太僵。将来都是做你臣子的人,还不是听凭你处置?” 元秩漏夜急来,自有考量。本来平二公子的罪状板上钉钉,陛下的名声也大有损伤,只需皇后出面调停,助拂林王府找到那枚暗器,还平二公子一个清白即可。可陛下突然发难,使皇后失去施恩拂林王府的机会,于是这个机会,只能由思忆郡主来给。 拥有一只火爆未婚妻的祁王殿下时刻准备着救火。 思忆郡主不干:“羽林营很厉害的……我会不会被打死?” 祁王殿下无语:“有我在,胆子可不可以大一点?” 你们不打起来,我怎么英雄救美? 思忆郡主最终被祁王殿下劝服,连夜整肃忠勇营,准备去拂林王府火拼。 这一对利益CP刚刚诞生,另一对利益CP即将瓦解。 陛下杀完了人,当着阖宫嫔妃的面,狠狠甩了皇后一巴掌。 皇后擦去嘴角的血,居然还笑了一下。她跪在地上整理衣袍,抬手想扶正凤钗,发现她并没有戴,于是不可抑制地大笑,成功招致陛下的第二个巴掌。 陛下打皇后自然有道理—— “皇后管束六宫不严,状似疯癫,褫夺其后宫之权,即日起禁足于明华宫。后宫由颖妃主理。” 皇后笑着摇头,嘴角鲜血直流:“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陛下隔着丝绢抬起她滴血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知道我忍了你多久吗。” 皇后邪魅一笑。 拂林王府。 羽林营与忠勇营再度对峙,平二公子诚恳认错,思忆郡主苦苦相逼:“我二哥一日不醒,平二公子就一日不得安宁。”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祁王压着节奏出场。这是一个自带bgm的男人,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用主持公道的派头、舍身取义的决心,替平二公子挡住了思忆郡主的长|剑。 平二公子眉眼弯弯,思忆郡主差点笑场。 思忆郡主知道今晚又有热闹了。她为了留足精神演戏,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也为了拖延时间。 祁王殿下急得朝她使眼色:尼玛把糟老头子招来怎么办? 糟老头子到的时候,智障郡主还没跟拂林王府打起来,正在放狠话:“元秩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祁王殿下欲哭无泪:尼玛你倒是刺啊!刺完我好早点下场!狠话说一万遍有意思吗? 陛下又好笑又好气:小冤家的智商总是忽高忽低。 陛下夺下那柄长|剑,将尚方宝剑换给她:“用这个。” 祁王殿下纹丝不动地挡在平跃身前,心道糟老头子果然够狠,他朝纪小鱼使眼色,她把眼睛一闭,果真就要刺下——表明她与元秩并非串谋。 千钧一发之际,陛下握住了剑尖,郡主恰到好处地放手,任由陛下抽走了剑,她跪下请罪。 陛下微微俯身,将流血的手掌摊到她面前,思忆郡主从袖中取出丝帕,垂首替陛下细细包扎,成功收获两道柠檬味的视线。 平跃:老婆碰别的男人好气哦! 元秩:那是我刚刚握过的手啊! 陛下包好了手,顺势抬起她的下巴,她果然没有给他时间酝酿情绪,出口就是不解风情的话:“陛下是在看臣女有多傻吗?” 陛下无奈收手,语声温柔:“困了吗?” 思忆郡主打了个豪华加长版的哈欠。 拂林王跟平二公子一搭一唱,装了十足的委屈样。好似遭正室欺凌的小妾,再三表明自己有错,反倒衬得正室恃强,白莲花得堪比陛下宫里的颖妃娘娘。 思忆郡主终于听不下去了:“你们总说自己有错,迄今为止除了修祠堂还做过什么?无心之失也是错,我要是无心杀了平跃,你们会不会找我算账?” 祁王殿下跪在她身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郡主你实在任性!前几日不过与二公子争执几句,竟有今夜如此行径!若非本王有所察觉,岂非酿成大祸!” 陛下眯起眼睛:这儿子真像我。不着痕迹地解释了今夜的现身,将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 陛下最担心的是,小冤家不会跟他联手了吧。 思忆郡主开条件:“大夫说我二哥极可能中了一种名为无依的毒,此毒无色无味、难以验出,中毒者在昏睡时日夜吐血,最终心力衰竭而死。此毒配方多样,配制解药极为不易,必得找到真正下毒之人,方能及时破解。” 拂林王世子笑着现身:“平蹊恰好认得此毒,愿为车骑将军一试。” 纪飞鱼看见他就来气:“我二哥的性命是你能试的吗?” 平蹊朝她拱手:“郡主有所不知,此毒能用血引之法,渡到旁人体内,若此人百毒不侵,无需解药亦可化解。平蹊寿数无多,但凭此身一试。” 陛下若有所思。平蹊早晚是要杀的,他难道想用这种方式,求他不要迁怒于拂林王府? 纪飞鱼若有所思。黑莲花不可能放过曾经弑君的平蹊,而二哥哥又没有中毒,拂林王府恐怕想借此机会,令平蹊假死归隐。 平蹊若是代替平跃一命抵一命,看似化解恩怨,实则恩怨更深,更能让陛下放下对两家的防备。 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就是不知道…… 是拂林王那只老狐狸的主意,还是我平二哥哥这只小狐狸的主意? 平二公子邪魅一笑。 六妹妹,我想对你说—— 干|掉我哥,我就是世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心性果决 平二公子二度受审。 地点还是在昭阳殿,围观群众基本不变。除了因病缺席的皇后。 陛下的故事编得很完整,从偷换比试佩剑的宫人,到那枚终于找到的暗器,再到永王妃离间君臣的动机。 面对板上钉钉的罪状,永王妃痛快承认:“是。我派人行刺纪勉,我嫁祸平跃,我放出你残害忠臣的流言,这些都是我做的,却也是你应得的。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从未陷害过元奕?难道不是你追杀元奕亲眷,难道不是你灭了忠德侯府满门?” 陛下以关窕的侄女相要挟,逼迫她认下一切罪状,也料到她不会完全听话,可这正是他想要的——一来试探朝中是否有人同情关窕,二来只有关窕宣泄愤懑,才能坐实她元凶的身份。 果然有一只老臣站出来——先帝的好基友、文渊阁大学士吴守一沉声道:“永王系先帝爱子,为使先帝瞑目,请陛下重查当年永王谋逆一案。” 吴大学士这一跪,当下不少老臣也跟上:“请陛下重查永王谋逆案。” 思忆郡主冷笑一声:“永王妃谋害家兄,你们倒想着替她脱罪?” 吴大学士睨她一眼:“郡主此言差矣。永王妃谋刺车骑将军,固然有罪当罚,可永王谋逆一案若当真有冤,也不该就这么糊涂地过去。” 陛下有时候真挺讨厌这些刚介文臣,他们软硬不吃,只有一种人拿他们有办法——小人。 靳老师一身宽衣,长袖迤逦,犹如魏晋名士般,闪亮登场。 他坦言自己思慕永王妃,为她出家修道、斩断红尘,先父知晓此事,深恨红颜祸水,于是构陷永王谋逆、灭门忠德侯府、追杀永王亲眷,陛下救下永王妃后,先父又利用她谋逆…… 靳永出示当年其父与禁卫军统领的往来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元奕夺吾儿之妻,当死。 关窕实在觉得很好笑,可是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令她笑不出来。 吴大学士是方正君子,难以理解儿女情长所引发的血案:“梁源共有四子,岂会因一子失去理智?” 有幸成为祸根的靳老师也很不好意思:“先父晚年得子,自然分外爱重。当年先帝的确曾传召永王入京,却严令其守候东郊待命,为的是助陛下顺利即位。先父固然有意挑起事端,焉知永王并非有意突围入宫,好逆了先帝本意。” 吴大学士难以反驳。往事已矣,先帝诏书早已不复存在,只从梁源的信中可见只字片语,可这信又难辨真伪。关键是陛下肯退一步,也许当真问心无愧? 吴守一叹了口气,退回原位,诸臣跟随。 关窕在这一刻对元翰心生敬佩:“颠倒黑白,虚虚实实,你好大的本事!” 靳永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永王妃,陛下再三宽待于你,可你偏偏不知悔改,竟敢谋刺车骑将军,实在令人寒心。” 关窕回眸看他,摇头叹息:“你口口声声说先父,却事事推到亲父身上!若当真如你所言,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早该以死谢罪!” 靳永行至思忆郡主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前尘往事皆有因果,在下思来想去,最是愧对郡主,恳请郡主做个了结。” 陛下示意王福泉将尚方宝剑交到郡主手中。 纪飞鱼有点懵。一开始好像是她的主场,后来又变成别人的,此时舞台的灯光,又突兀地转回她身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平二公子的目光越过茫茫人海,准确无误地落在思忆郡主眼中。那是刀光剑影之中,唯一的温暖与依靠,纪飞鱼试着去读懂,他仿佛在说:你高兴就好。 思忆郡主瞬间兴奋,她拔剑出鞘,靳永成为待宰羔羊,脖颈之上凉意入骨,眼里倒映恶魔一只。 靳老师发表临终感想:“我梁氏传承百年,而今族灭,皆因贪心所致。还望郡主谨记教训,凡事切忌贪功,私心不宜过盛,一切立足长远。” 思忆郡主弹指听剑鸣,朝瑟瑟发抖的羔羊邪魅一笑:“我最讨厌好为人师者。” 靳老师叫苦不迭:这货智商低带不动啊!大侄子你还不来救我! 平二公子等他老婆玩够了,才站出来救他四叔:“郡主,靳永颇通医术,不妨命他为车骑将军医治,治不好再杀不迟。” 思忆郡主四度剑指平二公子:“你还敢说话?我二哥活不过来,你们都别想活!” 拂林王忍无可忍:“郡主你太不讲理!本王念你是小辈处处忍让,如今水落石出你还要冤枉平跃?” 眼看场面混乱,关窕趁火打劫:“郡主,若我交出解药,你能否替我照料我那年幼的侄女。她是忠德侯府唯一的后嗣了。” 纪飞鱼知道,关子雾作为一个符号,作为陛下仁德的凭证,不能跟着关窕一起死。陛下也的确开恩:“如此甚好。” 陛下走下高台,卸下郡主手中的尚方宝剑,将它放入剑匣,重新归还给她:“如今真相大白,郡主可还有怨?” 郡主跪下接剑,字字铿锵:“臣女愚钝,竟信贼人挑拨,实在无地自容。此剑乃陛下一番好意,自然不容推拒,只是宁国侯的爵位,还请陛下保留。纪氏从此不恋权位、只记忠心。” 陛下微微勾唇:“也罢。印鉴朕先保管,来日再寻其主。宁国侯府不可替代,待修缮完毕,你便回去。纪氏世代英灵,不可无人守护。” 郡主感动不已,五体投地:“陛下不计前嫌,真乃旷世明君。” 陛下真想问她一句——朕若是计较前嫌,便不是明君了吗? 一场硝烟看似湮灭无痕。 可是关窕根本就没有解药,陛下只能好心为郡主打算:“靳永自去救治车骑将军,若能戴罪立功,便在宁国侯府行走,郡主大可任意管教,好赎他这一身罪孽。” 郡主尬笑:尼玛□□地塞间谍!! 靳老师伏低做小:“郡主大人大量,定会容下草民!郡主的大恩大德,草民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瞧瞧,瞧瞧这副嘴脸,看似楚楚可怜,实则步步紧逼,狐狸精活活进化成了白莲|婊!! 郡主拍了拍白莲|婊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敢来,仔细你这张狐狸皮。” 狐狸精媚眼如丝,傲慢回敬:“走着瞧。” 骠骑将军府。 飞鱼宝宝很生气,剪坏了很多药材,最终她气急败坏地放弃,抓着剪子往石桌上一通乱戳,一个劲儿地抱怨平跃:“他居然敢把靳永塞给我,他不知道狐狸精跟我有仇吗?他不知道狐狸精特别特别坏吗?他不知道狐狸精死全家已经变态了吗?他居然敢把靳永塞给我,他居然敢把靳永塞给我……” 车骑将军无语:“就算不是靳永也会是别人,你对付靳永好歹有经验。” 飞鱼宝宝泪眼汪汪:“可是我不想对付狐狸精呀,我不想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我不想在自己家里还有人监视……我本以为平跃他懂我的!!” 她滚下两行热泪,握紧手中的剪刀,呆呆地表达诉求:“好想杀人哦。” 纪勉笑着搂过她,细细给她擦眼泪,实不知该喜该悲:“你骨子里嗜血,可惜智商不够,只怕伤不了别人,反伤了自己。” 飞鱼宝宝说我不想理平跃了。因为—— “我发现他也在算计我。他想利用你让平蹊诈死,又将靳永安插进来,实际是为了保他四叔的命。” 纪勉这时反倒帮平跃说话:“平蹊若不在了,他就能当世子,才能配得上你;靳永应该是陛下的意思,他无力阻止,究竟能否克敌,只能靠你自己。” 飞鱼宝宝抱紧二哥哥,像是知道了什么,懂事地停下抽泣:“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依赖他了。二哥哥你放心吧!” 你放心回西北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的。 纪勉拍拍她的脑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他又一次要离开她,他要回到属于他的战场,她却不能跟他回去。因为她依然是人质,她陷在长安朝局里,只为证明纪氏儿郎在关外的忠心。 唯一令他稍稍安心的,竟然是本不愿她承担的责任—— “寻芳令的九位堂主,你都见过了吗?” 飞鱼破涕为笑:“二哥哥你放心,我看上的东西,没有人可以跟我抢。我很快……就能带寻芳令来找你们。” 纪勉叹了口气:“凡事别太辛苦,要懂得借力,也别钻牛角尖,平跃……被他伤了也不要紧,哥哥们养你一辈子。” 飞鱼宝宝挠着脑袋想不明白:“我也不是怪他,就是有点害怕……他笨笨的吧,我嫌他拖累我,他一聪明起来,我就怕他算计我……更可怕的是,他进步得这么快,会不会一开始就是在装傻骗我呢?” 纪勉捏着她的脸颊笑个不停:“我的傻妹妹,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 飞鱼宝宝委屈得鼓起腮帮:“我不喜欢相爱相杀。” 我绝不会让两者并存,只会择其一—— 要么相爱,要么相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两相得宜 明华宫。 九命来时已是深夜,皇后却还穿戴齐整,凤袍并无一丝褶皱,凤冠上的宝石链子却摇摇欲坠,好几次险些碰着烛火——她点着寥寥数盏灯,正在梳妆台上弹珍珠玩。不时有珍珠滚落到地上,她也不捡,反正还有很多。 九命在她身后无声站了很久,末了轻叹口气,选择终止回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疯了多久。 皇后终于扭头看她,笑容亲切明朗:“你来啦。” 九命躬身一揖,向她汇报情况。 拂林世子当着纪家军和拂林军的面,宣告他自愿豁出性命救治车骑将军,无论结果如何,都希望两军和睦共处,不然便白费了他一番苦心。 皇后觉得可笑:“换血之法?拖到今日毒已入骨,便是能清醒也活不了多久。真是愚蠢。” 九命实在不懂:“车骑将军本能成为您的臂膀,若只为离间君臣,您何必置他于死地呢?” 皇后捂住胸口,说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话—— “因为这里,有一道疤。” 因为当年有一个人,在她胸口同样的位置,也留下了这么一个伤口,她说要陪我一起疼,我死了二哥很疼,她死了二哥想必也会很疼。 也许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她一个诺言,我既希望她兑现,又希望她食言。因为那样,我就能理所应当地逼她疼了。 骠骑将军府。 明日就是换血之日,纪飞鱼想到要应付的许多人,就心烦得睡不着觉,不知不觉走到二哥哥的院子里,站在他房间外面不敢进去。 她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好似里面是她身怀六甲的妻子,明日就是生产之日——这场闹剧即将终结,她得到孩子,与妻子分别。 二哥哥近来诸事不理,由着六妹妹性子胡闹,从不吝惜对她的鼓励,也始终不忘多加提点,六妹妹得到最珍贵的礼物,是二哥哥的一句告诫—— “你以为谁都会按照你设想的走吗?” 六妹妹知道当然不是,可是二哥哥在她身边,她就有了胡闹的底气,哪怕真发生什么意外,相信二哥哥也能料理。如果没有他,她也许又要变回原来束手束脚的沉鱼。 六妹妹真的很舍不得二哥哥走。 窗户嘎吱一声被打开,二哥哥探出一个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哭唧唧的六妹妹。 六妹妹手忙脚乱地擦去鼻涕泡泡,不想懦弱的样子被他看到——只会徒增他的烦恼。她自欺欺人地捂着脸道:“你怎么还没睡觉?” 二哥哥笑得合不拢嘴:“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比平跃重要一点。” 六妹妹让他清醒一点:“没有可比性好吗!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跃现在还不是我合法老公,凭什么要求他为宁国侯府苦心经营呢?” 二哥哥拍着胸脯长舒口气:“你能想清楚这一点,我就能放心回去了。” 六妹妹挥舞着小拳头不屈不挠:“不过我会尽快让他成为我的走狗的!” 二哥哥趴在窗台上,指指六妹妹的头顶:“你看那是什么。” 六妹妹抬头仰望,只见空中一轮满月,月光普照万物,不见星光一点。她压下心中莫名的惆怅,理所应当地答:“是月亮。” 二哥哥勾起恶作剧的一笑:“那不是大饼,不能当饭吃。” 六妹妹的理想遭到□□的嘲笑,刚想辩驳几句,二哥哥又有问题:“你说皇后整你,是不是就因为你不肯做她的走狗?” 六妹妹觉得不是。她难得文艺了一回:“皎皎明月,月华如水。怎能容忍星光点点,分去她的惊艳?” 二哥哥伸手去摸她的头,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眼睫,眼中宠溺便增添三分惆怅。他并非柔肠百转之人,难得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这眼睛……” 六妹妹嫣然一笑:“所以呀,我早晚会回西北找你们。” 拂林王府。 平二公子坐在窗台边,月光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却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只能跟随他的视线,去看他手中的玉锁——原来就是这个东西,竟然敌过了皎皎明月。 拂林世子觉得自己都快成了感情专家。他走到平跃身边,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问他又出了什么问题。 平跃笑了,笑意不达眼底:“老毛病。如今好好的,也许未来就不妙了。” 平蹊再也懒得搭理他,只能请世子妃来骂他。 肃成英知道来龙去脉,清楚这两人的结合必定困难重重。她从女方的角度给二弟分析:“你大哥一旦避世,郡主心中自然少了一根刺,可也许她会想,你此时还能想着替拂林王府谋利,来日未必真会全心待她,今后这样的摩擦只会越来越多,两家难保不会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你在能说的情况下,一定要将计划告诉她,免得她心中猜忌,或是为你担惊受怕。” 平蹊羞愧难当,默默低下了头。 肃成英还在继续:“二弟你无需担心太多,日子总是一天天过,你只要每一日心中念着她,自然不会有大过错,因缘必定会有结果。” 平跃皮这一下很开心:“大嫂如此有心得,想必我大哥一条都没做到吧?” 肃成英与平蹊同时捡起地上竹席,狠狠砸向不会说话的熊孩子。 熊孩子猴似的灵活避开,手中玉锁不幸失落,急得他上蹿下跳地找,几乎将整个庭院翻了过来,这才找到裂了一个小缝的定情信物。 平跃轻吻那条小缝:“对不起。” 六妹妹,原谅我的自私,若你不曾有丝毫劣势,我便无法见缝插针。我愿意分担你的责任,弥补你的缺憾,助长你的淫|威,我一定要告诉你,你的蓝眼睛其实很美,除了我别人都不配。 平二公子夜闯骠骑将军府,杀到思忆郡主的闺房,只为对她说一句:“六妹妹,你的蓝眼睛特别美。” 思忆郡主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场扇了神经病一巴掌:“我好不容易有了睡意,你居然敢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 平二公子委屈捂脸:“我亲了你额头一记你就醒了,怎么是我吵醒你呢……” 思忆郡主拿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若隐若现的五指山,口气温柔而残忍:“疼吗?” 平二公子瞪大眼睛:“你不会有家暴倾向吧?” 思忆郡主坦言:“我们家的血统问题,又或许是身处高位,总容易出一些疯子……纪铮算一个,纪如风算一个,纪业算一个,我努力克制自己,却仍心怀恶念,我一想到你大哥,还有你四叔……方才是我迁怒,可是平跃,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算计我?” 平跃知道她指什么。平蹊诈死之事,他未曾与她商议,怕她对平蹊怀恨在心,不肯相助。 平跃知道她自幼见惯算计,早已习惯了欺骗与被欺骗,如今咬着这错处不放,只因她爱极了他,容不下一点尘埃。 于是这一巴掌,挨得甘之如饴:“日后我再欺瞒你,你只管狠狠地打。” 飞鱼把手摊到他面前,嘴巴撅得老高,娇气得不得了:“手疼~~” 平跃便只能再退一步:“我自己打自己总可以了吧。” 飞鱼钻到他怀里,双手藤蔓似的缠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胸膛,她娇娇柔柔地说着甜言蜜语,身上带着一股子甜香,那柔若无骨的依赖模样,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 哪怕是无心勾引也要缴械投降,何况她满心坏水,漾着不自知的深情。 她穿着薄薄的寝衣,玲珑曲线紧贴上来,平跃默默红了脸,却不舍得推开,只能委婉提醒她:“拂林王府是有家规的……” 飞鱼有心戏弄他,啵地一声亲在他下巴:“哦?拂林王府的家规有没有说,未婚少男不得擅闯女子闺房?” 平二公子无语:“已婚男子也不能擅闯女子闺房!” 思忆郡主戳他脑门:“你怎么这么笨!已婚男子当然是睡自家老婆啦,何来什么擅闯?” 平跃表示那可不一定—— “陛下似乎很待见你。” 飞鱼拉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胸口:“你感觉到没有?” 平跃与那柔软一触即分,却还是跟被雷劈了似的:“什……什么?” 飞鱼把耳朵贴过去,闭目倾听他的心跳。她满意得不得了,咯咯笑个不停:“傻子。跟你一样,很快很快的心跳呀。” 平二公子被撩懵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六妹妹却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他凝住她呼呼大睡的模样,笑了很久很久,目光满溢温柔,心想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用自己的美好勾着我,每次都在心中估量我对你的痴迷,循序渐进地袒露相应的凶恶——恰好不会超出令我厌弃你的程度。 我本不愿你这样辛苦,每次都想告诉你你再坏都很可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弃你,可是我发现你喜欢这样的游戏,也许这样一步步“算计”来的我令你更有安全感,而我同样享受你的投怀送抱。 两相得宜的事情,目的相同的算计—— 傻老婆,我也爱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所谓情趣 翌日,秋雨。 思忆郡主一身蓝白襦裙,早早等候在将军府门前。她眉宇间噙着淡淡的哀愁,这哀愁几乎融进了烟雨,升腾起若有若无的雾气。 让我们一起唱:“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郡主终于等来了拂林王府的人。 平二公子骑马行在前面,拂林世子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再细心地将世子妃搀扶下车。 郡主一一向他们行礼。 平二公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秋风渐凉,郡主原该多添件衣裳。” 世子妃叹了口气:“车骑将军遭难,郡主憔悴了许多……我是家中独女,虽没有兄弟姐妹,无奈嫁了个药罐子,日日也是这样提着心……” 世子握拳清咳一声,面色尴尬。 平二公子也很不满:“大嫂你不必逢人便说你与大哥有多恩爱吧。” 郡主接住她的话头:“世子妃,换血之法必定会对世子有所损伤,世子本就身子孱弱……你可想清楚了?” 世子妃强颜欢笑:“平蹊自幼体弱多病,却也用了不少珍药,说不定能以毒攻毒呢?” 郡主夹枪带棒:“这本是平二公子的过失。” 世子妃笑意深深:“一家人,哪分什么彼此?” 陛下的銮驾到了。 他刚好听见那句不分彼此,难免勾起嘲讽一笑。 的确是不分彼此。平蹊的世子之位,恐怕很快就是平跃的掌中之物。长安朝局之中多的是这样的不分彼此,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都是常事。 众人纷纷跪迎陛下。 陛下瞧着郡主的黑眼圈不由笑了:“昨夜没有睡好?” 郡主厚着脸皮答:“被秋蚊子咬了。” 秋蚊子平二公子:“……” 平二公子低头闷笑,散发着明骚暗贱的气场,靳老师替他挡住陛下的目光:“陛下,草民能否先替车骑将军诊脉,再行渡血之术?” 思忆郡主笑着say no:“陛下,府上有一位段大夫,亦通换血之术,是纪家军的正经军医。” 被骂不正经的靳老师丝毫没有生气。他向郡主拱手一礼:“郡主,车骑将军性命要紧,总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郡主口舌如刀:“你算吗。” 正厅。 郡主在此安顿好贵客,就要引着拂林世子去渡血的房间,拂林世子妃请求同去,郡主犹豫片刻,没有拒绝。 陛下的口气很淡:“郡主与世子妃可有交情?” 平跃表示他也不懂:“郡主素来强硬,倒是对臣的大嫂十分有礼。” 陛下笑了:“你不喜强硬女子?” 平跃便秘脸:“从臣祖父算起,一家子都是畏妻之人,每每看见大嫂追着大哥喝药……臣实在接受不了。” 陛下笑而不语。 他从前也这样想,总觉得女子的强硬早晚会伤及她们的夫君,是以从来都对皇后有所保留,哪怕在他们十分融洽的时候。 他看见小冤家的强硬,难免想起皇后的强硬,似乎没什么不同,只分力道的轻重。 力道轻一些,便多一分情趣,少一分威胁。 后院。 郡主跟世子夫妇走在前面,段大夫带领侍从跟在后面,靳老师悄悄混在里面,不料郡主杀了个回马枪,将狐狸精关在房门外面。 郡主亲自守在门口,靳永再也没有耐心:“你不会以为能拦住我吧。” 郡主面无表情地说:“走狗死于敬业。” 靳老师一副恶毒女配嘴脸:“里面肯定有猫腻!我奉陛下之命,你敢抗旨?” 郡主眼见四下无人,干脆把猫腻告诉了他:“你大侄子要当世子。” 靳老师惊讶捂嘴,指着她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们好歹毒的心!!” 郡主奉送他一顿嘴炮:“陛下想听什么?一切都好!你想告诉他什么?一切都好!其实又是什么?你大侄子平步青云,你好我好大家好!” 最后她把脸凑过去,邪恶的眼神配上阴森的口气,拖长的尾音好似白雪公主里的巫婆:“你听懂了吗?” 靳老师目瞪狗呆。 房内。 世子妃及侍从立在外围,一道屏风隔断视线,屏风内设两张床,段大夫有条不紊地操作着一切,不时抬出几盆血水,而床上的两个男人,正在用唇语聊天。 纪勉目光阴冷:“听说你害过我妹。” 平蹊一脸无奈:“我哪知道这是我弟妹。” 纪勉毫不客气:“活该你短命。” 平蹊说平跃告诉你的吧。 纪勉这才有了笑意:“这小子,真是傻得聪明。” 他知道我早晚会知道,于是坦白交代,博得我的好感。 纪勉可算知道傻妹妹为什么会被平跃骗——他的一切不完美,都因为傻妹妹完美起来,她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一手调|教的人? 而实际上,她享受成果,反被拿捏。 纪勉不忿:“姓平的都腹黑!” 平蹊无语:“……这叫情趣。” 一上午过去。 两只话痨男被抬出来,手腕上包着纱布,都是昏迷状态,段大夫说很快就能醒来,只是都需要静养。 靳大夫附和:“皆无大碍。” 陛下看着男宠的目光依旧宠溺,明明白白地写着俩字:淘气。 拂林王府的一家子都回去了,陛下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郡主先行告退去照顾她哥,靳永趁她不在赶紧告黑状:“这哪是换血啊,分明是换命嘛。” 陛下凉凉睨他一眼:“朕知道。” 陛下有着更深的怀疑:“她跟平跃一伙的?” 靳永睁着眼睛说瞎话:“目的相同罢了。” 陛下朗笑一声,打道回府,留下男宠一只。 大理寺判定永王妃谋逆、谋刺两桩大罪,却迟迟没有具体处决。大理寺卿数度求见陛下,这才讨来一个结果—— “再等等。” 大理寺卿梅务平还有一事:“永王妃说,她想见思忆郡主一面。” 陛下命王福泉去安排。 思忆郡主将靳永安排在厨房打杂,非但没有虐待他,还给他喂了很多卡路里。她也不限制他的行动,除了她和纪勉的院子,他哪里都可以去。 靳老师白天放纵、晚上惊恐:她不会想把猪养肥了再杀吧? 思忆郡主其实只是懒得搭理他。她得装作忙于照料兄长的样子,同时掩盖她正在学医的事实。 师从的对象,从九命变成了段大夫。段大夫全名段泱,并非纪家军的军医,而是寻芳令的堂主之一,也是全国连锁药房逢春堂的老板。 寻芳令不完全算一个特务机构,每个成员在太平时候都有正当职业。九位堂主全部从商,具体细分为开药房、开铁铺、开钱庄、开当铺、开布店、开米店、开客栈、开茶馆、开书局。 药房收拢草药、救治伤患,其重要性当居第一;铁铺次之,研究作战兵器;钱庄当铺再次,窥测权贵们的身家;布店针对女眷,从她们口中获知消息;米店囤积粮食,应对不时之需;客栈茶馆都是收集舆论的地方;书局最有意思,窥探的是民众的思想。 纪飞鱼可算知道纪如风为什么不肯放权。 这尼玛活脱脱一个地下王国啊!! 段大夫提醒她:“别小看靳永。各地飞云观都是他的眼线。我们的人行事都得避开。” 纪飞鱼托腮叹气:“可是我避无可避啊。” 段堂主并不着急:“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飞鱼弱弱地发问:“你们凭什么相信我呢?” 段堂主实话实说:“九命说你要跟拂林军联姻。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飞鱼宝宝绝倒。 她坚强勇敢地爬起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要是不联姻,你们就回到皇后那里?” 段堂主依旧诚实:“皇后是日落西山,你却是朝阳初升,本就到了过渡时期。” 纪飞鱼可算知道纪业为什么要诈死——纪家军到了纪绍手里,寻芳令才会跟着转到她头上,为的是两者配合无间。 她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我的亲爹啊,你把我害得好苦啊!! 王福泉来请思忆郡主时,她特地把靳永叫来,问能不能也把他带去。 王福泉斟词酌句:“永王妃说只想见郡主一人。” 郡主便大发善心:“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她?” 靳老师侧过身去,四十五度角扭着头,让下巴呈现最完美的弧度,拗出一个明媚忧伤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出那千古名句—— “死生不复相见。” 思忆郡主嘴角抽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蕉窗听雨 大理寺牢房。 思忆郡主来见永王妃,不好什么都不带,吃的喝的都太没创意,便带来了一叶滴水的芭蕉。 关窕接过礼物,果然十分高兴:“有心。” 关窕盯着芭蕉叶上的水珠,喉头滚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 思忆郡主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说话。 关窕眉眼带笑:“你呀,最坏了。” 纪飞鱼趴在桌子上,歪着头十分不解:“姐姐,我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杀我呢?” 关窕终于笑出声:“你对待每一个仇人,都这么温柔吗?” 飞鱼抢过她手里的芭蕉叶,慢条斯理地一丝丝撕了起来,边撕边懒洋洋地笑:“我最不喜欢吵架打架了,别人不来害我,我也懒得理他们,可是他们不安分呀,气得我差点长皱纹,女孩子最爱美了,怎么能长皱纹呢?为了外表的美丽,我只能放弃心灵的美丽,把他们全都撕碎……哈哈,就像这样!!” 她捻起自己的杰作——化为丝缕的芭蕉叶,献宝似的给关窕展示,咯咯笑个不停:“好不好玩?” 无邪笑容渐渐逝去,收梢成一个阴冷的眼神。 关窕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惋惜,竟然言无不尽:“有你在,他们很快会陪我下地狱。” 飞鱼扔了那些丝缕,轻快地拍拍手,口气同样轻快:“早知道你打这个算盘啦。一试就试出来了,真没劲!” 关窕激她:“我还以为你比梁植有魄力。” 飞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这是你最聪明的地方,也是你最阴险的地方。哪怕是死,你也要留下一颗钉子。子雾,也是你的钉子吗?” 关窕摇头:“子雾原该干干净净地活着。” 飞鱼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我会照顾好她的。如你所料,我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我不会让她像我一样,我会宠她纵她,看见我的另一种结局。” 关窕叹气叹出了眼泪:“跟你谈话真是愉快,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飞鱼刚站起来,却又回头,一本正经地转达了靳永的千古名句。 关窕翻了个白眼:“没一个好东西。” 思忆郡主蹦蹦跳跳地出了大理寺监狱,一个身影自她身后转出来,步入了关窕的牢房。 诚然她们的谈话会一字不落地传进自己的耳朵,陛下还是不后悔亲自来听墙角——他发现小冤家真是越来越可爱。 关窕没什么跟他说的,拨弄着芭蕉叶的丝缕。 陛下表示他也会吟诗:“芭蕉自喜人自愁,不如西风收却雨即休。” 元翰皱起眉头,不解道:“她怎么知道,你喜欢芭蕉?” 关窕的目光悠远起来。 那是许多年前,有关三个人的爱情。 没错,自始至终单恋的靳老师,他不配有姓名,只是一个背景板。 当年关窕在国子监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她才华横溢,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她清贵雍容,常着素衣从不阿谀;她容貌端丽,高山雪莲难以攀比;她一笑倾城,遍地都是脑残粉…… 关女神哪里都好,就是不喜欢说话,如果有哪个脑残粉问她借作业抄,她会抬起尖尖的下巴,留给他一个高冷的侧影。这个动作总能引起隔壁桌梁四公子的注意,他喜欢模仿她优雅的举动,乐于替她赶走讨厌的蚊虫。 梁四公子是家中幼子,身上没有担子,从来都是飞扬不羁的性子;他不喜欢读书,在学堂里坐不住,每次被打了手板,总喜欢往国子监后院钻——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石子路,将嵌在其中的鹅卵石一颗颗踢出来,是梁四公子的乐趣。 有一次被关女神看见了,她依然没有废话,指挥丫鬟将那些石子都收集起来,整整装了一麻袋才罢休。 梁四公子很心虚,问她不会想告状吧? 关女神举起一枚石子在日光下端详,笑容明朗:“这乱石上的苔纹,斑驳可观,拙朴可爱,若用来叠盆景山石,可比充州白石古致。” 关女神情趣高雅、不落俗套,梁四公子为之倾倒。 可他收来不计其数的乱石,关女神依然不为所动。 关女神觉得他只是叶公好龙罢了。因为她与他截然相反。 关女神有喜欢的人。她同样很少跟他说话。她喜欢传纸条,皓腕凝雪,墨香流泻,写尽幽微的情意。 学渣梁植到后来才明白,学霸是只会跟学霸玩的。 关窕对于元翰的喜欢,源于两人可堪匹配的品位。比如相比于杜甫,两人都更喜欢李白,认为杜诗虽然老道,不及李诗清新飘逸,宛如姑射仙子,有落花流水之意境。 关女神的座位在窗边,窗边有一株芭蕉,芭蕉上偶然有雨,其声潇潇,勾起淡淡的愁绪。而听雨声的人,却又是那么闲适,提笔写下诗词几句,夹杂愁苦如许,写完忍不住笑自己矫情。 关窕生活如意,难以抒发实感,便任由自己沉浸在闲情之中,将蕉窗听雨当作一件赏心乐事。 她闭上眼睛,点滴蕉雨与空无心境相契合,在此刻超然物外。 走神的关女神不幸被太傅点名,她压根儿没听清楚问题,却懂得及时反击:“学生方才听窗雨,忆及徐凝的‘觉后始知身是梦,更觉寒雨滴芭蕉’,太傅素来博学,不知此句何意?” 关女神非常清楚,博学的太傅是徐凝的死忠粉,他果然侃侃而谈,末了还夸她勤学好问。 此处必须@女主:看看人家,胡扯都这么优雅!你这只学渣! 关女神的从容不迫,很快在现实面前低头——下学的时候雨已经很大,而他们谁都没带伞。 贵人们都将侍从们赶去取雨具,只有关女神不舍得自己的婢女淋雨,吩咐说且等一等。 这就是女神的脱俗之处,别人都在等伞,而她在等雨停。 元翰隔着人群,凝看她安静的侧影,心中是莫名的安定。他想她是他理想的伴侣,风雨来临也能面不改色。 元奕比元翰离得近,除了看见关窕的淡定,还看见她藏在衣袖里,冻得直哆嗦的手。 装|逼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元奕好笑不已,径自冲入雨中,折了几片硕大的芭蕉叶、并一根粗壮的芭蕉柄,三下两下制成一把芭蕉伞,递到关窕面前:“先回去吧。别冻着。” 关窕抬眼看他,那个人浑身湿透,面上的雨水尚在滚动,眼里的笑意却明亮得惊人,如天上星辰,亘古不灭。 关窕递过一方巾帕,元奕接来擦干伞柄,将芭蕉伞清清爽爽地塞进她手心,再将巾帕珍而重之地纳入怀中,他朝她拱拱手,笑容里多了促狭:“谢三姑娘赏。” 三姑娘笑如暖阳。 那一幕关窕永生难忘。 如果说关窕是一块冰,元奕就是烟火气,他不需要她强硬对敌,安心将她融化在怀里。 关窕直言这一点元翰永远做不到。 元翰也不生气:“从前我做不到,如今我能做到,而你却不肯要。” 关窕冷笑不止:“你能做到?你想强加给谁?郡主吗?” 元翰坚持要她回答问题。 关窕深深叹气:“她比你想象中聪明……她知道我喜欢芭蕉,因为我读的词,时常在写芭蕉的页数折角。” 元翰还有问题,几乎把关窕当成了闺蜜:“她有时聪明、有时糊涂,又是什么道理?” 关窕不耐烦:“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元翰负手而立,温柔一笑:“最后一个问题,毒酒还是白绫?” 关窕说我想跟元奕葬在一起。 元翰爽快答应:“放心。都在暮朝陵。” 暮朝陵所葬,都是谋逆的宗亲,注定背上千古的骂名。 元翰快步走出大理寺,却在大门前驻足片刻,他低头望那长长的台阶,发觉身侧无一人并肩同行,心中孤寂便如蔓草般疯长。 他站在这个国家最高的地方,终生不能跌下,于是无处可话凄凉。 元翰闭上眼睛,一步步缓缓走下,不见实景就敢落下脚步,是他难得的任性。 王福泉在尽头等他,知道他必定出了汗,等他走完全程睁开眼睛,开口就问是否要沐浴。 陛下挫败一笑:“朕许久不曾冒险。” 王福泉缄默无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小小别离 永王妃畏罪自杀,陛下将其悔过书昭告天下。 那一天靳老师破天荒地一口卡路里都没吃。 那一天思忆郡主亲自去永王府接关子雾。 关子雾穿着孝衣,披着孝布,双鬟上别着两朵白花,她垂首坐在门槛上,腰间孝带长长委地,正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银色战靴,她缓缓抬头去看,一下子愣在那里。 那是一身劲装的纪飞鱼。 关子雾知道沉婕妤没死,也知道她摇身一变成了思忆郡主,可知道归知道,真正看见时却难免震惊——她换了一身衣服,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丝从前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俯下身来看她,笑容里满是笃定。 子雾萝莉脑子里只剩四个大字:霸道总裁。 纪飞鱼摸摸她的头,声音细腻柔软,像红豆沙那样甜:“哭累了没有?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子雾低着头不回答。 她就撩起袍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思忆郡主给萝莉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最初也是一对姑侄,她们也那么要好,有时像母女,有时又像姐妹,但她们实际上只是战友,随时会因为利益而敌对,可惜侄女一开始没有看清这点,就被姑姑坑得一无所有了。 子雾听懂了故事,却觉得关窕不会那么对她。 纪飞鱼细细给她擦着小脸上的泪痕,笑容变得苦涩:“她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这已经是在算计我,可我不怕她算计,我看见你举目无亲,就想起我也曾这样无助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子雾又滚了两行泪:“你同情我?” 纪飞鱼搂她入怀:“傻姑娘,我想疼你、宠你、爱你,把我失去的时光都送给你,你敢不敢要?” 子雾仰头看她,目光一片任真:“就跟霸道总裁的契约情人一样吗?” 思忆郡主捏着她的下巴十分无奈:“你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能是情人关系吗?” 子雾不管:“你说要爱我,那你会帮我报仇吗?” 思忆郡主斩钉截铁地表示不会:“你的仇只能自己报,谁也帮不了。” 子雾凑在她耳边,声音藏着期期艾艾的歉疚:“其实我也不想报什么仇,我想跟你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多开心呀……可是姑母会不会死不瞑目呀?” 思忆郡主将她一把抱起:“我们去跟你姑母道个别。” 暮朝陵。 先帝始建此陵,因为葬的都是他的仇人,建得十分潦草,充其量是个大门漂亮的乱坟岗,为了强调它的观赏性,特地允许权贵们随意参观,不必入宫请示领导。 当然,每一个参观过的权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此处的守卫上达天听。 思忆郡主出示宁国侯府的令牌,非常顺利地带着关子雾来到永王妃的坟前。 然后她就看见了靳老师。 他摆了一地的石子,一圈又一圈,看上去像个阵法,将自己围在中央,闭着眼睛念超度咒。 外人看来肯定是超度咒,天知道是不是《爱的供养》。 思忆郡主无语:不是说死生不复相见嘛? 关子雾一下子冲过去,跟个小陀螺似的,将那些有序的石子一圈圈踢乱,在被靳永捉住之前逃回了纪飞鱼身边。 靳老师这才发现了第三个人,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思忆郡主眉眼弯弯:“听说当年你替我修了个衣冠冢……你怎么总是收拾残局呢?” 靳老师气得走了。 关子雾跪坐在关窕坟前,小手抚过碑上鲜红的罪臣二字。她吸着鼻涕,十分委屈、亦十分惶惑:“我姑母真是罪人吗?” 纪飞鱼语声舒缓,势如流水潺潺:“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可惜失败了。过程中她非常痛苦,终点也许最幸福,她可以去见想见的人。” 关子雾眨巴眨巴眼睛:“难道不是活着最幸福吗?” 思忆郡主对着墓碑低笑:“关窕,关子雾是我的。” 关子雾瑟瑟发抖:这难道还不是霸道总裁? 车骑将军并不喜欢这只忠德侯府的余孽,直到思忆郡主坦言—— “焕儿今年十岁,沧儿七岁,瑷儿四岁,给他们当媳妇怎么样?” 纪二郎翻白眼:“实在不怎么样。” 纪焕、纪沧、纪瑷分别是大郎、二郎、四郎的独子,将来不说娶出身多高的媳妇,也不能娶个罪臣之后吧? 思忆郡主的算盘如下: 关子雾是陛下亲自赦免的罪臣之后,就不是普通的罪臣之后,纪氏儿郎若娶了她,不算多大污点,最多沦为谈资——纪氏多一点不完美,皇帝才会少一点猜忌。 车骑将军戳穿她的辩解:“其实你就是想养萝莉。” 思忆郡主堆起一脸向往:“哎呀~~~人家想当一次霸道总裁,享受一下被人仰望的感觉……不可以嘛?” 车骑将军知道她只是寂寞了。 车骑将军痊愈后的第三日,陛下再度开宫宴,给忠勇营的封赏比给羽林营的更丰厚,人人连升两级,车骑将军被擢升为大将军,与其兄同列一品。 拂林王全程柠檬脸。 拂林二公子被点名舞剑,他推辞:“臣实不敢班门弄斧。” 陛下大笑。 陛下花了快两个月才摆平一切纷争,接下来就是要送忠勇营跟羽林营回去,他不知怎地想皮一下:“御林军折损近半,两营将士救驾有功,不如编入御林军?” 面对陛下过河拆桥的老套路,拂林王一脸苦相:“陛下,东北较之西北太平许多,若行此举,羽林营自是比忠勇营合适。” 车骑将军得寸进尺:“陛下,西凉主力盘踞西北,东北少有战事,不如回调部分拂林军,也好省下不战之兵的粮草。” 拂林王狂喷柠檬汁:“不战之兵?若非拂林军守住东北关隘,不使西凉直入腹地,纪家军怎能安心在西北杀敌?” 陛下赶紧叫停:“行了。都给朕滚回去。” 车骑将军滚回西北的那一天,思忆郡主送他到城门外,抱着他一顿狂哭,死活不肯撒手:“嘤嘤嘤二哥哥我舍不得你……” 车骑将军使了点劲扯开她,嫌弃地拍去衣服上的眼泪鼻涕,目光表达着心境的复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思忆郡主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小心五哥哥。他可能跟皇后是一伙的。” 车骑将军眉头紧锁,捋着她额前的乱发,如同捋着心头乱麻:“小六啊,如果真是那样,你会怎么做呢?” 纪飞鱼瞪大茫茫的眼睛,憋着一口气摇头。 纪勉接住她掉的金豆豆,苦笑着飞身上马,他一骑绝尘,忠勇营跟随在后,再也没有回头。 思忆郡主驻足目送,身后复又传来马蹄声,平二公子驭马而来,戏弄般的绕着她转,笑声掺杂在风声里:“这不是郡主嘛。平跃奉命送羽林营回驻地,顺带历练数月……” 他命羽林营先行一步,自己翻身下马,冲她挑眉,说着一个甜蜜的秘密:“郡主有好久见不着我了。” 你一定会想我的吧。 飞鱼不想他为她悬心,只是小声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走,只有我得留在这里呢……” 平跃说笑一下好不好。 飞鱼哭丧着脸做不到。 平跃佝偻着身子,握拳清咳一声,嗓音浑厚起来,学着他祖父的口气骂自己:“你这个混小子,跟你娘一般作派,整天就知道穷开心,也不知道挣老婆本,你就活活气死我罢!” 飞鱼破涕为笑,眉目间情意流转:“你这是……去挣老婆本?” 平跃收敛了顽皮,目光深邃起来:“家国常在我心,我若因此无法顾及你,你可会怪我?” 飞鱼转了转眼珠,戏弄他:“哼!我才不会怪你呢!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大不了我嫁给别人,看你后悔莫及我才高兴呢!” 平跃从怀中取出一支桂花,它已经被压扁,一副蔫蔫的样子,他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握在手中拿回去也不是,给她戴上也不是。 飞鱼抢过来自己插在发间,窸窸窣窣掉下来许多花瓣,她忍住鼻头的瘙痒,语声轻快得像蝴蝶:“好不好看?” 平跃柴犬笑:“人比花好看。” 飞鱼刚想说当然,就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平跃伸手去取那支桂花,偏她还躲了一躲,他的口气严肃起来:“过敏怎么不说?” 飞鱼握住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许诺:“我会好好等你回来……” 平跃说我知道啊,但是过敏不能戴桂花。 飞鱼心想怎么办,我脑公越认真我越想逗他玩。她将那双手赌气一扔,接着潇洒转身,裙裾翻飞之间,桂花狠狠砸向他面门,男主接住花枝正自懵圈,女主回头看他嫣然一笑。 她三千青丝飘扬,散在渺渺晴空里,情意寄存于空气,滚烫了他的呼吸。 平跃将桂花贴近胸口,缓缓地低下头去。 六妹妹,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你别想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一笑要命 太子殿下押运官盐抵京之日,比预期中晚了近一个月,成功错过了所有纷争,也成功招致陛下不满。 陛下怀疑他有意拖延,只为隔岸观火。 哪怕随行的户部侍郎为太子辩解说是中途染病,陛下依然将太子弄到了小黑屋,额不,养心殿。 陛下一上来就表达了他的痛心。他扶额叹息:“你在湖州养病期间,京中发生了许多事……” 你是朕最爱的鹅子,你为虾米不跟朕患难与共? 太子殿下很冤——不四你这个老头子叫我去滴吗?怎么现在你倒来怪我捏?你到底讲不讲道理啊? 太子殿下跪下请罪:“儿臣未能为父皇分忧,实在罪该万死。” 陛下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确定这货真有几分惶恐后,又闭上眼睛作伤怀状:“朕心存保护,才派你去湖州,可你迟迟不归。是……爱上了湖州山水?” 太子殿下表示他当然更爱物华天宝的帝都,因为这里有他最爱的霸霸,他不敢对霸霸说一句谎话,因为霸霸一伤心他就要倒大霉,于是他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推翻了户部侍郎的辩解——用一种痛哭流涕的方式:“父皇!儿臣无能、儿臣有罪!!儿臣途经泉州时遇上了山贼,官盐被劫去一半,儿臣不得不一路向各州府筹措,这才耽误了时间……” 陛下露出一个蜜汁微笑:“你的意思是,各州府都知道你弄丢了官盐?” 太子殿下拼命咳嗽起来:“父皇……儿臣不敢张扬此事,推说官盐受潮,向他们借用一二,来日……来日儿臣则以私蓄归还。” 陛下扩大了笑容:“私蓄?看来你家底雄厚啊。来日朕都要仰仗你啦。” 太子殿下差点被这个阴鸷的笑容吓尿了。他想坚强勇敢地发射嘴炮,最后还是坚强勇敢地给自己掌嘴:“儿臣无能、儿臣有罪、儿臣无能……” 陛下将太子关在东宫,命他好好反省。 太子妃边给太子敷脸边忍不住抱怨:“你不说实话会死啊?” 太子殿下表示你不懂:“老头子精明得很,这事儿他早晚能查清楚,可怕的不是他生气,而是他生疑。别人笑一笑要钱,他笑一笑要命啊……” 太子妃也忍不住笑了。 太子妃将他不在时的热闹娓娓道来,太子对思忆郡主最感兴趣,太子妃的口气就变得很酸:“你不会想娶她做侧妃吧?” 太子殿下摸摸自己肿得都不太疼的脸,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这个表妹啊,从小就不学无术,长大了又作威作福,不管她是真草包还是扮猪吃老虎,实在不像个安分的。” 他又摸摸太子妃的小手,用眼神示意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Love。 太子妃又给他换了块冰敷,唉声叹气起来:“这战战兢兢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太子殿下让她淡定:“东宫还算太平,中宫怕是要动了。” 太子妃揉开他紧皱的眉头,说起闲情小事:“睿儿得了件孔明锁,爱得不得了,我也不大懂,便哄他说你懂。他听说你回来了,昨晚一夜没睡着,刚补了一个午觉。不如我们现在过去,他也差不多该醒了,正好用晚膳。” 太子真心实意地说道:“一别数月,我实在很想你们。” 太子妃红了红脸,跺了跺脚,丢下一句没正经的就跑了。 太子大笑出声,肿脸这才疼了起来。 陛下叫来户部尚书料理官盐被盗一事,这只老头子一直在点头,等陛下说完才来了一句:“此事不宜张扬,故而难办。” 陛下扔了朱笔下去:“难办也要办。” 户部尚书闻景行踢皮球:“既然官盐是在泉州出事,知州燕怀仁首当其冲,此事不如交予他来料理?” 陛下微微一笑:“户部侍郎同样有失,不如你将尚书之位让与他,好叫他戴罪立功。” 闻尚书领命而去,步履轻快如少年。 陛下操劳完了,难免就想放松,他一看时间还早,就准备去骠骑将军府蹭个晚饭。 王福泉很无语:“陛下,这时辰出宫恐怕引人非议……” 大家都会以为你出宫找乐子呀!! 陛下驾临骠骑将军府,却被告知郡主去了宁国侯府——宁国侯府的祠堂已然竣工,她今晚过去描牌位,应该会在宁国侯府过夜。 王福泉偷乐:叫你心血来潮,扑了个空吧。 陛下忍着饥肠辘辘,立马去了宁国侯府。 然后他就看见了他另一只鹅子。 祁王殿下蹲坐在地,正帮着郡主描一块牌匾,上书忠义千秋四字。郡主则端坐在椅,捧着她祖父的牌位边描画边唠叨:“祖父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这一家子啊,清明节元宵节春节我都给你烧纸钱,豪宅马车小老婆都可以有啊……” 祁王殿下听了不禁笑出声:“小老婆?怎么烧?” 思忆郡主说你怎么这么笨:“当然是扎纸人啦。” 暗中观察的陛下几乎变成了一只柠檬。 他开始思考,小冤家分明与皇后仇更深,却不来跟他和解,难道他的魅力还比不过元秩? 元秩也很不解:“你说早知今日,当初我也不跟你掐了……” 他停下手中的笔,仰头凝望着她,毛笔不知不觉倒转过来。他任由金漆流入袖管,也要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当初你也不愿嫁我,如今怎就想开了?” 思忆郡主嘴角微翘:“我只有三个选择:正太、高干、大佬。嫁给正太我得宠着他,嫁给高干我别想自在,嫁给大佬全凭命硬啊……好在你我可以同步成长:你以前是个正太,我以前是个萝莉,你现在是个高干,我现在也是个高干,未来都是大佬呀。” 祁王殿下满头黑线:“夸我一句会死吗。” 思忆郡主放下牌位,摆好诗朗诵的架势:“二表哥你最好最完美了,你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智勇双全,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想给你找一堆小老婆,让她们给你生一堆儿子,帮你实现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梦想……” 祁王殿下请她打住:“再说下去我就吐了。” 陛下忍笑。 王福泉通传御驾时,祠堂里的两人都一脸懵逼,脑子里快速回忆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陛下在上首坐下,坦荡表示他都听到了。 陛下认为最有意思的一点是—— “什么叫全凭命硬?” 思忆郡主跪着作答:“全凭命硬的意思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怎敌他朝来寒雨,人来疯。” 祁王殿下狠狠瞪她:“闭嘴。” 陛下笑看元秩:“这个时辰你如何在此?” 元秩不好说原因跟你一样。他只能编个故事:“昨夜外祖父给儿臣托梦,要儿臣相助郡主修缮祠堂,嘱咐牌位定要在酉时描之,以免日光惊扰、不得安魂。” 陛下耐着性子听完这通借口,王福泉早已安排妥当了晚膳,请这三位换个地方再谈。 正厅。 面对一桌花花绿绿的精致菜肴,思忆郡主很是矫情地表示她不吃肉——以示对亡灵的尊重。 元秩想起来了,当初他带着亲爹捉住她孝期食肉,感情她恨到现在。 陛下正大光明地黑鹅子:“孝期食肉虽则有错,当年祁王也不该宣扬出去,你向郡主认错,此事就算揭过。” 元秩忍住一口老血,皮笑肉不笑地道歉:“本王之过,望郡主海涵。” 郡主猝不及防地撒娇:“你给我夹一块最肥最肥的肉,我就原谅你。” 元秩夹起一大块东坡肉放在她碗里,可她依然不满意,将那块肥得流油的肉推给他。她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感动得要哭了的样子:“二表哥,你对我这么好,我把我最喜欢的肉省给你吃,你最近都瘦了,该多补补。” 陛下助攻:“莫辜负郡主好意。” 元秩忍住第二口老血,慢条斯理地吃着肥肉,每吃一口骂一句爹,而他爹正旁若无人地跟他未婚妻打情骂俏。 他爹说:“后日便是千秋节,郡主为朕备了什么贺礼?” 他未婚妻答:“区区两日光景,陛下便等不得了吗?” 他爹看着他未婚妻笑:“自是等不得的。” 祁王殿下一气之下,一口吞了剩余肥肉,他扯过巾帕擦完嘴巴,火速加入修罗场套餐。 元秩破坏气氛:“父皇,母后病了多日,不知可会出席?” 陛下并没看他,随口一答:“看心情。” 祁王殿下心情十分不妙,好在思忆郡主没再说话,兀自低头吃菜。他凑在她耳边提醒:“后天你当心点。” 老头子说不定把你当礼物收用了。 老头子耳力颇佳,筷子顿了一顿,装作若无其事。 老头子想起他是酒后少女的梦想,忍不住想小冤家喜欢什么酒。玫瑰味还是柠檬味?草莓味和苹果味好像也不错…… 反正他都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千秋佳节 千秋节。 依胤朝礼制,当日陛下仍得上朝,早朝毕邀群臣宴饮。大臣家眷须比他们更早入宫,与后宫妃嫔先行娱乐起来,直到男人们处理完了正事,盛宴才能开始。 后宫本就是个女人多的地方,千秋节这一天则是一年中女人最多的时候。 命妇带着她们的小姐,小姐领着她们的丫鬟,美人衣饰鲜妍,远望如花簇簇,错落开在宫墙各处,衣袖不时随风起舞,清风带走谁身上一缕香,送入不远处的金銮殿中。 金銮殿上的几位皇子,也许是小姐们梦中的儿郎。 天蒙蒙亮的时候,思忆郡主就已经打扮停当。她挑了一件绿白相间的襦裙,绣纹清新雅致,并不夺目,只有袖口镶着一圈金边,腰间缀着一条白玉璎珞,与发间斜斜簪着的碧玉遥相辉映。 思忆郡主披上一件披风,走之前去看了萝莉一眼,关子雾睡得正香甜,看来是不记得昨天吵着闹着要跟她去宫宴。 老管家叹了口气:“宫中人情复杂,郡主要多当心。” 郡主冲他嘘了一声,给萝莉掖了掖被角:“不过一日工夫。我去去就回。” 郡主正要出门时,碰见了早起的靳永。 靳老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最终得出结论:“素净太过,反衬出丽色。哎,这年头如我般不好女色之人,太少。” 郡主挑了挑眉:“多谢提醒。” 靳永指指她头上的玉簪:“这支比你送我的两支成色好多了。” 郡主十分无语:“我回来再送给你总行了吧。” 朱雀门。 郡主的马车在这里停下,掀开车帘时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祁王殿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郡主任由他扶着下了车,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在宫道上。 元秩放慢脚步,她也同样放慢速度,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于是他干脆停下来,撵走她唯一的侍女,总算可以说说心里话。 元秩比划着一个小童的高度,笑容里多了惆怅:“你这么点大的时候,每次我接你入宫,你总不肯自己走,非要我一路抱着,有次我实在手酸得很,就说要把你扔到池塘里去,从那以后你总算不再缠着我抱了……” 纪飞鱼摊手无奈:“小时候我小小一只,总以为自己最可爱,哪知道会碰上人贩子……早知道这样,我才不让你们抱我呢。” 元秩都替她苦恼:“可惜我这块挡箭牌,你一时半会儿丢不掉。” 他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宫墙,那里微露出一角明黄。 元秩在她面前蹲下来,扭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我背你,叫他死心。” 思忆郡主摸摸自己肩膀上的绣纹,伸出尔康手拒绝:“衣服会皱的!” 元秩就站直了身子,一把牵住她的手,勾起笑容往前走,一双衣袖交叠着,一起变皱。 纪飞鱼挣脱不开,只能用指甲掐他,他若无其事地受着。她不怕利益联盟因此动摇,知道他从来都有一种笃定,笃定那个自幼养在他身边的小妹妹,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陛下从阴影里走出来,问王福泉一切准备好了吗。 王福泉沉吟半晌,还是问了出来:“是否辱没了郡主?” 陛下微微垂眼,不置一词。小冤家是元秩的未婚妻,解除婚约必费一番周折,可他等不了那么久——他现在就想废后,为了安抚纪氏,后宫必有纪姓女子,小冤家最为合适。 陛下认为合适,元翰感觉喜欢,便不存在什么辱没。 祁王殿下送完思忆郡主,就回金銮殿等候早朝。陛下也来得很早,拉着他喝了会儿茶。 陛下眸光凝峻,目视前方,说着跟多年前一样的训|诫—— “你要永远记得,你姓元,不姓纪。” 祁王殿下这回再也无法与他相视一笑,只能拱手作恭敬貌:“儿臣谨记。” 陛下在早朝上送了朝臣宗亲每人一件礼物——一面铜镜。 众臣抖如筛糠,只因糟老头子开始忏悔:“朕登基十五载有余,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无愧于臣民,却有人时刻惦记着杀朕,朕心寒之余,复又自问,朕当真毫无错漏吗?” 众臣忙跪下道:“臣有罪!!” 陛下心凉了个彻底。 陛下表示今年的千秋节他想来点刺激的:“你们一人呈上一条朕的错漏,不必署名,朕不追究。” 众臣跪趴在地,欲哭无泪:好好过个生日不好吗? 众臣被困在金銮殿写作业的时候,后宫里女眷们的娱乐活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皇后抱病缺席,活动由颖妃主理,后者让自己的外甥女、刑部侍郎郑脉的次女郑绮站了C位。 大家在琉璃台看完戏后,就去御花园赏秋景,颖妃娘娘拔下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作彩头,明面上叫贵女们比试才艺,实际上可能在挑选儿媳。 平王殿下芳龄十八,正妃侧妃之位皆虚,颖妃娘娘眼看有问鼎后宫之势,收获了一堆命妇小姐的彩虹屁。无论是吟诗作赋,还是弹琴吹笛,秋景都不再是比试的主题,往往上一句还是自古逢秋悲寂寥,下一句就变成了我言皇后要完了。 C位郑小姐反而是最不阿谀的一个。 谁让人家已经站了C位呢? 郑小姐隔着一潭秋水,在桂花树下远远地吹奏。她挽着一袭粉色薄纱,风吹纱动,秋光朦胧,伴着悠悠笛声,神仙妃子般从容。偏偏水中还有一个她,仿如一块润泽的美玉,涟漪一圈圈地荡开,诉不尽岁月的温柔。 思忆郡主顿时看呆,将手中的雪梨羹递给侍女千雀,附赠一个送命题:“我跟她谁比较美?” 千雀实话实说:“你是绣花枕头,她是秀外慧中。” 思忆郡主很气:“小心我告诉你师父,扣你年终奖……不对,我是你主子,我就能扣!!” 千雀身为逢春堂堂主段泱的首徒、逢春堂少堂主、逢春堂未来的接班人,对这只好吃懒做的萌主并没有什么好感——她实在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的典范,针法学来学去学不会,熬药熬来熬去想加糖,千雀认为她不应该学医,应该去学厨。 纪飞鱼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刚决定化悲愤为食欲,雪梨羹却已经被千雀干|掉了=_=。 郡主终于可以打击回去:“你也是个吃货!” 千雀不紧不慢地擦着嘴:“我帮你试下毒。” 眼看彩头肯定是郑小姐的了,她却为了追求完美,点出那只并未参与的吃货:“不知思忆郡主可会吹笛?” 思忆郡主忙放下手中糕点,老实交代:“我不会吹笛。我只会弹琴。” 郑绮笑着颔首:“郡主可愿在这桂花树下弹奏一曲?唯独郡主不曾比试,我若得了彩头也胜之不武。” 千雀翻白眼,内心戏很足:尼玛谁要你那根破钗啊?与世无争是一种境界你懂不懂? 思忆郡主但笑不语。 颖妃娘娘剔着丹蔻,漫不经心的口气:“郡主是不给本宫面子吗?” 思忆郡主笑着说我认输。 郑小姐柳眉倒竖:“郡主怎能不战而言败?” 纪飞鱼十分好奇:“我既不想要彩头,也不想与你比试,为什么不能认输呢?” 郑绮激将:“郡主难道毫无自信吗?” 郡主不答反问:“这跟你有关系吗?” 颖妃娘娘再度助攻:“郡主若不参与,倒显得本宫排挤你,来日陛下问罪,本宫倒真冤枉。” 命妇小姐们纷纷附和。 千雀小声提醒萌主:“她们估计知道你桂花过敏……” 可你又不能将软肋张扬出去。 思忆郡主眯起眼睛:“颖妃娘娘,您从来都是宫里受惯冤枉的好人,多受一次冤枉陛下可还多疼您一些呢。” 说曹操曹操到,颖妃还来不及反驳,陛下就领着一班臣子而来,弄清状况之后果然维护爱妃:“今日是朕千秋,郡主怎能不弹奏一曲。” 颖妃娘娘微微侧过脸去,给陛下看的半边脸是白莲花,给思忆郡主看的半边脸是恶毒后妈。 下一秒两副面孔瞬间融合,统一成目瞪狗呆——陛下命人砍了所有桂树,言明六宫不许再种。 祁王殿下眉目阴沉:他这是要把我未婚妻接进宫啊。 思忆郡主犯起嘀咕:糟老头子这是知道我桂花过敏? 糟老头子一脸轻松:跟儿子抢媳妇真是太容易了呢。 纪飞鱼从小对桂花过敏,元秩无意间透露给亲爹时,根本没想到会有今日。 祁王殿下呕得快吐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又见中毒 本来还只是女眷们看着,现在朝臣宗亲们都到了,他们落座于花月楼前,歌舞台上摆着一架筝,及一只打头阵的郡主。 思忆郡主被迫营业,面无表情。 千雀鼓励她:“萌主加油,你是最胖的!雪梨羹我给你留着,表演完一起喝!” 飞鱼嫌弃脸:这是什么吃货小姐姐啊=_=。 思忆郡主弹的还是《如梦令》。 这曲子是她在教坊学的,每弹一次都会想起往事,可这曲子又实在好听,起承转合间如落花流水,极尽哀婉缠绵,又隐隐透着希冀。好似悲也是常事,喜也是常事,命运赋予人悲喜,有人沉迷于痛苦,有人彻悟后感激。 纵然不能将命运完全掌控,至少我能掌握自己的悲喜,让自己在每一刻都尽量开心。 纪飞鱼将自己的经历融在这首曲子里。开始是一段清新的摇指,她想起自己在侯府养池鱼,在学堂丢纸团,送父兄出征送到城外……接着曲调惆怅起来,是变故之前的征兆……第一处激昂,在于那坠崖时刻,而激昂过后,则是更深的哀愁,暗无天日的时光……有一年冬天大雪纷飞,教坊的井水被冻住,一个姑娘的遗体到了开春才取出来……第二处激昂,在于她重回深宫,与从前一样凶险,可身边多了一个人,哀愁中也生出喜悦,他是上天所赐的福祉,但求一生如此美好……最后一段彻底慢下来,演奏者托起琴音,平复心绪,滂沱大雨终渐淅沥,草叶上的晶莹露珠,一颗颗滚落在地上,水到渠成般的,绽开一双人的笑模样。 一曲毕,弹者心境澄明,听者酣畅淋漓。 思忆郡主屈身一礼,陛下却不肯让她下去。他假模假样地问道:“这是何曲?柳暗花明,颇有意趣。” 思忆郡主如实答道:“是易安居士的《如梦令》。” 陛下一脸很是倾心:“郡主妙手,朕愿日日倾听。” 祁王终于忍不下去:“父皇,儿臣亦懂此曲,愿常弹与父皇。” 陛下靠着椅背,仰头淡淡一笑:“就现在吧。” 众人屏住呼吸:好浓的火|药|味!! 颖妃娘娘及时救场,表示后面还有乐舞表演,郡主一人开场便已足够。 陛下宠溺地看着她:“爱妃安排了许多惊喜?” 颖妃情深不能自抑:“陛下若能开怀,臣妾死也愿意。” 她又转向舞台中央,笑容优雅大方:“郡主如此秀外慧中,自是才貌第一,本宫的金丝八宝攒珠钗你不嫌弃吧?” 女眷们的目光投向郑小姐,后者一派气定神闲,只暗暗握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思忆郡主十分客气:“颖妃娘娘谬赞,座中闺秀皆惊才绝艳,这第一臣女可不敢当。” 颖妃笑着去拉陛下的袖子:“陛下你看,郡主这是嫌臣妾的东西不好呢。” 陛下拍拍她的手,唱起了双簧:“除了皇后,这宫里数你的东西最好,别小气,叫郡主自己挑。” 颖妃提前行使皇后的权力,殷勤地为陛下讨小老婆:“陛下都发了话,郡主不如在本宫宫里住几日,皇后娘娘在病中也时常念着你呢。” 思忆郡主差点骂|娘:真是咪|咪大了,什么样的男人都想来泡我!! 祁王殿下更有对策:“颖娘娘,皇祖母素来疼爱郡主,恐怕舍不得郡主住您的储秀宫。” 陛下刚想反驳太后不理世事,太后娘娘就出现在了他的千秋宴上。 陛下不甘不愿地让出C位,装作恭谦地聆听教诲,前几句夸他千秋宴办得低调奢华有内涵,他听着还算舒坦,后几句听上去就有些不是滋味。太后拉着思忆郡主的手说—— “皇后抱病,郡主原该探望,只你年轻,怕过了病气,每次须与祁王一道,未婚夫妻亲密些旁人也没话说的。你皇帝姑父前几日还与哀家说呢,说思忆这些年受了许多苦,嫁进来是要当作女儿疼的。” 被发了亲爹卡的陛下面沉如水。 颖妃娘娘试图抢救:“太后如此喜爱郡主,何不留郡主多住几天?” 太后一个眼刀杀过去:“哀家说不必就不必,你有异议?” 颖妃向陛下递去委委屈屈的一眼。 陛下这回懒得应付,命人上歌舞。 主办方颖妃为了取悦老公,弄了一大堆色艺双绝的舞女,大部分都不超过十五岁。歌舞种类十分多样,有衣着保守的禁欲诱惑型,有似露非露的勾魂摄魄型,有环佩叮咚的异域风情型…… 陛下面上十分高兴,心中却在流泪:色中饿鬼的人设是丢不掉了。 陛下的目光落到思忆郡主身上,她正跟侍女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纪飞鱼一勺勺喝着雪梨羹,语气不是太欢快:“我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千雀无语:“你是要干大事的嘛。总不能一辈子藏拙吧?时机会越来越成熟的嘛~~” 思忆郡主舀了一勺雪梨羹又倒回去,托腮看着流动的液体发呆:“你说她们明明知道我过敏,为什么不把桂花放在食物里,这样不是更隐蔽?” 千雀说出一个可怕的可能:“也许……她们已经放了。” 纪飞鱼一脸你特么在逗我:“你不是说你试过毒吗?” 千雀小姐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就是你们对于医家的误解,我们又不是神仙,又不会掐指一算,只能大概确定有没有毒……话说,你有没有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那种?” 思忆郡主忍了好久才没掐死她。她坚强勇敢地把手腕伸过去,千雀小姐姐诊完脉先不告诉她,让她自己给自己诊一遍。 女主把怕死两个字写在脸上:“我好像摸不到脉搏了……” 千雀表示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女主差点哭了:“这时候你还皮?” 千雀的好消息是女主没中毒,坏消息是—— “我刚刚成为你的粉丝,现在由于你的怕死脱粉。” 思忆郡主抹去额前的汗,说我谢谢你。 颖妃娘娘的才华不止于挑选美女,她还挑选了不少美男。他们都是长安梨园弟子,为千秋节专门训练了百余匹舞马,姿容最秀美者立于四角奏乐。舞马随着乐曲奋首鼓尾,纵横应节,接着从安设的三层木板上纵身跃下,旋转如飞,最后微蹲后腿,衔着酒杯给陛下敬酒祝寿。 陛下抱着皇长孙看表演,接过那杯酒正欲饮下,皇长孙却眨巴着眼看他,小手指着酒杯:“皇祖父,睿儿也要……” 太子殿下忙咳嗽起来:“睿儿!” 陛下笑了:“无碍,水酒罢了。” 他板着面孔逗孙子:“不过只许喝一口。” 皇长孙喝了一口就倒下,陛下开始还以为他醉酒,直到两行鼻血流了出来。 陛下忙叫太医,将皇长孙安全送走之后,他怒而封锁现场,表示刺客就在你们中间,不捉出来一个都别想走。 思忆郡主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原来要下毒的对象不是我,故而不能在我的食物里做手脚,以免打草惊蛇。 颖妃娘娘,是你吗。 颖妃娘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臣妾一心只为陛下欢心,谁知被人加以利用,竟然混了刺客进来……一切都是臣妾的疏忽,臣妾昏聩无能,臣妾罪该万死啊陛下……” 千雀被她迷惑:“弑君对她有什么好处?” 飞鱼给她普及宫斗常识:“表面上害的是一个人,实际上害的又是另一个,下毒之后必有栽赃。” 果然。陛下很快抓到了刺客,那是一只梨园美男子,当众招供说—— “草民早年曾受皇后恩惠,实在不忍见她病重憔悴……陛下您冷落中宫、宠信妖妃,难道无罪?” 思忆郡主看着这只皇后拥趸十分眼熟:剪秋姑姑,是你吗? 尼玛感情这是颖妃传? 陛下将一干疑犯送进慎行司,口气不阴不阳地表了态:“皇后很好。” 杜相站出来相劝:“陛下,此事还未查清,不宜妄下定论。” 太子殿下气得不轻:外叔祖父你怎么帮皇后说话? 太子殿下义愤填膺:“父皇,事涉您与皇长孙,不可不严查!!” 陛下遂命宗人府严办,却始终没提如何处置皇后。 颖妃行大拜之礼,口气恳切:“皇后娘娘近来病重,陛下纵然顾惜情分,也要还太子与皇长孙一个公道啊!” 太后终于听不下去了:“但凭一面之词就要论罪皇后?皇帝,我看你先治一治你这爱妃的失察之罪罢。” 颖妃立马住嘴。 陛下头痛不已,只能遣散群臣,表示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太后深深看他一眼:“白日宴饮倒是能到此为止……皇帝忘了戌时要在承天门上放千灯祈愿、与民同乐吗?” 陛下唉声叹气:“朕已无心情。” 太后便替他做决定:“太子,你陪哀家去。” 太子殿下垂首称是。 太后冲陛下一挑眉:“皇帝既然心绪不佳,便回正明宫早些歇息,承天门上自有太子垂训万民,这也并非没有先例,你且安心。” 她又笑着嘱咐众人:“列位臣工,今日之事尚无定论,但凡传出去半句……哀家年纪大了,可见不得血光。” 众人纷纷跪下称是。 思忆郡主一脸崇拜地看着太后娘娘,心想这就是我偶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陛下偷瞄思忆郡主一眼,心想这货现在看起来真像只傻白甜。 祁王殿下非常清楚是颖妃陷害皇后,同时他也怀疑糟老头子。 黑莲花笑起来要命,伤怀起来更要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心火燎原 承天门。 千秋节放千盏孔明灯祈福乃是祖制,承天门上的站位也必须严格遵循祖制——皇室宗亲论资排辈站在中间,文武重臣按照阶品立在两边,后宫女眷只有身居后位者才能露脸,官阶低微者伫立于台阶,命妇小姐们则只能在城门下围观。 太后缓步行至台阶前,轻轻推开了贴身嬷嬷,笑着朝思忆郡主招手:“你来扶我。” 思忆郡主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样不合规矩吧?” 太后当着诸位皇子的面,说了这样一句微妙的话—— “规矩由上位者定,也由他们来改。” 太后牵住思忆郡主的手,吩咐等她们走完台阶,他们才能上来。 一双丽影拾级而上,长长裙摆摇曳生姿,众人默默目送,心中各有思量。 太子殿下忍不住跟祁王吐槽:“你这未婚妻什么来头?” 祁王嘴角挂着压不下去的笑:“自是比你的太子妃好。” 元翊不服:“太子妃温良贤淑,岂是一黄毛丫头能比?” 元秩一脸你怕不是眼瞎:“你见过这么好看的丫头吗?” 元翊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叹似劝:“我看来看去就是个小姑娘,最多是身份特殊了些,也值得你跟父皇针锋相对?” 元秩无语:“如果他觊觎的是太子妃呢?” 元翊摇头:“你越表现得在意,父皇越怀疑她有多重要,你们将一个姑娘当作筹码争抢……” 说至此处他不禁笑出声:“赢也无法赢得坦荡。” 元秩放空了目光,神思破开一缕缝隙,那是理智之外晦涩难懂的东西,他不敢分辨,久久无语。 暗中观察的平王殿下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太后跟纪飞鱼边走边聊,说到白日的好戏两人忍不住都吐槽一句:“老套。” 纪飞鱼的观察结果是:太子妃极有可能知情,她主动送儿子上钩,为的是得一个救驾之功。 太后白她一眼:“怎么发现的?” 思忆郡主心虚得不敢看她:“你们都在看舞马,我觉得无聊,就去看人……我发现太子妃好像特别紧张,她跟皇长孙说了几句话,再点点他的嘴巴,皇长孙捂了捂嘴就去陛下身边,他喝酒的时候太子妃撕破了一块丝帕。” 太后非但没有嫌弃她的窥探癖,反而非常欣赏:“我家小鱼真是天赋异禀!!” 纪飞鱼不好意思地想,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她的窥探癖起源于国子监的考场,因为她做不出考题,考试时间总是十分富裕,于是免不了东张西望,不时跟监考老师打报告,不是举报同学传纸条,就是发现同学流鼻血,偶尔皮一下栽赃嫁祸…… 作为一只考场杀手,本着独虐虐不如众虐虐的原则,女主非常顺利地遭到学渣界的唾弃,考场上再也搞不到小伙伴的纸条。后来她引以为戒,再也不敢当众举报。 思忆郡主认为这些血泪史不宜提起,厚起脸皮地说自己爱观察更爱思考。 太后娘娘拍拍她的脸蛋儿,爱得不得了:“这聪明劲儿真像我!!” 思忆郡主还有一件事:“白日含阳长公主对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她曾经想过我是什么样子的,我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您说我不会是她跟我爹生的吧?” 太后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思忆郡主扶着太后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埋怨般地撅了撅嘴。 宗亲重臣有序地踏上承天门。 太子打算说祝词的时候,太后坚持要让思忆郡主站在身边。 太子殿下好言相劝:“皇祖母,这实在不合规矩。郡主性子活泼,您何必拘着她呢?” 太后远远近近地打量着他,一副老花眼的样子:“你是元翊吗?数月不见,你这脸怎么大了一圈?” 脸还肿着的太子殿下:“……” 众人拼命忍笑。 元翊坚持:“皇祖母,郡主并非宗亲、亦无后位,您若过度溺爱,只会招人嫉恨、非议。” 太后便将郡主推到祁王身边,孩子气道:“这样总行了吧。” 太子殿下轻叹口气,站在C位开始念祝词:“贞安十五年千秋,太子翊代帝寄愿,一愿天下太平,二愿远夷归化,三愿四海宾服,四愿九州丰乐……” 太子殿下顶着承天门下长安百姓崇敬殷切的目光,念得十分起劲,后来干脆脱稿,情绪相当饱满。如此学霸令学渣肃然起敬——思忆郡主呆呆地想,说完一千愿起码也得半个时辰吧,就算他说不累,我都快听困了=_=。 祁王殿下顶起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这时候你还打瞌睡!!” 思忆郡主没好气:“本来这时候我都睡觉了!谁高兴站在这儿吹冷风啊!” 元秩没法跟她讲道理,选择利诱:“忍一忍就过去了。结束后去吃宵夜。” 纪飞鱼生生忍下一个哈欠,瞪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声音闷闷的,可爱又可怜:“我努力一下吧。” 元秩不禁莞尔。 太子好不容易念完祝词,终于到了点灯的时候。 一千盏孔明灯,从城门围墙蜿蜒到台阶下面,将它们一盏盏点亮,又是一个大工程。 太后这回很讲规矩:“皇子们来点,谁都别插手。” 太子哑着嗓子劝:“皇祖母,还是叫大家一起吧。” 尼玛我现在只想早点结束喝水润嗓哇!! 太子可算知道他亲爹每年有多遭罪了!! 太子觉得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发掘了亲爹变态的原因。 太后命人取来笔墨,在第一盏灯上题字:海晏河清,久安长宁。 太后点燃第一盏灯后,宗亲重臣才敢跟上。 他们也很想题字,可惜太后将唯一的笔墨给了思忆郡主,后者竟暴殄天物——她没有题字,在孔明灯上画着一尾尾鱼,说鱼也不像鱼,实在太过随性,有的尾巴太长像蝌蚪,有的鱼头太胖像猪头。 祁王殿下实在看不过去,放下自己的灯走过去,给她添上几根水草、几串水泡,不忘奚落一句:“跟从前一样丑。” 思忆郡主哼了一声,懒得反驳。 他画完不忘题字:秩秩斯干,幽幽南山,鱼在在藻,依于其蒲。 他将《诗经》分属两处的句子合并,竟然别有意趣:涧水清清,南山幽静,鱼在水藻,何其安宁。 太后叹了口气:元秩还是不懂飞鱼,她最讨厌束缚,怎么可能安心呆在水草里? 思忆郡主果然很生气,她抢回灯瞪圆了眼睛:“你破坏了我的作品!!” 祁王殿下偷偷点燃了灯,又拿烛火佯装要烧她,逼得她放了手,任由那盏灯飞入夜空。思忆郡主也没有再闹,她被眼前美景惊呆了——千百盏孔明灯翩跹起舞,恰如繁星点点,它们不倦地在天边流连,迟迟没有熄灭,好似一个个不变的诺言,说不出的动人缱绻。 纪飞鱼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心许愿。 元秩眼里倒映着万千灯辉,及一个越来越大的麻烦。 元翊说这个麻烦是他眼中的筹码,他在此刻才知道不是——谁会因为一个筹码的笑靥,而想知道她许下了什么心愿。 元秩自嘲一笑,也学着她的模样许愿,脑海中浮现十里灯火,从头上的离别,蜿蜒到尾巴的重见,头尾相接之处,是即刻兑现的团圆。 于是那么一点心火,瞬间燎原。 元秩睁开眼时,纪飞鱼早已不在他身边。她正陪着太后说话,不时打着哈欠,打出一汪眼泪,像一只倦怠的小猫。 元秩边看边笑,记忆渐渐苏醒。他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抓耳挠腮地答不出题,揉起一个个纸团砸他,他从不理她,总要等她煎熬到考试快结束的时候,大发善心地抄好一个纸团丢过去,她便跟只松鼠似的窸窸窣窣地答题,可惜每次都不能抄完,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傅无情收卷…… 元秩忍不住再次嘲笑她:像他这种学霸就不会被猝不及防地收卷。 结果…… 祁王殿下真的被收卷了!! 陛下在临近尾声时出现,他带来了许多果酒美食,与在场的臣民一同分享。思忆郡主吃得很开心,彻底忘了跟祁王殿下吃宵夜的约定。 祁王殿下给亲爹敬酒,笑容透着一股子诡谲:“恭祝父皇福寿绵长,年年有今日,岁岁今朝。” 太子殿下不甘落后:“恭祝父皇身强体健,青春常驻。” 平王殿下口气真诚:“恭祝父皇千秋万载,福寿常在。” 在九位皇子的祝语中,陛下对太子的最满意,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睿儿并无大碍。” 太子殿下大松口气,祁王殿下若有所思。 思忆郡主捧着一盏橙子酒,盯着酒里漂浮的橙瓣,纠结得皱起眉头,一副眼馋又不敢喝的模样。 太后不由好笑:“想喝就喝罢,这点子果酒,醉不着你的。” 飞鱼便眯了一口,瞬间弯了眼眸,雀跃道:“好甜啊!好好喝!” 陛下不知不觉走过来,温柔地叮嘱:“这酒后劲足,还是少喝些。” 思忆郡主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弱弱地伸出一个指头,语气不自觉娇软下去:“我再喝一盏!就一盏……” 那笑容清甜纯美,泛着淡淡的酒香,教人不饮自醉。 陛下笑命王福泉给她满上,他微微垂眼,余光瞥向那润泽唇角,心想橙子味必定十分美妙。 思忆郡主喝了一半,祁王殿下就夺下了她的酒盏,呵斥这只醉醺醺的八戒:“不能再喝了!” 她鼓起腮帮瞪他:“你别管我!” 然后又比划了一个巴掌,一个前倾站立不稳,差点扇到他脸上:“我能吃两份,没在胖的!” 祁王殿下:“……” 元秩扶着她又好气又好笑,奈何火气根本发不出来——咫尺之间,她水汪汪的唇、水汪汪的眼、水汪汪的脸,将一种火扑灭,另一种火燃起。 元秩暗了眼眸,那是明灯十里也无法点亮的阴晦心思,名曰占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今日跳河 燃尽千灯之后,则是千秋节最后一个仪式——帝君将他认为有意义的物件,悬挂于承天门上。 众臣看见那面铜镜时,不约而同地闭了闭眼。 他们都想起了被关在小黑屋,额不,金銮殿里写作业的痛苦。陛下号称要以人为镜,让他们呈上他的不足,这对喜欢骂人的言官们来说没啥难度,可对手握实权的保皇党们就过于煎熬——大家都是皇企股东,唱衰老板很可能会被他没收股份!! 糟老头子说的不署名不追究……信他才有鬼!! 于是大部分人写的都类似于: “老板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辛苦,你呕心沥血、日夜操劳,真让我们汗颜啊!!” “老板你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国事再重要,薅羊毛也不能薅到不睡觉呀!!” “老板你要注意可持续发展哇!!” 陛下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收完作业没有立即批阅,而是先进行一系列活动,以免被人倒了胃口。 陛下挂完铜镜,一句话总结过去一年的工作—— “世事难料,朕但求澄明此心,与天下臣民肝胆相照。” 万人皆跪,山呼万岁。 只有太后没跪,认为十分好笑:“谁敢与你肝胆相照?” 陛下保持着高清摄像头前也近乎完美的微笑,装作没有听到。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陛下表示他要微服私访,体验一下皇都的夜生活,太后懒得陪他作秀,立马摆驾回宫。 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纪飞鱼回到马车上就觉得不对劲。她嗓子发干,胸口发闷,浑身发烫,身体深处生出难耐的渴|望。她急于得到抒解,于是一把抱住眼前的千雀,口中喃喃喊着平跃。 千雀小姐姐惊呆了:抱归抱能不能别啃? 等等,萌主不会爱上我了吧?虽然她长得不错,可是我不喜欢百合哇! 千雀一边推拒萌主一边给她把脉,然后将一枚清心丸塞进她嘴里。清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飞鱼这才清醒了一点,她握紧千雀的手,咬破了嘴唇,一字一顿地说:“是我没用。” 所以跟上回一样,我又要被送到不想去的地方。 千雀出言安慰:“纵然我在你身边,也未必能查出媚|药。” 飞鱼摇头叹息,抬头只见黑漆漆的车顶,可她没有勇气掀开车帘,外面只会是更不堪的风景。 马车已被赶至僻静街角,一伙流寇窜了出来,与思忆郡主的护卫激战。鲜血不断地飞溅在马车上,空气中弥漫着黏稠的芳香,与六年前的一幕,一模一样。 人行将厄运,总会有些征兆,可惜很多人分不清哪是噩兆,哪是插曲。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只有当事人,浑然不知。 千雀将所有的清心丸都给飞鱼服下,杀了车夫自己赶着马车跑,不时回头看萌主一眼,觉得清心丸还不够多——她目含妩媚动人的水色,嘴角的弧度却十分讥诮,竟交织成一种矛盾的晖艳来。 千雀想起了志怪小说里的狐狸精。据说她们本性纯善,受了磋磨才会开窍,心智与容貌一同成熟,化作祸国殃民的妖|物。 千雀不希望萌主变成妖|物,拔下发簪割伤了飞鱼的手背,厉声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们快追上来了,你再想不出办法,我就要召唤寻芳令了!” 你应该知道,现在还不是暴露实力的时候。 飞鱼无声地笑,笑去所有脆弱,掀开车帘去看紧追不舍的流寇,声音阴冷入骨:“我知道有条捷径,咱们去护城河。” 思忆郡主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护卫死在她的马车后面,轻轻地放下了车帘。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忍下嘴角的自嘲。 她拔下自己的玉簪,在另一只手背上又划了一道,将两只手放在一起比较,明明是血淋淋的模样,却看出几分成双的美好。 纪飞鱼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思忆郡主不能被人掳去,不能因此毁了名节,否则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平跃。 千雀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飞针杀敌,渐渐有些吃力,一个流寇差点爬上马车,她并未来得及出手——萌主取下马车上的匕首,准确地刺在那人心口。 飞鱼踹下那具尸首,夺过千雀手里的缰绳,缰绳瞬间染血。她熟练地驾着马车,一瞬间成长了许多,千雀看向她坚韧的背影,却莫名鼻酸。 萌主,我又重新粉你。且很久都不会脱粉。 千雀感觉身上的血都结成了壳,终于到了护城河。 萌主扭头看她一眼,声音温柔得可怕:“会水吗?” 千雀翻白眼,白得很清晰:“你都会我能不会?” 护城河边十分的热闹,到处都是游玩的百姓,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花灯,倒映着天空中绚烂的烟花。 这样美好的情景,这样温暖的人群,身后的流寇却仍不曾放弃追赶。 百姓们被这些持刀的流寇吓得四散,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露出水中真正的大鱼——一身常服的陛下并不躲闪,眼中满是惊怒,他命暗卫诛杀流寇,流寇一个个被击毙,那条鱼却还在往前冲,仿佛死也要回到水里。 纪飞鱼一挥衣袖,将玉簪刺入马臀,在长长的马声嘶叫中,清楚地对他笑了一下。马车飞驰而过,他脑中只剩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直到轰鸣水声将他惊醒,扭头只见纵身一跃的背影,马车沉入护城河里,他终于反应过来——她在挑衅。 豁出性命的挑衅。 只为摆脱重复的厄运。 元翰难免笑她傻,水里哪有他怀里好? 他深知她骨子里的烈性,才会给她用药。他算准了英雄救美的时机,算准了她会因药性投怀送抱,算准了太后会顾惜她的名节,任由英雄娶走险些受辱的美人,却偏偏没有算到,她烈成了这般模样…… 竟是宁死,也不肯从我吗? 纪飞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有父兄有平跃,是那么的幸福……可她知道这不是真的,明明已经远离了的噩梦,始终会回来。 或许那才是真实,美好的一切都是假。 媚|药在她的体内点火,河水在她的体外降温,冰火两重天间,她竟然忘了喊疼,只记得委委屈屈地唤:“二哥哥……” 元翰在跳下去的一刻就已经后悔,此刻抱着她听见这呼唤就更后悔。他在脑中构思着千百种折磨她的方法,最终决定先把她弄活——挑衅他的代价,绝不止死亡这么简单。 元翰低头去咬她的唇,很快尝到了血腥味。他咬遍那些细碎伤口,血丝在水里肆意飞扬,纠缠着三千青丝共舞,一种近乎妖异的美。 她嘤咛着,没有拒绝,于是他笑:或许只有这一刻,你才会忘了我是谁。 同样的,只有这一刻,我忘了我是谁。 元翰抱着冤家上岸,立马记起他是陛下。陛下命禁卫军驱赶围观群众,用自己的披风将她严实裹住,祁王殿下在收卷之际赶来,当着禁卫军想抢回未婚妻,他亲爹只有一句:“想闹得人尽皆知?” 元秩收回了双手,负在身后,笑容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讽刺:“父皇运筹帷幄,儿臣甘拜下风。” 陛下越过他就走,而那只冤家好巧不巧地呢喃了一句:“二哥哥……” 这是另一局的胜负。元秩朝陛下拱手,将输赢分明:“儿臣与郡主自幼相识,情谊深厚非旁人可比。” 陛下并未看他:“你多拦一步,我多停一步,我多停一步,她就离死近一步。真有情谊,就滚开。” 元秩退开一步,躬身一礼:“儿臣恭送。” 禁卫军将一切围得密不透风,百姓所见只是一驾马车冲入护城河中,帝君从水里救起一个女子,抱着她回了宫。 元秩驻足目送,勾起一个笑容。这是战争的序幕,对战双方都很清楚,江山美人不需要取舍,只可能兼得。 他双手合十再度祈祷:八戒,你可千万别出事,你一定要坚持,直到…… 我们干|掉他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闺帏天下 千秋节后的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子夜时分,陛下匆匆回宫,从龙辇上抱下一个人。没有人看见披风之下的脸,只看见满宫的灯一下子亮起来,从太医院长长地绵延到正明宫。 宫里的灯火一向鬼魅,几乎是变故的风向标。而这般兴师动众的阵仗,很快惊动了六宫上下。 陛下非但召来当值的太医,更连夜派人传唤院使。 院使姚缄总理太医院,专门负责皇亲贵族的医疗档籍,作为一只陛下亲信,他除了医术高明,关键是嘴巴够严。 太后连夜赶到了正明宫。 颖妃带领诸妃随后就到。 陛下将妃嫔关在殿门外,只许太后进来。 正明宫内殿。 思忆郡主吐干净了水,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她刚服下媚|药的解药,却还发着高烧,双手死死攥着衾被,如同攥紧一块浮木,不住地打颤与嘤咛,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被梦魇住无法醒来。 她早已换上干净清爽的寝衣,太后却一眼看见了她嘴唇上、手背上的伤口,指着陛下颤抖成一身惊怒:“你……你……你干的好事!” 陛下十分坦荡:“思忆遇袭,儿臣救之。” 太后冷笑一声,命令忙碌的宫女和太医:“都出去。” 陛下十分无语:“母后,动怒无益,救人要紧。” 太后拍案而起,其声尖厉:“不许救,让她死!” 陛下忍无可忍,怒喝众人:“愣着做甚?救人!” 太医宫女跪了一地,压着脑袋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旨意。 陛下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纪飞鱼的梦境愈发碎片化。她仿佛置身虚空之中,身后是若隐若现的山河,头顶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天上的星辰一颗颗坠落,她伸手去接,它们在手心炸裂成烟火,唤醒一段段记忆。 记忆的最初是一个小姑娘在扑蝶。花海之中,她拎起裙摆咯咯笑,一路追着一只玉色蝴蝶跑,不知不觉跑到悬崖边上,飞鱼想提醒她,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她无可挽回地坠下。 记忆的中段是一个小姑娘在照镜子。她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口,气鼓鼓地瞪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个独眼变蓝的怪东西。 她知道自己特别生气的时候会这样,于是努力不让自己生气。 记忆的后段是一个长高许多的小姑娘,她坐在宫墙内的秋千上,闻着凌霄花玉佩上淡淡的书香,心爱的少年就在屋顶上,他沉静地看着她,身后是如霰的月光。 她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说—— “等我娶你。” 美好的记忆就这样串起,回溯到那个共度的灯会。他们手拉着手跳舞,快乐得忘记了所有,可惜梦最终是要醒,他看见了她的眼睛,注定被她扔进湖里…… 少年纵身跃入湖中,牵起飞鱼一阵心痛,时空瞬间倒转过来,那湖变成了放满花灯的护城河,一驾马车飞驰而入,将一池灯火的华美,都撞得支离破碎。 飞鱼在梦中抽泣起来。 太后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赌气。 她一直坐在郡主床头,替她擦去汗水和眼泪,不时地询问太医几句,吩咐宫女将冰敷换得勤一些。 太后关切得红了眼睛,陛下看着十分别扭,建议她老人家先回宫休息。 他一个眼色过去,姚院使的声音及时响起:“太后,高热已退,养些时日便可好全。” 太后装作没听见。她自言自语般的唠叨:“上回是跳崖,这回是跳河,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要人家死都死得不容易?真是造孽……” 她突然想起什么,唇角含一抹笑意,仿佛纯粹是好奇:“皇帝你说说,这孽谁偿呢?” 陛下直视太后,毫无畏惧:“朕偿。” 太后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陛下用一个阴沉的眼神,做了回答—— 你们让她与元秩联姻,料定他会因此与我反目,难道就放过了我吗? 太后不肯回宫,亲自给飞鱼喂药,她喝一口吐半口,呛得不停咳嗽,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羽睫坠坠地颤抖,看着叫人心疼。 陛下坐在边上喝茶,眉头微蹙,并不心疼。他这时候倒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也这么喜欢自残,从前是为了得到,如今是为了拒绝。 从前和如今都是她自己做错了选择,不值得心疼。 王福泉过来问陛下,外面的娘娘们如何打发。 陛下没好气:“就说朕偶遇佳人,一时兴起出了人命。” 王福泉拿眼觑了觑太后,小声道:“真这么说?” 如今虽不能成就好事,可若是您搭救思忆郡主的事传出去,说不定也能达到目的啊!! 太后的眼底一片冰凉:“直言郡主夜间遭袭,陛下仗义相救。”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必须查清楚,不能就这么算了。 陛下微微颔首,王福泉领命而去。 王福泉的故事综合了两个版本。故事的开头是陛下路见不平英雄救美,故事的结尾是他发现救的是思忆郡主,一回宫就通知了太后避嫌。 如此既维护了陛下与郡主的名声,也留下了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各宫娘娘听完都开始消化巨大的信息量,颖妃娘娘消化得最快,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储秀宫。 宫女白术小心翼翼地为颖妃卸去头饰,仍是不当心扯掉她数根头发,本以为要挨顿打,却见她将其中一根头发捻起来,放在烛光下转着打量,直到看见末梢上几分白。 颖妃摸着自己的脸,温温柔柔地问她:“本宫是不是老啦?” 白术深吸口气,堆起笑脸:“娘娘容貌未改,平添从容风度,这是成熟韵味,怎么算老呢?” 颖妃将那根头发一段段烧尽,目光分明柔和,却又透出阴狠:“我如今已经不担心衰老了,不过是多一根红血丝,多一条皱纹,多一段白发……” 她烧完了头发,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你有没有发现,我眼睛里同样多了东西,远远胜过皮囊的变化。” 白术连连称是:“娘娘的胸襟胆略,自是超凡脱俗的。” 颖妃扭头嗔道:“就你嘴甜。对了,你得出宫一趟,告诉绮儿务必尽快料理今夜之事的知情者。” 白术有些后怕:“娘娘,陛下竟赶得及相救,会不会早就知道?” 颖妃沉默良久,理清思路:“无论陛下是否知情,如今太后插了进来,绝不能让人抓到痛脚。” 白术一一应下,仍怀忧心:“您与太子妃合计之事,太子若知道了,会不会记恨您伤了皇长孙?” 颖妃的笑容里就带了轻蔑:“他们男人自以为|安|邦|定国,哪里知道女子闺帏之中也能定天下呢?” 东宫的日子若是好过,太子妃岂会主动找上门来?她儿子能得救驾之功,我能扳倒皇后,各取所需罢了。 白术不懂:“娘娘您为何不自己救驾,而要让与皇长孙呢?” 颖妃手拿金钗戳着白术额头教训:“监守自盗本就危险,自然要多拉一人下水,万一事发也能推诿啊。” 白术的额头已经血迹斑斑,她强忍着疼痛,受气包似的瘪瘪嘴:“那今夜劫掠之事,您授意表小姐去做,是不是也……” 颖妃就不戳她了。她取来一瓶白药,亲自给白术上药,边上药边吹气,语气温柔无比:“看,教训完了你就变聪明了。” 白术半蹲着身子,方便她上药,眼睛里满是讨好:“娘娘您最聪明了,宫里宫外、老的小的都没法比。” 颖妃笑容妩媚:“我一见那小蹄子就来气,真把自己当杨贵妃呢?本想找人辱她一番,叫她自尽也就罢了……如今她既入了宫,我怎能放她囫囵着回去?” 颖妃扭成一条水蛇,妖妖娆娆地附耳过去,白术听完一脸崇拜:“娘娘您真乃女中诸葛!” 颖妃却收敛了笑容:“你说陛下究竟知不知道?” 白术作冥思苦想状,聪明劲儿又退货了。 明华宫。 九命给关禁闭的皇后汇报工作,后者竟然越听越开心:“纪小鱼说不定真能气死元翰。” 九命无语:“少令主落水受凉,现在都没醒呢。” 皇后更无语:“我都被人陷害了你还管她?” 九命请她清醒一点:“她活着才能做您的儿媳,助您控制纪家军啊。” 非常不巧,隔壁正明宫也是这么想的!! 思忆郡主喝完药仍未醒来,太后摸了再摸她已经退烧的额头,却始终忧心忡忡,命人铺了软榻睡在一旁。 陛下:“……” 王福泉替他代言:“太后娘娘,还请您移驾偏殿,一会儿郡主醒来,奴才便送她过去。” 太后小孩子气道:“哀家先眯一会儿,等哀家睡沉了,你们大可将软榻搬去偏殿。” 陛下拂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鸡笼警告 东北,拂林军衷州营。 练兵在大雨中进行,不少将士生出怨言,少将军面露不悦,羽林营参将胡征劝道:“少将军有所不知,衷州营毗邻纪家军成州营,成州营素来骁勇,领将纪昭亦霸道,凡有战事皆是我们辅之,才会到了如今这般懈怠的地步。” 平跃的眉头皱得死紧,雨水不断从蓑帽滚落,流连在他刀削的面庞。他嚼了一大口雨水,浇灭不了声音里的火|药味:“对战讲求配合无间,岂有分出主次之理?” 胡征叹了口气:“纪家军桀骜不驯,自恃战功已久。” 少将军毫不留情地下令:“今日练兵多加一个时辰!” 少将军用双手捧了一捧雨水,语气乍然温柔,夹杂几许哀愁:“这么大的雨,水里的鱼会不会没法喘气?” 胡征不解其意,随口答道:“没法喘气倒不至于。不过涨潮的时候,可能会被雨水冲到坑洼里,天晴若没有回到水里,恐怕就要被日光烤焦。” 平跃低头去看那捧水,水面上荡漾着一个人的笑,明媚中藏着一丝悲哀。他嗫嚅出一声对不起,因为除了她,他还有拂林军要守护。 他在她身边留了人手,愿能替她挡去他不在时的灾劫。 我的鱼儿,愿你永远不要离开水。 纪飞鱼没有如他所愿。她所有的回忆都被点燃,化作一场纷飞的战火,遍地鲜血、生灵涂炭。 巍巍尸山之巅,是一个陌生的背影、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团绿幽幽的鬼火空悬在他的手掌之上:“你回归西北之日,就是希望复燃之时。” 飞鱼朝他大喊:“不,我不是复燃的希望,我只是复燃的死灰!” 纪业终于转身,目光似是威逼、似又怅然。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又即刻化为飞灰,飞鱼扑过去抓他,急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阿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确握着一只手,定睛一看不由低头——是陛下。 此时已近天亮,晨光却还灰蒙蒙的,四下没有一支烛火,看不透彼此的神情。 陛下握紧她的手,声音似乎很温柔:“想你爹了?” 飞鱼闷闷地点头,试图抽回她的手。 他笑着松开了她,再一把搂她入怀:“醒了就好。” 思忆郡主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像个乖巧听话的瓷娃娃,哪里都足够完美,独独不再有神采。 陛下故意吓她:“明日朕便封你为贵妃,封号为玉。” 飞鱼轻轻一笑:“连封号都这么随意,姑父你好绝情啊。” 陛下:“……” 麻烦口气悲痛起来好吗? 飞鱼口气轻快:“我以前为了皇后,看了很多宫斗话本,有句台词我觉得很合适——同归于尽四个字,臣女已经说倦了。” 陛下说你想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飞鱼猛烈地咳嗽起来,在他肩头不停地颤抖,她迫使自己忍住咳嗽:“我死了,你就再也没有人质了,我四个哥哥就能联合起来造反,请你把我的头挂在城门上,我要亲眼见证这痛快的一刻……” 她勉力说完所有,终于抑制不住地咳嗽。陛下依然没有松开怀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那是一种鬼魅般的沉醉:“朕许久不曾听见这样的实话。” 飞鱼边咳边笑,满脸通红:“实话才能气你啊,气死你就好了。” 陛下生出几分懊悔:“朕从前为何没发现,原来你这样有趣。” 女主仗着他看不见呲牙:“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变|态了啊……” 陛下朗声大笑。 他笑完接着去揭她的伤疤:“六年前小姐变舞姬的滋味如何?” 飞鱼的声音是刻骨的凉薄:“跌入噩梦,或者说,从美梦中醒来。真相本就如此——身边的人都不爱我,都在利用我罢了。” 我本能发现一切,可惜从无胆量,扼住我命脉的,正是容易妥协的自己。 这一次我绝不妥协。 陛下愈发有兴致,不惜承认自己的谋算:“今日的护城河,比之六年前的悬崖,又有何不同?” 飞鱼勾起嘴角:“没有不同。恩客和头牌都是原来的那个。” 陛下敢于自黑:“老|鸨不同嘛。” 陛下有一点始终不明白:“皇后为何竟有兴致做老|鸨?” 思忆郡主急于结束谈话,选择一击致命:“老|鸨惜老|鸨。” 你们同行之间,可以交流一下。 陛下终于松开怀抱,扶着她双肩让她躺好,晨光终于亮了起来,她依然看不懂他的神情,甚至连话都听不懂了。 陛下伸手合上她劳碌的眼睛,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落在长长的羽睫之上:“你终于不再那么怕我。” 没有虚假的泪水,没有强装的笑容,没有故作的镇定,没有夸大的狂傲,只剩一个真实的你,一半是调侃的热,一半是讥诮的冷,如同蜜糖渗入冰雪那般妙。 妙人蒙着被子睡觉,咳嗽一声接着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她憋红了脸。 陛下起身离开,余光微微一瞥,生出神奇想法:若你认识过去的我,可会体谅现在的我? 陛下刚下朝,就听说太后将思忆接回了慈宁宫。 而祁王殿下,也奉太后旨意前去探望。 王福泉劝他别泄气:“陛下,这回不成还有下回呢。” 陛下笑着摇头:“不必。” 因为我发现,她若是反击,这盘棋会更有趣。 等她现出全部的原形,我再收她才一劳永逸。 慈宁宫。 思忆郡主咳哑了嗓子,太后勒令她每日服用三盅川贝雪梨,她窝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只喝冰糖熬化的梨汤,一碰不碰梨心里极苦的川贝。 太后板起面孔:“良药苦口,必须吃完。” 思忆郡主搁下小盅,揉着太阳穴耍赖:“不行了不行了,我头好晕,好想睡觉……” 祁王殿下在这时候进来,一眼看穿她的诡计,却没有戳穿。他朝太后行礼:“皇祖母,孙儿有事与您说。” 思忆郡主终于被解救,欢快钻进被窝做小猪。 祁王殿下很有效率:“昨夜众人所饮之酒,皆由宫人递与,唯独表妹是王福泉所倒,他当夜烧了自己的衣袍,定是藏了见不得人的药。” 太后闭着眼睛,护甲敲击几案:“还有呢?” 祁王殿下窥其脸色,欲言又止。 太后爽快替他说了:“你来不及去救思忆,因为路上碰见郑绮,你们相谈甚欢……你打算娶她做侧妃?” 祁王殿下深吸口气,跪了下来:“皇祖母,孙儿并无此意。” 太后笑了:“那你猜猜,你为何会偶遇她呢?” 元秩思索片刻,如梦初醒:“您是说……” 太后俯身看他,目光深邃:“你与红颜知己花前月下之时,你那可怜的未婚妻正被流寇追赶,有人要毁去她的清白,有人盘算着英雄救美,她无奈之下跳河,昏睡了一夜之久,一直在唤二哥哥。” 元秩闭了闭眼,决然大拜:“皇祖母放心,孙儿再不会撇下她了。” 太后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她完全可以理解,皇家霸总始终在比谁更渣。 祁王殿下将思忆郡主的侍女送还给她。 纪飞鱼高兴得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抱住千雀不肯放。 千雀弯了唇角,小声提醒:“别闹。” 千雀将她推回床上,替她盖好衾被:“奴婢上岸时脱力昏迷,是殿下救了奴婢回去。” 祁王殿下面带微笑负手而立,等待思忆郡主情意绵绵的感激。 奈何思忆郡主嗓子疼得厉害,只哑声道了一句:“二表哥,多谢你救了我的侍女。” 祁王殿下无语:昏迷的时候一口一个二哥哥叫得亲热,清醒过来就变得不爱搭理我了? 这货也太善变了吧! 思忆郡主瞪大眼睛看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祁王殿下探究似的看着她:难道是在害羞? 千雀打圆场:“殿下,我们郡主伤了嗓子,不如等她好全,您再来与她说话?” 思忆郡主连连点头,祁王殿下得到答案,露出一个温润而不失荡漾的笑容:“六妹妹好生将养,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几乎是打着飘走了。 千雀忍不住问飞鱼:“你撩他了?” 这明明是磕了春|药的节奏哇!! 飞鱼挠着脑袋,同样想不明白:“没有啊……” 她很快跑偏思路,突然指着千雀问:“他救了你,你有没有爱上他?” 千雀附耳过去,讲了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千雀小姐姐是落水的王子,祁王殿下是捡漏的女二,而真正救了王子的小美人鱼…… 千雀小姐姐捂脸娇羞不已,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有一句——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思忆郡主摇着她的双肩,请她清醒一点:“说不定他在跟踪我们啊!!” 千雀小姐姐崇拜脸:“这说明他是个绝世高手啊!” 思忆郡主嘴角抽搐,差点发出鸡|笼警告: 明明是我磕了春|药,你们怎么比我还|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4章 敌手是谁 千秋节本该放假三天,陛下在翌日却仍早朝。他虽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兢兢业业,但还是因为千秋节当日的热闹,给只有三天假期的员工布置了假期作业。 假期作业一:论千秋节投毒者的幕后主使。 假期作业二:论袭击思忆郡主的幕后主使。 假期作业三:论这两者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诚然答案陛下都知道,但他依旧享受担任主考,阅卷的过程亦是他区分党派的过程。 众臣暗自叫苦,好不容易熬到下朝,主考官却还来了一句:“昨日写的纠错,朕瞧了一些,尽是阿谀之言。在诸卿看来,朕便如此听不得逆耳忠言?” 众臣宽面条泪:糟老头子真难伺候啊嘤嘤嘤。 糟老头子扔下冰冷无情的俩字—— “重写。” 重写的对象,不包括很会骂人的言官。 因为这次是回家作业,需要重写的马屁精便向言官们讨教,得到的指点大同小异—— “骂得伟大,死得光荣。” 马屁精仰天长啸:这个时代当官的为毛没有保险? 陛下暗中着手废后。 他的第一步当然必须是…… 买热搜!! 为了败坏皇后的路人缘,也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非常讲究的陛下找来了也非常讲究的前公关会长靳永。 换上太监装的靳老师十分激动:哇擦我就知道老板没有忘记我!! 陛下对着鲜嘎嘎的前公关会长,首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之前那条败坏帝后路人缘的热搜是谁买的? 靳永露出一个淫|贱的笑容:“听说钦天监正使郝一明自上任以来便专心于天象,既不与权贵结交,也不为陛下分忧,更不曾去民间宣讲。” 陛下口气温柔:“自是你根基深厚。” 靳永狂吐苦水:“陛下您有所不知啊,钦天监正使是全天下最难当的官儿……” 每次我卜算出什么,就会有人来公关我,用金钱美人利诱,让我把嘴巴关掉,刚正不阿如我,当然会立马关掉。然后他们就不理我了,这个世道真是太险恶了!! 陛下很快耗尽了耐心,靳永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立马止住苦水,回答那个问题:“歌谣名为何殇,最先传出的地方,是城南浮云坊。” 浮云坊,乃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妓|院,来往人员极其复杂,就算查到这个地方,也很难查到源头。 陛下揉着眉心,问靳永怎么看。 靳老师一副旁观者清的嘴脸:“歌谣同时中伤帝后,容易认定是思忆郡主所为,非但您这样想,皇后也这样想,而郡主可能在想,到底是谁替她花的钱。” 陛下的目光里就带了探究:“你向着她?” 靳老师用一句玩笑话带过:“毕竟现在是她养我。” 其实靳永从没有真正向着谁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高兴,包括让糟老头子算盘落空。 平二公子看穿一切,临去东北前找他四叔谈了谈,主题只有一个——思忆郡主是我的。 靳老师开始还很无语:“我凭什么帮你们呢?” 平二公子通过类比论证,成功地把他四叔绕进去:“我跟六妹妹正如当年你跟永王妃,你初恋失败的遗憾可以在我身上找回来对不对?” 靳老师虽然很晕,但还没有失去理智,直到平二公子说—— “陛下不高兴,你就开心了吧?” 靳老师热血沸腾地跟亲侄子击掌:“糟老头子别想动我侄媳妇!!” 靳老师为了救侄媳妇出宫,决定送她去吃牢饭。他给急于买热搜的糟老头子出了一个馊主意:“听闻郡主当年不思进取,还能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其中定有猫腻,皇后难辞其咎。” 这可是学术腐败的大案,一旦找对了思忆郡主这个圆心,国子监将面临大爆炸,非但能毁了皇后的名声,她送进去的贵族子弟也能被一个个连根拔起,从而牵出皇后跟他们家族的暧昧关系。 陛下迅速开打算盘。 国子监的学生除了皇亲国戚,还有地方学子,等级差别导致的不公由来已久,早晚有一场纠纷。只要让皇后背了锅,非但能借助舆论除去她的党羽,还能安定天下儒生的报国之心,最最重要的是…… 陛下维护教育公平的Tag,肯定挂在热搜上下不来了呀!! 陛下分明心动,却还装作矜持,吩咐靳永按兵不动。 陛下决定先休息三天再说。反正最着急的又不是他。 最着急的人居然也不是皇后,而是颖妃。 她又去慈宁宫碰瓷了。 颖妃娘娘带来许多衣裳首饰,作为对思忆郡主的慰问。 思忆郡主穿戴整齐地坐在太后身边,站起来正要给颖妃行礼,却因为轻轻一声咳嗽,被太后拉了回去。太后当众打脸颖妃:“你身子未愈,不必与她说话、给她见礼。” 颖妃笑容微僵:“太后所言极是,郡主身子要紧。”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将耳光打回去:“昨夜郡主遭袭,听闻马车都散了架,真真是万分凶险,好在只见了些血,性命清白不曾失却……” 太后的怒气值加载中,颖妃还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本宫记得昨日郡主穿着一身绿白襦裙,想是已然毁坏……为免郡主忆起昨夜情形,本宫今日挑的衣衫并无一件相似,郡主可还满意?” 陛下隔着雕窗听到这里,才算找到了救美的时机。 他堂而皇之地现身,王福泉带人奉上许多衣饰,包括昨日她所穿完好的一身,她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嗓音低哑,别样诱惑:“陛下救命之恩,思忆感激不尽。” 陛下从王福泉手中的托盘上,取下那块凌霄花玉佩,这是她昏迷中也不肯放手的。昨夜两人都浑身湿透,他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取出它的时候,她狠狠打了个战栗,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低泣……如何形容那哭声呢,仿佛尘世早已将她抛弃,而任何听到这哭声的人,都想要做她唯一的皈依。 陛下将玉佩递过去,待她伸手去接,他又收了回去,眼神几分邪肆:“如朕没有记错,千秋节郡主还未献礼。” 颖妃的口气很酸:“陛下您忘了,郡主抚琴献礼,艳惊四座。” 陛下侧过身去,温柔地拍拍颖妃的肩膀:“你回宫罢。” 颖妃红了眼眶,不甘不愿地告退,悄悄回头剜了小蹄子一眼。 小蹄子却还跪着,目光落在玉佩上,缠绵中又有怅惘。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你怎能跟小孩子抢东西?” 陛下厚颜无耻地说道:“救命之恩,焉能不报?” 思忆郡主眼神清澈:“您想如何报?” 陛下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笑容莫测起来。 国子监。 成年皇子已不在这里读书,而今日因为放假,贵族子弟大多都不在,只剩地方士子在各处忙碌,做些清扫整理工作——祭酒盛成德按照工时,给寒门学子减免学费。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国子监,思忆郡主对着那块牌匾还是有些犯怵。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是皇后骗她来的。可是她那么相信她,从明华宫到这里,走了那么多路还相信她,相信她带她去的一定是好地方。 陛下也想起来了:“朕听皇后说,你头一回上学,哭着不让她走。” 纪飞鱼无奈叹气:“她总揠苗助长,也不管我有没有发育好智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特地避开学子忙碌的地方,行至祭酒所在的名师课堂。 盛成德撸起袖子,正热火朝天地打扫空荡的课堂。他捡起地上一个个揉皱的纸团,将它们细细地摊平,发现有见地的文章就藏进怀里,胸口变得鼓鼓囊囊,看着好不滑稽。 陛下笑着唤他:“祭酒。” 盛祭酒赶忙放下袖管,扑通一声跪地。越过陛下的肩头,看见传说中遭袭的六姑娘。她苍白着脸,朝他展露一个安宁的微笑。 这是盛成德最欣赏六姑娘的地方,也是他最嫌弃她的地方——永远没心没肺,能度过逆境,却不懂防范。 她似乎永远活在当下,并无信心去筹划未来。 思忆郡主虽不知道糟老头子带她来干什么,却知道无外乎又要倒霉了。而在宫里也要倒霉,没有什么区别。 她坐回从前自己的座位上,惊喜地发现桌子还是原来的那一张——西北角上刻的一小条鲤鱼,是她的杰作。明显浅淡了的刻纹,则意味着时光。 我们女主难得十分矫情地想:这就是最正宗的物是人非啊。 陛下与盛祭酒自去后面的房间商议什么,思忆郡主捡起座位旁孤零零的一个纸团,鬼使神差般地展开之后,认出了盛成德的字迹: 攻者进,心生畏;守者退,袖藏刀。 一次次进攻,因为吃不准敌手是谁;一次次后退,因为袖里藏刀,静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六姑娘一边撕纸条一边忍住笑—— 太傅真是高估了她,她虽然袖里藏刀,同样不知敌手是谁。 是糟老头子?他现在还得坐镇皇都,还不能死;是皇后?她早晚得跟皇帝决战,又要出事;是纪业?他在背后操纵一切,可他毕竟是她亲爹,要不就做个公主得了? 哎呀,真是烦死了啦!! 人家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都不可以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消受不起 国子监由太|祖皇帝创立,彼时他初定天下,生怕开国元勋的后代们沉迷于打打杀杀,就让内阁几个大学士建了个皇家教育学院。孩子们一律先通过入学考试,再分出三六九等,跟着不同级别的老师学习。 开始只有世袭爵位的子弟才有资格进入国子监学习,后来太|祖为了不拘一格,就让地方州学、府学、县学每年送优秀人才到翰林院考试,特别优秀的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习。 到了先帝那一朝,则添了第三种人——恩科落榜的举人。 会试之后有两种榜单,一种是进士榜,一种是落第的教员录取榜。落第士子可以到国子监任职,一边教学生一边复读,国家给他们发工资。 而到陛下这一朝,第四种人出现了——交了高价择校费的人。 陛下初登大宝之时,西凉趁他根基未稳,大举进犯。为了缓解边境战事吃紧,皇后给他出了个主意——捐献军资数目排在前一百名的文武大臣,其后人可以来国子监读书。 陛下唾弃这种□□的卖学历行为,却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战事和缓了些,他还得面对国子监毕业生的分配问题。 根据考试成绩的不同,学生们被分为了不同的学历级别,毕业待遇也因此分出高低。 毕业生要么留京,要么外放,一般先去行政单位历练,再慢慢升到权力部门。官二代升得特别快,陛下就有些不高兴,好几次借口找人陪太子读书,亲自给这些货面试,惊喜地发现他们…… 要么颜值爆表,要么身材爆表,唯独业务水平不爆表,回答问题磕磕绊绊,脑子里都特么是草!他们跪得啪嗒啪嗒,气得陛下不要不要,只能送他们回家嗑药,顺便摘掉他们亲爹的乌纱帽。 陛下觉得这样不行。他决定从源头抓起,杜绝国子监的考场舞弊问题,以防再有草包官二代青云直上。 陛下没有直接表明来意,盛成德也知道肯定没好事。 陛下说一句国子监好,盛祭酒就回一句都是陛下英明,直到陛下再也没心思兜圈子,问出了那道送命题—— “思忆自幼顽劣,为何月试总能通过?” 盛成德在犹豫了零点零一秒之后,毅然甩锅:“臣亦百思不解……如今回想起来,郡主总于考场四处张望,想是有人助其舞弊。” 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 镜头从小黑屋转到外间——清新自然的景致,古色古香的书院,风吹飘动的纱帘,名师课堂的窗前,剪刀声咔嚓作响,一场惨剧正在上演。 一双罪恶的小手伸向盛成德心爱的盆栽,欢快地修剪起来,等他赶到凶案现场时,只见一地的断肢残骸,以及四盆光秃的盆栽。 盛祭酒土拨鼠叫。 思忆郡主吓得丢了剪刀,她呆萌地对着手指,一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的样子。 陛下暗中看好戏。 盛成德捂紧胸口倒地,很明显快要喘不上气,纪飞鱼终于明白过来,跑过去蹲在他身边,小拳头放在膝盖上,一脸真诚的关心:“太傅你需要大夫吗?” 盛成德虚弱地伸出一只手:“五盆你不会都剪了吧?” 飞鱼赶紧摆手、拼命摇头:“没有没有!还有一盆!” 盛成德刚要爬起来,就听见六姑娘笑着补刀:“那盆红枫山水我最喜欢啦,我想把它搬到走廊里晒太阳,可是因为太重……” 她瞪大无辜的眼睛,陈述着魔鬼的行径:“我手一抖,就碎了。” 盛成德轰然倒地。 思忆郡主成功KO盛祭酒,陛下终于笑着现身。他看着纪飞鱼摇头:“你这古怪性子,像谁呢?” 纪飞鱼伸出一只手掌:“您已经看过好戏,东西该还给我了。” 陛下斜去一眼:“不急。” 他撩袍落座,往盛成德身上砸了本书,后者终于爬起来,行过礼后退出去,不多时又折回来,手上捧着还未点燃的一炷香。 陛下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这次的考生只有一个——思忆郡主。 思忆郡主眼神玩味:糟老头子什么路数,昨晚还要跟我睡觉,今天就能坐而论道? 糟老头子出的考题思忆郡主很熟悉—— 卖璧求荣。 纪飞鱼摸摸自己右手绑着的纱布,深感历史总是不断重演。当初她的手被打成猪蹄还要补作业,如今只是割破一道口子,还比从前好一些。 从来不曾好过的,是她坑自己的写作水平。 思忆郡主咬着笔尖冥思苦想,一炷香不知不觉烧完了大半,但她的答题纸还是干干净净,一个字都不曾填上。 陛下摇了摇手中茶盏,里面倒映着一个颇有耐心的自己。 陛下的耐心十分昂贵,每一个享用它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而她……他懒洋洋地掀眸,认为不会例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思忆郡主最终交了白卷,却是振振有词:“无论臣女写了什么,陛下您都不会满意。” 盛成德立在一旁,默默翻白眼。 陛下怼他:“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盛成德羞愧低头:“臣失职。” 陛下再怼:“竟不知你失职了多少回。” 盛成德把头再低下去一点:“臣有罪。” 正当君臣二人彼此试探之时,那只学渣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翘着粉嘟嘟的唇,仰着红扑扑的脸,粉颈冒着细密的汗,就连呼吸都是热的,呼哧呼哧带喘,像只小猪。 陛下走过去一探她的额头,忍不住蹙眉——又烧了起来。 盛成德察觉他眼中的关切不由心惊,不着痕迹地提醒:“郡主自幼体弱,祁王颇多关照,有时一路抱着她来……” 陛下眼中寒光乍现,即刻收敛。他笑着与盛成德调侃:“小鱼这孩子总不叫人省心,从前朕便常与皇后说,她这般胡天胡地的性子,秩儿怕是消受不起。” 盛成德赔笑,脸上有了汗也不敢去擦。他眼睁睁看着陛下将侄女兼未来儿媳打横一抱,任由她的脸庞贴在他的胸口,不时低头看她一眼,目光是不自觉的温柔。 盛成德在心中叹气,既知道这是一次劫难,也觉得不失为一个时机。 思忆郡主无意识地拽着陛下的袖子,念叨着三个字:“还给我……” 她委屈得皱起鼻子,陛下刚有些心软,就听见她补上了称呼:“糟老头子,把玉还给我……” 陛下差点没给她扔下去。 龙辇之上,他试探着问她:“玉是谁的?” 她在昏睡中居然也笑得很甜蜜:“我的……都是我的……” 元翰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一些:“贪心鬼……也罢,什么都是你的,只要你是我的。” 可能是他抱得太紧,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在他胸前愈发剧烈地撞击,一直从外头颠簸到心底。 她浑身发烫,蒸腾着一股子甜香,玲珑曲线起起伏伏……这谁顶得住啊!! 薄纱掩映之中,龙辇上的君主低下头去,与怀中人分享滚烫的呼吸,水下的记忆全部被唤起,光天化日又是别样刺激,于是一个吻得忘情,一个终于被吻醒。 思忆郡主一把推开陛下,一个用力过猛,差点从龙辇上掉下去。 她缩在栏杆边上,瞪大写满防范的眼睛,一脸嫌弃地擦着嘴巴。 陛下靠着背后软垫,餍足都写在脸上,并无继续的意思,只是还要恶心她:“昨夜朕在水中为郡主渡气,郡主可是拉着朕不让朕走。” 郡主忍无可忍地呲牙:“不要脸!!” 陛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鼻尖:“那你怎么不反抗?” 郡主眸光微动,慧思如飞鸟掠过双眼,增添几分朦胧的妩媚。她心中有了思量,便捂住嘴巴不说话了。 她依旧戒备着,微微透出得意,像只扎满了果子的刺猬。 陛下不禁笑出声,屈指赏了她一个毛栗子。 临近慈宁宫的时候,陛下还是问出口:“昨夜你唤二哥哥……如此念着元秩?” 思忆郡主愣了一下,暗道她可能找到了祁王殿下春风满面的症结。她很快把尴尬压下去,还是摊出一只手掌:“先把玉佩还我。” 陛下将玉佩还给她,趁机挠了一下那发烫的手心。 郡主脸上的恶心果然又多了一分。她将玉佩细细地包在巾帕里,打算好好洗洗糟老头子的气息,再用书香熏几天,等二哥哥回来也要让他贴身戴着熏!! 郡主没忘回答陛下的问题:“我不念着元秩,难道还念着你?” 陛下无语:“思念对手是对他的尊重。” 郡主更无语:“姑父你看谁都是敌人吧?” 郡主正要下去,却被人握住手。她回头,看见糟老头子一脸的无奈:“你现在还能叫我姑父?” 纪飞鱼摸摸自己红彤彤的娃娃脸,一本正经地戳穿一切:“我知道姑父你最喜欢制衡了。哪怕我长成一头猪,你也能下得去嘴……” 她甩开陛下的手,双手合十祈祷道:“可怜的姑父,愿你以后别再委屈自己,别再过着牛郎般的生活。” 陛下:“……” 陛下望向思忆郡主的背影,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王福泉劝他放过龙辇的手柄——龙头都快被他捏碎了。 王福泉深深叹气,心想自古天然克腹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6章 情不自禁 思忆郡主里里外外刷了几十遍牙,恶心得晚饭都吃不下。 太后亲自来给她送晚膳,正好看见她埋首于飘满花瓣的一盆温水里,袖子高高地撸起,正用一支珊瑚狼毫刷着那块玉佩的每一条纹理。 地上七零八落的都是刷秃噜了毛的狼毫。 孔夫子看见糟|蹋文房四宝的女主都会哭! 太后命人放下饭食就出去,打算跟郡主说说私房话。 郡主将玉佩擦拭干净,乖乖巧巧地给她行礼。太后拉起她坐在身边,目光和蔼可亲,又带几分调侃,猥琐藏而不露,正如逢年过节我们都会碰到的八大姨七大姑,七拐八拐后终于问出了那句:“小姑娘~~你有没有对象啊?” 啊呸!应该是—— “可是有了思慕的君子?” 郡主拼命忍笑,戳着自己的腮帮,奶声奶气地嗔道:“您好八卦呀。” 太后搂她入怀,笑得合不拢嘴:“看来还真有。让我猜猜,不是元秩,这二哥哥又是谁呢……” 太后抽出她袖中的玉佩,细细地打量起来。老花眼十分厉害,信息库却不齐全:“凌霄花不多见,京中子弟少有爱这个的……” 飞鱼任由她打量完,再双手捧着收回去。她低头琢了一口玉,脸颊两边飘起红晕,音色优美而又甜蜜:“以后您就知道了。” 那蝴蝶般灵动的羽睫微颤,分明还在酸甜苦辣间纠结,可惜这是少女怀春头一回,天然具有初生牛犊的勇气。 思忆郡主握住太后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他。可以吗?” 太后笑容微苦:“我若不愿成全你,你是否连我都视为敌人?” 郡主十分委屈:“我的性子您都知道,您就别逼我了好不好?” 瞧,这就是最坏最坏的人,她忍不住心头恶念,便全然怪别人逼迫,做了坏事还能一脸天真地说:不是我的错。 太后深叹口气,最终答应了她。 太后冒着元氏江山不稳的风险,答应思忆郡主嫁给他人,盼她幸福快乐,不再一路黑化。思忆郡主相当领情,拍着胸脯保证不会作妖。 飞鱼在太后看不见的地方转了转眼珠,偷偷补充一句:除非他们逼我。 女人,你的名字叫出尔反尔!! 思忆郡主发着烧闷汗闷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祁王殿下果然又来了。 他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次进宫的机会。 这三天休战时间非常关键,双方都在试探,不敢贸然出手。 陛下带思忆郡主去国子监,通过她传递自己要动国子监的讯息,想看祁王殿下自乱阵脚。 祁王殿下却很悠哉,他给思忆郡主带来许多京城小吃,不厌其烦地一件件介绍过来,重点介绍她最爱吃的糖葫芦,还附赠一个小故事:“这是上清街有名的聚龙斋做的。他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东西有何不妥,则以十倍偿还。前几日有人打上门去,说家人吃进山楂里一条青虫,卧床三月不起,聚龙斋二话不说,结去诊金药费,预付白事耗费,以完此劫。” 朗朗晴空之下,昭昭庭院之中,金黄银杏树边,思忆郡主托着下巴看他。她一脸呆萌,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祁王殿下只能叹气:“国子监的事我都知道了。” 思忆郡主生出顽皮心思,问他知道了哪一件。 祁王殿下面露尴尬,凑过去压低声音接头:“自是你交白卷的那一件。” 思忆郡主老气横秋地叹气,搓着小手很是忧愁的模样:“哎……另一件你不知道也好。” 元秩立马提起了心:“何事?” 纪飞鱼猛地站起来,指指自己的嘴巴,复又愤愤放下,气到原地跺脚:“你爹那个不要脸的趁我发烧居然亲我!!” 元秩也很气,气得狠狠一捶方桌,那盒点心差点掉落,他忙扶了一下,叫她坐下来说。 纪飞鱼不肯过来。她趴在那棵两人合抱的银杏树上,对着树皮小拳头敲背一样一顿猛敲,嘴巴翘得老高,满脸写着“我生气了需要人哄”。 作者:香一个,别生气了。 元秩也想香,于是他想了个办法——他拿起一支红彤彤的糖葫芦,绕到银杏树的另一边,堪堪让她看见半张脸,以及那串诱人的糖葫芦:“吃吗?” 飞鱼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敲。 她是真的很气。气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非要跟一堆皇家霸总纠缠……而且她真的不想要什么天下至尊嘛!! 祁王殿下静静等候,思忆郡主终于敲累,展开双臂抱着银杏树歇息。他偷偷摸摸地伸过手去,抱住树身另外半圈时,恰好握住她的一双手,她刚想挣扎,他就用一只手里的糖葫芦引诱:“咬一口?” 糖葫芦稳稳地待在一副十指扣里,等待着它的第一位食客。她伸长脖子凑过来咬它,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笨笨地伸舌头……它想她足够努力,努力得脖子爆起青筋、差点成了对眼儿,可惜依然没有够到。另一人终于看不下去,将它往她那儿倾斜过去,这才让她吃上了第一口。 她眯起眼睛,在秋日暖阳里惬意地咀嚼:“好甜好好吃!!” 元秩的目光深沉起来——她咀嚼了很久也没有咽下去。 同样的当,他知道她不会上第二次。可他也懒得解释,选择用行动证明。 元秩笑着问她:“记得从前手板都是我跟你分着挨吗?” 纪飞鱼鼓起腮帮点头,面上还在微笑,心中想的却是:你帮我背锅我当然乐意,反过来就不行。 元秩将她猛地一推,猝然放开了手,另一只手连人带糖葫芦揽入怀中。他咬下剩余半颗糖葫芦含在嘴里,顶着刚刚到场亲爹的目光,终于香到日思夜想的嘴唇。 陛下眼中只剩这样一幕:亲鹅子将小冤家抵在树上疯狂亲吻,小冤家的小拳头不断地打在他身上,却还是羞红了如玉的脸庞…… 陛下捂住胸口,觉得自己需要一打速效救心丸。 让作者来客观地描述一下: 漫天飞舞着金黄的银杏叶,糖葫芦不知何时坠落在地,红艳的色泽与一地金黄形成鲜明对比。另一处对比在于,女主气得烧起来的小脸上,不时有几片银杏叶挠痒痒,而比起脸上的痒,更难熬的是嘴麻。 一整颗糖葫芦凝结着耀眼的光点,不知不觉融化在唇舌之间,双方各吃了多少难以分辨,只知道一个一开始就不想吃,一个却刚刚吃到了主菜。 祁王殿下亲上了瘾,出于身体和心理的惯性,不想分开。 飞鱼瞪大怒气冲冲的眼睛,心想元秩为了迫使她把糖葫芦咽下去,居然使出这么龌|龊的手段,这不是成心欺负她力气小推不开嘛!! 元秩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哑着嗓音道:“专心些。老头子在。” 老头子终于开刷存在感。他清咳一声,鹅子没听见,他再清咳一声,鹅子继续吻,直到他叫出鹅子的大名,那孽|障才松开双手,不要脸地理好衣袍,帮小冤家摘去发间的银杏叶。 从陛下的视角看去,小冤家仰着小脸,直直地盯着鹅子,脸上红晕未消,似是又羞又恼。 只有元秩看清楚了,纪小鱼咬破了他都没舍得咬破的嘴唇,明显非常生气,目光也不是深情,而是一副…… 要吃了他的样子。 元秩摘走最后一片银杏叶,温柔地捋好她额前的碎发,笑容被漫天温暖的金黄感染,有了缱绻的味道。 纪飞鱼也笑,咬牙切齿的那种。 这就是元秩,确定了她的“心意”之后,便放心大胆地利用她。 思忆郡主踩碎地上的糖葫芦,走过去给陛下行礼。陛下亲手扶她起来,替她擦去嘴角的血痕,同样咬牙切齿地说道:“即日起祁王非诏不得入宫。” 祁王殿下却还跪着。他出言挑衅:“不知儿臣何错?” 陛下气笑了:“光天化日你行此事,皇室颜面何存?” 祁王殿下回味似的抚过自己的唇角,勾起一个温润无害的笑:“情不自禁罢了。” 说完他轰然倒地,流下两行鼻血。 郡主同样中招,倒在了陛下怀里。 陛下对这种两行鼻血的情况很熟悉,凭着多年职业经验,无需理清来龙去脉,就能知道主使者谁。 他抱起再度炮灰的小冤家,吩咐王福泉去叫太医,路过昏死过去的亲鹅子时,不忘狠狠踹他一脚。 泥煤!你爹只敢下媚|药,你特么敢下毒|药? 陛下除了生气,还觉得要向鹅子学习——他喂毒|药的方式如此言情,显然更能获得小冤家的芳心。 而思忆郡主昏过去前只在后悔,这回来不及刷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难分对错 国子监。 盛祭酒搬来竹梯,爬上去擦拭牌匾,擦着擦着他眯起了眼,国子监变成了另外三个字——帝后班。 盛祭酒擦完牌匾刚想下去,却听见一声燕哝,这才发现匾额后面藏着一只燕窝,几只雏燕半睁着双眼,嗷嗷张着嘴,湿漉漉的稀疏羽毛上沾着一点秋泥。 盛成德小心翼翼地将燕窝捧下来,打算给它们喂点吃食再送回去。 他蒸熟一只饭团,一粒粒剥着米去喂这些小东西。米粒上滚着些许蛋黄,它们似乎是饿得狠了,一嘴一粒地往下吞。 盛成德想起另一只雏燕,她偷偷问了他一个问题:“这盘棋有好多人混战,我也不知道该站在哪边……” 当时盛成德倒在地上装晕,低声回答她:“非也。任何一盘棋,其实都是两个人在下。只是坐上棋盘的双方,一直在变化。” 对于棋手来说,任何人的生死荣辱,都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步。想要掌握主动,必将踩着前辈的白骨,坐上棋手的位置。 盛成德知道六姑娘没有野心,但她必须学会自保。他不信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会生出野心。 盛成德当过太子之师,当过诸位皇子之师,若还能当上帝后之师,那可真是名垂千古,死而无憾了。 六姑娘躺在病床上装睡,彻底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倒霉。 因为所有人都在逼她站队。 她本想站在一个暧昧的位置,保持着左右摇摆的灵活,事实证明她太天真,大佬们告诉她绝不可能。 六姑娘生平最讨厌做选择题,何况这次的选项她一个都不喜欢。本来可以轻易地选她爹,可她想到她爹连二哥哥都能害,难免对他的大业望而却步—— 任何大业的促就,必将铺遍白骨,天翻地覆。 六姑娘苦苦纠结,不知不觉蹙起眉头,眉间便落下一只手,轻轻抚平那些褶皱,伴以一声轻笑:“还装睡?” 六姑娘纹丝不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英勇。 陛下微微眯眼,想起这货还是沉婕妤时,也是这样死死闭着眼睛,睫毛一个劲儿地抖,简直要多假有多假。偏偏忍功了得,羽毛银针都不管用,最后他弄了只假耗子才让她破功。 他忆起从前难免觉得荒唐:小老婆转眼成了准儿媳。没变的是她依旧倒霉,还是各方博弈的棋子。 这回陛下没用假耗子,直接给她上了真耗子——他自己。 陛下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下巴紧贴她的发顶,语声难得飘忽起来,讲了一个不算太久远的故事。 但他认为对她来说足够久远,她难以获知真相,只能听他瞎编。 陛下说他还是先帝的三皇子时,因亲妈不受宠,日子不大好过。彼时皇后无子,先帝立了越贵妃所出的长子为太子,这位长兄对他颇多照拂,读书练武都带着他一起。一日猎苑围猎,他猎了一头白虎献与先帝,自此得先帝青眼,也招来横祸。亲妈误食了越贵妃送来的膳食一命呜呼,他却不能替她讨个公道,也不能哭闹,必须装作相信越贵妃遭人陷害的说辞…… 思忆郡主觉得这情节很熟悉。她亲妈也是被亲爹的小老婆毒死的,不同的是她没有因此奋发,那只三皇子却必须黑化——谁让亲爹不够疼他? 这就是陛下的撩妹大法:揭我的伤疤,博你的同情,快来释放你的母性,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思忆郡主同情了他零点零一秒之后,接着装死。 陛下:“……” 陛下一气之下推倒智障,隔着一床不薄不厚的秋被,虎视眈眈地趴在她身上。 思忆郡主终于瞪大眼睛,她刚想尖叫,就被人捂住嘴。陛下眼中一片深海,漾着微微的波澜:“你现在醒来,不怕坏了元秩的事?” 飞鱼狠狠扯开那只贼手,气鼓鼓地说:“他还有脸叫我配合?” 虽然……我的确在配合。可为了不让诈降的痕迹太明显,我必须炸毛迷惑敌人的视线。 我当然不会选元秩,同样不会选他爹,我连我爹都不选,我只选我自己,选能让天下太平的决定。 做棋手太累了,我选择站在棋手身后,观测棋局的风起云涌,且行且珍惜。 我只能做到这里。至于未来的谋划,要交给我的少将军,不能抢了他的生意。 思忆郡主坚强勇敢地跟陛下对视,脑子里却全是另一个人,陛下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的自己,是那么的浮于表面。 陛下十分奇怪:“朕的故事没有深度吗?” 难道故事的深度不足以体现我的深度吗? 思忆郡主转了转眼珠:“现在这个姿势不适合谈人生谈理想。” 泥煤赶紧给老娘滚开!! 陛下的笑容邪肆起来。他抚过她微烫的脸颊,喉结上下动了动:“急什么?” 郡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间,表示她急于弄清一个问题:“如果您睡了自己的儿子,他们还会造您的反吗?” 陛下很懂这个类比:“你想说就算朕睡了你,你也不会屈服……” 他眼看她松了口气,才说出最终的决定,眉宇间的邪佞更盛:“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朕还不如睡了你。” 太后终于听不下去了。 太后杀进来的时候,陛下还在跟小冤家搏斗,动作十分不雅,裳服凌乱不堪。他非但不觉羞耻,还在太后杀人的目光中越战越勇,直到太后大喝:“元翰!!” 陛下懒洋洋地理好衣衫,躬身一礼:“母后。” 太后知道这是一种挑衅,不,应该是威胁。威胁她不再站祁王思忆这对CP,否则他有一万种方法得到思忆,每一种都不光彩,于他却并无大碍。 太后收敛怒容,笑看陛下:“翰儿,从来你想要什么,母后便予你什么。唯独此事母后劝你三思。含阳与纪业来往甚密,思忆不巧还要叫你一声舅父。” 陛下朗笑:“纵然如此也无碍,颇有意趣,颇有意趣……” 他越过太后,扬长而去。 太后赶紧去安慰郡主,没想到她压根儿没哭,一脸好奇宝宝:“难道我真是皇室之后?” 太后哭笑不得:“小祖宗,他如此迫你你还笑得出来?” 郡主靠在她怀里玩着自己的头发,脆生生地问她:“其实大家都没错吧?” 既然难分对错,不如只看输赢。不必有道德层面的负担。 杀人与被杀,如此简单。 太后深深叹气:“正是因为谁都没有错,矛盾才会越来越严重。” 飞鱼抱紧了她,语声悠悠:“最好所有人一直没错,一切遵循规律走下去,局面才能越来越明朗。” 太后终于笑出声,一下下顺着郡主的长发:“我家小鱼真是个宝啊。” 祁王殿下与思忆郡主同时中毒,且刚好是千秋节当日皇长孙所中的那一种。经太医查证,此毒名唤同归,中毒者先流鼻血,再吐心血,最终不治。 同归极为罕见,解药亦难配制。皇长孙无事,太医称因毒已催吐出来,却对着同样无事的祁王与郡主犯难,找不到合理的说辞。 祁王殿下暗笑:皇长孙提前服了解药,他与郡主也一样。半颗糖葫芦是毒|药,另外半颗是解药,那个吻既是谋算,也是试探——试探她肯不肯分担。 思忆郡主并非第一个愿意分担的女子,在她之前,祁王殿下还搞定了颖妃的外甥女郑小姐。 郑绮从她姨母那儿,弄到了同归和它的解药。 祁王殿下的操作很骚。他先捉到了郑小姐袭击思忆郡主的证据,再一脸痛心地对她说:“绮儿你何至于此?我对她不过逢场作戏。你被颖妃利用了。” 郑小姐梨花带雨、羞愧不已:“姨母陷害皇后之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不敢告诉你……” 祁王殿下当着郑小姐的面杀了那几个人证,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我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想做你心里的第一。” 啊呸!他是说—— “绮儿,父皇一旦废后我亦危矣。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郑小姐感动之下,说出了颖妃还打算毒杀思忆郡主的谋算。 颖妃颇通医理,知道思忆郡主日日服用雪梨,便安排郑绮引祁王去买聚龙斋的吃食,每一样都加了大量与雪梨相克的斑蝥。 所有的斑蝥,都被祁王换成了同归。 颖妃若是按兵不动,祁王很难追查到她身上,可惜她实在急于除去威胁,反而给了对手反击的空隙。 有时想要锦上添花,却难免会画蛇添足。 元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相同的毒|药将两桩投毒案联系起来。受害者分别是皇长孙与祁王,对应着的太子与皇后,因此排除主使的嫌疑。 而颖妃,恰好落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里。 祁王杀了指认郑小姐的人证,又给她带来指认颖妃的人证,教唆郑小姐将罪责都推到颖妃身上。 郑小姐有些迟疑:“姨母在酒中下毒,是谋刺的大罪……” 这是要诛九族的啊!! 祁王搂着她循循善诱:“你出面首告颖妃,便是戴罪立功,本王担保郑氏一族无虞。” 他执起她的素手,笑着吻在她手背,用无比坚定的眼神,许下一个绚烂的诺言—— “本王入主东宫之日,便是迎你为妻之时。” 郑小姐就此沦陷。 郑小姐并不知道,祁王殿下真正想要对决的人不再是太子,于情于理都变成了亲爹。 这个破祁王他早就不想干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天下第一 陛下封锁太医院,对外只称祁王病倒在慈宁宫,而他作为一个慈父,将爱子接至正明宫养病。 祁王殿下喝了药后沉沉睡去,陛下坐在他的床前久久不语。 面对装死的小冤家,陛下有的是办法;面对装死的亲儿子,他突然就没办法了。 陛下开始回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向来听话的儿子就不听话了。他不再费尽心机博取他的青眼,不再善解人意调和帝后矛盾,甚至不再避讳与纪氏的来往,他无数次直面君父猜忌的目光,他是那么坦荡,坦荡得就差告诉他,他才该坐在这龙椅之上。 陛下不是没想过传位祁王。元秩是最像他的儿子,他欣赏他,也忌惮他。他放任元秩与太子争锋,既是为了制衡太子,也想看看他的才德能否胜过太子,能否说服他择贤而立。 陛下本以为父子之间很有默契,万万没想到祁王变得如此心急。 难道就因为他生出废后之心? 陛下想至此处,伸手推醒祁王,后者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拖着病体赶忙要下床行礼。 陛下笑着阻止了他,将他重新推了回去,不忘替他盖上衾被。 祁王殿下拱手一礼,很是感激:“多谢父皇体恤。” 陛下拍拍他苍白的脸,依然笑得很温柔:“秩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来不是什么良策。” 祁王殿下苦笑一声:“儿臣已有一月未见母后。” 陛下飞快地眨眼,哀伤只在一瞬间。他拍拍他塌陷的肩:“你母后病了得静养,朕也不敢打搅。” 元秩抬起一双通红的眼:“当年父皇母后共战沙场、共定天下、共治朝局,也曾同心同德,何以就走到了今日?” 陛下的目光就渺远起来。他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同心同德,什么同舟共济,都是骗骗外人的,他如今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一回中了敌军埋伏,皇后率领纪家军来救,她身穿铠甲、手持缨枪,血色披风在风中飘扬,他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冰冷雨水模糊了视线,恍然天地之间只剩一柄红伞,稳稳地落在他眼前。 世人眼中的风雨同舟,其实不过利益联盟。虽然难免生出几分真心,却难以永久,因为在天晴以后,谁都想在胜利果实上多咬一口。 终究以不可挽回的姿态走散,徒留曾经相信的温热甜蜜,化成如今心尖上,最隐隐作痛的伤口。 陛下没有逃避祁王的问题:“她想要的太多了。朕没有别的选择。” 眼看祁王殿下神情黯淡,陛下便反过来问他:“换做是你,可会如朕一般,制约你的思忆?” 这个问题近乎一种暗示,元秩难以置信地看着亲爹——他说,思忆是他的。 陛下被儿子呆若木鸡的模样取悦,伸手挠挠他的耳垂:“你母后谋划着叫咱们父子反目,我又岂能如她的意?” 祁王殿下倒吸一口凉气:“那您为何……” 难道一切都只是演戏吗? 陛下送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朕想让你看清楚,纪氏女素来薄情寡义,纵然朕真纳了思忆,她也不会念着你……哦,她大约会挑唆你,做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材。” 祁王殿下垂下头去,其声低微:“她不是那样的人……” 陛下扶正他的双肩,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全是一个父亲的宽勉与鞭策:“你这个傻孩子,她们不过是外臣,你我才是嫡亲父子,你岂能为区区女子,断送父子之情?儿啊,这些年为父委你以重任,你是唯一一个七珠亲王,难道你不明白为什么吗?” 祁王心想我当然知道:你视我为棋子,为了制衡太子。 祁王脸上交织着感动与羞愧。他想爬下床请罪,再度被陛下拦住,于是差点痛哭:“儿臣从来知晓父皇的心意,只是母后……儿臣糊涂……” 陛下握住他的双手,双眼同样红透,屋内烧着熏香,一丝紫烟袅袅而来,如龙摆尾,止住泪流。 陛下哽咽良久,不住摇头。他想他应该模仿咆哮帝,最终选择长长叹息,眼里却有八分急切:“你是元氏的子孙,不是纪氏的傀儡,儿,知道吗?” 祁王殿下重重地点头。 陛下展露一个释然的微笑:“朕会助你看清皇后的真面目。” 陛下扶着亲儿躺好才走,后者在心中好笑:做戏永远做全套。 陛下回到正殿,看见一只忧心忡忡的王福泉。 陛下知道他怕父子成仇,可他丝毫不惧——他实在见多了。 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血脉维系的关系最可靠,但最亲密的关系,往往也能结出最深重的仇怨。 陛下眯起眼睛,不咸不淡来了一句:“偏殿燃的什么香,熏得人眼睛疼。” 王福泉无语:你自己哭戏不行怪熏香? 慈宁宫。 思忆郡主的咳嗽愈发严重,用完晚膳早早躺床上煎饼,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架山水屏风隔开两个世界,一边是一条煎着自己的鱼,另一边是挑灯夜读的千雀。 千雀终于被咳嗽声吵着,放下医书杀到飞鱼床前,给了她两个选择:一,再喝一盅冰糖雪梨;二,乖乖闭嘴睡觉。 飞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两只小拳头敲着鼓起的衾被,下嘴唇吃着上嘴唇,鼻子眉毛都挤到了一起。她无辜,她愤怒,她忍耐,她痛苦,这些都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千雀小姐姐被萌得不要不要的,直接上手扯她的肉腮欺负。 飞鱼宝宝:“……” 千雀小姐姐:“生起气来还蛮可爱的嘛!!” 飞鱼张嘴就咬,千雀灵活躲避,她咬左边她扯右边,她咬右边她扯左边……飞鱼不停扭头,终于败给千雀——她扭到了脖子,气得上手打人,千雀被她按在床上,任由她打屁股,拍着床板乐得不行。 飞鱼运动完毕,出了一身的汗,虽然不大舒服,咳嗽倒是好了许多。她别别扭扭地感谢千雀:“诶,你挺聪明的嘛。” 千雀小姐姐还有大招。她将几张白条贴在萌主脑门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吹掉这些白条,能练肺活量哦。” 顺便还能关掉你的嘴巴。 飞鱼信了她的邪:“我老是生病,看来是因为缺乏锻炼!” 千雀小姐姐忍笑:“这是主观原因。客观因为你太倒霉。” 飞鱼翘着一双兰花指,托起花儿般的小脸,邪魅一笑:“风水轮流转,苦尽甘方来。” 今夜的风水属于明华宫。 皇后在禁闭中看破红尘,命九命召来寻芳令五位不服她的堂主,决定交出他们的管理权,还以自由身。 寻芳令的认主仪式十分复杂,要择一黄道吉日,召集九位堂主拜祭先祖、共饮血酒、对天起誓;分手仪式却很简单——只需再饮一杯血酒,好聚好散。 仪式结束之后,皇后面露哀伤,五位堂主亦有不舍,直言他们仍将听命于令主,只是不会再做蝇营狗苟之事。 皇后难忍讽刺:“元翰杖杀令下多少人,这血债你们都不讨了?” 五位堂主众口一词,皆道若非当初令主执意安排令众入宫,又何至于此? 皇后长长冷笑:“竟不知你们效忠于我,还是效忠于他。” 九命阻拦不及,五位堂主还是赤|果|果地说了出来:“属下等皆效命于国。” 一声朗笑插了进来—— “好一个效命于国!” 陛下领着祁王破门而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禁军。 九命窜上房梁,而五位堂主不曾惊慌,从容向陛下拱手:“当年陛下征战西北,我等有幸为斥候,一别经年,陛下风采依旧。” 陛下皮笑肉不笑:“昔年之事,当谢诸位;而今之乱,作俑者谁?” 五位堂主秒懂:“陛下要留客?” 皇后拦在这些智障面前,喝道:“蠢材!他想杀人看不出来?” 陛下打量着衣冠齐整的皇后,拍去她飞檐衣肩上的一缕灰尘,说出一个早已下好的结论:“你该穿戎装,凤袍不合适。” 皇后一把拽下陛下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脸上是近乎残忍的温柔:“跃马提缨枪,为君披戎装。三郎,我们都回不去了。” 三郎自责叹气:“三妹,是我误你。” 回头考虑一下? 三妹笑着摇头:“三郎,你教会我许多,虽是误我,到头未必误我。” 老娘死不回头! 祁王殿下胸口很闷:围观爹妈大型撕逼现场他压力山大! 他走近一步,出言调解:“父皇、母后,不妨先留下客人,再作口舌之争?” 这回帝后的反应很一致。他们异口同声地怼亲鹅子:“闭嘴!” 祁王殿下退回原地,化作一只小可怜,在心中默默画圈圈。 他忍不住去想:帝后的今天,会不会是他与纪小鱼的明天? 陛下还在抢救。他抚着皇后的额发,目光里的深情忽远忽近:“交出暗卫势力,你还是皇后。” 皇后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将自己的表情调节得更深情。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做你心里的第一,为什么你眼里却还是犹疑?” 啊呸!她是说—— “三郎胸怀宽广,何不放他们走?” 陛下就松开了手。 他一步步往后退,眼前人影不停切换,时而是红衣戎装的佳人,时而是凤袍加身的皇后……时光碎片重复着凝结与消散,记忆中的红伞,血染的笑靥,还有那只伸向他的援手,心底最滚烫的触觉……可是她越来越远,看不清,辨不明,他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于是无论是哪个身影,都注定要灰飞烟灭。 陛下面无表情地下令:“留者不杀。” 祁王殿下重重一跪:“父皇,请您饶母后一命!” 陛下听从了他的意见。为了自己的颜面,他说:“刺客夜袭明华宫,禁卫军不得伤及皇后。” 皇后转身朝五位堂主躬身一礼:“诸位,我愧对你们。” 五位堂主笑了:“您不必自责,我等宁死不俘。” 九命已然凿开了屋顶,招呼大家一起逃。 五位堂主再也顾不上礼数,一个接一个飞身而出,皇后仰头目送,眼含泪光。 这就是天下第一,该舍弃的总得舍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出水芙蓉 不知道读者们有没有发现这篇文的一个特点—— 属下们都比主子拎得清。 问:女主掉下悬崖谁救的她? 答:四九小姐姐。 问:女主放火自焚谁救的她? 答:银心小姐姐。 问:女主接连被父子俩坑了之后,谁来安慰她? 答:黄芪小姐姐。 没错,三个小姐姐都是同一个小姐姐,四九小姐姐钮钴禄了两次之后,变成了黄芪小姐姐,现在是储秀宫的宫女。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总之她再次找到慈宁宫里的女主,不忘点晕守着她的千雀。 彼时女主正在睡午觉,黄芪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将这头猪拽了起来:“别睡了!!” 女主盘腿坐在床上打哈欠:“我好困,想睡觉……” 她四仰八叉地往后一倒。 黄芪小姐姐虽然易了容,动作却和从前一样勇猛,她拎起女主的衣领,气场秒变容嬷嬷:“你给我起来,起来!!” 飞鱼扯开她的手,蛮不讲理地说道:“我困了,我就要睡觉!!” 黄芪:“……” 黄芪忍住扇她巴掌的冲动,目光森冷:“你能不能出息点?” 飞鱼宝宝双手握拳,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费力地抬起眼皮,来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 “听不懂……” 黄芪捏住她的下巴:“少给我装蠢!” 额……作者也不忍直视这样的画面,一只盖世高手找上她的萌蠢小娇妻,一副这一秒我想吃了她下一秒我想么么哒的架势,怎么想都有点…… 橘里橘气!! 萌蠢小娇妻终于不再逗她的盖世高手,她扯扯黄芪的衣袖,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好厉害哦!你改头换面了两次诶!” 黄芪诡谲一笑,下一秒就给女主跪了。作为一只谋士,她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 “主公。” 女主捂嘴偷笑,直到实在没法捂住,拍了黄芪肩膀一记,娇嗔得不要不要的:“讨厌!!” 作者:瑟瑟发抖.jpg。 尼玛哪来的奸|妇|淫|妇!! 黄芪咬着女主耳朵讲悄悄话,成功让我们国色天香的女主,笑成了两百斤的贾玲小姐姐,且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指着自己的脸问:“我是不是胖啦?” 黄芪无语:“生病也会胖?” 飞鱼乐得在床上打滚:“嗷嗷好膨胀啊!!” 以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月黑风高夜之前。而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明华宫有六位高手与禁卫军血战,慈宁宫那头猪除了睡不着觉,压根儿就没什么感觉。 女主:有黄芪这只谋士在,躺平等赢就好了呀!! 明华宫的一家三口站在宫门前观战。陛下一个人站在最前面,皇后被祁王殿下死死拽住,陛下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是一副想谋杀亲夫的表情。 禁卫军活捉了一位又一位高手,他们像是从活猪身上剐下来的肉,每一块都鲜血淋漓、奄奄一息,陛下见了有点倒胃口,命人先给他们医治,再送到天牢。 皇后轻笑一声:“假慈悲。” 祁王殿下一脸苦相,成功取悦了他亲爹。陛下拍拍他的肩膀:“莫使朕的今天,成为你的明天。” 讨老婆一定要睁大眼睛,打死也不能讨个杀手型。不然的话…… 你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祁王面上赞同,心中嘲讽:纪小鱼一看就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类型,老头子你少吓唬我。 禁卫军干翻了五位高手,独独让一只轻功高手跑了,皇后大松一口气:九命可不能出事。 可怜我们副令身受重伤,还得提起气力逃命。好在她逃到储秀宫附近时,冲出一只黑衣人替她引开追兵,令她得以去找萌主。 九命翻入萌主的寝殿时,又碰到了一只黑衣人,不幸的是这回不是来帮她的,是来打她的=_=。 萌主火速赶到现场,千雀一眼认出了黑衣人,秒变花痴脸:“美人鱼!你果然是个高手!” 九命心很累:雀雀你不爱我了吗? 飞鱼宝宝压低声音:“你们不想把人招来就别打了。” 黑衣人抽空跟她解释了一句:“那怎么行?我答应了二公子要保护你的!” 他边说边比了一个手插鼻孔的动作。 飞鱼:“……” 她总算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智障暗号只有她的智障男主想得粗来! 只有他喜欢戳着她的鼻子叫小猪! 九命一个招架不住,倒在地上喘息,飞鱼赶紧拦在中间劝架:“别打了。她是我的人。” 千雀趁机拉住黑衣人:“恩公身上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 黑衣人:“……” 最终千雀打扫战场,飞鱼先在床上铺了一层锦缎,再拖着九命上床,取来药箱给她上药。期间黑衣人一直在道歉,说上回郡主落水他捞错了人,这回又伤了郡主的人,还请郡主多担待。 郡主百忙之中瞄他一眼:“路大夫,什么叫捞错了人?我的侍女因这救命之恩,可对你念念不忘呢。” 路虎一拍脑门,一脸窘迫:“这……在下也不知会如此。” 郡主忍笑:“你快出去。我不保证她回来会放过你。” 路虎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千雀回来发现恩公不见,果然埋怨萌主:“你赶走了美人鱼?” 飞鱼正给九命换上干净的衣服,飘去一个白眼:“姐姐,你管一个男的叫美人鱼?” 千雀给她摸头杀:“别吃醋。你也是美人鱼嘛。” 两人换好染血的锦缎和纱帐,擦净染血的地砖与陈设,点好吸收血腥味的熏香,将所有染血物品塞进橱柜后的暗格里,再换下自己身上脏污的寝衣。 最后仔细检查一遍之后,两人给对方抹去额头上的汗,眼里倒映着坚定的彼此。 然而这坚定只维持了一秒钟。一秒钟后,两人对着床上昏迷的九命犯难,不知该把她藏在哪里。 六宫的灯火很快亮了起来。 没错,又是熟悉的搜宫,这一次由陛下亲率禁军执行。 陛下直击慈宁宫时,太后刚刚收到消息,她匆匆赶往思忆的明义殿,却来不及阻止,远远看着陛下与祁王进去,殿外守着林立的禁军。 纵然陛下心中已有九分把握,认为皇后的暗卫会寻求宫中唯一纪氏后人的庇护,可他仍有一分不确信——毕竟皇后与思忆已然决裂,思忆虽是纪氏女,却离家多年,许多事情未必清楚。 陛下从来都清楚皇后的独断。他揭露皇后暗卫的存在,是为了告诉祁王:你母后再如何信任你,始终有所保留,她拥有自己的势力,对你是个威胁。 陛下不知道的是,他所发现的一切,只是祁王与皇后商议好的,以退为进的第一步。 皇后对祁王坦白暗卫的存在,却没有细说它的来历与传承,但这对祁王来说已经足够——他确定与亲妈的争斗,会在斗倒亲爹之后。 祁王同样不确定皇后的暗卫会不会来找纪小鱼。 他隐约希望不是这样。他希望纪小鱼永远跟他站在一起,哪怕他注定跟亲生父母争斗。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阻断所有宫人的通禀,行至最后一重殿门前,却不约而同地驻足。 他们都发现了足下地砖上的水渍。且有一股细水不断流出。 殿内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千雀千雀,这个木桶漏水!我看我还是不要泡了!水都凉了!” 另一个声音很是无奈:“漏水也漏不了多少!郡主你体内寒气重,半夜总咳嗽,药浴可以助眠的。” 父子二人的面色十分一致——尴尬中透着一丝猥琐: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美人出浴,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啊! 陛下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带鹅子来了。 祁王心下庆幸:还好我在老头子还要脸。 陛下握拳清咳一声:“思忆,明华宫遇刺,刺客逃窜,朕要入内搜查,你……尽快来开殿门。” 接着便是一阵咚咚锵锵的铜盆倒地声。这下不是细水长流了,直接水漫金山,伴着腾腾热气,殿外父子狼狈地躲避,仍是湿了鞋履,倒也不大恼火,竟是好笑更多——里头不时传来重物落地声,并几声压抑的痛呼,肯定更加手忙脚乱。 一刻钟后,殿门从内打开,思忆郡主挽着湿漉漉的发,头顶一个明显的包,穿戴整齐地给二位看客行礼。 她脸上红晕未消,瞳仁黑亮润泽,都能滴出水来,似羞怯般低下头去,露出一截莹白玉颈……这般楚楚姿态,该教人如何怜爱? 千雀身为女人都看呆:尼玛这不是白莲花这是升级版的粉莲花啊! 思忆郡主差点打哈欠:尼玛小可怜的戏份啥时候完? 陛下放任自己色令智昏片刻——他伸手抽去她挽发的银簪,释放那三千青丝。青丝不曾飞扬,拖泥带水地垂下,末梢上还滴着水,落到墨玉地砖上,其声轻灵幽微,仿如空谷山涧,柔顺在万物之中,一点儿也不风声雷动地,带起心间绵延不绝的瘙痒。 她不同于大海的深不可测,也没有瀑布吞没一切的豪气,她清浅,她婉转,她没有秘密,仿佛是可以投入一点喜爱的,仿佛这样做并没有危险。 陛下顺着那黏腻长发,接到了掌心里一汪水,他将山涧递到她眼前,笑得像个慈爱的长辈:“去擦头发,别着凉。” 思忆郡主无语:“不是要搜查吗?” 陛下示意祁王进去察看,后者强忍不甘,不慎被殿内的水滑倒,狠狠摔了一跤。他心绪不宁,忧心着外头老头子抢未婚妻,搜查得十分潦草,压根没注意到浮满草药的木桶里,还藏着一个人。 祁王殿下出来时,并没看见老头子撩骚未婚妻——太后到了,搬来一张软榻安置在殿门外,她搂着思忆坐下,正给她擦着头发。 陛下不尴不尬地站着,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 太后并不理他。擦完头发才来了一句:“皇帝是来捉刺客呀,还是想把刺客栽赃到老太婆头上啊?” 彼时殿门大敞,宫人禁军皆在,陛下瞬间下不来台,只能强辩:“儿臣忧心母后安危,惊扰母后实非儿臣本意。” 太后将手中巾帕狠狠掼向铜盆,溅得陛下一脸水花,她打量着他忍怒的表情,不怒自威:“若非哀家在,你是否要领着禁军窥探思忆沐浴?你要她死何必这样麻烦,找根白绫勒死不是更好?” 陛下拂袖而去。 祁王殿下尾随,不忘跟太后交换一个眼神。 太后淡淡一笑,与怀中冤家对视一眼,后者笑嘻嘻地问她:“我是不是美人鱼?” 太后望向天边圆月,逸出一声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0章 欲望无尽 陛下搜完阖宫回到正明宫时,王福泉手上的消息也就全了。他一一向陛下汇报今夜各宫的动向,却将慈宁宫的事卖了个关子,只等陛下提问。 陛下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银簪,烛光顺着流云雕纹流淌,仿佛旭日初升,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璀璨。 陛下微微眯眼:“思忆为何夜半沐浴?” 王福泉忍俊不禁:“太医院开的方子,郡主不肯用,太后便命人夜间也烧着水,只待郡主忍不了咳嗽,也就肯了。” 陛下放下银簪,一眼瞪去王福泉的揶揄:“难道是朕多虑?” 王福泉答得滴水不漏:“奴才不懂何为多虑,只知您行事素来稳妥,无论如何不会出错。” 陛下笑出声,指着他摇头:“你啊……” 折腾了大半夜,思忆郡主好不容易挨着床,却不困了。 她扭头望向枕畔的九命,眼中浮起几许复杂。 那是她从未向任何人展露的,最深沉的欲|望。 一个人哪怕不求滔天富贵,但总要求生;一条鱼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可惜她是个废柴,便只能借助寻芳令的势力;可惜寻芳令还不完全是她的,便只能费尽心机去夺。 今夜明华宫发生的一切,纪飞鱼都从黄芪口中提前得知,甚至就连藏匿九命,也是早就布置好的——建议药浴的太医是纪业的人,纪飞鱼大半夜不停咳嗽,只为启发千雀用药浴的木桶藏人。 没错,女主连千雀都骗。 新任令主要上位,可不得跟属下培养感情,培养感情最快的方法,可不就是英雄救美? 飞鱼透过重重纱帐,去看窗外皎皎的明月。她纠结着许多事,思念着一个人,他这个笨蛋啊,只会派笨蛋来保护她。 可是二哥哥,为什么我只能固守自己,而不能得到报酬呢? 哪怕这些报酬,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之上。 人这一生,总在为一个个谎言冒着风险。明明知道会有戳破的一天,却还是抱着侥幸,想在那之前,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这种感觉,往往不被两种人理解。一种是无需得到也能自保的人,另一种是无需费力也能得到的人。 前一种是过去的纪六小姐,后一种也许会是未来的纪六小姐,偏偏思忆郡主不属于两者。 少将军,你能理解她吗? 东北,衷州城门。 千秋节假期的第二个夜晚,少将军亲自巡视城防,抓着喝酒打瞌睡的,都拖下去打军棍。 衷州营参将佟岩忍不住为他们求情:“二公子,这酒是陛下所赐同贺千秋之酒,将士们多饮一杯也情有可原啊。” 少将军扶他起身,口气复杂:“衷州本是东北最近西凉之地,竟有数年未曾正面一战。佟参将,其中难道没有自身懈怠之故吗?” 佟岩羞愧难当,不由一叹:“少将军所言极是。” 即将行刑之时,少将军突然叫停:“你们中能打赢我者,军棍则免。” 因在军中,为避械斗之嫌,比试者都不曾用剑。将士们开始还有点胆怯,后来经佟参将激将,终于一个接一个上场,结果都被少将军揍成了猪头=_=。 这下酒也醒了,瞌睡也没了,他们趴在地上痛不欲生:尼玛还不如挨军棍呢! 等等,没有打赢,岂不是还要挨军棍! 少将军笑得和善,表示本将军也不是什么恶魔:“军棍先记着,日后以军功相抵。” 他抚上腰间的浮光剑,在拔出它的那一刻,笑容倏然褪去,眼里威压沉沉,染上一丝嗜血。 少将军将佩剑举过头顶,热血沸腾于胸腔,豪气脱胎于根骨,壮志共鸣于肺腑,字字有如铿锵剑鸣,振聋发聩—— “诸位将士,我知道诸位不是真的懈怠,只是苦于没有一战的时机。然衷州地处险要,还怕没有时机吗?怕只怕时机来临,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如何拔剑,如何举枪!拂林男儿志在家国,岂能因一时困厄,弃自己的壮志于不顾,弃拂林的风骨于不顾,弃大胤的国土于不顾,弃我们身后的大胤子民于不顾!拂林王曾凭此剑,将西凉十万羌部主力斩于马下,平跃持剑在手,不敢辜负先辈殷望,唯有竭诚殚力,与君共候战时!” 佟岩拔剑附和:“誓死追随少将军!” 众将士拔剑附和:“誓死追随少将军!” 呼声直入云霄,撼天动地,少将军不由抬眼望天,看见遮挡明月的流云,似乎都淡去了一些。 平跃读《三国志》,很喜欢那句—— “因穷致泰,不犹愈乎?” 若能凭借窘困得到安宁,不是同样地愉快吗? 人生不得意处常|八|九,聪明人不安于困境,力求化险为夷,也容易在过程中迷失自己。 少将军抚过胸口小小的玉锁,默念一个数字:二十九。 已经有二十九天,少将军没有见过他的将军夫人。 他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有没有人伤害她,不知道路虎有没有保护好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无助,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害怕得妥协,甚至黑化…… 每一个不知道,都在心口划上一刀,他留下的盾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少将军难得真正悲哀起来:其实他没有资格要求她等他。 千秋节的最后一天假期,是纪业的忌日。当年为免动摇军心,纪绍将他的“尸首”在纪家军中停放七日,才敢宣告他真正死去之时。 明日战斗便会正式打响,知道太多的思忆郡主注定无法出宫,去纪氏园陵拜祭先父。 飞鱼主观上也不能出宫。她忙着跟千雀一起医治九命,后者伤重不宜挪动。 思忆郡主虽然不愿挪动,无奈这是一个太特殊的日子,太后一早命人准备了祭品香烛,要带她去一趟明华宫。 在遥远的当年,皇后联盟无疾而终,缺乏一个正正经经的告别。 思忆郡主看着太后那双平静的眼,总觉得她知道了一切。她心虚而苍白地遮掩:“我……我不想见皇后。” 万一我走了九命被发现怎么办? 太后口气幽幽:“从前我在明华宫养了株桃树,养了得有二十年吧,呵,竟生出些感情……后来我搬它来慈宁宫,所有人都劝我,说树挪死养不活,结果你猜怎么着?” 飞鱼抬起下巴,十分傲娇:“这还用猜呀?每年夏天我都来您这儿摘桃子吃的。” 太后笑着去捏她的脸:“你这泼猴儿!从小就是被惯坏的,上哪儿都能打秋风!莫说我这里,明华宫那枇杷不知被你折了多少……”她猝然住口,脸上的笑意垮了下去,竟有几分孩子般的委屈。 思忆郡主伸手拥抱她,轻轻弯起嘴角:“枇杷很甜。” 可是,人心很苦。 太后唤来贴身嬷嬷:“培玉,东西备好了吗?” 飞鱼问是什么东西,太后的目光又深沉起来:“宫里不能折纸锭,我备了些佛经,都装了箱,给你送到宁国侯府。” 思忆郡主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背诵《华严经》:“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明华宫。 皇后禁闭宫中养病,任何人不得探视,这虽然是陛下的圣旨,唯独对他老娘不起作用。 太后拉着思忆郡主行至宫门前,没有一个禁军敢上前拦截,只有副统领吴云开是个人才,他跪在路当中,正面刚太后:“太后娘娘,陛下有旨,恕臣无法放您入内。” 太后将手中先帝所赠的龙头拐杖递给培玉嬷嬷:“打。” 吴副统领低头跪着,脊背笔挺,看似宁死不屈,实则可能在骂|娘。 培玉嬷嬷将他打得半死时,他终于等来了救星。他热泪盈眶,他感激涕零,他用伤痕累累的翘臀证明自己的一片忠心,只有那么一丢丢心虚,因为…… 他刚才骂的就是救星的娘。 吴副统领还没说话,陛下就指挥几个禁军搬走了他,好在还有一句肯定他的话:“去太医院上药。” 吴副统领偷偷咧嘴,露出两颗豁牙。 陛下一看那些果盆和香烛,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心想纪业这|逼|真够坏的,死也不挑日子,非死在他的千秋节假期里,真特么晦气。 陛下用表情和手势演绎诗朗诵《念奴娇·追思纪业》:“镇国将军仙去六载,朕至今思来,犹痛惜不已……” 太后用行动阻断他的自嗨——她直接带思忆郡主进去了。 明华宫正殿。 大宫女金橘带领一班宫人跪着,独独不见皇后。 陛下的口气很淡:“天气渐凉,皇后不在殿内待着,病更重了。” 金橘畏畏缩缩地答陛下:“今日是镇国将军的忌日……娘娘一早便去了西殿赏松缅怀。” 思忆郡主闻言慢慢低下了头。 西殿后有一片小松林,那里每一棵松树的松种,都是纪业从西北带回给皇后的。 正是天山雪下时,送君走马归京师。雪中何以赠君别,惟有青青松树枝。 冰雪未融,松枝犹青,没有人知道曾经在沙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妹,如何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也许一切早已注定—— 他们从叱咤疆场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早已装进了天下。 只可惜,天下只有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1章 岁寒三剑 皇后不在殿中,太后便命人将祭品和香烛送至偏殿安放。 太后不忘拉着思忆郡主打趣:“说起来你姑母也是吃斋念佛过一阵子的,当年你出事,偏殿就多了个佛堂……”她吸上口气,摇头叹息:“我估摸着呀,如今都是灰尘喽!” 思忆郡主挠挠耳朵:“您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太后凝神谛听,那是一阵似有若无的埙声,仿若松针落入水中,沧桑幽婉,丝丝入扣。 陛下勾起嘴角,弧度很是讥诮:“是《苏武牧羊》。” 思忆郡主微微垂眼,目光所及之处,是阶上薄薄的秋霜。 秋雨过去,秋霜紧起,再冷一些,雪就会落下来……那个被困边塞十九年的苏武,是否就在这一季季重复的秋凉中,从青年步入了中年? 秋风在埙音里流淌,不知潮湿了谁的心房。 太后叫陛下陪她去佛堂,却叫思忆郡主去劝她姑母。 太后没有多说,只有这么一个劝字,郡主就知道了她的立场。这场景何其相似,从前皇帝利用颖妃栽赃,按着皇帝认错的是太后,如今皇帝还是利用颖妃,按着皇后屈服的也是太后。 纪飞鱼恭敬一礼,领命而去。 太后没有看陛下:“满意吗。” 陛下微笑:“母后与朕同心。” 小松林。 纪飞鱼没有见到皇后。那人梳起男子发髻,换上铁甲红衣,足踩玄色战靴,屹立在最伟岸的一棵松前。她背对着她,周身烟火袅袅,身侧两个炭盆之上,厚厚的松枝正在灼烧。 风起云涌,松涛阵阵。往事附在松针之上,随风翻涌而来,落在纪飞鱼的手掌,勾出沉闷的酸楚,与星点的悲哀。 她合上手掌,闭上眼睛,埙在耳边缓缓吹着,曲中的离人仿佛变成了她自己。她想起边塞的夜,那是如此寒凉,远远比不得皇都温暖。可是皇都的寒,是从心底而生,身处这样的孤城,止得住忧伤,止不住眺望。 纪飞鱼睁开双眼,那人心有灵犀般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鎏金面具,遮住大半的脸,露出似笑非笑的唇。 纪如风的第一句话是—— “今年的风,怎么这么冷。” 纪飞鱼凝住鎏金面具上交错的剑痕,慢慢抚向自己的胸口,纪如风捏紧手中的紫砂陶埙,才能不去碰自己的胸口,逸出一句嘲讽:“我一早知道,你是怎样虚伪的东西。” 纪飞鱼笑了一下,依然缄默。 纪如风让开一步,身后是深入土壤的三柄宝剑,盘旋的松针倒映在寒光里面,令它们以一种生动的姿态,显露在纪飞鱼眼前。 纪如风先指左手边第一把:“乔松剑。记得吗?” 纪飞鱼当然记得,这是纪业的佩剑。她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纪如风再指中间的那一把:“君竹剑,你二叔的。” 纪飞鱼没有见过,仍以诗答:“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纪如风最后握住手边那一把,却没有拔起它。她神情凄怆,又隐有热血:“这是……风梅剑。” 纪飞鱼继续吟诗:“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 纪如风终于受不了了。她拔出风梅剑指着智障:“说人话!” 纪飞鱼一脸无辜:“我变得有文化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纪如风的目光透过面具,在光线朦胧的松林里,更显深邃。纪飞鱼绕过她的剑尖,孩子气地夺走她手里的陶埙,佯装去吹:“伯氏吹埙,仲氏吹篪。” 伯仲兄弟二人,一个吹埙一个吹篪,这是多么和睦亲善的手足之情。 纪如风放下风梅剑,一个剑花佩在腰间,那句嘲讽带着鼻音:“何来什么手足之情?” 纪如风说,纪祯本是将门虎子,后来身中流矢,落下腿疾,无法再上战场,纪业才能独得军功。 纪飞鱼轻笑:“我爹一个庶子,若是没有军功,如何立足宁国侯府?” 纪如风说,纪祯本与拂林王的独女青梅竹马,大婚当日后者却与人私奔,私奔的对象,正是纪业的好友梁栖。纪祯受此奇耻大辱,再不复娶,也无子嗣。 纪飞鱼笑出声:“二叔若与拂林王府联姻,我爹还做得成宁国侯吗?” 纪如风说,纪祯遇刺之时,靳永之所以会在,正是其父设计,为的是离间帝后,而始作俑者,还是纪业。 纪飞鱼笑得前仰后合:“我爹居然放任二叔又活了十几年才杀,也不怕他留下子嗣,威胁我们的地位。” 纪如风红着眼睛看她,缓缓吐出一句话:“纪飞鱼,你是人是鬼?” 纪飞鱼十分委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她歪了歪头,目光骤变——尽是玩世不恭。她把玩着手中的陶埙,下着一个无情的结论:“什么骨肉之情,不过是刚好,大家都姓纪罢了。” 作者:女主这个A爆的眼神!!我死了!! 纪如风怒极反笑:“你说的是人话吗?” 纪飞鱼伸手去摸她的战甲,终于流露雏鸟离巢般的无依:“为什么你们都能上战场……” 隔着微不可察的距离,她仿佛又趴在她怀里,可惜真正的距离,在心里。 纪如风压下心头的不适,拎起这货的爪子,按到乔松剑的剑柄上,下了阔别多年的军令:“拔|出|来,它就是你的。” 纪飞鱼将陶埙还给她,一寸寸抚过剑柄上蚀刻的松纹,心下唾骂亲爹,面上悲凄哽咽:“松,百木之长,犹公也……镇国将军风骨如松,故字从公。” 她跪了下来,抱着乔松剑放声大哭。 纪如风抬头望天,似悲似苦,声音夹杂着风声,似远似近:“岁寒三剑……是父亲亲上浙州宁滨府万星山,去范家的炼剑阁为……我们兄妹三人求的……我十三岁上战场,也曾中过流矢,是大哥护我周全,我问他,当年为何没能护住二哥,他说,女子终归不同于男儿。” 纪飞鱼无语:你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一个死去的人? 纪如风同时拔出风梅剑和君竹剑,一手一剑铿锵相击,剑气震落更多松针,一时纷落如雨。 “爱君抱晚节,怜君含直文。知君死则已,不死会凌云。” 纪飞鱼更无语:为了凌云,你把谁都当棋子,也许你说过对不起,下手却从不曾犹豫。 纪如风身佩双剑,走了几步才记得回头看纪飞鱼一眼。她摘下面具,郎声大笑,轻易盖过她的哭声—— “这风再大再猛,终是会停。” 纪飞鱼抬眼看她,笑容疲倦不堪。 浮云遮眼,也许还有几分美好,一旦风停云散,谁又能毫发无伤呢? 小佛堂。 这里一如太后所料,处处都是灰尘,她只能命人打扫出窗口一方净土,借着昏沉的天光,母子俩坐着下棋。 陛下从前倒是常与太后对弈,回回故意输给她,如今他不必再输,打起精神来战,还是很难赢她。 亭台状的香炉流泻水沉香的雾气,温柔地给黑白棋子蒙上层层面纱,棋局顿时有了云山雾罩之感。 下来下去都是平局。 太后骂陛下:“让你老娘一步会死啊?” 陛下无语:“谦让又有何趣?” 太后赌气一摔棋瓮:“不玩了!” 陛下无奈,想再试探几句,又抹不开面子,捡了几颗黑子,故作镇定地研究残局。太后摔完了东西,本想一抬屁股走人,又生生忍住,等陛下先开口。 最后两人暗搓搓地投去一眼,正好撞上对方的视线。那是怎样惊天动地的一眼,瞬间就从互看不顺眼,变成了心照不宣。 陛下先服软:“母后,皇后……” 我想废后又有点棘手,母后你懂得呀! 太后很痛心:“当真无可挽回?” 陛下狠狠一拍棋盘,比太后痛心一万倍:尼玛当初以为讨个助攻,谁知道她居然想攻|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后就直接问他了:“皇后若是下一个纪铮,你打算怎么料理纪氏?” 陛下一脸深明大义:“若纪氏不曾附逆,朕自然赏罚分明。” 太后请他清醒一点:“纪铮造反为何不联合纪家军?还不是因为他们死心眼地忠君报国?你要分化纪氏我不管,纪家军不能有事。” 你特么别逼着人家反! 陛下表示他有退路,大不了就牺牲一下迷人又可爱的自己,给思忆郡主来一出美男计。 太后十分嫌弃,嫌弃得飙吴语:“骨头轻!” 太后的斗争经验是—— “她们姑侄俩,其实都好对付,怀柔即可,谁叫你耐不住性子!思忆多么听话一孩子,小猫似的,你得顺着她,你要是逼她,她挠你,挠你啊!” 陛下终于问出盘绕心间已久的问题:“母后何以如此维护思忆?” 太后长叹口气:“含阳来见过我,含沙射影的我也听明白了。皇帝你是真龙天子,也不能不做人吧。” 陛下手中的棋子倏然落地,骨碌碌地打着圈,很快滚出去好远。 一盘棋少了一颗子,也就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一笑如疯 皇后孤身一人回来,换下铠甲换上凤袍,去小佛堂拜见两位大佬。 她不忘化个病怏怏的妆,配上松松垮垮的凤袍,一下从英姿俊拔的女将军,变成形销骨立的深宫妇人。 太后看见她时都吓了一跳。她压下一丝不忍,冲着陛下调侃:“哟,皇后可成病美人了。” 诚然这是陛下最喜欢的弱柳扶风那一款,但由皇后做来,他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实在无法生出一丝怜爱,干巴巴地道了句平身。 皇后没有起来,跪着奉上那只紫砂陶埙,眼里不再有深情,只剩明朗与平静。她此刻只是辅佐君王的皇后,拿出懿德风范,以尽劝诫之责:“埙具治后之德,圣人贵淹;于是,错凡银、借福勃。” 你若身为明君,应该胸怀宽广,方具治国之德。 陛下接过陶埙,皮笑肉不笑地扶起皇后:“埙唱而篪和,应如朕与皇后。” 太后十分珍惜所剩无多的充当和事佬的机会。她握住帝后双方的手,让它们交握得更久,口气热忱而又复杂:“天之诱民,如埙如篪,帝后琴瑟和鸣,方为万民之幸。” 皇后垂眸一笑,嘲讽淡极。 太后很快没心思演戏,问皇后思忆呢。 皇后娓娓道来,性子一夜之间慢了许多:“臣妾立剑于林,祭奠长兄,思忆欲取长兄佩剑,臣妾并无阻拦之理,许她若能拔剑,便由她带回。” 她字字舒缓,可话中的决裂之意,却不言而喻。 太后狠狠剜了陛下一眼。 陛下很委屈:我不过告诉皇后真相罢了。纪业干的事凭什么我背锅? 太后在松林里找到郡主时,她发髻散乱、小脸脏污、衣裙灰扑,像只泥潭里滚过的猴儿。她抱臂站着,死盯着那柄剑看,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太后非常轻易就读懂了她的眼神—— 我就不信拔不粗来! 太后取出巾帕给她擦脸,语声如水温柔:“你看你,都脏成什么样了?左右这剑不会跑,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 飞鱼轻轻摇头:“其实我从没有让她满意过……” 太后顿了一顿,继续轻柔擦拭,不忘捋好她凌乱的发丝。她拭去飞鱼面上的泪光,笑出满脸褶子:“我们不必活成别人的样子。” 太后说她这么多年之所以偏心皇后,不是因为与先宁国侯夫人的金兰之交,而是因为她与皇后经历相似——都是继室,而非元配。 思忆郡主靠在太后肩头,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她听皇后说过,先帝百般追忆元配,非但屡加封敕、大修后陵,更重用其母族,没少落太后的脸面。 太后说起曾经天真的自己,那是一个事事效仿先帝元配的新手皇后,先帝却不为所动,她稍微靠近些就被斥责…… 太后用轻嘲的口气,说着可笑的原因: “他那个虚伪的男人啊,觉得我是第三者……呵,若非我与那位有五分相似,他岂会择我为后?” 思忆郡主握了握太后的手:“过去的事,您就别想了嘛。” 太后的心情却已多云转晴,她想到了自己绝妙的反击:“我给他找了个像足了那位的女人,他果然上当,撇下宠爱的越贵妃,最终废了弘明太子。” 思忆郡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吃醋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呢! 她弱弱地提问:“那个活成别人的女子,最终是什么下场?”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眯着眼睛十分慵懒:“哦,那个女人啊,她儿子谋逆那天,上吊自尽了。” 哇擦果然替身都没好下场啊! 思忆郡主惆怅叹气:“这争来斗去的,输家尸骨无存,赢家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下一秒她满血复活——她猛地扑过去,继续拔萝卜,额不拔剑,不时便秘般地嗯嗯嗯=_=。 我们女主用尽洪荒之力,差点憋出小肠气,终于非常非常顺利地…… 一屁股摔倒在地。 太后一脸不忍直视。 女主不抛弃不放弃,开启拔萝卜、摔屁股、揉屁股的无限循环。 十年后。 额不,一炷香后。 太后早已命人搬来桌椅,坐着喝茶赏景。 女主扶着老腰,仔细观察剑身,估摸着入土的部分怎么也有七八寸,已然超出她的能力所及,她只能想出一个鬼主意—— “埋几根爆竹线,这些土不就炸开了嘛!!” 陛下终于赶到,声线嘹亮:“好方法。” 太后屏退左右,拉开认亲仪式的序幕。 她命女主大拜陛下,言简意赅地对她说:“叫舅父。” 女主实力cos小岳岳:“我的天呐!居然有这等好事?” 她热泪盈眶地转过身去,抱着乔松剑泣极而喜:“我的亲爹啊,你太给力了!你说你跟谁生娃不好,你非要跟公主生娃!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乐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主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了头,在她爹忌日当天,笑倒在乔松剑前。笑声从一开始欢快的“哈哈哈”,变成后来魔性的“鹅鹅鹅”,再后来两者交织,鬼畜得跟雪姨有一拼。 陛下的内心是绝望的。 尼玛到底哪来的疯子? 陛下唾弃自己:他以前肯定是眼瞎,才会觉得这货一笑倾城。 他觉得自己不能被笑声洗脑,又觉得跟疯子说话有失风度,只能给太后递眼色:赶紧让她停下! 太后也乐得不行。她强忍笑意,走过去拉起飞鱼,两人甫一对视,忍不住又都笑了。 太后抱着郡主笑作一团。 一个说:“哎呦喂救命啊怎样才能停下来哇!” 一个说:“哎呦你这小冤家我都是被你害的!” 陛下:“……” 十年后。 额不,又一炷香后。 魔性笑声二人组终于笑累,声音虽然低了下去,还在抽着一段余韵。陛下终于受不了了:“适可而止!” 太后先清醒过来,没好气道:“你这个舅父就不能慈爱一点吗?” 思忆郡主被“舅父”两个字刺激,重启魔性笑声的新征程:“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谁来救救我停不下来了!!” 陛下一把将思忆郡主从太后怀里揪出来,然后这货捂着脸就哭了:“不行不行,我不能睁开眼睛,我一看见舅父你,我就想笑……我不行了,我怎么办啊……鹅鹅鹅鹅鹅鹅!!” 陛下第一次在纪业的忌日里,有了想哭的感觉。 太后大笑。 等思忆郡主完全平静下来,陛下的脸已经看不出颜色。他指着郡主骂脏话:“小孽|障!” 纪飞鱼长吁一口气,甜甜地喊他:“舅父~~~” 陛下提问:“知道你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标准答案是:意味着你应该承担捍卫皇室的责任。 而女主的答案是:“意味着我这个郡主名副其实,意味着含阳长公主名下的财产都是我的,意味着我多了好多皇族亲戚,以后不管你们怎么争,我都能作威作福!!” 陛下一脸大写加粗的心塞。 陛下深深体会到皇后的绝望,再聪明也带不动智障! 陛下循循善诱:“郡主食天下禄,本该心系苍生。” 纪飞鱼很实诚:“那我这个郡主就不当了!反正只是个虚爵,每年就那么点俸禄,又没有封地。” 陛下的笑容逐渐变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想要封地?” 纪飞鱼很好商量,表示折现也可以。 在陛下掐死她之前,太后及时护住这货,斥道:“你急什么?不知道欲速则不达吗?” 陛下拂袖而去。 女主在太后怀里凉薄地垂眸:看来这母子俩还是联了手。 可惜就算她是真郡主,也不会帮外人对付纪氏。 养心殿。 含阳长公主直言思忆郡主的身世,表示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请陛下看在同胞之情的份上,允许她认回女儿。 陛下断然拒绝:“你不要脸,宗室还要脸呢。” 含阳长公主悲悲戚戚地走了。 陛下呷了口茶,斜了王福泉一眼,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不是……” 王福泉给他换了盏热茶,说话前先自打嘴巴:“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是与不是,还不在您一念之间?” 陛下接过新茶,目光深邃起来:“她在这时候认亲,怕是别有用心啊。” 王福泉不禁腹诽:你拒绝人家,不也是别有用心吗? 思忆郡主最终搞到了乔松剑。 爆竹这种危险物品,在宫里放是不现实的,她只能在剑柄上缠好麻绳,拉上慈宁宫的宫人一起拔萝卜。 拔|出|来|之后她很失望——原来土里的部分只有三四寸啊。 千雀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好消息:“副令安全出宫。” 思忆郡主叹了口气:“太后对我真好……” 她竟然能让九命藏在装佛经的箱子里,竟然也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可她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怀疑她是放长线钓大鱼。 千雀无法释怀萌主的哀愁,选择转移她的视线。她说起佛经过安检时的惊险:禁军副统领吴云开非但检查了面上的佛经,还刺穿了箱子,幸好剑上不曾染血,有惊无险。 飞鱼笑了:“有惊无险?好巧啊。” 千雀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太后?” 飞鱼俏皮歪头,不置可否。 她擦拭完乔松剑上最后一丝尘埃,目光与剑光一同亮了起来,胸中似有鼓点响起,她心念一动,握住剑柄,气沉丹田,单手抬起了那柄剑。 飞鱼一寸寸抚过剑身,杀气在无形间四溢。她勾起唇角:活成别人的样子么?如果我说……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心不能乱 千秋节假期的最后一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明华宫的渣后正在磨剑,声音在深夜里格外瘆人,吓得金橘瑟瑟发抖;正明宫的渣皇正在读词,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王福泉偷瞄一眼,立马红了老脸:特么的都是淫|词! 王福泉问陛下要不要翻牌子。 陛下念词:“江南柳,叶小未成荫。” 王福泉取来绿头牌奉上,说今儿个下午颖妃娘娘来送过膳食。 陛下念词:“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 王福泉做阅读理解做到怀疑人生:“您不会要摆驾慈宁宫吧?” 陛下还是念词:“留着待春深。” 王福泉撤了牌子。 慈宁宫。 飞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拉千雀小姐姐一起睡,后者想起之前的被啃经历,扯紧衣襟一脸抗拒:“你不会有什么癖好吧?” 飞鱼捂着心口表白:“雀雀,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做你的天子,翻你的牌子,占你的身子,还要你给我生孩子!” 千雀小姐姐气红了脸:“登徒子!” 千雀冒着被吃豆腐的风险上|床。 飞鱼却对她没兴趣了,宁愿捧着一块玉佩亲亲,也没有任何流氓行径。 千雀突然就有了心理落差,很想知道玉佩的主人是谁。 飞鱼敲了她脑门一记:“笨!当然是我的心上人啦!” 千雀一脸惊恐:“美人鱼不会就是吧?” 飞鱼耐心解释:“他不叫美人鱼,他姓路,也是一个大夫,是我心上人派来保护我的。” 千雀先花痴:“怪不得他身上有一股草药味,原来是同道啊!”她再动脑:“他来去自由,定是熟悉宫中路径和禁军布防……萌主,你这个心上人很厉害啊!” 女主仰面朝天,床顶雕花变成了一个人的脸,笑得又贼又甜:“那当然啦!他是最好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千雀打击她:“那他为什么不自己保护你?” 飞鱼转身捏住她的鼻子,一脸促狭:“吃醋啦?” 千雀却严肃起来:“萌主,那位屠杀寻芳令,五位堂主尽成俘虏,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女主瞪大圆圆的眼睛,盘算都放在心里。 她无法告诉千雀,这正是纪业想要的局面,只有帝后翻脸酿成内乱,他才能渔翁得利。 纪业透题给她,为了让她保护自己,同时不担心她坏事。各方都曾伤害过她,她没理由不站在亲爹那边。 飞鱼至今记得参考答案上的那句—— “为父欲取江山,四海皆为臣属,汝则一人之下,尔懂?” 一边是亲爹天大的诱惑,一边是帝后无情的逼迫,飞鱼也不知道自己只求太平的心念能坚定多久,只能先回答千雀的问题:“我们知道君王非善,可是纪家军不知道,他们以为他是明君,故而从来没有忤逆之心、安心卫护江山百姓,故而边境长年还算安定……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心就乱了。战场之上,心是不能乱的。” 千雀当场熊抱飞鱼:“萌主你太有大局观了!!呜呜呜我好熏疼你!!” 飞鱼轻拍她的后背,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亲爱的雀雀,我想栽培你做副令,所以,你要对我情深不渝啊。 东北,衷州。 深夜里军帐仍烛火通明,少将军倾身于沙盘之上,不知不觉沉入思绪,没有听清身侧佟岩的汇报。 佟岩抹去额上冷汗,再报一遍:“中营、左右两翼就位,城防并无异动。” 平跃指向衷州西侧,语声微凉:“积微山旁的采石场,有多少年头了?” 佟岩说积微山盛产汉白玉,自十五年前拂林王平定东北之后,陛下便下令开采矿石。 平跃拧眉:“连日暴雨,采石如有不慎,恐致山体滑坡。衷州虽与成州毗邻,唯有积微山是一缺口,若非因其险峻,西凉尽可翻山而过,绕开成州直逼衷州。” 佟岩倒吸一口凉气,强装镇定:“积微山纵然有几处滑坡,亦是高不可攀的。” 平跃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笑着拍了拍佟岩的肩:“我这个人呢,就有这瞎猜的毛病,佟参将不必放在心上。” 佟岩真诚建议:“少将军若不放心,不妨随末将前去查看。” 平跃的音色十分温润:“好。” 积微山。 平跃率领中营将士行至山脚,周遭是黑黢黢的一片,不时传来夜枭的哀鸣,气氛是火把都驱不散的鬼魅。 当山顶的第一缕火光亮起,所有人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中计。 平跃轻声问身侧的佟岩:“为什么?” 佟岩轻笑一声:“末将苦守衷州多年,好不容易等来的战机,为何要让与二公子?” 平跃拔剑抵在他胸口,几乎是咬牙切齿:“所以你就能勾结外敌?” 佟岩当着众将士的面,秒变无辜脸:“少将军苛责末将又有何用?”他指着山上攒动的人影,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末将知道附近有一处石窟,或可躲避一二。” 平跃微笑:“来此之前,我已命传令兵点燃烽火台,传报左右两翼,亦通传成州营领将纪昭,约于积微山南合围。” 佟岩目露嘲讽,似笑非笑。 西北,成州。 传令兵好不容易敲开了城门,却被告知领将正在为先父举行祭礼。全营精锐集结于营地中央,点燃火盆焚烧黍稷,行捶胸顿足之礼。 传令兵硬是挤了进去,大喊:“衷州城有危,末将奉少将军之命,前来求援云骑将军!” 云骑将军慢条斯理地行完祭礼,这才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传令兵一眼,口气很是凉薄:“拂林军守不住城,与我纪家军何干?” 传令兵差点哭了:“西凉偷袭积微山,唯有将军能解此围!” 纪昭绕着他走了一圈,语速慢得让人想骂|娘:“积微山啊,那可是个好地方,山势险峻,高耸入云,又可采集汉白玉,衷州因此啊,比我们成州富庶不少呢。” 他明着说衷州富庶,暗中骂衷州营无用,一席话说得在场不少守将都笑了。 传令兵差点把妈卖批写在脸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诗朗诵? 云骑将军拍拍传令兵的脸:“本将问你,西凉从积微山何处偷袭?成州营若去解围,兴兵于山南最快,若敌军在北,则要费些周折……” 传令兵欲哭无泪:“将军,兵贵神速啊!” 你管他山南山北,去了自然可以调整的嘛! 纪昭扶他起来,似笑非笑。 积微山。 平跃将佟岩绑了起来,命传声兵向山上传声:“衷州营列阵于山东,成州营列阵于山南,盼此一战久矣!” 山上火光通明,一人立于山顶,即刻命人传声回来:“西凉氐部番将姑墨臧,奉天神之命,屠衷州羔羊!” 平跃慌乱的眼中,倒映着无数的石块和火把,源源不断地从山顶砸下。他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躲避,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笑容,而这笑容终究化作了信念—— 我一定要活着回去。 飞鱼夜半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平跃一身是血,再也叫不出二哥哥,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千雀被她吵醒,回想那句尖叫的余音,似乎是什么评阅。 千雀一脸八卦:“你就告诉我他是谁嘛。” 飞鱼抓紧她的手,皱着鼻子哭唧唧:“我梦见他出事了!” 千雀也顾不上八卦了,赶紧抱着萌主擦眼泪:“你不说他是最好的吗?那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嘛。” 飞鱼在她怀里止不住地掉金豆豆,一抽一抽地碎碎念:“不会的不会的别多想别多想……” 千雀实在不忍,劝她想哭就放声哭。 飞鱼长叹口气,清清嗓子,开飙经典台词——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就是身为军嫂的悲哀,长年累月地期盼一个人归来,一开始的希冀逐渐苍白,梦里却充斥着鲜红的色彩。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种感觉纪飞鱼一点都不陌生。 小时候她基本只待在两个地方,一个是西北军营,一个是皇都。在西北军营,她很少会梦到鲜血,因为每天都能看见真实;在皇都则不同,记忆中骁勇善战的父兄,在梦里都是那么脆弱,正如今日的平跃,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飞鱼心想自己总是陷入可笑的纠结之中。她既希望家里的男人们拥有自己的天地,不致深陷拥挤的朝局,又不可避免地为他们担心,想要他们留在身边。 可惜所有离合,从来不被她左右。 飞鱼哭着哭着想到一个问题:她原来不是只想要个在身边摇尾巴的忠犬的嘛,最后怎么会搞成这样!! 千雀抱着哼哼唧唧的萌主,感觉就像抱着一只宠物,口气不自觉带上宠溺:“你要觉得喜欢那个人太累,咱们可以换一个嘛,只要不是美人鱼,我帮你搞定。” 萌主红着眼睛,脆着嗓音:“可是我已经放不下他了呀。” 她终于定下心念——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随机应变 拂林王府。 义英堂前绿竹喧喧,秋风席卷着竹叶,吹入大敞的门前。堂内烛火摇曳,两道税利的目光,逡巡在一墙面的地形图上。 拂林世子不紧不慢地调侃:“担心平跃还不承认。” 拂林王没有转身,送他一句—— “你也该死了。” 平蹊一口茶差点没呛着:“真够偏心的。” 拂林王悠悠叹气:“郡主入宫已有三日,明日必有一场清算。” 平蹊将茶盏放在沙盘边上,神色凝重起来:“拂林王府避世多年,明日例朝您竟想去吗?” 平煅笑着摇头:“千秋节我能称病,明日朝会却不得不去。” 拂林世子傻傻地问为什么。 拂林王拍了他脑门一记:“因为你快死了!” 平跃觉得自己离死…… 还差一点。 面对漫天的石块和火把,我们少将军毅然决然地选择了…… 带领中营骑兵往回逃窜=_=。 被架在少将军马上的佟岩都忍不住嘲笑他:“二公子,不是盼此一战吗?” 平跃快马加鞭,耳边呼啸着风声,他回眸邪魅一笑,在冲天火光中,看见了天边星辰。 山地之战,夺取制高点是极大的优势,攻方也会投入比平地作战更多的兵力,此时守方若只死守,不过充当活靶,毫无意义。 当然也不能退太远。 一来终归要遏制战火蔓延,护卫城内百姓;二来少将军还不希望他们追下积微山。 少将军没有完全指望成州营。他在等他的左右两翼。 义英堂。 拂林王的目光停留在积微山上时,拂林世子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在沙盘的凹|凸|间来回滚动,平蹊只觉得喉头发干:“祖父,山地之战……” 拂林王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们要相信平跃。” 平蹊无法淡定:“您虽曾带他去过军中,可他是第一次做主将!” 秋风吹开了雕窗,反复地嘎吱作响,拂林王一个掌风过去,掌心就多了一片半青半黄的竹叶。 他对于孙子的评价,亦来源于此—— “平跃看似飞扬,其实心重,未必没有准备。似这竹叶,头上碧青,到头枯黄。” 平蹊捂着胸口气得半死:“万一他没有准备呢?” 平煅随手扔了那片竹叶,数个掌风熄灭一室烛火。他越过平蹊缓步离去,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依稀有了秋风的萧瑟: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不分输赢。打有备之战固然好,随机应变也很重要。” 拂林世子不知该骂他无情,还是该骂他嘴硬。 积微山东。 万马奔腾,中营骑兵奋力求生,依然有不少将士被石块砸下马,置身熊熊大火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少将军逆风而行,当东风愈发强劲,他终于看见了天边第一盏孔明灯,左右两翼参领领兵前来汇合,下马汇报:“少将军,天灯就位!” 平跃回望身后,眼里倒映着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它们准确无误地盘旋在山顶,在西凉兵诧异的目光中,炸裂成无数璀璨的烟火,从山顶滚下的石块火把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被炸死的敌军尸首。 平跃举剑大喝:“大风起兮云飞扬!衷州营将士听令,趁此东风,血战到底!!” 众将士举枪附和:“风!风!大风!大风!” 号角长鸣,呼声震天,旌旗飞扬。 少将军将叛将佟岩交与左翼参领吴魏,命左右两翼守住积微山东,自己调转马头,率领中营将士绕往山北,阻断西凉后退之路。 此去艰险异常,而中营将士折损良多,右翼参领吴钜出言劝阻:“少将军若执意如此,请带上末将!” 平跃只问中营将士:“同袍遭夷,此仇不报枉为丈夫!” 中营将士士气高涨:“不报不归!!” 左右两翼慨然领命:“死守山东!!” 少将军抚向胸口玉锁,热血与柔情交织,目中迸发奇异光芒,此时星辰淡去,天光微亮。 正明宫。 陛下难得有一次早朝,是跟祁王殿下一同前往的。 多的话他也不想说。只有一句提点:“言多必失。” 无论你爹怎么整人,你可以暗中斡旋,但不能当面顶撞。 祁王殿下知道亲爹好面子,爽快答应:“儿臣一切都听父皇的。” 陛下眯起眼睛:听话的儿子是又回来了呢,还是以退为进? 早朝。 拂林王破天荒地出现在早朝上,一脸生人勿近,群臣默默抖慌:这是要出事情啊!! 请问,比写作业更可怕的是什么? 没错,当然是交作业。尤其在阅卷老师是个魔鬼的情况下。 众臣偷偷打量着拂林王这道附加题,纷纷开始解题,却不知从何解起——拂林王府淡出朝局多年,在靖南之乱大放异彩之后,又归于沉寂。他们实在搞不懂出题人的意图。 搞不懂出题人的意图,就找不准文章的主旨,这篇文章便作不好。 作不好,就要倒霉了。 陛下面带微笑现身,没有急着检查假期作业,众臣刚松了口气,他就开始讲笑话:“昨夜……” 他停在这里,目光越是漫不经心,大家越是战战兢兢,心态好的默默作诗:昨夜星辰昨夜风,雨疏风骤海棠红,前生做尽缺德事,今朝皇企做股东。 武英殿大学士唐袍身先士卒:“陛下,昨夜……如何?” 陛下就说,昨夜你们老板做了个梦,梦见他正下棋呢,棋子却变成了鸟,自个儿飞走了。 他又该死地停下,第一道送命题来了:“诸位猜猜,这棋子飞哪儿去了?” 众臣低头缄口。 陛下喝了口茶继续:“它们进了一金光闪闪的大屋子,那里不巧也有人在下棋啊!朕就问了,为何用朕的棋子,那人指指自己的衣袍,朕定睛一瞧,绣着凤呢。” 第二道送命题是:“此梦颇有意趣,你们给朕解解。” 唐大学士坚强勇敢地鼓掌,开始他的表演:“恭喜万岁,此乃大吉之兆啊!金色的屋子,分明就是皇城呐,皇城之中着凤袍者,分明就是中宫呐!皇后娘娘病重已久,陛下您心念中宫,派遣飞鸟前去查看,百鸟朝凤,正是中宫病愈之兆啊!” 众臣面露玩味:也不知能不能堵住老板要发难的想法。 答案当然是不能。 老师讲着讲着就下来了,还随机提问!! 他先问唐大学士:“朕听闻爱卿的小儿子喜欢驾车驰奔,去岁四月春深,在长街上撞死不少人。” 唐袍赶紧跪下:“陛下,绝无此事啊!” 陛下继续点名:“京兆尹。” 京兆尹姚崇光秒跪:“臣在。” 陛下踹了他一脚,给出一个提示:“唐爱卿的事是你替他平的吧。” 姚大人倒在地上凄凄惨惨戚戚:“臣从未如此啊陛下!” 陛下微微一笑:“那就是确有其事了。” 第三个被点到的人,是户部尚书闻景行。他忙着给刚从国子监毕业的次子安排工作,官盐被盗一案到现在都没查清,遭到老板赤|果|果的唾弃:“朕听闻爱卿次子才华横溢,怎么爱卿却不向朕举荐,不声不响就安排到了翰林院呢?” 翰林院掌院学士钱尘不用他点,自动跪下:“陛下,年末正值试用监生,名单尚未定下。闻尚书之子笔试乃是前三甲,臣依例交与修撰之职。” 唐大学士颤巍巍地扭头,看了钱大学士一眼。 陛下不禁冷笑:“朕记得唐爱卿的长子当年也是前三甲,也入翰林院,你们这是一个圈呐。” 众臣纷纷喊冤:“臣惶恐!!” 陛下一拂衣袖,宣国子监祭酒盛成德上殿。 盛祭酒推卸责任,说每年监生考编制的时候,都是翰林院的人来监考,国子监为了避嫌,连试题都不出的。 陛下没有放过他:“国子监自入学便将监生分出三六九等,每月都有月试,区分不同资质的监生,最终筛选出国考之人。盛成德,你可知罪?” 盛祭酒差点哭了:“陛下,国子监人事庞杂,臣一人岂能激浊扬清啊!” 为了不被他们干|掉,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陛下回到龙椅之上,宣思忆郡主上殿。 唐大学士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把刀终于指向了终端。 陛下命人取来思忆郡主当年的入学考试试卷,取其中一道策论,问她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答的。 祁王殿下叹气:她记得才怪,那是我写的! 思忆郡主表示年代久远,她实在记不清了。 陛下笑容亲切:“不记得没关系。你能否告诉朕,这试卷右下角的一团墨痕,为何状似游鱼?” 思忆郡主无语:那还用问,当然是记号啦,不然我怎么可能考进国子监! 思忆郡主表示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涂鸦。 陛下向众臣展示当年与郡主同场考生的十数张考卷,每一张在不同位置都有相似的涂鸦。 这就非常尴尬了。 陛下点出那些考生的亲爹,金銮殿上又跪倒了一大片。 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糟老头子真会翻旧账带节奏啊! 思忆郡主和他们一样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把幕后主使皇后招出来,二是被糟老头子送进大狱。 《铁窗泪》这首歌,他最喜欢请别人听了。 太子殿下一看形势大好,想提一提千秋节投毒案,却被杜相用眼神制止。就在这一犹豫间,拂林王出了那道附加题。 拂林王首告思忆郡主谋害拂林世子。 纪飞鱼差点没气死:就算要表演不合,也不用落井下石吧? 拂林王说思忆郡主换血救兄长时,趁机加害拂林世子,后者如今病危,必须讨个说法。 他言下之意,是要一命抵一命。 思忆郡主气红了脸:“我早就告诫世子换血有风险,可他执意如此,也说过无论结果如何概不追究,您这是要食言吗?” 陛下帮着拂林王,这次给思忆郡主准备的牢房,在宗人府。 而那几位大人,都进了大理寺。 众臣心口都拔凉拔凉的,陛下却还没忘假期作业,吩咐王福泉收奏本。王福泉留神观察他们的神情,将心虚者的名字一一记下。 拂林王忆及郡主气愤而不心虚的眼神,只觉跟平跃像足了八分—— 说她没有准备,他是绝不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何为博弈 思忆郡主的准备,就是没有准备。 有一件事她已经想得非常清楚——她其实没什么可输的。 人脉,她离京多年不曾经营;地位,郡主的虚爵她不在乎;势力,寻芳令还没完全到手。 她能输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宁国侯府的声望,二是自己的自由。 前者凭她一个人很难完全输掉;后者经常输掉,她习以为常。 综上所述:死猪不怕开水烫。 然而这头猪一进牢房,却难免担忧。 她坐在小床上,托腮陷入沉思。皇帝应该早就发现皇后结党,却如今才发难,为的就是将纪氏一族株连进去——自古帅府结党,则等同于谋逆。 纪氏百年帅府,存活至今靠的不是军功,而是名望。而忠良这顶帽子一摘,刀就能名正言顺地落下来。 她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纵然纪氏担上罪名,纪家军却不曾谋逆,皇帝是想把纪家军一锅端了呢,还是设法收服? 飞鱼想到锅自然就饿了,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糕点,一大口吞下去,鼓起腮帮咀嚼。糕点很甜,她再度跑偏,想起她的甜心男主角。 作者:“……” 女主似乎弄错了男主的人设=_=。 飞鱼觉得最快乐的时光,是那不到一个月的恋爱协议。他们隐居山林钓鱼烤鱼,他们照着话本谈着恋爱,他们去看灯会一起跳舞……因为知道不会有未来,所以专注于现在,因为知道彼此是过客,所以放心地犯蠢……好像一对无忧无虑的山鬼,一个蹦蹦跳跳地在那里玩耍,一个急得跳脚:你别伤着那刚开的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呢! 飞鱼忍不住笑出声。 女主在牢房里尚能自嗨,男主就比较惨了。 山鬼未必是无忧无虑的,至少它经历过死亡的哀愁。 少将军绕至积微山北,正好撞见敌军大举下山,即刻组织骑兵射箭拦截,试图将他们困在山上。 山路崎岖难行,敌军无法带上太多补给,只能速战速决——一旦被困山中,只有饿死的份。 少将军想打持久战,可惜人手不足。他依据山势布置箭雨,率领中营四处伏击,坚持了一个白日,还是到了拼刺刀的地步。 夕阳西斜,山风猎猎,杀声撼天,尸横遍野。 少将军胡乱擦去满脸鲜血,远望山南一眼,援军不曾出现。 积微山南。 传令兵回想来这儿的过程,简直说多了都是泪! 那只云骑将军出发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成州城防,还只肯带左翼军前往,理由是—— “本将怀疑这是西凉的调虎离山之计。” 等他率军行至山脚,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 传令兵差点骂|娘:“将军,此时若不上山,入夜山路难行啊!” 纪昭是这样想的:“成州营不熟悉山路,此时上山未必能在天黑前赶到,迷路得不偿失。” 他下令在山脚下扎营。 传令兵还想再劝,纪将军只有一句—— “你奉的是拂林军的军令,非是我纪家军的军令。” 宗人府大牢。 女主吃完了自带的糕点,摸着肚子无可奈何地叹气。 她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对面牢间出现了五只叉烧,那红艳艳的色泽、血淋淋的汁水,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女主趴在栅栏上,双手伸出去乱抓,边流口水边念叨:“好肥好大的叉烧……” 不巧路过的渣皇:“……” 这猪一样的货色到底是哪来的? 陛下将栅栏间的那颗脑袋按进去,那货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晕晕乎乎地数数:“一只叉烧、两只叉烧、三只叉烧……” 王福泉向陛下真诚建议:“郡主不能再饿了。” 陛下走进牢间,俯视那只智障:“想吃东西?” 她把眼睛瞪到最大,努力辨认这是不是叉烧,最后惊喜地得出结论:“这么大可以吃好久……” 陛下清晰地听见了她咽口水的声音。 渣皇指着对面牢间的五只叉烧:“不想跟他们一样,就给朕说人话。” 女主甩了甩头,甩掉部分脑子里的水,甩出的第一句人话是:“饿……想吃叉烧……” 渣皇气结:“去给她弄!” 王福泉忍笑:“是。” 王福泉走后女主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桌边敲茶盏,笃悠悠地等吃饭。 糟老头子:就知道是装的! 王福泉效率很高,弄来的却不是叉烧,而是一碗清水。飞鱼瞪大怀疑人生的眼睛,才在碗底找到了一颗米粒。 陛下很享受她的目光,一副受了欺负想吃|人的模样。 女主痛定思痛之后,开飙经典台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陛下请她别糟|蹋文天祥:“国子监舞弊,朕没冤枉你。” 飞鱼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跟叉烧计较。她饿得趴在桌子上省力气,连带说话的力气一起省了。 糟老头子甩出一纸供状。 这份供状直指皇后,飞鱼当然不肯签字,气息奄奄来了一句:“死前只求一顿饱饭。”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抢救的那一方还是陛下:“再想想。别后悔。” 飞鱼非但表示她不后悔,顺带还糟|蹋了一下曹植:“正所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陛下笑着摇头:“水平尚可。为何舞弊?” 飞鱼叹了口气,心想学霸就是喜欢诛心。 舞弊,又名考试神器,一招在手,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针对学渣类人群,秉着不公平、不公开、不公正的原则,团结上层阶级,呼吁关爱智障,有利于各大家族延续势力,死心塌地为皇企保驾护航。 每一方至少出一只学渣,必须同样参与舞弊,这样大家才算同甘共苦,出事时更能团结一致。 领头羊皇后出的学渣,是她亲侄女。 所以她明知她做不出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题目,也要逼她去读国子监。而不仅仅是为了培养儿媳。 纪飞鱼虽然没有官职,舞弊的名声却足以毁去一个女子。 她是博弈的基石。 大理寺监狱。 为了防止这些官场老油条串供,所有大人的包间都被隔得老远,苦了大理寺卿梅务平来来回回地跑,非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还被这些大佬要求加床被子、改善伙食。 梅务平准备动刑,盛成德劝他慎重。 盛成德手执一支稻草,点点老友胸口:“这里头水太深了,你小心把自己淹死。” 梅务平啐了他一口唾沫:“奸佞小人!” 盛成德抹了一把辛酸泪:“你以为我不想揭穿他们吗?以你我之力,又能拿他们如何呢?就说唐袍吧,人家是三朝元老,是陛下的姑父、先帝的妹夫啊,璞仪太公主可还活着呢,她能不找太后、找陛下说理去吗?” 梅务平无所畏惧:“此乃陛下圣意,他又岂会偏私?” 盛成德请他清醒一点:“陛下若真下定决心,理应以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为三司使,一并处理此案,为何命你先审?” 答案只有一个:他想先试试水深。 梅务平表示他宁愿身先士卒,也不能让舞弊再盛行下去。 盛成德连连摇头:“此案牵连甚广不谈。即便当真如你所愿,国考不再有隙可乘,难道他们不会打科考的主意?国考多为文职,科考却是地方大吏,若有不学无术者,岂非更为遗祸?” 梅务平怒极反笑:“天大的笑话!养着蛀虫还不能动了?” 盛成德向他坦白自己与这些大官的交易——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们每年都得给寒门学子留名额。 梅务平说你以为自己很高尚吗。 盛成德终于怒了:“当日金銮殿上你也在,陛下的真意你听不出来吗?” 他激浊扬清是假,意欲废后是真啊。 耿介如梅务平,认为没有区别:“中宫结党,舞弊盛行,若能一举拿下,也算相辅相成。” 盛成德快被他气死了:“你说得轻巧,中宫一旦被废,纪氏岂能善罢甘休?你又得罪了这些世家大族!为了平息他们的怒火,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少忧,你不想做晁错吧?” 梅务平终于彻悟:“你帮着纪氏?” 盛成德十分坦诚:“我若帮着纪氏,理应叫你去撞南墙,他们失去一位皇后,陛下也会少些忌惮。” 小傻瓜,我提醒你,当然是因为爱你啊!! 梅务平仍是不甘:“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盛成德拍他肩膀:“陛下想借你的力,你也可以借别人的力嘛。” 比如,东宫。 东宫。 杜相正与太子下棋,后者心烦意乱,连连败仗。 杜相一看时候不早就想告退,太子急忙挽留:“您为何不让我提千秋节之事?” 杜相目光如炬:“立身不正,焉责檐歪?” 太子还是不懂:“本宫何处不正?” 杜相微微叹气:“殿下可曾想过,皇长孙年幼体弱,何以得了救驾之功而安然无恙呢?” 太子身形一晃,扶住棋桌,那些黑白子有的滚落下来,有的黏在潮湿的手心。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父皇……” 杜相用一个遗憾的眼神回答他: 在陛下心中,殿下您的傻白甜人设,已经崩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6章 以少敌多 这是少将军经历的第一个,惨烈无比的夜晚。 战马嘶鸣着一匹匹倒下,中营骑兵纷纷丢弃弓箭,只凭刀枪杀敌。他们一个个倒在战友身旁,有的还能再站起来,可惜手中再无武器,但凭一腔热血,侥幸再拉数人陪葬。 以少敌多。 杀声刺破长空,西凉军气势如虹,在滚滚浓烟中,化为一头头凶兽,撕咬着伤痕累累的中营将士,然而大胤拂林军的战旗依然迎着烈烈秋风,屹立不倒。 少将军身中数刀,从死人堆里爬起来,高举浮光剑呼喊:“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众将士呼声染血:“誓死不退!!” 平跃不知飞鱼能否明白,他不是不愿活着归来,只是他脚踩大胤国土,身后是大胤百姓,但凡拂林军旗不倒,他又岂能畏战而逃? 六妹妹,若我食言,只盼你恨我几分,少哭一点。 六妹妹没有二哥哥想象中那么脆弱。 她只是饿得睡不着,又晕得慌,手里的玉佩不知不觉变成一块糕点,咬下去的第一口她就清醒过来——太硬。 夜凉如水,飞鱼抱着被子躲到墙根上睡,她的视线沉没在黑夜里,面前是一盏烛火,身后是一窗暗月。 她终于体悟山鬼的忧怨,呢喃都有了宿命的味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等你回来我要是饿死了怎么办?你肯定会气哭的!我还没见过你哭呢……一定很可爱……哈哈哈哈哈!” 六妹妹知道,也许在二哥哥心里,她是畏战的。畏战到步步退却,只寄希望于别人,从不敢相信自己。 可是二哥哥,我若没有把握,怎会依靠别人?何况我并非依靠他们,我只是知道,他们是不会认输的。 坐牢?坐牢好呀。不然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什么都没有呢。 曾经的纪小鱼那么相信她的父亲,她在这样的囚牢里等啊等,等来的却是父亲战死的消息;后来她进了教坊,她还是等啊等,等来的却是银心告诉她,父亲放任她做棋子…… 她有那么多次,没能等到谁来救她,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可是她相信你。她在又一个寒凉彻骨的夜里,双手合十祈求你: 少将军,你一定要把我最爱的二哥哥带回来,否则我就饿死你最爱的六妹妹。 我超凶的! 这世上只有你顶得住哦。 一万个人坐牢,自然就有一万种姿势。 年轻人喜欢吟诗,老年人也喜欢吟诗,只是心境不同,因此区别姿势。 唐大学士一手支着头,一手端着酒,扭出S曲线妖娆侧躺,似醉非醉:“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他满饮此杯,再倒置过来,确认一滴不剩之后,轻巧摔了那只青花瓷。 梅寺卿忍怒:“时候不早,大人早些休息。” 唐大学士油腻腻地挽留他:“小梅啊,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更重要的是啊,要懂得将心比心。” 梅务平从鼻孔里出气,松松作了个揖:“请大人赐教。” 唐大学士表示我是过来人,很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想要为陛下分忧的心思。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做臣子的不替陛下得罪人,那就是得罪陛下啊。” 梅务平问唐袍卖官鬻爵就不觉得愧对先帝吗。 唐大学士连忙摆手,一脸惊恐:“什么卖官啊!哎呦梅大人,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滴!” 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唐大学士纠正年轻人:“那不叫卖官,那叫各取所需嘛。” 唐大学士表示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十五年前东北初定,西凉主攻西北,陛下为了筹措军资,立了个义善银的款项,号召大家投资皇企,许诺子弟能上名校,十五年后他想过河拆桥,安上卖官的罪名,没收股东的股份,当年那钱也不还给他们,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大学士说得可怜兮兮,梅寺卿的内心毫无波澜,表情甚至还有一丝嫌弃:“你们就不能好好教育子弟,非要徇私舞弊?” 唐大学士掀眸瞥他一眼,目露玩味:“若是这些世家子弟个个英才,陛下什么错漏也抓不着,岂非更为百爪挠心?” 莫须有的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梅务平这下总算懂了他的将心比心:“在你们看来,陛下竟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吗?” 唐袍反过来问了他一个问题:“陛下近日命我等上书他的错漏,梅大人以为圣意何在?” 梅务平一脸你肯定又要阴谋论了。 唐袍握起一只拳头:“这是真心话。”他再握起另一只:“这是大冒险。”最后双拳相击,只听啪地一声,他双手交握,支起下巴笑看年轻人:“懂了没?” 真心话也是大冒险啊。 少将军死战的结果,就是等来了又一个长夜。 左右两翼不曾出现,说明山东也在死战。 视线里的积微山一步步远去,白日的秋光一寸寸黯淡,少将军迫不得已之下带领剩余将士打起游击。 秋风夹杂血腥味荡起,血红落叶将中营将士从山下逐离,来到更像屠宰场的平地。他们无法再借助地形掩护自己,面前是明枪暗箭,身后是江山百姓,中间隔着注定倒下的血肉之躯。 平跃松了手中力道,浮光剑哐当一声落地,激起一阵血花涟漪。他目光溃散,直到中营参领岑商问是否要从北城门撤离。 少将军拾起佩剑,擦去剑身的污血,坚定地摇头。他轻而又轻地说了一句——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六妹妹,从前是我说大话了。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可是我依然很高兴,因为我守护的这片土地上,有着一个你。 二哥哥战了两天三夜,六妹妹也饿了一半时间。 她被关进监狱的第三个白日即将到来,依然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希望。 太后没有来,传说中的亲妈含阳长公主没有来,倒是对面的五块叉烧,不止一次地叫她少主,呼唤她一起逃狱。 纪飞鱼很无语。她是见过五位堂主的,且命他们喊自己萌主,才不是毫无创意的少主呢。 女主饿得开始飙原创:“叉烧啊叉烧,你在那头,我在这头,看谁先进坟墓里头……” 五只叉烧群众演员:“……” 糟老头子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他抓了前朝不少重臣,搞得剩下的人噤若寒蝉,对舞弊案不敢发表任何看法,上奏本时磕磕巴巴,如今别说真话,多说一个字都害怕。 后宫就更糟糕。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找太后求情,太后闭门谢客她们就去找颖妃,元晏那个小畜生趁机结党。 陛下焦头烂额之际,还记得问王福泉:“太子在做什么。” 王福泉沉吟半晌道:“太子殿下未有动作……刑部尚书俞大人去了大理寺例行问责。” 刑部尚书俞绛,是太子妃的亲爹,太子的亲岳丈。 陛下笑了,似乎非常慈祥:“这些孩子啊,也不叫朕省心。” 大理寺。 梅务平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到达巅峰。他刚关了一个党派的人,就引来另一党派的大佬——这是多好的时机,可以吃了原告吃被告。 俞尚书一看唐大学士优渥的坐牢环境,大骂梅寺卿:“他这是坐牢啊,还是游历啊?” 唐大学士傲娇表示都不是:“是渡劫。” 俞尚书深知这是个戏精,命梅寺卿搬来刑具,唐大学士凛然就义,动情吟诗:“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明月清风两相照,照来照去都成愁……” 一顿好打之后,唐大学士疯了。 俞尚书凑过去问话,他抱着俞尚书就咬,差点没把人家耳朵咬下来。唐大学士毫无形象地大笑,砸着一嘴的血,拍着手唱儿歌:“小黄狗,小花猫,猫不咬狗,狗不咬猫,猫咬猫,肚皮俏,狗咬狗,一嘴毛……” 俞尚书捂着血淋淋的耳朵,怒不可遏:“往死里打!” 梅寺卿以为不可:“大人,下官还得问话呢。” 俞尚书一脸你特么在逗我:“他装疯卖傻你看不出来吗?” 梅寺卿表示疯话暗藏玄机,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他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做阅读理解,我比你行。 俞尚书不放弃不抛弃,梅寺卿建议他重点关注翰林院钱大学士及国子监盛祭酒,毕竟他俩才是暗箱操作的实践者。 至于唐袍这个万恶之源—— “下官尚能料理。” 俞尚书认为小梅很有前途,暗示他入股东宫。 小梅淡淡一笑,一切像极了爱情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旗鼓相当 翌日早朝。 对于刑部尚书俞绛夜审舞弊案的英姿,陛下进行了大力褒奖,先前还唯唯诺诺的朝臣,立马态度分明,清晰地分为两派。 正方以杜相为首,俞尚书等紧跟其后,一辩观点如下: 国考舞弊横行,令天下读书人斯文扫地,必须彻查到底、严惩不贷。 反方则群龙无首,都是各自为政的跳梁小丑,总结他们的歪理十八条,一辩观点大致如下: 几位大人劳苦功高,只想让儿子上个好学校,将来找个好工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他们说着说着就哭了=_=。 陛下将一碗水端平:“舞弊不可轻纵,亦不可错杀。” 他话音刚落,正方二辩就来了。俞尚书当众展示自己重伤的左耳,措辞激烈:“陛下!唐袍装疯卖傻企图脱罪,背后定有主使!陛下若因一时心软,放过这些玩|弄机巧的佞臣,非但寒了士子之心,更会令天下人耻笑啊!” 二辩,又名攻辩手,逻辑思维强,富有攻击性和话题拓展性,将问题的严重性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也就把裁判停在了杠头上。 陛下蜜汁微笑。 反方二辩还是走温情路线: 几位大人劳苦功高,一朝入狱身心俱损,若要彻查得先治病,方显陛下宅心仁厚。 大理寺卿梅务平作证:“陛下,唐袍言行无状,其余几位亦抱病叫苦。” 陛下气到拍桌:“这才坐了几天牢啊!闹出这么些笑话!不招供这辈子别出来了!” 杜相与俞尚书交换了一个眼色,三辩吏部侍郎苏晦明挺身而出:“陛下,翰林院新晋官吏皆经吏部考核,臣首告吏部尚书程无衣结党营私,卖官牟利。” 程尚书指着龟儿子气结:“你……” 苏侍郎有备而来,将吏部经年考核的行文记录与受贿账本尽数呈上,程尚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陛下老规矩:“大理寺。” 反方再也没出三辩。 对于这个结果,陛下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大理寺卿梅务平火上浇油:“陛下,此案牵连甚广、影响重大,理应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 御史大夫傅子澄附和:“请陛下降旨。” 刑部尚书俞绛附和:“请陛下降旨。” 被全方位压制的陛下很不高兴。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掩盖他的伤心:我的太子根本不是一个缺爱的宝宝,他用一副天真无辜的嘴脸,骗了深爱他的亲爹这么多年。 陛下最终同意了三司会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对皇后的恨比较深。 俗话说恩重成仇,这么多年他一看见她那张讨债脸就来气,更会想起这个皇位的来路。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他只能选择送她去见亲哥。 没办法,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永远可靠呢。 国考舞弊案轰轰烈烈地打响,拂林王府也不甘落后,陛下刚下朝就收到了拂林世子病危的消息。 拂林王态度坚决:就换血一事,要思忆郡主带上当日大夫,前去对质。 陛下问王福泉思忆如何了。 王福泉掐指一算:“算上今日,郡主断食已有三日。” 陛下无语:“一点吃的都没给?” 王福泉无辜脸:“您不是说……” 陛下一眼瞪去,王福泉悻悻闭嘴。 王福泉自然是给了优待的。思忆郡主每日饮用的茶水,他都加了乳酪,应当是饿不死的。 最多是头晕罢了。 头晕眼花的郡主坐在囚车里,一路颠簸到拂林王府,她拄着竹杖下车,正好听见一声高喊,于是驻足于台阶之下,眼睁睁看着牌匾挂了白幡。 那声高喊是—— “拂林世子平氏蹊薨!” 六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镇国将军身故,他身陷囹圄的小女儿因此被放了出来,悲痛之中她发掘一线生机,又带着这一线生机堕入地狱。 思忆郡主晃了晃身子,拂林王府四个字似乎变成了宁国侯府,周遭的一切愈发模糊,一对父女现身于迷雾。女娃娃举着风筝咄咄咄地跑,老父亲在后面慢悠悠地追,她不时回头看他,调皮地做鬼脸,叫他快一点,不小心扑通一声跌倒,他这才提起速度,跑过来抱起她哄。 她哭得停不下来,他就抱着她转圈:“飞喽!!” 女娃娃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像只欢快的小鸟,父女俩额头相抵,笑作一团。 思忆郡主不由也笑了。 思忆郡主在宗人府宗令宁王的指引下,与痛失爱孙的拂林王进行和解事宜。 她在踏入府门的那一刻回望,深深自嘲:宁国侯府四个字果然是她的幻觉。 正厅。 当日换血的见证人全部到齐。 拂林世子躺在棺椁里,世子妃扶着棺檐痛哭流涕,荣国公夫妇一左一右地劝慰,拂林王立在一旁,也是老泪纵横。 思忆郡主握紧手中的竹杖,只有两个人站在她身旁——老管家和段大夫。 靳老师站在中央。他摇身一变,成了钦使。 他抹着鳄鱼泪,说了一通劝和的废话:“当日换血陛下命我监督,行针、取血、引血、包扎,并无一丝错漏,世子自幼服药,体质特殊,本可化解无依之毒,谁知世子体弱至此,真是天不假年……” 世子妃的演技很浮夸。她扔了手中的竹杖,冲过来揪着郡主的衣领骂:“都是你!都是你!平蹊太傻了……他太傻了啊!” 明知是演戏,纪飞鱼的鼻子还是酸了一下。她瘪瘪嘴,不觉滚下两行泪:“你死了夫君伤心,我爹娘都死啦,前不久还死了一个哥哥,我也伤心,可是没有人管我。” 肃成英差点演不下去:好想抱抱弟媳怎么破? 荣国公比女儿给力,质问郡主是否故意为之。 老管家为郡主代言:“换血由世子提议,中间过程也有人证,世子更说过不计后果,如今你们咄咄相逼,是欺负我宁国侯府无人吗?” 拂林王与宁王对视一眼,后者直接出了调解方案—— 拂林世子已去,不如由拂林王认思忆郡主为义孙女,日后代世子尽孝,彻底化解两家恩怨。 拂林王取出早已备好的族谱。 思忆郡主断然拒绝:“我这辈子只姓纪。” 拂林王不紧不慢地劝:“郡主自然还是姓纪,这义女记在平谡名下,尽孝倒也不必,不过挂个名头在这里,只为两家和气。” 纪飞鱼其实不大相信他。她笑问道:“我深陷舞弊案中,您认下我这门亲戚又有何意义?” 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宁王利诱她:“郡主若上了平氏族谱,自当为世子服孝,在此期间不必再回宗人府。” 拂林王则威逼:“郡主若不肯为平蹊服孝,本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老管家还想再争,被郡主轻轻拦下。 她将竹杖交给老管家,朝拂林王躬身一礼:“日后劳祖父照看。” 靳老师幸灾乐祸:这下好玩了,平跃回来这俩就成义兄妹了! 陛下一早收到讣告,却在晚间才率一众臣子前往拂林王府吊唁。 灵堂上烧着香烛纸钱,烟熏火燎的令他不适,愣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准备好的悼词也只念了一半——身后的马屁精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害得他忘词。 陛下进完香,拉着拂林王的手一通安慰,后者又是感激又是悲痛,想跪下谢恩又被拦着,众人纷纷称颂君主贤德。 宁王看他们演得差不多了,适时宣告自己的调解结果,在场人精未及反应,陛下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思忆既成拂林之后,舞弊一案理当拂林王为之查明,拂林王便为三司判官,总理舞弊一案。” 杜相悄悄叹气:拂林王一旦插手,清除皇后党系难免受到掣肘。 俞尚书也反应过来:陛下居然不信任我们! 拂林王这道附加题,陛下的考生全军覆没、无一答对,但他觉得有一个人估计猜到了——她一身孝服,拄着竹杖站在棺椁边上,不时被烟熏着咳嗽几声,嘴角的弧度很是讥诮。 冥冥之中陛下有一种直觉,哪怕她步步后退,也是他在无数次你来我往之中,碰到的最火花四溅的对手。 没办法,她太能忍了,令他想起过去的自己。 陛下厌恶失败,却渴望旗鼓相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8章 郑人爱鱼 打死女主也不会想到,她这辈子第二个守灵的对象是男主他哥。 和上回一样的是,死的人都是诈死。 灵堂之上白布轻扬,灵位前供奉着五谷,屹立在灵台的中央。堂内点燃无数灯火,深夜如同白昼,而灵柩四周,却只点了寥寥几排。 供桌上的四盏长明灯最为紧要,需守灵人时时添油,不使熄灭。 白日里来了许多平氏子弟和拂林旧部,都想留下来守灵,却被拂林王婉拒,理由是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悲痛。 结果只剩三个人守灵:拂林王、世子妃和思忆郡主。 靳老师身为钦使,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监视。尽管他本身并不乐意——吹冷风谁能乐意? 飞鱼扶着竹杖跪在最边上,目光失却了焦点,脑子里昏沉一片。 今时今日的困境,其实早已注定。但她不愿效仿亲爹诈死,这一点可笑地与皇后一致。 拂林王跟郡主说的第一句话是—— “死守究竟有何意义?” 郡主强撑着吐字清晰:“我们宁愿放弃性命,也不会放弃姓氏,这是我们的立身之本,也是不可逃避的责任。” 靳老师不敢苟同:他放弃了姓氏,不是活得好好的? 拂林王叹了口气:“看来郡主很清楚,拂林王府为何要认你这个义女。” 郡主讲得露骨:“认亲、用亲、灭亲。” 靳老师深有同感:这是糟老头子一贯的套路! 拂林王没能跟郡主说第三句话——她顺着竹杖倒下,饿晕了过去。 拂林王想到了他的智障孙子:会不会也是这样,在等到援军之前就不行了呢? 少将军坚强勇敢地等到了援军。 羽林营参将胡征率军来救时,非常非常顺利地…… 被少将军的智障吓到了。 他将护城河的水引入采石留下的巨大矿坑中,再以此为中心结起八卦阵,可歌可泣地又拖了大半夜,往水坑里淹死了不少西凉兵。 胡参将:早知道我还可以来晚一点! 羽林营一到,便是万箭齐发,箭雨似天幕,西凉兵被完虐,少将军拼着一口老血抱住胡参将,问了一个傻|逼|问题:“老头子早知道?” 胡参将很无奈:“那是你祖父!” 少将军吐出老血,倒在胡参将身上。 胡参将调兵遣将,完美hold住全场。衷州营左右两翼赶来汇合,中营残兵同仇敌忾,两营合力将敌军包了饺子。 城是守住了,人却死了大半。 左翼参领吴魏不平道:“少将军一早通报成州营,竟迟迟不来!” 右翼参领吴钜劝亲哥清醒一点:“人家来是情分,不来是本分。” 胡参将惊恐脸:小吴你甄嬛上身了? 积微山北。 传令兵已经心如死灰。 云骑将军先是以天黑容易迷路为由休整一夜,第二天好不容易上山,又在半山腰碰见小股敌军,杀完之后就开始搜山,如此折腾到了晚间,他又不肯继续上山。第三天好不容易登顶,往北下山的路却都经过战火,云骑将军唯恐山体滑坡,特命行军减速,一路上又杀了几股敌军,下山时又是一个深夜。 传令兵再傻也看出来了,云骑将军有着一万个理由,可以合理地拖延时间。 成州营赶到战场时,羽林营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云骑将军像模像样地调兵入战,自己跟胡参将寒暄,口气不咸不淡,像是没看见遍野的尸山。 胡征十分感佩:“素闻云骑将军治军严明,翻越积微山竟用三日之久,实在令人费解。” 纪昭也很无奈:“本将匆匆赶来,心中记挂成州,唯恐此乃西兵调虎离山之计,是以略迟,还望胡参将海涵。” 胡参将很好说话:“末将阶品在将军之下,并无计较的资格。此事已然呈报陛下,裁决必然公允。” 纪昭微微一笑,眉眼温润如春。 拂林王府。 在靳老师的监视下,谁都没管饿晕过去的郡主,除了气得不行的老管家。 纪练不顾尊卑指着拂林王骂:“平煅!你口口声声缅怀老侯爷,实际你又做了什么?你不就是嫉妒宁国侯府的战功吗?你也不看看宁国侯府死了多少人?你死了个孙子就哭天喊地,不就是欺负我们姑娘没爹吗?” 拂林王岿然不动,声如洪钟:“灵堂之上,不得喧哗!” 他命人将老管家丢出去,任由郡主倒在冰冷的地上。 世子妃有些不忍,小声提醒:“祖父……” 拂林王装作没有听见,绕过世子妃走向供桌,淡定给长明灯添油。 肃成英就明白了。郡主享受了平跃的待遇,说明祖父当她是自己人。 靳老师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一个声音说,饿死她吧,饿死她吧,饿死她你就离开万恶之源了! 另一个声音说,你要想想清楚,饿死她就少了一个万恶之源给糟老头子添堵! 靳老师最终决定留下这个万恶之源。 靳永怀着舍身饲虎的大无畏精神,打算养虎坑狼。他向拂林王求情,拂林王命侍女取来稀粥,给郡主喂上两口。 拂林王一脸怅然:“纪衡啊纪衡,我可不是故意饿着你孙女……” 靳老师有点想吐。 宁国侯府。 九命同志躲在被窝里嗑瓜子,一时没注意听人声,就被段泱同志抓了个正着。 段堂主脸色铁青:“副令!!” 九命很无辜:你家副令既没赌又没嫖,你这是什么表情嘛! 段堂主绝望挠墙:“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救他们啊!” 九命扫落一被窝的瓜子,从枕头里拿出她的保留节目——叶子牌。副令表示你赢我一把,我就组织营救工作。 段堂主信了她的邪,整整玩了一夜也没赢过她,天亮时才发现她出老千——另一只枕头里藏着另一副牌=_=。 段堂主也不管副令受伤,当场撸起袖子要跟她单挑。 副令受到严重惊吓,一口气没接上来,晕了过去。 段堂主放狠话:“你不去我去!不就是天牢嘛!” 副令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拉住了他。她学习萌主,撅嘴卖萌:“泱泱,你再宽限几天,容我想个万全之策,好不好嘛~~~啊呜啊呜啊呜~~” 段堂主很直接:“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九命气得想杀人:“我都屈尊降贵卖萌了,你居然不上当!!” 段泱:“……” 段堂主换了一个问题:“他们武功都不弱,为何只有你逃了出来?” 副令的目光瞬间犀利:“小段啊,有时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从被褥下取出匕首,给了他两个选择:“一,被我干|掉;二,装好糊涂。” 段泱宁死不屈:“萌主和五位堂主都身陷囹圄,你在这里逍遥快活,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副令立马捂着胃表演心痛:“再无颜面苟活于世!” 她隔着枕头撞床柱,眼泪与口水齐飞。 段泱飞去银针,九命灵活躲开,银针尽数钉入床柱,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床塌了。 副令揉着摔成四瓣的屁股尖叫:“老娘早晚宰了你!” 段堂主锲而不舍:“何时劫狱?” 九命挺尸:“放弃啦不干啦当个副令累死啦!” 段堂主:“……” 思忆郡主整整守了三天的灵。 白天拂林王和世子妃迎来送往,不时抱着亲戚朋友痛哭,她立在一旁充当吉祥物,人来时想说“欢迎光临”,人走时想说“下次再来”。 拂林王成为三司判官,拂林王府就算正式复出,于是这些亲戚朋友里多了很多朝廷重臣,每一个都包了厚厚的份子钱,可惜拂林王一个都没收。 思忆郡主柠檬脸。 哼!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宁国侯府以前也很热闹的! 拂林王不肯收礼,大人们就开始拍马屁,为了捧高必须踩低——他们称赞拂林王府高风亮节的同时,不忘暗踩宁国侯府恋栈权位。 纪飞鱼本来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直到苏侍郎说了一句:“世子之死重于泰山,郡主何以不悲不痛?” 郡主叹气:“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老翅几回寒暑。” 苏侍郎笑了:“郡主博学,可知甑尘釜鱼?” 郡主拿着竹杖敲节奏,状似街头乞儿:“有人甑尘釜鱼,有人龙阳泣鱼,有人得鱼忘筌,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苏侍郎一挥衣袖:“有人还鱼目混珠呢!” 郡主一竹杖就敲在他肩头:“鲈鱼正美不归去,空戴南冠学楚囚。” 太子殿下正好赶上,赶紧移开竹杖。他将苏侍郎劝走,亲切问候郡主:“表妹近来可好?” 思忆郡主扶着竹杖,老气横秋地发牢骚:“太子表哥你是不知道,我已经整整六天没吃饱饭了,再这样下去啊,我就得下去陪世子了。” 祁王殿下的笑声插了进来:“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三十骨骼成,乃一龙一猪。” 元秩自比为龙,将郡主比为猪,同时得罪了太子和郡主。 两人同仇敌忾地开怼。一个大声说:“二皇弟在灵前还笑得出来?” 另一个附和:“二表哥你是回光返照吗?” 祁王殿下轻轻摇头。他递去一小盒点心,无畏周遭的目光,捋捋郡主的额发,语气宠溺得能让人掉鸡皮疙瘩:“本能出口成章,何必处处伪装?” 郡主将点心还给他,依旧敲着竹杖:“郑人爱鱼。” 你跟亲爹争我,不过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并不喜爱我,只是将我当作玩|物罢了。 祁王殿下无奈:“气我没来救你?” 郡主无言以对,竹杖的节奏快了起来,拂林王赶紧过来解围,问二位殿下可要留下用丧宴。 太子殿下假意推辞:“本宫尚有政务在身。” 拂林王并不挽留。他行礼送别太子,又问祁王殿下:“殿下近来不忙?” 逐客之意如此明显,可惜祁王不是太子,他继承了亲爹的厚脸皮,表示一会儿郡主用什么他就用什么。 拂林王一脸为难:“郡主胃口不佳,三日来只用些稀粥。” 祁王殿下化身咆哮帝:“郡主虽有舞弊之嫌,可她还是郡主,是本王的未婚妻,拂林王府岂能如此薄待?” 他将笑话郡主没文化的官吏一个个揪出来训斥,重点整治苏侍郎,问他是否质疑皇室择妇的眼光。 苏侍郎梗着脖子答:“思忆郡主腹无诗书人尽皆知,方才更是险些动手殴打下官,殿下还当重新考量婚事才是。” 苏侍郎话音未落,就真遭到了殴打。 祁王殿下抓着苏晦明置喙皇室婚姻的把柄,几乎是往死里揍,边揍边为郡主正名,外人看来这又是一桩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美谈。 而事实上,苏晦明整垮了不少祁王党系,天知道某人是不是在报私仇。 纪飞鱼用欣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元秩装十三。 他这一揍,又将她揍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拂林王站在郡主身旁,也吟了一句诗:“小浦闻鱼跃,横林待鹤归。” 郡主慢慢展露一个微笑: 我的男主,快回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灵堂斗殴 祁王跟苏侍郎打架,在场群众没有不劝架的道理,就连刚刚告辞的太子都被请回来,可不知怎地,非但没有拉开他们,现场还打起了群架。 众人后来回想,怪只怪苏侍郎太不屈,他一句“我与舞弊蛀虫不共戴天”成功挑起在场所有人的怒火,大家或是心虚,或是为了正义,很快找到素日仇恨的对象,从互飙脏话到互相推搡,最终将好好的灵堂变成大型斗殴现场。 大家打到动情之处,直接倒在地上翻滚,烛台被他们撞倒,点燃垂地的白布,差点把中央的灵柩给烧了。 装死的拂林世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拂林王手忙脚乱地命人拉开贵人们,在角落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太子殿下。太子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脸惊恐:平时也不知道他们这么能打啊!! 思忆郡主笑抽在角落里。 她支起竹杖当二胡,煞有介事地拉空弦,瞪着眼睛幻想自己是瞎子阿炳,至于bgm么…… 麻烦播放《卡路里》,谢谢!! 靳老师开始后悔没有饿死这个万恶之源。 这货坐在门槛上嚎丧,边嚎边瞄上一眼战况,然后笑出眼泪:“世子哥哥你死得好死得妙啊,你一死他们就打起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世子哥哥你快气活了吧!鹅鹅鹅鹅鹅鹅鹅!!” 靳老师虽然嫌弃,却忍不住也笑了:糟老头子会不会被气死? 养心殿。 拂林王入宫告状,糟老头子被迫营业,下面站着一班鼻青脸肿的斗殴小学鸡。 事情的来龙去脉拂林王讲得非常清楚,陛下气得一连摔了好几个茶盏:“一国皇子,当朝重臣,在人家灵堂上聚众闹事,朕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祁王殿下认错态度良好,表示都是儿臣一时意气。 陛下指着太子:“你呢?” 太子殿下同样乖乖认错:“儿臣未能劝阻,儿臣有罪。” 苏侍郎被打掉一颗牙,说话都有点漏风,逻辑却依然清晰,直言祁王殿下殴打朝臣,于情于理于法都当严惩。 礼部侍郎冯诀冷嘲:“苏侍郎好大的官威啊!” 苏侍郎再飙金句:“誓与舞弊蛀虫不共戴天!” 这话具有一定魔性,战火再度被它点燃,大人们你一句“同党”,我一句“小人”,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可能想为陛下直播斗殴现场。 眼看养心殿就要变成菜市场,陛下终于拍桌:“行了!” 陛下点名拂林王,表示你成绩最好你来做这个题目:“他们惊扰世子亡灵,便由拂林王处置罢。” 拂林王不敢做主,只敢建议:“陛下,臣以为诸位大人近日劳碌,才会有此不妥之举,并未酿成大祸,小惩大戒即可。” 陛下一锤定音:“都罚俸三月。祁王禁足王府,太子禁足东宫,非朕谕不得出。” 苏侍郎悲愤交加:“陛下怎能如此偏私?” 陛下飘去凉凉一眼,送所有小学鸡一个字—— “滚。” 送走一堆奇葩玩意儿之后,陛下开始怀疑人生,心想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智障这毛病会传染? 王福泉看天色已晚,问陛下要不要翻牌子。 陛下扶额叹气:“这些孩子真是一言难尽。” 这俩傻儿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打架有用吗?示威有用吗?宣战有用吗?难道打掉苏晦明的牙,他就不敢四处宣扬舞弊了吗?难道把脸皮都撕破,就能彻底除掉对方吗? 陛下想着想着觉得不对。于是他问王福泉:“元晏最近在忙什么。” 王福泉如实报道:“平王殿下素来清闲,近日常伴太后身边,帮着开解璞仪太公主。” 由于曾经的政敌兼情敌是先帝的第六个儿子,陛下始终厌恶着六这个数字,甚至因此忌讳自己的亲儿子——老六平王。 只是他从没表现出来过。 他在后宫宠爱颖妃,在前朝也不时给平王派些差事,他就这么一年年地,看清了这母子俩一脉相承的恭谦淡泊之下,愈发膨胀的野心。 陛下口气微妙:“朕九子之中,唯有元晏当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 王福泉赔笑:“平王殿下好读诗书,自是气度非凡。” 陛下喝了口茶,笑了一声:“这孩子有福气啊,当年先帝头一回见他,就说他像元奕。” 元奕从来是这宫中最忌讳的名字,如今陛下主动提起,王福泉知道准没好事,选择转移话题——翻牌子。 陛下没心情睡妃子,决定出宫打野食。 诸位大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没能送出份子钱,就把拂林世子的灵堂给砸了,思忆郡主从中得到启发,在最后一个守灵的夜晚,她直挺挺地站着,愣是不肯跪下,摆出一副老娘不干了的嘴脸。 本来今日是要出殡的,可惜被人砸了场子,拂林王只能再停灵一晚,这第四夜是额外多出来的,思忆郡主觉着得另外加价钱。 拂林王沉着脸:“郡主待要如何?” 纪飞鱼坦言她不想明天送完世子就回宗人府。 拂林王爱莫能助:“一切由陛下裁决。” 纪飞鱼敲着竹杖急道:“哎呀祖父你怎么能相信他呢?你相信他,宁国侯府的今天,就是拂林王府的明天啊!” 门外靳老师对上糟老头子的视线,默默闭上了嘴巴。 里面那条鱼还在作死。 纪飞鱼绕着拂林王蹒跚而行:“我爹在世的时候说过,朝堂就像菜市场,那起子奸佞小人,为了芝麻大点的事就能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今天根本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告诉您,您这个三司判官不好当,就算您持心公正,他们也能咬您一口。” 拂林王看着郡主真诚的眼睛:“郡主有何高见?” 郡主拿出经验之谈:“狡兔死走狗烹,那狡兔不死,走狗不就不烹了嘛!” 拂林王恍然大悟:“郡主是想本王放你走。” 糟老头子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好在郡主笑着摇头:“我是不会跑的。不过么,世子哥哥去世我伤心欲绝,想要为他守陵,就不能坐牢了。” 她突然扔了道具竹杖,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明日出殡的时候,我准备一头撞在棺上,您千万别拦我啊!” 拂林王忍笑:“随郡主罢。” 世子妃忍笑:弟媳真的好可爱啊。 郡主捡起竹杖乖乖跪好,拂林王瞥一眼门外,长长叹气:“宁国侯府本属清流。” 郡主便打了个比方:宁国侯府不过是做了个买卖,下了本儿当然要拼命捞回来。 糟老头子的笑容彻底变态。 陛下再度现身拂林世子的灵堂,却是微服而来,只为表达对臣子的慰问。一通君臣来往之后,拂林王对陛下说:“郡主真心悔过,说要为平蹊守陵。” 陛下叫拂林王别心软:“宗人府大牢里的悔过更真心。” 说完他又磨蹭了会儿,愣是没等到郡主服软。 陛下很气:他就差把求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拂林王折中了一下:“无论郡主是否舞弊,总熟悉国子监考场,臣请郡主从旁协助调查此案。” 郡主这回总算下了台阶。 陛下请她别高兴得太早:“有人盯着你。别动歪脑筋。” 背景板世子妃:陛下的口气真是又别扭又宠溺。 拂林世子出殡那天,不少亲友前来相送,拂林王府声名在外,沿路百姓立满长街。拂林王和世子妃行在灵柩前面,思忆郡主行在灵柩旁边,长长白幡随风飘动,粗麻孝衣曳地吊唁,半路下起了大雨,湿了一地的纸钱。 纪飞鱼实在佩服拂林王和世子妃的演技。尽管棺材里的尸体不是平蹊,他们还能在下葬的那一刻爆发出来,哭得极富感染力。 拂林王的台词是:“这是祖父第二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上一回是你父亲……自你病危,我已去信平跃……命运弄人,你们兄弟俩终未得一见。” 世子妃的台词是:“自我嫁你,便无数次想过今日……终究到来之时,我才发现不必放下你……你放心,我不会再嫁,生生死死守着你。” 思忆郡主十分感动,可是…… 有没有人给她一把伞哇? 靳老师递伞过去,并无一言。 纪飞鱼也递去一件东西——千秋节当日答应送他的碧玉簪。 靳永:靠之,怎么感觉她在宠我? 靳老师没有接:“不必笼络我。” 纪飞鱼无语:“爷宠你,因为爷高兴;爷虐你,还是因为爷高兴。跟你没关系,别自恋行吗?” 靳老师接过玉簪,并翻白眼:“随便赠礼,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郡主坦言:“你如今还有几分姿色,待你色衰,我自然懒得理你。” 靳永想起来了,这货号称只给她喜欢的人与比她好看的人送礼。他觉得不太可能—— “千秋节你未曾送礼吗?” 飞鱼漫不经心地笑:“就算有,也是郡主送的。” 不是我送的。 说完她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有那么一刻,靳永望着这个披麻戴孝浑身湿透的人,这个一手竹杖一手纸伞的人,这个被雨幕模糊容貌的人,这个在雨中冻得发抖的人,觉得她真的很孤单。 些许同病相怜之感,令他出言提醒:“这么喜欢吹风?” 她站着没有动。任由冷风吹鼓袖口,轻声叹了一句可惜。 可惜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我是真的相信她喜欢她,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刚到教坊那夜,心脏疼了一晚上。 这些,我永远不会告诉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制霸东宫 昏迷的少将军醒来连外衣都没穿,就拖着病体去看此战牺牲的将士。 战事已然平息,几乎全歼此番进犯的西凉兵,可是死去的人,却不会因为如今的太平活过来。 衷州营死伤惨重,少将军深深自责,只看了排列整齐的尸首一眼,便折身返回营帐,浮光剑支撑于地,他静静地垂首。 胡参将直言不是他的错:“王爷命羽林营扎营衷州城外守侯,正是料定衷州营安逸多年,必遭一劫磨炼。” 少将军失态大吼,及至最后一句,尾音都带了哭腔:“你为什么不早来?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们死战?你为什么……就为了所谓的磨炼?” 胡征长长叹气。他想告诉少将军王爷也在试探成州营,却觉得没有意义——同样是在拿他们的命,去赌一个结果。 可战场就是这样。打不了胜仗的兵,死了也不太可惜,打得了胜仗的兵,终究不会被鲜血埋没。 平跃沉默良久,一瞬间少年的意气都褪去,抬眼已是根植于心的胆魄刚强。他看着胡征一字一顿:“如果牺牲是为了保护,那么我认。但他们的死,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胡参将重重点头:“无论是叛将佟岩,还是采石场,还有成州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少将军不顾身上伤口,披上厚重铠甲。他再度出营,号令全营点兵。 少将军走到将士身边,点到活人的名字则拍一记肩膀,点到死人的名字,则替那人喊一声:“在!” 点到后来,每逢一个死去将士的名字,都是全营将士作答:“在!” 少将军点燃焚烧黍稷的炭盆,在浓烟中红着眼睛许诺:“我拂林男儿决不白白牺牲!!” 众将士举枪高喝,吊唁染血:“同袍!!同袍!!” 少将军整顿完全营,不速之客便来造访。彼时他刚看完拂林王寄来的家书,上书拂林世子病危,日期是十日之前,如今或许已然生变。 少将军收好书信,命人请不速之客进来,并亲自为其添茶。 纪昭第一次见这位平二公子,来之前猜测他命大必有能耐,来之后发觉他谦逊不失锋芒。好像一把被冰冻住的刀,冰触到人的体温,就变成温润的水,可等水流完了,只剩夺命的刃。 两人互报家门后的第一个回合,是纪昭先开腔,细细解释了自己迟来的原因。 平二公子静静听着,眉宇之间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听完后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在下有幸与车骑将军、思忆郡主相识,这二位都是刚烈性子,云骑将军倒是慢条斯理。” 纪昭当然知悉了京中的那场闹剧。他眸光微动,陪对方兜圈子:“车骑将军是我兄长,我不好评价他什么。思忆郡主自幼受宠,娇纵惯了,她一个小孩子,谈不上刚烈,不肯吃亏罢了。” 平跃眯起眼睛:“云骑将军六年不曾返京,竟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 纪昭的目光渺远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已有六年了。我那六妹也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小姑娘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平跃已给他换了一盏新茶。纪昭笑着接过:“衷州遭难,你尚能淡然,倒像我六妹。她不知随了谁的性子,时常都是那么乐天,一点小事就能开心起来。” 平跃微微垂眼,惜字如金:“胸怀坦荡,便没什么可慌。” 纪昭放下茶盏,吐出一口浊气:“二公子还年轻。” 平跃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云骑将军似乎,十分渴盼回京?” 初冬的风钻入帐中,片刻前添好的茶水已然凉透,云骑将军也没有再拿起的必要。纪昭起身告辞,礼数唯一不周之处,是没有回答少将军的问题。 少将军没有多作纠缠,别时依然含笑。 将军夫人曾告诫少将军,她这位五哥心思颇深,看上去很像好人,不是没有人怀疑他,却没有人能抓到他实在的把柄,所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就连将军夫人自己,也时常陷于纠结之中,反省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 少将军从这第一面,就奠定了一种直觉,打算一回去就告诉将军夫人: 六妹妹,你五哥绝非善类。 糟老头子将思忆郡主一抓一放,拂林王府就粉墨登场,这波骚操作不啻一记耳光,打在杜相一派的脸上。 当陛下表示要让思忆郡主去做污点证人时,杜相亲自上阵劝阻:“陛下,郡主如今是拂林王府的义女,难保拂林王不会偏私啊!” 俞尚书附和:“若陛下执意如此,不妨褫夺郡主爵位,才算顺理成章。” 陛下深以为然:“朕该拴条狗链,别叫思忆跑了。” 众臣:“……” 糟老头子一有幽默感,大家就不敢再反对了。 只是京中流言不断。有的说祁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陛下心疼儿子才放过准儿媳,有的说陛下是看上准儿媳了,还有的更有想象力,说准儿媳是陛下的私生女…… 思忆郡主一回到宁国侯府,就跟九命两个人一起泡澡。 两人靠在浴桶上,泡得皮都快发皱,死狗似的喊舒服。 九命在泡晕过去之前,宣布了一个忧伤的消息:“我估计吧,我们现在去救五位堂主,他们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然后她就泡晕过去了。萌主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_=。 萌主伸手摸摸九命的头,眼里不无心疼:原来副令也会自欺欺人。 思忆郡主泡完澡,就去亲她的萝莉,子雾嫌弃地推开她的脸:“怎么少了好多肉!” 飞鱼一脸惆怅:“我饿了好多天,要子雾宝宝亲亲才能胖回来。” 子雾小大人似的叹气:“没见过你这么爱撒娇的!” 她抱着撒娇鬼一通亲。 摄像头靳老师很无语:老是播放这些温馨日常,他的监视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 陛下收到衷州战报,果然又被气着。他在朝上宣泄怒火,接着公布决议:“户部严查衷州采石场。衷州营参将佟岩通敌,成州营领将纪昭贻误军机,着衷州营少将平跃押运,即刻回京受审。” 杜相:纪氏药丸!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啊! 思忆郡主听说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她的男主还活着,而她五哥虽然倒霉,说不定能借机看清他的真面目,难道不值得庆幸吗? 太子和祁王都被陛下禁足,无法再插手国考舞弊案,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安排他的六皇子平王做了三司监官,协同拂林王统御三司使。 杜相:尼玛他不会看上平王了吧! 俞尚书劝他淡定:“平王在朝中并无势力。” 杜相一针见血:“他要是没有势力,太子和祁王能都被禁足吗?” 俞尚书惊恐脸:“那日灵堂之上,有人推波助澜!” 杜相最担心的不是碟中谍,而是糟老头子怎么想。 俞尚书也猜不透,只能慨叹:“陛下心,海底针呐。” 陛下重用平王,颖妃娘娘高兴之余不无担忧——她怕平王同时得罪两党,非但不能立功,还不能全身而退。 平王殿下胸有成竹:“母妃安心,儿臣自有分寸。” 颖妃还有一件憾事:“思忆那小贱人,不知为何还活着。” 平王殿下微笑:“许是,少用了冰糖雪梨罢。” 国子监。 拂林王查验考场,思忆郡主充当吉祥物。 拂林王翻阅考卷,思忆郡主充当吉祥物。 拂林王盘问监生,思忆郡主充当吉祥物。 拂林王忙了一上午,思忆郡主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吃午饭?” 靳老师嫌弃脸。 拂林王以身作则,工作克勉,无限后延吃饭时间,在场诸位大人一脸菜色,刑部侍郎郑脉倒是不饿,跟着三司判官跑前跑后,殷勤有加。 诸位大人并没饿多久。平王殿下很快送来外卖,弄了几桌天香楼的好菜,摆在国子监的庭院里。 拂林王认为不妥:“国子监本是做学问之地,诸位大人,我等还是出门用饭。” 平王殿下很有情趣。他给大人们一一介绍菜品,那些菜看着光鲜亮丽,竟没有一道糜费奢侈,菜名更是好听。比如这道凉拌萝卜,用了两种白萝卜,配上碧绿的小葱,便有了一个应景的名字——一清二白。 诸位大人欣然用饭。 思忆郡主一脸敬佩。 平王殿下继承了亲娘的处事周全,打点朝廷命官之余,还不忘给郡主表妹开小灶。 思忆郡主接过那盏冰糖雪梨,毫不吝惜赞美:“六表哥你真是菩萨心肠诶!!” 平王殿下笑意温润:“从前六表妹也这样说。” 纪飞鱼心不在焉地舀着雪梨汤,愣是一口都没喝进去,元晏笑容微讽:“六表妹怕我下|毒?” 飞鱼口气真诚:“你跟你娘一样,我不得不防。” 元晏抢过雪梨汤,一气喝下。他取出巾帕抹嘴,动作优雅迷人,时隔多年再度提出那个建议:“做平王妃怎么样?” 思忆郡主摇头:“没兴趣。” 元晏走近一步,附耳过去:“那太子妃呢?” 飞鱼不由嗤笑:“你爹还想让我做贵妃呢。” 元晏“哦”了一声:“原来,想做皇后啊。” 对于平王殿下超凡脱俗的阅读理解能力,思忆郡主无力吐槽,选择加重他的危机感:“你爹很明显更喜欢太子嘛。” 元晏缓缓退开,气场不再温厚,压迫感扑面而来。 摄像头靳老师准确无误地记录下这一刻,并且勉励自己:感动常在。 在同一个世界里,皇子们有着同一个梦想:制霸东宫。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祁王殿下还要超前,他佯装在东宫地主争霸赛中争得热火朝天,只为掩盖他想干|掉亲爹的真正目的。 而思忆郡主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让这场大赛热烈一点,再热烈一点,这样糟老头子的刀,就不会只对准纪氏。 至于元秩能不能成功,看她心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1章 男主归来 男主与女主分别了整整二十四章后,终于回京。此时的时间线,距离他们分别的那一天,正好过去了五十六天。 十一月廿三,少将军率领衷州营百名将士,与羽林营参将胡征一道押送人犯入京。 平跃打马经过宁国侯府,不觉慢下速度。他没有看见她,马蹄声仿如叹息,而他的目光终究穿透风尘,溢满如水温柔的留恋。 他收回视线之时,不免逸出一声叹息。 金銮殿。 陛下先是褒奖衷州营死守孤城,加封平跃为三品宁朔将军,再表达了对拂林世子身故的哀痛,最后清算衷州之战的有罪之人。 叛将佟岩在通敌书信前痛快认罪,当场想咬舌自尽,被宁朔将军卸了下巴。 陛下命兵部严审。 云骑将军这一路是坐囚车过来的,可他除了发丝凌乱、铠甲染尘之外,并无一丝慌乱。他将自己前去支援的经过娓娓道来,口口声声说的是有罪,却飞扬着自信的神采。 平跃静静地观察他,得出一个结论—— 他很坦荡。 陛下十分厌恶这种坦荡,当场褫夺纪昭云骑将军之位,贬为庶人,送去兵部审问前还赏了他五十军棍,命在金銮殿外执行。 五十军棍对铮铮汉子来说,也不是很多。纪昭领旨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这话明明是感激,听到在场群众的耳朵里,却大多变成了讽刺。 他们可能在想:自从镇国将军死后,纪氏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纪昭之事搁在从前,哪里会如此重罚? 杜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为纪昭求情:“陛下,出事当夜正值镇国将军忌日,纪昭缅怀先父贻误军机,还请陛下看在镇国将军的份上,免了这五十军棍罢!” 俞尚书很快反应过来,同样跪下求情。 场上很快跪倒了一大片。仔细看看,不少都是纪氏的对家。 陛下很懂杜相:越有人求情他罚得越重。 陛下没有上当。五十军棍没有多,也没有少。 国考舞弊案开展了近一个月,大理寺牢房里塞了不少的人,杜悬一派已然西风压倒东风,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了。 陛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陛下派去平衡两方的拂林王和平王,始终秉持公正之心,他们兢兢业业的后果,就是没有领会陛下的深意,始终在为东宫做嫁衣。 做嫁衣倒没什么,就怕做起了龙袍。 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人事被搅得一团糟,如今只能堪堪维持运转,剩下的人也宛如惊弓之鸟,唯恐杜相继续党同伐异。 更糟糕的是,除了吏部之外,户部也遭受牵连——户部提供的国子监考场上的考桌,竟然也是别有玄机。舞弊考生所用的考桌在左下角的桌沿都有一个小小的凹面,便于他们注入墨水,在考卷上留下精确大小的墨痕。 陛下查实了苏晦明是平王的人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元晏这个小畜生:他故意壮大太子的势力,好叫亲爹猜忌,让东宫之位落到他头上。而此番为东宫鞍前马后的人里,又有不少是他元晏的人。 后宫里颖妃跟命妇们交际频繁,隐然做好了当皇后的准备。 元晏想着黄雀在后,陛下还不是很担心。他担心的是他的亲亲太子,如此急于排除异己的背后,会不会有着进一步的打算? 糟老头子发现事情失控有些懊悔的同时,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废后。 正好纪昭撞了上来,他便打算做些文章,先废了皇后,再将舞弊案收尾,饶过皇后一党的虾米,继续制衡东宫。 但陛下同样碰到一个难题:元晏这个小畜生如何处理? 陛下本来可以灭尽皇后一党,扶持平王抗衡太子,但由于他自己的心病,始终看不上老六;可若不扶持他吧,皇后残党战斗力不足,不及老六的碟中谍厉害。 这局面便成了两难。 若再引一只皇子入局……陛下觉得他估计得头疼死。 以上所有,禁足的祁王殿下早已料到。 开玩笑,完美继承爹妈智商的他,怎么可能斗不过太子,怎么可能不怀疑平王? 将计就计罢了。 给老头子添些堵嘛。 天牢在十日前被劫,陛下却没命人去追。 那只是五具尸首而已。 事实上,在那五位转移到天牢的当夜,他们就已经死了。 陛下开始还怪禁卫军下手不知轻重,很快想明白没这么巧:这是皇后故意的。她早就想杀那几个人,下毒是她的惯用手法,借机栽赃在他头上。 原因只有一个:她的暗卫是真的效命于国,而不太听她的话了。 陛下因此暂停追查,交还尸首以示和解,附上书信说明一切。 在这种时候他只能这么选——局面不能更乱了。 劫天牢的日子,是萌主帮拖延症患者九命选的。那日正好是孝贤皇后的冥诞,陛下依例偕同诸位皇子前往皇陵,天牢除了原本的守军,不再有禁卫军。 纪飞鱼一早就知道,九命带人劫回来的,只会是尸首。 皇后的心思,九命心中有数,才会故意拖延,不愿皇后败露。 纪飞鱼却必须要让皇后的行径败露,才能将寻芳令完全掌握。 谋士黄芪在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曾经询问主公是否要将皇后给五位堂主的毒酒,换成假死药。 主公斩钉截铁地说:“不必。” 若非他们死了,寻芳令怎会对皇后寒心?何况他们活着,也许还对皇后心存幻想。 飞鱼身边有太多眼线,脱不开身去见寻芳令,十日来只能听段泱汇报。段泱说五位堂主身死,那位写了一封书信陷害令主,寻芳令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九命头疼不已。 千雀将信将疑:“令主……不会吧?” 萌主认为皇后深陷宫中,寻芳令群龙无首,不能自乱阵脚,应当韬光养晦,报仇也不急于一时。 段泱领命而去。 千雀崇拜脸:“萌主你越来越沉稳啦!” 飞鱼剪完手头最后几根药材,将剪刀塞给她,冲她吐吐舌头:“剩下的药材你来剪,我还有事!” 女主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去见她的男主。 拂林王府。 思忆郡主一身孝服,不施粉黛,跟朵小白花似的,跪在拂林王府门口,想请她新认的义兄宁朔将军,替她五哥求情。 摄像头靳老师:呵呵,演技够好的。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宁朔将军披麻戴孝,手持竹杖缓步走来,思忆郡主缓缓抬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明明都红透了眼圈,却还是勾起了嘴角。 他们都非常清楚,自己缺席的这一段时间,对方必然熬过无数黑夜,躲过无数明枪暗箭,才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彼此面前。 可是这些挣扎,这些悲痛,比起眼前的相逢,实在不算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藏好伤口,只为守护你此刻的温柔。 宁朔将军弯下腰来,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思忆郡主把手放在上面,感受到一道极深的伤口,她拼命忍耐,一滴泪还是砸了下来。 二哥哥,你吃了多少苦啊…… 宁朔将军扶起思忆郡主,声音很轻:“听闻郡主为家兄守灵四夜,这本是平跃之责。平跃感激不尽。” 他躬身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六妹妹,是我没有护好你…… 思忆郡主同样躬身下去,回以大礼。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远远望去如同拜堂,可惜穿的不是喜服,而是孝服。 只有他们自己看见,对方借着这个姿势,到底砸了几滴泪,在尘土里面。 两人同时起身,视线再度胶着,拂林王赶紧插|在|中间:“本王与平跃正要前往平蹊坟前,郡主恐怕不便同去。” 郡主眉眼弯弯,语态娇嗔:“祖父,我也想世子哥哥了。” 宁朔将军宠溺脸:“思念若长久,又岂在朝暮。” 飞鱼眸光闪烁地一笑,万千柔情|欲语还休,都化在盈盈秋水里面。 平跃双手握拳,在心中喟叹:她怎么又哭了,她不知道她一哭,我就忍不住想抱她吗。 摄像头靳老师:举报!这里有人虐狗! 拂林陵地。 拂林世子的坟前,拂林王问起宁朔将军的打算。 宁朔将军在坟前祭了一碗水酒,表示他不急着承袭世子之位,当务之急是查明此战背后的阴谋。 拂林王说你不打算为纪昭求情吧。 平跃背对着他,嘲讽一笑:“我还想问您呢,怎么我一回来,她就成了我义妹。” 拂林王纠正他:“是义表妹,不妨碍结亲。” 平跃口气苍凉:“孙儿这一遭明白了很多事。原来最亲近的人之间,也免不了欺骗。” 拂林王笑了:“所以呢?” 平跃扶着竹杖站起来,转身用一双透亮的眼,去看他黑心的祖父:“所以,孙儿不会让六妹妹那么辛苦,她想要的一切,都无需靠骗我来达成。” 拂林王皱眉:“若她还是骗你,怎么办?” 宁朔将军笑出抬头纹:“那就装作被她骗罢。” 那笑声在空旷的墓地上,伴着呼呼的风声,吹起雪白的纸钱,好似一只只蝴蝶,飞出去很远很远。 如果可以,真想无时无刻都在你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2章 任君采撷 自从思忆郡主被放出来,她就不再住在骠骑将军府,将一大家子都搬到了宁国侯府。 这是一种宣告:她与宁国侯府共存亡。 这就给宁朔将军爬墙增加了难度。 骠骑将军府他从前爬过熟门熟路,宁国侯府他虽然也爬过,但这回没有二舅子带路,他怕没法一下子找到六妹妹的闺房。 事实证明宁朔将军的担忧很多余——他闻着药味儿就钻到了六妹妹的院落。 作者:男主正直人设崩塌! 六妹妹大敞着门,大半夜还在熬药,很明显是在等他。 男主先笑了一会儿,再蹑手蹑脚走过去,猫着腰扒拉着门框,不知不觉眯起了眼:“这么晚不睡等我啊。” 女主一拍桌子,公事公办:“坐。” 男主乖巧坐在她对面,然后她就倒了一碗黑漆漆的一看就很苦的药,啪地一声放在他眼前。 女主惜字如金:“喝。” 男主难以置信脸:这还是白天那个柔情似水的六妹妹吗? 宁朔将军眼睛一闭,干|了|那碗苦药。 女主终于微笑。并微笑着……给他倒了第二碗。 平跃觉得这就要说清楚了。他拧着眉:“我到底哪儿错了?” 飞鱼拍拍这货的脸,拍着拍着就改为虎摸,平跃无比享受之际,她狠狠拧了他一把:“我当初把一个细皮嫩肉的二哥哥交给你,你看看你现在,皮肤这么粗糙这么黄,身上还有不少伤!你居然敢虐待我的心肝宝贝!” 她说着说着就岔气了,恨恨放下了手,拍着胸口咳嗽。 平跃赶紧坐过去给她拍背顺毛:“你不能光看外表啊!”他挑眉:“有没有发觉我的气场强大不少?” 飞鱼咳得脸红脖子粗,翻着白眼怼回去:“气场强大有毛用?你死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当小寡妇啊!” 平跃也很气:“那你跳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呢?” 女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下一秒就把男主扑倒在地,掐着他脖子恶狠狠地威胁:“再有下次,你就死定了!哼!” 男主笑着搂住她,一吻在她额际落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可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有人敢欺负你,那他就是我平跃的敌人。” 小奶狗拿出大佬范,飞鱼莫名心虚,掩饰般又咳起来。 平跃没有察觉。他将她扶起来,紧张并且苦恼:“怎么越咳越厉害?养了这些天还没好,你这病根本不让人放心啊。” 平大夫在房间里搜寻药材,自告奋勇给老婆煎药。他找齐了想要的药材,生起了炉下的小灶,熬药熬出大厨架势,一边扇着火一边忘了形:“要说你煎的药还真不是人吃的,我煎的这才叫入味三分、苦中带甜、回味无穷啊……” 纪大夫乐得不行:说自己不是人的男主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 飞鱼学着他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猝不及防地掰过他的头,么么哒的同时还咬了他一口。男主扔了蒲扇,用一个委屈不失荡漾的眼神,完美诠释了娇羞体弱易推倒。女主却没有上当,她点点他的嘴唇,理直气壮:“亲一口,把病过给你。” 男主大方把脸凑过去:“任君采撷。” 飞鱼蹦蹦跳跳地抱住他,平跃感觉就像接了个炮仗,可是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听着她松鼠般的笑声,感受她热腾腾的心跳,却又无比安心。 心疼摄像头靳老师一秒。 靳老师很绝望:这是权谋世界你们这些恋爱脑能不能清醒一点? 等蒸汽噗噗顶开炉盖,两只恋爱脑才清醒过来。 他们说起衷州之战,一只霸总柴犬笑:“此事背后恐怕不简单。” 另一只狡黠眨眼:“纪昭拖延时间,明摆着要你死嘛。” 飞鱼秀气地喝着药,平跃抱臂看她,稀奇道:“居然没偏袒你五哥。” 女主问他对纪昭的初次印象如何,男主直言不好惹。女主满意这个回答:“我五哥哥的外表最会骗人了。” 纪六小姐说起往事,又是手舞足蹈模样。瓷勺在药碗里哐当作响,那笑声像秋千一样飞扬:“五哥哥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宁国侯府原来有他一个房间,都是京城好女送他的汗巾、络子、香帕、香囊……”她掰着手指头,笑容逐渐猥琐:“哦,连衣裳都有!我有一回偷偷去看,一头栽进去他们都找不到我!哈哈哈哈哈!” 平二公子沉静地看着她,偶尔配合着笑一下,不愿打扰她的自我疗伤。 然而他的目光最终触及她手背上的伤疤。外沿最浅虎口最深,一左一右十分对称,旁人很难做到如此,除非…… 那是自己划的。 男主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 但他没有扑倒女主。他温柔哄她睡下,才出去问他四叔。 靳老师玩命挑拨,把他老板描述成一个强抢民女不成就让她坐牢挨饿的人渣,大侄子听完看不出有多生气,反而玩味一笑,露出一边虎牙。 靳老师默默寒了一下。 宁朔将军觉得,有些人比他更需要吃药。 作者:耗子药了解一下? 糟老头子选择把废后之事搞大,而不是随便找罪名废了皇后,直接目的是为了拔除皇后一党,根本目的是为了打掉宁国侯府,从而打压纪家军。 是的。目前他只打算打压,还未到赶尽杀绝的时候。 祁王殿下吃准了这一点才敢步步后退。他牺牲了不少棋子,好不容易让太子和平王浮出水面,亲爹开始迟疑后悔,眼看着就能逆风翻盘,却没想到出了纪昭这档子事。 祁王殿下在自个儿府中下棋,淡定地跟空气对弈,心想亲妈这个后位估计是保不住了。 他捡起被黑子包围的那颗白子,想将它收回棋瓮,手却空悬于棋盘之上:到底,要不要舍弃呢? 皇后娘娘在禁闭中…… 学会了养生=_=。 明华宫现在几乎是一座孤城,只有一个金橘还是她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于是她只能晚上磨剑,白天喝喝药、种种花、养养鱼、散散步、赏赏景什么的。 她在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无比想念纪小鱼。 寻芳令,到底要不要交给她呢? 纪昭拖着半条命,在兵部大牢里苟延残喘了七天,等他的意志力消耗得差不多了,陛下才来给他做选择题。 舞弊案那帮蛀虫聪明得很,疯的疯病的病傻的傻,磕磕绊绊认了一些罪名,愣是没把皇后交代出来,陛下只能新找个|导|火|索。 陛下的选择题很简单——本质上只有一个答案。 陛下问纪昭是承认他自己拖延时间意图加害拂林军衷州营,还是皇后指使他这么做。 纪昭勾起虚弱一笑,摇头。 陛下深深叹惋:“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以为拂林军打了败仗,就能说明纪家军至关重要吗?你以为拖死了平跃,拂林军就能群龙无首,无法将纪家军取而代之吗? 你以为,今时还是往日吗? 宁王奉陛下之命一直拖着千秋节投毒案,而宁朔将军那边,却火速查明了采石场的产业链。 积微山东的采石场,原本为了防止塌方,年产汉白玉被限制在三千石,实际却是三倍之数,多开采的数目则在运往京中的路上,被地方官员中饱私囊。 户部自然也分到了油水。 原本因为舞弊案遭到清洗的户部,如今被凿开了更大的漏洞,糟老头子听着宁朔将军一丝不苟的汇报,觉得自己这些年对大臣的爱都喂了狗。 他砸了案上所有奏折,将涉案的中央地方官员,统统扔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梅务平:出道多年突然大爆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 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之际,陛下却发觉那条鱼愈发地闲了。 她一不来给亲哥求情,二不为自己的罪名担心,现在国子监也不去点卯了,闲着没事儿要么宅在宁国侯府,要么往拂林王府门口喊两嗓子,说她这个义女不能白认云云。 靳老师的情报如下: 十一月廿四,叫嚣拂林王府,大骂拂林王虚伪。 十一月廿五,叫嚣拂林王府,大骂宁朔将军虚伪。 十一月廿六,叫嚣拂林王府,大骂人一家子虚伪。 十一月廿八,昨日烤了我的鸽子吃,今日没有叫嚣拂林王府。 纪飞鱼对靳永这个间谍很无语。他任由鸽子在宁国侯府飞来飞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她吃掉他的鸽子以示警告:“能不能低调一点?” 靳老师痛心疾首:“你们这些禽|兽!这么无辜弱小的小鸽子,你们都能下得去手!”思忆郡主咬了一口鸽腿,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夺下:“你们还下嘴!还吃!还吃!早晚穿肠烂肚!” 子雾萝莉定定地看着他表演,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靳老师把那只鸽腿给埋了。他边埋边念经超度,可能认为这种行为跟黛玉葬花一样风流,事实上大家一开始也很敬佩,可惜后来…… 郡主烤第二只鸽子的时候,他选择了同流合污=_=。 理由是:“这是我养的鸽子,凭什么便宜外人?” 众人:真香.jp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3章 何为吃播 请问,如何鉴别一个人的狠辣级别? 根据糟老头子多年斗争经验,认为一个人多能忍,自然就有多狠。 他认为智障郡主符合条件,时刻防范着她发狠的一天。 可惜她又不是完全符合,导致他时常怀疑自己的判断。每当她苦苦煎熬,他难得生出几分怜惜,这种暧昧却很快被破坏——她用魔性的笑声证明,其实她并不是在隐忍,只是在看戏。她的忍耐,类似于看到精彩处憋着尿点也不能走开。 就这一点而言,撇开狠辣不谈,糟老头子认为她已经完全变态。 但这种变态又不同于他以前碰到过的变态,是一种十分可爱的变态,导致他这只变态生出学术交流的欲|望。当然,配合身体交流会更好。 糟老头子的想法,当然还是落空了。 他杀到天香楼的时候,那只智障叫了二十来道菜,正在大快朵颐,跟她一起吃的除了一只侍女,还有女装大佬靳永。 跟一只吃货是没法交流的,因为在她眼里,你可能还不如一只猪蹄。 见过思忆郡主啃猪蹄的豪放不羁,陛下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推门而入,敌方三只智障手忙脚乱地跪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扶着肚子,陛下在请安声里,感受到无数被压抑的椒盐味的饱嗝。 陛下一直很好奇:“你爹是造了什么孽,才把你生出来?” 这话自然是对郡主说的。她一本正经地答:“我爹从前常说,我是来讨债的,是以他除了宠着,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靳老师的腮红抹得跟猴屁股似的,这时候的笑容显得尤其猥琐。陛下难以忽略,用一道嫌弃的目光下了逐客令。 千雀告退前看了萌主一眼:我就在外面等你。 萌主送她一枚wink:宝贝儿你真乖~~ 隔着一大桌子菜,对面是一只还在狂吃的智障,糟老头子彻底放弃谈情说爱,目光可能还有点忧伤:“别装了。” 智障喝了一口鲫鱼汤,鲜得眉毛微扬:“帝乡明月到,犹自梦鱼樵。” 陛下深吸一口气:“元秩为你灵堂闹事。” 智障咬了一口梅干菜扣肉饼,嚼得很有节奏:“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陛下再吸一口气:“元晏也对你很殷勤。” 智障舀了一勺冰糖雪梨,却没有喝下:“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论文化水平,陛下从不认输:“王旅啴啴,如飞如翰。” 郡主总算吃饱了。她慢条斯理地擦好嘴巴,表情十分学术:“翰者,鸷鸟也,日月不并出,鸷鸟不双。舅父,您命中克妻克子啊。” 面对□□的嘲讽,陛下居然笑了:“我发现你不喜欢说谎,为了不说实话,就开始说疯话。” 套路被戳穿,郡主却一点不尴尬。她优雅地眯着解腻的菊花茶,做着最后的抢救工作:“纪昭的狗命,您能卖给我吗?” 陛下滔滔不绝地开起价钱:“太|祖所赐的丹书铁券、尚方宝剑,先帝所书的侯府牌匾,中宫之位……” 他停下来倾身过去,享受郡主的恶心表情,并致力于让她更恶心:“你入宫为妃。” 让我们一起说出女主的心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郡主表示买不起:“让纪昭死吧。” 陛下的眼风扫过一桌子的光盘,语带调侃:“你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 论吃货境界,郡主从不认输:“这吃呢,它讲究个次序,次序对了,怎么吃都不撑,还特别好消化。开餐先喝菊花茶洗胃,再喝酸辣汤开胃,最好来几颗巴旦木磨牙。正餐的口味从清淡到厚重递进,先吃小荤再吃大荤,收尾吃点心,次序由硬到软,先吃糕点再服甜汤,有水果就更好,但不能多吃。最后还得来一盏菊花茶,清心降火,解腻抗压。” 郡主嘴角微翘,双手合十结案陈词:“菊花淡雅,正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这是吃的顺序,也是狩猎的顺序:先层层加码,再循序抽身,成功之后端好菩萨假面,给予输家些许恩典。 陛下觉得很有意趣,同时更加好奇:“谁教你的?” 郡主玩味一笑:“太多了。您也是。” 也许问这个问题为时过早,但陛下还是问了:“你想杀我吗。” 诛心之问,郡主答得坦然:“人尽其用。” 在你失去价值之前,我绝对不会杀你。 陛下得到一个真挚的答案,于是平添几分喜欢,而这几分喜欢,表现为真实的欢喜。他修改了条件:“你入宫,我放过纪昭。” 郡主无语:“您缺一头猪?” 陛下摇头:“我缺一条鱼。” 这条鱼会跟我斗智斗勇,却不会妄求太多,我会好好养着她,绝不会让她的容忍超出限度。 虽然她吃得多,不巧我供得起。 男主:不好意思,我不同意。 冬月已至,无论是舞弊案的诸位大人,还是兵部大牢里的纪昭,都不曾咬出皇后娘娘,祁王殿下的担忧便从他母后身上,转移到了未婚妻身上。 年末西凉多有犯境,纪家军抵御外敌,若是此时废后,恐怕军心不稳。 其实陛下已经错过了废后的最佳时机。 祁王殿下更担心的,是他未婚妻智商掉线,经不住亲爹的诱惑,为了救亲哥作出什么牺牲来。 侍从其庭请他放心:“含阳长公主不时拜访宁国侯府,郡主乃其亲生的传闻甚嚣尘上。” 祁王殿下不禁苦笑:“别说是传闻,纵然是真的,他也做得出来。” 元秩对于亲爹,可谓知之甚深。这么多年他能讨好他,离不开细致入微的观察。比如亲爹对老六的厌恶,就是他观察出来的。 他清楚亲爹弑父杀弟、矫诏夺权的作为,自然明白伦常二字于他,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说不定反而增添了他的情趣。 祁王殿下什么都能退一步,唯有绿帽子是绝不能戴上的。 他正愁自己不能自由活动,好在到了年下,太后以团圆为由,解了太子和祁王的禁足。 陛下没有阻拦。 团圆,多么好的借口,仿佛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才能借着这股子东风,维持上下和气的表象。可惜背后所有的污浊,谁都无法忘却。 因这污浊,永远在继续。 国考舞弊案的产业链已经查得非常清楚。案涉国子监、翰林院、吏部、户部四个部门,部门领导都被送进大理寺,凑成一桌麻将之后,交代了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国子监本身就专于舞弊,各位大人的公子哥都走绿色通道,轻易取得国考的师资条件和报考名额。接着便是布置国考考场的户部,五花八门的舞弊手法都因此而出。翰林院负责出题、监考、批卷,根据当年生源质量决定舞弊手法:若水平太差,则只能泄题;若水平尚可,则只需标记。吏部处于终端位置,每年考核这些水货都放低标准,收受贿赂的同时也很有节操,不忘给国子监送一份,搞起了循环经济。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本以为出血的那一方是儿子不成器的大人们,谁知他们才是获利最多的——他们搞到官职的儿子,每当调任之时,收受同僚贿赂,再向上层举荐,自己赚中间商差价。 而这样的中间商,几乎充斥着整条产业链。 明知真相不堪的陛下还是受到了打击,他正愁如何处置舞弊案一干罪吏,偏偏宁朔将军那边通过审问叛将佟岩,又牵出衷州采石场场主涉嫌通敌的问题。 一旦证实通敌,非但涉案官员要诛九族,陛下的脸也丢到了姥姥家。 陛下一个头两个大,再也分不出心力泡宫外的妞。 王福泉大松口气,最近翻牌子的时候总算不用做阅读理解了。 于舞弊一案,陛下下达的处置先从虾米开始,慢慢挪到小鱼,打算最后再论罪大鱼。 而太子殿下可能打算搞吃播,每次总要插嘴问大鱼如何处置,再提上几条烹鱼的妙计。思忆郡主成为太子殿下攻击的首要目标—— “思忆入国子监之时尚且年幼,未必就懂何为舞弊,嫌疑多半是他人加诸。儿臣忆及从前,祁王颇多关照思忆,思忆的策论文风颇类他,请父皇明察!” 祁王很气:“太子殿下岂能凭空臆测?本王看顾郡主本为应当,自问从未逾越国法!” 太子无语:“你不肯承认是你指使,便是要思忆自己担罪名,这就是你的看顾之情?”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乌眼鸡似的,从案情吵到感情,再从感情吵到案情,愣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众臣叹为观止。 舞弊案持续至今,两大首脑终于开撕,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迟来的好戏总是格外精彩,众臣一时忘了站队,看戏看得差点流口水。 他们看戏的下场,则是不幸被误伤。 太子借着跟祁王理论之机,爆出了他不少亲信,祁王也不甘示弱,当众骂太子结党营私。 陛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生出一种熟悉之感。在遥远的当年,先帝的弘明太子和二皇子秦王也是这样明争暗斗,而渔翁得利的人是他。 到了今天,那个想渔翁得利的人,变成了他的老六。 陛下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元晏也跟他一样弑父呢。 元秩想,元晏真是自作聪明,殊不知老头子怎会容他。 其实料理了这些舞弊蛀虫,从长远来看对他并无坏处——毕竟他是要坐到那个位子上去的,早晚也是要料理的。 元秩牺牲自己的棋子,成功转移亲爹的视线。这一场战役,明着看祁王殿下是输了,其实他却是赢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腐臭的鱼交给老头子,新鲜的鱼留给他。 多完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4章 情侣素衣 陛下不过是晚一些处理舞弊案的大鱼,京中物议就已沸腾。 国子监的寒门学子纷纷罢课,联合请命严惩罪吏,还要求废除世家子弟在国子监的固有名额,日后国子监收生只能通过入学考试。 本来只想杀鸡儆猴的陛下,不得不面临国子监的改革问题。 这次买热搜的人,是他的老六。 而配合老六的人,是智障郡主。 智障郡主当着国子监所有监生的面,痛哭流涕地承认了她年幼无知犯下的错误,逻辑十分清晰:入学考试的舞弊是盛成德教她的,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后来他给她上课又很严苛,更没有耐心给她讲题目,她自己智商又没有发育好,导致每次考试都要听他的作弊,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他早有预谋,就为了今天揭开舞弊案,好给寒门学子争取公平,也给国子监一个改革的机会。 大家联系平日盛祭酒对他们的关照,已然信了八分,及至郡主取出她写过的国子监变法的策论,看清上面盛祭酒亲笔的批文,他们则完全相信了—— 盛祭酒燃烧了自己,只为照亮学术圈的黑暗。 陛下听完这一通颠倒黑白的故事,在养心殿里笑了很久,循环着三个字的台词:小孽|障。 祁王殿下听闻也笑了。他没想到纪小鱼的智商这么高,她顺着元晏激化矛盾的心思,借机将众臣结党的重点放在舞弊,而非夺嫡。 这样一来,糟老头子就算想废后,纪氏也戴不上结党谋逆的帽子。 而她自己,顺利地将罪名推给年幼无知。 甚至她还给盛成德留了一线生机。 一箭数雕,不能更妙。 国子监当然是不能改革的。里头的贵族阶级也不全是皇后的人,若是一棍子打死,陛下的朝堂只怕要翻天。 太子殿下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的亲信中有不少是送儿子上国子监的,国考舞弊案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越来越有两败俱伤的味道。 杜相苦笑:“殿下,您认为渔翁得利的人是谁?” 太子倒吸一口凉气,呆在那里。 杜相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子明白自己沦为动摇世家利益的罪魁祸首,要承担他们的怒火和仇恨,幕后操纵者是平王殿下,以及顺水推舟的亲爹。 说得更难听点,陛下借刀杀人,他就是那把刀。 元翊崩溃扫落一盘黑白子。良久他平静下来,笑容乖张:“堂堂东宫太子,原是螳螂一只。” 杜相默然一叹:天家父子,不过如是。 十二月初九,宁朔将军生辰。 这一天,下起了初雪。 拂林王府虽素来低调,如今却也低调不得,因拂林世子新丧,便为宁朔将军简单办了寿宴,宴请一应宾客。 国考舞弊案即将判决,关系到国子监是否要面临改革,拂林王这个三司判官举足轻重。随着国子监监生罢课请命、舆论哗然,众臣视此寿宴为一个契机:到底能不能抢救一下? 上回他们砸了人家的灵堂,结果人家非但不觉警告,反而公事公办,这回看来得来软的。 诸位大人除了带上自己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不忘带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 宁朔将军是未来的拂林世子,是要继承拂林王位的,这么大一只金龟婿放在眼前,谁能顾得上脸面?为了拂林王妃之位,冲鸭!! 小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到了现场才发现不合时宜——拂林王府虽然摘了白幡,却也没有挂上红绸,寿宴布置得十分素净,透着一股子清冷,就连寿星本人,也穿了一身素衣。 小雪碎银似的落下,那人眉宇间染了些许白霜,端的是面如冠玉、素衣清俊的好模样。 小姐们偷偷看红了脸,却也暗中嗔怪:宁朔将军身为前台,迎接宾客礼数周全,偏偏始终崩着个脸,这寿宴的气氛跟丧宴实在差不了多少。 直到思忆郡主下了马车,宁朔将军才露出一个罕见的笑。他很想藏好,可惜太有难度——那玉色披风之下,是与他一样的素衣,几乎要让人怀疑,她是冰雪化作的精怪。 满堂鲜衣之中,唯二的素服尤为扎眼,透着情侣装般的微妙。 思忆郡主微微低头,踏着一地潮湿款款行来,乍然于伞下抬眼,雪珠湿漉了眼睫,眸光无比潋滟。她在众多目光中坦然行礼,恭敬称宁朔将军一声义兄。 宁朔将军回以一礼,偷瞄间低音炮苏炸:“郡主前来相贺,平跃喜不自胜。” 拂林王面色不豫:“郡主赏脸,拂林王府蓬荜生辉。” 郡主人美声甜:“祖父不必见外。” 她命人抬来一箱贺礼,当众打开,里面全是书信。当年西凉倾袭北境,纪家军与拂林军配合作战,这便是拂林王写给先宁国侯纪衡的军情。 拂林王笑得勉强:“郡主这是何意?” 郡主故弄玄虚:“一切看祖父如何想。” 你想踩着宁国侯府上位,这就是从此决裂;你想与我们合作,这就是再续前缘。 拂林王命人收下贺礼,将思忆郡主请入宴席,趁人不妨跟平跃耳语:“好厉害的孙媳。” 平跃低头闷笑。 几位殿下是最后到的,拂林王给他们安排了主席。大人们带来的女眷,则用屏风隔断,另开几桌。 思忆郡主自然也被分到女眷那里。 女人多的地方,自然纷争不断。 一开始大家还客客气气地寒暄,很快话题就被引到了国子监。 礼部尚书齐渚的千金叹气:“我三哥从未参与舞弊,同样遭人诟病,这些害群之马真该千刀万剐的。” 工部尚书段之桓的千金附和:“可不是嘛。为着这么些小人,家中几个哥哥的名声都毁了。” 御史中丞顾可珍的千金无奈:“家父弹劾同僚自己何尝好受,总归是有共事之谊的。” 她们七嘴八舌地诉苦,话里话外挤兑的人,却好似聋了瞎了,自顾自地饮茶,举止一派娴雅。 最后是兵部侍郎葛寅的千金放了大招:“听家父说啊,纪五公子忌讳宁朔将军,有蓄意拖延之嫌。” 她此言一出,大家也不谈国子监了,矛头直指宁国侯府,阴阳怪气地说这一家子都恋栈权位,自己没有本事,就去残害他人。 千雀都听不下去了,低声问萌主要不要打她们。 郡主清晰地吐出一句话:“诸位小姐慎言,以免传到圣上耳中,以为汝父心存埋怨。” 刑部侍郎郑脉的千金终于出声:“郡主如此自若,倒叫我等敬佩。” 思忆郡主语不惊人死不休:“郑小姐心慕祁王殿下已久,这是在提前讨好我这个正室吗?” 郑绮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压下火气,目光还是恶毒起来:“郡主慎言!且不说我与殿下素来是君子之交,即便郡主当真成了殿下正妃,却未必不会如皇后娘娘一般病重……” 只听啪地一声,她的话音截然而止,脸上多了一个五指山,思忆郡主甩着她发麻的玉手,慵懒地歪着头:“郑小姐,妄议中宫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郑小姐无可辩驳,凄凄垂泪,小姐们纷纷站在郑小姐那边,指责郡主不该出手伤人。 她们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千雀护着萌主退到屏风边上,看准时机那么一推,这些小姐便压着屏风倒下,毫无形象地摔倒在众人面前。 思忆郡主笑不可抑。 诸位大人:“……” 诸位殿下:“……” 拂林王:“……” 宁朔将军一脸宠溺。 小姐们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无数道恶毒的目光打在郡主身上,她脸上的兴味却愈发浓烈,在郑小姐说明原委时忍不住又笑了。 祁王殿下维护郑小姐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她堵了回去:“郑小姐说皇后快病死了,我替二表哥教训一下。” 平王殿下鼓掌:“六表妹真乃将门虎女。” 祁王殿下瞪了他一眼。 拂林王赶忙打圆场,命人重新支好屏风,并将祸害郡主请到主席就坐,谁知她还不肯,直接问厨房在哪儿。 宁朔将军无奈:“不妨由平跃引郡主前去。” 思忆郡主拒绝:“这满堂的佳人都是来相看义兄的,你怎么能走开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诡异的醋味儿。 拂林王赶忙打掩护:“郡主何必迁怒平跃?” 祁王殿下深觉丢脸,扯着郡主袖子低喝:“别闹了。” 郑小姐黯然神伤,泫然欲泣。 最后还是坐主席。 主席不时有人过来敬酒,思忆郡主还是淡定喝茶,对宁朔将军也视而不见,直到四皇子吴王殿下说:“本王的三皇妹有意于将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女主:真是老公进阶了谁都来肖想!! 男主求生欲爆表。他非但一一婉拒所有红娘,还当众宣布兄长新丧,暂时不言嫁娶。 然后就有人起哄。衷州营右翼参领吴钜发问:“将军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男主温润一笑,作了回答。 女主努力忍笑,脸颊发烫。 厅堂外的雪越来越大,两道视线为了不去看对方,便同时去看雪。 一个想:我愿化身纸伞,为她遮风挡雪。 一个想:我愿化身积雪,永坠他的眉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5章 舞弊殿审 拂林王府的寿宴沿袭了不久前丧宴的风格,非但没收份子钱,菜色也相当朴素,寿堂并未张灯结彩,更无任何娱乐项目,仿佛就是简简单单地,请大家吃上两顿饭。 诸位大人没有送出去贵重的贺礼,也没有推销出去优质的小女,拂林王虽然透了口风,却是言辞暧昧:舞弊案判决必依国法,但法理不外乎人情。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大人们不抛弃不放弃,换了一条拉关系的路子—— 行酒令。 拂林王推辞了一番,表示未曾准备酒筹,恐怕扫了诸位兴致。 大人们便说,筹令过于繁琐,不如行雅令,即席构思诗词、咏诵古人歌赋。 古人云,闲徵雅令穷经史,醉听新吟胜管弦。然而席间并无乐音,单是轮番作词赋曲,难免过于单调,这时小姐们就有了用武之地——好在拂林王没有说,府中连一张琴都没有。 琴音隔着屏风袅袅传来,寿星宁朔将军身为令官,余光扫过插瓶的白梅,眸光闪烁地出了第一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女主:脑公夸得我好羞射哦~ 大人们:这是要破冰的节奏! 御史中丞顾可珍接了第二句:“暗香自浮动,寂寞为谁开。” 工部尚书段之桓接了第三句:“明月不相顾,天涯鬓已白。” 大人们起哄让他罚酒:好好的咏梅呢,扯太深可不好。 主席的殿下们压轴,郡主没有要参与的意思,自顾自地剥松子吃。 祁王殿下请她别装智障:“到你了。” 思忆郡主拍去手上碎屑,从容起身行礼,目视宁朔将军,霸王似的口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满堂宾客笑不可抑。 笑完他们暗自心惊:破财免灾也是一途。 宁朔将军笑着拱手:“郡主风趣。” 郡主虽然风趣,可惜接得不洽,依令还得罚酒。 祁王只能替她喝,不忘挑衅般地睨了平王一眼。 平王殿下无语:当年二皇兄明明说过,要把六表妹让给他的。 抢女人这种事,自恃清高的元晏不屑为之,本打算利用智障郡主了事,没想到这货竟有几分才思,令他重新考量她的价值。 平王便也替郡主喝了一杯,递去风流薄媚的一眼,一切在欲说还休之间。 男主微微眯眼,眼中并无波澜。 是夜,宁国侯府。 女主坐在铜镜前,惬意地闭着双眼,男主立于她身后,擦干一头湿漉的青丝,挽起一个松松的发髻,再斜斜簪上一支红梅。直男的成长速度如此之快,但他望着铜镜中影影绰绰的一双璧人,还是酸酸叹了口气:“咱们怎么就没早些遇上。” 飞鱼坏笑:“吃元秩的醋啦?” 男主掐了她脸颊一把,没好气道:“我没说你就知道了。可见心里有鬼。” 飞鱼往后一倒,正入他怀。她仰起脸看他眼中的自己,方有信心将往事娓娓道来:“元秩在我心里,就像恶毒嫡姐一样。他比我年长、比我聪明、比我优秀,从前我跟他……分享一个娘……总是打打闹闹……他以为我很蠢,其实我只是觉得,自己笨一点,得到的爱也许就多一些……” 平跃低头啄了她脑门一口,口气复杂:“小傻瓜。” 小傻瓜猝不及防地给他簪上一支白玉簪,簪身刻着青松入云的纹样。这是纪业的遗物,她当作生辰贺礼赠他,也不避讳真正的考量:“有朝一日你遇见他,他看见这东西……就不会杀你。” 气氛恰到好处,男主感动地捧起女主的脸,刚想来一个深情的么么哒,女主却突然直起脖子,额头咚地撞到他的下巴。 两人俱是一声闷哼。 飞鱼登登登跑到药炉边,献宝似的掀开炉盖,平跃一看不由乐了——她居然拿药炉煮长寿面=_=。 那红彤彤的酱汤上,飘着绿油油的葱花,银丝面根根分明,胖乎乎的鱼丸围了一圈,看着色香味俱全。平跃忍不住调侃:“纪大夫真乃庖厨圣手。” 飞鱼小心翼翼地给他盛了一碗,配上适量的葱花和鱼丸,最后浇上热腾腾的酱汤。她深吸一口香气,笑得殷切满足:“尝尝看。” 平跃接过寿面,细细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心头刚泛起甜,却又生出了涩。他想起与她在宫中重逢的那一天,她跟只小耗子似的缩在御膳房,也是为了一碗寿面。 他记得那个日子,四月廿七。 平跃温柔地看着她:“你有多久没过生辰了?” 飞鱼眨眨眼睛,对着手指:“算上今年这一个,缺了六个。” 平跃摸摸她的头:“过年的时候补过好不好?” 飞鱼蹦起来啵了他一口:“那你不许食言!” 平跃慢吞吞地吃着寿面,听小猪喋喋不休地抱怨:“白天那个寿宴都吃的些什么呀!一点油水都没有!每道菜淡得要死!那个寿桃居然是咸的,而且不知道放了多少碱!” 平跃刮了她一记鼻子,目露一丝狡诈:“祖父故意的。谁让他们上回砸了大哥的灵堂呢。” 小猪瞪大眼睛,讷讷道:“原来你们家人这么促狭的。” 男主微微一笑,虎牙很俏。 女主一脸花痴,差点晕倒。 摄像头靳老师:这下我总算知道谁更恋爱脑了。 十二月十二,舞弊案殿审。 说是殿审,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一线流量大理寺卿梅务平已经搞定所有供状,只待大家商讨出个判决。 判决对象并不多:前武英殿大学士唐袍、前京兆尹姚崇光、前户部尚书闻景行、前翰林院掌院学士钱尘、前国子监祭酒盛成德、前吏部尚书程无衣。 刚好一桌半麻将。 若依国法,这六位非但要杀头,只怕亲族也难以免罪,如今只盼同僚帮扶,老板或可手下留情。是以他们一上金銮殿,病也不病了,傻也不傻了,疯也不疯了,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个个都是悔不当初的模样。 额不,有一个人并不后悔。盛成德一脸清高,跪在了最边上,表示我跟你们不一样。 大理寺监狱消息闭塞,陛下就不信盛成德能跟小孽|障心有灵犀,于是先问他:“盛成德你不服吗?” 盛成德恭敬大拜,字字铿锵:“陛下,臣与这些罪臣同流合污,只为查实其舞弊罪证,大理寺卿梅大人能证明臣的清白之身。” 陛下差点笑出声。 梅寺卿十分客观:“陛下,盛成德提供罪证不假,但其同流合污之罪也系确凿。实难分辨其是有意调查,或是事后补救。” 众臣议论纷纷,碟中谍神马的最难搞了!! 钱尘强烈不满盛成德的反水,当众吐露跟他的交易:国考每年都留名额给寒门学子,盛祭酒才能装作不知。 这下盛成德更嘚瑟:“陛下,臣虽则包庇,却尽心斡旋,更从未牟利啊!” 梅务平证实盛成德未曾分赃之后,殿上立马有不少故交为盛成德求情。 陛下绝不允许他们模糊重点。他拍桌子:“舞弊事小,结党事大!” 众臣大抵心中都有鬼,被他一吓齐刷刷地跪:“臣惶恐!” 陛下问太子怎么看。 太子殿下不复先前的偏激,仿佛恢复了一贯的温厚。他打太极:“舞弊罪吏虽有联合,未必在别处也结党。还需进一步查实。” 祁王殿下戳穿他的云淡风轻:“太子殿下前几日口口声声说要揪出幕后主使……”他转向苏晦明:“苏侍郎,你那不共戴天的壮语可言犹在耳。” 苏侍郎无所畏惧:“陛下,臣首告中宫结党,意图谋逆!” 太子殿下先是睨他,再看了一眼平王。 平王殿下出列:“父皇,千秋节投毒案悬而未决,舞弊案罪吏又与母后素有来往,苏侍郎所言未必空穴来风,还望父皇明察!” 黄雀亲自上阵撕蝉,螳螂太子选择隔岸观火,心想废后之事一旦提上日程,非但对他很有好处,国子监的改革问题也要暂且搁置,若是此事淡化,他就不会得罪世家。 杜相认为此时不宜废后:“陛下,年末西北战事吃紧,千秋节一案并无确凿证据,不宜因此动摇军心。” 陛下指着一干罪臣:“有无结党,从实招来。” 老油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知说实话只会死得更惨,又扯不出另一个标准答案。 最后还是唐袍先表演。他磕头磕得咚咚响,嚎丧嚎得像死了娘:“当年陛下初登大宝,边境战乱不止,臣等响应朝廷号召,毅然捐献军资……得蒙陛下垂怜,臣等的不孝子进了国子监,不成想他们竟是如此地不成器啊!溺子如杀子,臣等不配为父,更不配为臣!事已至此,臣无可辩白,只求速死!” 唐大学士的flag立得飞起:“臣死不足惜,陛下万不能因旧日之情,坏了大胤律法、寒了天下士子之心!臣一人之死,可清除国子监多年陋习,可为大胤朝树一榜样,赢后世万代之赞颂,臣唐袍死而无憾!” 剩下四位纷纷附和:“臣等死而无憾!!” 盛成德最为激烈:“臣一片赤子之心,只求国子监从此清明,陛下若是不信,臣当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众臣:“……” 尼玛还挺大义凛然=_=。 这楼歪得不能再歪,陛下只能宣思忆郡主进来,不忘叫上她遍体鳞伤的亲哥。 平王殿下没有再说,嘴角勾起一抹笃定。 宁朔将军将纪昭带上大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阴冷的日光打在纪昭背上,他始终跪得笔挺,却在听见那声“思忆郡主觐见”时塌了脊背,生生抑住回头。 平跃若有所思。 思忆郡主一身素服款款而来,双手稳稳捧着的,赫然是那柄尚方宝剑。 她目视前方行至人群之前,期间未曾分给任何人一眼。 红尘似水,往事成灰,她的目光无悲无喜,却又别样明媚,好似千岁万岁,都沉淀在这几步之间。 她在最好的年岁,从容优雅地进退。 前方,龙座之上的君主笑得玩味。 盛成德嘴角的弧度很是了然。 六姑娘,来日你做了皇后,可会记得我盛祭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6章 血溅宝殿 凭心而论,陛下是一个很有节操的出题人。他先暗示再明示,循序渐进地揭露废后的主旨,意图将国子监舞弊的脏水全泼到皇后身上,通过制造废后这个大事件,暂缓国子监的改革难题。 作文章的人同样很有节操。他们早已明了主旨,却装作追随陛下的脚步,直到今日大殿清算,才正式开始文章的创作。 原因参见鸡肋杀人事件——杨修同志善测君心,死于太过聪明。 不能怪众臣谨慎,废后是一件太大的事。单从这个废字讲起,就有许多门道:废了皇后,祁王要不要废呢?废了祁王,纪氏要不要整呢?整了纪氏,纪家军还会不会听话呢?纪家军要是不听话,会不会造反呢?纪家军要是造反,他们这些支持废后的大臣会不会被砍呢? 若非时机成熟,谁也不敢轻言废后。 陛下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甩出一封皇后写给纪昭的书信,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拂林王府有复出之势,不可令其盖过宁国侯府,要纪昭让拂林军吃次败仗。 纪昭含冤莫白:“陛下,此信定系伪造!” 陛下当然知道这信是伪造的。他翻白眼:“你贻误军机,险致衷州城失守,衷州营死伤过半,何来颜面喊冤?” 思忆郡主捧着尚方宝剑跪下:“陛下,无论有意无意,纪昭贻误军机乃是事实!请陛下念及他昔日军功,赐他死于尚方宝剑之下!” 纪昭:“……” 我一肥来我妹就要杀我QAQ。 陛下微笑:“中宫之罪尚未分明。” 众臣面面相觑:这是铁了心要废后啊! 所有人的文章都得接着陛下的话头,思忆郡主也不例外:“臣女斗胆,替中宫请罪。” 陛下欣赏郡主壮士断腕的勇气,示意她继续。 郡主为皇后罗织的罪名如下:“臣女与纪昭皆为皇后子侄,一个深陷舞弊,一个贻误军机,中宫以势压人、溺养后辈,此罪一;当年国子监留出世家子弟名额,乃是皇后谏言,方致今日舞弊苦果,中宫目光短浅、辅君不当,此罪二;千秋节投毒者称其听闻皇后失宠,无论是否有人陷害,中宫必是病中生怨,此罪三。三罪并罚,合该废其后位。” 郡主的罪名避重就轻,唯有第二条分量十足,却是陛下想要回避的。他轻笑:“众卿以为呢。” 苏侍郎言辞犀利:“陛下,郡主分明在为中宫开脱!中宫涉舞弊、干军政、生怨心,罪无可恕,论律当斩!” 陛下一脸你的文章甚合朕意。 祁王殿下秒跪:“父皇明察!至少给母后一个声辩的机会!” 盛成德不阴不阳地插嘴:“中宫素来以势压人,若非迫于中宫淫威,臣断然不会收思忆郡主为学生。” 思忆郡主不能忍:“当年思忆年幼,祭酒教我舞弊入学在前,不肯用心教我学问在后,无论我作何文章,您动辄凌|辱打骂,我天资不足,您处处打压,令我愈无信心凭一己之力通过月试,好听从您次次舞弊,难道不是您有意,教思忆成为这舞弊案的突破口吗?” 陛下想要阻止,奈何双簧已经开始。盛成德秒接:“郡主不必推脱责任!你不过如同那些世家子弟一般,本就是不可雕的朽木,师长纵然用心也是徒劳无功!” 唐大学士素质三连:“盛成德你好歹毒的心肠!你不肯对世家子弟用心,就是想教他们舞弊,好牵出如今这么一桩大案,你再以公平之名,将世家子弟都逐出国子监!” 闻景行也反应过来:“素闻成德兄提携寒门学子,不想你如此深谋远虑,竟要将国子监变为寒门士子的天下才甘心吗!” 钱尘一脸作呕:“盛成德你黄雀在后!” 陛下心很累:又双叒叕歪楼了。 方才还乖巧跪着的五条舞弊案大鱼纷纷开始指责盛成德用心险恶,盛成德大义凛然,一夫当关,众臣叹为观止之余,纷纷开打算盘:究竟是作废后主题好,还是作国子监主题好?前者风险较大,后者关乎切身利益——要是不将舞弊的根源说清,日后糟老头子分分钟能拿这个说事,问罪于有儿子读国子监的他们。 见众臣面露迟疑,平王赶紧带节奏:“父皇,中宫之罪,理应先于舞弊审问!” 拂林王终于出声:“陛下,臣奉旨主理舞弊案,深知国子监滥收世家子弟之积习,如今监生罢课、物议如沸,皆因国子监有失公允。此事亟待处理、不可拖延啊陛下!” 宁朔将军跟拂林王一组唱双簧。他跟祖父唱反调:“拂林王此言差矣,纪昭险些断送衷州城,若是中宫主使,自然重于舞弊一案!” 思忆郡主扭头骂他:“宁朔将军这话好没道理!若是衷州城没有守住,不怪你们守卫不力,竟要怪纪昭援助不及?” 纪昭厉声喊冤:“臣因伤先父驰军不及,绝非有意拖延,请陛下念先父为国战死,信臣一回!” 金銮殿上的骂战此起彼伏,大家都在用绳命抢热搜。且有越来越多的朝臣加入。 陛下面沉如水。 太子咬牙站队平王:“父皇,中宫涉身两案,更有谋逆之嫌,儿臣以为当使宗人府收监!” 俞尚书挺他:“陛下,太子所言极是!” 杜相于这万千喧闹之间,迅速理清思路:若定性为中宫谋逆,则两案并查,必能根除皇后祁王一党,却会伤及太子与世家的关系,一个处理不当,纪家军悍然谋反,只怕陛下会将亲儿子推出去挡刀。 他微微一笑:素日实在看轻了那只黄雀平王。 杜相凭着多年职业经验,认为绝不能纵容暗中的敌手。他和稀泥:“陛下,谋逆如此大罪,断不能捕风捉影,须细细查实才是。” 俞尚书这回没有跟随他,示意太子一党剑指中宫。 唐大学士不甘落后,喊话众臣:“诸位同僚,我等为盛成德所害,竟至如此地步,只盼你们不要步了后尘!” 他一咬牙撞了殿柱,当场昏死过去。 闻景行悲愤交加地伸出尔康手:“褐寒兄,愚弟这就随你去!” 钱尘赶紧拉住他,也是泣不成声:“仰山兄你真是糊涂!盛成德如此误我等,我等岂能死在他前面?” 程无衣掩面而泣:“陛下,臣等有罪,盛成德便是罪大恶极!” 姚崇光拼命磕头:“盛成德引臣等触犯国法,陛下决不可轻纵啊!” 盛成德啐了他们一口:“你们算什么东西?” 四条大鱼抱定必死之心,当众与盛成德扭打起来,后者身手敏捷,一骨碌滚到思忆郡主身边,抢了她的尚方宝剑,挟持她发表获奖感言。他声情并茂、泪流满面:“自十五年前国子监收世家子弟,国子监便不再是那个治学严谨、秩序公平的国子监!臣纵容舞弊,比谁都痛心!可臣深知无以与这些罪吏抗衡,便只能一步步放纵他们,直至今日将他们一网打尽!臣的命是陛下的,是大胤的,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陛下和大胤啊!” 陛下站了起来,一脸复杂:这一个个都疯了。 陛下叹了口气:“你待如何?” 禁卫军涌入殿内,盛成德不惧包围,笑着割伤郡主的脖子,素日儒雅之人,竟成嗜血阎罗。他的笑声在金銮殿里回响:“臣不惧一死,只求陛下废除国子监世家子弟的名额,否则今日郡主便要命丧于此!!” 祁王殿下慌张道:“祭酒何必如此?郡主何辜!” 宁朔将军眸光微动,待看清郡主眼中笑意,松了抿紧的嘴唇。 盛成德目光坚定:“陛下,请您即刻下旨!” 陛下怒而拂袖:“荒谬!” 你跟小孽|障根本就是一伙的,还想演戏骗我? 陛下命人去请皇后来跟盛祭酒一叙恩怨情仇。 思忆郡主邪魅一笑。 皇后身着翟衣、头戴凤冠,缓缓踏入久违的金銮殿。她神采奕奕、步履稳健,一点不像个久病之人。 皇后在众臣的攻讦声中,毅然摘下凤冠请罪:“十五年前臣妾谏言,竟至今日大祸,臣妾愿往宗人府候审,只求陛下免去几位重臣的死罪!” 这一席话说得,她倒成了有情有义之人。 陛下冷笑:“你结党营私、左右朝政,你去信纪昭暗算拂林军,这些你都认?” 宁朔将军补刀:“陛下,衷州采石场场主确系通敌,纪昭是否通敌犹未可知。” 纪昭双目猩红:“宁朔将军,我险些战死疆场之时,你还不知在何处!你有何资格污我通敌!” 陛下认为通敌倒不至于。只是谋逆之罪必得让他们承认:“皇后。” 皇后笑着大拜:“臣妾身为皇室宗妇,早已随了元姓,纪氏之人的过错,与臣妾无关。” 盛成德说思忆郡主的生死也与皇后无关吗。 皇后淡定摇头:“无关。” 思忆郡主面上哀伤,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这场决裂戏份,演得还算顺利。 如果注定要废后,不如由纪家人来做。这样才能保全纪家军。 而这个后位,只是纪家人为了诱敌深入,所下的第一个鱼饵。 世情便是如此,纵然姑侄俩早已成仇,但在该联手的时候,总能心有灵犀。 事实上在长安朝局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学会清楚地分辨自己杀敌的次序。 盛成德仰天长笑:“帝后寡义,江山何堪。” 思忆郡主心想:他怕是活不成了。 下一秒盛成德推开郡主,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漫天血雾四散,并以如雷轰隆一声——他一剑刎了脖子。 她扑倒在地,素衣沾上星点的血,像雪中红梅,说不出的凄怆悲凉。 纪飞鱼捂住胸口,调整呼吸,努力不让自己难受。 这就是盛成德的目的,还国子监清明的同时,磨炼他理想中的皇后。 因为如今的皇后对他的死,只有一声冷嗤。 陛下深吸口气:“厚葬。” 殿审闹成这样,亦无碍陛下判决。五条舞弊案的大鱼都判了斩立决。而皇后—— “收缴皇后册宝,着宗人府严审。” 这虽没有废后,却几乎等同于废后了。 仅留了一点颜面,为了稳定西北军心。 皇后坦然接受一切,并无怨怼之语。 陛下从王福泉手里接过染血的尚方宝剑,第二次将它交还给郡主,剑光透过鲜血倒映在她眼里,比之从前多了许多浑浊。然而这些浑浊在她接过宝剑的那一刻,又全数澄清。 她眼中并无杀意,他不知该悲该喜。 一个人的杀念,既是他前进的动力,也是困扰他的心魔,若是连心魔都能克服,这样的人未免可怕。 但也许,她只是被吓懵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7章 守灵几回 纪昭身为舞弊殿审的一个配角,陛下并没给什么处置,还是让他回兵部大牢,配合中宫谋逆案的调查。 思忆郡主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纪昭苦笑着起身。他跟在宁朔将军后面,一步一蹒跚,及至殿门口,终于忍不住回望,那是一个苦苦挣扎的眼神,里头的盼望卑微至极。 纪飞鱼终是没有回头。只是再也举不动尚方宝剑,双手无力地垂在膝头,却无意识地握紧剑身。未干的鲜血从她手心溢出,有的沾染素衣,有的滴落在地。 盛成德的尸体早已被搬走,徒留鲜血蜿蜒成溪。未曾汇入血溪的那些,则在思忆郡主身上开成一朵朵血花,红与白的对比如此刺眼,意味着生与死的交接。 盛成德一死,思忆郡主可以生。 她苍白着脸、低垂着眼,颈间那道伤口犹在流血,玷染了素白的领口,犹如命运扼住咽喉,于是勾起嘲讽一笑。 一种近乎绝望的妖艳。 陛下在心中喟叹:为何总在不经意间,牵动心弦? 陛下宣布退朝。 内侍入殿清扫地上血污,思忆郡主猝然止步,她回望这重归平静的金殿,心头涌上真实的悲哀:洒下热血,又能改变什么呢? 帝王的猜忌不会改,朝臣的自利不会改,无尽的争斗不会改,人在命运面前如此渺小,哪怕不想要金妆玉裹,也会背上重重枷锁。 祁王殿下见她没跟上,便只好走了回去,取出巾帕替郡主包扎。他的动作太过于温柔,咫尺之间呼吸交织,她感觉尴尬,只能调侃:“多谢恶毒嫡姐。” 元秩打上最后一个结,弹了她一记脑门。 祁王殿下亲自送思忆郡主回府,两人还结伴去天香楼吃饭,消息送到陛下这里时,王福泉心口咯噔一下——他知道又要做阅读理解了。 陛下把玩着一支银簪,腔调很文艺:“前时厌之,而今悦之。” 王福泉斟酌道:“陛下,也许您只是图新鲜。” 陛下很不高兴:“你说朕喜新厌旧。” 王福泉觉得喜新厌旧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说明陛下积极进取、敢于尝试,可惜思忆郡主并非值得尝试的对象,因为在王福泉看来—— “郡主骨子里像极了皇后娘娘。” 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虐呢? 陛下自然有他的理由。这条鱼是有点邪门的,她比泥鳅还滑溜,他连鱼汤都没喝到,反倒惹了一身骚。他以为她会逃,可是她没有,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简直是在挑战他,他怎能不收了她? 更何况,陛下认为跟儿子抢女人,不失为一种格调。 王福泉:“……” 祁王殿下当然不是找他未婚妻吃饭的。他目的明确:“不如出去避避风头。” 你在这里,我总觉得绿云压顶。 郡主拒绝:“我不做逃兵。” 元秩:“……” 尼玛突然变得这么有气节? 郡主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是我爹跟含阳长公主生的,你除了是我表哥,还是我表哥,咱俩属于近亲,要是结婚,很有可能生傻子。” 元秩都懒得翻白眼:“你放心,傻子我也喜欢。” 飞鱼点头:“傻子威胁不到你,你当然喜欢啦。” 说完她来了灵感,笑容瞬间猥琐:“你要是个傻子,你爹会不会放松警惕?” 元秩清晰地翻白眼:“这招你用过了。” 祁王殿下无情指责思忆郡主时高时低的智商,问她装智障很好玩吗。 身为智障传销协会会长,思忆郡主试图忽悠人入会:“好玩不好玩,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元秩断然拒绝。 飞鱼于是知道,他一定有后路。哪怕舍弃亲娘也能走下去。 盛成德虽是戴罪之身,陛下却也没追究其亲族,思忆郡主便以学生的身份,为老师办了丧礼。 盛成德只得一女,偏偏远嫁并州,不及赶来扶丧。前来吊唁的多是国子监监生,昔日亲故寥寥无几,其遗孀在灵堂前肝肠寸断,郡主便在一旁静静相陪。 纪飞鱼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守了两次灵。 盛夫人对她始终淡淡。直到最后一个守灵夜,才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不恨他吗?” 你不恨他利用你,掀起这滔天巨浪? 飞鱼轻叹口气:“师母,太傅他太聪明了。他利用我也保护我,岂是一个恨字能说清。” 盛夫人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一滴泪啪嗒砸了下来。 出殡的那天,下起了大雪,盛夫人驻足廊下,十分感怀:“虽不是六月,到底也飞雪了。” 纪飞鱼给她披上披风:“师姐在回京的路上,您别着凉。” 盛夫人垂了眼眸:“你说他自刎时,心是凉的,还是热的。” 飞鱼只能安慰她:“此番杀了不少朝臣,国子监、翰林院也都清洗干净,朝野上下皆受震慑,太傅应当是无憾的。” 盛夫人摇头:“可他想做的事,还没有达成。” 盛成德的灵柩下葬之时,盛夫人当着国子监监生的面,一头撞向墓碑。她的身体靠着墓碑软软倒下,手中死死捏着盛成德的遗信,思忆郡主抽出那封染血的遗书,她方吐出最后一口气。 漫天飞雪之中,纪飞鱼抱着她,孝服再度染血。积雪落在她眉间,也落在血泊里面,红白交错、冷热相融,带着腥味的白气袅袅浮起,飘渺如魂魄。这魂魄最终被北风带走,怀中的躯体一寸寸凉透,当寒意铺天盖地而来,飞鱼忍不住皱起俏鼻:这都什么事啊,这么快就要守第三回灵了。 这夫妻俩真是一样地聪明,知道她需要国子监的事闹大,给她助攻的同时,不忘达到自己的目的。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思忆郡主安顿好盛夫人的后事,在国子监监生的簇拥下,敲了登闻鼓。 这登闻鼓一敲就敲了十日,期间任谁去劝也未有一人退缩,一副铁了心要为盛成德申冤的架势。 民间物议如沸,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陛下先审中宫谋逆,只为搁置国子监改革,根本不打算处理教育的公平问题。 冬月廿六,新年伊始。 陛下迫于舆论压力,再度召见思忆郡主,面无表情地听她读完盛成德的遗信——实为国子监的改革方略。 盛成德的分类讨论极为细致,甚至做好了陛下不肯废除旧制的打算:世家子弟若要入国子监,则须在入学之初上交保证银,保证日后不会舞弊。一旦有违,非但舞弊者要受责,连其家族一并株连,世代不得入国子监。 一句话:特权阶级要多交钱。 陛下听完长吁一口气,心中对盛成德的称呼变成了盛老贼。 这货感情是把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给玩了!! 陛下觉得盛老贼死有余辜,却不能表现出来。他一脸惜才:“盛祭酒实乃义士。” 众臣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陛下收了那足有十页纸的改革方略,除了缅怀义士盛成德,也没有别的话了。 说实话盛成德的提议他不是不动心——收钱谁不高兴? 但为了先整死皇后,也为了要钱的嘴脸不那么难看,陛下又将文章的主旨歪曲成了—— 盛成德实乃国之栋梁。 陛下下旨给盛成德平反,追封他为信国公,大致平息物议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中宫谋逆案进展顺利,即便皇后与纪昭都不曾松口,刑部大牢里还是多了许多纪姓子弟。纪氏掌管帅府,子弟鲜少在京为官,是以这些同党,都是从各州府抓来的。 罪名都是现成的: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卖官鬻爵。 思忆郡主转移主旨的梦想破灭,没等她想出别的办法,陛下就下旨召她入宫。 为了躲开鸿门宴,她碰瓷拂林王府——她先是去人家家里喝茶,然后“中毒”倒下,愣是赖在了王府养病。 男主:我脑婆真是太可爱了,拂林王府早晚是她的,何必这么急呢? 陛下听说了思忆郡主的壮举,恨得骂了一声小贼。 王福泉忍笑:“郡主是信国公的学生,自然是一脉相承。” 陛下无奈:“从前朕真是错看了她。” 王福泉犹豫再三,还是出言提醒:“陛下,强扭的瓜不甜。” 陛下心下晦涩,面上不显:他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却没有一件能够长久。除了这个江山。 帝王从来都与情|爱无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8章 帝王是狗 思忆郡主中毒当日,含阳长公主火速向太后请旨,带来太医给她医治,最后诊出的结果是—— 此毒名唤同归,正是千秋节投毒案所涉的那一种。 郡主红口白牙几句话,拂林王府瞬间背上投毒嫌疑。 要说我们郡主,实属独虐虐不如众虐虐的小人一只。 同归当然是祁王给她的,后续的谋算也早已铺好,之所以拖拂林王府下水,是为了逼他们介入千秋节投毒案,看这所谓清流能否秉公办案。 郡主提出此想法时,祁王殿下很是认可。他一副宠妻嘴脸:“是该让他们知道,我们思忆郡主的厉害。” 然而郡主真实的想法是:我脑公终于可以帮我出气啦!! 送给祁王殿下一首歌:“头上一片青天……” 男主:老婆给的机会,我一定把握好。 拂林王府非但背了黑锅,还给思忆郡主提供了唱戏的舞台。 这出戏的名字,叫作失散母女认亲记。 彼时思忆郡主将将醒转,下一秒她瞪大空洞的眼睛,摸索着坐直身子,双手在半空中一通乱抓,含阳长公主握住她的手,刚叫了一声“我儿”,她就嗬地一声哭了出来:“母亲~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含阳长公主秒哭:“是我啊~我是你娘啊!” 郡主:“真的是你吗!” 含阳长公主:“是我~是我~是我!” 围观群众:“……” 这浓浓的琼瑶气息……紫薇尔康,是你们吗? 郡主果然cos了紫薇——她哭着说她看不见了。 她抱紧含阳长公主哭诉:“如果我再也看不见了,我宁愿死!我宁愿不要活着!如果我再也看不见了,这世界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含阳长公主也非常上道:“为娘知道!为娘知道……你不要怕,你还有我,还有我呀!” 拂林王叹为观止。 宁朔将军忍笑。 含阳长公主质问拂林王:“我儿何处得罪了拂林王府,你们竟要置她于死地!且是这等稀罕毒|物!我看你们跟千秋节一案脱不了干系!” 拂林王深觉有理说不清:“殿下,郡主入府所用之物太医皆已验过,此事当真与拂林王府无关啊。” 含阳长公主不管,当场就要他们去京兆府对质。 思忆郡主赶紧拉住她:“母亲,有关无关,只需我在这里住上几日,我若能病愈那还好说,若是不能……母亲,我在千秋节当夜也曾遇袭,至今歹人不见踪迹,不若您去向陛下请旨,命拂林王府查出害我者谁。” 含阳长公主心疼地摸摸她惨白的小脸:“我儿,你受苦了。” 养心殿。 含阳长公主将拂林王府的热闹娓娓道来,陛下开始还绷着个脸,听到那句“我儿失明”时终于大笑。 兢兢业业演哭戏的长公主一脸哀怨。 陛下收敛笑意,十分不解:“有私生女是件光彩的事吗?” 值得你四处放风声,恨不得昭告天下吗? 含阳长公主化身咆哮帝:“我有什么办法!她是我的儿啊!我能舍下她吗!啊!独明,皇姐从没求过你什么……可我只有这么一点血脉啊……从前为着区区颜面,我险些失去她,如今我必护着她!” 陛下放下茶盏,无语凝噎:如今这戏路似乎越来越狂野。 陛下不肯降旨,太后就替他降,责令拂林王府查清思忆郡主遇袭与中毒两件事。 群臣自觉接收了这个信号:太后想做和事佬。 诚然陛下也没想一口气吃成胖子。但对于装瞎的那货…… 他认为绝不能让她逃脱。 陛下觉得这条鱼简直在跟他玩捉迷藏,弄得他愈发心痒。她总是在一个又一个牢笼间穿梭,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他必须送她十六个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陛下亲自去拂林王府赐教,碍于颜面他选择了微服,却不能掩盖泡妞的本质。他跟拂林王喝茶喝了没多久,就问思忆郡主如何了。 拂林王表情微妙:“郡主自失明后闹了一阵,如今倒不闹了。臣每去探望,她冷言冷语,也不肯回府。” 宁朔将军不平道:“陛下,此事根本与拂林王府无关呐。” 陛下长叹口气,表示要去看看那只戏精。 宁朔将军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郁。 拂林王赶紧赶他走:“你还不去查郡主中毒一事?” 宁朔将军不甘不愿地领命而去。 我们必须说,这只女主蜜汁迷恋伪装残障人士。小时候她装瘸,用的是拐杖,现如今她装瞎,用的是竹杖,装瞎装瘸的几分共通之处,令她找到久别重逢的感觉。 装瘸只有一个要诀:表演疼痛。躺着腿疼、坐着腿疼、跪着腿疼、站着腿疼、走路腿更疼,走着走着来一个做作的假摔,那就是疼上加疼。 装瞎则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更高的要求——不仅因为瞎摔倒而生理疼痛,而且因为瞎自卑而心理疼痛,是否在心理生理之间达到平衡,则以演技是否自然作为标准。 以上版权所有,归戏精纪女士,不得转载,违者必究。 陛下其实很羡慕这只戏精。她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撒泼打滚,但他不行。当他准备好看她撒泼打滚时,却看见了一幅美人赏雪图。 敲到麻袋……瞎子还看雪? 事实证明人家瞎归瞎,非但无损容貌,更兼身姿窈窕。挽着松松发髻、簪着星点白梅、披着玉色披风、拄着青色竹杖往廊下那么一站,照样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怎么说呢,比狐狸精多了几分气节,比白莲花少了几分悲哀。沉浸在瞎子这个角色里,却还是要睁眼去看风雪,情绪在无常面前低头,归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让我们一起唱:“风举,寒衣……” 陛下见多了美人,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天地之间只剩黑白两种颜色,竟然别有风味。 拂林王清咳一声:“郡主,陛下驾临。” 思忆郡主循着声音跪下行礼。 陛下泡妞的第一步,当然必须是屏退左右。他不好表露自己的禽|兽,王福泉只能帮他找理由:“王爷,有关千秋节投毒案,陛下有话要问郡主。” 拂林王行礼告退。 千雀告退前不忘扶起郡主,还悄悄拍了拍她的臂弯。 纪飞鱼微勾唇角。 陛下泡妞的第二步,是使这只装瞎的戏精破功。 她低垂着眼,他凑过去头,几乎鼻尖相抵,空气凉飕、呼吸黏稠,一个考虑着要不要亲一口,一个连睫毛都没动。 让我们一起唱:“客官,不可以,你靠得越来越近,你眼睛在看哪里,还假装那么冷静……” 最终这只客官挫败退开。甩出十六字箴言的口气不咸不淡,得到的回应同样不咸不淡:“白云苍狗,雪落潭周,举头是云,低望是狗。” 陛下的脸那叫一黑。 你敢骂我是狗? 陛下气得就要拉过来亲,她灵活一转躲到他身后,双目依旧空洞无神,那根竹杖直指着他:“舅父,请您自重。” 竹杖被人握住,直抵他的胸口。陛下笑容邪肆,说得好似已经喝过鱼汤:“腰肢柔软、身法翩跹。舞没白练。” 思忆郡主直言:“您不会想把我变成第二个皇后吧。” 然后像今日这般,抓到我一点错漏,就对纪氏整兵剿洗。 陛下很是受伤。他表白:“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郡主面无表情地放下竹杖:“语出司马相如《凤求凰》。” 陛下:“……” 我不是在跟你切磋学问啊喂!! 郡主也很无语:难不成想切磋演技? 下一秒她扔了竹杖往前一扑,正好扑倒在陛下脚下,拗了个妖娆的美女蛇pose,声音腻得人牙疼:“陛下~~~” 陛下:“……” 美女蛇抱着人大腿狂扭,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造作:“其实我一直对您欲擒故纵,为的就是令您对我欲罢不能,从而实现先做杨贵妃再做武则天的梦想……没想到您对我如此情真意切嘤嘤嘤……为了您的千古英明,您可千万不能让我如愿啊嘤嘤嘤……我、我、我亦无颜面苟活于世……不如、不如、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嘤嘤嘤……” 陛下:别往我腿上撞好吗? 郡主:恶心不死你!! 这货撒泼打滚,陛下感觉仿佛回到了从前。她试图勾起他的厌恶,可惜算漏了一点:从前她是个哪里都圆的团子,如今却是个前凸后翘的美人。 于是撞着撞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虽然场合不大合适,陛下觉得喝点鱼汤也无妨。他一把拽起腿部挂件,刚想来一个深情的么么哒,孰料这货反手就是一竹杖,准确无误地敲在他…… 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陛下倒吸一口凉气,郡主趁机推开他。说实话她也很怕,不过这纯属下意识行为,而以她的力气,应该不至于一劳永逸。郡主淡定地保持一脸无辜,装作看不见狰狞的陛下,腿脚却很诚实地往外溜。 陛下留在原地惊痛交加。这时他的演技极其自然,将生理疼痛与心理疼痛平衡得刚刚好,可惜一个观众都没欣赏到。 陛下在心中伸出尔康手:“我的心好冷,等着你来疼,而你现在还不懂……” 暗中观察的男主:活该。 陛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离开拂林王府时脸黑了个彻底,偏偏拂林王还该死地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陛下狠狠剜了那只瞎子一眼。 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装残障——就是为了恶搞别人还不用负责!! 一朝宝刀蒙尘,陛下打算把枪磨好,再来战她五百回合。 晚间男主爬自己家的墙时,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盯着女主笑了很久。 女主:“……” 最终他一脸正色地下了结论—— “世间能降服你者,唯我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9章 科学养鱼 宁国侯府。 靳老师没有跟着肥鱼去拂林王府,而是奉陛下之命搞起了探险事业。上次据肥鱼说是从祠堂里取出了尚方宝剑,陛下显然不信——他命人重修祠堂,虽然发现了密室,却只有一处,应该是纪铮藏死士用的。 那么问题来了:偌大的宁国侯府,到底有几处藏秘密的地方呢? 换句话说,到底有多少秘密呢? 靳老师身为一只精通八卦阵法的神棍,几乎将宁国侯府每个角落都打探了遍,愣是没找到一处用武之地。思来想去只剩他不被允许进去的地方——肥鱼的闺房最可疑。 肥鱼不在家,大侄子也不来爬墙,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靳老师穿上夜行衣,蒙上黑面巾,迷晕守卫侍女,于一月黑风高之夜,溜进思忆郡主的闺房。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用最灵的嗅觉、最强的手法、最快的速度,对这个深藏罪恶的地方进行了地毯式搜索,非常非常顺利地…… 一无所获。 靳老师将所有陈设归位,依然不信这个邪。他托着下巴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把墙推倒? 他死命摇着书架,老天爷也被他的执着打动,书架终于倒塌,其后墙上的暗格显露出来。 靳老师露出一个国色天香中带点猥琐的笑容。 拂林王府。 月色朦胧似水,女主觉得如此诗情不能浪费,便在窗前玩起壁咚,不要脸地吃着男主豆腐,他的嘴唇被她吮出了几分微肿:“这样比较性感。” 男主闷笑一声,散发着迷人的荷尔蒙。 女主的脸更红,抱着他乐:“妈呀好想糟|蹋你!!” 平跃暗喜。面上却正色道:“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说至此处他开始吃醋:“就算要恶心他,你也不用扑过去抱他吧?” 飞鱼说你这就不懂了——她推开傻老公在房间里转圈:“欲擒故纵,欲纵故擒。我明明白白告诉他我是祸水,他没了好奇心就不会纠缠我了。” 平跃坐下喝茶,一脸不信:“你少蒙我。” 飞鱼咯咯低笑一阵,转了转眼珠又朝他扑过去,这回是一个超高规格的地咚,附送一枚甜炸的wink。长指温凉如玉,于那微肿唇上弹拨,无论眼神还是笑容,都是那么勾魂夺魄:“跃跃你别生气嘛~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跟他们都是逢场作戏嘛~”她忽闪着大眼睛诱哄:“你老婆有魅力不是她的错,应该怪垂涎她的人对不对?” 美色当前,男主难以自持之下,差点吐出那个对字,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改成了—— “对……你个头!!” 女主秒生气,捏住他鼻子:“哼!” 男主扯开她的贼手,一边坦荡地搂紧美人,一边严肃认真地教育:“你以后不许对别人放电。”他想起她身边星星眼的侍女,飞快补上一句:“男女都不行!” 飞鱼坏心眼地咬他下巴,磕磕巴巴地说了实话:“我也不是故意要作呀……我们家眼看要完……我要是不闹,他该怀疑我暗藏杀机了……” 平跃吻她发顶,声音依旧温柔:“那你到底有没有暗藏杀机呢?” 飞鱼险些就要告诉他寻芳令的存在。她强行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真到了那一天,你帮我帮他?” 平跃拍了她脑门一记,又好气又好笑:“不帮老婆帮外人,天底下有这么傻的男人吗?” 飞鱼一激动就要开啃,平跃赶紧顶住她鼻尖:“罚你三天不许亲我。” 男主将美人扶正,任由软玉温香从怀中滑落,好似一点也不留恋余温。 女主哭唧唧地说着霸总宣言:“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 从前平跃最吃这一套,可惜如今他已经不是小奶狗。他晋升为动物保护协会会长,对于科学喂养一条鱼,有着自己的一套方针。为了治好这条鱼喜欢吃别人家饵的坏习惯,他一脸刚正地抱她上|床、给她盖好被子,哪怕她拉着他的手,脸上写满了哀求,他照样拒绝晚安吻。 飞鱼气得掐他:“哼!你不让我亲,信不信我弄死你四叔!” 宁朔将军笑得欠揍:“你玩|弄够他之前,哪舍得杀他呢。” 飞鱼:“……” 尼玛忠犬这么了解我有点阔怕呀!! 靳老师果然被玩|弄了。 他用尽毕生所学打开了暗格,发现里面是一个盒子,又用尽毕生所学撬开了盒子,发现里面又是一个盒子,他又用尽毕生所学撬开了第二个盒子,然后发现了第三个盒子…… 靳老师忍着一口老血,打开俄罗斯套娃般的第八个盒子时,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封写给盛成德的陈年旧信。 靳老师满怀期待地打开,本以为是可以证明肥鱼和盛成德暗通款曲的罪证,却没想到通篇写的都是…… 骂人的脏话=_=。 譬如:“老东西你也配为人师表!你讨好旁人、打骂于我,谁家做老师做成你这贱人模样!” 再譬如:“无耻老|贼!拜师六礼你一样没少收,板子我是一顿没少挨,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再再譬如:“老畜|生你装什么样,不就是个破穷酸!往上数三代给我们姓纪的提鞋都不配!你敢逼我早日去见阎王,我敢拉你全家陪葬!” 靳老师吐血三升。 他披着一身寒霜回到房间,神神叨叨地念着三个字:我错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我没有执迷初恋,就不会沦为皇家走狗,如果我没有沦为皇家走狗,我就能跟全家一起走,如果我跟全家一起走,就不会被肥鱼一次又一次地玩|弄!! 老管家站在靳老师的房门外,笑着摇头。 宁朔将军在祁王殿下的助攻下,火速查清思忆郡主遇袭和中毒两件案子。 郡主遇袭一案有当日作乱的歹人为证,说是受颖妃母家礼部庄侍郎指使;郡主中毒一案有颖妃的亲外甥女作证——郑小姐说她在拂林王府寿宴当日得罪了郡主,姨母便命她送去庐山云雾求和,同归之毒恰好在茶叶里面。 宁朔将军审得极细,供状和物证的来路十分清晰,陛下收到他的折子却只瞄了一眼,便随手搁在案上。 陛下比较关心的是:“祁王出力不少?” 宁朔将军不着痕迹地挑拨:“此案祁王殿下不可或缺。” 陛下笑意沉沉。 引拂林王府入局是一个好主意。设计的人知道他顾及拂林王府,不会使事情变得更复杂,而他们准备充分、毫无破绽。 接着,就该串起千秋节投毒案了。 太后果然在后宫发难。 她老人家叫来宁王,当着后宫众妃的面拆穿千秋节投毒者与颖妃的关系。原来这货在入梨园之前,曾经是庄侍郎府上的小厮,他也不是什么皇后拥趸,而是颖妃的旧日情郎。 太后命人扒开这货的衣襟,只见他胸口上,刺着一丛修竹。 颖妃闺名庄竹衣。 陛下赶到现场之时,只见他的颖妃痛哭流涕,其余爱妃皆在落井下石。有的说颖妃情郎毒杀陛下,为的是一|泄私愤;有的说为了陷害皇后,她好自己为后;有的说不对啊,她怎么知道陛下不会喝那杯酒……说什么的都有,陛下的形象几可与武大郎一较。 陛下求情求得毫无灵魂:“母后,此事定有误会。” 他给颖妃使了个眼色:“你素日惹太后不喜,还不赔罪?” 颖妃赶紧爬过来表演:“太后,您再不喜臣妾,也不该如此编排臣妾啊!臣妾一人生死事小,坏了皇室名声事大啊!” 太后反手就是一巴掌,差点没背过气去:“区区妃妾,也敢妄议皇室?” 颖妃终于忍不了了。她擦去嘴角血渍,辩白得声嘶力竭:“您说臣妾主谋投毒,可证据呢?就凭郑绮一面之词?臣妾是给了郑绮庐山云雾,可经她之手难道不会有变?郑绮素与祁王交好,焉知不是他们合谋来陷害臣妾!” 太后断喝:“拖下去!” 颖妃急中生智,揪起她传说中的情郎,拔下金簪抵着人脖子:“你说,是不是受皇后指使诬陷于我!” 那只情郎冲她笑了笑,便就着金簪送了性命。 他的父母亲人都在太后手里,无法偏向她,也无法不偏向她。只能选择自我了断。 颖妃达到目的,便更为自信。她拿出深厚的白莲花功力,抱着她老公大腿猛攻情话:“臣妾不惧一死,只求陛下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对你情深似海,如何会有二心啊!臣妾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舍得伤害陛下啊!”等情绪饱满,她顺势发誓:“如若臣妾有半句虚言,便叫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完誓她求放过:“陛下,污名加身,臣妾自知身如浮萍,不求保住身份名位,只求陛下您容我在身边做个侍婢,也不枉臣妾爱你一场,夜夜相思梦回也不至成空啊陛下!!” 颖妃哭成了个泪人,陛下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绝情。他扶她起来,搂着爱妃跟老娘抬杠:“母后,案犯已亡,不如将颖妃禁足,容后再审。” 太后就放了大招。 储秀宫的大宫女白术指证主子千秋节投毒、派人袭击思忆郡主、给思忆郡主下毒。 身为颖妃的心腹,白术的证词非但有力,还牵出更多人证物证,这下彻底抵赖不得。 颖妃差点当场气吐血。 陛下也很气:还以为白术是他的棋子,没想到居然是老娘的人!! 碟中谍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 陛下再也无法包庇爱妃,任由宁王将她带去宗人府。 等慈宁宫的人都散了,他淡定跟老娘通气:“母后,只有今日。” 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太后笑了:“中宫毒杀君主,岂非千古笑柄。” 陛下浑不在意:“中宫结党干政,大势已去。” 太后点头:“皇帝自去发挥。” 陛下正欲离去,冷不防太后来了一句:“我不该叫她嫁你的。” 陛下答以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0章 点化豌豆 金銮殿。 颖妃入了宗人府,千秋节投毒案便算尘埃落定,太子殿下为了保护有份参与的太子妃,更为了趁机除去平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平王参与其中。 陛下如何不懂他的心思。他装作偏袒老六,表示老六平时最恭敬孝顺,朕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祁王殿下一脸受伤。 太子殿下更伤:“父皇,无论颖妃意图弑君,或是构陷中宫,皆已罪犯滔天!颖妃兵行险招,平王身为其子,岂能不知?” 平王殿下不紧不慢地申辩:“父皇,儿臣以为此案疑点重重,不宜早下定论。一者,思忆郡主明明中毒,为何只是失明?二者,母妃侍奉父皇多年,即便真有弑君之心,何必当着众目睽睽?三者,构陷中宫倒是勉强成立,只是母妃如何能未卜先知,知道皇长孙会替父皇挡酒?四者,皇长孙非但得以救驾,且未被毒|物伤及,实在过于巧合。” 太子殿下气结:“你……” 平王殿下大拜:“父皇,此案关系您的安危,儿臣以为必当一查到底。” 陛下一脸欣赏:“先起来。” 陛下并没错过祁王殿下失意的小眼神,问他怎么不说话。 祁王强颜欢笑:“父皇,此案已然明了。” 陛下表示年轻人不要太在意眼前的得失嘛,你爹不爱你娘,但还是爱你的,当下就有一个美差交给你—— “国子监犹在罢课,盛成德的改革之法未为不可。只怕有人不识大体,你去劝说一二。” 国子监如今剩下的世家子弟,多是太子殿下的嫡系之后,陛下想从他们身上捞油水,派祁王殿下去最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陛下想告诉祁王:只要你专心做这件事,不去干扰废后,你就还是朕的好儿子。 至于平王殿下,陛下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在自个儿府上好好待着。 拂林王府洗清了毒害思忆郡主的嫌疑,后者便再也没有理由继续跟老公同居,走的时候恰好是“禁吻令”的第三天,愣是连一个分别吻都没捞到。 那日清晨,小雪霏霏,眼瞎的思忆郡主拄着竹杖在拂林王府门口磨蹭,为了表达麻烦人家的歉意,更为了磨蹭得合理,她即兴赋诗一首:“林下忠义风,故情常交融,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众人:“……” 宁朔将军宠溺脸。 拂林王无奈:“还是由平跃送郡主回府。” 郡主哭着拒绝:“祖父,我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哪有脸再来麻烦你们?” 千雀跟着哭惹:“嘤嘤嘤郡主你都瘦了!嘤嘤嘤害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众人:“……” 纪飞鱼一回宁国侯府,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子雾萝莉,以及那只笑得倾国倾城的…… 沙雕狐狸精。 飞鱼抱起萝莉玩亲亲,狐狸精不阴不阳地提醒:“从今日起,靳永贴身护卫郡主。郡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飞鱼权当没听见。她把子雾交给侍女,让人领着萝莉打雪仗,再命千雀去请天香楼的大厨,来教她做豌豆黄。 她在游廊上摆了躺椅,铺上毛绒绒的狐皮,半躺着看她们打雪仗。风中飘来梅花的清香,廊中没有点上一个炭盆,这香气是天然的冷冽。 白雪红梅美人,此景实在难得,郡主便也不再躺着,招呼老管家取来上好的普洱香饼,就着雪水煮茶喝。 廊外欢声笑语,廊内郡主素手烹茶,除却沸腾之时,尽是静默无声。 郡主将一壶茶分成十几杯,靳老师居然也分得了一杯,更觉她虚伪。 他果断泼茶,以示不受笼络、超然物外。 郡主示意老管家退下,拉长了调子叫他—— “四叔~~~” 靳永咬牙微笑:“叫我死猪。” 郡主一脸无辜:“我怕你老人家在府里无聊,给你找点乐子嘛,也算尊老爱幼对不对?” 靳老师放狠话:“你等着。” 飞鱼放下茶杯,苦口婆心地劝:“四叔你生什么气嘛,气坏了身子又没有人心疼你!我跟你也没什么大仇,你何必避重就轻、欺软怕硬地咬着我呢?诶,你总不会是因恨生爱,爱上我了吧?” 靳老师悲愤脸:“你在我心的伤口上撒盐!!” 郡主笑得眉眼弯弯,隐约带着…… 几分宠溺。 靳老师毛骨悚然:该不会在觊觎我的美色? 然而郡主只是在想:真是个可爱的玩具呢。 天香楼的大厨抽不开身,千雀只带回来一张豌豆黄的配方,然而郡主踌躇满志,坚持要亲自下厨。 千雀只能给她打下手。 飞鱼围着小围裙,兴致勃勃地给冷水浸泡的豌豆去皮、过水,再一颗不漏地倒入砂锅。加水时她犯了难,不知加多加少,千雀按照配方,使水没过一指节,飞鱼只觉她认真得可爱,就着锅里的水泼了她一脸。 千雀小姐姐:累觉不爱。 火候非常关键,配方上说大火煮沸、小火熬煮,其实大火小火完全看心情——飞鱼扇火扇到嗨,千雀手忙脚乱地调整节奏,脸上都是横七竖八的焦灰。 等豌豆相融,用银筷搅散,过一遍细箩,筛成豆泥。趁着吃货狂嘬银筷,千雀另取一只铜锅,谁知吃货非要自己翻炒,还加了超多冰糖=_=。 豆泥最为黏稠之时,可在锅内堆成小山,飞鱼便在此时起锅。铺上一层油纸,镇于冰块之中,待香气沁入心脾,压下五瓣梅花样,装盘即成。 千雀对着一盘像模像样的豌豆黄惊叹不已。 她闻闻香气,再看看飞鱼,二度得出一个人神共愤的结论:“你不当厨子可惜了。” 飞鱼笑着去揪她耳朵,低声问:“有什么动静。” 千雀同样揪她耳朵,耳语一番。 千雀说要不要阻止副令。 飞鱼端起自己的作品欣赏,漫不经心地摇头:“坐山观虎斗。” 思忆郡主第一次做豌豆黄,不是为了取悦她自己。 她找来纪昭一件月白纹竹的旧衣换上,梳起男子发髻,簪上翠竹玉簪,手持山水折扇,为了衬出身形飘逸,大冷天强行装|逼,连件斗篷都不披。 千雀倒是没有女扮男装,拎着食盒当跟班。 贴身护卫靳老师嗤之以鼻:“有病。” 郡主笑得猥琐,以扇遮面:“你有毒。” 千雀已经猜出她的恶趣味,并为之瑟瑟发抖。马车上她握住萌主的手,纠结得差点咬手绢:“你真不喜欢女人?” 你cos亲哥,不会想泡他的妞吧=_=。 萌主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小傻瓜。” 千雀小姐姐:弯,还是不弯……嗯,这是个问题。 齐国公府。 思忆郡主装|逼之余,不忘装瞎——她现在已经能风姿绰约地使用竹杖,并惊喜地发现竹杖当作武器使用时,似乎更为清新脱俗。 人家有剑,我有竹杖。 思忆郡主没有预约,点名要见齐国公的嫡次女柴姮,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被请入会客厅喝了很久的茶。 思忆郡主并不着急,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他们总不能避开客人。 柴小姐姗姗来迟,请郡主到她的亭玉居一叙。 靳老师这个贴身护卫,当然无法进入小姐的闺房,只能站在门外凝神静听。 柴小姐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出阁。究其原因,得怪纪五公子——明明一早定下婚约,却既不兑现,也不来解除,生生把人拖成了老姑娘。 同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纪六小姐对柴小姐抱以同情之心,一上来就问她想不想解除婚约。 柴姮眸光微动,不答反问:“郡主这一身打扮,意欲何为呢?” 郡主眼神放空,摸索着递去食盒,选择以声动人:“其苗柔弱宛宛,故得豌名。宛宛,我亲手做的豌豆黄,尝尝可还喜欢。” 柴姮接过食盒,抿了抿唇角:“与你五哥一般厚颜。” 飞鱼便知道她旧情难忘了。 戏演过了反倒不美。飞鱼切入主题,凄凄惨惨戚戚:“柴姐姐,五哥哥性命垂危,我知道没有资格求你,却也没有旁人可求……” 柴姮抚过郡主袖口泛黄的竹纹,眼中浮起朦胧水雾。她低叹:“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纪飞鱼也很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纪业前面四个儿子都只有一个老婆,小妾都没半个,唯独老五放荡不羁,素爱眠宿花柳,至今连大老婆都没讨一个。为此纪业没少教训他,偏偏他出手大方、结交朋友亦坦荡,非但在勾栏瓦舍留下个“佳公子”的名声,京城好女也被荷尔蒙冲昏头脑,认为善待青楼女子的必定是个好男人=_=。 为了定下和齐国公的姻亲,纪业勒令纪昭浪子回头,后者也的确安分了一段时间,可等把未婚妻的芳心弄到手,他便故态复萌。 柴姐姐与他数度分合,始终未能了断。这样多情又无情的浪子,着实令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柴姮尝了一口便蹙起了眉,声音还是清清淡淡的:“甜了些。” 飞鱼借坡下驴:“那我们吃点咸的吧!!” 柴姮莞尔,命人摆饭。 飞鱼一丝不苟地表演又瞎又懒,千雀一丝不苟地给她夹菜喂饭。送到嘴边的东西她先舔一口,不喜欢的直接吐掉,千雀暗骂一万遍你大|爷,终于琢磨出了喂饭技巧:鉴于某人已经不能用眼神表达喜好,只能咬筷子传递信息——要是她嘬着筷头不放,就是喜欢刚刚夹的菜,千雀便给她多喂点。 千雀很绝望:人家主仆配合指点江山,到了她这里却只为喂饭=_=。 额……也算一种心有灵犀吧。 柴姮啧啧称奇:“你们主仆当真融洽。” 飞鱼摆手谦虚,疑似凸显骄傲:“哪里哪里~~” 千雀:“……” 柴姮的口气便热切起来。她跟飞鱼从吃食聊到喜好,说起自己从前养的一条狗,忍不住又蹙眉:“它总往别处跑。” 身为女人飞鱼唾弃狗男人,身为妹妹却该替亲哥辩白:“柴姐姐这儿的饭菜最好吃,别处自然是不能比的……可惜有人不信这个邪。他上蹿下跳地不消停,到头来叫他死心认命,才算真正的报应。柴姐姐你说呢?” 柴姮笑着夹了一筷虾球,喂到未来小姑子的嘴边。 回府的马车上千雀十分感佩:“你们兄妹俩都渣得清新脱俗!!” 飞鱼这时就觉得黄芪小姐姐更贴心了。 谋士黄芪曾经戳着她的脑门教训:“你爹把你生得这么漂亮,不是让别人渣你的!你得渣别人!使劲渣!渣出水平、渣出风度!” 千雀吐槽得停不下来,飞鱼却靠着她睡着了。 千雀莫名生出几分慈母情怀。 交替传译靳老师今日份的情报如下: 着纪五旧衣往齐国公府。 陛下竟有几分羡慕靳永:小孽|障穿男装必定别有风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1章 今日抄家 思忆郡主接到她大哥的密信,提及相救五哥之法:大嫂的祖父体仁阁大学士董昀、二嫂的亲爹太常寺卿萧以逸、四嫂的亲爹鸿胪寺卿文会友将为其求情。但他们毕竟是纪氏的亲家,为了避嫌不好上来就谏言,最好找个有话语权的镇场。 譬如,未来的亲家齐国公。 齐国公祖上战功赫赫,如今领着丰台大营统领一职,日常镇守于京城外围。丰台大军日日操练、装备齐全,明面上护卫京师,本质上只干一件事——提防巡防营造反。 分散兵力部署,素来是帝王所擅的制衡之术。 思忆郡主见过国公小姐之后,爱女心切的齐国公果然为纪昭求情。他先作记叙文,讲述了镇国将军及其诸子的突出战绩;他再作议论文,论证了纪昭不可蒙冤否则军心不稳的结论;最后他夹叙夹议,着重提到贞安十年九月的桐城一战,说纪昭死守孤城直至粮绝,实是英勇无畏,当年他正好在桐城附近,便四处募集粮草送去解围,纪家军说好要归还,直至今日尚未兑现…… 体仁阁大学士董昀:“……” 太常寺卿萧以逸:“……” 鸿胪寺卿文会友:“……” 尼玛感情是来讨债的!! 这让他们怎么接下去?! 陛下:朕以前怎么没发现,柴不为这么有幽默感? 陛下忍着笑意,准备留到之后再笑——他想到了一个损招:“既是纪家军说要归还,你去向宁国侯府要也是一样。” 齐国公恭敬称是。 宁国侯府。 柴姮奉陛下金口,持借贷字据,亲自率人来抄家。金银首饰不消说,古董字画也往外搬,连家具茶杯都不放过,一副要把宁国侯府搬空的架势。 齐国公府的人唱名记帐,柴姮端坐府门前打算盘,纪飞鱼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千雀死命抱着,估计能冲上去打洗柴姐姐。 以肉眼可见速度溜走的,不仅是纪飞鱼身为侯府贵女的尊严,还有她用金钱才能买来的各种欢乐。当柴姮的人从后院的梅树下刨出七个大箱子时,郡主终于挣脱千雀,扑在箱子上大哭:“呜呜呜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嫁妆你们这些禽|兽!!” 靳老师心想报应来得真快。 柴姐姐命人打开一看,全是金光闪闪的饰物,脸上便浮现出两个字:庸俗。 纪飞鱼整个人扒拉着箱子,死活不让他们搬走。 柴姐姐表示她也不是什么恶魔,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飞鱼气鼓着包子脸,指着她骂:“你!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枉我还给你做糕点,枉我还以为你对我五哥情深一片,结果你居然来抢我的嫁妆钱!” 她挥舞着小拳头就要去打柴姮,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是个瞎子,便只能收回去,抱着箱子进入戒备状态。 柴姐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放下金算盘,柔声哄骗智障儿童:“千金散尽还复来。” 智障儿童没有抬头。用尖刻的语气说着天真的话语:“姐姐,把我一起送给你好吗。” 柴姮勾唇一笑:“我不找替身。” 思忆郡主差点呕血。 最终还是被他们打劫一空。 飞鱼抱着千雀狂哭:“呜呜呜我的心好痛!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呜呜呜我宁愿自己真瞎了!” 千雀为了忍笑,只能叹气:“泡妞不成反被耍。” 飞鱼气得一把推开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喷口水:“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女人!女人,黑心黑肺黑肚肠的女人!” 千雀淡定擦去一脸口水,问飞鱼还要哭多久。 飞鱼一愣,眼睫微翻:“怎么了?” 千雀指着府门前一群侍女护卫:“郡主还有钱给大家发月银吗?” 郡主悲愤交加,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哭晕了过去。 宁朔将军为了惩戒老婆,整整三天没爬她家的墙,结果悲哀地发现,其实受惩罚的是他自己。 他不时掏出小本本记上一笔,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老婆走的第一天,想她。 老婆走的第二天,想她,想她。 老婆走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该不会又去吃别人的鱼饵吧? 平跃啪地一声放下小本本,大白天毅然爬墙。 老管家是知道内情的。他将扮成小厮的平二公子引入府中,彼时纪六小姐正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眸中雪光潋滟,慧思如飞鸟般划过,叫人不经意间就看入了神。 她一手托腮,一手握梅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平跃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清了那个字—— 昭。 老婆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即便这个男人是她的哥哥,也不妨碍柠檬精男主吃醋。他撩袍坐在她身边,口气很酸:“那么想救他?” 女主懒懒应声:“嗯。” 他无条件地宠她:“我帮你。” 飞鱼看着他摇头:“不可以。” 这是原则问题。两家要表演不合,自然不能露了痕迹,小不忍则乱大谋。 平跃刮了她一记鼻子:“坏姑娘。” 坏姑娘并不认为她坏:“我根本就不想担什么大任,可是……” 她的未尽之言,他的全心信任,都融化在一个缠绵入骨的吻里。 吻完飞鱼完全被治愈了。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像一只餍足的小狐狸,微微嘟着润泽的红唇,那羞涩又期待的模样,仿佛在说:再来一个。 平跃决定满足她时,她的智商及时苏醒,奶凶奶凶地谴责他:“你不是说不许我亲你嘛!!” 平跃发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三天已过。再说我只是不许你亲我,又不是不许你被我亲。” 飞鱼揉着眼睛假哭:“嘤嘤嘤那你不许再罚我。” 软玉温香在怀,且分明有哭过的痕迹,宁朔将军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她额际,彻底服了软:“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飞鱼靠在他胸口听心跳,安心地翘起了唇角:“今天一群人上门抢我的钱、抄我的家……都是因为纪延光……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蓝颜祸水了。” 平跃无语:“就为这个哭成这样?” 飞鱼咬了他下巴一口,声音却带上了哭腔:“你懂什么呀!我的七箱嫁妆都在里面,那是我爹给我备的……纪延光招惹的情债,凭什么我替他还呢……” 平跃试探着问,以调侃的语气:“我怎么听着,这是爱恨交加呢。” 天寒地冻,呵气成霜,平跃将她护得一丝不漏,飞鱼冻着的手都被他塞入腋下,她在格外温暖的怀抱中,缓缓揭开过去的伤口—— “我被送去做道姑的前一天,隐隐感觉会出事,我去求五哥哥送我,他当面答应得好好的……他在夜里一声不响就回了西北。” 至于原因,纪绍追问之下,纪昭说是见了柴姮一面,心绪不宁所致。 平跃在心中好笑:不论今时往日,纪昭都毫无破绽。 平跃直言:“有时没有破绽,往往是最大的破绽。” 然而飞鱼依旧没出息。她揪着他的襟口,小脸满是纠结:“万一我冤枉了他怎么办。” 万一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平跃黑润的眸子一深,旋即又是一笑,变戏法般地往她嘴里填了一枚杏脯:“小猪。” 我总觉得你在装傻,却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你能开心一点。 宁朔将军的直觉一向很准,今天是宝贝鱼最饿的时候,过来投喂的果然不止他一人。 然而祁王殿下的直觉也很准,是以他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在宁国侯府门口碰见了他爹。 宁国侯府大门洞开,一看就刚被洗劫过,萧瑟凄凉得不得了。 元秩不用想也知道,洗劫的东西最终进了谁的口袋。他爹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也是全天下最计较的人,不要说宁国侯府的东西也许会暗藏玄机,就算不是这样,他也将这一切当作了战利品,誓要将昔日权倾朝野的宁国侯府,彻底踩在脚下。 而他可怜的未婚妻,不过是战利品之一。 也是用来试探他这个儿子是否忠心的试金石。 无论自己怎么选,都会加深他的疑心——他拱手相让,他怀疑他忍辱负重;他寸步不让,他怀疑他早有反意。 祁王殿下决定遵从本心。他坦然向他行礼,口气一如从前热切:“父皇,宁国侯府如此狼藉,不若您先入正厅,儿臣去请郡主。怕是且哭。” 陛下勾起意味不明的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2章 深受其害 陛下这回不是来泡妞的。 何以见得呢?单从他来宁国侯府的时间就可以知道——如果是泡妞,傍晚时分会更美妙。 他借齐国公之手洗劫了一遍宁国侯府之后,思来想去不够保险,故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毕竟…… 尚方宝剑、丹书铁券这两样东西,一开始就在他开的价钱里面。 思忆郡主惨遭打劫,吃了点糖就被迫营业,拄着竹杖表演生无可恋。 陛下看见这根竹杖就来气。他啪地一声放下茶盏,指着一身白的郡主:“披麻戴孝还上瘾了。” 他的口气很奇怪,明明是在唾弃,却又带了嗔恼,若非祁王殿下在场,台词本可以更文艺:那日廊下飞雪,你侧身凝望,眉目清远,我当你是姑射仙子,你却坑了我的命|根|子,可怜我身心俱损,醒时看雪,梦里思人。 亲爹暗搓搓地调情,祁王殿下也不是傻子。他站起来宣示主权:“父皇,郡主的不妥之处,儿臣定当督促改之。” 陛下一个眼刀过去:陈|独|秀|同学请你坐下。 祁王殿下坐下喝茶。 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 好好的修罗场,却压根儿撕不起来,只因智障郡主习惯性不认真听讲——她还在为自己的七大箱嫁妆肉疼。 恍然回到了这货做沉婕妤的时候,于是陛下还是点名:“思忆你走什么神。” 郡主一本正经地答:“臣女不是走神,臣女眼瞎。” 陛下一本正经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明目呢?” 明目,亦可作瞑目,糟老头子一语双关,思忆郡主没在怕的:“臣女眼瞎事小,惊扰陛下事大,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方能安心休息。” 祁王殿下一口茶差点没呛着。 被劝安息的糟老头子不服输:“今日齐国公府收债,朕看此处一片潦倒……从公若在,不知会作何感想。” 女主:我爹才不会有感想呢。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郡主冷哼一声。 陛下:光会哼哧,属猪的她? 茶喝得差不多,妞也逗得差不多,陛下就切入正题了:“齐国公与宁国侯府素有旧怨,朕担心他们借机报复……太|祖所赐之物可有遗失?” 无论尚方宝剑还是丹书铁券有失,保管之人都难逃罪责。 郡主几个深呼吸下来,勉强镇定:“齐国公府的人未曾滋扰祠堂,故而不曾有失。” 陛下勾唇:“眼见为实。” 郡主后心凉透,心知必然出了一身冷汗。 靳永没有在府中找到密室,这位便亲自来找。为免遭人偷取,尚方宝剑和丹书铁券本都放在厨房的密室中,可自从间谍靳永来了宁国侯府,尚方宝剑这个道具郡主又常用,就将它安置在了祠堂。 而丹书铁券,自然还在密室之中。 要是被糟老头子发现祠堂里没有丹书铁券,既是变相承认府中另有密室,郡主这个保管之人也要倒霉。 皇家霸总都是如此泡妞,认为虐虐更健康=_=。 气氛一度紧张到凝滞。 祁王殿下试图救场:“父皇,侯府遭变,郡主尚未回神,不如改日再来。” 陛下笑容洋溢,兀自起身。他走到郡主面前,手顺着竹杖往下,不要脸地摸了把小手,满意地捕捉羽睫一颤,用近乎恶作剧的口气,下着重逾千钧的命令:“带路。” 陛下钓鱼自有章法:堵住其余所有去路,自会乖乖入他怀抱。 男主:不好意思还有我。 纪氏家祠位于宁国侯府中央,东南西北皆有屋宇包围:东边是承袭侯爵者所住的蔚然居,南边是纪氏子弟的练武房,西边是纪氏子弟的住所,北边是侯府护卫的住所。 而这层层屋宇之间,又隔着层层花木扶疏、亭台错落。 糟老头子有句话说得很对—— “侯府的花园甚美。” 乱花渐欲迷人眼,美到极致的园景,哪怕不曾布下八卦阵法,也能在不经意间乱人心神。 以无心算有心。 飞鱼一想到间谍靳永,就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千雀故意松了手,任由她一个踉跄倒地,明明只是擦破点皮,却在石子路上装残疾。 装瞎一秒转换成装瘸,明摆着拖延时间,连道具都不用变,陛下实在看不过去:她这算盘打得太容易。 他懒得戳穿资深假摔选手。王福泉扯开搂着郡主演戏的侍女,陛下得以将这戏精打横一抱。戏精持续装死,他附耳威胁之:“不想我扔你下去吧。” 郡主睁开眼睛,捂住嘴巴,非但装瞎,同时装哑。身躯由人掌控,而竹杖依旧握在手中。 老管家代为带路。 祁王殿下握紧负于背后的双手,默默呕血。 他也不知该期盼早一点到祠堂,老头子好放下他未婚妻,还是该期盼晚一点到祠堂,他未婚妻好如愿遮掩过去。 知亲爹如元秩,不幸低估了他的脸皮。 一行人到了祠堂门口,陛下非但没有放下郡主,还勒令众人止步,要孤身一人入内察看。 哦,也许不是孤身一人——如果他怀里的吉祥物,也能算人的话。 元秩口腔里的血腥味儿更重,掌心也掐出了血痕。这是低估对手的代价。 王福泉低声劝阻:“陛下……” 万一人家想杀你呢? 陛下很有自信:“一炷香内,朕必归来。” 若不能归来,侯府四周的禁卫军必有动静,大不了同归于尽。 想至此处他轻蔑地垂眸,凝视装瞎的那货:说同归于尽的分明是她,却不及他有胆量。 注定输给他。 纪氏家祠。 忠义千秋牌匾之下,供奉着纪氏列祖列宗,密密麻麻的牌位映衬着一盏盏长明灯,哪怕是在大白天,看着也有几分瘆人。 陛下将那条鱼放下来,她敲着竹杖摸索了一阵,便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祖宗显灵祖宗显灵祖宗显灵……” 陛下森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朕限你半炷香。” 纪飞鱼这辈子最讨厌限时完成任务,因而厌恶每一个考官。他们的每一声催促,不会令她灵感井喷,只会令她更想杀人。 郡主慢吞吞地站起来,伸手将正中央贞毅将军纪岩的牌位用力一提,其下便勾连出一个紫檀木的剑匣。 她拆开牌位与剑匣之间的楔子,将牌位放回原处,再转身奉上剑匣。陛下接过剑匣,验过第一件货物后,提出了第二个要求:“丹书铁券。” 郡主立时尖叫,其声绕梁三日:“啊!” 陛下满头黑线:这回改装疯了? 装瞎与装疯不可得兼,郡主毅然选择了后者——她扫落供桌上的果盘,连滚带爬地蹿了上去,那根竹杖指着陛下身后,差点咬着舌头:“老、老、老、老鼠!!” 陛下扭头一看更无语:“那是田鼠!” 没错,七八只黄澄澄、肥嫩嫩的田鼠。 大户人家庭院深深,有几只田鼠也没什么,问题是这几只似乎发了情,对扫落一地的供品毫无兴趣,它们灵活地绕着人乱窜,一副要咬人的架势。 郡主吓得哇哇大叫,一边拿竹杖打老鼠,一边扔灯烛烧老鼠,在这危急关头,她爆发了罕见的战斗力,于是…… 陛下就倒霉了。 他除了要拿尚方宝剑斩杀田鼠,还要小心某人疯狂砸来的烛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跟禁卫军约定的时限即将到来,陷入深深的焦灼状态:如果禁卫军冲进来,发现他们的老板在抓田鼠会怎么样? 那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笑老板一辈子啊!! 王福泉守候在祠堂外,风中隐约传来尖叫声。他默默感叹:战况可真激烈啊。 祁王殿下的脸已经不是一般的黑。而黑里面,似乎还带点绿。 众人各怀心思,直到风中传来了…… 一股销|魂的焦味。 老管家最先反应过来:“不会走水了吧?” 王福泉十分纠结:到底是陛下在玩重口味,还是真的走水了呢? 陛下弄死最后一只田鼠时,供桌上的疯子已经扔完了所有够得着的烛火,她闭着眼睛抱着膝盖,尖叫的分贝始终保持在噪音级别。 而此时的祠堂,大半地方都烧了起来。 陛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有火吗。” 郡主愣愣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声音炒鸡软萌:“这个算吗?” 陛下忍无可忍地剑指孽|障:“纪飞鱼!!” 剑身沾满田鼠的鲜血和毛发,素有洁癖的郡主连连后退。她一脸嫌恶地摆手:“您想要就拿去吧。” 陛下:“……” 最终还是救火。 纪氏家祠人头攒动,护卫们皆蒙住口鼻,手提水桶进出灭火。陛下立于祠外观看,一身玄色常服血迹斑斑、凌乱不堪,祁王殿下很懂亲爹这个表情:非但欲|求|不|满,并且深受其害。 郡主被勒令待在祠内,等大火扑灭,须带着丹书铁券出来给陛下验货。 扮作护卫的男主趁乱将一个小盒子扔进供桌下面,女主忍住亲他的冲动,送他一枚甜甜的wink。 糟老头子突然袭击,虽然料到了他想作的妖,可厨房密室的破解之法、丹书铁券的所在之处,她都只来得及跟老公说一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搞定了!! 还搞了几只作乱的小田鼠!! 真是太可爱了呢!! 一通人仰马翻之后,陛下终于作完了妖,此时已过午饭时间。 他把玩着看上去就很沉的丹书铁券,既没有把它还给郡主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更没有吃饭的意思。 尚方宝剑已经被清洗干净,陛下将两件东西放回盒子和剑匣,再屏退左右,还原开头的三人修罗场。 这个修罗场的名字,叫作到底是谁戴了绿帽子。因为陛下不再叫孽|障思忆,而是叫她—— “沉婕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3章 有宠无穷 一般情况下,陛下喜欢出材料作文,给出材料让人先做阅读理解。阅读理解能力的高低,决定作文分数的高低。 当他出命题作文时,说明他的耐心已经耗尽,此时还敢歪楼的人,即是直接触了逆鳞。 思忆郡主自然不敢。她换了一根新竹杖,垂眼遮去所有情绪,用客观近乎冰冷的语调,讲述她如何成为沉婕妤。 “坠崖未死,又行了几日到浙州教坊,司主谢筠还算优待。住在芳华殿的时候,月妃的侄女常来看我,似乎很怕我死了。后来月妃刻意接近,我将计就计,发现她果然知道我是谁。她想利用我搅浑水,殊不知我已与太后相认,传信兄长前来相救。” 这篇文章省略了许多细节,而这些细节的答案,却又是不言而明的。譬如,纪绍当初向陛下讨要舞姬,必是一早认出了亲妹;再譬如,只有谢筠知道沉婕妤的身份,说明她其实是月妃的人;再再譬如,祁王当初被陷害玷|辱后妃,乃是月妃主导,某人“将计就计”。 陈年老血,祁王殿下不难咽下,回想起被迷|奸的过程,却难免羞愤——果然被她玩|弄了!! 陛下瞥见儿子猪肝色的脸,顿时心情大好。压根儿没想起自己遭受过同样的待遇=_=。 他给这篇文章的第一个批注是:“为什么不告诉朕?” 难为瞎子作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告诉您了呀。我钓完了涌泉池里的鲤鱼,鲤鱼全飞走了,不就是飞鱼嘛。” 陛下:“……” 自从这货做了瞎子,说谎连眼睛都不眨! 祁王殿下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 陛下给出的第二个批注是:“你罪犯欺君。” 郡主死猪不怕开水烫:“坐牢可以,要给牢饭。” 陛下皮笑肉不笑:“知道你为何沦落至此吗?” 因为你明知拗不过,还他|妈犯蠢!! 祁王殿下看不下去了:“父皇,这本不是小鱼的错……” 陛下强势打断他,指着郡主喷口水:“你到现在还护着她?就因为她,朕当初差点踹死你!你身心俱损,她幸灾乐祸!你娶这么个东西,只会重蹈朕的覆辙!” 元秩暗骂亲爹不要脸,面上仍据理力争:“父皇,宁国侯府不比从前,小鱼又素来谨慎,有儿臣看着,相信她定不会生事。” 郡主瞬间沦为祸水一枚,而争夺她的父子二人,竟然都是为了对方着想=_=。 父子二人神交了一番。 霸霸说:儿砸我替你收了这祸水! 儿砸说:我想做个有担当的男|银! 霸霸叹:我担心你制不住她哇! 儿砸笑:这就不劳霸霸操心了。 陛下拂袖而去。连尚方宝剑和丹书铁券都不要了。 素来隐忍的祁王殿下居然用眼神秒杀了他爹,简直闪瞎了思忆郡主的狗眼。祁王殿下一拍这呆货的脑门:“没事吗。” 郡主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呼出一口热气:“没事。” 纪小鱼没说是他通知纪绍,元秩便认为这是袒护。至于被她捉弄一番,则是连老头子都羡慕的情趣。竞争机制下,祁王殿下不觉对青梅改观,拿出可堪与亲爹对比的宠妻姿态:“晚间我命人送陈设用具过来。” 他面色平静地掸了掸衣上的灰尘,顺便理了理腰带上坠的荷包,手指拂过,包内哗啦啦地响。 飞鱼眨了眨眼睛:“里面都是金子吗?” 元秩打量了她一番,忽然掌不住古板脸,唇角溢出一缕笑意:“是钱庄兑领的凭证。” 飞鱼准确接收了“他好富”这个信号。她双手交叉,笑得像只招财猫:“二表哥,以前真是我错看你了,你可真是年少有为啊!不如我们做个朋友吧!” 元秩:“……” 祁王殿下自袖中取出一枚花胜。那是六朵山楂花,簪头三朵拱成小山,中间一朵最为硕大,尾上则是一朵开了一半的小花。最后一朵只是一个花苞,点缀在米珠流苏的末端。极淡的粉水晶托成花瓣,花蕊则稍有不同:中间最大的那朵是褐色的花药,其余五朵都是娇艳的玫粉。 这山楂花制得极为逼真,无论是花瓣的细密纹路,还是黄绿相间的蕊柱,细看都像是新鲜摘取的一簇。 飞鱼觉得好看极了,却不知道是什么花。 元秩提醒她:“你最爱吃的那一种。” 她还是想不通:“玫瑰、百合、薄荷、白莲、茉莉都不长这样啊……” 没想到吃货居然有这么多爱吃的品种,祁王殿下没好气地给出正确答案:“山楂花。” 他口是心非地给她簪在发间,想说的情话全被她堵了回去:“为什么不是一整套头面?” 祁王殿下终于被气走了。 侍从其楹是个花间老手,祁王殿下曾经这样问他:“有一个女子,清醒时气你,昏迷时念你,是什么道理?” 其楹想当然:“打情骂俏呗。” 元秩想至此处,步履又轻快起来。 料理完外部矛盾,郡主便清理门户。 前方高能预警!您的好友——苦情女主钮钴禄·靳永即将上线! 后院梅树下的七大箱嫁妆被挖,纪飞鱼严重怀疑是靳永告的密。 为了显得不那么欺软怕硬,这一次她不打算搞群殴。而是把他单独叫到自己的院子,关门放男主。 被大侄子五花大绑的靳老师:“……” 小跃跃你不爱我了么? 平跃也很无奈:“四叔,梅树下的那些箱子,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四叔差点哭了:“真的不是我!!” 女主阴测测地一笑:刀已经悬在你头顶,你感觉到了吗? 平跃看向飞鱼:“我看未必是他。” 飞鱼仰面看他,嘟嘴卖萌:“跃跃你不爱我了么?” 靳老师吐血三升。 苍天啊大地啊,侄子打叔叔是要遭天谴的啊!有没有人来收了这只祸水啊! 男主违逆|人|伦之前,凑在他四叔耳边说:“她今日不打你,陛下必定疑你。我下手有分寸,四叔你忍着点。” 更何况…… 她若不打你,怎能说明田鼠是你放的呢? 平跃最终象征性地给他四叔脸上添了点彩。 可怜再度背锅的靳老师还以为小跃跃是心疼他的=_=。 靳老师今日份的情报如下: 被爆揍,属工伤否? 陛下不禁莞尔。他叫来王福泉,命他将先前番邦进贡的一套海蓝宝头面送去宁国侯府。 王福泉到宁国侯府时,正好撞上祁王府的人送家具。他默默吐槽老板:比儿子还抠门! 郡主果然兴致缺缺,命人收下都懒得看一眼。 王福泉咬牙假传圣意:“陛下说,郡主若是不喜,下一回就不是赐东西了。” 郡主秒变乖巧:“多谢总管提点。” 郡主换下山楂花的花胜,换上海蓝宝的花簪,王总管才满意离去。 等人走了飞鱼拔下花簪细看:簪头是一枚沟沟壑壑的海蓝宝原石,两朵大些的白水晶花,花心缀以白蝶贝和白珍珠,一朵小些的白蝶贝花,衬着三颗倒水滴的淡粉珍珠,振翅欲飞。 飞鱼一手一枚对比着看,千雀都忍不住吐槽:“花心大萝卜!” 花心大萝卜得出一个学术的结论—— 儿子的东西写实,老|子的东西写意。 千雀:“……” 千雀表示她有好久没见到路虎,而这是不是就意味着—— “你的心上人已经回来了。” 飞鱼斜她一眼,百媚横生:“小傻瓜。” 小傻瓜恍然大悟,一个“平”字脱口而出,又立马捂住嘴巴,乖巧得不得了。 宁国侯府虽然被洗劫一空,思忆郡主却一天都没穷到。明面上有祁王殿下和含阳长公主接济,暗地里宁朔将军也塞了不少东西。除了吃食玩意,平跃怕她在府里闷得慌,还送了她一对黑天鹅。 飞鱼傻傻地问为什么不是白天鹅。 平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黑天鹅你不用给它们洗澡。” 飞鱼心想我的男主就是不一样啊,其他人只会送一些俗物,哪有他既浪漫又贴心呢。 国子监的世家子弟在祁王殿下的劝说下,渐有松口的意思,陛下为了捞到他们的银子,更为了不让太子一党独大,暂时不打算跟儿子开撕。 只是中宫谋逆案,却到了结案的地步。 结案,是需要慎之又慎的。皇后和纪昭肯定是不能放过的,宁国侯府也要株连,却不能过分触怒纪家军,而这中间的缓冲,除了尚方宝剑和丹书铁券,就是那只智障郡主。 正当陛下犹豫着打压纪氏到什么地步时,不巧颖妃又咬出了千秋节投毒案的同谋——太子妃。 太子殿下瞬间沦落到了跟祁王殿下一般的田地。 他在前朝一身正气,在后宫拉着老婆痛哭流涕,求霸霸再相信他们一次。 霸霸无语望天:皇家媳妇的质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相比之下小孽|障真是好多了。她倒霉了也不会自怜自伤,而是总结经验教训,那偷偷摸摸坏笑的模样,真是醉倒了人的心房。 陛下将太子妃丢进了宗人府,将太子禁足于东宫,尔后悠闲地品茗读书,读的还是一本淫|词,读着读着来了一句:“过了年就十四了。” 王福泉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老板赏雪归赏雪,思人归思人,牌子一次没少翻,年下时节还收了不少大臣送上的美人,怎么有脸装情圣的? 陛下自然知道自己的员工怎么想。他一面接受他们的示好,一面命祁王去国子监搞事,而国子监的寒门学子犹在抗议,只待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他再出来主持大局,自然无往不利。 中间环节一旦有何不妥,就让几个儿子背锅。 难为春风得意的陛下还想得起宗人府里的老婆:“皇后近日如何。” 王福泉如实回答:“皇后娘娘拒不招供,宁王不敢用刑,牢中天寒地冻,太后命人送了棉被炭炉。” 陛下相信宁王和兵部尚书左中浮作文章的能力,直接定了初八为限。 而在此之前,他就不信喝不到鱼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4章 置之死地 初八的时限还没到,兵部尚书左中浮的文章就已经作好。 彼时笔迹鉴定专家体仁阁大学士董昀好不容易证明那封书信并非皇后所写,思忆郡主联络的纪氏旧友也纷纷为纪昭附和求情,就连杜相也说纪昭罪不至死,形势一片大好,左尚书却表示他要发表重要讲话。 陛下一脸赞许。 左尚书语不惊人死不休:“陛下,臣以为纪昭通敌。” 这话宁朔将军说过,陛下却没放在心上。兵部尚书再度提起,陛下还以为有什么实锤。谁知这货搞起了魔幻现实主义,实锤木有,全凭想象—— “陛下细想,皇后结党卖官,便是控制了前朝,衷州险些失守,必是纪昭有意相让,暗地里与敌军达成交易,来日要助他举兵谋反,与皇后里应外合啊!” 陛下:见过写议论文的,也见过写记叙文的,还是第一次碰到写小说的=_=。 尼玛比我还能编啊!! 陛下一脸便秘:“左爱卿,你有证据吗。” 左尚书呈上一纸供状:“此乃叛将佟岩指认纪昭通敌的供状。” 佟岩既已投敌,他的话便不可尽信,何况这供状十分草率,半点没提如何与纪昭合谋,通篇都是言之凿凿的指控。 陛下开始头疼:左中浮与纪氏的仇太深。 左尚书不依不饶:“陛下,臣以为当即刻查封宁国侯府,召回成州营审问,必有所获。” 杜相十分无语:“陛下,当年左尚书任纪家军监军,与镇国将军起了不少龃龉,恐有诬告之嫌。” 陛下何尝不知内情。他只是没想到左中浮如此优秀=_=。 特别优秀的左尚书自然有他特别优秀的手段——他表示陛下你不相信我我就撞柱而亡!! 陛下为了不让左尚书撞柱而亡,更为了不再看见有人为纪昭求情,便将这段时间特别活跃的某条鱼送去陪她哥。 毕竟宁国侯府现在只剩她一个,此举也算是查抄宁国侯府。 纪飞鱼心很累。 她被兵部的人带走之前,在换衣服的间隙,交代千雀不要轻举妄动。 千雀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萌主……” 纪飞鱼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纪、延、光!!” 千雀福至心灵,化悲痛为八卦:“兵部尚书的千金,不会也是你哥的妞吧?” 狂躁边缘的飞鱼:“不是……” 正当千雀松了口气,某鱼笑着补上一句:“她是纪延光的黑粉。” 千雀:“……” 千雀有点了悟:会不会是爱到深处自然黑呢? 兵部大牢。 被褫夺郡主封号的纪六小姐,果不其然被关在了纪五公子对面,而在大牢的某阴暗处,埋伏着一枚记录员。 纪五公子穿着一身血痕累累的囚衣,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不妨栅栏外伸进两只罪恶的小手,他不用睁开眼睛,脑海里自动浮现她气急败坏的神情:“纪延光我掐死你!!” 纪昭劝她淡定:“既来之则安之。” 丧心病狂想谋杀亲哥的纪六小姐,是被强行拖入对面的牢间的。 她扒拉着栅栏怒气冲冲地吐口水,小胸脯一挺一挺:“你闭着眼睛不说话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睛,我现在就撕票!” 纪昭睁开百无聊赖的一双眼,眸光惊艳、嫌弃明显:你好吵。 纪五公子的冷漠脸,换来了纪六小姐长达半炷香的尖叫。 叫完她清清嗓子,得意地看着不堪其扰的亲哥:这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纪昭生无可恋脸:“一别六载,小六你的智商好似更低了些。” 这下纪六小姐可找着机会一吐苦水。她将求柴姮救亲哥结果反被打劫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结论还是那句—— “女人,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女人!” 纪昭的脸更黑了:“我跟柴姮拉锯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让她占过上风。你倒好,上赶着替我竖白旗,能怪人家落井下石乘胜追击吗?” 纪飞鱼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气得瞪圆了眼睛:“你还怪我、你还怪我!要不是你脑子有问题出了事,我能求爷爷告奶奶去救你吗?要不是你脑子有问题泡这种妞,我能被她坑走七箱嫁妆吗?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 又是半炷香中气十足、荡气回肠的尖叫。 记录员默默放下了笔,捂上了耳朵。 纪六小姐尖叫完接着数落亲哥,拿出十级嘴炮功力:“你招惹一个柴姮不够,还去招惹左慈吟,你以为你是全民爱豆风靡万千少女吗?再说你招的那是少女吗?那都是被你耽误已经变|态的毒|妇!请你不要再沉迷于左拥右抱的幻想!还是你嫌我们全家命太长?你是怎么从万人迷变成万人踩的?你要好好反省一下哥!” 记录员笔走龙蛇,深感看戏虽易、写戏不易:语速太快的痛有谁能懂? 纪五公子一脸宽慰:“小六你的口才有进步。” 接着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为什么不用丹书铁券救我?” 纪六小姐的气焰瞬间弱了下去。她转了转眼珠子,低头去挠栅栏上的木刺:“我也是第一次做买卖嘛,当然想着能还价就还价咯……” 纪昭啼笑皆非:“现在好了,一张丹书铁券,救不了两个人。” 纪飞鱼顺着栅栏滑坐在地,泪眼汪汪地咬着手指:“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纪昭说当然不会,因为—— “要杀头也是在街市。” 纪小六抱着膝盖大哭,嚎着那句经典台词:“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记录员陷入纠结:重复的台词是要重复记,还是写个次数就行? 陛下收到记录稿时叹为观止:尼玛足有三页纸,一页半都是那句经典台词=_=。 他想想不由好笑:这条鱼看似多变,其实还是那么没出息。 拂林王府。 老婆入狱,宁朔将军却不急不躁,在鲤跃居舞剑耍帅。 看似微醺的剑招,层层扫落绿竹上的积雪,竹叶纷落如雨,却不曾伤及一处竹节。 拂林王静待平跃舞完剑,祖孙俩一块儿品茗对弈。 平跃素来最会思量未来,这一回却任由事态发展,不仅因为老婆严禁他插手,更因为他想引蛇出洞。 平跃认为纪昭不惜赌上性命、背上通敌罪名,必定所图非小。 这一招对行军打仗的人来说并不陌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拂林王笑着落下一子:“也许他只想令陛下收手。” 毕竟陛下还要用纪家军,通敌这顶帽子还不能砸下来。 平跃伸手拂去棋盘上一枚竹叶:“纪昭是连六妹妹都捉摸不透的人。” 拂林王将一子空悬,抬眼相问:“若陛下执意料理纪氏,你作何选?” 平跃想起亲爹那个江山美人的告诫,心头微微一沉,面上神色自若:“世事总是不能两全,只是我为了她才想要更多,又有什么理由在变强之后……”他稳稳落下一子:“将她抛下?” 拂林王扬眉一笑。 年节时下,京中却死了不少人,实在是很不吉利。舞弊案涉案官吏大多抄家灭族,就连身价最高的唐氏一族,也只留下璞仪太公主这个皇姑。 说是舞弊,其实早已当作谋逆来判。 陛下唯恐璞仪太公主生事,特地命人将她看守在公主府,谁知一个不留神还是被她逃掉。而生事的地点,是监生犹在罢课请愿的国子监。 璞仪太公主亮明身份,大骂寒门学子不配在此,激起众怒之时,她却换了口风,甚至换了自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称为朕。 “自朕一朝,特许恩科落榜举子入国子监,正为不拘一格降人才,孰料竖子狂妄,不悟朕之苦心,货与污吏名额,堂皇卖官牟利,动摇朝野根基,凡此种种,岂配为帝?” 众人:这、这、这是先帝上身? 先帝上身的璞仪太公主仰天长笑:“孽子弑父杀弟、矫诏夺权,得江山不惜,我元氏亡矣!!” 言罢她冲上国子监的钟楼。钟楼下面围满闻讯赶来的御林军,钟楼各层却已燃起熊熊大火。烈火浓烟之中,迎着人头攒动,璞仪太公主毅然跃下钟楼,御林军相救不及,眼看着她躺在一地血污里,手中紧握一道明黄的诏书。诏书露出血水渍染的一角,可以看清末尾几个字:皇六子元奕。 人群中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这是传位诏书!!” 第一声是谁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先帝显灵必有冤情!! 御林军收拾完残局向老板汇报之时,陛下刚刚结束早朝。 他听完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时机掐得刚刚好。 掐准了他上早朝脱不开身,掐准了国子监处在舆论中心,甚至掐准了御林军来向他汇报的这会儿,正是以讹传讹的时机。 这么好的手笔,能干成的除了他老婆,还有别人吗? 陛下即刻下命查封国子监,将见证璞仪太公主发疯的所有人圈禁。 却还是来不及了。一个说法很快火遍全京城的朋友圈:陛下急于整治中宫和纪氏,只因中宫知晓他登基的秘密,要杀人灭口。 这些谣言多流传于市井,陛下查不到源头,只能命人见一个杀一个。可国子监软禁的那些监生,不少是朝中大臣之后,杀杀不得,放放不得,国子监亦不能就这样查封下去。 熬出白头发的陛下再度感慨:娶一个杀手老婆真他|妈折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5章 今日逃狱 国子监先帝显灵这个tag,因其绚烂的神话色彩,风头迅速压过中宫谋逆案与千秋节投毒案,冲上热搜榜第一下不来。 当日国子监钟楼那场大火直冲云霄,全京城都有幸得见火烧云霞的奇景,将其视为先帝显灵之兆,神乎其神地传为“霞衣帝临”。 陛下肉眼可见地不高兴。 偏偏他的臣子们都不爱他,个个都想当中间商赚差价,明面上为他分忧,实则各自打着小九九。 一心想帮皇后脱罪的祁王殿下说:“父皇,国子监一事物议如沸,当初既是中宫谏言,自当尽责平息。” 一心想帮太子脱罪的杜相不同意:“殿下此言差矣,民间风言不理自会平息,又有何惧?然国子监积习未改,不妨由东宫出面,百姓见国之将来,自不会执着于过去。” 这俩将重点转移到国子监改革,还算给陛下留了面子。 先帝留下的一班老臣,则言辞激烈得多。他们从先帝的英明神武,讲到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最后表明誓死追随先帝英灵的决心。 这些不是来赚差价的,陛下却更为厌烦。他们字字忠心,一字不落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尼玛我才是皇帝,那老头子早死了几百年了!! 陛下处于暴怒边缘,高能预警是一抹嗜血微笑。 而在这时,左中浮又出来写小说了。 左尚书这回化身真相帝:“陛下,臣以为此事系一桩阴谋。璞仪太公主因舞弊案对您心生怨恨,故装神弄鬼以死相报。民间那些中伤您的流言,其目的只在迫您恩赦中宫,纪氏不轨之心可见一斑!中宫谋逆、纪昭通敌,请陛下早作决断!” 众人:“……” 真是不给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啊=_=。 陛下:左爱卿你对通敌是有什么执念吗? 陛下这人是有一点强迫症的,他布的局必须一步步实现,阻碍他的人他憎恶,激他冒进的人他怀疑——怀疑自己被反过来利用。 面对如此贴心的左尚书,陛下十分感动:“左卿见解独到,朕心甚慰。” 陛下甚慰归甚慰,却知道小说般魔幻的真相不能示众——只会越描越黑。于是他甚慰的结果是:“梅务平。” 宇宙第一流量梅寺卿出列:“臣在。” 通敌这样的大案,陛下认为兵部一部还不够,便给左尚书派去一个帮手。梅务平当朝耍大牌:“陛下,人犯还是关押在大理寺为好。” 左尚书:小婊|砸!! 陛下撂下一句话:“自去交接。” 这就是帮着小婊|砸了。 左尚书:我恨!! 兵部大牢。 一万个人坐牢有一万种姿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候坐牢,也有不同姿势。诚如已经狗带的唐大学士所言,坐牢亦是渡劫,心态决定成败。他不幸渡劫失败,问斩前心态犹存,作诗总结:“一朝棋错步步非,君臣同往不同归。早知黄泉梦断日,拈花一笑入轮回。” 简而言之八个字:心态虽佳、没带装备。 在坐牢方面,纪六小姐比唐大学士更有经验——她带足了装备。牢中阴寒,她便里里外外穿得暖和,脖子袖口皆围了一圈绒毛,一双小皮靴裹得猪蹄密不透风;牢中少食,她便带了易于贮存的糕点,夜半饿得睡不着舔几口;牢中多蛇虫鼠蚁,她连驱虫的香囊都带了好几个,不忘分给亲哥两个;当然她更没忘给亲哥带伤药,外用内服的都有;她甚至带了一小只绣绷,抽着一团黑线绣起了天鹅。 认为那是两条爬虫的纪五公子:“……” 纪六小姐哼了一声:“不懂别瞎说!!” 她坐在地上,挺直腰板,微微低头,翘着兰花指,以一个自认为优雅的姿势继续绣,眼看作品越来越丑,但并不妨碍她……幻想自己是东方不败=_=。 单看架势与容貌,还算有几分说服力。其中最大的bug在于,真正的东方不败,肯定不会绣一会儿停下来,掏出糕点舔一口再继续。 诶,你也不怕口水滴下来? 纪六小姐自然不怕。正如她神态自若地啃糕点,当口水掉在绣绷上时,她神态自若地以指抹去。那绣线经受不住这样的“润泽”,最终在她指尖褪了色,而她沉浸在创作之中,继续舔着猪蹄上的糕点屑,浑然不觉。 纪五公子低低笑出了声。 纪六小姐放下绣绷,隔着一灯如豆瞪他:“你又想说什么?” 纪昭一脸促狭地微张嘴巴,指指自己的舌头,并不回答。 纪飞鱼眨巴眨巴眼,刚想伸出指头骂他故弄玄虚,就看见了指尖的浓浓墨色,继而联想到舌头上的惨状,气得又尖叫了半炷香。 染色所用虽是天然草木,却加了明矾等媒染剂,闹个肚子也够受的。可气的是对面这人明明早就发现,居然也不提醒她,反在一旁看好戏!! 从前的五哥哥也时常这般戏弄于她,许是心头存了一个疙瘩,她总觉得他变样了。哪里不同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仿佛就算她站在悬崖边上,他轻轻推一把,也能露出这样顽皮的笑容来。 六妹妹打量着五哥哥,不知不觉就入了神,烛光在她鼻尖乱窜,像尾游鱼般活泼,而真正活泼的人,此刻却沉静得不得了。 冬夜无声,两处失意人,这沉静带着同甘共苦的美好,于是他也这般沉静地回望。他心想这目光微妙极了,关怀与疑虑交织,沉淀成浅浅的心疼,却是那日大殿之上,她始终没有给予的。 如同受了魅惑,又好似是不甘,纪昭出言调侃:“怎么,六年不见,小飞鱼竟是更爱五哥的容颜了?” 飞鱼清晰地翻了个白眼:“从万人迷的梦中醒来吧,五哥哥。” 五哥哥摸着下巴,请六妹妹摸着良心讲:“你方才走神,难道不是为美色所惑?” 六妹妹擦干净指尖的墨痕,拿起绣绷继续绣花,懒得理他。 五哥哥径自侧卧在地,过了许久方才出声。他闭着眼睛,梦呓般道:“你这一番奇遇,可曾遭人嫌弃?” 他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答案,诸如“你会替我报仇吗”、“我才不在乎呢”、“他们真是太讨厌了”等等,没想到她无悲无喜来了一句:“始终是嫌弃的吧。只是嫌弃,都是藏在心里的。” 纪昭无声微笑:藏在心里的,又岂止嫌弃。 五哥哥对六妹妹的嫌弃很快就藏不住了。 他的黑粉左小姐终究舍不得他。她扮成狱卒,带着另外两枚狱卒,要将兄妹俩偷换出狱。 五哥哥毅然拒绝黑粉的好意,六妹妹却很没出息地拉着左慈吟的衣袖:“姐姐~~~他不走我走!你就带上我嘛~~~” 纪五公子:没眼看.jpg。 左小姐十分爽快:“要走一起走,否则便当我没来过。” 纪昭凉凉道:“逃狱是死罪。” 飞鱼气得上蹿下跳,像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鸟:“现在不逃,早晚是死罪!难道还指望那个老妖怪开恩吗?” 依旧埋伏着的记录员身子一抖、笔下一歪:老、老、老妖怪? 纪昭眸光一暗,戏谑勾唇:“是啊。” 那是只修炼到家的老妖怪,又怎会错过今夜的好戏呢。 左慈吟打开两扇牢门,兄妹俩与两枚狱卒交换装束,跟着她通过大牢的层层关卡,来到兵部大牢后门前的刑场。 刑场此刻空无一人,沾染无数鲜血的刑具肃穆陈列,阴气森森。飞鱼紧跟在纪昭身后,只觉吐纳的每一个呼吸,都在抗拒着吞噬活人的幽魂。 左慈吟转身拔刀的那一刻,纪昭一手握住佩刀,一手握住飞鱼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继续躲在他身后。 纪六小姐与纪五公子并肩而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说着属于反派的台词:“左姐姐,这回你逃不掉了。” 左姐姐蒙上面巾,露出一双笑容清浅的眼:“这话该我说吧。” 鉴于反派死于话多是小说定律,飞鱼开始犹豫:我到底要不要来一波分析,让她知道我是一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呢? 她还没纠结完,纪昭就跟这位黑粉交上了手。 刀光剑影之间,刑场渐渐亮了起来,四面八方涌来的却不是接应左慈吟的大牢狱卒,而是…… 陛下的御林军。 又是一个双刀相击,纪昭与左慈吟分开,退到纪飞鱼身侧,御林军迅速将左慈吟包围。 左姐姐恼羞成怒,刀指那对兄妹:“你们……” 陛下怀着无语的心情,默默站到了C位。他命人丢出一只左尚书,叫他认认这是不是他女儿。 左尚书瘫坐在地,双手无力下垂,泣不成声。 左慈吟扯下面巾,长刀横颈,泪水无声滑落,她一字一顿地说:“今日之事与家父无关,全因左慈吟深恨纪昭,必杀之而后快!!” 在这悲壮的时刻,女主一本正经地搞笑:“可是杀他有很多种方法啊,下毒也好,打死也罢,煎炸蒸煮炖哪样不行,为何非要冠以逃狱之罪再杀呢?难道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五哥哥:“……” 左姐姐话不多说直接上手,飞鱼继续抢救:“丹书铁券只有一份,我打算用来救自己,纪昭估计是没救了,你等一下就能跟他一起死了嘛。” 五哥哥额角猛抽。 左姐姐犹豫了那么零点零一秒,手中的长刀就被夺下,她任人上了行枷,投向纪昭的那一眼凄怨万千,目光转到一旁的飞鱼,却浮起浅浅笑意。 飞鱼突然就没有了解释一切的欲|望——胜负已定,狂秀优越感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她同样弯起唇角,目送她离去。 陛下接到记录员的聊天记录,觉得必须跟孽|障算一下总账。他步步逼近,她迅速反应,推出亲哥挡箭。纪昭还算给力,表示兄妹俩愿意继续坐牢。 陛下陷入两难:这样怎么喝鱼汤嘛!! 最终他决定再忍一下,可隔着纪昭这只挡箭牌,又不好公然调|情。遂暗搓搓地油腻道:“丹书铁券怎及朕之情义。” 飞鱼被这句话恶心得不轻。她强行拍马屁:“陛下贵为天子,岂是凡物可比。” 陛下离去前,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朕自信尚余四十春秋。” 我一点都不老!! 回到牢间纪昭十分感慨:“你这一番奇遇,非但遭人嫌弃,竟还叫人惦记。” 纪飞鱼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妖怪那是惦记?” 纪昭同志多年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是很有几分骄傲的资本,男女之事上他活似个瞎眼的半仙,纵然给他蒙上眼,也能闻到奸|情味儿,掰扯出一通前世今生。 纪半仙掐指一算,阴阳怪气道:“尚在狩猎阶段。” 肥鱼换好猎人给她备下的暖和新衣服,倒头就睡。 纪半仙:“……”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吃诱饵的行为很危险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6章 仙人驾云 兵部尚书左中浮监守自盗,意图以逃狱之罪诱杀纪氏兄妹,陛下下旨连夜查抄其府,抓获左府谋士一名,而此人,系西凉人氏。 大理寺卿梅务平坐镇主审,人证虽在、物证尚缺,左中浮拒不承认通敌,称此谋士为西凉游民,因其颇通西凉文字、熟悉边关地形,故收用之。 左尚书将此人辅佐他之处,于公堂之上娓娓道来,大到绘制舆图、布设邮传、运输军资,小到翻译典籍、传播文化、喂养军马,总之左尚书这么多年来执掌兵部,决胜于千里之外,都离不开这位熟知外敌的谋士。 这特么很明显在扯淡。 这谋士真有那么厉害,你为何不介绍给老板呢? 当梅寺卿问出送命题,左中浮依旧对答如流:“只因,臣想替陛下,翦除纪家军!!” 梅务平笑着摇头:“诬以通敌是第一步,诱其逃狱是第二步,趁乱诛杀是第三步,年下边境不稳,纪氏兄妹若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西北军心必乱,这就是你的第四步。” 笑容尽头他拍案而起:“你还敢说你没通敌!” 左中浮猖狂大笑,笑完睨着梅务平道:“区区书生又懂什么?纪家军何来军心?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我不过试他们一试!可惜为人识破,看不到纪家军成为叛军的一天……” 梅务平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竟要搅得天翻地覆吗?” 左中浮含着一抹冷笑,分明屈膝而跪,却又绝世独立。 陛下本以为兵部尚书通敌这样的大案,能够压下国子监先帝显灵的热搜,没想到皇后的暗卫不抛弃不放弃,依然四处散播流言,儿子被关国子监的诸位大臣,也纷纷露出了真面。 梅寺卿十分细致地还原了左中浮的阴谋,从受西凉细作挑唆,到勾结叛将佟岩诬陷,再到意图乱械杀死纪氏兄妹,结论是左中浮非但意图扰乱军心,甚至想逼纪家军谋反。 大臣们对这些,毫无兴趣。 他们最最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儿子能不能活着从国子监出来。 他们七嘴八舌地给陛下出主意降热度,想出一万种对付传播谣言者的招数,诸如派人驻守城中的每一个路口,只要听见有人胡言,便即刻处死,在长街上立起高高灯盏,灯上日夜悬挂这些刁民的人|头。 他们是一点也不在乎陛下的名声了。 陛下当然一直在杀人。京中的流言自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终止,各州府却是鞭|长|莫|及,一旦流言遍及天下,只怕不少人敢顺风搞事。 治标不治本。 杜相没有子孙在国子监,目光就更长远:“陛下,妄议天子自是死罪,只是法不责众,长安百万民众,岂能杀得尽呢?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将国子监一事调查清楚,璞仪太公主究竟受何人指使、所谓先帝显灵究竟是真是假,这一切必当水落石出。” 陛下敛眸:“查。” 兵部大牢。 纪六小姐依然在绣花,纪五公子依然在算命,他闭着眼睛算了许多回,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亲妹都膈应,忍不住给他解惑:“佟岩早不招供晚不招供,偏偏在我给你翻案的时候招供,左中浮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在年关最紧要的时候发难。至于他为什么要我们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纪昭眼里的调侃深沉起来:“还有。” 纪飞鱼绷不住笑了:“就算老妖怪没有察觉,还有我娘。” 纪五公子愣在当场,徐徐憋出几个字:“你娘不是死了吗?” 纪六小姐眉眼更弯:“哎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五哥哥:“……” 记录员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觉得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的寄几,估计是活不长了。 中宫谋逆、纪五公子通敌、先帝显灵、兵部尚书通敌,京中流言不断,大家都很不开心,只有一个人特别开心。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前公关会长靳老师准备复出啦!! 严格意义上来说,靳老师除了有个逆臣之后的帽子,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同时表现出了任劳任怨的改过姿态,跟那些要死要活的白莲花都不一样,老板因此对他青眼有加,准备让他来做这次的危机公关。 靳老师摸了摸受伤的翘鼻,热泪盈眶地表演恃宠而骄:“陛下,您可算想到臣了!!臣在宁国侯府这段时日,想死的心都有啊!!” 陛下嫌弃脸:“说正事。” 靳老师苦大仇深地叹气:“消息已然扩散,黄金时段没有抓住,如今挽救便难了。” 他边叹边觑了老板一眼:这波危机公关动作难度极大,完成之后你要给我加薪呀!! 老板用眼神秒他:继续。 靳老师清咳一声,换上一张学术脸:“首先,没有证据之前,不宜急着发声,以免舆论反弹;其次,显灵之事玄妙,一味辟谣还不够,最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后,新讲的故事一定要自然合理。” 陛下玩笑般来了一句:“你不会给朕弄砸吧。” 靳永落寞一笑:“臣如今,唯盼天下安定。” 靳永在青城山的飞云观出家时,有一个很响亮的道号——永阳子。道家讲究阴阳之分,男子出家叫“乾道”,女子出家叫“坤道”,而在道号之上,“阳”字则为男子专用;道家也讲阴阳平衡,不忌双修之术,却也不是淫|邪,以医道为告诫,《素问·生气通天论》曰:“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真|阳充足,密不妄泄,适量而行,方为永生之道。便是“永”字的来由。 正应了这个道号,靳永根本不必担心阴阳失衡,他的真|阳绝对不会外泄一点——谁让他只敢全身心爱自己,一辈子恐怕都会是童|子|鸡。 童|子|鸡,额不,靳老师一得到老板的允准,就火速撤离宁国侯府,回到京郊他的老巢飞云观。 小道士们整整齐齐地迎接他,跟着飞云观知观明尘子一叠声唤他:“观长。” 各地飞云观的主持称为知观,而统领各地知观的人,则是这个公关团队的头目,毕业于青城山公关总部,师从上一届头目,人称观长。 靳老师束起莲花冠,换上道人衣,绛紫轻纱如同祥云,覆于雪色长袍之上,臂弯一柄纯银镌鹤拂尘,与绦带上的白玉飞鹤相得益彰。谁也无法想象,仅换了一身着装,他就从那个爱吃肉的间谍靳永,变成了出尘脱俗的得道高人。 靳永在宁国侯府忍辱负重潜伏了将近四个月,也没能揭开肥鱼的真面目;永阳子则大不一样,一旦他重得民众的瞻仰,做什么都会容易得多。 家破人亡的靳老师如今只有一个信念,却不是天下太平,而是—— 绝不能让肥鱼祸害梁氏唯一的血脉小跃跃。 于是……靳老师又双叒叕钮钴禄了=_=。 永道长的复出大戏,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我们之前说过,这是一个民风开放、富足安乐的朝代,百姓的日子都是怎么过舒坦怎么来,哪怕白天他们疯传陛下弑父杀弟的八卦、看见别人因此付出血的代价,晚上照样能在灯红酒绿之间嗨翻天。 哎,我们只能说,白天的人是人,晚上的人…… 夜太美~~尽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唱起来!!跳起来!!嗨起来!! 一只道长的基本职责是斩妖除魔,然而在灯火通明的夜市,似乎不大有用武之地。每一处路口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虽然满足了传播故事的条件,但很明显他们没有一个会停下来听道长讲故事——他们要么忙着掏腰包,要么忙着谈恋爱,要么忙着边掏腰包边谈恋爱=_=。 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红尘太美,黑夜更胜白昼滋味。街道两旁挂满花灯,游车载着彩纸糊的灯轮,挂着无数售卖的彩灯,穿行于人海之中,还有不少踩高跷、舞狮子的,烟花爆竹无处不在,火树银花、百变鱼龙,人人手提一只灯笼,处处皆为灯海,两千万柔光双摄,照亮你的美。 当然也有不谈恋爱的。他们讲定价钱,拉拉扯扯往僻静地方去,许多人等不及开|房,直接按在墙上为爱鼓掌。 跟这些醉生梦死的人比起来,仙风道骨的道长才是异类。 偶遇不少活|春|宫的公关会长开始怀疑人生:我才息影多久,你们就不认识我了?还能不能好好搞宣传了!! 最后他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 音效部门请注意,切歌放《天下无双》谢谢!! “穿越红尘的悲欢惆怅……” 夜空如同一面硕大的镜子,半暗不亮地,诉说着它的高傲与孤独,今夜明月黯淡,繁星满天,寂寂云中飞来一对白鹤,雪色羽毛纷扬飘落,一时之间竟像下起了雪。 作者:在此致谢埋伏在屋顶上充当人肉鼓风机的道士小哥哥。 道士小哥哥:在此致谢被我们拔秃噜羽毛的所有小鸽鸽。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连接仙界与凡尘的,除了两只穿梭不停的仙鹤,便是一位驾云而来、衣袂翩翩的仙人。 轻纱如梦如幻,仙人袅袅莅临,立于桥头栏杆之上,他一挥拂尘,霎时撒落一片星光,两只仙鹤结束最后一次盘旋,优美地栖伏在他脚下。 人群中有托儿叫出了他的名字:“靳正使!!” 仙人的笑容高冷不失忧伤:“永阳子入世只为历练,如今已看破红尘,不再是什么正使。” 人群中又有人问:“道长成仙了吧!!” 仙人朗然一笑,旋即飞身而去,两只白鹤随之隐入夜空,只留下一句偈语:“双鹤穿云过,仙人驾云来,星汉生羽衣,何不点尘埃。” 鼓风机羽毛雨还在继续,街道一片寂静祥和,众人纷纷跪下祈愿,只听得自己的心跳,与身侧灯火轻微的噗嗤声。 原来红尘迷乱,也抵不过敬奉神明。 原来夜夜笙歌,也藏着害怕与期许。 原来快乐这件东西,是活在当下才能得到的奢侈品。 最后一个原来,只有那个仙人知道—— 原来,红尘里从没有仙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7章 钟楼捉鬼 众所周知,举凡仙人,必经历劫而羽化,飞云观的永阳子道长荣登地仙之位,早已编好他所渡的劫数—— 全族亡灭,令他看破红尘;隐匿侯府,令他识破一人。 没错,靳老师此生唯一承认算错的命格,其实他从来都不想承认,必须趁机挽尊:纪六小姐确为天煞孤星,极易招惹妖魔,国子监舞弊、中宫谋逆、纪五公子通敌、先帝显灵、兵部尚书通敌,无一不是她惹出来的祸事。 靳老师四处宣讲,忙得脚不沾地,几乎真成了神仙,还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一本正经地给大侄子普及天煞孤星的诸多危害。 男主单手支颐,意态闲闲,不时打几个哈欠,一脸“编你接着编”。 女主入狱之前,安排千雀去找路虎,告诉男主不要插手的同时,着重提到了他四叔:“若靳永落井下石,我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面对眉飞色舞的四叔,平跃选择在心里默默打击他:跟我老婆斗,是没有好结果的。 靳老师嚼得口水都干了,大侄子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联系平跃最近的观望态度,四叔忍不住试探了一波:“你不打算管肥鱼了?” 平跃口气惆怅:“事关军政,岂容私情。” 靳老师刚松了口气,却听大侄子为他担忧:“倒是四叔你,如今重获名望,也不怕遭人忌讳。” 靳永接过平跃手中的一盏温茶,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心头默默寒了一下。他眯了口茶,垂眼涩声道:“举凡帝王,哪个不心狠手辣呢。” 平跃转着手中茶盏,凝看茶叶浮沉,玩味勾唇。 在靳老师孜孜不倦的努力下,终于将“霞衣帝临”撤下热搜榜第一,换上了专属于他的tag——乘鹤登仙。 传销大师靳永飞升第一流量,就连朝廷也派人前来恭贺,钦天监正使郝一明谦卑讨教,永道长高调唱玄,深觉解气。 这都是过去的恩怨。郝正使从前是郝副使,没少受上司的腌臜气,这两人出身不同道观,素有派系之争,官大一级压死人,郝一明总也是忍下来了。后来好不容易上司落马,郝副使变成了郝正使,一转眼这货又成仙了=_=。 说来奇怪,郝正使如今倒也没了嫉恨,他望着仙风道骨的永道长十分感慨:真是生命不息,作妖不止啊。 送完贺礼、表达完朝廷的亲厚之意,郝正使切入正题:“年终祭典将至,钦天监按例主持醮事,不知仙长可愿为祭祀官。” 这当然是陛下一早跟靳永商量好的。郝正使不过负责走个过场,让双簧的痕迹不那么明显。 靳老师玩|弄够了郝正使,才“勉为其难”应下。此时日暮西山,飞云观又在半山腰上,下山恐有艰险,永道长因着旧嫌,毅然逐客。 郝正使并不生气,施施然一礼:“仙长昔日提点之恩,一明没齿难忘。恭祝仙长一朝得道、万世其昌。” 仙长在他转身之际,逸出一声冷嗤。 年终祭典,即致祭先代帝王,总共分为两种:三年一度的祭典,对着轩辕黄帝,一年一度的祭典,对着本朝帝王。郝正使所指,正是后者。 祭典的准备极为耗时。先由内阁撰拟祭文、工部造香亭罩袱锻袱等项、户部备降真香等项、太常寺备制币;再由内阁、宗人府、翰林院、詹事府、六部、大理寺等部门主管开列职名,皇帝钦点差往致祭;钦天监选择祭日、派遣祭祀官之日,礼部、太常寺陈设祭文、香帛于中和殿,恭请帝君陛殿,阅毕遣行。祭品为:牛一、羊一、豕一、登二,笾、豆各十,簠、簋各二,酒烛俱请京兆尹备办。 简而言之,这是一项调动广大公务员、需要他们劳心劳力的大工程。 然而,儿子生死未卜的大臣们,显然没有很好的心态完成这项工作。 陛下急于辟谣,为免他们拖进度,直接表示祭典结束之后,会给国子监做一场法事。 大臣们深解其意,立马效率很高地给自己铺台阶。 靳老师不懂仙法,做公关却是老手,深知危机公关的基本思想是简单严谨,最佳选择是以实锤碎虚锤,前提条件是要有强大的证据链做支撑,同时要有第三方权威机构做背书。 现在这个第三方,是得道高人永阳子。他不再是朝廷的喉舌,竟比从前更具公信力。 传播一个新故事,稀释一条旧危机,素来是常用的公关手段,但对于一个公关团队来说,应该不断挑战极限,比如:控制住最开始的消息源。 这是通天的本事。为了不被当作走狗煮了,靳老师选择暂缓挑战,先解决眼下问题。 年终祭典当日,永阳子身为祭祀官,按部就班地走完了一整套流程,最终来到他真正的主场——国子监。 道长要斩妖除魔,于是妖魔也已就位。纪氏兄妹虽仍有通敌之嫌,在这样肃穆庄严的时刻,陛下到底没让他们穿着囚衣上场,都是素净衣衫,纪六小姐依旧装瞎,扶着亲哥当竹杖。 虽然早已从九命处知道皇后留了一手,但这一路行来,未有一人给纪六小姐透过题,告诉她璞仪太公主跳楼自杀、先帝附身显灵、靳永羽化成仙,于是这一回在明面上,她非但是裸考,且连题面都看不到。 然而一看见脱胎换骨的靳永,她起码可以确定一点:他果然想落井下石。 她好似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败笔,因为其他被他坑害的女眷,从来都没有反击之力。包括他最爱的初恋,关窕。 这般倒也坦然,总要有个胜负。 入夜时分,夜色昏暗,国子监的法事在钟楼之下开坛,两名小道士侍立左右,黄纸符布围在法坛四周,永道长一柄拂尘耍得仙气十足,数张符纸自坛中飞出,贴在中央的孔明灯上,接着他放下拂尘,指尖取两侧烛火,点燃长长的引线,灯下的莲花盏火花四溅,几要挣脱,他喝以口令:“四生六道,有感必孚,鬼魂领灯,神灯引路。” 孔明灯听令升起,盘旋在钟楼附近,众人的目光随之往上,只见昔日巍峨华美的钟楼,如今被烧得焦黑一片,楼身虽未坍塌,楼顶的琉璃瓦却尽数脱落,鎏金宝顶更是看不出颜色。 孔明灯最终停留在当日璞仪太公主跃下的楼顶,灯火逐渐变为血红色,吸收够了血淋淋的魂魄,它沉沉地往下坠,最终降落在原来的位置,依旧是拂尘一挥,血红色的灯火瞬间熄灭,法坛四周所有光线同时消失,漆黑一片中,禁卫军有序护持众人,来者皆为宗亲重臣,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倒没引起多大恐慌。 致祭先代帝王的祭典上从没有女眷,是以围观国子监法事的原班人马里,只有一个女子,可惜身处黑暗她也不会尖叫——谁让她是个瞎子。 五哥哥握紧了六妹妹的手。 宁朔将军握紧了自己的手。 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阵乖戾的笛声响起,不知从何处涌出许多血红色的光点,它们像一只只萤火虫,却是吸食人血的那种,零零散散地盘旋在众人身边,却越来越多地聚集在纪六小姐衣间。 笛声还在继续,永阳子手持一支玄铁长笛,步步紧逼,雪色长袍之上血点荧荧,他眼中无波无澜,笑容却隐隐嗜血,好似披上了一张绝美的画皮,这画皮如此动人心弦,在这腥风血雨之中,竟是一派风雅缱绻。 纪飞鱼用了些力气,掰开了纪昭的手,然后像一个真正的瞎子那样,慢慢走向永阳子。 这些血色光点,是源自西域的一种蛊虫,名为声色。它们并非以人血为食,只是嗜好桐零香,经乐声训练之后,便会以如痴如醉的姿态,靠近熏了此香的人。 纪六小姐的衣物,自然是陛下准备的。 吃诱饵,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朔将军目力极佳,看见纪六小姐在距离永阳子一步之遥的地方,突然俯身下去,给他施了一礼。 永阳子压下唇角,面上再无悲喜。 当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被血光围绕的血人,永阳子方停下笛声,小道士们再度点亮烛火,大家这才发现围观者又多了一些——那些曾经围观先帝显灵的国子监监生。 众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在场唯一的女子,窃窃私语着鬼神之说。 玄铁长笛上悬着一张符纸,在贴上纪六小姐额头的那一刻,吸走了她身上的所有光点,永阳子一指不远处的白墙,这些血点很快附在墙上,形成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像。那人像身着累累官服,手执一柄戒尺,虽是不苟言笑,脸上的皱纹却清晰可见。 不少国子监监生都认了出来:“是盛祭酒!!” 奇迹还没有结束,“盛祭酒”居然开口说话,说他死后不放心国子监,改革又迟迟没有推进,故冒充先帝英灵,附在璞仪太公主身上,企图以此告诫陛下,定要珍惜祖宗传下来的江山。 至于那道传位诏书,则是璞仪太公主对陛下心生怨恨,自己伪造的。 宁王出示更多证据,非但证实鬼魂所言,同时证实给璞仪太公主出主意的仆从,是西凉外敌派来的细作。 铁证如山,又有魂魄如生,这下由不得众人不信。 而外敌作祟这层阴影,更令他们唾弃怀疑帝君的自己——谣言定是外敌散播,他们若是助长其势,岂非等同卖国? 这就是传说中的内部矛盾都要靠外敌才能解决。 “盛祭酒”给国子监监生留下的最后一句箴言是:“忠君报国,兼济苍生。” 纪六小姐差点没笑出声:还真是靳永传销稿的风格啊。 永阳子用玄铁长笛收了“盛祭酒”,阴森诡异的血色光点尽数消失,一台好戏的结束,启发着另一台的开始。 永道长命人收好玄铁长笛,重又挽上拂尘,开始解释为什么“盛祭酒”会在人群之中,独独选择纪六小姐附身—— “纪六小姐的生辰八字险恶至极,乃是灾星降世、天煞孤星之命。近来发生的一切祸事,无一不是与她有关,贫道屡番查证之下,发现她与盛祭酒恩怨颇深……” 靳老师取出那封曾经侮|辱他智商的旧信,上面尽是纪六小姐对盛祭酒的怨怼之语:“贫道正是凭借此信,将盛祭酒的魂魄引至纪六小姐身上。” 环环相扣、逻辑缜密、毫无破绽,纪飞鱼微微歪头,静静打量着靳永,几乎想给他击节叫好。 她莫名惋惜:此人如此聪慧,为何总是睚眦必报呢? 永阳子的出招已然完毕,他道完无量天尊便肃穆而立,目光淡淡扫向纪飞鱼:该你了。 纪飞鱼心想这真是太难了,在不知题面的情况下答对题目,实在是太难了。她决定遵从本心——当着所有人的面,她给永阳子鼓掌:“六年前你说我是天煞孤星,害我过了六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六年后你故我依然,说吧,这回想把我怎么样?” 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祁王殿下的脸色更不好看。 永阳子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一副流氓腔调,生生教他备好的一番说教没了用武之地。他勉强维持仙人风范:“非是贫道要求纪六小姐如何,而是天道如此,六小姐注定命途坎坷,若要保得上下平安,须入我道门修炼。” 你有病,得治啊。 众臣纷纷附和。 男主眯起眼睛,预备好享受神情,果然在下一秒,置身攻讦之中的女主,有了一番石破天惊的作为。 她忽然扑向永阳子,趁他不妨夺走了那柄拂尘,将万缕银丝渗入搁置一旁的孔明灯,众人眼见熄灭的灯火重又燃起,还是诡异的血红色。 这回轮到女主得意。她一本正经地道无量天尊—— “贫道不必修炼。贫道已然成仙。” 夜色如墨流泻,美人倾国笑颜,不知迷醉多少双眼,可惜美人是个瞎子,空洞的眸子里,只浅浅倒映着…… 一对满含温柔的虎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8章 缴纳赎金 新岁时节,陛下却杀了不少人,是以他明知靳永意在报复,也需要纪六小姐成为一个挡箭牌,用她的天煞孤星之命,掩饰他的大开杀戒之心,维持表面上的祥和安宁。 她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成为女冠,因此斩断尘俗,他想纳她为妃也容易得多。 杜绝外界一切施饵行为,稳坐独属于自己的钓鱼台,是陛下钓鱼的一贯方针。 一箭数雕之计,并无一人透题,孽|障还是破开了一个口子,陛下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她总能带来惊喜,他享受这份刺激,却有一个前提——顺应他的需求。 虽然无人透题,靳永却已答题,凭着“传位诏书”、“先帝显灵”、“璞仪太公主心生怨恨”、“告诫陛下”、“珍惜江山”这几个关键词,便足够纪飞鱼脑补之前的热闹,相比推翻靳永的答案,她认为做中间商赚差价更简单。 孔明灯中残余的蛊虫一寸寸附在拂尘之上,银丝染上斑驳的血光,变得通透明亮,犹如人的血管一般,血管中汹涌的血液,很快顺着拂尘流到纪六小姐身上。 还是那样一个可怖的血人,手中却添了一柄火焰拂尘,全身都像烧了起来,神情却是一派冷然,冰与火交织成一种不同寻常的妖艳,宛若妖莲现世,又似佛陀渡劫。 难分魔仙。 永阳子飞快思索着对策,奈何装|逼道具被抢,取来玄铁长笛又显势弱,在这犹豫之间,对方抢先出招:“道长,你猜我是谁。” 一瞬间主客对调,靳老师差点没气死:怎么轮到她出题的? 陛下微微摇头,逸出一缕笑意。 永道长告诉自己不能输。他挤出一个清俊笑容:“璞仪太公主,人鬼殊途,何不早入轮回。” 盛成德的魂魄已经被他收了,这个魂魄只能是璞仪太公主。 这不是出题人想要的答案。 那只妖魔极为自然地捋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道长,盛某心愿未了,此乃二魄灵慧,但求一尽忠言。” 道家讲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二魄之所以叫灵慧,因其主宰人的智慧。 妖魔为了证明自己是盛祭酒,先是叫出在场国子监监生的名字,接着跪下叙述与陛下的爱恨情仇:“陛下登基之初,钦点臣为祭酒,赐下以贤取士四个字,臣永世不敢忘!臣怀壮志,奈何小人多诡,遂以捧杀之计,将其绳之以法……然此非臣之初衷,臣心愿未了、此恨难消!!” 国子监监生跪倒了一大片:“恳请陛下施行改革之法!!” 陛下微一颔首:“平身。” 靳老师感觉脸略疼。 众臣不乐意交钱,却知道儿子刚捡回一条小命,此时不宜跟老板杠上,纷纷附和:“盛祭酒实乃良臣。” 祁王殿下补刀:“父皇,不若命户部收取保证银,国子监与户部各留账目,不时抽查比对。” 陛下即刻下旨,众臣皆是一张苦瓜脸。 “盛祭酒”依旧不满意,重复着那句“此恨难消”,她本就如同从熔岩里捞出来一般,又刻意沙哑着嗓子,拖着阴森森的尾音,此时倒是不必分辨魔仙,一眼便知是鬼。 永道长终是取来玄铁长笛,在虚空中画了道符,她身上的血色光点便被吸引过去,待血符显形,他挥笛喝令:“临兵斗者,阵列在前!” 永道长再度失策,女鬼居然跟蛊虫一起靠了过来,这回被步步紧逼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女鬼挽着拂尘,迈着僵尸步伐,轻轻一挥衣袖,空中那道血符就破碎四散,血点再度被她吸走,道长再吹长笛,看似神态自若,额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吃瓜群众屏住呼吸。 漫天血点飞舞,将对峙双方层层包围,这氛围莫名浪漫,女鬼的表情也不凶恶,只用拂尘指着道长:“道长,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 道长忍怒:“真相一目了然。” 女鬼忍笑:“那我来问你,我附身璞仪太公主冒充先帝即可,为何要用她伪造的诏书呢?” 道长不抛弃不放弃:“谣言四起,国子监才会成为焦点。” 女鬼不依不饶:“先帝显灵便足够轰动,我为何还要教人质疑陛下,陷我的学生于不义呢?” 道长胸中无数箭,狞笑着弃疗:“你说为什么。” 女鬼清清嗓子,铿锵有力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众人:“……” 你已经死了再说这个话真的合适吗? 道长已然识破女鬼的诡计,再不回答她的问题,专心致志地吹笛。血点渐渐远离,女鬼自答其问:“盛某并非有意玷|污陛下英名,只因察觉璞仪太公主府上细作,故将计就计引出外敌。年关在即,外敌作祟绝非偶然,譬如纪五公子通敌,亦系外敌构陷。臣魂魄不散,只为最后一谏。” 女鬼再度跪向陛下:“陛下,折抑武臣,不啻让土于人!” 此句掷地有声,女鬼周身一震,血点扑簌落下,一散而尽,永道长还未贴上符纸,她就软软倒地。他抽出那柄拂尘,下意识想敲上一棒,却被纪五公子拦下,只能悻悻走开,向陛下汇报工作:过程虽有波折,总算驱鬼成功。 陛下神色淡淡。 纪昭扶起飞鱼,后者靠着他悠悠转醒,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纪五公子的演技也不遑多让,他眼角发红、泛着泪光,简要说明一番后,拉着亲妹唱双簧:“陛下,盛祭酒以魂相谏,实乃忠骨!忠骨必择身而附,臣妹又岂会是天煞之命!” 难为纪六小姐还记得装瞎,摸索着抓住纪五公子的手,操着一口地道的琼瑶腔:“五哥哥你别说了,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行……” 纪氏旧友出言助势,借盛祭酒之忠骨,为纪氏兄妹开脱。 陛下受够了这些中间商。他点名:“平跃。” 宁朔将军出列:“臣在。” 陛下口气幽幽:“纪昭贻误军机,按律何判?” 宁朔将军秒答:“轻则流放,重则处斩,涉案者皆罚。” 拂林王瞪了他一眼:“陛下,平跃年少,只知律法,不通人情。” 陛下欣赏年轻人的实事求是:“处斩……” 纪六小姐闭了闭眼,最终交出了全部赎金,总算在纪氏旧友的力保下,救回亲哥一条狗命。 陛下削去宁国侯的爵位,收回尚方宝剑和丹书铁券,但他觉得还不够。永阳子再提出家,祁王殿下终于忍不了了:“父皇,年节时下,此举实在不妥。” 大家都在团圆,你让人家出家? 元秩没有说这是我未来老婆,因为他知道此言一出,亲爹肯定会说:霸霸给你换一个。 然而无论如何取巧,胳膊总拧不过大腿。最终定了带发清修,地点在飞云观,因男女有别,特辟开一处副观,只许永道长监督。 大抵在陛下心里,靳老师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_=。 大家熬了大半宿,国子监的热闹总算完结,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陛下的銮驾先行,随后是宗亲朝臣,经此一劫,国子监监生都被勒令休假,永道长要将盛祭酒的魂魄带回飞云观超渡,不少学子都上来跟那个小坛子告别。 纪飞鱼远远看着,心头五味杂陈。 说来可笑,死人竟还有利用价值;细想可敬,这人死了,还有许多人念着他;再想可悲,这坛子里何来魂魄,不过自欺欺人。 纪昭挡在她身前,微微低着头,替她拍去衣领上粘着的蛊虫,她感觉到他有话要说,最终却没说出口。 他不说,她便拦住他的手,直接问了出来:“六年前你不肯送我,是不是早就知道。” 不知是出于对答案的恐惧,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在他回答之前,她自欺欺人般警告:“想好了再回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相信你。” 五哥哥手下不停,承受她目光中的种种,声音含笑:“要是我骗你一辈子,你岂不是永远发现不了。” 他弹飞毛领上最后一片灰尘,抬头迎上那道目光,毫不躲闪:“纪昭不会放弃纪飞鱼,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不会。” 六妹妹看了他许久,也看不出一丝破绽,意料之中的事,却仍自嘲一笑:“好罢。”她摇摇头,又道了一声:“好罢。” 像是答纪昭,更像是答自己。 凄冷的冬夜,兄妹俩结伴走在人烟稀少的长街,明明是一条回家的路,却各怀心事,都行得沉重无比。 道旁灯笼呼呼作响,斑驳石阶映下两条人影,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好似一个是风,一个是被风吹起的树叶,明明相伴而舞,却又隔着空气。空气,有时是难以逾越的东西。 沉闷的气氛压得人心口坠疼,做哥哥的忍不住先出声:“真的长大了。” 有心事,也不肯对我讲了。 飞鱼踢着道上的乱石,老气横秋地叹气:“不能不长大呀,从前我过得那么好,那是因为生于侯府,有父兄护持……如今也该轮到我保护你们。” 黑夜里纪昭的笑声尤为清晰,他更清晰地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放弃这么多东西,谢谢你委屈自己来救我,谢谢你这么努力地,开始学习履行自己的使命。 飞鱼突然停住脚步,借着半明半昧的灯光,说着半真半假的鬼话,眸光流转,一半盛着蜜,一半浸着霜:“宁国侯府早没了,如今什么也不剩,不失为一种解脱。中宫谋逆尚未结案,此番跳出朝局,许能免于腥风血雨。” 如果这些还不算试探,那么接下来的这些,则完全是鬼话连篇:“如今回想,从前我太自私,总以为表面太平尚能维持,其实只在逃避自己的责任。我本该为她分担的。” 纪昭始终不语,直到她结案陈词:“哎,有时觉得她欠我,有时又觉得我欠她。真是一笔糊涂账。”此时他再也忍不住吐槽:“方才来不及问你,这矫情腔调到底同谁学的?” 飞鱼宝宝生起闷气,快步疾行,再不答话。 五哥哥便只能拉住她的手,叹息一声,低声下气道:“好了,寻个馄炖摊子,去吃宵夜如何?” 飞鱼甩开他的手,彻底怒了:“吃吃吃,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吃货!你有什么事从来不告诉我,就算今天我花了那么大代价救你,你也以为我一点不在乎,我一点不受伤,难道吃货就没有人权吗?难道吃货必须傻乎乎地买单,心里不开心也不能表露吗?我身上是有什么开关吗?你们一按下去我就应该笑?我到底有什么义务永远表演开心啊……” 仿佛知道他不会理解,她急得语无伦次,干脆不再胡说八道,捂着脸伤心痛哭。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很快沾满了那个肩膀,他轻拍她的后背,呼吸温热,依旧无言。 纪昭同志一向很会哄女人,曾经也很会哄妹妹,却在阔别六年之后,消退了这项技能。她哭得停不下来,他说不出话,便只能和歌,都是些断句残篇。从前他好读佚文,莫名喜爱那份残缺,她总在一旁听着,对文章一知半解,单凭感觉挑出中意的词句,如同在万千点心中挑到最合口味的一种,从此死磕到底,其余所有再也无法入眼。他好佚文,她却只好佚文中的几句,比他挑食一百倍,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终究也只是残篇。 一瞬之间,又仿佛经年。 “奏我行军乐,披我战时袍。” “且揽长风作衣,虽是星火,可煮山河。” “长刀斩尽千秋雪,折袖煮酒望长街。” “青岁不解侯之门,骨嶙峋,定为天下客。”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哭完,瞪着通红的眼睛无声威胁:不许记得我哭过。 他摸摸她的头,笑着颔首。 她转身就走,依稀听见一句“小笨蛋”,心底不禁一软,可惜不曾看见…… 吐出这句蜜语时,他眼里殊无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9章 三只狐狸 在铺天盖地的强行删帖操作及营销稿攻势之下,国子监的狗血连续剧总算告一段落,第一舔|狗,额不,公关会长靳永彻底将“先帝显灵”这个tag从热搜榜上抹去,如今的热搜榜已是他永道长的天下。 热搜榜第一:#国子监盛祭酒魂谏明君#。 热搜榜第二:#京城流言皆系外敌作祟#。 热搜榜第三:#陛下明辨是非改革体制#。 热搜榜第四:#永道长心系苍生巧捉鬼#。 公关会长收到一波波利好,陷入深深的自我陶醉:简直不能更完美。 非但成功扭转舆论,还给陛下立下“粉碎外敌阴谋、维护教育公平”的英明人设,力挽狂澜于既倒、化流言为进阶之梯……他就问还有谁? 作者:不好意思,在我们这篇智障文中,还是有几个智商高的。 永道长喂仙鹤时也在陶醉,不知不觉喂过了头,搞得人家迅速发胖,飞行训练愈发懒怠,竟是越来越有堕为凡鸟的趋势。飞云观观主明尘子只觉心在滴血:“观长,你怎能喂它们吃肉?” 观长默默把那一筷子红烧肉,从尖尖鸟喙边上,移到了自己口中。 明尘子:“……” 舆论扭转得差不多了,陛下方命人去卸宁国侯府的牌匾,他没有收回人家的房子,作为补偿又送了一套海蓝宝头面=_=。 王福泉一副想翻白眼又不敢翻的样子。 陛下踹了他一脚:“动作快!” 王福泉麻溜去了,心想主子都不要脸,我一奴才要啥脸啊。然后他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又遇到了祁王府的人。 这回人不是来送家具的,简直是来送聘礼的,衣裳首饰不消多说,茶叶皮草应有尽有,甚至送了一对大雁。所有物品成双成对,还以新岁为由,在箱子上绑了红绸。 王福泉就觉得,老板这回又输了。 含阳长公主到太后处哭闹数回,又天天堵在养心殿门口,总算把纪六小姐出家的日子拖到年后。这段时日含阳长公主频繁造访纪府,她们的母女关系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顶着背德的压力,老板愈发兴浓。 王福泉不禁猜想,难道乱|伦有什么魔力? 总之陛下打完巴掌,又给了一颗迷你甜枣,纪六小姐刚刚目睹宁国侯府的牌匾被取下,心情十分不佳,王福泉便没再威逼,只说太后思念于她,新岁宫中宴饮,还望多多参与。 纪五公子也在场。一番客套后他自怨自艾:“如今我兄妹二人皆为庶民,有何资格入宫呢?” 王福泉赔笑:“二位是骠骑将军的手足,自是有资格的。” 一把遒劲的嗓音插了进来:“不知纪衢这个庶民,是否也有资格?” 王福泉诧异地回头,兄妹俩在他身后齐齐行礼,恭敬称来人一声—— “叔祖父。” 纪衢微微颔首,捋须一笑。 纪衢,字远瞻,号莲川居士,乃先宁国侯纪衡一母同胞的二弟。两人同样师从鬼谷子的后人,不同于纪衡的骁勇善战,纪衢武功平平,却善诡辩,曾以三寸不烂之舌喝退数万敌军,从事过军师、将军、监军、兵部尚书等职业,因为过于优秀,一度是个斜杠青年,身兼数职的同时执迷探寻更多可能,某路人甲讽刺他只懂军政,便赌气做了国子监祭酒,只为飙金句—— “老子是全才!!” 纪衢同志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他对香粉过敏,自幼不喜女子,又自觉境界颇高,看不上短视的红粉,如此拖到三十多岁还未娶妻,一双高堂深知这货放|荡不羁爱自由,只能将延嗣厚望寄托于他兄长。 单是不喜女子这点,并不足以让他的政敌将他逐出朝堂,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于一起桃|色新闻,而桃|色新闻的另一主角,相信你已经猜到…… 没错,是个男子。 此人姓冯名遇,乃一落第举子,在国子监一边教书一边复读,与当时的祭酒纪衢属于上下级关系。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相投到一定程度之后,发现两人对伴侣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一个说:“冯遇心求之人,必当文才出众、心细如发、英明果断,更当同心相知、休戚与共。” 一个笑:“纪衢心求之人,必当英姿勃发、不拘小节,能与我对酒赋诗、比武论文,如你所言,更当同心相知、休戚与共。” 气氛突然gay了起来,然后……他们就看对眼了。 面对人生中的第一次断袖,两人都高度重视,没事儿就在一起思考人生、探讨哲学,地点从窗台到床榻浴桶不等,不时相约在国子监加个夜班,脱去道貌岸然的外衣,探讨起来更为刺激。 某夜他们又在思考人生、探讨哲学,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学术氛围,衣衫凌乱的两位师长,就这样被数位监生捉了奸。 此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纪衢因此遭到政敌攻击,说他潜规则落第举子,许诺帮人家谋个一官半职。 纪祭酒本来已经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们只是在交流养生,顺便泡澡。 冯遇亲自上阵指控,令他心如死灰、放弃挣扎。 没错,这尼玛就是一出美男计!! 纪衢因此丢掉官职、声名狼藉,亲爹将其赶回亭州老家,负责族中子弟的教育工作。 纪衢天性乐观,倒也不曾委顿,培养纪氏子弟之余,还在全国广开书院,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将自己洗白成一代大儒,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门生。 此番因中宫谋逆案锒铛入狱的纪氏子弟,都是他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才,一朝全军覆没,自然要来讨个说法。 大佬悄然入京,王福泉也顾不上寒暄,即刻回宫上报老板。 闲杂人等散尽,纪六小姐打算关起门来说话,叔祖父示意且慢。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口,大喊一声:“荞之!!” 女主只觉眼前一花,天外来客便已现身眼前,那是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仿佛有些近视,上来就凑近她打量,得出的结论是:“好清秀的姑娘哟~~” 纪五公子不动声色地隔开此人。 荞之微微眯眼。 纪衢喝斥荞之:“多大岁数还这么轻浮!!” 荞之冷笑一声:“当年谁又是作诗又是赠剑,还好意思说我轻浮?” 有个答案在脑海中成形,飞鱼难以置信,更难以启齿:“这位……不会就是……” 纪衢笑如菊花:“你该叫叔祖母。” 女主震惊到抑扬顿挫:“叔、祖、母!” 荞之笑如菊花,掏出一封红包打赏之。 纪氏家祠。 三个姓纪的依次上香,叔祖母拗不过叔祖父,最终别别扭扭地拜祭。纪六小姐忍不住低声跟纪五公子确认:“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 叔祖母耳朵尖,霎时杀到她面前亲自解释:“没错。我正是当年陷害纪衢之人。不过不是为了置他于死地,而是为了让他退隐陪我逍遥。” 叔祖父一张老脸微微泛红。 女主深感自己腐朽陈旧的三观被刷新:卧槽这是什么神仙绝美爱情? 纪衢色令智昏多年,因此寡淡骨肉亲情,只在父母兄长身故之时回过京城,听完纪氏兄妹的遭遇后,第一反应不是同情,仍是自恋:“我再不回来,你们两只小狐狸还不被人扒了皮。” 纪氏兄妹:“……” 自我感觉还真好啊~ 此处必须@靳老师:有人比你还完美诶!! 三只狐狸开小会,叔祖母自觉回避。纪老狐狸深感劫数难逃,并严重怀疑先帝:“自始至终,是死人在下棋,而活人,俱为棋子。” 正如盛成德捧杀世家子弟,也许后位才是一切灾难的根源。先帝早有忌惮纪家军之心,与之联姻令其野心膨胀,最后一举拿下,既占了大义,又占了便宜。 陛下其实很懂亲爹——他多年来对纪氏用之防之,连根拔起的时候一个不留,明显是有准备的。 先帝中意老三已久,暗中将此大任交托,却在最后关头改选永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纪老狐狸恨就恨这里:不管先帝怎么想,纪氏终归是从龙之人,当初既然做了选择,如今便不能轻易推翻,否则便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立身不正,得了江山也不稳。 陛下分明是先毁诺的一方,可他不温不火地煮着,每一步都合情合理,纪氏想反也找不到借口,好似青蛙被困一口热锅,处处都是掣肘。 纪飞鱼补刀:“不止是师出无名,西北战事未平,纪家军脱不开身。” 纪昭再补刀:“拂林军沉寂多年,衷州一战后,已成取代我们之势。” 纪老狐狸头痛不已:“京中外敌作祟,他也不避讳吗?” 纪飞鱼开始怀疑他的智商:“几个细作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纪昭紧跟楼上,悠悠叹气:“事实如此,步步紧逼。” 三只狐狸合计一番,决定去找一个人算账。 拂林王府。 纪衢是打上门去的。他的打手只有一位——武功超棒的叔祖母。拂林王府的护卫合而攻之,纷纷不敌倒地,宁朔将军亲自上阵,与荞之打得难舍难分。 刀光剑影之中,男主矫若游龙,剑招迅疾稳准,眼中笑意温润,桀骜与谦逊交织,化为一抹惊艳嘲弄,性感无声,在线撩人。 颜狗女主:二哥哥今日份的美貌也在营业呢,怎么看都让人心生欢喜! 二哥哥帅得有点上头,六妹妹虽然面无表情,脸颊却肉眼可见地变粉,五哥哥探了探她的额头,狐疑道:“发烧了?” 美色发烧友六妹妹:“我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那个哲学问题是,论二哥哥的一万种帅法。 二哥哥最终退开一步,躬身一礼:“前辈,承让了。” 荞之便不好意思再打,淡淡斜他一眼:“还行吧。” 六妹妹:二哥哥就是有勇有谋啊~ 宁朔将军负剑于身后,拂林王笑着上来迎客:“远瞻弟。” 远瞻弟笑着回敬:“平老贼。” 众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0章 油炸鸡骨 平老贼,本名平煅,表字曾经。正应了这表字,世人所知他的一切,都成为了曾经。曾经,拂林王大破敌军,换东北十数年安宁;曾经,拂林王铁腕扼敌,拒西凉于关山之外;曾经,先帝效仿先贤,与纪衡、平煅边地结义,北境两军配合作战,君臣上下从无异心…… 如今,他空有战神之名,实则退休在家,默默筹谋返聘。 义英堂内,平老贼坐姿优雅,说起昔日与先宁国侯并肩作战十分唏嘘,满脸写着“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远瞻弟笑看纪氏兄妹,只作四字评价:“听他放屁。” 纪氏兄妹对视一眼,齐齐低头喝茶。 宁朔将军露出半边虎牙:“纪先生此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纪衢唇含一丝玩味,一拍平煅大腿:“平老贼,你这外孙藏得够好的!害我平白担心这么多年,就怕你绝后啊!” 平老贼的笑容终于皲裂,当场摔盏逐客。 纪衢不肯走。他捋着一把胡须,细细端详着平跃,得出一个色眯眯的结论:“好清秀的小伙子啊~~” 飞鱼立马提起了心:叔祖父不会看上我老公吧?! 平跃并不理会,纪衢便站了起来,踱着方步开始说书:“小伙子啊,你这祖父表字曾经,取自‘饱曾经煅炼,足得不沉吟’。他为了百炼成金,舍弃了很多东西,你娘呢,只是他的‘曾经’之一。” 言至此处,他止步立定,用一截沧桑的背影,勾引着看客的好奇心。 根据飞鱼多年看戏经验,知道这时候叔祖父需要捧哏,偏偏在场无一人相助,本着挖掘八卦的精神,她挺身而出:“叔祖父,故事讲一半,非君子所为。” 纪衢深叹口气,依旧用那截风华背影,讲述平煅的另一个“曾经”。 世人皆知拂林王平煅出身名门、年少从军、纵横疆场、惊才绝艳,乃是平氏嫡脉少而精的代表人物,却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位亲兄弟。此人与他一母同胞,比他小上几岁,同样出身高贵,可惜天生神力、易怒多暴,双亲为免他狂躁伤人,将他送去深山老林学艺。他修得一身武艺,改名换姓投身军中,本以为能相助兄长,却因疑似杀害西凉使节,而被平煅移交敌军手中。 纪衢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拂林王就快气死:“你还有脸提!” 纪远瞻一派坦荡,坦荡得近乎无耻,身形都不曾摇晃,平跃忍不住微微摇头,心想同六妹妹可真像。纪衢说—— “那个什么破使节啊,我看他打架打输了,就过去劝他几句,谁知他竟然不听劝,我出于自卫给了他一剑。不过我可没杀他,是他自己输不起,急怒攻心,气死了。” 飞鱼完全能够想象叔祖父气死人的情形,于是一脸钦佩:“叔祖父,你可真是口舌如刀啊!!” 纪昭按住她意欲|鼓掌的爪子,瞪了她一眼。 纪衢翩然转身,用眼神示意迷妹低调,因为…… 他决定自己高调!! 纪衢先躬身一礼,安慰被他坑的拂林王:“曾经兄,我也不知道与那使节比武的是令弟,我更不知道那蛮夷如此无耻,明明是自己气死,竟说是令弟所杀!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若我当时在场,定要与那帮小贼论个明白,绝不会叫令弟蒙冤……” 拂林王抬起一双沉怒的眼,那意思很明显:滚!! 飞鱼觉得这就是叔祖父不对了——他气死一个使节不够,还要气死一群? 纪衢这回很有眼力见地闭嘴。他站直身子,转向平跃:“小伙子,你祖父为了复出,真可谓煞费苦心,他早就安排好羽林营接应,却放任你苦守孤城,关键时刻还不奔着利益去了,管你死活了吗?” 飞鱼心想这才是高分作文啊,抽丝剥茧,借古喻今,寸寸诛心。不过…… 二哥哥肯定不会上当就是了!! 果然平跃笑着来了一句:“此乃我拂林家务事。” 飞鱼立马偏心:作文确实离题了呢!! 六妹妹默默点头,五哥哥愈发狐疑:看戏而已,至于目不转睛吗? 纪昭迟迟没有发声,反而死盯着飞鱼,平跃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点名:“想必五公子与纪先生说了什么,才有今日的兴师问罪。” 纪五公子收回目光,勾唇回敬:“岂敢。” 平二公子但笑不语。 这是一个比拼惜字如金的场合,大部分人选择心理战,气氛轻易就凝滞起来,好在……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身怀千里遁地之才,无论文章离题几万里,总能将主旨拉回来。唯有这样的人,从来无惧坦言—— “平老贼你想换军。” 拂林军闲置太久,平老贼不甘寂寞,便用自己孙子唱一出苦肉计,只为将东西驻军对调,拂林军建功立业、纪家军留守东北。 平老贼自认天|衣|无缝,何况纪氏正值霉运,根本不惧远瞻弟威胁,当即传唤护卫逐客。 纪衢岿然不动,悠悠叹道:“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果然进来的不是护卫,而是又揍了护卫一顿的荞之。荞之少用自己的兵器,习惯夺他人之刀,用完跟垃圾一样扔掉。 面对一堆死狗,及一堆死狗拿不动的破刀,拂林王的胡子都快抖掉,指着这对老不修说不上话来。 纪衢心疼地拍拍他肩膀,秒变虐恋情深脸:“曾经兄,以你我的交情,你想要什么,我会不给你吗?刑部大牢里那些姓纪的,你想办法给我救出来,我们一切好商量。否则……” 纪衢奉上歪头杀,飞鱼赶紧打圆场:“叔祖父,祖父认了我当孙女,您别为难他了。” 纪衢恍然大悟,刚想寒碜平煅几句,却听叔祖母冷冷道:“刑部失火,再吵下去,人都死了。” 刑部大牢。 此番中宫谋逆,涉案纪氏子弟达上百人,在同一个牢房,他们怀揣着同一个梦想,盼望有朝一日重获自由,最终还是要破灭。 一百一十九名涉案官吏,在一场妖异大火中,尽数化为焦灰。说是灰烬也不绝对,运气好的留下了小段遗骨,看着像炸焦了的鸡骨头,可惜没法下酒——这鸡骨头未曾剔肉便被油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担架一副接一副地抬出,茫茫的焦灰里面,掺杂几截黑漆斑驳的指骨,残留些许蜿蜒黏稠的皮脂。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急需呼叫法医秦明。 刑部大牢重地,三只庶民狐狸没有资格入内,只能在门外等候。 这火起得蹊跷,专挑关押纪姓官吏的地方烧,刑部几位主事核对完了此番丧命的名册,刑部尚书俞绛才姗姗来迟。俞尚书翻完名册,瞥一眼不远处的三只狐狸,轻蔑道:“只死了纪姓案犯?” 刑部侍郎郑脉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纪姓案犯分而关押,几处牢间同时起火,无人生还。” 前一秒还耀武扬威的纪衢,在听清这一结论时,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就这么靠着墙角滑坐在地。荞之并不相劝,只立在他身旁,夕阳西下,墙上的剪影一高一低,无声依偎。 纪氏兄妹倒很坚强。一个拧着眉头不说话,一个摸着肚子眨眼睛,低声询问她哥:“我饿了……” 纪衢被这三个字激怒,从悲痛中醒来的他,急需这只智障也醒来。他拽着侄孙女去看其中一副担架:“这是你纪逸堂叔,知道我怎么认出他的吗?”他从焦灰里摸出一块焦黑的玉,终于轮到自己急怒攻心:“他跟你爹是过命的兄弟,战场上替你爹挡箭,落下心疾,这是你爹给他的护心玉!!” 飞鱼再也忍不住,扭头就开始狂吐。 吐着吐着便觉昏天黑地,沉在脑海的记忆一片片浮起,拼凑成一个模糊的回忆,恍惚记得也有这样一个人,死得这样惨,于是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泪流满面。 飞鱼胡乱抹去眼泪,捂着胸口慌张失措:为什么心像针扎一样疼? 纪昭过来扶她,竟被一把推开。她狼狈地后退几步,指着他喝道:“你别过来!!” 五哥哥神色复杂地放下双手,当真就没有过来。 他眼看着那条鱼跌跌撞撞地跑开,仿佛这里是一座无间炼狱,终是自嘲一笑——她还是这样胆小,不曾像她说的那样,真正担起责任。 要学会面对啊,小飞鱼。 我……真的不想逼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1章 魂断黄泉 “你叫沉鱼?我叫折竹。” “沉鱼,我来这里的时候,不过与你一般大,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世上没有什么坎,是活人过不去的。要不要喝点粥?我加了很多糖。” “沉鱼啊,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小姑娘了,就算为了这张脸,你也得好好活下去啊。” “沉鱼,你看这是什么?酱牛肉!我好不容易带进来的!快趁热吃!别被他们发现了!” “沉鱼,你说我们能不能年年这样,趴在屋顶上看新岁的烟花?” “沉鱼啊,能不能别笑得那么傻?我看着心怪疼的。” “沉鱼,你想不想逃啊?” “沉鱼,我看好了两条路线,咱们分开跑,在城郊的驿站汇合。如果你等不到我,就去找茶寮的老板,无论你想去哪,她都会帮你的。” “沉鱼!你回来做什么?哎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沉鱼,你快走!我引开他们!” “沉鱼,我真没用,既帮不了你,又帮不了自己。” “沉鱼,听话,别看。” “沉鱼,忘了我。” “沉鱼,要活着。” “啊!!” …… 当记忆的碎片拼凑完全,一路狂奔的姑娘终于停下,她捂住剧痛的胸口,一步步移到僻静的街角,背靠石墙颓然跌下。她缩在墙角哭得直抖,倔强地将脸埋在膝头,她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冬,不知不觉哭得浑身发烫。 不知那段痛苦的回忆重复了多久,终于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发顶,飞鱼有些诧异地抬头,红透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双蹙紧的眉头。 任何言语已是多余,她一头栽进他怀里,不再隐忍抽泣,如同一个流离失所的孩子,在回家的那一刻放声大哭。 原来真正的悲伤,是一种无能为力,是一种无可挽回,除了哭泣,竟然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平跃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却知她受了很多委屈。这些委屈藏在笑容之下,瞧着她永远笑得一脸甜腻,永远不慌不忙云淡风轻,谁都会觉得她是喜上眉梢的小姑娘,可谁又知道,那六年的光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从来不说,他便从来不问,如今她以这样的方式说了,他便也静静听着—— 她说,我真的好疼啊。 她说,我真的很害怕。 她说,为什么? 她说,怎么办? 他抚着她的背,极轻柔地、一遍遍将那话送入她耳中:“我在。” 直到那哭声终于低下去,她沙哑着嗓子,依旧没有抬头:“你永远都在吗。” 他一板一眼地答:“不出意外的话,我这几十年都在。” 飞鱼笑不出来,断断续续讲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的最初,是一个许诺沉鱼未来的折竹。折竹是英雄般的人物,她为助沉鱼逃跑,被教坊的人抓住……那也是一场大火,那也是一堆灰烬,不同于今日的是,我们的女主角,是眼睁睁看着的。 那火焰开始是幽幽的绿色,在黑夜中并不明显,从活人变成骨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那凄厉的叫喊,却成一生的梦魇。 平跃心酸不已:“你喜欢自焚,是想赎罪吗?” 她一板一眼地答:“我只是觉得,对我好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有时候不太想活。” 平跃失笑,难以找到合适的说辞,便只能眯起酸胀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姑娘,真是没救了。” 茫茫人海,他怎就如此走运,遇上一个没救的姑娘呢? 平大夫心乱如麻,却很容易给自己下了诊断:“我也没救了。” 夜幕低垂,人群熙攘,一个姑娘失魂落魄地行在街道上,她发髻松散、衣裙灰扑,免疫于周遭的一切,一心一意数着自己的步伐,每数三步,便从手中荷包取出一枚红果丢下。 直至街道的尽头,她站定回头,并未见到那个人影,正欲离开之际,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截断了那声叹息。 一路丢下的所有红果,尽被那只白鹰衔起,它轻啄她的掌心,不忘吞下最后一粒。 这是一个没有赌注的赌约,她只想知道,他能不能永远找到她。 白鹰带来一节竹筒,竹筒里是一张字条,赌约的赢家说—— 所有路,我跟你一起走。 所以,不用担心找不到家。 白鹰隔着荷包啄了啄剩余的红果,便破空而去,红果的主人再度转身,她握紧那张字条,在似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慢慢坚定了步伐。 她没有看见,在某个同样黑暗的街口,那道属于白鹰主人的目光,依旧温柔地追随。 飞鱼回到纪府时,千雀果然在等她。今日份的长腿叔叔由男主亲自上阵,替身路虎被他打发去支开长腿姐姐,呃,就是千雀。 中了美男计的千雀小姐姐很不高兴,堵在门口质问萌主:“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有多危险?!” 萌主仰天长叹:“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千雀:“……” 自从见识了油炸鸡骨,纪六姑娘彻底抑郁了,连平日她最宠爱的子雾萝莉也劝不好,整天宅在后院喂天鹅,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撑死了其中一只。 另一只痛丧佳偶,从此绝食,于是她更抑郁了—— 尼玛有情鹅都不能终成眷属? 呃……罪魁祸首好像是你吧=_=。 纪六姑娘甚至盘下了几间棺材铺,还打算卖掉纪府名下的良田,去换几块风水上佳的坟地。 当然,她没忘给纪府的工作人员发年终奖——每人一张棺材铺买一送一的优惠券。 众人:“……” 总之,观其行径,的确是不大想活的样子。 叔祖父已经不指望这货了,他忙着追查油炸鸡骨的罪魁祸首,跟最亲爱的叔祖母一起。而另一只小狐狸,则被他指派了美男计,美男计的对象…… 没错就是柴姐姐!! 纪五郎如今不食官禄,又因平日放纵,手中无甚积蓄,只能向亲妹申请泡妞基金,后者每次都哭穷,说她穷得只剩棺材了,不如给柴姐姐送几个去? 纪昭有心跟她理论一二,探讨有关投资回报的经济学知识,奈何这货文化水平太低,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 “何欢,何苦。” 纪昭说,你想不想把自己的嫁妆拿回来? 纪飞鱼叹,富亦何欢,穷亦何苦。 纪昭说,你想不想反败为胜? 纪飞鱼叹,成亦何欢,败亦何苦。 纪昭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纪飞鱼叹,是亦何欢,非亦何苦。 面对油盐不进的六妹妹,五哥哥只能去找老管家,老管家一本正经地给他出了个主意:“五公子不如去信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素来偏心幺妹,于是随着六姑娘的抑郁,五公子也非常非常顺利地抑郁了,他的抑郁台词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两句彼此押韵的经典台词,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成了东街几家棺材铺的门前对联。 横批是叔祖父亲自写的——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三只庶民狐狸借着棺材铺影射糟老头子,后者则火速给出了刑部失火案的结论:此乃妖异之火,定系外敌作祟。 翻译过来就是:联系先前左中浮投敌之举,这次肯定还是西凉细作在挑拨君臣关系。 再翻译过来就是:纪家军若因此有什么异动,要么是中了外敌的奸计,要么就是通敌。 通过公关会长靳永,陛下成功实施道德绑架,中宫谋逆案,也没有因为案犯的阵亡而停下。他在朝堂上说了一句很微妙的话:“此案纵然没有活口,也要彻查。” 是啊,谁都觉得这是有人在害纪氏,但也许…… 就是他们自己灭口的也说不定呢? 陛下轻轻巧巧一句话,彻底断了苦肉计的可能,于是无论纪氏如何筹谋,也很难保住此案仅剩的活口——皇后。 年末事故频发,却也并非陛下所过最动荡的一个新年,在可控范围之内,他并不介意局面更乱一些。 颖妃设计君上陷害皇后,被赐三尺白绫,庄氏因此族灭,同样涉案的太子妃却毫发无伤。据说太子殿下写了一首悼念亡母的酸诗,陛下听后深受触动,觉得不能让儿子和他一样痛失发妻,遂轻轻放过。与此同时,俞尚书因刑部失火一事,被革职问罪,刑部旧随无一幸免。 太子妃苦苦哀求,太子却始终不肯为岳家求情——他跟亲爹心照不宣,保了太子妃,就不能保她爹。 太子殿下实力护妻,新任刑部尚书郑脉恰恰相反。他有一个举报颖妃的乖女儿,也有一位姓庄的发妻,为了乖女儿的前途,选择让老婆跟庄氏一起去死,立的是忠君的人设。 此番混战,祁王折损颇多,平王更是被灭了母族,看上去太子最得便宜,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年各部送上的节礼比往年少了大半,那些交了保证银的大臣必定对他怀恨在心。 真正的赢家,依然是陛下。 陛下认定外敌作祟,并查左中浮通敌与刑部失火两案,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第一流量梅务平却不是主审—— 这回的三司判官,还是拂林王。 如果说衷州之战,是因为各地官员贪财谋利,才导致采石场出现问题,那么左中浮的存在,则说明这些官吏里面,可能本就有通敌者。 刑部失火,也必有内应。 拂林王府势不可挡,纪氏却成昨日黄花,死了一百多号人也不敢抱怨,唯有一个纪衢尚在蹦跶,此情此景,当真令人唏嘘。 靳老师认为如此情形,理当当场唏嘘,方能切身体会何为……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因果循环、物是人非,以及苍天绕过谁。 永道长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体会到了棺材铺的一条龙服务。 起因是陛下大发善心,允准纪氏一干案犯入土为安,没想到小孽障未卜先知地开了棺材铺,他心中生疑,遂派间谍靳永探查一二。 靳老师为免引起骚动,特地乔装改扮一番,呃,就是把自己弄得丑一些,他没想到的是,变丑的同时也丧失了特权——屁大点的棺材铺,居然还要排队预约,越丑的排在越后面。 好不容易排到了他,还被要求蒙上眼睛,由人一路引至某处,重见光明之时,眼前依旧雾气缭绕,他定睛一看,却是一片温泉。 侍从立在一旁拉扯绳索,绳索另一头勾连着个大件,掩于雾气,浮于水面,待它由远及近,他再定睛一看,却是一副红木棺材。 此情此景,活似奈何桥下,魂断黄泉!! 靳老师顿时不想唏嘘,只想跑路,孰料那侍从力大无比,直接将他掀入棺中,利落斩断连接水岸的绳索。 室内光线昏暗,靳老师坐在棺材里,摇晃间只觉这水池无边,永远靠不到岸。 让我们一起唱:“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靳永本想跃入池中一探究竟,却被芬香的雾气熏得飘飘然,不知不觉躺倒在棺材里,神经渐趋松懈,生出一种睡一觉也不错的错觉。 半梦半醒之间,他猝然惊起,使劲去掐自己,方清醒过来,接着…… 他就看见了一片更大的水池,及更多漂浮着的棺材。这些棺材里,全是看似熟睡的人。 又或者,是尸首。 此情此景,就算是职业神棍靳老师,也难免胆寒。 妈妈呀肥鱼不会在练什么邪术吧!! 靳老师没有害怕太久,这些人很快坐直了身子,室内灯火逐渐亮起,棺材有序游向侍从林立的出口,然后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这些人竟然在乐呵呵地排队交钱!! 轮到靳老师的时候他忍不住提问:“他们为什么要给钱?” 侍从眨了眨眼:“买棺材当然要给钱啊。” 靳老师坚持认为他们使用了邪术:“哪有给自己买棺材这么高兴的?” 侍从取过一块牌子,上书“黄泉体验服务”六个大字,表示这是他们老板想出的点子:“人只有死过一回,才会懂得珍惜与舍弃,想清楚这些,难道不值得高兴吗?何况黄泉大梦一场,难道您不觉得舒适吗?” 就冲着这份舒适,买我们的棺材也值啊!! 侍从说着梦幻的广告词,表情也跟着欲|仙|欲|死:“明明是棺材板,睡起来却像席梦思~~” 靳老师毅然拒绝安利,离开棺材铺才发现对面还有一家。一样的牌匾和对联,牌匾的右下方却刻着不同的小字:他进的叫黄泉,对面的叫奈何。 来黄泉的大多笑着出门,而去奈何的大多哭着说:“我不想活了!!” 去奈何买棺材不用排队,所有顾客哭作一堆,坐在柜台的那只孟婆一脸普渡众生,不时拉着顾客的手开解一二,不巧正是那条穷凶极恶的肥鱼。 靳老师就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玄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2章 谁最了解 相比黄泉鬼屋般的布置,奈何这间铺子简直算得上光明正大,它大门洞开、光线充足、陈设清雅,所有顾客聚集在大堂里,一边哭泣一边…… 看戏。 没错,将戏台子搭在棺材铺里,只有我们的戏精女主才想得出来。 台上演绎着一段段悲剧人生,台下则坐满痛哭流涕的看客,台上唱的是戏词,台下哭的是自己,早进来的已经哭到“不想活”,晚进来的也很快进入角色,远远望去,一水儿的孟姜女。 哭到实在受不了的,自觉去柜台交钱买棺材。这时那只瞎眼掌柜会假模假样地劝慰几句,再感同身受地掉几滴眼泪,说她自己身为天煞孤星命有多苦,把人家搞得更抑郁之后,一旁的侍从借机介绍年终大促,并忽悠人家加入会员,规则如下: 一年白银会员一百两,黄金会员六百两,至尊会员一千两,团购更优惠,满一万两减二十。 别说,还真有不少入会的傻子。 靳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去黄泉的客人是为了体验刺激,奈何这些不想活的给自己买棺材就行,又有什么必要被肥鱼套牢呢? 靳老师很快得到了答案。 他就座之后忙着暗中观察,迟迟没有加入哭长城大军,终于引起了一只侍从的注意。这只侍从极优雅地一俯身,用春风化雨的口气诱惑道:“客官您想自杀吗?” 靳老师一脸傲慢:“与尔何干?” 侍从吐吐舌头,声音依旧温柔:“那请您出去。” 侍从淡定介绍奇葩规定:“您要是不想自杀,就不能坐在这儿看戏,因为您无法感同身受地哭出来,会影响其他客人的观感。” 说完他笑眯眯地叫来两个彪形大汉。 靳老师不欲与之冲突,选择智取:“难道不想自杀的人,就不会买棺材了吗?” 侍从抿唇一笑:“那倒不是。”他取来一本宣传册递给靳老师:“一看您就是个生客,不了解我们的经营方式~~” 靳老师拜读一番,默默合上了自己的下巴。 他就说天煞孤星开的棺材铺怎么会有生意,原来一开始的客人本都是抑郁人士,肥鱼将这些自杀者的人生搬到舞台上,如果有人看了想买棺材,给自杀者的棺材就免费。 只要故事够感人,买棺材的人够多,自杀者还能分红!! 此外还有投资棺材、转让会员。投资棺材和转让会员是一个原理:以当前优惠价购买的棺材或会员卡,都能免费寄存在棺材铺,过了年底促销活动,找到下家高价转让,差价利润归客人所有。 这招摇撞骗的手法,令靳老师也不禁汗颜—— 尼玛传销味比他还浓!! 而靳老师作为一个不想自杀的人,想留下来看戏只有唯一一条出路—— 办会员卡。 靳老师表示他今天没带够钱:“能不能分期?” 侍从很好说话:“当然可以!我们关爱新客,分期低至一折!不过您得先办张保修卡,我们提供棺木上门保修服务的同时,会评估您的房产价值,确定您是否有能力分期。” 靳老师一脸怀疑:“保修卡?” 侍从辞令娴熟:“一年白银保修九十九两,黄金保修五百九十九两,至尊保修九百九十九两,团购更优惠,满一万两减二十。” 靳老师头疼不已,侍从再一次拯救了他:“保修卡也可以分期,只要您在我们这里办一张保养卡,我们提供棺木上门保养服务……” 没等他说完,靳老师就猜到了保养卡的价格:“白银九十八,黄金五百九十八,至尊九百九十八。” 侍从一脸崇拜:“客官您真懂行!!” 靳老师最终掏了一百两。 等靳老师拿到那薄薄一块刻着“白银会员”的竹片,前一场戏已然结束,下一场戏即将开始。 贡献这场戏的自杀者是一个花甲老人。 开场前他谈自己的体会:“浮生若梦,来去匆匆,人生短短数十载,又有哪一条路,不是通向永眠的归途?” 他哭着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相伴之人能带走自己,却带不走,她留在人世的思念……” 底下抽泣声渐起。 老人的故事并不复杂。他年少从军,曾有一位情投意合的邻家青梅,后与之失散,在边地娶妻生子。奈何命中亲缘淡泊,十年前妻子俱病故,好不容易寻回当年故人,相守不到半载便又只剩他一人。 最后一幕,正是他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之时。 那只已经爬满皱纹的手,倏然从他手中滑落,心头最后一块淤塞,就这样消失于无踪,年少的眷恋、错过的时光,往前走、又回头,希望、绝望,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叹息:“明珠……” 丝竹奏乐起!!请注入灵魂:“来时花铺满路去时已荒芜,若天外有天何必今世缠绵……” 结果自然是又哭倒了一大片。 靳老师还是没哭,于是他非常顺利地被群起而攻之:“这位仁兄,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 他无语:“我又不想自杀。” 此话一出,唾沫星子很快淹没了他。 “这位老弟,你有亲人过世吗?” “你死过全家吗?” “你体会过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吗?” …… 靳老师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奈何了。因为这里有忘川,没错跟黄泉一样都是水池,黄泉是温水,忘川是冰水,据说一跳就能对人生失望。靳老师被推挤到“奈何桥”上,所有人都想让他体会一下忘川,狼狈挣扎之间,只听先前那只侍从淡定科普:“忘川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靳老师真的很想骂|娘。 侍从仍在为他着想:“忘川免费体验,可是打捞要钱,客官您要是会游水,就别出打捞费了。” 被无数双手掐着的靳老师终于破口大骂:“你们这是谋杀!!” 侍从热心建议:“您把卡升级到黄金会员,就能跳过忘川体验。” 靳老师艰难地伸出一只手,侍从接过那张皱巴巴的银票,展开确认无误后,笑嘻嘻道:“恭喜您客官,五个工作日后,您就是我们的黄金会员了!!” 只听扑通一声,靳老师终于被推了下去。 侍从挥舞着那张银票,飞去一枚媚眼,不偏不倚正好砸中…… 那只瞎眼掌柜。 赔了银子又着凉的靳老师凄凄惨惨地去找大侄子告状:“你知道肥鱼有多变态吗?她居然拿人家的伤心事忽悠人自杀!!简直是丧尽天良!!我就说她满腔仇恨一身戾气,这下算是掉了皮,你且看着吧!!” 平跃递给他一杯姜茶,笑容牵起欣赏:“人生积郁良多,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地方,证明这些痛苦曾经经历。能坦言心中伤疤,不失为一种洒脱。” 靳老师就觉得,大侄子被这个玄幻的世界同化了。 好在他老板并没有——陛下拒绝给靳永报销,一如既往地抠门。 同样的谗言他也给老板进了一遍,老板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何以两间铺子一明一暗、一悲一喜?” 靳老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真是太低估肥鱼了。 她能在污名加身的情况下招揽生意,只因善于利用人性。黄泉刺激,奈何虐心,人们在黑暗中获取快感,在光明中无病呻吟。 如此大费周折,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靳老师根据被耍经验,认为这只是障眼法。 糟老头子不这么看。纪衢所能联合的纪氏旧友有限,刑部失火案又到了拂林王手里,中宫谋逆案如何了结就在他一念之间,小孽障没理由在这种时候还玩票,而应该利用起自己身边的一切资源。 至少,她该想想,如何料理皇后。 只要她来料理皇后,他与纪氏就不算撕破脸皮,亲儿子也会与她生隙,到时候他一道封妃圣旨下来,一切又能回归正轨。 陛下算到的,他儿子也算到了。 祁王殿下认为他未婚妻这次消极怠工都是为了他,于是从百忙之中抽空去看她,后者非但不来迎接,反而躺在后院…… 湖面上的一口棺材里。 正所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她在棺材里坐直身子的那一刻,元秩心头划过一种诡异的触觉。 志怪小说里的画皮女鬼,从一张绮丽画卷上走下,眼前这个青梅竹马,从一口檀木棺材里爬出,前者尚算风雅,后者难免阴森。 祁王殿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刻意忽略她消失的六年,导致他对现在的她,也许并不了解。 纪飞鱼不管这些。她在湖边凉亭里坐下,元秩问一句她答一句,每一句都是大实话,仿佛依然还是那个不会对他说谎的小姑娘。 比如:“我哥去齐国公府了,大概是求人家别退婚。” 再比如:“叔祖父去走亲访友了,暂时不打算撕破脸皮。” 再再比如:“我只是抑郁,还没想自杀。” 祁王殿下提起中宫谋逆案,她居然也痛快答了:“二表哥,如今西凉奸细伏于长安,对皇后娘娘来说,也许宗人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娘搞事,旁人遭难,从头至尾她有掉一根毛吗? 这货始终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像谁都欠了她很多钱,是俏皮也没了,可爱也没了,逗趣也没了,元秩这下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撕掉了一张面具,还是戴上了一张面具。 他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还是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纪飞鱼凉薄地一勾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3章 谁先掉马 前面我们说过,纪业同志诈死是为了谋反,至于他为什么不活着自己指挥纪家军,大概是因为…… 他不想自己被糟老头子虐!! 武王伐纣,抓住了文王被拘的借口,纪家军要名正言顺地起事,也必须在纪氏被糟老头子虐得差不多之后。 戏本里常有类似的情节:主角本性良善,只因配角一再逼迫,才会怒而黑化,纵使满手血污,也得世人称颂。 或许谁都需要一个黑化的理由,才能以此为借口,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所谓黑化,只是认清了自己。 纪业同志万万没想到,他那没出息的小女儿受虐至今,非但没有黑化,反而抑郁成疾。 纪飞鱼也没有办法。纪业同志用一封信稳住她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原本一切指令都由宫女黄芪传达,可如今她身在宫外,黄芪不便出宫,纪业居然也不另派个人来接头。 这只能说明一点—— 她身边已经有了纪业的人。 此人与谋士黄芪不同,目的只在监视。换句话说,美人计失效之后,纪业已经不在乎小女儿如何蹦哒,他另有打算。 纪业将题目与答案都告诉了她,偏偏忘了给她答题的笔,她之所以依然感到迷雾重重,只因他的大部分部署,都将她排除在外。 或许她本身就是那支笔,说得更难听些,是垫脚石。 试问,碰到这种坑女儿的爹,她又怎能不抑郁? 按照纪业同志挑拨离间的路子,此番刑部失火极有可能是他的手笔,于是飞鱼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万一查出他没死,岂非引火烧身? 这就是纪业同志的辖制:他知道小女儿舍不得哥哥们做他的棋子,却也不会蠢到相信糟老头子。 飞鱼虽然不相信糟老头子,同样担心自家老头子脑子一热,把她跟五哥哥一起牺牲了。 好在查证此案,平跃也有份参与。 拂林王身为三司判官,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向陛下举荐宁朔将军为三司监官。陛下也认为平跃很有当名侦探的潜质,却遭到了朝臣的阻拦——他们嘴上说着判官监官不宜互通声气,实则还在记恨拂林王查出了国子监的猫腻。 平跃并不强辩,一脸岁月静好,在这熙攘朝堂之上,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陛下又一次成功地培育出一朵白莲花,自然又一次坚定地充当了护花使者,力排众议任命下去。 太子殿下站在了陛下这边。 唔,可能是白莲惜白莲。 总之新鲜出炉的白莲花宁朔将军,不负陛下对他的厚望,在案发现场被烧得面目全非、三司几乎要现编故事的情况下,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并且,他是暗中上报陛下的。 毕竟我们宁朔将军,是立志要做陛下专属白莲花的男人啊!! 陛下很是欣慰:多么有眼力见、多么有前途的小伙子啊!! 刑部失火案存在以下疑点:其一,只有关押纪姓案犯的牢间起火,这些牢间各自分散,在几处地方同时纵火难度极大;其二,火起夜半,纵然看守懈怠,也不可能发现火情这么晚,连尸骨都烧成了灰;其三,即便牢中有内应,要置人于死地方法多样,为何偏偏选择了纵火? 最后一个问题陛下知道答案——背黑锅他已经非常习惯,关键是查出甩锅的人。 平跃抿了抿唇,呈上两件物证:一件是一截漆黑斑驳的指骨,一件是一堆灰白的衣料粉末。 尸骨成灰、证据湮灭,仵作无法从中获取有效信息,平跃不信这个邪,每每趴在骨灰边上观察到深夜,终于被他发现一截指骨,黑夜中隐约可见其上血色的光点。 他一下子联想到国子监钟楼捉鬼那夜的血点。 至于那堆从骨灰中区分出来的衣料粉末—— “焦味很淡,细闻有一股异香。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陛下拧起了眉:“问过你四叔没有。” 平跃恭谦一礼:“全凭陛下定夺。” 陛下联想前因后果,对靳永的怀疑达到了顶峰,继而他很快想到:如果靳永是挑拨离间的罪魁祸首,那么他派靳永监视小孽障,则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陛下即刻传旨巡防营,目标东街棺材铺。 飞鱼早已告知平跃,此案极有可能是她爹作祟,当线索指向靳老师时,他同样坦诚于她,嘱咐她近日莫要出门。 然而这条鱼有时候并不听话,作为她的饲养员,理当防着她调皮。 陛下想着英雄救美,便撇下了宁朔将军,独自率领巡防营前往,孰料平跃前脚出宫,后脚就换上便装,同样抵达目的地。 飞鱼确实碰到了点麻烦。 今天她本来不打算出门,谁知子雾非要去棺材铺参观,她顿时霸总上身,要带萝莉看一看她打下来的江山。 谁知参观了没多久,她光顾着找感觉,就把萝莉弄丢了=_=。 再见到萝莉时,她被一只自杀者挟持着,自杀者当着所有顾客的面,要带萝莉一起跳忘川。 女主:神经病啊!! 飞鱼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召集一帮抑郁症患者,虽然给棺材铺带来了生意,却也忽略了很多问题。比如—— 抑郁症患者除了会想自杀,还会想报复社会。 大部分自杀者说出伤心往事、得到大众同情之后,都会心理正常一些,但同样存在那么一小部分,他们一门心思地想找麻烦。 比如这只神经病,他早年间丢了一个女儿,便坚持认为随手抓到的这只就是,并且振振有词:“定是上天看我阳寿无多,才让我见女儿最后一面!!” 子雾嚎啕大哭:“飞飞救我!!我不会游泳!!” 神经病居然还记得安慰她:“宝宝别怕,爹爹陪你,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疼的,熬一熬。” 飞鱼试图讲道理:“这位大哥,这是我的娃,不是你的娃,你要死自己慢慢死去,娃还小,经不起吓。” 大哥掏出一把刀,指着她嗤笑:“你多大岁数,能生出她?” 飞鱼:“……” 千雀凑在她耳边道:“脑子还挺清楚。” 对于装疯人士,飞鱼就不跟他客气了。她断喝一声、霸气侧漏:“这位仁兄,不管你图啥,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放开我的娃!!” 仁兄果然是来砸场子的。趁着顾客还在看热闹,他扬声道:“诸位,这位掌柜口口声声说她抑郁,这会儿却耀武扬威,你们都被她骗了!!” 众人议论纷纷,眼神渐露鄙夷。 仁兄站在奈何桥上独孤求败,掌柜站在奈何桥下浑身发抖,双目相接之时,一个云淡风轻,一个咬牙切齿:“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仁兄一刀横在子雾脖子上,笑得尤为恶劣:“掌柜,您该说忘川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掌柜伸出一只尔康手,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迈着小碎步靠近桥面:“大哥,大哥,有话可以好好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你就说咱俩有什么仇怨,我以我爹在天之灵发誓,一定给你解决。” 仁兄又掏出一把刀,随手丢过来:“很简单,你抑郁了这么久,该自杀自杀,别活得这么累。” 飞鱼慢慢捡起了那把刀,子雾哭得稀里哗啦,跟所有小言女主一样说不要。 女主面对人生中的第一次英雄救美,心情很是复杂。通过对比她发现,相比抑郁人设,她还是更喜欢霸总,且为此陷入形而上的窠臼,竟然真想救回这个没啥关系的萝莉。 心一横她横刀于颈,笑着跟仁兄确认:“我自杀你就能放了她?” 仁兄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怔忪间松了挟制子雾的力道,只听破空一声娇笑,有人劈手夺了那柄尖刀,仁兄与之缠斗起来,随手将子雾推下了桥。 陛下赶到之时,深觉人生玄幻,算上今天这一次,这条鱼已经当着他的面跳了三次河,前两次为了救她自己,这一次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的侍女用披风将一大一小两只落汤鸡包得严丝合缝,他实在很难有什么绮思,目光却渐趋复杂。 巡防营迅速清场、加入战斗,那位仁兄最终不敌,彻底败下阵来。 先前与他打斗之人早已退到掌柜身边,那是一个侍从打扮的青年,陛下掌了掌眼,认为相貌配不上武功,气度亦不出众。 大约是护卫之类的人物。 仁兄被当场扒了面皮,露出一张秀逸如仙的脸——赫然是京郊飞云观的知观,明尘子。 暗中观察的平跃眯起双眼。 明尘子出身道门,此刻却唱起佛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地唤陛下一声—— “太子殿下。” 陛下讽刺一笑,不知是讽己,还是讽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4章 开炖肥鱼 巡防营奉陛下之命,搜查了一整条东街,将所有现身棺材铺的人控制起来,却只抓出一只嫌犯。且这位嫌犯…… 还是个疯子。 他前一秒气场全开,一声“太子殿下”让所有人以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下一秒却秒变抑郁症,在棺材铺门口深情凝望掌柜的,死活就是不肯走。 当着陛下的面,他旁若无人地说道—— “小掌柜,不容易啊,这么年轻就会钓鱼了,吃了不少苦吧?不过肯定没我吃的多,你看你演个抑郁症都演不像。” 女主面色僵硬:卧槽,被识破了。 下一秒她求知若渴:“那……真抑郁是怎样的?” 明尘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侧影明媚忧伤:“抑郁啊,全凭感觉,而感觉,又来源于经验……”情至深处,他投来泪盈于睫的一眼:“抑郁症啊,跟你搬上台的戏都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意外啊传奇,每一次死亡,都是命中注定,每一次分离,都心知到来的日期……最难熬的不是失去,而是选择,选择自己死,还是别人死,从前我和你一样,总躲在后面,直到再也没有人挡在我前面……” 飞鱼动容抹泪、动情相送:“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陛下:“……” 抒情完毕,明尘子化身咆哮帝:“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飞鱼心想此人当真狡猾,演技拙劣只为混淆视听,叫人弄不清楚他的目的——棺材铺里都是她的人,纵然今日没有巡防营,他也没法逼她自杀,这荒诞的一出非但毫无所获,反而令他掉了马甲,究竟用意何在?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身后抵上一把尖刀,千雀挟持着她,在众人都被咆哮帝吸引的时候,一跃而至房顶之上。 女主一脸想死:卧槽,碟中谍啊! 在抑郁的人设下,她试图感化人家:“大家都是苦命人,何必互相伤害呢?你今日以暴力对我,来日也会有人以暴力对你,冤冤相报何时了……” 一声冷哼落下,刀抵上了脖子。 再也管不了什么人设,飞鱼盯着闪亮的刀刃颤声抢救:“姐姐,姐姐,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能不能说点前因后果啊,突然跳到你死我活,我心脏有点受不了啊……” 千雀割破一道口子,语声冷硬如冰:“闭嘴。” 底下的陛下传来弓箭手,顶上的千雀也放了大招。她点燃一个火折子,将火星一寸寸烫过人质身上的披风,一个个血点显露出来,飞鱼脑中闪过平跃的话—— “案发现场一截指骨残留血色光点。” “衣料粉末有一股异香。” “火情起得很快。” 她想起国子监钟楼捉鬼那晚,孔明灯灯下的火焰一灭,灯内的血色便浓烈起来,此后靳永熄灭所有火烛,会不会是因为—— 这玩意儿不能一直接触明火,不然就会变成…… 油炸鸡骨!! 事后诸葛亮感觉自己迅速发烫,一把抓住千雀执火的手,两眼泪汪汪地叹息:“姐姐,太粗鲁了吧。” 千雀邪佞一笑:“想看烟花吗?” 女主:我不想做人|肉|烟花啊!! 生死一线,飞鱼急忙坦言:“姐姐,姐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有绝症,我有绝症,我没几天活了!!棺材铺是现成的,丧葬一条龙服务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真的不麻烦你了……” 陛下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条鱼知道有人想杀她,才会装出不想活的样子来……她不知道来求他吗? 他笑着叹了口气,从陈愈手中接过弓箭,瞄准之间,披风已然烧了起来,那是一簇簇绿幽幽的火焰,掺杂其间的血色光点逐渐褪去,红花凋谢、绿叶压枝,一如生死相接、凄迷诡艳。 陛下拉弦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 正是这一犹豫,救美教人抢了先。 暗器破空而来,正中千雀手腕,尖刀便掉落飞鱼手中,与此同时一只白鸽叼走火折子,刺客两处分神,人质抓住时机,一刀刺入她腹。 千雀痛呼一声,伸手去抓飞鱼,手肘却被重击——那是一柄拂尘。 拂尘往上是一道桀骜眼神,一身布衣的靳永翩跹依旧,衣不染尘。 清风明月不再,亦无仙鹤星辰,于是那个弄虚神棍,得以退回他的本真,快意厮杀、潇洒为人。 飞鱼迅速甩落披风往下一扔,回头只见两人打斗正酣,也不知会不会殃及池鱼。底下陛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要朕上去不成?” 飞鱼秀气地一皱鼻子,终是咬牙往下跳。陛下如愿抱到美人,同时收获湿身福利,自然不肯轻易放手,暗中观察的平跃,则又黑化了一个层次。 好在先前跳了忘川,这火并没伤着飞鱼,甚至衣服都没烤干,却并不妨碍陛下喝汤——他以检查伤势为由,抱着肥鱼就要回宫炖。 这回居然是明尘子救了她。这只疯子当着巡防营的面,大剌剌地指着陛下:“她是你外甥女啊,多不要脸呢!!” 众人:“……” 巡防营统领陈愈站出来打圆场:“陛下,臣请巡防营护卫纪府,以免再生今日之事。” 陛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巡防营护卫京师,岂能厚此薄彼?为今之计,唯宫中万全。” 飞鱼不曾参与讨论。她皱着鼻子嗅着空气,闻到一股很浓的酸味,于是很笃定平跃在这附近,低头细想他咬牙的模样,生出隐秘的小幸福。 平跃正在倒计时,但凡他四叔不能及时制服刺客、拦住糟老头子,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靳老师不负重望,他揭开刺客面皮之时,陛下有一瞬的愣神,飞鱼趁机跳了下来,接着自己也吓了一跳——竟是从前月妃的侍女舒凉。 飞鱼既惊且喜:此事与月妃有关,不就说明跟她爹无关了吗? 哈哈哈老头子果然是不会拿她唱苦肉计的!! 敲到麻袋,月妃……关子雾!! 果然,侍从来报,说方才在一片混乱中,看丢了关子雾。 明尘子十分得意:“小掌柜,你钓人,人也钓你。” 陛下怒而不发:街道已然封锁,竟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关子雾,巡防营未必干净。 这些人,究竟是月妃旧党,还是外敌细作? 陛下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条船处处漏水,当他惑于敌手是谁,那个号称从不坐船的人,又在其间扮演什么角色? 靳老师力阻老板打包肥鱼回宫:“陛下,此女命犯天煞,不若以之为饵、捉拿妖魔。” 陛下睨了这只纵火嫌疑人一眼:“你为何来此?” 靳老师一挥拂尘,立马一脸虐恋情深:“贫道心系苍生,守护天下之主,向为己任。” 为爱矢志不渝的男宠靳永,非常非常顺利地迎来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金屋藏娇。 无论是刑部失火,还是今日飞鱼遭焚,都与那些血色光点有关,即便靳永不曾逃逸,也无法摆脱嫌疑。碍于靳永地仙的身份,陛下换下飞云观所有道士,将其就地囚禁。 搬开靳永这块绊脚石,陛下就把掌柜的叫进棺材铺,徒留巡防营在外守护。这回老板啥也没解释,大家都是一脸“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陛下自以为很了解小孽障,她看起来满嘴跑火车,实际上是个敏锐而聪明的人。棺材铺里搭戏台,也是她一贯的作风:面上无谓看戏,暗里请君入瓮。 向外宣称的抑郁,不过是谋反的委婉说法,她招来一干抑郁者,也不知是想查清真相,还是想…… 与之合作。 陛下发现他越来越不喜欢跟她兜圈子,只因若不直言,她永远会兜得比他还远。在这间名为奈何的棺材铺里,他扶着奈何桥的栏杆,当真无奈起来:“不演会死吗。” 纪飞鱼沉思片刻,尔后认真道:“真的会死啊。” 她端详着那把血迹斑斑的尖刀,发自肺腑地感叹:“好在,我是越来越值钱了。”在陛下打量神经病的目光中,飞鱼兴奋得手舞足蹈:“有人想杀我,说明我有价值,现在连您都不能随随便便地杀我,因为我还能当诱饵啊!!” 陛下懒得跟她废话:“坐牢,还是入宫。” 音效部门请注意,此处请播《名侦探柯南》,女主要秀智商了!! 她将国子监璞仪太公主造谣、左中浮通敌、刑部大牢失火三案联立,得出三者的共同点:“璞仪太公主、左中浮、以及我们,都几乎死了全家。” 而死全家,必然是要买棺材的,买棺材的过程中,必然会抑郁,抑郁就会黑化,黑化的人为了寻求同谋,多多少少会讲一些过去的故事,于是便需要一个戏台子。 “但这个戏台子,不能开在太显眼的地方,否则会对舆论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我就把它搭在了棺材铺里,先讲故事后买棺材,顺理成章。” 陛下饶有趣味地挑眉:“有结论吗?” 名侦探纪飞鱼结案陈词:“离间计。” 且使用离间计的对象,多半也是死过全家的,才会通过坑死别人全家的方式,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 陛下低笑出声。他发现一旦牵扯与性命有关的现实困境,这货的鸡血表情就会收敛,非但能进行透彻分析,在计划受阻之后,依然能给出解决之道:“他们发现我在钓鱼,反而从我手里钓走了关子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再来,也许只是烟|雾|弹。” 下一句话陛下替她说了:“你想继续等待。” 飞鱼一语双关地拍马屁:“作为猎人,您应该有耐心。” 千万别着急吃我呀!! 这句话极大程度上愉悦了陛下,而愉悦的后果必然是…… 发|情。 他将肥鱼抵在门板上,贴着她耳垂诱惑:“湿衣穿着不难受吗?” 在她抵抗之前,他及时补充:“演得像些。” 飞鱼弱弱地打商量:“要不您还是捅我一刀吧。” 陛下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喝汤的好机会,于是半真半假地诱哄:“朕没理由杀你,这样才合逻辑。” 女主欲哭无泪:为毛总是分到强X戏份? 她最后抢救了一下:“要不要通知元秩?” 陛下表示他喜欢这种刺激:“或许他已经知道了。” 倘若巡防营当真有奸细。 谋算完毕,陛下专心开炖肥鱼。这条鱼还是只知道捂着嘴巴,圆澄澄的眸子忽闪忽闪,会说话一般,叫人从心底泛出一丝笑意。偶尔闪过一丝愤慨,配上这张小巧可人的脸,眼角眉梢全是风情,勾人心魄就有,唬人的架势就没有。 两人靠得极近,他略一低头就能看见那纤长微翘的羽睫,往下是缠了绸带的脖颈,印象中是极白皙姣好的,似乎怎么样都不会留疤,再往下是呼之欲出的曲线,还有……她娇生惯养出来的一身奶香。他心里一沉。 可惜刚碰到她腰间的蝴蝶扣,她就怕得不行,小白兔一样怯生生地一耸肩膀:“我自己来吧……” 难为陛下此刻还能优雅地一颔首,本想肥鱼放下捂嘴的手他好亲一口,谁知这货狡猾无比,一手依旧捂着嘴,一手拔|出|那把刀。 陛下:嗯,不失为一种情趣。 下一秒情趣就被破坏。这货尖叫起来:“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糟老头子!!居然到现在还想吃我!!我、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陛下退开几步,等这货刀风耍得差不多了,一脸无语地捏住她手腕,反手一抡轻松卸下武器,果不其然听见她求饶:“痛、痛、痛……” 暗中观察的平跃也不禁摇头。 然而飞鱼不认输,拔下发簪奋力一掷,恰好砸碎不远处的一个花瓶,接着抬头仰望天花板,可惜迟迟没等到机关,平跃啼笑皆非:她呆的地方根本不是陷阱所在的位置嘛!! 陛下顺利扑倒肥鱼,平跃开启另一机关,大网罩下的那一刻,糟老头子迅速推开美人,自己也借势后退,竟生生躲过这一击。 美人就相对不幸了。她正好被推到先前的陷阱处,一张大网将鱼网个正着。 看她苦苦挣扎,陛下再难忍笑:“你这是什么机关,专门陷害自己吗?” 飞鱼气到飙金句:“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祁王殿下赶到的时候,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想压根儿没看见什么限制级的画面,亲爹衣冠楚楚,未婚妻倒是形容狼狈,隔着一张网兜,一个安静坐着,一个不时尖叫,弄得元秩一头雾水,搞不懂唱的哪一出。 难道是他捉|奸的姿势不对? 最终是陛下打破沉静,拍着儿子肩膀语重心长地一叹:“她这霉运……你且消受去吧。” 祁王殿下大松一口气:绿帽终究是没有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5章 何为爱意 陛下御驾回宫之前,不忘命人放了棺材铺的员工,众人都是一脸很懂:大概是嫖|资吧。 此刻众人眼中被绿、实际又没被绿的祁王殿下,刚刚听完他未婚妻的一整套逻辑,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跟他合作?” 飞鱼很难给他解释其中关窍,索性直言:“互相利用嘛。” 元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发现,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飞鱼半真半假地劝他:“那你要小心一点,我已经变态了。” 这世上就是有人能把真话掺着假话说,有时并非甜言蜜语,反而十分尖酸刻薄,但若对了听者的胃口,只会当作是一种情趣。元秩恰在其列,并给变态顺毛:“不要紧。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变态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你特么有资格嫌弃吗? 东街封锁多时,非但祁王殿下收到了消息,没多久五哥哥也赶了过来,这时六妹妹已然换好衣服,正跟棺材铺的伙计合计此番的损失。 五哥哥一眼就看到了六妹妹脖子上染血的绸带。 还没等六妹妹解释经过,五哥哥冲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是不是不想活了?” 完全无视了一旁的祁王殿下。 祁王殿下刚想开口,却被飞鱼拉住。她打量着这只凶神恶煞的五哥哥,神情古怪起来,联系被调包的千雀,开始怀疑一切:“你怎么证明你是我五哥哥?” 六妹妹的打手围拢过来,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五哥哥简直气笑了:“你过来,我告诉你。” 六妹妹不上当:“我过去你打死我怎么办?” 五哥哥嘴角狂抽,但还是要保持微笑:“你试试我打你的力道,自然就知道是真是假。” 夹在中间的祁王殿下:“……” 六妹妹的解题思路如下:“我五哥哥最温柔体贴最通情达理了,他才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你肯定是假冒的!!” 来时有雪,五哥哥从身后抽出一把油纸伞,狼牙棒似地往手掌上敲了一通,早已看穿一切:“你以为戴高帽就有用吗?给我过来!!” 祁王殿下有点了悟,原来他未婚妻以身犯险,是没有告诉过她五哥的,后者才会气急败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撕亲妹:“纪小六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活着无颜面对兄长,死了没脸去见咱爹,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 五哥哥动了真气,于是决定—— “我也管不了你了,打死算数!!” 六妹妹觉得她还能抢救一下:“冷静,一定要冷静,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嘛……”说着退散侍从,在五哥哥面前蹦蹦跳跳地转了一圈:“你看,一根毛都没掉!” 纪昭再一次无视祁王殿下,抓起纪小六就走:“回家!!” 祁王殿下叫住了他:“延光,莫急。” 纪延光没法不着急,语气便犯冲:“殿下,她不懂事,您也任由她胡闹?” 关于棺材铺是否要继续开下去,两个男人争执不下,夹在中间的飞鱼乐得不行:“所以我现在是变成话本里人见人爱的女主角了吗?” 此话一出,立马没人搭理她了=_=。 陛下距离喝到鱼汤就差那么一点,深以为憾、心火燎原之下,当晚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从涌泉池里钓上来一条鲤鱼,养了几天想杀来吃,正磨刀霍霍向肥鱼,这货却突然化作一绝色美女,娇滴滴地跪求饶命。他心想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于是先伸手扶她起来,奈何雪肌滑腻,不知不觉扶上了床。那双羽睫颤个不停,雾蒙蒙地仰望着他,他又心想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于是问她是不是用了美人计,奈何她咬着唇就是不说话。他只能啄开她水润的唇瓣,逼问凶器是不是藏在这里,她呜咽着摇头…… 检查完唇舌,便是无瑕颈项,漫步云端之间,他遍寻凶器而不得,终是寻到一处凹陷,似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步步探去,她吃痛哭吟,模样冤枉得紧,他吻去她眼角泪珠,再三确认…… 她求饶不止,他犹嫌不够,誓要征伐到底,好教她铭记此痛,从此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 一夜|春|梦|无痕,陛下醒来之时,已是天光大亮,翌日早朝难得晚了三刻,目光频频投向祁王殿下,却连儿子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后者只能重复一遍:“父皇,儿臣以为中宫谋逆案既无物证、亦无人证,若说中宫干政,尚算有迹可循,谋逆却万万谈不上。”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接话——本来这“谋逆”二字,就是老板的指鹿为马。 如今祁王戳穿了这层窗户纸,本以为陛下得大发雷霆,谁知口气还挺如沐春风:“祁王所言有理,此案有待商榷。” 接着便是太子一党出来和稀泥。 早朝结束后,陛下单独留下了祁王。当爹的请儿子在正明宫吃了顿午饭,每一道膳食都由王福泉亲自张罗,一如既往的奢华宫廷风,特别之处在于原料——都是鱼。 金鱼戏莲、黄葵伴鳕鱼、松鼠鳜鱼、鲍汁酿鱼、清蒸鱼翅、五丝鱼肚、翠玉鱼唇、锦囊妙鱼、藕粉鱼圆…… 没错,本来只想聊骚的陛下,现在已经等不及吃正餐了。 根据他多年泡妞经验,认为再好的妞睡一觉就能忘到脑后,只有得不到才会让人沉沦,就算是为了断绝这念想,也得先放下世俗|伦|常,好好吃顿肉喝顿汤。 以上这通鬼话陛下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于是只能由王福泉代劳,委婉地告诉祁王殿下:其实你爹不是想抢你老婆,他只想试一下你老婆,试完了新鲜劲过了就还给你。 祁王殿下一脸僵硬,深深怀疑他爹到底是不是人。 见他不为所动,陛下开始加码:“中宫谋逆也到了结案的时候。” 虽然废后势在必行,但罪名不同对祁王的影响就大不一样,关系到他今后是否仍有资格竞逐皇位。用一顶绿帽,换取亲爹的力保,陛下认为这买卖不亏。 可惜祁王早已明白亲爹的青睐有多虚无缥缈,一顶绿帽横亘中间,不知平生多少猜忌,更注定陛下的青睐不会长久——谁会把江山传给情敌呢? 为免过于生硬的拒绝显出异心,元秩从容下跪,毅然甩锅:“父皇,只要她愿,儿臣……” 他闭目咬牙,终是一叹:“绝无怨言。” 陛下也很无奈。他本来只想以小孽障为引,与祁王殿下演一出假决裂的戏,好将月妃旧党尽数引出,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假戏眼看就要往真了演,也不知亲儿子会不会真黑化。 陛下试探无果,决定爽了再说。 于是棺材铺什么的也抛诸脑后,他发下宫中年宴帖,只想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炖一锅最香最浓的鱼汤。 那条鱼自棺材铺遇刺之后,就陷入与亲哥水深火热的斗争之中。 导|火|索|是千雀小姐姐。 千雀被发现锁在纪府后院的柴房,除了吸了点迷香外毫发无伤,五哥哥严重怀疑这货是同党,要求六妹妹将其送交京兆府,六妹妹死活不肯,表示她跟千雀生死不弃。 五哥哥被这个“死”字触动神经,一怒之下放了狠话:“从今天开始,你敢踏出府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六妹妹并不怕他,腮帮子起起伏伏,拼命朝他吐口水—— “府里大大小小的开支都是我出的,这些侍女、护卫、家丁,哪个不是从我这儿领的薪水,他们才不会听你的!!哦!还、有、你!你也是我用尚方宝剑、丹书铁券、还有我那七大箱嫁妆换回来的,你也应该听我的!!” 最后她戳着亲哥的胸口结案陈词:“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我:纪、飞、鱼!才、不、是、你!!” 面对一有钱就造反的六妹妹,五哥哥一脸欣慰地摸摸她的头,非常非常温柔地说道:“你想当家作主啊,问过叔祖父没有?” 叔祖父站在了五哥哥这边。 无他,近日联名上书纪氏有冤的朝臣里面,有不少都是纪昭帮着联络的,齐国公也暂时没再落井下石。纪昭卖艺又卖身,纪飞鱼却在开棺材铺赚钱,还差点把命丢了,叔祖父认为这货境界太低。 叔祖母则刚好相反。荞之站在了纪小六这边,再次掏出一封红包打赏之,理由是—— “以后谁娶了我们家小六啊,肯定是天大的福气。” 叔祖父:妈的我马|仔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在叔祖父的淫|威下,叔祖母这一票最终作废,财政大权被移交到纪昭手中,纪飞鱼手里只剩棺材铺和几块地,更加悲催的是…… 她被亲哥关了小黑屋。 叔祖父并非不通情理,只是与纪昭一样,不愿纪飞鱼涉险。毕竟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哪怕是个歪瓜裂枣,也能保则保吧。 棺材铺钓鱼计划被迫流产,飞鱼每天只能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在还有千雀陪她。两人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喂天鹅,在仅剩的一只天鹅被撑死之前,男主终于出现了。 千雀对平跃没有好脸色:要不是他派路虎引开她,她也不会在回府的路上遭人暗算。 平跃忍不住跟飞鱼吐槽,十分无辜的模样:“你身边的侍女怎么一个比一个凶啊?” 飞鱼托腮自恋不已:“她们啊,都是因为太爱我了,把你当情敌了。” 千雀就被恶心到了,默默走开给这俩宝货放风。 至今飞鱼都没有解释她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小姐姐,但平跃知道根本原因——她怕死。 糟老头子打算以性命要挟女主就范的同时,男主也担心她一个秒怂…… 平跃拐着弯问飞鱼宫中年宴去不去。 飞鱼附耳过去,一通软语彻底安了平跃的心,他看着贼坏的老婆连连摇头:“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活到现在了。” 因为你非但怕死,且整个脑回路都为了保命服务。 飞鱼抱着他傻乐,问靳老师是不是他找来的。平跃爽快承认:“我不是怕你对付不了嘛。” 她一骨碌从他怀里爬起来,叉腰哼了一声,指着他恶声恶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为了洗清他的嫌疑,才会让他来救我的!!” 从前的平跃也许不懂她为何生气,如今却完全可以搞定。他自罚苦药三杯,杯杯一饮而尽,一脸苦相地讨饶:“主要还是为了救你。” 飞鱼往他嘴里塞了一枚杏脯,眯起一双想听甜言蜜语的眼睛:“那你是爱你四叔多一些,还是爱我多一些啊?” 平跃伸手将她搂在膝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知道她喜欢看他眼中的自己。他酝酿许久,开口前竟笑场,她气得捶了他胸口一记,这才听到了期待已久的表白:“多谢你杀死庞白,给了平跃今生,最大的福气。” 这话说得莫名苍凉,与宠文基调严重不符,飞鱼眨巴眨巴眼,口气也跟着郁闷起来:“你以前过的怎么样,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平跃笑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事发生。我娘不是去年走的,她六年前就走了,从那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 飞鱼敏锐地捕捉到了时间点:“六年前你来长安唱戏,是因为……” 没错,是来告诉两个男人一声,他们的女儿和妻子,已经病死在千里之外。 飞鱼想起庞白,那是一个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的人,可是平跃不同,他孝敬祖父、爱护兄长、顾惜同袍,他是少年将军,是朝中新贵,可在拥有了这么多之后,庞白依然没有完全死去,在他内心深处,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人。 女主伸手摸摸男主的头,郑重许诺:“小跃跃,以后就由姐姐来守护你!!”她拍胸脯保证:“不出意外的话,我这几十年都不会走。” 平跃伸手刮了她一记鼻子:“跟你哥哥们也这么说吧。” 飞鱼奇怪看他一眼:“你连他们的醋都吃?” 平跃愈发将她搂紧了些,含混道:“太多。” 你的至亲太多了。而对我来说……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6章 爱由心生 纪昭差点拖死平跃,老公因此对亲哥怀着敌意,飞鱼完全可以理解。加上五哥哥似乎到了更年期,对六妹妹不复从前的体贴,还抢了她的财政大权,气得她跟老公一起吐槽亲哥:“柴姮坑了我那么多钱,纪延光也不说帮我拿回来,就知道泡妞!真是太讨厌了!!” 二哥哥瞥了她一眼,眼里似有刀光:“你很缺钱吗?” 六妹妹求生欲爆棚,立马指天发誓:“元秩送我的东西,我过几天就给他还回去!!” 没等二哥哥跟六妹妹敲定到底过“几天”,只听门外千雀一声“五公子”,平跃跳窗不及,只得藏入床底,内心OS是:大舅子果然是我宠妻路上的绊脚石。 六妹妹手忙脚乱地掩盖现场,屁股刚刚挨上琴凳,五哥哥就踹了房门,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直指一脸心虚的六妹妹。 那双桃花眼依旧深邃迷人,口气却堪比阎王阴森:“为什么锁门。” 可能是出于对平跃的嫉妒,千雀火速甩锅:“小姐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五公子送她一个字:“滚。” 千雀很没义气地滚了,她家萌主只能自己编故事:“锁门是因为……”兰花指揉上太阳穴,女主实力cos白莲花:“嘤嘤嘤我总觉得有人要杀我,真的好怕怕……” 五哥哥嗤之以鼻:“矫揉造作。”眼风扫过她乱成猪窝的闺房,及至那床隆起的被子,他心念一动,伸手去揭,飞鱼眼疾手快地拦住:“里面是我的贴身衣物诶五哥哥。” 五哥哥打开她的手,被中乾坤显露无遗:并非什么隐私物品,而是一大桶冰食。准确地说,是半桶——盖在冰沙上的乳酪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切成小丁的时令水果,在五哥哥“你是猪吗”的目光中,那只吃货羞愧地低下了头。 接着,就是一场抢冰桶大战。 一个厉声责难:“身体寒气这么重还敢吃冰桶?” 一个胡搅蛮缠:“如果不能吃冰桶我就不活了!” 六妹妹一个用力过猛,桶里的冰沙就浇了她一脸,五哥哥趁机抢回冰桶,掷于一旁,一声叹息后,终是认命掏出巾帕给吃货擦脸。细细擦至颈项,虽是小心避开了纱布,擦完却仍不放心,从怀中取出药瓶:“换药。” 飞鱼捂着纱布:“不用了。我已经换过了。” 我老公帮我换的~~ 纪昭捏捏她的鼻子,眸中笑意微漾:“你啊,从小就不会说谎,眼珠子转个不停。” 换药时他提起宫中年宴,早已替她想好借词:“就说忽染重病,无法前去。” 纪飞鱼苦着张脸:“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纪昭手中一顿,抬头看她一眼,唇角极快一勾,接着给纱布打结:“能躲则躲,躲不过……自有别的法子。” 换好药他摸摸她的头,温柔一如往昔:“哥哥在,不怕。” 六妹妹得寸进尺:“那我还能吃冰桶吗?” 五哥哥歪头一笑:“你说呢。”他摘去她唇边一枚草莓果丁,悠然放入口中:“只能看我吃。” 好不容易送走五哥哥,二哥哥却又生气了。他扶正六妹妹的脸,仔仔细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枚果丁,既实实在在地吃了醋,又觉得自己这醋吃得莫名其妙,于是生起闷气来。 女主:哎呦我的小妖精你到底要闹哪样? 猜到几分缘由,飞鱼毫无技巧地哄他:“我娘死得早,我是几个哥哥带大的,他们又都比我大很多,在我心里跟我爹也差不多……” 平跃的醋意便转移了:“那糟老头子呢。” 飞鱼恍然明白,原来那些逢场作戏,还是会让平跃心生怀疑,可是只要身在长安,这些就都避免不了。她一弯眉眼,认认真真地问他:“你想我离开这里吗?” 平跃说我想,可是—— “我不能剥夺你承担责任的自由。” 飞鱼抱着他叹息:“磨人的小妖精……你要怎样才能放心呢?” 平跃再也忍不住,终是闷笑出声。飞鱼始知被戏弄,一拳狠狠捶在他胸口,平跃抓住那粉拳,便去掐她鼓起的鱼鳃……也不知道为什么,闹着闹着两片唇就贴在了一起,贴着贴着身子就嵌得密不可分,嵌着嵌着便觉得衣物有些多余……飞鱼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自己快被煮熟了,却还舍不得放手,教坊所学都抛在脑后,她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心,于是笨拙地给予,不想热情过了头,反倒苦了平跃——他搂着她的手数度握紧又松开,最后近乎狼狈地将她推开。她似乎有些意外,那双眼睛春意宛然,又带着几分惊疑,就这么楚楚望来,考验着他所剩无几的意志力。他不敢再看,简直是又爱又恨:“以后不许这般……这般……这般……这般……” 他“这般”了半天也没“这般”出来,飞鱼只能把脑袋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角,看他忍得更加辛苦,不知怎地特别想笑。平跃无奈闭上眼睛,身边那小混蛋果然笑了出来,边笑边抬起他的下巴,流里流气道:“你好甜。” 平跃深吸一口气,睁眼已满目暗色,全然不再是那个明朗少年。他咬着她的名字,如同咬着她这个人,下口便是至死方休:“纪、飞、鱼。” 她不知死活地扑过来:“我在。” 他松松搂着她,语声肃穆如誓:“是你让我明白,人来世上一遭,注定无法无欲无求,注定会遇上一个人,从此再也无法忍受孤独,不顾一切地想要和她在一起。” 一记轻吻落在眉心,他还是那么爱戳她的猪鼻:“我病孤独,汝为良药,一生一世,不许跑。” 腰间铁臂不知不觉紧了许多,她故意一挣,叹道:“我还跑得了吗?” 他捧住她的脸,舌尖顶入,诱惑她一同缠绵起舞。 身体依旧克制,心中却在盘算着有朝一日,定要将这小魔头制服。写族谱,上祠堂,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一样都不能少,少了一样,哪日她想跑了,也就有了借口。 不信你瞧,上一秒尚在唇齿相依,下一秒她就清醒过来,转着眼珠子似乎想反悔:“若说跑呢,我肯定是舍不得离开你的,只是天下这么大,总不能困在方寸吧。” 再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没听清耳边那句话。他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把天下送给你好不好。” 今日之前,飞鱼从未想过改变平跃,他应当永远那般明朗,即便深谙鬼魅伎俩,始终不堕青云志向。她从来没有真的逼他在她和君王之间抉择,因为她也不知道输赢如何,他有家族要兼顾,她不愿他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不愿看到他为此后悔,始终以伪装不合为名,将他排除在筹划之外。 可是今日,他说,他只有她一个人。 这份爱意比想象中沉重得多,飞鱼一开始的惊喜,在一夜无眠之后,终是化为了迟疑。 她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她当然是爱平跃的,却没有他爱得勇敢,她怕无法回馈这份爱意、令他伤心,可当她想到“回馈”二字,又开始怀疑自己这份爱的成因——难道仅仅是因为平跃对她好,她才会爱他的吗? 难道真的像二哥哥所说,她是因为饿了整整六年,才会看见平跃这根糖葫芦就走不动道? 如果不是这样,她到底为什么喜欢平跃呢? 答案似乎很清楚,又似乎很模糊…… 六妹妹脑子一抽,决定去问花间老手五哥哥。正式发问前,她对着空气反复演练,既怕被五哥哥察觉对象是谁,又怕说得太隐晦无法问清楚,一时纠结得皱起小脸,狂拍脑门。 “五哥哥,见不到会想念、见到了很开心,就是喜欢那个人吗?会不会是因为那个人的好,才会想要见到他呢?” “五哥哥,一直比较那个人对别人的好,真的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嫉妒吗?” “五哥哥,一直不想那个人放弃太多,真的是为他着想,而不是担心自己无法回报吗?” “五哥哥,是不是为了一个人,可以放弃很多东西,这样才叫爱呢?” “五哥哥,是不是一个人孤单了太久,就会把救命稻草当成爱人呢?” “五哥哥,如果那个人不再那么好,爱是不是就会消失了呢?” “五哥哥,为什么明明晓得那个人很重要,却说不出他为什么重要呢?” …… 最终这些问题一个都没通过筛选。六妹妹灰溜溜地找上五哥哥,顶着两只黑眼圈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柴姮啊?” 纪昭莫名其妙:“谁说我喜欢她?” 飞鱼拍桌怒道:“你不喜欢人家跟人家虐恋情深这么多年?” 纪昭将这种拉锯战解释为—— “开始的确互有好感,后来彼此了解,新鲜劲就过了,无奈婚约仍在,联姻有益双方,但对双方来说未必是最佳选择,先占位置再行观望,找到下家再换上家,才能避免两头落空。” 六妹妹一脸三观被刷新:“纪延光,你也太渣了吧!不……你俩也太渣了吧!!” 五哥哥很是无奈,表示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牺牲自己挖掘人性,体验过无数段感情之后,终于站在了时代的最前沿,虽然挖掘出来的的确是真理,可惜不被世人理解,而这种世人,一般都是像六妹妹这样到现在还对爱情抱有幻想的智障。 六妹妹还是被戳穿了目的,她破罐破摔:“我、我就是幻想怎么地!!也比你这种冷血动物强!!” 五哥哥在线算命,一卦见血:“怕只怕,你对着真人幻想啊。” 六妹妹一头栽在几案上,哭得直打嗝,跟得了绝症似的:“我本来觉得吧……额……谈恋爱就是一件开心的事……额……只要开心就好了呀……额……不开心分开就好了呀……我以为就这两种情况……额……谁知道开心里还有不开心……额……不开心里还有开心啊……额……那到底是继续还是分开呢……太难了……呜呜呜真的是太难了……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我不会被害死吧……” 得,这下秘密都抖落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男主角的名字,纪半仙用排除法开算:“是元秩?” 六妹妹猛然止住抽噎,一个激灵把鼻涕吸了回去,眼珠子又开始不停地转,在纪半仙打量罪犯的目光中,最终憋了个大招。她哭倒在五哥哥肩膀上,满嘴跑飞机:“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是……是……元……秩……他……” 最后一个“娘”字低若蚊讷,五哥哥却还是听清了,肩膀一歪差点没把这货抖下来,震惊过后他自叹不如:“纪小六你口味也太重了……” 纪小六哭得更凶了,整个儿埋五哥哥怀里:“呜呜呜你说我怎么办啊……呜呜呜我就是忘不了她啊……呜呜呜我最近一直想起她对我的好……额……我就后悔当时没有好好爱她……额……要是我好好爱她……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额……虽然现在她对我不好了……但是真正的爱……额……不就是应该患难见真情吗……” 如此混乱不堪的关系,花间老手也无力治愈。不由想到那对父子如果知道他们争抢的这货……居然一直爱着他们的老婆和老娘,究竟会作何感想? 要疯!要疯!肯定要疯! 五哥哥觉得自己都快疯了:“这……小六啊……人生漫漫,你会碰到很多爱你的人,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何况……这还不算树呢?” 六妹妹执迷不悟:“喜欢还分|身|份地位吗?” 五哥哥忍无可忍,终于把这货扔了出去。 大过年的,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叔祖父也难得有了几分笑容,唯独六妹妹变成了林妹妹,由内而外散发着忧郁气场,看着是在深沉思考,实际脑子里一团糟。 千雀正在吃饺子,她劈手夺了人家的筷子,气鼓鼓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猪吗?” 千雀:“……” 大家都在放烟花,她一个人坐在门口台阶上,懒懒摇着两根仙女棒,光华燃尽之时,不觉长叹口气。天地之间茫茫皆雪,竟也能看上大半天。 五哥哥强拉她起来,本来一家人好好吃顿晚饭,她偏又开始瞎问:“叔祖父,你为什么会喜欢叔祖母啊?” 叔祖父一口菜差点喷出来,还是叔祖母给他拍了拍背,倒了杯酒让他缓缓。叔祖父扭扭捏捏答不出来,叔祖母倒是不避讳:“小六啊,喜欢一个人呢,原因有很多,可是爱一个人……”他点点自己的心口:“原因,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颗心,始终为他牵动。 飞鱼似懂非懂,荞之微微一笑,又打赏了一封红包。 明日就是除夕,飞鱼半夜睡不着,披起外衣去花园散步,正巧碰上叔祖母对月孤酌。说来奇怪,她对这个陌生人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哪怕他总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飞鱼走过去坐下,看到下酒菜只有一盘花生,主动提出要给叔祖母做宵夜。荞之看着她笑:“小六做饭一定好吃。” 一碗鱼丸面配着调料端上来,叔祖母不时加点醋,纪小六开始还很欣慰,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我爹也喜欢加醋……我爹娘都没吃过我做的饭……” 荞之便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傻孩子,父母至亲总是先你而去,注定无法一生相伴。” 傻孩子其实比看上去脆弱,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实话:“我有喜欢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却一直忽视了他的感受……我希望他永远是他自己,他说要为我改变的时候,我却害怕报答不了他……可是爱,又不是报答……” 荞之微微垂眼:“那就不要报答他了。我们家小六这么可爱,合该世间男子为你抛头颅洒热血,若要一个个报答过来,岂不累死?” 飞鱼脱口而出:“那他会伤心的!!” 叔祖母笑了:“其实你不是想报答他,你只是在意他的感受。甚至,你希望他不要陷得太深,以免日后为你牵绊、抉择两难。”他摇头轻叹:“小六,这已经不是喜欢。” 飞鱼怔怔流泪:“可是我怕他出事……” 荞之还是摇头:“你没有逼他为你改变的权利,同样也没有逼他不为你改变的权利。他爱你几分,是他的自由,你爱他几分,也是你的自由。不必勉强,不必深究,随心就好。” 言罢他继续吃面,吃完又掏出一封红包,飞鱼当场点了数目,终于没忍住问他:“叔祖母你怎么这么有钱?” 荞之深深看她一眼,沉吟半晌方道—— “谁让你缺钱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7章 画皮夜宴 除夕夜宴本为家宴,唯有宗亲方能入席,陛下提前暗示祁王,只因要以未来祁王妃的身份召小孽障入宫,不给儿子透题,似乎太没节|操。 作者:难道透题就很有节|操了吗? 更重要的是,同样的套路小孽障不会上第二次当,为免她托病不来,陛下命祁王殿下亲自去接,不怕她拂了皇室的脸面。至于祁王殿下是否会给她透题…… 重要吗? 过去的一切试探不过游戏,如今不管他们是否做好准备,都无法阻止他吃正餐。 当车驾停在纪府门前,祁王殿下早已备好虐恋情深脸,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行至未婚妻面前。她静静地站在檐下,目光一片平宁,与他理想中的妻室完美重合,可不知为何,他却想起她哭闹蛮缠的样子,想起她与他拌嘴的样子……呵,他分明是讨厌的,为何如今却也无欣喜? 非但祁王殿下来了,王福泉也在后头候着,如此大的阵仗,也只有五哥哥会咬牙切齿地拒绝:“殿下,舍妹眼疾未愈,不宜前往。” 六妹妹握紧手中竹杖,终是心生退却:纵然计划周全,也难保万一。 元秩想起了很多往事,曾经他为了甩掉这个累赘,不惜放任元晏接近她,可惜这种绿自己的勇气,如今不会再有,她也不会像小时候,用一声尖叫逼他出来。 哪怕她真的很害怕。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 众目睽睽之下,祁王殿下将他的未婚妻拥入怀中,附耳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纪昭耳力颇佳,听到这句情|话,勾起讽刺一笑。 终是无力挽回,六妹妹拄着竹杖往前,五哥哥闭了闭眼:“早些回来,饺子会凉。” 飞鱼顿住步子,回望一眼,笑着点头。 拂林王府。 除夕之夜,理当沐浴净身、焚香祭祖,拂林世子过身不久,这是第一次接受祭拜,于是更需隆重。拂林王提前三日就叫宁朔将军撰写祭文、筹措祭祀,此后每日耳提面命,总是这里不对、那里不行,宁朔将军倒也不曾不耐,皆一一改正过来,而这种耐心,终于在听闻老婆入宫时耗尽。 拂林王不许他去。 平跃笑得乖巧:“祖父您看犯人似的看了我三日,难道还不许我出去透透气吗?” 拂林王伸手给他整理衣领,心想这身衣裳穿着真是喜庆,狼崽子也长势喜人,却尚需提点:“你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更要有足够的信心去相信,相信她可以保护自己,有时无需你过多参与。那只会破坏全局。” 平跃一惊:“全局?” 拂林王拍去他衣上最后一丝灰尘,终是满意,笑着点头:“全局。” 今年的除夕夜宴由敏妃娘娘主持。作为孝贤皇后的表亲、太子殿下的养母,哪怕已然生育三皇子福王,她始终一颗红心向太子,奉天殿刚发完年赏,一听祁王的份例只比太子少了一对如意,立马命给太子妃桌上多加两道菜。 祁王殿下的份例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接近太子,却很难高兴得起来。太子殿下领完年赏,拉他去僻静处说话,说什么似乎都尴尬,便只好劝他:“沉住点气。” 元秩白了他一眼。 元翊深表同情,并传授经验:“娶妻当娶丑。安全。” 除夕宴依例在麟德殿。家宴不比千秋宴,讲究的不仅是排场,更是一种私密性,地点不能在御花园,主办方也从爱给老公找小蜜的颖妃娘娘,变为凡事都爱“讲规矩”的敏妃娘娘。 于是这回的歌舞,相对死板了很多。舞姬姿色平平,舞技也平平,衣着更是保守,没有什么勾人之举,就连笑容的弧度,也被精准控制在三十度之内。 陛下似乎有些扫兴,靠着龙座懒懒赐菜:杜府一道、齐国公府一道、廉国公府一道、永嘉侯府一道、梅府一道、刑部尚书府一道……拂林王府圣眷最隆,一共赐了两道。 赐完他慈爱地一望祁王殿下:“剩下的,元秩来点。” 面对熟悉的捧杀套路,祁王殿下不卑不亢:“是。” 后妃、亲王、皇子轮番祝酒,吉祥话说了好几轮,诸如“恭祝陛下新岁安泰”、“恭祝陛下万事胜意”、“恭祝陛下龙马精神”、“恭祝陛下福寿绵长”、“陛下英明神武,我朝必将年年有余”、“天赐英主,便是天佑我朝”等等。正当歌舞升平,却冒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含阳长公主当众抱怨:“陛下,含阳当年远嫁东北,劝得淮阴侯弃暗投明、相助我朝力拒西凉,方有今日东北太平。先帝曾许含阳一个恩典,却未及兑现,不知可否由陛下兑现?” 陛下摩挲着手中酒杯,漫不经心道:“淮阴侯虽有功绩,后又反悔,若非拂林王察觉将其诛伏,焉有太平。” 他将杯中酒饮尽,空杯被重重搁在案上,众人纷纷屏息,含阳长公主犹在作死:“陛下,含阳有一女流落在外……” 陛下笑容阴鸷:“含阳,除夕之夜,莫要扫兴。” 太后终于出声:“含阳,今儿是一家子团聚的日子,你是陛下的亲姐姐,更是我朝的长公主,于公于私都该以陛下为重。何事就叫你如此急赤白脸?” 含阳长公主未语泪先流,拿捏着一口上等琼瑶腔:“母后~~~你可得给儿臣做主啊……” 两个女人一搭一唱,三言两语就坐实了私生女的传言。含阳长公主开始还跪着,哭着哭着就爬到了太后怀里,两人生生哭成了一对亲母女,那只私生女一脸震惊:这行云流水的姿态,这矫若游龙的动作,这声情并茂的念白,一看就是专业的呀!! 这货光顾着看戏,差点忘了自己是主角,直到含阳长公主又爬过来,一脸疼惜地说“我儿竟盲”,她下意识就想叫尔康,最终生生忍住,声情并茂地叫了一声—— “娘~~~~” 歌舞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除夕夜宴变成了认亲大会,此情此景,就连一向都很严肃的祁王殿下,也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等这娘儿仨把一整出大戏唱完,陛下的脸已黑如锅底。他冷笑一声:“还有吗。” 含阳长公主还真有。她拉着瞎眼女儿一起跪:“陛下,我儿绝非天煞之命!纪铮之死,也是她为了救驾大义灭亲啊!” 宁王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含阳啊,皇室血脉不容混淆,纪六姑娘当真是……当真是……是你与镇国将军之后?” 陛下终于看出来了——这些货都是一伙的。含阳长公主正要详述,被他喝止:“够了!” 太子例行狗腿:“皇姑,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误。何况时隔多年,你多年不曾回京,又怎能确定?” 含阳长公主就不琼瑶了,改咆哮了:“太子殿下好轻飘的口气!若是皇长孙与你失散多年、背上天煞孤星的骂名、还数度入狱,你不着急吗?” 陛下:嗯,就戏路多变这一点来看,还真像亲母女。 太后抹着眼泪亲自示范何为轻飘口气:“含阳啊,你不说要向陛下讨个恩典吗。” 含阳长公主在陛下杀人的目光中,把戏飙上了高速公路:“当年含阳待嫁,先帝许诺纪业为婿,后来含阳远嫁,先帝复又许诺,哪日含阳有了儿女,定让含阳留在身边……先帝仙逝,故人重逢,黄粱一梦,唯余一念……终究梦断……含阳此生尽付社稷,如今孤身一人,只求女儿相伴,敢问陛下,含阳有错吗?” 那只女儿哭倒在她怀里,重复着一个字的台词:“娘~~~~” 陛下心想你何止是有错,简直是错上加错——现在是他做老板,前任的债凭什么他还? 陛下一声令下,含阳长公主就被拖了出去。一句酒后失德将这场闹剧轻轻盖过,只可惜他没法把太后也扔出去,只能听老娘向宁王道:“皇室血脉,不容遗落,含阳所言,你去查证。” 陛下正要发怒,敏妃及时救火,眼风扫过在座众人:“陛下,歌舞未尽。” 太后淡淡瞥了敏妃一眼。 在太后的印象中,敏妃一直是众妃中尚算出挑又不够出挑的一个。出挑的地方在于,她积极参与宫斗,虽有小败从未大败,在上有皇后的情况下将太子抚养长大,段位绝不算低;不出挑的地方在于,她不似颖妃贪心,宫斗更多是出于自保,而非帝王宠爱。 陛下独宠月妃那几年,整个后宫都与月妃为敌,她也是其中一员,却从不单打独斗,而是联合诸妃谋划,虽然屡次失败,到底也没真惹陛下生恨。她擅长打理宫务、又真心善待太子,陛下对她虽算不上宠爱,到底也有几分敬重。 一个妃子,得到君王长久的敬重,是比以色侍人更大的本事。 于是她非常非常顺利地……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本来祁王殿下被绿,只会导致他跟亲爹开撕,太子殿下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元秩送了封信给他,上书杨妃祸国四字,却又令他迟疑。为了确定六表妹究竟是否具备杨妃的份量,他与敏妃商定一计,在压轴舞上做了些手脚。 年宴的歌舞由长安教坊司、今称云韶府奉上,那里有技绝天下的歌姬、琴师,唯独舞姬没有其余四处教坊司出色,敏妃娘娘为了教陛下尽兴,拿出深藏多年的美妆技能,排了一出别开生面的《画皮》。 一听这名字,便透着一股阴森,好在开头还算唯美:十数位素颜的宫装女子鱼贯而入,皆手执一支画笔、一面铜镜,舞姿摇曳之间,巧妙地给自己添妆,平淡眉眼逐渐染上丽色,如观花苞绽放,别有一番风味。 可到了后来,这画面就不够唯美了。这些五官平平的舞姬,最终都化成了一个模样,甚至带上了同样清淡的笑容,一张张妍丽皮囊,一致得诡异非常,看得两位大佬当场失态。 太后狠狠瞪着敏妃:“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则是觉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人——敏妃冉冉起身,行至中央,从容一礼,语声朗朗:“回太后、陛下,今朝国泰民安,孝贤皇后若在,也当欣然共赏。” 没错,那一张张笑脸,赫然是故去多年的孝贤皇后。 太子殿下打定主意,认为凭陛下对发妻的顾念,定然没有心情宠幸新欢,若不然,则当真是杨妃祸国了。 然而看陛下的反应,却不是意料中的伤感。 他强压怒气,口气却是难掩的阴沉:“你用心了。” 敏妃淡然一笑:“人尽皆知,陛下心念孝贤皇后,臣妾愚钝,便只能以此法,助陛下一解相思之苦。” 陛下终是笑了出来:“这么多年了,记得她的人,当真不多了。” 敏妃掀眸望他一眼,复又垂眸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是早败的花,停留在最美之时,总是格外惹人怜爱。” 飞鱼听至此处,深觉敏妃娘娘是个妙人。她分明在夸孝贤皇后,又顺带骂了只爱鲜妍颜色的糟老头子,分明在说开花,又暗示了结果:就算你得到了,也不会长久。 糟老头子当然也听懂了。奈何痴情人设尚在,他不能当众发火,还要嘉赏敏妃,赐下许多年礼。 太子本要赋诗缅怀亲娘,陛下却扶额道他累了,除夕夜宴就此散场。 一场危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除了,飞鱼走在宫道上,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脑子里回放着除夕宴上的一切,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太后离去之时,望向敏妃的眼神。 仿佛要把敏妃生吞活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8章 烽火游戏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你身边的人,无论你是否喜爱、信任、崇拜,都慢慢揭下他们精致的画皮,只剩一个骇然的鬼怪屹立在面前。 每一个深沉的夜,都是专属鬼怪的时间。 顺利出了最后一道宫门,祁王殿下的马车却出了问题,幸好他未婚妻通情达理,表示走回去也可以。身后双手紧握成拳,元秩费力笑了笑,晦涩道:“好。” 走了没多久飞鱼就发觉不对了。街道上挂满成串的红灯笼,每户人家门口都燃着烟花,分明是喜气洋洋的光景,却空荡并无一人。 夜色如漆,灯火也无法点亮分毫,飞鱼猝然止步,垂着眼睛、沉着嗓音:“二表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元秩没有回头:“为什么要装瞎呢。” 飞鱼叹了口气:“我又瞎又蠢,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元秩久久无言,终是转过身来,从袖中取出一段红绸,夜风割面,不及她口舌如刀:“怎么,要给你的礼物打结吗?” 他抚平红绸上的褶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深深自嘲:“有时竟想,你还是瞎了好。” 终是抬眼,对上那道玩味的视线,一时间心痛如绞。红绸随风飘舞,掌心血痕交错,颤抖着一双手,蒙上了那双眼,说着有如凌迟的谎言:“许一个愿望,或数满一百,我会出现。” 飞鱼心想元秩估计是虐恋情深话本看多了,连台词都这么老练,本想出言嘲讽,转念却决定满足他——她双手摇着他的衣袖,一如儿时那般,含着鼻音可怜兮兮地求救:“别丢下我。” 本以为江山美人可以兼得,谁知终究还是要取舍……元秩凝看衣袖上的素手,只觉多年雄心壮志不过笑话一场,到头来连她都保不住。他不禁自问:真的保不住吗?究竟是保不住,还是不想保? 心乱如麻,不觉迟疑良久,直到鬼怪现身于他身后。压迫无声袭来,漫天红|灯|呼啸,火树银花刺目,皆化作心中凄风苦雨,终日终朝。元秩深吸一口气,僵硬伸出一只手,将那双素手轻轻拂去,多年后做出同样的决定,这一回却连转身都吃力。 步步沉痛,他既期待她说什么,又害怕她说什么,而她仿佛明白他的纠结,始终安静无言。 飞鱼轻轻摇了摇头:他一个人就能演完虐恋情深的大戏,其实根本不需要她。 陛下都替她不值:“你还念着他吗?” 飞鱼表演虐恋情深:“他也不容易。” 陛下很顺地接了下去:“那我呢。” 飞鱼想了想道:“您也不容易。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她这样坦荡,弄得陛下也不好意思直奔主题,便先讲了一个隐喻:“先帝眷念仪德皇后,化其尸骨为灰,日日服食。” 飞鱼震惊了:“这样很可能下辈子转世成同卵双胞胎啊!!” 陛下:“……” 很好,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他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迭声求救:“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你在不在!!快来救我啊!!” 在整条街都被控制的情况下,梅梅依然现了身。他坦然掀开面巾,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是棺材铺那个武功高强的侍从。 “小生裴梅,参见陛下。” 陛下若有所思,裴梅继续补充:“小生本为太后侄孙,奉太后之命护卫六姑娘。” 陛下叫他滚,这货坚强勇敢地把话说完:“太后说,陛下若是想要一个玩|物,便不必非六姑娘不可;若是非六姑娘不可,便不宜以玩|物之心相待。” 说完他很没义气地滚了。 六姑娘气急败坏地扯掉红绸,冲着他喊:“梅梅你回来!!” 陛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吗?” 六姑娘捂脸尖叫:“救命啊!!” 为了防止寝宫走水等扫兴事件的发生,糟老头子将吃鱼地点定在宫外别院,并将老|鸨|这项神圣的使命交给了祁王殿下。一番精心设计,肥鱼终于入彀,奈何死活不肯去屠宰场——她被重新蒙上眼睛,脑子飞快转动,火车张嘴就跑:“太后的人都能追到这里,说不定就靠我这颗诱饵一路追过去啊!!” 帮她的人她转眼就卖,卖她的人她反倒回护……陛下心中的烦闷在此刻到达了极点,当即扯落红绸,一把塞入她口,肩上一扛就走。 位于朱雀大街上的望火楼,乃是长安城最高峻的楼宇,作为胤朝的消防站,它配有官兵器械,用以观测火情、及时救灾。新岁时节,多见烟花爆竹,易起灾情,则更需望火楼多加注意,以免火情蔓延。 是以除夕之夜,官兵都不曾离开。 本是抱定死守之心,上头却临时放了假,倘若他们知道这是陛下泡妞之故,不知是否会震碎三观。 那只妞被抵在望火楼楼顶的栏杆上,身后是遥不可及的大地,身前是一只濒临兽化的糟老头子,内心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绝望。她扶着栏杆强装镇定:“您是天下之主,何必这么绝呢……” 仿佛天性得到了解放,糟老头子抚着她的脸颊,勾起一个变态的笑容:“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飞鱼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试图跟神经病讲道理:“古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今有含阳长公主远嫁克夫,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她偏头躲开那只手:“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 冷硬的栏杆抵在腰间,北风穿透身体,却无法托起明天,当年跳崖的阴影被勾起,飞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元翰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恐慌,笑容愈发自信起来:她已经退无可退,唯有臣服一途。 出乎意料的是,她不过闭了闭眼,恐慌便尽数褪去,那是一种近乎冷血的语气:“您要是把我也逼成变态,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逼所有人与您为敌,就是您想要的吗?”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元翰笑着搂她入怀。她似乎在他怀中僵了一下,随后便乖乖地一动也不敢动了。气血微微上涌,他笑叹一声,似有异样温柔:“你啊,总是有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是陛下先开口。他说:“你爹没有教过你,该如何忠君报国吗。” 飞鱼实话实说:“我爹常说,建功立业是男人的事,我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就好。”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糟老头子一直在骗我。 这回轮到陛下沉默。良久他轻笑,口气有一丝羡慕,又有一丝落寞:“你爹真是宠你。” 飞鱼总觉得这样抱下去会出事,又怕挣扎起来刺激到糟老头子,只好推出一块挡箭牌:“那您能不能也对元秩好一点?” 这货向来喜欢破坏氛围,陛下没有上当,语声相当温柔:“你从这里跳下去,朕就应你。” 飞鱼身子一抖,默默祈祷来道雷把神经病劈死。 神经病很失望:“怎么不跳?” 唯恐眼睛变蓝,飞鱼紧闭双眼,在心中愤恨自己武力值为零,每次想证明自己,却始终无法自救,一直是那么没用。可能是过于愤恨,居然说出了心声:“雷怎么还没来……” 陛下决定满足她——用一个对她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的吻。 开始她还反抗,后来干脆咬紧牙关装死鱼,以为这样他就会失去兴趣,结果倒是她先失去了披风。既然已经撕破面具,陛下今晚也不打算做人了,面对重又激烈的捶打,觉得不过搔痒般的情趣。正在搏斗之间,一声鹰唳破空而来,陛下险些被白鹰啄了眼睛,一惊之下,竟被那条鱼挣脱开来。 白鹰乖巧依偎在飞鱼臂弯,听她惊喜地唤它—— “小白~~~” 眼角添了一道伤口的陛下看起来更为狰狞,飞鱼抱着小白后退,不让它再去战斗:“你打不过他的,小心被他吃掉!!” 这心偏得没边儿了,于是陛下也气得没边儿了。楼顶的阁门已然上锁,逃她是没法往下逃的,只能绕着一圈栏杆拖延时间,报着一长串救命稻草的名字:“月……月妃是寡妇……太……后……含……含阳长公主也是……寡妇普……普遍变……变态……她……她们唱戏……看起来是在帮我……其实是欲擒故纵……您……您在这儿追……追求刺激……她们调虎离山……不知在干什么勾……勾当……” 最终老鹰还是堵住了小鸡,后者扑通一声跪下,竟是一张忠臣面孔:“自古红颜祸国啊陛下!!” 陛下笑不可抑:“朕倒是不曾听说,有哪个红颜祸水会自承其罪。” 红颜祸水终于崩溃。她仰面视君,正想怒喷口水,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陛下十分无语:“还有什么花招?” 飞鱼先放走了小白,接着一脸严肃地一指头顶:“您往天上看。” 陛下将信将疑地一望,只见天上多了数朵碧绿烟花,细看花心却是血红,火星正往楼顶而来。 又是那种妖异之火,这次的目标换成了陛下自己。 他轻叹一声,那只红颜祸水却已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除夕之夜,长安多处起火,皆为燃放烟花之故,望火楼救援不及,只因自己起了火。更重要的是,老板还在里面——陛下此次出行只带了暗卫,火势迅速蔓延,望火楼人手不够,还是惊动了巡防营。 陛下护着某人站在楼下,看得巡防营统领陈愈一脸复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陛下。” 剩下的话都写在脸上:今夜多处起火,可死了不少人,百姓们要是知道望火楼瘫痪,是因为陛下你在泡妞…… 陛下浑不在意,将没吃完的鱼打包回宫,果然遇到了兴师问罪的太后。老娘手眼通天,出口就见血:“烽火戏诸侯啊?” 红颜祸水趴在她怀里告状:“嘤嘤嘤真的是太可怕了……” 太后一脸慈爱地哄着祸水:“没事了没事了……你舅父难得发病,我们小鱼是好孩子,多担待一下啊……” 下一秒慈爱切换成阴狠,太后睨了陛下一眼:“玩火必自焚。” 陛下眼含玩味:“母后不是好好活到了现在吗。” 太后眯眼微笑:“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再说吧。” 折腾了大半夜,哪怕天光微亮,陛下也坚持要炖汤。太后就不跟他废话了,放出一只琼瑶腔的含阳长公主,后者痛哭流涕地说女儿要是有事她就不活了…… 飞鱼就不哭了,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戏。 陛下就想,其实她说的对,这里除了她,没有一个正常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9章 何为契阔 陛下本该遵守祖训,在除夕晚上辞旧迎新瞻拜大礼之后,到正明宫东侧的昭仁殿吃煮饺子,出宫已是犯了忌讳,遑论出宫泡妞搞得望火楼起火。为了遮掩此事,太后以含阳长公主的名义,将那只早已出宫的妞“重新召回”宫中,所谓红颜祸水就有了不在场证明,万一传出诸如陛下色令智昏的非议,自然就立不住脚。 从前倒不是没有在宫里守过岁,不过在慈宁宫却是头一回,往年飞鱼总是半途而废,今夜闹了这么一出,脑壳疼得厉害,倒是没了睡意。她看着轩窗外的月亮,觉得月亮也在看着她,脑子里冒出一句不大应景的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不知不觉窗下站了一个人。太后极自然地发问:“想他啦。” 飞鱼下意识点头,待察觉声音来源,嘴角的弧度犹未搁下。她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太后忍不住笑了:“还不来给我开门。” 今夜之事,太后一个字都没问。两人围着火炉,眯着果茶,仿如一对亲祖孙般,说着暖洋洋的闲话。太后问“他”是什么样的人,飞鱼想了想道:“他是在我难过的时候,会想尽办法让我开心的人。”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孩子气地一撇嘴:“这样的男人满大街都找得着。太亏。” 飞鱼不忿:“才不是满大街找得着!我只遇到过一个!他……”她忽而心虚地掩嘴,唯恐太后猜出是谁。 太后却再无心思去猜,替她将思路分明:“皇帝本性乖戾,你该早作准备。立场先于对错,对错先于私情,为情所缚,诸事不宜。” 飞鱼说难道不能双赢吗。 太后捋捋她的鬓角,自嘲般地一笑:“古往今来,又有哪一对帝后,能逃脱互相猜忌的魔咒?” 飞鱼一惊:“……您在说什么啊。” 太后揉了揉脑门,表示她最近健忘,已经记不得说过什么。她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想到晨光熹微,也只想出了一个宫斗经验—— “养子终究不比亲儿。” 翌日初一,陛下按例在养心殿东暖阁“明窗开笔”。开笔所用器物为玉烛长调烛台、万年青毛笔和金瓯永固杯。吉时一到,陛下将亲自点燃玉烛长调,将屠苏酒倒入金瓯永固杯,手握万年青毛笔,书写新年的第一笔“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等吉祥语。最后,则需双手捧起金瓯永固杯饮屠苏酒。 所书御笔,若他心情好,则颁赐后妃朝臣,若心情不好…… 王福泉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幅字收好,大气都不敢出。 怀疑陛下这是吃鱼失败导致的狂躁综合症,王福泉在线诊脉:“陛下,含阳长公主差人来问,能否带六姑娘回府。” 陛下斜了他一眼:“赐屠苏酒。” 王福泉弱弱地抢救:“可要再赐些别的?” 钓鱼还下鱼饵呢,能不能别这么抠!! 陛下砸了王福泉一脸屠苏酒。 最终还是多了一句话—— “陛下说,昨夜不过醉酒,日后不会再有。” 六姑娘接过那半盏酒,王福泉顶着她怀疑的目光,坚强勇敢地把瞎话编完:“屠苏酒辟邪驱疫,陛下愿与姑娘一道安康长寿。” 饮完半盏凉酒,王福泉却还有要求:“姑娘没有什么话想对陛下说吗?” 纪飞鱼恭敬一礼,满心虔诚:“草民恭祝陛下心如明镜、看破红尘。” 王福泉:“……” 王福泉坚强勇敢地将此话转述,非常非常顺利地…… 又被砸了一脸屠苏酒。 飞鱼出宫时,撞上个莽莽撞撞的小宫女,手心便多了一个纸团。她婉拒含阳长公主的邀约,坚持回了纪府,回到房间打开纸团一看,黄芪只写了五个字—— 莫信身边人。 于是飞鱼明白,所谓身边人肯定不止一个,黄芪才会一概而论,要她全部防备。这个局里看似帮手很多,实则各怀鬼胎、难分敌友,加上不时装神弄鬼般地抽上一抽,简直是一场灾难。 算来算去,我们女主决定…… 先睡一觉再说~~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暮西山。本来她还能继续睡,偏偏耳边响起一阵琴声,气得她挠头大喊:“哪个不长眼的在吵?拖出去打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织锦帐子,五哥哥揶揄笑道:“六小姐好大的威风。” 六小姐依然瘫着,只努力抬了抬眼皮,待看清了来人是谁,标准地翻了个白眼:“你好烦。” 纪昭见她整个人都快埋进锦褥中了,便觉得好笑,他坐在床沿,连人带被全拥在怀里,柔声哄:“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晚饭再睡,好不好?” 那只蚕蛹还想耍赖,一时抱怨老五太讨厌,不让她多睡会儿,一时又撒娇,闭着眼便是几千声哥哥,流水一般从嘴里淌出来,哄他快把自己放回去。 回去都不肯自己滚,还要别人放……懒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这货喜欢打散头发睡觉,一觉醒来像松鼠炸了毛,嚎叫起来就更像松鼠了,五哥哥无奈之下,只能先给她“放回去”,接着悠悠一叹:“晚上西街开年灯会,请了好几个戏班来唱,怕是要唱到明儿早上,好在咱们家离得远,吵不着你。” 六妹妹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跟五哥哥确认过眼神,都是想吃喝玩乐的人。 晚饭后叔祖父这对夕阳恋先出门,六妹妹还在各种磨蹭,五哥哥在门外催促:“到底还有多久?” 六妹妹无语:“人家在想哪套衣服最好看嘛!” 五哥哥更无语:“又不是去相亲!” 一炷香后六妹妹终于打扮停当。她选了一条粉蓝襦裙,配着玉色披风,头戴白色兔毛的绒花,与脖子上的一圈遥相呼应,万千绒毛之间,耳畔两颗珍珠若隐若现。 精致优雅、简约奢华,本是十分满意,待看清五哥哥的行头,却又眯起眼睛——纪昭身着锦袍,腰佩带勾,头顶镶金玉冠,端的是风流潇洒,一下就把她比下去了。 五哥哥很谦虚:“也就随便收拾一下。” 六妹妹:哼!这个心机|婊!!不让我打扮自己这么风骚!! 好在六妹妹也有陪衬——穿着女装妆容惨不忍睹的梅梅,及穿着女装一脸生人勿近的雀雀。 调包事件之后,千雀非但对路虎产生了怀疑,更对平跃产生了偏见,每次出门都自动进入一级警戒,将这俩列为重点防范对象。 五公子则将千雀列为重点防范对象,建议六妹妹别带上她。 飞鱼揽着千雀:“那怎么能行?我不能没有雀雀!!” 千雀抿唇一笑。 兄妹俩出门带了不少护卫,都穿着寻常衣裳隐入人群,不时挡去一二垂涎目光——都是冲着纪昭来的,飞鱼戴着面纱没跟他抢。 熙攘人群之中,兄妹絮絮闲聊。 “你约了柴姐姐啊?” “谈退婚。” “退婚穿成这样?” “为了让她后悔。” “昨晚没事吗?” “没事啊。” “没事就好。” 飞鱼突然止步,疑惑道:“你不问我昨晚为什么没事吗?” 纪昭笑了:“结果,比过程更重要。不是吗?” 年末事故频发,陛下重启宵禁,今乃正月初一,从来盛饰灯影,遂颁旨弛禁,特许夜行。贵戚臣属及士农工贾,无不乘兴夜游。 舞狮子、耍龙灯、踩高跷、赏鳌山、迎紫姑、会鹊桥、点烟花、泛舟游、放河灯……扶老携幼、成双结对,嬉笑声处处可闻,世俗欢乐点滴入心,平凡而又动人。 飞鱼欢乐地东买买西逛逛,素手轻提的金鱼灯随风摇摆,身后跟着两个拎包的侍女,都是一脸的生不如死。 五哥哥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礼盒占满双手,他忍不住吐槽:“山楂糕你都买了七八种了。” 六妹妹振振有词:“可是焕儿喜欢吃啊。大哥哥怕他蛀牙不让他吃,以前都是我偷偷买给他的。” 纪昭心头泛酸,终是直言:“焕儿过了年就十一了。” 纪飞鱼就有些沮丧:“哎……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我有些想他呀,也不知他想不想我……哎……他大概不记得我了……” 一滴泪附着在眼角,她若无其事地擦去,又说起大哥哥的旧伤,该用哪一家的膏药,二哥哥会不会无聊,该送些什么新奇玩意去,四哥哥最喜欢读书,该去哪儿淘换些孤本,焕儿到了习武的年纪,兵书宝剑就不能少,沧儿、瑗儿还小,该多送些零嘴去,边地条件不好,小孩子又容易生病,该多备些药包,还有大嫂嫂、二嫂嫂、四嫂嫂,冬日易生冻疮,冷风对皮肤也不好,该送些护手药膏、滋补良品、养颜圣品、胭脂水粉过去…… 五哥哥红着双眼岔开话题:“他们都有,就我没有么?” 飞鱼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我给你订了两双冬靴、一对护膝、一对护腕、一对护心镜,别的还要再想想。” 纪昭佯怒:“你觉得我很容易死吗?” 飞鱼较真:“大家都很容易死的呀。” 好不容易买齐了东西,也差不多是该去看戏,飞鱼却在一个摊头前停了下来。她身侧站着一对父女,父亲给小闺女买了一只玉镯,套在那胖胖的手腕上,教她念“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说来日等女儿成亲,让女婿来买另一只。 飞鱼摸上自己空空的手腕,想起亲爹曾经也这般宠她,哪怕她一直很没用,逢年过节他从来不会忘记礼物,他总说,别的小姑娘有的,我不想你没有。 言犹在耳,可他送的玉镯,却已坠入崖底,再也找不回来了。 本以为他只是有野心,却原来一直知道她在教坊,也是个妄想红颜覆国的神经病。可叹她还要替他遮掩,于是只能重复一句叹息—— “怎么能这样呢……” 纪昭轻叹一声,替她拭泪,她这时竟还记着仇,道柴姮带人抄家之后,爹娘留给她的东西、哥哥们送她的东西,就真的一点也不剩了。纪飞鱼瞪大一双惶惑的眼睛,质问纪昭:“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证明我是谁呢?我什么信物都拿不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呢?” 心酸到了极致,便成一种不敢触碰的惊痛,然而再不敢触碰,却终要触碰。纪昭压着喉头低吼:“我们是骨肉至亲,旁人认不出你,我还认不出你吗?” 纪飞鱼低头一叹,默然垂袖,手中金鱼灯顺势滑落。 一盏鲜艳明灯,只一放手,便难逃为人踩踏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0章 借一束光 五哥哥办事果然靠谱,哪怕六妹妹误了看戏的时辰,抵达西街怀远坊的戏台时,第一排的座位仍是空出来的。 也不是完全空了出来——柴姐姐已然看了一会儿的戏。 第一排属于VIP专座,与第二排隔开了不少距离,且架着齐椅高的屏风隔断,可谓私密性十足。在这不算大庭广众的大庭广众,这对未婚夫妻打招呼的方式依旧疏离,一个管对方叫“柴小姐”,一个冷冷回敬“纪公子”。 纪小姐稳坐C位,左手边坐着一只纪公子,右手边坐着一只柴小姐,顿感压力山大,为了熬过尿|点又不敢喝茶,只能默默啃糕点解压。 这回演的还是《东厢记》,贵小姐穷书生的老套剧情,柴姐姐看了个开头便觉得无趣:“这书生不过有几分才情,哪里就值得一见倾心?” 纪小姐双目发直,盯着那只俊俏书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柴姐姐有所不知,这一见倾心啊,倾的不是才,而是貌。” 柴姐姐呷了口茶,精辟总结:“肤浅。” 五哥哥不禁冷嗤:“柴小姐情趣高雅,自非我等世俗之人可堪并论。” 柴姐姐忽而神伤:“古有神兽混沌,形似巨犬,只食怨气,虽为凶兽,却也专一。如今……”她瞥一眼纪公子,“当真只剩杂食兽类了。” 五哥哥不紧不慢地还击:“醉仙楼有道名菜,名儿叫得好听,什么‘两个黄鹂鸣翠柳’,实不过两个蛋黄一棵青菜,也好意思附庸风雅。” 六妹妹终于受不了了。她霍然站起来,先怼柴姐姐:“我哥是人不是狗,能不能别老用这种轻蔑的口气?他是你自己挑的,否定他不就等于否定你自己吗?”再怼五哥哥:“还有你,柴姐姐是人不是菜,你跟她有婚约,你该对她负责,而不是让她迎合你那多变的口味!” 各打五十大板,本以为能好好看戏,飞鱼却还是太天真——这俩彻底杠上,取出当初订婚用的生辰帖,就分手费一事争执不下。 五哥哥认为他的青春很值钱,柴姐姐认为她的青春更值钱,甚至打起金算盘,具体到她给纪昭做的每一件衣服,全都标好了价格。 纪昭心中同样有一本账,具体到他与柴姮的每一次会面,全都标好了精神损失,理由是这些记忆会带给他物是人非的阴影,打击他再度开展下一段感情的信心。 飞鱼震惊到结巴:“……你们、你们、你们……” 她最后抢救了一下:“按照惯例,必须亲自登门退生辰帖,才算正式退订。还有,这么大的事,长辈总该过问吧。” 柴姐姐表示不必:“我自己就能作主。” 六妹妹观其神情,应该还没到与君绝的地步,遂大力推荐叔祖父:“叔祖父今日也在,他惊才绝艳、交游广阔、通情达理,一会儿柴姐姐见一见,退与不退,自然就一目了然。” 戏台两侧围了不少发烧友,都是至尊VIP会员,玩儿命砸钱砸宝贝,去博角儿的媚眼,下一秒其中一只冲过来——竟是老脸化成猴屁股的叔祖父。他松垮着衣袍,跑掉了一只鞋,发髻上的玉簪都不见,伸手就问兄妹俩要钱:“小五、小六,叔祖父身上的东西都砸完了,居然还是比不过那些土豪!!你们有多少都拿来,莺莺可不能让他们抢走!!” 这下轮到柴姐姐震惊:“这……就是令叔祖父?” 脸被打肿的六妹妹:“……” 叔祖父,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叔祖母吗? 最终五哥哥资助了叔祖父,六妹妹则十分不齿:“叔祖父,你怎么能背着叔祖母……” 她话没说完,叔祖父便已跑开,撒着白花花的银子,跟那些拥趸一起狂喊“莺莺”,恨不得把口水粘人家身上,不见平日半分清贵,活脱脱一个老色鬼。 柴姮彻底对姓纪的失望,坚持当场退婚。 欲擒故纵失败,纪昭拂袖而去。 飞鱼无奈对柴姮说了实话:“柴姐姐,将门多是一夫一妻,却也会有少数奇葩。五哥哥小时候身体不好,我们便格外纵容他,其实他不是花心,只是自由惯了,怕在娶了你之后又喜欢上别人,才会迟迟无法决定。” 柴姮面露动容,数度欲言又止,方清淡一笑:“六妹妹。” 总算劝得柴姮去追纪昭,飞鱼却毫无做成大媒的自豪——天知道他们还要折腾几回。 第一排只剩她一位观众,撇开两只有碍观瞻的侍女不谈,总算可以好好欣赏书生小哥哥的美色,额不,是好好看戏!! 剧情进行到私奔前的会面,小姐犹豫不决,书生哀哀唱道:“小姐……开言叫声好小姐,小生的命儿你听仔细。他是个冷心冷肺伶仃人,孤儿寡母苦相依,初见你相难他生意气,再见你一笑他生欢喜,三见你相弃他生惦记,四见你不弃他情难抑……小姐啊,你心似朗月如洗,是他所求无犹疑,唯盼两心长相照,千载万世永不移……” 这段戏词唱得感人,底下观众感动不已,唯独莺莺仍在犹疑:“公子……公子莫要生意气,小姐的命儿你听仔细。她出身高门偏亲父早去,从此平地风波起,豺狼虎豹纷争乱,娇花未开便委地……一家骨肉各分离,虎视眈眈皆亲戚,万千宠爱成幻影,遭人买卖屡算计,她非朗月照天地,她是个无人可信小孤女……” 千雀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回头只见飞鱼红了眼睛,嘴角却还上扬,是个强忍泪意的模样。 书生向这边投来一眼,便对着莺莺叹气:“小姐啊,你为何自贬竟至自弃,苦厄皆为他人意,你光芒万丈不损毫厘,小生知你明达心,何必相掩拒人于千里……” 莺莺只顾低泣,垂首不语。 飞鱼站了起来,如同多年前一样,掺合到这场戏里。今日份的装瞎依然没有落下,她拄着竹杖、放空眼神,也不管周遭的目光,就这么唱了起来:“手扶竹杖心悲惨,自己的命儿我自己叹,对面立着是我心爱人,可叹我有目不能看……” 书生深深凝望过来,重温当年,他嗓音发颤:“你是哪家的小姐。” 那人依旧戴着面纱,那双眼与记忆重叠,还是那把清泠嗓音,他却是第一次知道,她唱起戏来这样好听—— “公子你莫问名姓,且听我道清详细。我本为不知世事刁钻人,到如今蒙尽尘垢方明晰,红尘处处道在理,道不同不可苦相逼……” 书生低头一笑,昂首唱起:“小姐啊,我笑小姐太多虑,非知小姐明达心,焉有今朝沉沦意?你道从来同我道,但求你心如我心。” 飞鱼终是亮了眼睛,朝他笑道:“公子啊,立此同生共死契,若生悔意……” 书生挑眉:“生悔又如何?” 飞鱼呲牙:“我定要斩断你双飞翼!!” 观众席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大家正在懵圈,莺莺赶忙解释:“各位看官,这是鹊桥仙为大家准备的小惊喜,《东厢记》这出戏唱了许多年,总该有些新意。” 叔祖父带头打call:“莺莺惊才绝艳,一如既往!!” 莺莺的拥趸不甘落后,有样学样吹起彩虹屁,戏台重又热闹起来,大家这才放下疑虑、继续看戏。 台上的璧人视线胶着,莺莺好笑之余,唯恐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一手牵着一个引往后台。 梅梅想跟上去,却被雀雀拦住。千雀冷声道—— “别去自讨没趣。” 后台早有另一对张生莺莺等着上场,莺莺将这对候补送上戏台,便急吼吼地关上房门,指着那对璧人,终是笑弯了腰。 飞鱼很无语:“叔祖母,不至于吧……” 荞之笑得直抖:“……怎么认出来的?” 飞鱼说我一开始还不确定,不过…… 她从荞之袖中抽出一叠红包,努力忍笑:“只有你会随身带这么多红包吧。” 荞之气得一拳打在平跃肩上:“还不是这个臭小子!他怕你没钱花,又怕你不肯多收他的钱,只能我来给了!害得我每次都要装色鬼!” 飞鱼笑了好一会儿,再去看心虚的平跃,“那叔祖母你,到底是平跃的什么人呢?” 荞之表示那要分情况:“论唱念做打,我是他师傅,论文治武功,我还是他师傅,论血脉亲缘嘛,我是他叔祖父。” 在飞鱼震惊的目光中,荞之从脑后变出一封最厚的红包,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侄孙媳,你叔祖母姓平名烁,你叔祖父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叫我叔祖父。” 震惊过后,飞鱼拧上平跃的耳朵:“死鬼,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排了多少人啊?!” 荞之掩饰般咳嗽起来:“小六啊,不要这样嘛。” 叔祖母一大把年纪了,对狗粮消化不良啊!! 平跃面上求饶、心中受用:“主要是你太招人惦记,我不是怕你被人抢走嘛……” 飞鱼狠狠瞪他:“望火楼的火不会是你放的吧?” 平跃说那倒不是,“我只是通知了巡防营。” 荞之深觉蹊跷:“望火楼起火,到底是冲着皇帝或是小六去的,还是为了使其瘫痪呢?” 平跃偏向于后者,“望火楼及其副楼同时起火,救火器械尽数被毁,皇帝会去,应该只是意外。” 飞鱼倒吸一口凉气:“望火楼瘫痪……他们不会想火烧长安吧?” 她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尖叫,荞之推开轩窗,只见一片火光之中,观众纷纷狼狈逃窜。 那火光,还是妖异的绿中带红。 危机时刻,平跃的思路愈发清晰。他看着飞鱼,“你五哥呢?”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六年前纪昭因为柴姮没有护送她,六年后他还是因为柴姮没有在她身边。同样的借口,平跃只觉烂透:“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一次,他都有不在场证明呢?” 飞鱼张了张嘴,讷讷道:“我跟他没仇没怨啊……” 平跃并不逼她,只冲她笑:“浴火重生,今天过你的第一个生日好不好?” 飞鱼这才想起来,平跃答应要给她补过六个生辰,近日波折不断,她竟给忘了。可是对着这么温柔的男主,就该轮到烦心事被遗忘啦,女主当即拼命点头:“二哥哥你最好了。” 知道她这回是真心的,平跃伸手刮了她一记鼻子。 这俩沉迷琼瑶剧无法自拔,叔祖母只得充当苦力灭火,叔祖父突然破门而入,后面跟着千雀和裴梅。飞鱼下意识挡住平跃,完全忘了他带着浓妆。 叔祖父还好一些,千雀和裴梅都是一身狼狈,活似两只烤鸭,一个大骂女主色令智昏,一个大骂女主鬼鬼祟祟:“六娘你身后的狐狸精到底是谁?” 飞鱼拼命朝千雀使眼色:快把梅梅带走!! 火势愈发凶猛,再不逃就来不及了,飞鱼一叠声撒娇叫姐姐,千雀终是拉着裴梅一道跑,不忘回头骂女主:“我是你大爷!!” 千雀越想越气,愈发怀疑平跃是狐狸精托生的,不然他一个大男人,怎会小鸟依人地躲在萌主后面? 正月初一,长安多处戏台起火,皆是人群集中之地,不过伤亡极少——陛下早已安排巡防营扮成寻常百姓,备上一应用具,巡视长安各处,随时准备救火。 巡防营非但及时救火,还抓到了不少杂耍艺人——他们通过舞狮喷火、烟花百戏等方式,在长安城放火生事。 长安骚乱平息之时,各处仍有绚烂花灯,似乎仍是满城的迷离灯火,一池的星河好梦。 身后是滚烫火舌、妖异火光,耳边风声回响,记忆翻涌而来,飞鱼紧紧抓着平跃的手,与他一起奔跑在这无尽汪洋,不知不觉跑过了那段晦涩过往。前方还有许多黑暗要闯,幸而她终于向命运灯盏借得一束光,重拾心中的光芒万丈。 从此,此心不再苍凉,永生不诉离殇。 跑着跑着便飞了起来,千雀裴梅被远远甩在后面,叔祖父这对还帮着拦截,飞鱼隐隐还能听到他们的叫骂,却终是越来越远。面上拂过柔和的月光,仿佛要飞去天上,夜空中有零星烟花绽放,好似触手可得的星辰,兵荒马乱后的浪漫格外迷人,她搂着平跃的脖子笑个不停:“这样会不会太高调?” 平跃也笑,飞鱼第一次发觉,他的眼睛也可以这样深邃,这一回他没有眯起双眼,里头是坦坦荡荡的野心—— “高调的在后面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1章 怀疑人生 纪业有五个儿子,因都是庶出,从来也不见他偏袒于谁。若说军务上倚重长子,也只因其父青睐纪绍,纪绍又素有担当、领兵有方,十四岁在衮州一战成名,就此稳坐少帅之位。 纪业猝然离世,纪绍继任主帅,也便顺理成章。 纪业虽不曾偏袒,却犹有偏宠。纪昭是他最小的儿子,因胎中不足,一度病弱到险些活不下来,后来习了武才健壮起来。纪业因此格外珍惜老五,他嘴上不说,行动却显出偏宠。比起其余四个当糙汉养的儿子,老五过着相当精致的生活,流水般的珍品给他进补,开蒙习武也较兄长更晚,唯恐教习师傅揠苗助长,纪业亲自授他兵法武艺,他初上战场到小有军功,也是纪业一路保驾护航……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纪业要立小儿子为世子时,他又表现出一贯的原则:小事自可偏宠,大事决不纵容。 也就在这时,放浪形骸的纪昭第一次被纪业停了军中职务,勒令他改掉风流恶习,促成与齐国公的联姻,否则便将他逐出家门。 翻脸无情,不似亲生。 谁也拿不准纪业的心思,他跟糟老头子一样喜欢制衡,就连被他透题的小女儿,也终是陷入对亲爹深深的怀疑中。 无他,含阳长公主都来认亲了,她真的很怕下一秒含阳长公主会说—— “你不是我和纪业生的,你是糟老头子的种。” 妈妈呀她一定会崩溃的!! 平跃觉得她想多了。他摸摸她的头,一脸严肃地分析道:“如果是那样,你应该是个傻子。” 飞鱼:“……” 她拿筷子戳着桌面,气鼓鼓地一拱猪鼻:“人家好好地在跟你分析,你干嘛笑我!!” 平跃说你从小也体弱多病,你爹对你和对纪昭有什么不同呢。 两支筷子戳上两边脑门,飞鱼宝宝长出天线、用爱发电:“我爹再怎么偏心五哥哥,也没有落下他的功课,但我好像就不一样,我爹虽然也会教我念书,却一直跟我说,小六你不要太聪明,那样会很累……” 平跃点点她的鱼鳃,“但那间密室,你爹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飞鱼眨眨眼睛,闷闷道:“也许很快,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平跃佯装吃醋,岔开话题:“今夜月华如水,眼前儿郎俊美,如此良辰美景……”他摆出一张臭脸,雷声大雨点小地敲下一个毛栗,“竟还想着别人。” 飞鱼立马换上一张笑脸,抱着他的臂弯撒娇:“我们不是在等宵夜嘛~~馄饨虾饺小笼包!!” 说起这个平跃就无语:“你过生辰就光想着吃?” 这货拒绝了他准备的一系列浪漫活动,是河灯也没兴趣放、烟花也没兴趣看、游船也没兴趣乘、山水也没兴趣赏,理由是之前逛街逛得腿酸,于是就连来吃馄饨摊也要他抱。 平跃十分好奇:“你以前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飞鱼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在京城过,就是一群人吃顿饭,收一堆礼物,如果在西北过,就是跟亲爹亲哥吃饭,收…… 说到这儿她两眼泪汪汪:“啊~~~我七大箱的生辰礼物都没了!!” 穷书生的过去自然是没什么特别的,贵小姐的过去又怎会平淡,知她在心疼他,平跃看着她笑:“那,生辰愿望呢?” 飞鱼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每一年都差不多……” 平跃很容易就猜出来:“吃喝玩乐、作威作福?” 飞鱼羞愧捂脸、弱弱挽尊:“……新的一年愿望更宏伟了呢。” 平跃喝了口茶,清咳一声掩过笑意:“于天下间吃喝玩乐、作威作福。”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飞鱼简直无地自容,趴在桌子上嘤嘤嘤。平跃再也不敢喝茶,直笑出了一对虎牙:“六妹妹,你是猪托生的吗?” 猪是一种特别好喂的生物,虽然找对了诀窍,六妹妹的确特别好喂,但她拒绝承认,为了证明她很挑食,当即嫌弃起这家馄饨摊,表示要吃更贵更好的东西,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要有,不把二哥哥吃穷决不罢休!! 她的脸庞迎着烛光,像一块暖玉,气鼓鼓的模样没有半分凶狠,反而可爱动人。烛下人是最温柔的,平跃不知怎地,就想起这句话。 纪小姐信口开河、大报菜名,平公子撸起袖子,蹭地一下站起来,倒把纪小姐吓了一跳:“你干嘛?” 平大厨豪气干云:“做饭、喂猪!” 纪小姐摸着肚子刁难他:“可我现在就饿了。” 平公子轻咳三声,几个伙计便送来食盒,纪小姐打开一看都是她爱吃的,边吃边听平公子炫技:“从怀远坊戏台到这里,先经过黔楼前的王五家,他家做得一手好鹿肉,再是九曲子杨家,果木香饮可是一绝,还有延平门下的柳记,擅做南方膳食,红烧鹅掌和红茶奶糕都该试一试……” 这些都是她一路馋过来的,他看在眼里,至于目的地…… 平公子实力腹黑:“我开的。” 穷书生虽有一只师傅,奈何师傅不是特靠谱,教他文治武功从不收费,教他唱念做打却有私心——平跃演了许多年折子戏,平白赚了不少观众眼泪,也没拿到叔祖父一个铜子儿。 为求生计,穷书生做过教坊雅乐的作词人、酒楼茶肆的外卖小哥、书局的三流作者,干过米店的苦力、药铺的学徒、钱庄的会计,尝试过多种工作之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干一番大事业,就拿所有的积蓄开了一家小食店。 平跃人生中第一个创业项目,开在了浙州城郊,好不容易斗过了地头蛇,生意有了起色,寡母却又病逝,上京寻亲正值年末,前去拜访的贵人太多,相形见绌之下,看门人只当他是个碰瓷的叫花子。 叔祖父再一次收留了他,依旧是只管食宿、不给银子。这就催生了平跃人生中第二个创业项目——开在大通坊的这家小食摊。 京城寸土寸金,穷书生开不起店,只能支起小篷,开着简易小摊,奈何地段不好,开始连一碗馄饨都卖不出去。他将锅里的馄饨热了又热,香气散出去老远,奈何路人稀少,最终一锅烂糊糊的馄饨,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馄饨吃到撑无可撑,亏本亏到怀疑人生。 听到这里,飞鱼递到嘴边的梅干菜扣肉饼生生放下,一脸心疼地看着平跃:“跃跃,原来你以前过得这么苦啊……” 一声断喝插了进来,依旧是熟悉的口气—— “听他放屁!!” 叔祖父不请自来,坐在飞鱼对面,连珠炮一般揭开男主的假面:“小六你听他胡说!他当年上京寻亲不假,可没过多久你叔祖母就通知了平老贼!他跟你叔祖母一样,隐姓埋名熟悉北境,后来不知抽什么风又回了浙州,装出这一副孤苦无依的模样!你真当他是什么穷书生!” 叔祖母扇了叔祖父一嘴巴,怒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人家小年轻谈恋爱你插什么嘴!耽误我抱重孙我打断你的腿!!” 叔祖父的气焰瞬间就弱了下来,捂着脸委屈得不行,“我不是怕小六上当受骗嘛!!” 眼看叔祖母的第二个巴掌就要落下来,叔祖父慌忙改口:“我不是替小六参谋参谋嘛。” 平跃拿来两副碗筷,飞鱼便给夕阳恋一人夹了一个梅干菜扣肉饼,笑得两眼亮晶晶,“叔祖父、叔祖母,这是平跃亲手做的,你们尝尝,特别好吃!吃完感觉特别幸福!” 叔祖父一脸嫌弃:“这孩子,一见着好吃的就幸福,境界也忒低了!” 叔祖母直接把饼怼他嘴里,叔祖父咬完一口、热泪盈眶:“真幸福。” 飞鱼:“……” 叔祖父沉浸在叔祖母夹菜的幸福中,飞鱼学着夹了一筷香菇素鸡喂过去:“来,二哥哥,啊~~~” 平跃忍笑吃了下去,叔祖父就不开心了,问叔祖母为什么不像小六一样。叔祖母冲他翻白眼:“你多大岁数了?” 叔祖父不喜欢平老贼,同样也不喜欢平小贼,看在叔祖母的面子上,他没再指摘平跃,于是反被平跃指摘:“纪先生,方才混乱中,为何不见五公子?” 叔祖父放下筷子,跟平小贼眼神battle,终是摇了摇头:“平二公子,此乃我纪氏家事。” 平二公子眼含笑意,“六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顶着叔祖父杀人的目光,纪六小姐坚强勇敢地点头:“二哥哥不是外人!!” 眼看叔祖父就要崩溃,叔祖母赶紧把平跃带走,平二公子垂死挣扎了一句:“六妹妹,生辰安乐。” 六妹妹伸出尔康手:“还有五个!!” 叔祖父扶额叹息:“小六你这被骗还数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飞鱼继续啃梅干菜扣肉饼,“反正您更喜欢五哥哥,我改不改又有什么关系。” 纪衢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今夜纪昭不在,是因为什么呢。” 飞鱼展开想象的翅膀,说出最坏的可能:“总不会是他想杀我,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吧。” 纪衢歪头看她,“那是其一。这其二嘛……”他拔出佩剑,哐当一声放在桌上,勾起一个邪魅的笑:“他不忍心杀你,就把你送到我手里。” 满意地看见那条鱼一脸惊吓,纪衢将右手置于左胸,起身作了个蛮夷之礼—— “西凉氐部番将姑墨臧,奉天神之命,诛尽纪姓。” 初一晚上,长安骚乱,纪六小姐失散于人群,纪五公子得知消息心急如焚,纪府护卫倾巢而出,四处寻觅。却不想他们前脚出门,后脚纪府就失了火,埋伏着的巡防营现身救火,从后院搜出几箱金银,都是西凉皇族用品。 百年帅府,于左中浮诬告之后,再度笼上通敌阴影。 巡防营统领陈愈当机立断,下令封锁全城,追捕纪府一干人员,自己连夜入宫,上报陛下。 飞鱼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姑墨臧是衷州一战与平跃对垒的西凉将领,拂林军未能将其俘获,本以为回了西凉,谁知他竟扮作叔祖父上京,打的是坑死他们一家的算盘。 不对啊,那月妃旧党呢?难道他们联合外敌…… 妈妈呀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 跃跃,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2章 是走是留 从天黑到天亮,不过短短六个时辰,却足以天翻地覆。 纪府护卫四散,府上一片狼籍,唯余家丁侍女,纪五公子、纪六小姐不知去向,巡防营将纪府重重包围,眼看就要坐实通敌,老管家纪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殊不知他眼中的救星纪衢…… 正与纪六小姐“游戏”。 他说他是西凉氐部番将姑墨臧,早已与纪五公子暗通款曲,两人谋取衷州失败之后,纪五公子回京受审,借着皇帝对纪氏的敌意,顺水推舟夺去纪氏权势。 本以为纪氏会奋起反抗、造成内乱,谁知纪六小姐如此能忍,便在中宫谋逆案审理期间,放火烧死纪姓案犯,接着在棺材铺刺杀纪六小姐,意图扰乱纪家军军心。谁知她非但命大,皇帝竟还为她夜上望火楼,当夜他们本就要火烧望火楼、在长安制造混乱,机缘巧合之下竟还捞到一个皇帝,可惜皇帝命大,便放出皇帝为博美人一笑火烧望火楼的谣言,至于今夜…… 纪六小姐笑着接了下去:“今夜你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而是纪府吧。” 他也笑,“怎么说?” 纪六小姐垂眸叹息:“我们引蛇出洞,你们调虎离山,这一切都在我叔祖父意料之中,他也在将计就计。” 她同样歪头,讽刺一笑,“我说得没错吧,叔祖父。” 他摇头,“垂死挣扎。” 纪六小姐笑出了声:“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场火意味着失去,殊不知大火掩映下,趁乱可以抢点什么东西,也可以添点什么东西。比如,通敌罪证。” 叔祖父终于不再演了。他目露赞赏,“聪明。” 纪飞鱼摇头:“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你跟老五合计好的,以我为饵将计就计。现在他应该在追踪那些人吧。” 她闭了闭眼,怒而拍桌:“你们两个疯子竟不惜置之死地?你们就不怕皇帝顺势诬陷我们通敌?” “若他真有那么蠢,当真通敌又何妨?”纪衢老神在在。 下一秒他一脸求表扬:“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故事编得好不好?” 飞鱼哭笑不得,“兵行险招,你还笑得出来?” 纪衢戏精上身,停不下来:“虽说这是我和小五合计好的,也不排除他想趁乱杀你啊。” 飞鱼嘴角狂抽,“他没理由害我。” 纪衢笑着诛心:“不,他有。”他无声启齿,说出三个字—— 寻芳令。 国子监连续剧告一段落之后,寻芳令彻底安静下来,不再试图去救皇后。本以为是九命弹压得当,谁知是纪衢所为——他竟是上任令主。 叔祖父十分自得:“我这个老令主还有几分颜面,让他们休眠了。” 飞鱼不懂,“不是说传女不传男吗?” 叔祖父叹了口气:“寻芳令和纪家军唯有分属于一对手足,才能配合默契,故而有时会打破传女惯例。如使儿郎掌管寻芳令,则有一前提:此儿郎不得有嗣,以免后代分权。” 飞鱼不由讷讷:“原来你不是天生断袖……” 纪衢本还有几分伤感,被她一叹倒乐了,道若非有这变|态前提,他也遇不着此生挚爱。 飞鱼问他知不知道五位堂主死了,且皇帝说是皇后所为。 叔祖父深看她一眼,“无论是不是皇后所为,你要继承寻芳令,按例不能抹黑前任,否则便会失去资格。” 飞鱼不信,“那你们是怎么交接的?” 叔祖父表示很简单:“要么是上任令主传位,要么是现任令主以德服人,赢得九位堂主的支持,上任令主自动卸任。” 听起来很是智障——权力交接怎么可能没有腥风血雨? 飞鱼一脸怀疑,纪衢居然兴奋起来:“终于学会质疑亲人了!” 女主:神经病啊!! 按照叔祖父的思路,如果纪昭知道寻芳令的存在,也想要得到它,的确有可能针对她这个竞争对手。无论是六年前的临时爽约,还是今夜的置之不理,甚至是黄芪给飞鱼出的抹黑皇后之计,也许都是他的手笔。 那样的话,他真的是太可怕了。 难得看见飞鱼凝重的表情,神经病愈发高兴,继续不负责任地打开她的思路:“我在挑拨你们兄妹,我恨你祖父抢了我的纪家军,我恨你姑母抢了我的寻芳令,我跟西凉细作合作,我才是最大的反派!!” 叔祖母终于听不下去了。照着叔祖父正脸又是一巴掌:“你有病啊?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忽悠傻了!!” 飞鱼红着眼睛问叔祖母:“五哥哥会那么坏吗?” 荞之比叔祖父靠谱得多。他说—— “明知是挑拨,却还疑心,是人性。人性有阴暗一面,也有光明一面,凡事随心就好。” 叔祖父将所有思路分明:“之所以用那种火,是为了打掉靳永,靳永已经不能用,皇帝为了杜绝红颜祸水的流言,最好的选择就是抄家……” 那双睿智的眼睛直直望来,飞鱼静静地回望,叔祖父嗓音里就带了笑意:“布局者很了解你,知道你一遇危险,第一反应就是逃,只要抓住你,或抓住小五,带你们去边关,就能威胁你大哥投敌。” 飞鱼点头:“那个人知道,我想逃很久了。可惜他并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想逃了。” 他本想把我们全杀了,皇帝素喜借刀杀人,大哥哥难免受挑拨,后来可能是发现我比较怕死,不如用来当人质。 飞鱼语气冷静:“大哥哥知道吗?” 叔祖父笑容灿烂:“已然嘱咐。” 为了引出想抓她当人质的那拨人,我们可怜的女主又一次成为诱饵,叔祖父好不容易忽悠成功,男主却跳了出来:“我不同意。” 叔祖父气得跳脚,冲叔祖母嚷:“他什么时候来的?!” 平跃语气不善:“若说诱饵,为何不是纪先生,也不是五公子,偏偏是飞鱼?她已经做了太多次诱饵,每一次都凶险万分,好不容易才挺过来,何况此次事涉外敌,更为凶险,纪先生你身为她的亲人,岂能如此无情?” 纪衢强辩:“小六需要成长。” 平跃看向飞鱼,“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飞鱼眨眨眼睛,“可我不想逃避责任,我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 平跃很是赞同,“你大哥、二哥、四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要是担心你五哥,我来保护,至于你叔祖父,他肯定死不了。” 飞鱼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现在已经说不过他了。于是只能卖萌:“你总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我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我不想做一个没用的人。” 平跃终是一叹:“你就由着我担心你。” 飞鱼扑过去抱:“谢谢你,二哥哥。” 天亮之时,夜间的乱子也就大白天下,继左府之后,纪府成为第二个被搜出通敌嫌疑的地方。可笑之处在于,左中浮分明通敌,却指出了另一通敌者,这通敌案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唯恐身边同僚暗中通敌,如左中浮一般沉迷栽赃。 关于纪氏究竟是真通敌、还是遭人陷害,众臣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左中浮通敌、刑部失火两案并查、三司会审,至今没有太大进展,一是因为左中浮实在狡猾,口口声声是为了证明纪家军的狼子野心,二是因为刑部火灾遗迹不足以取证、排查上下人员也需要时间,三是因为陛下有心暗查,命宁朔将军不得声张进展。 可如今看来,暗查却不太可能了。 初一晚上杂耍艺人制造的火情,与除夕之夜燃放烟花造成的火情极为相似,都是迅速蔓延,且开始的火焰为不易察觉的绿色,又夹杂着点点血红。京兆府连夜勘察现场,发现了更多完整的蛊虫,它们在夜里散出的血光,与当日国子监钟楼捉鬼时一模一样。 而刑部失火虽无人瞧见绿色火焰,迅速蔓延这一点却是一致的。 三桩起火案件,由此联系到一起,最终指向陛下岌岌可危的颜面—— 所谓钟楼捉鬼,究竟是当真有神明,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钟楼捉鬼这件皇帝的新衣,众臣皆不敢言明,京兆尹施慈替老板强行挽尊:“陛下,臣以为纵火案的罪魁,必为国子监钟楼捉鬼的见证人,才会借助血点生事,意图动摇君威。” 陛下很是无语。明尘子的确在场,可他能拿他当交代吗?这一交代还不同样揭穿了钟楼捉鬼! 通敌案与纵火案皆相持不下。要命的是当初陛下早有明断,道刑部失火亦为细作所为,意在挑拨君臣,到头来纪府查出西凉皇族之物,无论是细作的继续挑拨,还是纪氏当真通敌,都彻底将两案绑在一起,缠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麻烦。 陛下终是下旨抄家。 祁王殿下跪求他收回成命:“父皇,为今之计,是要找到纪氏族人,方能确定纪氏是否通敌啊!!” 陛下慢声道:“太子,祁王近日心绪不宁,你多去探视。” 心知“探视”即为“监视”,太子一脸郑重:“儿臣遵旨。” 整个早朝,拂林王及宁朔将军除了陈述事实,并未多发一言。陛下欣赏这等作派,将这二位留堂,再度问及纪氏通敌一事。 拂林王依旧打太极,道此事耸人听闻,却未必非真。 宁朔将军则记恨纪昭,道即便非真,个中亦有玄机。 这祖孙俩踢皮球似的,绕来绕去又把问题踢给了陛下,然而正是这般仰赖姿态,深深取悦了君上,交给宁朔将军一个秘密任务。 飞云观。 靳老师的金屋藏娇生活,令他又一次跌回温饱线,一日三餐都是青菜米饭,别说是肉,一点油水都没有,吃得他脸都绿了,晚上做梦都是红烧肉,终于有一晚梦想成真,等来了红烧肉,额不,是会做红烧肉的大侄子。 大侄子心疼他四叔,遂带了一小块儿肉来,眼一眨肉就没了,靳老师四仰八叉地往后一躺,继续梦里喝辣吃香。 黑衣人平跃十分无奈,小声催促:“四叔,你倒是起来啊。” 四叔闭着眼睛拆穿他:“元翰叫你假意救我出去,然后劝我自证清白,如果我不肯呢,他就叫你杀了我,如果我肯呢,过程中会遇到危险,事成后未必不会被灭口,横竖都是死,我选择放弃。” 平跃忍笑哄道:“四叔……” 四叔打断了他:“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个小情人也遇到点麻烦,你假公济私地来求我,也不顾我的死活,真是叫人心寒呐……” 平跃将事情和盘托出,靳老师轻轻一笑:“火者,离卦。离明两重,火性炎上,依附团结。虽比和,但内有冲突,谋事可成,却有周折。” 平跃装作不懂,只问他想不想喝酒吃肉。 靳老师说我可以帮你,前提条件是—— “整个过程中,你不能相助肥鱼,以免泄露痕迹。若你不能做到,你二人必然走不长远,就休怪我出手。” 陛下也存着引蛇出洞的心思,并打算给小孽|障送去一只靳老师,让他们二人既彼此防范、又互助合作,接下来就差一个小孽|障的下落了。 陛下厚着脸皮去问老娘,老娘深觉他自恋:“你怎知人家没跑,还上赶着给你当棋子?” 陛下一本正经道:“朕可是她舅父,又怎会不知?” 太后标准地翻了个白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3章 昏君潜质 不论是戏是真,百年荣耀门楣,终究一夕寥落。说来可笑,这竟是第二回抄家了,前一回尚在遮遮掩掩,这一回却是大张旗鼓,纪氏是否通敌尚未定论,却已有人来扔菜叶子了……纪飞鱼远远看着,心想演戏果真不大美妙,犹如心口插入一把尖刀,痛是真的痛,还要宽慰自己只是在戏中。 有时想想,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她一会儿是侯府小姐,一会儿是教坊舞姬,一会儿是宫中婕妤,一会儿是思忆郡主,而此刻,她只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就连多看自己的家一眼,也怕被人发现。 会不会眼睛一闭一睁,这场梦就能醒来呢? 阴暗的角落里,身后不知不觉多了一道人影,因着光线昏暗,一时竟未察觉。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响起:“生气吗?” 这世上大部分人,至多会关心她生不生气,而不会关心她伤不伤心。可那道声音依旧不难认。飞鱼没有回头,只是叹息:“你居然还活着。” “那要多谢你啊。”关窕答得无悲无喜。 关窕说许多年前,忠德侯府也是这样,抄家、降罪、灭族,只是她没有纪飞鱼运气好,连看着这一切都无法做到。 “那你真挺惨的。”飞鱼答得无波无澜。 长久的两相无言,直到纪府门前终于不再喧闹,蒙面女子递去一只竹篮,小乞丐接过竹篮跑过去,弯腰捡起那些菜叶,一边捡一边抹眼泪,捡完跑回那个角落,问那蒙面女子:“有些菜还能吃,你知道哪有暖锅吗?” 关窕摇头,“可惜有人不让。” 靳永自一片光明,迈入了阴影,然他什么也没做,只那么静静地站着,背后如同生了眼睛,不断调整自己风华绝代的背影。关窕瞥他一眼,依旧不曾动心:“不是在棺材铺嘛,怎么想到来这儿。” 裴梅回来复命,说是人已失散,于是太后也不知道纪飞鱼在哪儿,陛下只能找来捕鱼达人靳永,后者怀疑棺材铺的水池有问题,纪府四周的守卫因此被调走,而靳老师自己,却留下来守株待兔。 平跃从未给他四叔透过题,因他老婆说—— “若他找不到我,定是有意拖延,这等怕死货色,就让他死好了。” 道家追求长生,不言寿数,只因区区人寿,与大道之穷劫无始终相较,甚乃渺小。靳永修道多年,自觉看破无常,遇着红尘中人,便劝他们回皈大道。他说:“三娘,随我回青城山修行可好?” 关三娘呵笑一声:“你就这么怕死吗?满门皆亡,于你而言,人世还有何留恋?” 靳老师也冲她笑:“此非为惧死,而为贵生。世间恩怨,不过轮回,但若长生久视,永脱轮回,何寿之有?” 飞鱼帮关窕吐槽,“怕死就怕死,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靳老师就拔了剑。 剑刃搁在飞鱼颈侧,她心想狐狸精还是那么没有原则。他威胁关窕:“要么放弃她,要么让她死。” 飞鱼一脸感动,“这么深情的男人现在可不多见啊!三娘啊,不如你就考虑一下嘛!” 她竟上了当红娘的瘾,开始推销狐狸精—— “三娘你看啊,你俩的情义就不必说了,永道长现在全家都死了,他就只有你一个了,除了对你好他还能对谁好?你俩还有共同的仇人,不管是归隐江湖,还是联手复仇,他都是最佳选择啊!哦对了,他还特别有钱,各地飞云观都有他的爪牙,你嫁过去就只有享福的份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成亲,我来做证婚人怎么样?” 关窕抓到了重点,“你我也有共同的仇人。” 飞鱼一把抓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开始套路:“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不一起干票大的?” “那个糟老头子啊,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大把年纪还想祸害我这朵娇花!哼!我就是苦于没有机会做|掉他!这下终于找到组织了!恳请组织收留我,同心协力做|掉他!” 又是突如其来的百合氛围,靳老师开始怀疑人生:到底还能不能好好做个悲情男配? 他将剑刃送近一分,肥鱼自动躲开一分,歪头朝关窕抛媚眼:“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那语气油腻无比,恶心得靳永叫停:“刑部大牢里那些姓纪的都是她杀的,她派人杀你,你们家被抄也是她的手笔,你还向她求饶?” 肥鱼完美演绎了何为脑残粉:“刑部大牢里那些叔叔伯伯我又不熟,不过是吃过几顿饭的关系,关姐姐又没真想杀我,不然怎会设计我落水,抄家就更无所谓了,糟老头子早就抄过一回,府里没什么紧要东西,博姐姐一笑嘛!!” 靳老师:“……” 看不出来肥鱼小小年纪,竟有当昏君的潜质=_=。 昏君深情至此,美人终被打动,摘去面纱柔柔一笑,可惜昏君没有hold住奔现,差点吓|尿。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说毁容都是轻的,新伤旧伤交错,每一道都又深又长,密布在大半张脸上,一直蜿蜒到脖颈。流血的新伤里,爬着几条白嫩的蠕虫,结痂的旧伤上,同样也有蠕虫光顾——试图咬开伤口,吸食血液。 上回在清凉寺飞鱼射|关窕那一箭,正用了这种吸食人血的蛊虫。此虫名为泣血,箭镞里蓄了不少,一见血就爬出来,钻到中箭之人身上,啃噬之痛直入心扉,故得泣血之名。 飞鱼拧起了眉,“你明明已经取出了蛊虫。” 靳永叹了口气,“我取的。还得了几枚虫卵。我想起这东西吸血的同时也吸毒……我对她说,若想活着,就选毒酒,割伤口放虫卵,或得一线生机。” 飞鱼想起靳永在暮朝陵做的法事,原来是为了确定关窕是否还活着,能瞒过暮朝陵的守卫救出关窕,也算他的本事。 靳老师笑得很苦:“如今想想,他都知道。” 他颓然放下了剑。 飞鱼想,其实关窕和糟老头子是一样的人。正如关窕明知她和靳永有意接近,却还存着策反心思,糟老头子冒险放走关窕,只因自信可以一网打尽。 而靳老师,自始至终只是棋子。 大年初三,女主跟俩仇人一块儿吃了顿晚饭。以防关窕做什么手脚,这顿饭是她亲手做的。 凉拌海蜇、蒜泥茄子、番茄炒蛋,外加一碗鲫鱼豆腐汤,还是在一家简陋的小店,俩仇人吹着穿堂风,也不吃菜,阴阳怪气地说着话。 一个说:“是明尘子放你出去的吧。” 一个笑:“贪生怕死。” 一满勺鱼汤拌饭,掺着酸溜溜的海蜇、甜津津的番茄、肥滋滋的鱼肉,只消啊呜一口,飞鱼满足地起伏着腮帮,含混道:“姐姐你错怪他了,他关你是为了保护你,他救你已是冒了风险,不知道为什么糟老头子到现在都不杀他,难道还想虐恋情深……” 这下两人倒是同仇敌忾:“闭嘴。” 飞鱼吃得肚子圆滚滚,那俩却始终没动筷子,于是仍剩了不少饭菜,关窕将剩饭剩菜归在一只大碗里,分给路边一个行乞的老人。 飞鱼便问关窕:“你对一个路人都能抱以善意,为何独独对身边人如此苛求?” 坐在桌边的靳老师身子一僵。 关窕不答反问:“你不会吗?” 飞鱼笑眯了眼:“我是个学渣,自己都不好,哪敢要求别人。” 关窕一勾唇角,霎时泪盈于睫,街道上回荡着她桀桀的笑声。飞鱼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跌坐在地上,她才坐去了她身边。学霸与学渣应是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这只学渣却很会讲故事,把她曾经受宠的光景都讲了一遍,今昔对比,得出一个忧伤的结论—— “他们生了病,我却没察觉。” 关窕闭目摇头,热泪滚滚而下,浸润纵横交错的伤口,蛊虫受了刺激,更为疯狂地啃噬。钻心之痛,她只嘶了一声,换上好奇眼神,“为何你没病呢?” 飞鱼骄傲地抬起下巴,“我有药。” 自从母族被灭,平王殿下就被禁足王府,心知此生算是再无出头之日,好在最近添了一个难兄难弟——纪氏蒙上通敌嫌疑,祁王殿下同样被禁了足。 非但被禁了足,太子殿下还不时来问候一二,抓着个什么言行不当的过失,祁王殿下许就去陪他亲娘了。 祁王只能隐晦地劝太子,道三足鼎立方为长久,言下之意是:你搞死了我老头子不就只盯着你一个了吗? 太子殿下虽知亲爹忌讳自己,却自信死去亲娘的面子够足,同样隐晦地秀优越感,道自古继室不比元配。 祁王殿下的目光就微妙起来,惊讶有之、愤恨有之、无奈有之、同情有之,总结起来倒是不难:宛如在看一只智障。 侍从其冥匆匆来报,附耳三言两语之后,元翊眼见元秩变了脸色,心知生了变故,立意赖着不走。元秩竟冲他笑:“皇兄也不怕我杀你。” 元翊掏出一只青花小瓷瓶,表示他可以:“这是上等鹤顶红,除非事先服解药,否则绝对活不了。准备好了告诉我,我一喝你就成功谋害东宫,你也不用熬我也不用盯,皆大欢喜。” 元秩:“……” 元翊放好瓷瓶,苦口婆心:“老二啊,何必如此悲观,你学学人家老六,还不是好好活着,整日还吟诗抚琴。我要是你啊,就大义灭亲,撇清关系,顺带撇清头顶颜色,你还做你的七珠亲王,不好吗?” 元秩面无表情地递去一张字条。 元翊边看边变了脸色,呼吸都困难起来,“这、这、这谁送来的?” 元秩无语:“你不会看落款吗?” 元翊抖着一双手,“关窕……是……是……” 元秩颔首,笃定吐出那个名字—— “是月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4章 连环钓鱼 飞鱼从一开始就知道,叔祖父骗了她。 什么挟持她去西北、威胁纪绍投敌都是假的,对方筹谋了这么久,所图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她。若想绑走她当人质,直接绑就好了,何必费这么多工夫?若怕大哥哥不肯虚与委蛇,大可在绑走她之后陷害纪氏通敌,何必急于一时? 更大的漏洞在于,既然对方知道她贪生怕死,又如何笃定抓得住她?或者说,又如何笃定她会自投罗网? 当纪昭出现在飞鱼面前,一切疑问便都迎刃而解—— 叔祖父非但派纪昭追踪贼手,还安排他失手被擒,对方手上有了纪昭,自然不怕钓不到纪飞鱼。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连环钓。 关窕丢给纪飞鱼一只半死不活的五哥哥,俯身摸摸她的头,眼神透露出虐恋情深,“听话一点。” 五哥哥身上的血沾湿了乞丐服,飞鱼抱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跟纪昭关系很差,你折磨他没用。” 关窕很满意。看她假装云淡风轻,又有一丝心疼,却不知是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我有两位兄长,一个自尽于刑部大牢,一个护着我一路逃亡,死的时候……一箭穿心……” 飞鱼红着眼睛冲她吼:“为什么你不去找仇人算账?为什么你要把同样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 关窕还是摸摸她的头:“因为你们不是别人。纪氏一族的荣华富贵,踏着无数无辜的尸骨,元翰矫诏弑君,你爹助纣为虐,这是你们的报应。” 往事如烟,当年的腥风血雨难以想见,眼前这个疯子并没有全部亲历,却在怀揣仇恨的十五年里,几乎查清了每一处关节。从先帝中毒病重、先帝太子代为理政,到先帝病情好转、太子假传军令,再到靖南军、纪家军相继入京,太子妃扣留大臣家眷,宫变一触即发,永王率兵勤王,京郊的血流了三天三夜,先帝皇后终是捧出一道诏书,从此忠魂沉冤难雪、恶人歌舞升平。 飞鱼摇头叹息:“如此机密之事,恐怕是有人故意引导你去查。” “西凉人利用我,可我只有靠他们,才能报仇。”关窕并不在乎。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烟视媚行的女郎扭了进来,冬日里她依旧衣着暴露,倚在关窕身上咯咯笑道:“三娘你辛苦了,这姑娘就交给我吧!” 关窕神色一凛,“过河拆桥?” 女郎目露委屈,“当初说好的,钓到这条鱼就交给我们……”她抚上关窕的胸口,接着又是一串娇笑:“三娘你还信不过我吗?” 说着她唤人进来,个个都是练家子,关窕瞬间孤立无援,只听那条鱼奚落道:“这下轮不到你布局了。” 关窕拂袖而去。 女郎斜了一眼旧人背影,便对新人媚笑:“唤我舷娘便好。” 新人放下亲哥,挑眉调戏,“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弦,还是妖娴倾国笑的娴啊?” 女郎羞而扭头,回抛媚眼,“人说纪六小姐不学无术,不想如此善解风情,只可惜你都猜错了……” 她猝然拔刀相向,笑容一成不变,“是阴壑夜鸣舷的舷。” 飞鱼捏住冰凉刀刃,皱着眉头似怨似嗔:“我与舷娘初初邂逅,你就示以兵刃……我这心都凉透了。” 舷娘便松开了手。一个字伴着一声笑,简直叫人担心她会喘不上气:“飞鱼妹妹误会了!这匕首啊,是我送你防身用的!” 如此特别的见面礼,自然也有着特别的用途。舷娘说她已传信祁王前来一见,这匕首上种着蛊毒,届时无论谁来赴约,飞鱼妹妹都得捅上一刀,否则受苦的就是她自己。 飞鱼妹妹无语:“这陷阱也太明显了吧。” 祁王殿下收到的字条上写了这么一句话: 孝贤皇后中毒而亡,欲知详情,明日午时三刻,浮云坊一叙。 元秩知道这是陷阱,也知道并非针对他一人,当即把锅甩给元翊。太子殿下倒也不傻,短暂的震惊过后,就表示要告诉他爹。 祁王请他清醒一点:“无论是不是挑拨,你觉得父皇知道此事,会不疑心你吗?” 太子联想除夕夜宴上亲爹看见亲娘的反应,脸色逐渐阴沉,良久朗笑一声:“看来这个陷阱,不得不跳。” 太子殿下今日份的监视结束,打道回宫路上,车驾被一群乞儿冲撞,其中一个倒在道旁,他顺手扔了几锭银两,却听那孩子怯生生道:“我不要银子,大哥哥你给我买串糖葫芦好不好?” 太子殿下笑着点头。 自初一已过三日,长安封城搜人,一无所获。水陆皆封、关卡严查、宵禁重启,如此大的声势之下,虽无所获,一时倒是安静许多。陛下稳坐宫中,起居如常,只是身边没了出谋划策的老二,生出些许寂寞,于是添了一项爱好——听王福泉汇报这些小家伙的动向。 听来听去都没什么异常,直到王福泉说,太子殿下给一个乞儿买了支糖葫芦。 问题出在数目上——只有一支。太子殿下背靠杜氏,素来财大气粗,纵然是打赏路人,也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陛下围着火炉,语气却是凉薄:“敏妃那儿如何了。” 王福泉小心翼翼地笑:“陛下放心,奴才都盯着呢。” 正月初五。 太子例行出宫监视祁王,在宫门口被王福泉撞了一下,手上便多了个看不见的荧光印记。及至到了祁王府,他准备与祁王交换装束,后者却改了主意。 许是父子之间心有灵犀,元秩放弃假扮元翊出府,选择与他演一出争执好戏。午时一刻,两王相争,太子怒而出府,喝退一干侍从护卫,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不敢当真远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侍从甘露趁机献媚:“殿下,眼下时辰尚早,年节时下,不如游玩一二?” 太子一身正气:“本宫岂是那等纵|性|之徒?” 他招来侍从庆云,命去买些零嘴小食、胭脂水粉、新奇玩器,带给太子妃和皇长孙,自己则继续站在河道旁,以一种忧国忧民的姿态观察民间疾苦。 太子殿下观察百姓,旁人也在观察他。 不知观察了多久,王福泉现身街头,说是出宫采办,寒暄间借着衣袖的阴影,确认了太子手上的印记。 了解了事情始末,王福泉笑得慈祥,“殿下,您与祁王殿下有何龃龉,何不去请陛下做主?” 太子愁容满面:“父皇近日事忙,本宫岂能添忧?” 王福泉欠身告退,正当太子松了口气时,他却又回了头,咦了一声—— “如何不见殿下的侍从庆云?” 午时三刻,浮云坊。 元秩临时改变计划,扮作侍从行至此处,却没从正门进去,而是来到人烟稀少的后门。那里只有一个小乞丐在等他,左手拿一支糖葫芦,小脸脏兮兮的,衬得双眼愈发明亮。她笑着说—— “二表哥,你来啦。” 元秩大步走去,拥她入怀,话未出口,心口便是一阵剧痛。 飞鱼依然在笑,右手稳稳当当,毫无震颤,那把利刃被精准地插|在他的心口。天寒地冻,血极慢地逸出,她极有耐心地等候,直到那如玉琢成的手,终被染成刺目的鲜红。 元秩一脸伤情,艰难发问:“为什么。” 飞鱼拔出匕首,眨眨眼睛:“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到。” 未时三刻,朱雀大街。 一驾马车飞驰而过,将什么东西丢在街上,彼时太子殿下仍在“观察”,一见那天外来物的打扮,霎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一个心口重伤的人,王福泉蹲下去揭开那人的面皮,赫然是祁王殿下。 王福泉先将祁王送到最近的医馆医治,再回宫上报陛下,太子本想留下照看祁王,王福泉却摇头:“殿下若不与老奴一道回宫,此事恐难善了。” 正明宫。 王福泉详报始末,太子始终跪着,不发一言。陛下怒极反笑,指着他骂:“朕英明一世,怎就生了你这蠢材?” 王福泉赶紧灭火:“陛下,祁王殿下可要接进宫来?” 陛下冷笑,“蠢材救他做甚?” 太子殿下垂头丧气:“回父皇,儿臣等皆为棋子,可不是蠢材吗。” 他话音刚落,一个砚台照着正脸就砸过来,墨汁混着鲜血淌下来,陛下几乎是一字一顿:“谁挑拨的?” 元翊淡淡一笑:“儿臣幼年失恃,自幼由您亲自教养,诗书武艺由您一手传授,世人皆道二皇弟身份贵重,儿臣却知,您对他,不过利用二字……后来儿臣方知,您对儿臣,也心存利用。可儿臣不怨,您是一国之君,布局天下乃是天经地义,您于儿臣有生养之恩,子为父隐更是人|伦|纲常。只是父皇,人心皆为肉长,岂容一伤再伤?” 陛下面露动容,心中想的却是: 元翊这白莲功力真是愈发深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5章 甜蜜囚禁 太子直接导致祁王遇刺,却说有人设下陷阱。他略去字条一节,将那陷阱的诱饵换成全城通缉的纪六小姐,在发挥白莲功力之后,成功hold住亲爹柔和下来的目光。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无论元翊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提起自己没娘,亲爹都会轻轻放过。 当然,必要的惩戒不能少,这就需要太子殿下发挥哭功、减轻罪名。谋刺亲王何等大罪,弄不好就得废太子,元翊换了种忍辱负重的哭法,估摸着差不多从废太子哭到了进宗人府,亲爹却比想象中给力—— “禁足东宫。” 祁王殿下没能死成。 晚些时候陛下出宫探视,祁王已能坐直身子,正由人服侍着进药。陛下示意不必行礼,他极为自然地接过药碗,亲手给祁王喂药。 那细致的动作,那温柔的眼神,那关切的话语……元秩心想,他真的只差一点就要感动了。 喂完了药,陛下屏退左右,切入正题:“来找你了。” 惨白的唇艰难翕合,元秩当真心生悲苦:“她才十四岁,锦衣换褴褛,出入虎穴,行乞街头。” 陛下难免轻笑,“她自己选的。”他摇着头补上一句:“没资格后悔。” 元秩勾起唇角,如同勾起回忆。胸口渗出血痕,终于得以一跪—— “儿臣深悔。” 那把种了蛊毒的匕首,并没真刺入元秩体内。小乞丐借着买糖葫芦的机会,向太子传递了两个讯息:一是心口夹带血囊,二是发间藏好刀片。她刺的那一刀,只刺破了血囊。血囊吸收蛊毒,待血几近流尽,元秩取下发间刀片,悄悄扎在胸口,伪作重伤之态。 这手脚虽然还算精细,仍没能瞒过西凉细作,却恰恰是预期的效果——这是一场试探,试探飞鱼是否真心合作。若来人是太子,飞鱼自当杀他以示决裂,可来人是她未婚夫,外人眼中他们尚算和睦,行至相同困境,更当同甘共苦。何况若非为了自身利益,纪六小姐并无理由叛国,于是…… “她叫上你,要与那些人一道反朕。”陛下了然。 元秩笑得很苦:“她素来胆小,不过嘴上逞能。” 陛下心中竟也杂陈了五味,面上仍在试探:“倒是敢为。” 也不怕朕将错就错真治你们一个通敌谋逆之罪。 元秩膝行一步,目露恳求:“此番若能身退……” 陛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朕有重赏。” 言罢他起身离去。元秩依旧跪着,目送那道背影,胸口的伤又裂开了一些,可是应该庆幸—— 当真是,一点感动都没有了。 陛下快步出了医馆,不知为何生出焦躁,马车前问王福泉有无靳永消息。 王福泉将他扶入马车,端上沏好的茶水,犹豫再三如实答道:“至今尚无。” 陛下放下茶盏,掀帘远望。宵禁重启之后,人烟稀少起来,这夜色便看着死气沉沉,他毫不动心地发问:“回得来吗。” 王福泉的答案依旧标准:“该回来的自会回来。” 靳老师依旧过着金屋藏娇的生活,只是换了一个地方。 准确地说,是一间密室。 在这间密室里,他被当成大爷伺候,一应起居都有专人照料,甚至还分门别类:伺侯饮食衣物的是一个武功平平的女子,伺候如厕沐浴的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小厮。两人服务周到、废话极少,每次开密室的门都不避讳,看样子是真不怕他逃。 这间肥宅屋特别人性化,想吃任何东西都可以叫人去买,虽是囚犯,却比外面的人活得滋润多了。 面对满满一桌子美食,靳老师托着下巴明媚忧伤,既欣慰关窕终于对他好一点了,又怀疑她计划让自己三高齐发,最后胖死。 最终他毅然推开那些肉类,选择蜜饯果子。谁能想到清心寡欲的永道长,原本也是个嗜甜之人,为了维护一口皎洁如月的美牙,他从来不敢多吃甜食,这下彻底开了戒。后果他也不在乎,大不了多几颗蛀牙,还能化身大胤岳绮罗,捂着腮帮跟人撒个娇—— “关三娘,我牙疼。” 可惜他对着镜子矫情了没多久,就有人破坏氛围。 肥鱼捧着一套女装进了密室,说关窕叫她过来问他,想不想出去遛个弯儿。 靳老师恃宠生娇,“我不穿襦裙,你给我也弄套乞丐服来。” 飞鱼无奈哄道:“这里除了我都穿这个。” “不就是浮云坊嘛。长安大大小小的青楼我都去过,瞒不过。”靳老师笑得轻蔑。 飞鱼在密室里逛了一圈,又在靳永脸上打量半晌,最后得出结论:“你这日子过得是真好,人都胖了。” 靳老师放下手中蜜饯,悠然喝茶:“嫉妒使人丑陋。” 女主微微一笑,很快让他明白谁该嫉妒:“我随时可以出门,还有专人保护,至于这里嘛,我自由活动没人管。”她瞥一眼他桌上的烧鸡,幽幽一叹:“我知道这是给你送的,放泔水桶里滚了几遍。” 靳老师一指门口,“出去!” 飞鱼将女装递去,竟是一脸庄重,“如果想知道为什么关得这么松,不如出去看看。” 浮云坊前楼后院,前楼招待恩客,一如寻常青楼,并没什么特别。后院是姑娘们的私人住所,布置得十分清雅,亭台临水、回廊曲折、花木扶疏,移步换景之间,令人生出错觉:这里到底是妓|院,还是书院? “关窕是个读书人,她的地盘当然有书香气了。”靳老师不假思索。 飞鱼回头看他一眼,差点没忍住笑——这货非但会穿女装,还是个美妆博主,那张狐狸脸一经描绘,更显妖艳,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女主好心给狐狸精透题:“这里都是细作,不是关窕做主。” 狐狸精担心有人劫|色,畏畏缩缩地躲在肥鱼身后,“万一出事,你千万记得保护我啊!” 飞鱼还没来得及反驳,四周就围上来一群姐姐,都是一脸凶神恶煞,手里还都拿着木棍。她护着狐狸精往后退,咽了咽口水:“你觉不觉得,她们看你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狐狸精捂脸长叹:“估计是在嫉妒我的容颜。” 飞鱼想到一件事:“你以前怎么潜入这里的?” 狐狸精悔不当初:“我打晕她们,然后假扮。” 姐姐们将人团团围住,手上的木棍敲了又敲,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飞鱼试图交涉:“姐姐们,都冷静一下,你们打死了他,怎么跟三娘交代呢?” 带头的姐姐很好说话:“放心,最多打残。” 靳永死死拉着肥鱼,低声求她:“侄媳妇,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你一定要救救四叔啊……” 侄媳妇一脚就把他踹地上,又狠狠补上几脚,狐狸精实力装死,姐姐们却不好骗,纷纷举起木棍要补刀,飞鱼大喝一声:“等一下!!” 带头的姐姐拿木棍指她:“怎么,你也想挨打?” 飞鱼连忙摆手,展露友好笑容:“当然不是!我是怕姐姐辛苦,不如我帮你打,我跟他也有仇。” 姐姐问什么仇,飞鱼哭着说这是个人贩子,当初把她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害得她小小年纪饱受摧残,原本美好的心灵一度扭曲,简直是—— “往事不堪回首啊……” 至于那地方有多见不得人,在场诸位姐姐明显都能感同身受,不知是谁起了头,很快哭倒了一片,靳老师趁机想爬出包围圈,可惜没能如愿。 带头的姐姐一棍将他打晕,再郑重其事地把木棍交给乞丐妹妹,希望她不要辜负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乞丐妹妹重重点头。 重伤的靳老师是被抬回密室的。他摸着自己狐狸脸上的血痕,严重怀疑肥鱼是在公报私仇。晚上肥鱼又进了密室,没等他责难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都穿女装了,她们还能认出来?” 靳永气结:“她们都是西凉细作,能不认识我这种风云人物吗?” 飞鱼摇头:“她们是细作不假,却未必是西凉人。你看这里的庭院布局,分明是汉人审美,她们的言行举止,也不似蛮夷,如果说是受了中原教化……” 靳老师打断她:“她们哪里不野蛮了?差点把我打死!” 飞鱼深深凝视他,“你心虚什么。” 关窕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替靳永接住那道深沉目光,“她们是什么身份,你不妨猜一猜。” 刑部失火案迟迟找不到实证,陛下亦有意搁置;除夕初一夜里的失火案暂由京兆府主理,京兆尹施慈是陛下在潜邸时的旧人,倒也不必太费心;祁王遇刺,太子禁足,杜相一党不再紧逼,中宫谋逆案同样暂缓;撇开以上所有干扰视线的癣疥之患,陛下目前最重视的,是通敌案。 宁朔将军数度提审左中浮父女,两人都死咬着纪家军包藏祸心不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问他们:“此话传到边关,定会扰乱军心,年末战事吃紧,究竟是谁狼子野心?” 左慈吟冷笑:“你去过西北吗?你知道这些良将,都是什么阎罗嘴脸吗?纪业草菅人命、害我亲眷,岂配为将!还有你效忠的这位陛下,呵,你知道那是何等睚眦必报之人?” 提审记录皆会上报,宁朔将军听到了秘密,便无法不向陛下坦言:“陛下,左中浮似乎与纪氏结怨颇深。” 陛下轻描淡写:“左中浮时任监军,一家随行,纪家军抓到个细作,却被其女私放,致使临沣寨一战惨败,左中浮带人救援反倒有功,纪业不忿,暗中杀其家人。” 宁朔将军装作不懂:“陛下为何不惩治这二人呢?” 陛下自嘲一笑:“朕啊,也是没料到左中浮敢通敌啊。” 平跃说有没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左中浮就已经通敌了呢。 陛下摇头:“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意图。” 他忽而放下手中奏折,出了一道送命题:“杀你父亲,可曾后悔。” 平跃目露伤感,“当时气盛,如今回想……”他低下头去,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臣……他是臣的父亲。” “可你恨他。”陛下口气复杂。 平跃缓缓抬眼,其声清朗,又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也许恨意会让人面目全非,可只要内心向阳,借得一缕光,就能从黑夜中挣脱出来。” 陛下笑而不语,心想这就是少年人的智障。却仍想到了另一个智障…… 无论身处何地,永远那么开心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6章 雪中死别 陛下初登大宝之时,朝中颇多质疑之声,他便以祈敬先帝英灵的名义,将这些重臣贵戚的子女送去各地飞云观,手上有了人质,再对他们明升暗贬,直至一网打尽。 在这个过程中,靳永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名义上是钦天监正使,实际却是朝廷喉舌,暗地里做的事更不光彩——监视百官、探其阴私、设计陷害。 彼时质疑陛下的重臣贵戚,大多有着深厚的根基,一时半刻无法根治。靳永便从他们的子女着手,换上女装化身为其中一员,相处的日子久了,自然就能从这些少年人口中抓到把柄。 抓到把柄之后,便是抄家、斩首、流放…… 想起旧事,永道长难免感慨。他早早出家,修长生之道,其实并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害人,任何一条无辜的性命在他面前垂死,如果能救他自问不会袖手,如果不能救…… 他会选择眼不见为净。 我们永道长的手,是用来指点众生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良久他深深自嘲——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因何被群殴,永道长心知肚明。明知关窕意图诛心,依然心存疑虑:这些年的苟且营生,究竟是在安定天下,还是为虎作伥? 思考人生的永道长非常顺利地抑郁了。他不再出密室,甚至不再进食,日夜静坐诵经,看着比任何时候都有修仙的架势。 关窕请他去看另一位囚徒的坐牢姿势,他不屑:“那不算人。” 看到现场直播的靳老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欢声笑语之中,莺莺燕燕围着一只蒙眼昏君,玩着“你追我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的游戏。昏君虽则好|色,倒也怜惜美人,扑到了摸两下,扑了个空也不生气,笑着调戏她们—— “春花,每次都是你不老实,亲一下会死吗?” “秋月~~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儿了~” “潮起宝贝~~我来抓你啦!!” “潮落,你别躲呀,方才不是你叫得最凶嘛!!” 关窕趁靳永不妨,将他推入包围圈,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肥鱼一把抱住。永道长发誓这辈子都没如此窘迫过,那挑剔就响在耳边:“腰粗了点,也不香,让我想想是哪个……” 姐姐们纷纷起哄: “是我呀,你最美的春花姐姐~~” “春花你别瞎讲!乞丐妹妹,秋月姐姐香不香啊?” “方才还叫人家宝贝儿!这会儿就不认得人家了!” “好不容易被抓一次,这回可一定要认出奴家~~” 靳永本想挣脱,飞鱼压低了声音:“配合一下,给她们治病。” 正是这一愣神,他被一把推开,肥鱼站在三步之外,十足昏君的口气:“我摸不出来,美人你脱一件衣服,我再摸摸。” 无数眼刀扎在身上,那是愤慨而屈辱的目光。靳永知道别无选择,尖着嗓子给人取乐:“那我脱了,你不许乱摸。” 众目睽睽之下,高高在上的仙人赤|裸|了|上身,那是一身保养得宜的如玉皮囊,美得近乎神圣,可惜不禁细看——仍有几道剑伤。 姐姐们一番评头论足,有的说皇帝的男宠果然是极品,有的说也不比小|倌好多少,有的说这些伤会不会是|床|上|弄的……说什么的都有,靳永不曾反驳,始终低头苦笑。 关窕发号施令:“怎么不摸?” 飞鱼吐出一口气,暗道最毒妇人心。昏君还得继续演,又不能非礼四叔,她只能选择——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大家一起呀!!” 姐姐们一拥而上,靳老师惨遭蹂|躏,那场面比上回还血腥,飞鱼偷偷掀开遮布瞄了一眼,深感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白玉终陷污泥,金簪终埋雪里…… 敲到麻袋,雪呢?这么悲惨的一幕,怎么能不下雪呢!! 关窕给她解惑:“他不冤。” 飞鱼叹气:“我想我知道她们是谁了。” 平素举止得体,唯独对靳永暴力,能出口成章,也能粗俗放荡,手臂上有鞭痕、箭镞擦伤,加上关窕和舷娘从未告诉她们自己是谁,这答案就不难猜了。 关窕点头,“世家大族抄家后女眷入|妓。她们多是营|妓。” 飞鱼补充,“是纪家军的营|妓。” 关窕笑看她一眼:“知道你姑母为何送你去教坊吗?因为你若不奋起,那是迟早的结局。” 飞鱼歪头好奇:“难道你会帮我么?” 关窕取下她眼前的遮布,只见靳永负手而立,上身被挠得没一块好皮,狐狸脸就更惨,简直是血流如注。飞鱼这下真有些同情四叔:“他对不起很多人,可没对不起你。” 她弱弱地补上一句:“而且,你用虐他的方式让他死心,会不会不利于你的计划?” 关窕将一瓶金创药塞她手里,“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擅长补刀?” 又被打一顿的靳老师非常非常顺利地…… 神经了。 他刚上好药就想再挨打,飞鱼吃着蜜饯劝其消停:“暴力无法解决问题。” 靳永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没一起打?” 飞鱼放下手中蜜饯:“你看过话本没有?” 狐狸精傻傻地摇头。 飞鱼耐心解释:“话本里除了男女主,一般会有一个恶毒女配,喜欢用苦肉计陷害女主,挑拨离间。” 靳永这回反应很快:“我恶毒?” 飞鱼推去一盘自己嫌甜的蜜饯:“我知道你心里苦,吃点蜜饯甜甜嘴,别老想着受虐,那赎不了罪。” 靳老师撤走桌上所有盘子,取来一碗水、一支笔,用蘸了水的笔写道:“别牵扯他。” 飞鱼用指尖蘸水书写:“我会保护他。” 四叔不信:“凭什么。” 飞鱼忍笑:“凭我是女主。” 而你,只是女配。 纪氏陷入通敌嫌疑,祁王紧接着遇刺,太子则成了疑凶,杜相一党忙着为其洗脱罪名的同时,太子陷害中宫谋逆的传闻甚嚣尘上。眼看陷害纪氏通敌、破坏国家安定这顶帽子就要扣下,杜相当机立断,选择为中宫求情,逻辑相当通顺:西凉细作先陷害中宫、再火烧刑部,接着设计纪府、刺杀祁王,在针对纪氏的同时构陷太子,意图动摇国本、制造内乱、祸及边关。 陛下很是欣慰:“中宫谋逆是该结案了。” 宗人府。 时隔多日皇后娘娘再度上线,彼时她正串珠子玩儿,一条珍珠鱼成形了一大半,一见老公那张死人脸,就知道自己该笑出声:“遇到麻烦了?” 陛下咬牙切齿:“月妃身边那个宫女……”皇后笑容凉薄:“清凉寺事发前,关窕欲将侍女送出宫,我心想你要引蛇出洞,就没拦着。” 她放了关窕的心腹,他放了关窕,元翰难忍笑意——还真是该死的心有灵犀。 陛下发出灵魂拷问:“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皇后奇怪看他一眼:“乱子可是你先挑起的。” 得知关窕未死之后,皇后好心给老公出了个主意:“她这时候最需要帮手,你呢,又无法决定何时废后,不如将我送到她手里,我若附逆,你自可抓到实证诛灭纪氏,我若助你将她一网打尽,你也能制造罪名,或是趁乱杀我,关键是要拖过年末,待战事平息一些,你料理纪家军也方便。” 陛下摇头:“先是你侄女,再是你儿子,接着是你。朕倒要看看,她还敢劫宗人府不成。” “说不定真是如此。”皇后瞥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串珠子,“若非你护着,元翊就得进宗人府,我若是她,定下血本一劫成双,得了皇后和太子,你这个皇帝自然岌岌可危。” 事实的确如此。若非陛下轻判太子,朝中也不会生出如此多的质疑声,让皇后有了翻身之隙;可若他当真把元翊关进宗人府,纪衢依然会放出太子陷害纪氏的风声,皇后所说的“一劫成双”也未必不会发生。 最终陛下笑着挤出几个字—— “你跟她联手了。” 皇后的回答足以把他气死—— “心有灵犀罢了。” 我拦不住你杀走狗,唯一能做的,只是留下一只狡兔,牵制一二。 陛下没有被皇后迷惑,坚持认为关窕真正想钓的鱼是元翊,于是去东宫劝儿子充当诱饵,太子殿下表示定当不辱使命,心中却在想:霸霸果然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 钓鱼的契机,正是中宫谋逆案的转机。 结合现有证据,陛下一锤定音:谋逆之罪可除,干政却是事实,纪氏案犯虽已入土,仍需论罪,至于中宫,则废去后位、贬为庶人,交由大理寺继续审理。 护送废后从宗人府搬去大理寺的,正是太子殿下—— 若有人敢劫废后,太子殿下护持废后之举,则是洗刷他陷害纪氏冤屈的最有力证明。 凭陛下对关窕的了解,认为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局…… 她一定会来挑战一下。 正月十五。 上元节的灯笼早已布置上,青天白日却无需点灯,映着一望无际的花灯,太子率领禁卫军早早出发。旌旗高高飘扬,卫队执戈持戟,外围骑兵缓辔而行,太子骑马打头阵,废后的马车处于中段,护卫层层密织,看着毫无漏洞。 一路都平静得很,直至花灯最密的街道,无数冷箭嗖嗖射出,禁军即刻持盾格挡,不料冷箭却是冲着花灯去的——花灯一经射中,便炸出毒粉,顺着当日的风向飘散,禁军纷纷中招倒地,这时小队人马冲了出来,短兵相接,杀声一片。 刺客不断挥洒毒粉,太子殿下蒙上巾帕,动手杀敌,废后马车四周仍有不少护卫,仿佛预见了一切,她闭着眼睛叹息:“回来吧。” 护卫越来越少,两名刺客接近马车,只听“铮”地一声,一把长|剑从窗外直直钉进来,纪如风险险躲开,随即便是一声惨叫,一只手掀开车帘,她看见车外情形——死的是一名禁军。 越来越多的禁军挥剑刺来,车外那名刺客手提弯刀一一挡下,弯刀如血月,血滴如月光。 而车内那名刺客……她的眼睛跟小时候一样亮,也不取下面巾,静静地看着她,“你早就知道。” 纪如风眼眶微湿,费力勾唇:“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他不会任人劫走我,必会趁乱杀我。我知道必死,可必须赌一次,我要见你,我不能在宗人府等死。” 她将珍珠鱼塞进纪飞鱼手心,无声启齿:“从今以后,你就是寻芳令的令主。” 纪飞鱼红了眼睛,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她想问她为什么要坑她,想问她还有什么谋划,想问她这些年有没有愧疚,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想她……最终这些都被抛诸脑后,杀声渐渐逼近,满心只余悲哀:这个人这么坏,我还没来得及报复她,怎么就要死了呢。 几乎是出于本能,飞鱼一把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推开。纪如风看着她摇头:“知道吗,我推开你,就是为了教你推开我。” 热泪终是滚下,纪如风哽咽起来,“只可惜,你并没有学会。” 飞鱼告诉自己不能哭。瞪着雾蒙蒙的眼睛,自以为很凶狠:“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想教我学会怀疑,一个人连相信的能力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纪如风的目光中就多了爱怜,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终是半道收回,紧握成拳,“你是不同的……” 我试图改变你,到头来却发现,你这样也很好。我失败了,好在—— “纪小鱼,你终于回来了。” 下一秒飞鱼被狠狠丢出马车,车外九命愣了一下才去扶她,飞鱼看清眼前情形,只觉热血澎湃,又心酸至极。 纪如风飞出马车,徒手夺下一个刺客的弯刀,踩着拦她的禁军飞至车顶。四周皆是一片黑红,那一身白衣也染上血迹,却仍晃得人眼睛疼。那人居高临下,气度卓然,飞鱼想起她身穿铠甲的模样,生出她横扫千军的奢望,可惜终要破灭。 纪如风横刀于颈,字字携风而来,一时天地静默,唯余那道声音—— “纪氏将门百年风骨,纪氏如风宁死不俘!!” 九命流泪两行,僵硬转身,带着新任令主飞离战场。天上下起了小雪,飞鱼忍不住回望,那把弯刀像一道雪白的光,影影绰绰地与人融为一体,竟不知是光落到了她身上,还是她周身发着光。 血花飞溅,白光玷|血,飞鱼一阵晕眩,那具身躯轰然倒下,倒在未能出口的万语千言。飞鱼眨了眨眼,想起最后那道含笑的目光,终于不再迷惘:她终究是寻回了一道光。 分明是一场离别,飞鱼却释然一笑: “纪如风,你终于回来了。” 原来这世上,仇人之间,也能心有灵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7章 盖棺定论 陛下所有皇子中,他真正用过心的,只有太子与祁王。他们一个君子端方,一个小人善谋,恰如陛下的两面,他爱惜元翊的刚正,也欣赏元秩的手段,多年来这两面不断斗争、各有胜负,他自以为可以磨炼两者,直至今日方才醒悟:他终究将太子护得太好。 元秩以身诱敌固然冒险,元翊置身事外却更叫他失望——事前不敢深入陷阱,是为不勇,事后只知推卸责任,是为不智,驱使手足犯险,是为不悌,隐瞒部分实情,是为不忠。 一个能力不足又与君父离心的太子,陛下并不需要。 陛下决定再给太子一次机会。 既然关窕盯上了元翊,挑拨离间是早晚的事,倘若太子无法明辨是非,他也不会留下定时|炸|弹。 锤炼与试探的心思并存,陛下设计将太子送入贼窝,元翊当场应下,实战时却心生退却:一个被俘的太子,纵然立下剿敌之功,难道就不会遭人诟病吗? 废后当场自尽,刺客势如破竹,禁军渐趋不敌,一片混乱之中,太子终是遵从本心,在亲卫护送下逃离现场。 刺客穷追不舍,元翊为求自保,与一亲卫互换装束,好不容易引开刺客,却又落入另一拨蒙面人手中。 对方只有三人,却迅速重伤他身边所有护卫,为首之人个子最矮,眉眼弯弯唤他一声—— “太子殿下。” 元翊被打晕前还在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雀在后。 裴梅换上元翊的护卫装束,千雀带着元翊离开。飞鱼细细打量着易容成元翊的裴梅,“会不会被识破?” 顶着太子殿下那张忧国忧民脸,梅梅做出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六娘你可得保护我!!” 女主:“……” “太子殿下”拉着飞鱼跑了一段,舷娘很快率人赶到,将这两条“漏网之鱼”逮回浮云坊。 飞鱼今日的任务是将废后劝回贼窝。谁知废后自尽,这货趁乱逃脱,还捡漏了一只太子。舷娘深深怀疑她的居心:“你想做什么。” 飞鱼喊冤:“舷姐姐,那么多人都杀起来,我不会武功,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谁知碰上太子表哥,他身边还有护卫,我就跟他一起逃了……” 舷娘冷笑:“护卫呢?” 飞鱼忍不住一哆嗦:“……路上死了。” “表妹莫怕,这群乌合之众不敢拿你我如何的。”裴太子一振衣袖,正义凛然。 舷娘妖妖娆娆地施以一礼:“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寒舍简陋,请恕招待不周。” 裴太子表示决不与贼人同流合污,舷娘便提起当日送去的字条:“殿下若不曾生疑,何必叫祁王赴约?” 飞鱼心下一紧:梅梅又不知道字条上写了什么。 裴太子不以为意:“本宫只知表妹身陷囹圄,方派祁王一探究竟。这是他二人之事,本宫不过举手,谈何生疑?” 飞鱼暗中好笑:以太子性子,此时的确会装傻。 舷娘眼里的疑心果然褪去许多,亲自将太子送去一间密室,又向二人笑道:“今儿个上元,二位天潢贵胄,小女子不敢怠慢,想吃什么味儿的元宵,我吩咐他们去做!或是买也成,只消二位开口!” 裴太子怒气冲天:“尔等宵小困我于此,何必惺惺作态?若想逼我就范,不啻白日做梦!” 密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飞鱼出了密室方问舷娘:“今天能见我哥哥吗?” 舷娘摇了摇头:“你该去见祁王。” 短短数月之间,祁王殿下先失去朝中势力,再失去青梅娇妻,上元阖家团圆之际,又死了废后亲娘,为了稳住罪魁亲爹,自己胸中一刀还要演戏,真是好惨一男的。 废后舍身取义,陛下深受触动,免其干政罪行,许其葬入纪陵。 意料之中的结果,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元秩竟感到几分解脱。既是替自己,也是替亲娘:从此他再也不必担心被亲娘拖累,亲娘再也不必苦心算计、屡败屡战…… 他甚至替陛下感到解脱:他总算借得一把刀,杀了想杀的人。 陛下解了祁王的禁足,特许他治丧,灵柩在王府停三日,用的是现成的棺木——陛下查抄纪府时,从棺材铺里抄出四口上好的紫檀木棺材。 四这个数字,实在是很微妙,元翰算了算人头,会心一笑:纪衢、纪昭、纪飞鱼还不够,得再加上一个纪如风。 无论世事变迁,他们姓纪的团结一如往昔…… 真好。 上元佳节,却出了废后自尽、太子被俘的乱子,全城戒严搜查刺客,宵禁无法取消,百姓无法如往年一般通宵游览。陛下虽有特旨,灯会只需早散、不必取消,然全城禁军奔驰,到底扫人兴致,街道还是冷清了不少。 然而没有一处地方,能冷清得过祁王府。 名门贵女、沙场巾帼、一国之后,半生不屈争斗,死于一场阴谋,生时也曾风光,死后无人吊唁,牌位所刻庶人二字,又是何等讽刺。 灵堂外下着雪,元秩跪在灵前,不时有风自门窗缝隙钻入,吹灭几盏长明灯,便起身再去点上。如此周而复始,先生躁意、复又不屈,终是一盏都未放过。一室的灯火煌煌,心头的无边阴影,在这个风雪冬夜,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在黑暗之中保持本心虽是难得,在光明之中甘陷炼狱,又何尝不痛快? 其冥带着另一侍从进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元秩一扯嘴角,“上一炷香吧。” 纪飞鱼恭敬上香,不曾下跪。 从前牵在手里的小姑娘,如今站在身旁,竟也有了威压之势。元秩目视灵位,“你恨她。” “我时常会想,如果要杀她,我该用什么兵刃,该剐几刀,才能多欣赏一会儿她痛苦的表情,杀的时候该说什么话,才能让她心神俱裂,而自己潇洒挥别,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此沉痛的字句,竟也能从她口中听到,元秩既是酸涩,又生恼怒:“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仿佛没有听见,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说给一个永远不会听见的人。说她爹从小到大都说,她有了天底下最好的父兄,便该有天底下最好的夫君,还得有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女,这世间种种美好的关爱,她得变着法地体验过来…… “他教会我爱人,可他从没教我,不要奢望别人的爱。” 她走到炭盆旁边,半蹲下来,烧起一撮撮谷草,间或去掏袖子,加上一段松枝,烟气逼退了泪水,口气是近乎大度的悲哀,“这世间最绝望的,莫过于发现曾经设想的一切,全都无法实现。” 烧完谷草她推开棺盖,温柔地抚摸那张冰冷的脸,目光自脖颈间的伤处,滑向太后送来陪葬的风梅剑。元秩始终跪着,眼睁睁看着她取出一个药瓶,细致地给一个死人包扎,那双眼里的泪始终紧绷着,直到打完最后一个结,才不堪重负地落下。她凑到她耳边,时隔六年,再度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纪如风,我们两个下辈子松林深处再见了。” 就此盖棺。 她决然而去,元秩忍住回头,去问那块牌位:“她不要你了。” 盖棺未必就能定论,有很多事情,是可以想清楚的,可也有一些事情,永远无法想清楚。 飞鱼答应帮靳老师买些蜜饯带回去,去的是那家他指定的明记果脯。到的时候老板正在收拾东西打烊,见她身后远远跟着几个黑影,出言提醒:“孤身在外,多加小心。” 她将靳老师的清单递过去,“再加一份杏脯。” 老板一一置办,手脚不大利落,话特别多。他说起自己刚走的老婆,说她偶然间养了一只信鸽,爱不释手,可那信鸽却想着往外飞,最终忍痛杀了爱宠。 “珍爱之物在眼前,却注定失去,最佳的选择,就是毁掉她。” 飞鱼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待反应过来,她唉声叹气:“真是倒霉……” 老板笑了:“虽是最佳选择,却非唯一选择。” 不同蜜饯被分开装在小盒里,最后再放入一个大食盒。飞鱼付完银子,从老板手里拎起食盒,谁知他不肯松手,目光深邃悠远,好似要望入人心底。其实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飞鱼想了想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其实,只是为了保护吧。” 老板就松了手。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明记果脯总算能打烊,一辆简陋的马车出现在店面后门的巷口,王福泉下车将老板接走。回宫路上他不住担忧,果然没逃过阅读理解:“这孩子心性颇佳。” 这虽不是个疑问,仍需王总管回答:“郡主的心性里,大仁大善,通彻清明。” 陛下差点将他踹下车。王福泉挨下一脚,坚强勇敢地说了下去:“纪衢暗中拜访含阳长公主,奴才本欲拿下……公主身边有太后的人。” “六姑娘不是您的亲人,就是您的敌人。” 二度丧妻的陛下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王福泉这句告诫。 天明时分他终于想清楚—— 天下都是他的,有何代价承受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8章 两头分赃 关窕认为元翰故意将太子送入敌手,舷娘则认为狗皇帝素来宝贝太子,未必会送个真的来冒险。 数度查验,裴梅并没露了易容痕迹,声线也颇为一致,舷娘暂且放下心来,关窕却又起了疑心——太子和靳永都是跟纪飞鱼一起被俘的,她究竟与谁一伙? 为了试探出结果,关窕先给太子讲了一个亲爹毒杀亲娘的故事,又做了一场为孝贤皇后招魂的法事,请太子于子时阴气最盛之刻,持着亲娘遗物,静坐后院相会冤魂。 太子殿下十分不屑,打着拆穿把戏的旗号,倒也没有拒绝。 飞鱼被姐姐们拖着玩叶子牌玩到半夜,完全不知这一通装神弄鬼,回房睡觉却必要经过后院,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看见了辣眼睛的一幕。 朗朗月色之下,花木掩映之间,太子与一披头散发的小娘子滚作一团。激烈到什么程度呢?两人皆已衣衫不整,还在拼命去摸对方的脸,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痛呼。 手中纸灯直直掉落,惊了那一对野|鸳|鸯,飞鱼赶忙拿双手捂眼,拨浪鼓似地摇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靳永气结:“没看见快出人命了吗?!” 出人命……那得多激烈呀……飞鱼捂得更严了,“永道长身经百战,还是、还是自己应付吧!” 她连纸灯也不要了,低头遮眼迈腿开溜,却听裴太子难以置信道:“此人是永道长?” 飞鱼定睛一看,永道长果然顶着另一张美人脸。 是孝贤皇后。 太子殿下不信鬼神之说,非要揭开假扮之人的真面,于是只能扯脸;靳永不敢伤了老板接班人,一味躲闪之下,竟成这般暧昧局面。 说来靳永也很冤。关窕诓他来此,事先不知她给自己易容成什么样,直至太子质问身份方才了悟:原来这个局,围绕孝贤皇后展开。 太子有了答案方向,便更为努力地扯脸,靳永拼命给肥鱼使眼色:这货只会帮倒忙,你不能让他确认我的身份!! 飞鱼抄起廊上一把锄草的月牙铲,冲向那对犹在搏斗的小冤家,摆了个英雄救美的pose,却纠结得眉毛都要拧下来:“到底救哪个、打哪个呢……” 最终女主决定随缘——这俩不断变化体|位,估计想打也打不准。只是面上还得做出选择。她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太子表哥你躲开!!” 靳老师看准时机翻身在下,那一击正好打在太子背上。太子殿下晕了过去,靳永搬开身上死狗,飞鱼早已放下铲子,蹲下来给太子把脉,接着大松口气:“还好没死……” 拿起那把没沾一点血的月牙铲,靳永语气玩味:“智商发育得挺快。” 舷娘鬼魅般现身,飞鱼跑过去告状,说靳永意图加害太子,证据就在他手上,她愤愤一指——那把月牙铲。 靳老师扔了物证,拍手叫好:“这故事编得,眼都不眨啊。” 舷娘挽着飞鱼笑:“永道长也住了有些时日,可有何感想。” 靳永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问题……”他先指肥鱼、再指自己,爆发了连日的怨愤:“凭什么她比我待遇好那么多?” 舷娘掩面笑个不停。 为了解答永道长的问题,舷娘带二人去见长安细作管理局的负责人。一路蒙着眼睛,目的地是一间破庙,舷娘将人送入大门,自己守在门外。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脚下踩的不知是白骨还是干草,发出阴测测的窸窣声,月光朦朦胧胧地洒下,庙门如血盆大口般敞着,依稀可见一个漆黑的背影…… 靳老师躲在肥鱼身后,开启碎碎念模式:“无量天尊,恶灵退散……” 待他拿出几道符,飞鱼终于没忍住翻白眼。 铺垫了这么久的神秘氛围,都在那位负责人转身之际悉数破灭。 是纪昭。 靳老师这下就更怕了。飞鱼抡了他肩膀一记:“你能假扮孝贤皇后,这货就不能假扮我哥?” 负责人抚掌大笑:“六小姐慧眼。” 上回元秩假意入局,只是表露干|掉亲爹、自己上位的意向,并没制定详细计划,对方将信将疑,只派舷娘出面,如今大佬现身,则说明计划到了具体化的地步。 按照国际惯例,实施计划之前,必须协商好分赃事宜。 飞鱼与负责人对坐谈判,靳老师全程旁听,从目瞪狗呆变为义愤填膺。他谴责肥鱼:“你为了做皇后,竟要出卖五州?” 负责人请他清醒一点:“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后殿下,道长若不想羽化登仙,还当学会尊重。” 飞鱼扬起下巴,一脸膨胀。 靳老师请她清醒一点:“他们要真想帮你,就不会再三陷害,筹码除了你还有太子啊!!” “炮灰而已。”负责人很是轻蔑。 他顶着五哥哥的脸,表演一往情深:“汉人多为蠢材,何如殿下神女之姿,叫人一见倾心。” 飞鱼托腮看他,“要做我的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在下西凉暗探司,赡思辛。” 回程路上,靳老师怀揣着百般疑惑,都被肥鱼一一解答。 比如,暗探头子为何要假扮纪昭。她答:“来日我做了皇后,他们怕我不认账,就扣下我五哥,换人来监视我。” 再比如,难道她真相信他们。她答:“目标一致,就可以合作。” 再再比如,她做皇后,那皇帝是谁。她答:“当然是元秩了。” 马车外传来舷娘清晰的笑声,靳永却陷入沉思:这货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左中浮于狱中撞墙自尽,死前写下血书,一力揽下所有罪过,只求陛下饶左慈吟一命。 陛下一边无语一边烧了那封毫无用处的血书,判了斩立决。 最近京师治安不大好,失踪的太子殿下还未找到,左氏一族行刑当日,就有贼人来劫法场。 来者人数不多,却是武艺不凡,一通声东击西,顺利劫走左慈吟。 陛下震怒,京兆尹跪在养心殿外请罪,最终以全族性命担保十日之内找回太子和左慈吟。 左中浮在自尽之前,见了宁朔将军一面,用蘸水写字的方式,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藏了一套纪家军的行军布阵图,只要宁朔将军帮着送给西凉细作,边关几州必会大败,届时便能坐实纪家军通敌之嫌,拂林军若想取而代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作为交换,宁朔将军必须救出左慈吟,后者会带他找到行军布阵图。 左中浮任兵部尚书多年,若当真通敌,西北战局恐怕早已不稳。平跃大胆猜测:现在不是他通敌的结束,而是他通敌的开始。 左中浮先设计纪氏兄妹,到头来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濒临绝境才想起西凉细作留给他的退路。 为了行军布阵图,左中浮的绝境极有可能是细作一早设计好的,甚至就连自己,也是这计划中的一环。 这时展望未来什么的都没用,平跃决定向他老婆学习,来一出将计就计。 他率领衷州营将士劫走左慈吟,此刻正在城郊一处偏僻的茶寮喝茶。左小姐再三试探,都被他轻松接下。平二公子语气诚恳,讲起拂林军多年来受人打压,简直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左小姐叹为观止:“二公子这般逐利心切,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平二公子饮了口茶,随口一猜:“纪昭。” 左小姐笑了:“倒不必如此记恨他。他生平只对女子容情,只是……” 平跃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在战场上,一视同仁。” 左慈吟很聪明。她不打算先找行军布阵图,而是先找西凉暗探,想在确保安全之后,再进行交易。 这就坑了宁朔将军一把。顶着最严的排查,他好不容易将她送出城,结果姐姐一句话又要回城——真把二五仔当龟儿子玩? 平二公子不甘之下,吐露了真正的目的:“衷州一战疑点重重,叛将佟岩只是冰山一角……”他微微掀眸,眼中带了希冀,语气便更诚恳:“我知道左大人此前从未叛国,左小姐所求不过纪家军,我借送图之机查清真相,应当不妨碍吧。” “宁愿通敌?”左慈吟不禁冷嗤。 宁朔将军闲适地把玩着手中茶盏,如同把玩着无数条人命。那是一副仁慈而又凉薄的嘴脸,好似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胜负已定之时,还要澄清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纪家军的命是命,拂林军的命就不是命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9章 两利相权 平跃鲜少掩饰自己的相貌。 亲娘在世时,过着极普通的日子,是以不必遮掩;亲娘过世后,他被祖父扔到军营里头,也只是蓄起胡须,聊以遮掩。 因受亲娘教诲,平跃自小立志,要做个正人君子。既是君子,就不该满嘴谎言、行为诡诈。除非在戏台上,或是在庞白这个皮囊下。 那时他自认胸怀坦荡,却多少有些胆小怯懦。得知要回京复仇的那一刻,他坦然面对自己的懦弱,选择了退缩。为了逃避祖父的施压,他躲到教坊司作词,自己倒不觉得丢脸,只怕气着老人家,聊胜于无地用了个假名。 不易容的另一个原因,则出于骨子里的叛逆,不愿屈从于他人的安排,而试图看清自己的内心—— 复仇能带来快感,却无法带来快乐,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什么事是比复仇更有意思的呢? 当然有。比如喜欢一个人的笑,比如喜欢一个人,比如多了解她一点,比如每一次都以为了解会让自己退却,却每一次都忍不住靠近她。 这件顶顶有意思的事,夺走了那个懦弱的庞白,也让从来坦荡的平跃心上落了尘埃。 他依然立志报国,却再也无法忠君。 他打着忠君的名义,获得君王的首肯,借由左慈吟接近西凉暗探,其实只是放心不下。 那么小的一个姑娘,不会武功,胆子又小,看似嘴毒心狠,实则柔弱可欺,害怕伤心都不懂倾诉,只会躲起来哭,本事还没见长,却先学会了逞强,怎么能放心得下? 左慈吟带着两名哑仆经由密道进了浮云坊。 一个姑娘带着两名男仆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却符合左中浮的习惯。左中浮为官多年,行事谨慎,为免府中混入奸细,心腹皆为哑而不聋之人,打着一套他独创的手语。左小姐身边也不乏其例,个个武艺高强,只为护她周全。 舷娘亲自去接了左慈吟。两名哑仆明显都易了容,她却对左慈吟的说辞深信不疑—— “他二人烧伤了脸,不便以真容见人。” 身有残缺之人往往自卑,只为点滴善意便可献祭忠诚,左中浮的哑仆多为此类。 为了欢迎左小姐的到来,舷娘大力推荐浮云坊的贵宾保留项目——殴打永道长。 当年左中浮一家遭纪业暗杀,曾将收来的证据交给靳正使,还塞了不少银子,买他御前吹耳边风。收了公关费的靳老师效率很高,隔日就上报,陛下看过证据无动于衷,命他当作不知道。 靳正使非但没退钱,连物证都扣了下来,美其名曰陛下不信,须得从长计议,实则想收包年公关费,左尚书怒而参他媚主,从此两方交恶。 左小姐跟浮云坊的姑娘们不一样,她自幼习武,同样是用木棍,人家最多揍成皮外伤,她能把人打死,再加上俩打手…… 靳老师没打就怂了,表示要做个交易。 “去东榆林巷,能见着纪飞鱼。” 左慈吟收回了木棍。 哑仆左乙眯了眯眼。 左小姐走后,关窕现身密室,半是试探半是疑惑:“这么想杀她。” 靳永不紧不慢捻起一枚蜜饯,直言这是他的目的之一。至于原因…… “我说她是天煞孤星你信吗。” 关窕果断摇头。 靳永放下蜜饯,长吁短叹,“永道长卜命之术冠绝天下,竟至无人置信之地步,可悲可悲……” 赡思辛亲自拜访祁王府,未来皇后答应他的条件都被白纸黑字地写下来,祁王殿下看完深觉某人败家:“这就是你谈判的结果?” 未来皇后财大气粗,“五州换天下,这买卖不亏。” 王牌促销员赡思辛在线洗脑:“特大喜讯!让利促销!帝位要不要?后位要不要?一件八折,两件九折,买到就是赚到,心动不如行动!” 啊呸!他是说:“太子都在我们手中,殿下何必犹豫?” 你要不愿做这买卖,有的是人愿意。 元秩取来亲王金印,悬于那纸契约之上,却是虚晃一招。他收好金印,挑剔起赡思辛的印信:“和真郡王世子,不够份量。” 赡思辛呵呵一笑,“从前自是不比祁王殿下,可如今……”他斜眼看飞鱼,目光很是轻佻,“若非在下心慕佳人,当与太子共商大计。” 元秩握了那佳人的手,皮笑肉不笑,“你最好别动旁的心思。”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真郡王世子笑不可抑。笑完学汉人拱手作了个揖:“殿下恕罪,在下想到一个笑话,才会如此失态。” “什么笑话?”飞鱼眨眨眼睛,似乎纯属好奇。 “老王八看上了一颗绿豆,偏偏这绿豆是小王八的,小王八孝顺,便双手奉上,又有一只王八看上绿豆,小王八却不肯,冲那王八道:‘你又不是我爹!’您二位说好不好笑?” 飞鱼点点头:“是挺好笑的。” 元秩摔了杯盏,拉起飞鱼后退,后者不忘撸|了|一把瓜子,伏兵汹涌而出,将这贼人团团围住。赡思辛置身刀山还在调笑:“殿下何必动怒,难道把笑话当真了?” “本王现在抓你,就是大功一件。”元秩负手而立,杀气凌然。 “大功一件?若我死了,不算大功,若我活着,殿下就不怕我构陷您吗?” “即便胤皇相信您,却不会相信纪小姐,恐怕会以清查之名将其占为己有。” “届时纪氏通敌板上钉钉,殿下您失去了母后,失去了母族,失去了未婚妻,只剩一个亲王虚衔,这样的结果,您甘心吗?” 飞鱼还是点点头:“是挺不甘心的。” 元秩敲了她一个毛栗子。 赡思辛再接再厉:“不如这样,我认殿下作干爹,照顾干娘便是顺理成章,一家人岂不是其乐融融?” 飞鱼嗑着瓜子怼回去:“你以为你是安禄山吗?” “不瞒小姐,在下祖母乃是西凉公主,自比那安禄山俊美多了。”顶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赡思辛大言不惭。 飞鱼低声跟元秩确认:“我就说神经不大正常。” 元秩说赡思一族早已式微,即便尚了公主、封了郡王,在西凉朝中也不受重视,只不过…… “只不过,我父王执掌和真郡王府府兵十万,虽在朝中无权,无人胆敢小觑。” 赡思辛伸了伸懒腰,轻松夺下一把兵刃。周身剑刃皆逼近一寸,喉头剑光凛凛,他抚着手中长|剑,还是嬉笑模样:“我父王有了小儿子,就把我扔这儿来了,呵……不过我不后悔。得遇佳人,三生不悔。” 这下元秩终于相信,这货真是个神经病。 赡思世子安然无恙地走出王府,怀中揣着一纸尚未落印的字据,垂首沉思间,身旁佳人说出了他的心声:“这年头谁都不傻,言情剧是真不好演啊……” 飞鱼已经换回乞丐服,赡思辛也是同样打扮。两个乞丐在勾心斗角谋夺天下,实在令人发笑。他当真笑出声:“殿下,其实你挺讨人喜欢的。” 飞鱼很无语:“这还用你说?” 她越过他大步向前,没有顾到后面—— 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克制又略带渴望的眼神。 飞鱼先去明记果脯买蜜饯,再穿过东榆林巷回浮云坊,赡思辛一路跟着。行至巷尾冒出三个劫道的,为首者拔剑刺来,他叹了口气:“殿下。” 空手夺剑,反杀来者,一瞬之间,一气呵成。 主子受制,剩下两位不敢妄动,飞鱼拉下那人的面巾,皱起眉头:“怎么又是你啊。” 左慈吟倒也坦荡:“你要卖国求荣,我来为国锄奸。” 飞鱼给面子地一弯唇角,“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赡思辛摊开一只手掌,不容拒绝的语气:“图。” 左慈吟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提出交易:“用她的命换。” 哑仆左乙握紧袖剑。 赡思辛闭了闭眼,左乙攻其不备,左慈吟趁机逃脱,左甲拖住赡思辛,飞鱼见势不好开溜,被左慈吟一剑拦下。 赡思辛的手下终于现身,左乙拦住他们,左慈吟将纪飞鱼逼至墙角,问她纪昭在哪儿。飞鱼冷笑:“你杀了我,就永远杀不了他。” 她挺直腰杆,任由剑尖刺破皮肉,这回不想认输,更不愿求饶:“我爹当初告诉我,左中浮踩着纪家军的尸骨往上爬,他不忿之下杀你全家。我问他,为何你们父女还活着,他没答。我猜,是因为五哥。” “他若料到今日,不知是否会后悔。”左慈吟眼泛泪光。 飞鱼用上看过所有话本的经验,根据对方虐恋情深的胃口,开始瞎编:“他不会。你爹污蔑他通敌,他只为自己辩解,从未言及旧事,就是怕拖你下水。若非我也被关进去,你杀了他他都不会反抗。该后悔的是你,如果你多一点耐心,选择逐个击破,就不会有今天了。” 脑中翻覆着那一夜的血腥,左慈吟闭上眼睛加重力道,剑刃丝丝嵌入,死亡无限逼近,纪飞鱼笑出眼泪:“爹,你害我害得好苦啊!!” 左乙一个不支,便有人攻向左慈吟,她只得以剑格挡,飞鱼捂着胸口就跑,赡思辛扶了她一把,还是一声不轻不重的“殿下”,恍惚间似乎有几分焦切,她来不及分辨,便没了意识。 赡思辛抱起飞鱼正欲离开,左慈吟拼尽全力攻来,他皱了皱眉,反手一剑刺入她腹,左乙看得真切,那一击下了死手。随着一声冷嗤,那人拂袖而去,连剑都不屑拔|出|来。 左慈吟以剑支身,跪坐在血泊之中,左甲尚在缠斗,左乙跑去扶她,听她在耳边说着行军布阵图的去向。腹部破了一个大洞,鲜血迅速带走生息,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完整的遗言,睁大暗淡下去的眼睛,怅恨无比:“他……会……吗……” 以为她说的是纪昭会不会后悔,左乙红着双眼,摇头。 左慈吟笑着吐出许多血,眼前出现了幻觉,目光有一瞬的狠戾,她抓住左乙的衣领,将他当作另一个人,泪水终于留下来,字字凝结着难懂的悲哀:“不……你……会。” 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那只手永远垂了下来。 左乙是个哑巴,再悲伤也只能发出呜咽,左甲爬到主子身边,也是呜呜哀泣。赡思辛的手下将二人捆上扔进麻袋,左慈吟的尸体则不必捆,直接装入麻袋。 按赡思辛的指令,没有带去浮云坊。 深夜里赡思辛闯进舷娘的房间,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一副要杀人的嘴脸:“解药呢?!” 舷娘咯咯笑着:“左慈吟和纪飞鱼,你还是选了后者啊……”任由他揪着衣领,手指在他胸膛上打着圈,“让我猜猜,是两利相权取其重呢,还是情……” 她再也没法说了,赡思辛掐着她的脖子,几乎要喘不过气。 额上青筋暴起,他一只眼睛泛着蓝光,“你想杀我?” 舷娘艰难地摇头,他这才松开了手,转而将她搂入怀中,抚着她惊魂未定的后背,“话这么酸,不如让我来尝尝你的嘴,是不是也这么酸。” 舷娘颤抖着,接上了那两片唇。 褪去衣衫之际,赡思辛适时叫她看见了臂上的剑伤,说是受了左慈吟一剑,同样中了毒,语气不似先前狠辣,反倒检讨起方才的态度,道自己不该动手,可是…… “阿舷,我一想到遭了你的暗算,就心痛如绞,你知道的,任谁杀我,我总要杀回去的。可这个人,偏偏是你……” 舷娘终是交出了解药。 赡思辛拿了解药急急离去,并没听见她的冷笑—— “竟是,连衣裳都不肯脱完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0章 不如诛心 如果说五哥哥是补药里泡大的,那六妹妹就是毒|药里泡大的。 同样是生来孱弱,纪昭身为男子需要自强,纪飞鱼身为女子却只需自保。怀着这样的想法,纪业不断搜罗毒|药与解药,一点点给小女儿服下,提升她体内的抗性,再加上各种避毒丹,渐渐地对纪飞鱼来说,中毒而亡的确是一件难事。 然而免疫毒|药的代价,却是药性入骨、体质阴寒。每每中毒也并非毫发无伤,需要长时间的昏睡去化解,昏睡期间无法进食,对身体也是一种损伤。 这一次昏睡却并不太长。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有人在给她喂药,温柔得一如亲爹给她喂|毒,头脑有一瞬的清明,她急急吐药,却难免咽下一些,于是愈发惶急,泪眼朦胧地呛醒过来。 醒来却发现靠在赡思辛怀里。很是亲密的姿势,她无力挣脱,他没有松手,说着她不能死的种种原因,试图让她相信药没有问题。飞鱼终于发现他在故作疏离:“你是谁。” “再不喝就凉了。”他舀起一勺药递去她唇边。 飞鱼配合喝完了药,赡思辛才将她放下。身上盖着轻薄的羽绒被,屋里烧着暖融融的炭盆,一室温润如春,身已回暖,心却极冷。她闭上眼睛,倾听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在他出门之际,精准地开了口:“爹。” “殿下……”赡思辛苦笑一声,转过身来,“在下只是开个玩笑,您怎还记上仇了呢。” “我不爱喝苦药,药里总要加一味甘草,这个习惯没几个人知道,你也加了甘草,是怕我不喝吧。” 赡思辛哭笑不得,“您中了毒,甘草原是一味解药,您可不能随便认爹……”他终于回过味来:“镇国将军身死多年,您哪来的爹呢?” 面对会心一击,飞鱼强装淡定:“我娘说的,我爹不是我爹。” “令慈不是死得更早吗?”赡思辛好整以暇。 不知不觉攻守对调,飞鱼成了被拷问的一方。面对段位落差,女主毅然装死,引得对方轻笑。 睡着之前她还在想,这货要不是老头子本人,会不会是老头子的人呢。 浮云坊。 左慈吟和纪飞鱼都没有回来,靳老师一下解决了两个仇人,却没有预想中得意,反而隐隐有些不安。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错,经过连日来的挑唆,太子殿下几乎信了孝贤皇后的死因——为娶关窕做正妃,他爹毒死了元配。 据关窕说,因招魂之人是永道长,那夜孝贤皇后才会附在他身上。 永道长的身份再也瞒不住,面对前来质问的太子,他一撩衣袍,坦然下跪:“殿下,全因草民私心,救了关窕一命,不想她执迷不悟,竟敢通敌叛国……草民深入此处,本为一探究竟,不想探出陈年冤苦……此处女子皆为私逃营|妓,曾是官宦之后,却为草民所害沦落风尘。她们怀恨投敌,实乃不智之举,此乃草民一人之过,又与家国何干?” 裴太子愣了愣,几乎站立不稳,指着他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母后也是你害的。” 心中本有恨意滔天,却只能向自己宣泄,那张向来清净的脸上,竟是难得的疾言厉色:“殿下您还不明白吗?无论孝贤皇后是否有冤,他们都在利用您的恨意,这恨意不会使您解脱,只会将您逼至角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沉迷报仇、不分对错、通敌卖国!殿下,这跟为虎作伥有何分别?” “说得好!!” 赡思辛人影未至,掌声先响。太子殿下第一次见此人,他还是先自我介绍,接着才是合作洽谈。耳边响起天花乱坠的促销广告,裴太子皱紧眉头:“无论如何,本宫决不通敌。” “本来殿下您只是个备选,只可惜永道长设计杀了纪小姐,祁王那边不好交代……”赡思辛搓手为难,复又嘲讽一笑:“世事竟是如此奇妙,劝您莫要通敌之人,恰是逼您通敌的那个。” 裴太子惊愕不已:“你说什么?你说六……表妹死了?!” 永道长依旧跪着,语声渐趋平和:“殿下,人总要死的,有时候,活着不比死了好。” 裴太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蠢货!你怎么敢杀她的?你有什么资格杀她?你不过区区一男宠,你可知她是……”他猝然住口,又继续踢,显是怒极:“将本宫逼至如此境地,你罪该万死!” 永道长默默受着,不曾反抗。 靳老师自出道以来,堪称绯闻绝缘体,他从没碰过一个女人,却害过不少无辜女子,孝贤皇后恰在其列。 孝贤皇后出身岭南杜氏,是先帝元配仪德皇后的亲侄女。杜氏百年书香,乃是卿相世家,所出皇后皆贤名远扬,其懿德风范永垂青史。 可惜红颜往往天妒。 仪德皇后难产早逝,先帝百般追思,到底也没能保住皇后的独子,愧疚之下愈发厚待杜氏。孝贤皇后肖似其姑,时常入宫觐见,人人只当先帝看上了她,先帝却封其为郡主,亲自为其选夫。 先帝本打算择一才俊尚郡主,钦天监正使却道郡主天生凤命,理应嫁入皇室。 先帝将几个适龄皇子的八字交付,钦天监正使很快卜算出结果——刚死了母妃的三皇子最合适。 先帝担心三皇子命中带克,钦天监正使劝服了他,道命中带煞的并非三皇子,而是其母妃,三皇子福泽深厚,方能遇难呈祥,如今煞气已灭,正是福星高照之时,郡主必能一生顺遂。 先帝再问郡主,后者并无异议。 这块杜氏的大饼,看似毫无征兆地砸到了彼时无为的三皇子身上,背后的故事却精彩得多。 彼时靳永已是钦天监正使座下高徒,师徒二人卜算出未来帝主,便送上杜氏郡主这第一份礼物。三皇子本身也足够努力,探知杜氏郡主有一身份低微的情郎,便作出毫不介意的深情模样,还答应给那穷士子谋个前程,轻易就把第一个老婆骗到手。 靳永知道三皇子不是好人,也知道这桩姻缘不会美满,却没料到他会杀妻。 关窕告诉太子,元翰是为了她,靳永却很清楚,绝不仅限于此。 先帝虽未纳了杜氏郡主,却着实在她身上寄托了对仪德皇后的情意,希冀仪德皇后未能实现的一生顺遂,可以在杜氏郡主身上看到。 先帝将钦天监正使“天生凤命”的批命抛在脑后,一心盘算着给三皇子找块富庶的封地,让他二人平安到老。 然三皇子又何尝是甘于平淡之人? 他正苦于无法拒绝君命,好在此时杜氏郡主有了身孕,先帝体恤郡主,夫妇二人得以留在京师。 可怀胎只有十月,十月之后,岂非仍要离京? 此时先帝皇后、三皇子养母给他出了一条毒计:倘若杜氏郡主与仪德皇后一般难产而亡,当初未能留下幼子的先帝,定会移情于杜氏郡主的孩子,凭着这份特殊的怜爱,三皇子定能立足京师,甚至先帝遗憾未能传给发妻之子的皇位,也会落到这个孩子手里。 妇人怀胎何其凶险,三皇子顾念夫妻情份,并没听信养母之言,在发妻怀胎时下|毒。 杜氏郡主没有难产,只是产后虚弱,彼时正值腊月,一路冰雪难行,先帝遂再留了数月。 在这数月间,三皇子备受煎熬,一边是为他生育长子的妻子,一边是为之付出许多的壮志,难以取舍之下,时常彻夜无眠。杜氏郡主却毫无所觉,每日除了喂养孩子,便是出门敬神,三皇子每每要送她,她总婉拒,终是令他起了疑心。 一日悄然尾随,竟发现她与旧情人私会,言语之间皆是怅然,道若非有了孩子,愿随君海角天涯。 三皇子不禁在心中冷笑:好一个海角天涯。这样着实很好—— 从此心中再无纠结,一切都能心安理得。 为免先帝疑心,每日用毒的剂量极小,脉象上根本无法分辨,杜氏郡主的身子一日日衰弱,太医皆说是产后失调之故,三皇子多方请医,始终不离不弃,更是亲自呵护幼子,先帝心生感怀,便没再提封地之事。就这么滴水穿石地熬了两年,杜氏郡主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死前憋着一口气,等来了先帝方吐遗言,道此生辜负三皇子良多,请先帝务必要为他择一位贤妻。 先帝心中早已视她为亲女,垂泪应下。 贤妻二字,不同于爱妻,正如先帝心中的爱妻只有仪德皇后一个,除了杜氏郡主,他不允许三皇子有第二位爱妻。 先帝不负杜氏郡主所托,逼迫三皇子弃了他中意的关氏女,去娶那位母族势大的贤妻,又怕郡主之子为人欺凌,同时命他纳了郡主自幼相厚的表亲。 三皇子凭此又上了一个阶梯,最终不负杜氏郡主的“天生凤命”,只可惜—— 从此史书上再无杜氏郡主,只有孝贤皇后。 养心殿。 敏妃已然跪了一个多时辰,陛下却丝毫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明记果脯收到最新消息,说西凉暗探围绕孝贤皇后布局,陛下没有全信,联系敏妃那出画皮,却很难不起疑。只是他不能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我杀了孝贤? 他命太子诱敌,则是一种暗示:敏妃若不和盘托出,太子便岌岌可危。 她跪了许久仍执迷不悟,只求他增兵去救太子。 陛下一语不答。 熬人他从未败仗,她未能撑过两个时辰,便道是受了月妃挑唆,才会在除夕宴上试探君上,太子全不知情,请陛下万毋迁怒…… 无论她如何替太子辩白,陛下都不信太子置身事外。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事不明:“朕待你不好吗?待太子不好吗?” 就为了一个死人,你们便与朕离心? “您御下宽严相济,从未苛待后宫,宫中勾心斗角,您从来赏罚分明,太子殿下自幼蒙您看顾,方能长大成人,可他尚且年少,平日有错您不是也悉心教导……” 陛下不耐打断:“年少?朕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数度北征,他呢?”他甩出一张字条,气得浑身发颤,“他宁信外敌,也不愿信朕!” 那是祁王上交的字条,上头赫然写着:孝贤皇后中毒而亡,欲知详情,明日午时三刻,浮云坊一叙。 一切已然明了,太子已入局中。敏妃却不得不再为他争一争:“陛下,臣妾早知月妃居心叵测,怎会叫太子也泥足深陷?臣妾无知,不知竟有后手,方不死心一试……一切皆是臣妾之过,您若迁怒太子,岂非顺了歹人心意?” “你知道比杀人更厉害的是什么吗?”陛下笑意深深。 敏妃欲言又止,终是闭口不答,王福泉将她请出养心殿。 空荡的金殿之上,徒留陛下独自咀嚼那个答案。往事涌上心头,侵蚀着岁月的护层,终究有一些东西,无法化为云烟—— “是诛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1章 何为宿命 大胤民风开放,得益于它不设情报机构,百姓不必担忧祸从口出。 但这只是明面上。大胤历代君主信奉道家,时常借助道士之口控制舆论,由此滋生实际上的情报机构—— 飞云观。 钦天监正使可以不是飞云观的观长,但飞云观观长却一定是当朝皇帝的心腹。 赡思辛知道胤皇在喂诱饵,他来者不拒、一概吞下,只为扰乱视线,掩盖真正的目的。 陛下想从敏妃那儿套出关窕的计划时,各地飞云观都出了大事。 京城的飞云观有陛下的人守着,倒是一片祥和,其余的飞云观就没那么幸运了。西凉暗探司的人扮作飞云观的道士,肆意杀戮前来祈愿的百姓,还特意露出西凉独有的刺青,消息传到京城,舆论全面爆发,都说飞云观通敌叛国。 这声东击西的时间算得极准——恰在陛下耗尽耐心、准备收网之前。 谁都以为靳老师只是个配角,谁能料到赡思辛钓了一大串鱼,又将刀口指向了最初。 这是陛下近年来碰到过最狡猾的对手。他极擅诛心,甚至动摇了陛下的判断,哪怕如今知道他在针对飞云观,陛下依然怀疑靳永与之串通——靳永给的指向,是孝贤皇后。 这个消息,应当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 只是,会不会又是一出声东击西? 靳老师不知外头的事,却也猜到自己走到了绝境,要求见赡思辛一面。 考虑到这可能是最后一面,赡思世子给予特别优待,命人给永道长换上全套装备:莲花冠、子午簪,逍遥巾、素绦带,白袍紫纱、银鹤拂尘……人要衣装永远是不变定律,先前被捶成狗的靳老师,这会儿看着遗世独立,相当潇洒不羁。 靳永严重怀疑赡思辛有什么特殊癖好:一会儿女装,一会儿道袍,简直把他当成了手办。 搞得他生出一种要用美人计的错觉=_=。 事实证明靳老师的直觉贼准。 赡思世子虽然对他没有兴趣,却带他去看自己的兴趣所在。浮云坊间间厢房都被他们看过来,惊了无数对巫|山|云|雨中的鸳鸯,恩|客都与永道长打了照面,永道长也将他们认了出来——不是朝廷命官,就是贵胄之后。 恩|客们深知永道长爱打小报告的习惯,纷纷顾不得快活,思忖着如何叫他住嘴。 最后一间厢房里,是京兆尹施慈的长子施矩。 终于明白为何浮云坊每次都能躲过搜查,靳老师心凉了个彻底。 他扶着朱红楼柱,赡思辛见之轻笑:“但凡是人,不论三六九等,都脱不开七情六欲。有人贪名,有人恋权,有人逐利,有人重情,有人嗜|欲。” “哪怕礼教严苛、诗书训导?” 赡思辛笑眯了眼睛:“人终归是人,心中存了天理,也灭不了人|欲。表面恪守礼教,但私底下,到底有多少腌|臜|之事……” “谁人知晓?”那道目光深如渊海,似是轻蔑,似又自嘲。 看过人间百态,赡思辛亲自将靳老师送到门口,表示他自由了,大可以回去打报告,让胤皇抄了这些人的家,然后弄出更多投敌的营|妓。 靳永摇头,“我出去了,也活不了。” 赡思辛一脸为难:“那你想怎么办呢?” 靳永掀开拂尘,里面果然藏了剑刃,面前是一条死路,心中却异常平静,他一把扯去尘须,剑指眼前贼寇。 赡思辛并不躲闪,笑着催促:“胤皇的人快到了。” 到底是杀了那些身份贵重的恩客,断了他们通敌的嫌疑,避免朝局大乱,还是杀一个赡思辛,却让陛下将他们抓个现行,决定权在靳老师手里。 靳永叹了口气,终是选了前者。 白衣紫袍的道长化身阎罗,四处杀人,浮云坊血流成河,尖叫四起,恩客妓|子狼狈逃窜。那剑实在太快,一剑穿心者大多死不瞑目——他们上一秒还在威吓靳永,下一秒就倒在了血泊里。后来谁都不敢耽搁,有越窗跳楼的,有躲在死人堆里的,有从湿漉漉的楼梯上滚下的…… 阎罗道长只杀恩客,除非妓|子被恩客用来挡剑,才会一剑串俩。 赡思辛暗自好笑,命舷娘带人撤离。 巡防营赶到浮云坊时,只见遍地尸首横陈,那身鲜血染遍的白衣紫袍,正提着滴血的长剑,追着唯一一个活口。陈愈认出那张沾满血污的脸,赶紧出手制止,他却杀至癫狂,竟与巡防营动起手来。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众人一围而上,一时竟也不敌,陈愈生生受了他一剑,才将人救下。他眼见杀人无望,仰天长啸:“死有余辜!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其声哀戚入骨,不屈尽诉,似要向天去问曲直,可惜隔着靡靡穹顶,无法抵达云霄,终是…… 血剑委地,束手就擒。 赡思辛的人没能撤走。禁军封街围剿,舷娘带领姑娘们持剑反抗,趁着她们诱敌,另一边赡思辛带着太子和关窕从密道逃脱。 舷娘看着身边的姐妹一个个倒下,心想这不堪的一生总也有了了结,这一愣怔间,一把长剑自身后穿透胸口,心头终于扎扎实实地疼了起来—— 既已不堪,何生妄念? 本以为得到救赎,到头来终落地狱,似乎更不堪了些。 哎……也怪郎君无情,也怪此梦不堪。 昔日熙攘街头,禁军速战速决,从此如花美眷,再无流年。 靳老师被押上囚车,看见一个倒地的姑娘还在喘气,睁着眼睛似乎在喊疼,她身边的姑娘竟也没死,见有禁军上来补刀,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护住她,血刃直下,他闭上眼睛,听见两声重叠的惨叫—— “不疼。” 放弃的傲骨在仇人身上看到,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痛彻心扉。 果然死了比活着好,他笑。 此次收网抓了虾米、漏了大鱼,陛下震怒之下一一问罪。京兆府和巡防营都没逃过,出过火情的刑部和望火楼也一并清算,将暗中查出的通敌官吏下狱之后,他去天牢见了靳永。 靳永冷静宣布:“纪飞鱼死了。” 陛下微微一震,拂袖冷嘲:“你疯了。” 疯子闭了闭眼,旋即大笑:“我从没有这么清醒过,你这人无所不用其极,可笑我竟视你为明君英主……且看报应!!” “你没发现被人诛心吗?”不解多过愤怒,陛下淡淡开口。 那句话用尽了此生的胆量,说者却依然被锁在刑架上—— “那也要有心可诛才行。” 永道长持凶杀人,禁军虽迅速封锁街道,仍有不少见证人,被巡防营救下的是礼部尚书齐渚的次子齐欢,为了掩盖嫖|妓之行,说是永道长约他来此。 至于死了的那些,也都背靠权势之家,纷纷如此责难之。 永道长及其从属通敌杀人的热搜很快安排上,仙人一夕掉光马甲,飞云观就此深陷泥潭。 陛下只能宣告杀人者都是西凉细作假扮的,呼吁大家不能中了奸计。 要证明杀人的不是永道长,共有两种选择:要么扔出一个假货,指其为杀人者;要么扔出靳老师,造出另一个真货。 陛下选择了前者,说服靳永合作的方法也很简单:如果他不配合,飞云观那些道士就得死。 靳老师这下真怀疑他爱上自己了:“有意思吗?” 别人越要夺走什么,他就越要保住什么,陛下认为很有意思。 为求逼真,假货必须从飞云观的道士里选,都在天牢里关着,靳老师挑起来也方便。他踌躇了半天,在那个背叛者身边打转,就是不选,明尘子终于受不了了:“我去。” 明尘子八岁那年在街头乞讨,永道长捡了他回飞云观,绝无可能是谁假扮。靳永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是谁的人,关窕还是西凉? 明尘子费力地弯起唇角,重刑之下都没有说的话,就那么附在永道长耳边说了:“你害死我爹,害我们一家流离失所、苦苦逃命,害得我娘为了救我,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在面前……我娘为了救我,还杀了一个孩子代我去死,我舅父为了救我的女儿,谎称那是他的孩子,一箭穿心而死……我八岁那年到你身边,立誓要你不得好死,可笑你还对我那么好……梁植,你不记得我不要紧,我只问你,你要真爱她,怎么舍得害她全家?” 靳永颤抖着身子,直直跪了下来,往事如潮水侵袭,那个猜测太过沉重,几乎连不成字句:“你……你是……元奕的……” “元奕是我父亲,我生母早逝,关窕就是我母亲,关子雾是我亲生女儿。我叫元景,你想不想知道我妹妹叫什么?” “她叫元宝儿,死的时候只有六岁,跟子雾一般大……她属兔,跟兔子一样活泼,总有说不完的话,她摔了一跤,再也没爬起来,换作从前,她一定会哭很久,拉着我说哥哥我疼……我只知道逃,根本没听到……” “为什么要告诉我。”靳永狼狈地打断。 元景靠回墙角,仰面不见天日,如同这灰暗的一生。泪水无声滑落,他松松吐出一口气:“因为我要死了啊。” “我早就知道,却一直害怕,那么多人都死啦,也该轮到我啦,背负人命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嘴角尝到一丝咸意,靳老师胡乱点着头:“留下来,才是真正的痛苦。” 元景却笑了,“可你终究活下来了。既然活下来了,就别再害人了。你常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害了那么多人,也该救那么多人,不负如今的活命。” 靳老师笑得直抖,头却一点点低了下去,元景闭上眼睛,耳边隐有哽咽之声,他不无好笑地想,可惜天牢里没有红烧肉,不然就能堵住观长的嘴。 城西法场,独柳树。 刑部失火、除夕失火、初一失火三起纵火案的罪魁已然聚齐,纵火案与通敌案并查,今日三司宣判,大理寺卿梅务平、刑部尚书郑脉、御史中丞傅子澄俱在,三司判官拂林王抱病缺席,三司监官宁朔将军忙于侍疾,便也请辞。可惜第一流量梅寺卿依旧不是主角,这回的主角…… 是真正的永道长。 无论是刑部、巡防营、望火楼揪出的内奸,还是主谋明尘子,在梅寺卿铁腕之下,俱都供认罪行,承认构陷纪氏通敌、意图挑起事端。至于每次起火都会出现的血点,则是明尘子从永道长处偷学的术法,与他假扮永道长杀人的目的一样,为的是构陷师长,自己上位。 整个故事都很完美,就缺真假美猴王的一次正面battle。 行刑时间选在夜里,正是为了这次撕|逼。 真假道长皆托起手心一团火,两掌相击,假道长手中的火一瞬熄灭,真道长手中的火愈发浓烈,见到善恶有报,围观群众纷纷拍手叫好,却没看见真道长满脸的隐忍之色,在将手中烈火击向假道长胸口之时,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眶。 一如话本中妖魔的结局,假道长被烧成一堆灰烬。 称颂声中,真道长落寞转身,了无欣喜。 接着便是其余通敌者的凌|迟|之刑,比之道长术法略显枯燥,围观群众散去不少,不远处的烨阳楼上,仍有两人驻足观看。血腥味从窗外袭来,女子皱起鼻子:“可以走了吗?” 赡思辛有些遗憾:“靳永设计殿下,本想替您出口恶气……胤皇竟肯保他。” 飞鱼托着下巴兴致缺缺:“估计是虐恋情深吧……”她学会了举一反三,扭头试探对方:“你不想知道,明尘子为什么会顶罪吗?” “飞云观名声已然受损,更重要的是,明尘子的存在意味着飞云观并不干净,胤皇不会再信飞云观了。”赡思辛一派自信。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赡思辛把脸凑过来,以指抵唇,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这是我与殿下之间的小秘密,今日之事,切勿向任何人提及。” 飞鱼双手捂嘴,乖巧点头。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神经病居然流露一丝感伤,“殿下,你属乌龟的吗。” 飞鱼瞪了瞪眼睛,叉腰凶他:“那我问你,你干嘛总叫我殿下?” 心中的窃喜是无法欺骗自己的。他一挑浓黑的眉毛,一脸风流相,看架势是想说甜言蜜语,可惜地点选得不好,楼下魂魄往生,楼上阴风阵阵,那话便有了宿命的味道—— “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能做皇后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2章 一言杀人 大戏即将开幕,人人都得上妆。 即便是被蛊虫毁容的关窕,也不例外。 没有这些蛊虫,关窕早已毒发身亡,有了这些蛊虫,她大量失血,同样时日无多。 苟延残喘罢了。 赡思辛将棋子们安置在一处别院。关窕见飞鱼还活着,柳叶眉下眼含欣喜,竟有往日隽逸神采,飞鱼便想,这可能就是回光返照了。 飞鱼替她一条条拔除了蛊虫,再给伤口敷药。伤口几乎遍及全身,唯有素手无瑕,见飞鱼盯着看,关窕淡笑:“痛苦之时,写字纾解。” 双手干净,仍能与诗文相伴,似乎便没有那么不堪。 “以后你不会痛了,只会死。”纪大夫给她合上衣衫,冷静宣判。 关窕一直想问她:“你心中就无怨尤吗?” “我纪家六代忠良,为君王镇守西北,不知多少儿郎送命,原本无心朝局,奈何占了后位,纪氏子弟从此在各州为官,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一旦打了败仗,什么罪名都能扣上,就算你不动手,我那些叔伯同族,也很难活下去。” “我爹还在时,我是京中最尊贵的人质,他一走,我连人质都当不成,我明知纪三郎野心勃勃,从不提醒纪如风,等的就是同归于尽的一日。直到二哥哥来救我,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明明是你们害我的,我凭什么,要陪你们一起死?” 关窕望着她出神,发现女孩子的眼尾多了一颗小小的泪痣。人说有泪痣的人,一生会流很多泪,想来她从前掩着这颗痣,是不想示弱,如今不再遮掩,是找到了拭泪的人。 拭眼中泪,拭心上尘。 飞鱼问起谢筠,关窕不再隐瞒:“谢筠原是先帝的司寝女官,因得罪越贵妃,被贬浙州教坊。她曾受母妃恩德,五年前我逃往浙州,暗中见了我一面,道拂林世子与纪铮合谋复仇,皇后将你送来教坊,劝我加以利用。原来靖南侯一路逐我至浙州,不是想杀我,而是想合作。” 飞鱼皱起了眉,“谢筠恐怕是西凉的人。” 关窕抿了抿唇,“先帝对谢筠有知遇之恩。” “谢筠熟知先帝起居,若先帝当真中毒而亡,她极有可能参与其中,取得纪如风的信任,成为纪如风的心腹。” 线索渐渐明晰,飞鱼怀疑一开始所有人就都在西凉人的局里,更有力的证明在于—— “浮云坊那些营|妓的遭遇,其实跟我很像。” 都是先入泥淖、再生仇恨,一度想要同归于尽,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掌声突兀地响起,赡思辛终于现身。他弯下腰,亲昵地摸飞鱼的头,语气如情人般温柔:“为何不来问我?” “谢筠是不是你们的人。”关窕冷然怒道。 面对两道吃人的目光,赡思辛选择举手投降:“三娘你该知道,胤皇生母本为教坊舞姬,当初谢筠向废后献计,说要挑个教坊出身的女子祸乱君心,也在情理之中啊。” “天地良心,在下只有谢筠这一个眼线,一入宫就死了,之后所有都是二位自由发挥,在下从未干预。” 拂林世子、纪铮、靖南侯的确无法同时操控,可是关窕自己……他怎知她会活下来?她终于细思极恐:“靳永呢?” 赡思辛摊手微笑:“这个问题,已经失去意义。” 关窕可以想到,靳永可能投敌,只是在与西凉细作演一出苦肉计,那么陛下也一定不会毫无所觉。 至此,靳老师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知道真相之后,关窕依然选择合作。 赡思辛带纪飞鱼去见她哥。昏暗的密道中,她跟在他身后,前方只有一盏烛火,虽在他人手中,却照亮了迷局。她想自己应该高兴: “即便关窕死了,也不影响你的计划,明尘子依然会挑起事端,关窕活着,就能拖死靳永。” “谢筠通过纪如风接触纪铮,继而接触靖南侯和拂林世子,攒局是她最大的价值,至于能否成功,你并不在意。成功了,纪铮必与靖南侯相争,不成功,纪铮毕竟姓纪,拂林世子毕竟姓平,内乱也是无可避免。” 赡思世子终于听不下去了:“殿下,分明是你们汉人野心勃勃,你怎能怪到我头上?” 飞鱼真心称赞:“杀人易,诛心难,你很厉害。” “杀人多无趣啊。诛心,才是一种艺术。”赡思世子得意扬唇。 阴森地牢之中,纪昭四肢皆锁,身披斑斑血衣,听见声响他无力地抬头,冲纪飞鱼安慰一笑。 许多伤还在流血,飞鱼都不知该从哪里擦起,只能也笑了笑,说我带了药来,要不要敷一下。 赡思辛无语:“殿下!你哥没几天活了,你得说点有用的!” 有条不紊地敷着药,飞鱼抖着嘴唇,愣是没哭,“一直不都是你在主导吗。” “能不能有点主观能动性?”赡思辛急得跳脚。 五哥哥劝他别想了,“小六一向明理,怎会……”飞鱼手下用劲,他吃痛一顿,“为你所惑?” 被拆台的女主:妈的这个智障到底是不是我哥? 赡思辛朝智障狂喷口水,好似一个被抛弃的怨妇:“纪延光你好啊!要不是我告诉你我军偷袭衷州,你能抓住机会拖死那么多拂林军吗?” 这回轮到飞鱼无语了:“纪延光你是不是有病?” 纪延光笑着吐出一口血来,纪飞鱼忍了忍,没去擦。明灭的火光下,他容颜深沉,看不清心酸几许:“纪家军不能被拂林军取代。” “所以你就可以通敌?”飞鱼终于演不下去了。 赡思辛纠正她:“准确地说,是见死不救。计划是我做的,只是告诉他一声。不过他也该死,白得这么大便宜,到现在都没付账!” 五哥哥看着六妹妹:“我安插了人在西凉暗探司……”嘴角勾起自嘲,“他故意传的消息。” 飞鱼一阵无力:“有什么分别呢?把柄在他手里……”接着却又轻笑,“你不会以为一死可以了结吧?” 赡思辛不由来气,冲飞鱼抱怨她哥难搞,不知自杀了多少次,搞得他整天提心吊胆,跟养了个外室似的,这下好了,她见过了,死了也不关他的事。 敷完了药,飞鱼给纪昭细细擦着脸,一块血渍都不放过,“为免你成为污点,纪衢叫你来送死,以证清白。”擦完脸她再擦鬓发,血水顺着袖管流进去,眼神冷了个彻底,“他算什么东西。” 眼前这人,是从前的横行小螃蟹,也是如今的缩头小乌龟,纪昭却知道,她丢不掉骨子里的桀骜。 是该从龟壳里爬出来了。 赡思辛杀了左慈吟,哑仆左甲、左乙本该视他为仇人,知道行军布阵图的下落也不该告知,却又背负着左慈吟陷害纪家军的嘱托,不得不与西凉人合作。两相踌躇之下,倒是赡思辛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人是我杀的,我自会偿命,你们大可继续与西凉合作。近日城门查得严,得了图我也没把握送出去,你们先去拂林王府,让他们护送你们取图,再到城门口等我,我出城将图交给接应之人,至于能不能说动拂林王府的人杀了我,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如何?” 王牌促销员一如既往地舌灿莲花,可惜两名哑仆理解能力不行,他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讲,好不容易看他们露出点“恍然大悟”的神情,却又碰到了瓶颈——他们打的手势他看不懂QAQ。 事实证明,再聪明狡猾的人,碰到智障也是没法子的。 解释了第一百三十六遍之后,嗓子冒烟的赡思世子泪流满面:妈的权谋世界哪来的两头猪? 无辜弱小且无助的赡思世子不放弃不抛弃,中场休息后便又激情澎湃,正准备来第一百三十七遍时,哑仆左乙用手指比划了一张纸的形状,他醒悟过来,差点没被自己蠢死:妈的他们不一定不识字啊! 一炷香后赡思世子对着一张火柴人简笔画欲哭无泪。 忽然间他发现,其实杀人,可能会比诛心还要艺术。 灵魂画手左乙一脸无辜,左甲瞪了他一眼,又给火柴人头上添了几根毛,再一脸自得地把图递过去。赡思辛忍着内伤,勉强分辨:“女人?” 两人连连点头。 世上女人万万千,为了帮助赡思世子分辨,左乙又给火柴人胸口插|了|一根火柴,赡思世子终于开窍:“你们想要纪飞鱼?” 两人再度点头。 “你们怕我不去城门口,要找个人质?” 两人欢快点头。 赡思辛就觉得,他被这俩货给耍了。纪飞鱼是左慈吟想杀的人,也是他的棋子,用来威胁他再合适不过,就算威胁不到他,杀了她也不亏。妈的,这智商一点都不低! 虽然舍不得,却不得不暂且放出这枚棋子,好在手里有她哥的把柄,可以远程控制~~ 第一次见面,两名哑仆都蒙着脸,第二次见面,他们身上杀气四溢,纪飞鱼不由一哆嗦:“这……这是?” 赡思辛实话实说:“那天左慈吟带来杀你的人。他们想杀我,我现在还不能死,就拿你当人质。” 飞鱼:“……” 她试图抢救:“我的价值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质?” “现在你的价值就只是一个人质。”狗男人翻脸无情。 入夜时分,三个乞丐被蒙着眼睛送出别院,马车七拐八绕,直至一处僻静小巷,赡思辛的手下方才离去。左甲左乙一前一后,押犯人似地引着人质走,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快宵禁了,却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找到,飞鱼捶着腿,忍不住抗议:“两位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两个死人脸不约而同地探出袖剑。 赡思辛没有告诉她左慈吟已死,更不会告诉她行军布阵图的事,一切皆是未知,两位大哥看着也凶,奇怪的是她却不是很怕。 试探从路边的馄饨摊子开始。 飞鱼闻着香味就走不动道了,表示要请客吃馄饨,左甲即刻摇头,左乙反应略慢,未及摇头便被牵了衣袖,行至下着热汤的锅前。因是最后一拨客人,老板并不嫌弃他们,指着手边一碟桂花糕道:“你们赶得巧,最后一锅了,先吃些糕点,一会儿就好。” 飞鱼捻起一块桂花糕递至左乙嘴边,口气热切得让人无法拒绝:“尝尝,很甜的。” 左乙垂眼挣扎之间,左甲早已找了位子坐下,一边往茶碗里缓慢倒着水,一边悠哉数着数:“一、二、三、四、五……” 左乙没能撑过十。 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糕,左乙叹了口气,还真是很甜。 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飞鱼举着糕点,几乎是脱口而出:“再吃一口!” 左乙深吸口气,终是摇头拒绝。 左甲瞧他那一脸苦相,默默在心中唱起了歌:“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心在痛泪在流……” 馄饨最终没能端上桌。 禁军有如神兵天降,老板掀翻大锅,趁着热汤泼在追兵身上,拉起飞鱼想跑,后者站着没动,桂花糕碎在手心里,扯起一个难看的笑:“算了,叔祖父。” 陛下亲自上阵捞鱼,为了热场先讲笑话:“还以为你死了。” 禁军制住纪衢便退开数丈,陛下一挥衣袖,一双哑仆亦行礼告退,飞鱼察觉到左乙的目光,明白他想表达的一切,这是他的最佳选择,可惜不是她的。 她不怪他。他有太多事不知道,也有太多事来不及知道,这些事等着让他愕然,得慢慢告诉他,一定要慢,不能让他害怕,不能让他纠结,更不能违背他的家国大义。 羽睫垂下一片青色的阴影,星点烛光跳跃其间,衬得眼尾泪痣潋滟动人,一只手抚上去,“从前竟没瞧见。” “谢筠戳的,差点戳瞎。” 这家伙一向喜欢破坏氛围,为免她再说出更多倒胃口的话,他放下了手,屈尊落座。 大家都在上妆,独她一人卸妆,跪下说了实话:“赡思辛行事诡谲,请您准草民去救纪昭。” 他笑,“等着。” 宁朔将军不断在长安城里兜圈子,为的就是将暗中尾随的赡思世子引入包围,后者突围失败,禁军将其押来,未及旁人踹他,自己乖乖跪了。 赡思世子双手被捆,艰难地行了个大礼:“天神在上,西凉和真郡王世子赡思辛,拜见胤皇。” 下一秒他就给飞鱼上眼药:“哟,殿下,这么快就换了一位啊。” 赡思辛示意胸口藏了东西,新任禁军统领吴云开替他取了出来——是那张用五州换天下的字据,写明了元秩为帝、纪飞鱼为后。 陛下看完随手一扔,“还有吗。” 赡思辛估计是真不想活了,居然把陛下毒杀元配的种种细节都讲了出来,还表示都告诉了太子。一旁跪着的飞鱼欲哭无泪:你想死别拉上我成吗? 陛下仍不满意:“还有。” 赡思辛竟开始踌躇:“我怕您受不了。” 来了,坐实纪昭通敌的大招要来了,满头的冷汗不敢擦,女主告诉自己要挺住。耳边响起赡思辛滔滔不绝的催命符:“浮云坊死的人都曾泄密,实该以通敌罪论处;明尘子说您弑父杀弟、矫诏登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也不知还告诉谁了;您用慢|毒杀了元配,乃月妃所言,在下本不信,不过仔细想想,先胤皇当年也是这么个死法;在下还听谢筠说,拂林世子竟想刺杀您,拂林王府您可不能留;还有……” 他笑眯眯地望向纪飞鱼,“纪小姐天生孤命,劝您及时止损,否则她在教坊待过的事,将大白于天下。” 纪飞鱼终于没忍住骂人:“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是不是有毛病?你知道了这么多你干什么不行,你特么非要害人,你害人也就罢了,你特么还玩钝刀子,非把人折磨废了再杀,我特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变态的人!你特么是出生品种差,还是童年不幸福,还是青年有阴影,你不会已经一把年纪了吧,是不是觉得时日无多要找陪葬品?你就不怕有损阴德断子绝孙?你特么有本事就下地狱把阎王说死,一定记得下十八层,九天玄雷劈不着你!” 赡思辛一脸享受地听着,听完继续上眼药:“这就是她真正的嘴脸,未来又是一个纪如风啊。” 何为一言可以杀人,飞鱼想她终于体会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3章 就此诀别 从赡思辛说要他们去拂林王府的那一刻,平跃就知道自己被识破了——两个哑仆,有何能力找上拂林王府,除非本就是那里的人。 赡思辛放走他们,甚至允许带走飞鱼,一是要找行军布阵图,二是想适时戳穿他们,叫飞鱼见证拂林王府陷害纪家军,挑起两军纷争。 平跃选择将计就计。禁军在长安城各处都有便衣,他四处游荡之时,暗中传递了信号。 他知道陛下会来,也知道飞鱼一旦落网,纪昭就很难生还,可这也许是阻止赡思辛的唯一机会,他不能放弃。 宁朔将军没有想到,赡思辛也在将计就计。 他充分展现一个王牌促销员的职业素养,每句话都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还爬到飞鱼近前,把脖子凑过去挑衅她:“别藏了,碎瓷片我都看见了,来来来,使劲割,别客气!” 碎瓷片抵上这神经病的脖子,飞鱼假笑:“如你所愿。” 她当真用力,他瞳孔骤缩,笑容逐渐消失:“你可要想清楚,我死了,你们兄妹俩都活不了。” “那就一起死。”飞鱼还在笑。 眼中闪过慌乱,赡思辛望向陛下,后者眼带玩味,无动于衷。他只能自己抢救:“殿下别急,盒饭要一个个领,下一个又不是你,你别死得这么草率啊,要死得有价值……” “男人不要话太多!!” 赡思世子: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飞鱼先绕着脖子划了一圈,接着加深血痕,赡思辛艺术诛心,她艺术杀人——都是钝刀子。 他很快求饶:“在下有要事告知胤皇!” 这一次他说了实话:“纪小姐只是其中一环,不是最终目的!在下思慕胤皇,为您斩杀奸佞,只求一诉衷肠!” 赡思辛实力示范私生饭硬核追星:爱他就要独占他!! 女主一副吃了|翔的表情:“跨国恋?” 赡思辛移开脖子,仰头去看满天繁星,“我从娘胎里就视胤皇为偶像,同样有个无情的爹,只喜欢小儿子,当大儿子是挡箭牌,从来不管我的死活,他倒霉我跟着倒霉,他走运我也分不到好处,我在异国苦苦经营,他连我的世子之位都要夺去……” 飞鱼还真看出点CP感来。别的不说,眼角将落未落的那两滴鳄鱼泪,绝对也是童|子|功。 为了破坏他辛苦酝酿的情绪,她递去一块巾帕,“真的是亲儿子吗?不会是隔壁老王的吧?” 赡思辛扯过巾帕,伤心痛哭。 飞鱼脑洞大开:“隔壁老王不会是西凉国主吧?为免与你父王失和,西凉国主把你送走,在敌国九死一生后,你化身复仇小王子,利用自己的美|色,勾引敌国国主助你夺位,谱写一曲可歌可泣的旷世恋歌……” 陛下唤来禁军,将智障送回宫。 智障一走,赡思辛就不演了,轻而易举地挣开绳索,挺直脊梁。 某种程度上赡思辛讲究公平。他端了陛下的反黑站飞云观,也交出了自己的情报网浮云坊。也许早有打算——要不浮云坊三个字里怎么也有个“云”呢? 敌手间是不会讲公平的,除非…… 他想做交易。 陛下屈指一敲桌面,赡思辛呵呵一笑,爬起来坐在对面。桌上只有一盏烛火,烛光流转,在两个阴谋家之间,气氛暧昧起来。 跟大佬谈判不需要绕弯,赡思辛直入主题:“我帮陛下杀了那么多人,陛下也帮我杀个人如何?” “赡思临,还是伏暠。” 赡思辛皮了一下:“不如,两个都杀?” 赡思世子的A计划是:年末战事吃紧,赡思郡王恰在前线,只要他出卖军情,亲爹必死无疑,他若手握纪氏兄妹回了国,就是报复纪家军的第一人选,郡王之位自然落在他头上。 陛下只笑:“不必保留。” 赡思世子就祭出了B计划:“据在下观察,太子和祁王都对您有异心,若他们其中一位逃往西凉,向国主借兵讨伐您,伏暠必会相信,届时设计刺杀,自然无往不利。行刺的人选么,便是纪氏兄妹,到时纪绍率心腹来救,西凉倾全国之力诛灭,您收回军权就容易得多。” “当然,收回军权必有纷争,不过此时西凉也有内乱,便当各自收拾河山,休养生息再战。” 真是好一条毒计。既替陛下除了有异心的儿子,又除了向来忌讳的纪氏,虽然引得西凉内乱,陛下却腾不出手去收拾,西凉国主一死,便给赡思辛腾出了位置。 赡思辛伸手掬一捧北风,好似握了天下,意气风发,只叹无酒。 “西凉门阀林立,你能脱颖而出?”陛下似笑非笑。 释放冷风,赡思辛搓着双手,慵懒中带一丝调皮—— “要赌,就赌把大的。您说呢?” 赡思辛说了许多事,唯有一件只字未提,陛下刨根问底,“左中浮。” “左大人,是个好人,从未与我合作。年末这么好的时机,他竟还犹豫,最后想了个诱杀的蠢法子,可见好人都是蠢死的……” “行军布阵图。”陛下厉声打断。 “我一早劝他,把图送到拂林王府,从此与他无关,他非不听,死前倒是聪明了一回,可惜宁朔将军……啧啧,没那魄力。” “他与你不同。” 赡思辛没忍住说了实话,“若我是他,也会交回图纸,抄录一份再送。您以为没有泄露,就不会调整部署。” 敲定合作之后,赡思世子将原定计划和盘托出。 三司再度宣判,通敌案以西凉暗探首脑被擒、纪六小姐被找回、纪氏冤屈被洗清,暂且告一段落。 赡思世子被扒了易容,吊在城墙上示众,数日内声名远扬。陛下特地重开宵禁,好让百姓不分日夜地往他身上砸东西、吐口水。 本是大快人心,却又出了问题。 每至子时,就有一白衣女鬼翩然而至,自称是冤死的孝贤皇后,害她的人正是座上君王。 如此无稽之谈,想是有人装神弄鬼,偏偏连禁军都出动了,仍没能抓住此人。无奈请来永道长,女鬼见了他张狂大笑:“本宫恭候已久!” 在靳永害过的人里,当得起一声本宫的,没有几个。 即便没有几个,靳永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催眠自己,说他没错。心知元翰布下了天罗地网,他笑着一挥拂尘:“回去罢。” 道长没有炫技,围观群众不由失落。女鬼则更猖狂:“飞云观旁三清观,先帝妃嫔作道姑,三清观通流放路,道姑怎禁胯|下|辱?贵妃本为太子母,一朝为|妓|营中哭!” 最阴暗的往事被揭开,那是一个苦尽甘来的君王,对曾经凌|辱母妃之人,最毒辣的报复。她们不是自诩高贵吗?那就尝尝最卑贱的滋味吧。 先帝废去弘明太子不久,后者便自尽身亡,其母越贵妃得以保命,甚至得了先帝恩旨,免其日后陪葬。 陛下登基后谨遵先帝遗旨,将几位太妃都送去三清观,她们接连病逝,自然与他无关。 营|妓|里多几个毁了容、断了手的哑巴,也不是什么大事。 女鬼先前说自己是为人毒害的皇后,这会儿又说自己是沦为营|妓的贵妃,大大降低了可信度。城墙上的赡思辛都忍不住吐槽:“若真是鬼,何来影子?” 关窕将女鬼放下来,自己从阴影中现身,城楼上的守卫纷纷拔剑,下一秒却开始自相残杀。禁军汹涌而来,有序疏散群众,陛下悠然现身,永道长带着从属退至一边,关窕偕同女鬼走向栏杆,步步从容。 之所以露出破绽,便是想引他现身,避免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来,步步诱敌,必须看准时机,一击致命。 借着夜色掩护,手下慢慢割着吊起赡思辛的绳索,关窕掀开面纱,那些伤口不大分明,陛下认出了她,目露复杂:“何苦呢。” 关窕眼神干净,一如往昔,“当初为何食言?” 这时候她还想以情动人,元翰心下好笑,面上却叹:“没得选啊。” 本是诗书相和,知己相交,奈何世事无常,终落凡俗,一个想要完整的爱,一个给了最多的情,隔着谁都不想承认的功名利禄。错过之时两相潇洒,重逢之时爱恨交加,真到诀别之时,竟是久久无话。 两人皆是一脸悲悯,正调动着记忆的敏感点催泪,搅局的就到了。 一驾马车飞驰而来,纪飞鱼手持太后敕令,抱着一个孩子下了车。 陛下给吴云开使了个眼色,后者将人拦下。 关子雾没被关窕劫走,而是被裴梅藏了起来,纪飞鱼听说赡思辛在城门口,立马接了娃赶过来,用敕令迫使吴统领让开,吴统领踌躇之时,陛下扭头冷斥:“滚。” 飞鱼大着胆子喊话关窕:“我把子雾带来了!三娘你先下来!” “你走吧。”那道声线掺杂着北风,前所未有的飘渺。 “我哥在哪儿?有没有见过左慈吟?还有太子!你死了我问谁去啊!哎你别动啊,要不只说我哥在哪儿也行,丧葬费我给你全包还不行吗?”又是急切又是害怕,及至最后一句,已然带了哭腔。 赡思辛嘲笑她:“没用的。” 绳索按照约定割了一半,剩余一半由赡思辛自己挣脱,飞鱼跟禁军纠缠起来,趁着她分去元翰心神,关窕松了手,刀片坠至赡思辛颈后,下一秒她闭上眼睛,脑海闪过一个个先她而去的背影,只有一个人持着芭蕉伞向她走来,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她一定要告诉他,雨停了。 砰地一声,血花一地。 陛下愣了一下,眼眶微湿,转念又想:智障果然很可怕,他挖空心思都没做到的事,她搞笑一下就做到了。 只是毕竟挖空了心思,有了想好的台词,却再没机会说出来了—— “我食言时,以为可以后悔。” 他行至她身边,慢慢蹲下身去,牵起她的手,擦去上面的血迹,边擦边无语:“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元奕他从一开始就输了,他能给你一时,不能给你一世,一世,只能赢家来给……” 赡思辛猛然跃下,陛下侧身一避,刀片险险划过鬓角,两人打斗起来,禁军正要加入,吴统领示意不必:“陛下一人足矣。” 关窕坠下之时,飞鱼只来得及捂住关子雾的眼睛,她还是听见了声响,挣扎着要去关窕身边。眼下形势混乱,飞鱼只能死死抱住她,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陛下再度避开——是那个白衣女鬼。 赡思辛又发了两份盒饭,打斗中占了下风,也不影响他得意:“如何,我就说下一个不是你吧!” “先担心你自己吧。”纪飞鱼反唇相讥。 刀片被人夺去,赡思辛大笑三声,永道长身后飞出一个道士,加入刺杀陛下的战局。 吴统领扔了剑给陛下,也便加入。两位刺客很快落败,皆是身中数剑,赡思辛倒地不起,道士拼尽全力爬到关窕身边,张口便是汹涌的血,看着那张仿佛睡去的脸,他轻声细语地道歉:“对不住王妃……世子……不许我……代他去死……他……先去了……我……是……他的影子……早该……陪……” 那个“他”字没能吐出,道士在关窕身侧长眠。 永道长走到两人身边,默念超度咒。 前三份盒饭已足够仓促,第四份更猝不及防。 关子雾靠在纪飞鱼怀里不停地吐血,吓得她跪坐在地上,抱着萝莉低头流泪。关子雾知道自己要死了,省着伤心的力气,最后做一次小大人:“吃……东西……要试毒……不能……相信……别人……不要……太……聪明……会……累……” “我不该带你过来的,你不要死嘛,我很喜欢你的……” “比……黑天鹅……还……喜欢?” “傻瓜。” 关子雾很开心:“那我……告诉你……一……一个……秘密。”费力去咬耳朵,不知是冷还是疼,她抖得厉害:“我有……爹……元……景……” 飞鱼亲亲她的额头,“我记住了,元子雾。” 身子彻底松下来,泪水带走眼里的残月,小姑娘喃喃自语,“雾散了……” 雾散之时,就此诀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4章 山外有山 一口气发完四份盒饭,赡思世子扛着刑枷也意气风发,临走不忘提醒飞鱼:“猜猜下一个是谁。” 要不是抱着子雾,飞鱼肯定得踹他。她一脸忧愁:“纪昭有一未婚妻。” “怎么了呢?”他化身知心姐姐。 “她抢了我好多钱。” “所以呢?” “我想让她望门寡。” 赡思世子:“……” 纪侦探在线推理:“关子雾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连她都杀呢?因为她早慧,知道一些事,必须闭上嘴。为什么她一直强调要试毒呢?因为身边一直有人给她下毒。棺材铺那次你根本没想杀我,我死了纪衢就有借口给纪如风翻案,太子必会与之抗衡,你就没机会逐个击破,能控制我不死,又能给关子雾下毒的,只有月妃侍女,舒凉。”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每次发盒饭都会暴露你自己,至于我哥……”她摸摸怀中萝莉的头,“他活着对你才有价值,可他不管死活,对我都有价值,他死了我就给他吹个忠烈,立个牌坊。” 赡思辛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将尸体都交给永道长处理,至于纪飞鱼怀里的那一具……他走过去劝了一句:“给靳永吧。” 她不肯,理由极充分:“我早有准备,棺材、香烛、坟地都是现成的!” 陛下便只能吩咐靳永:“记得付账。” 靳老师非常非常顺利地…… 又出了很多血。 四副红木棺材,各配香烛纸钱、坟地墓碑,灵堂只租了一天,算上夜间加班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要三万两,简直是在抢钱。 永道长不服:“我可是白银会员!!” “没有购买记录就没有会员积分,想打折先升级。”掌柜的一边吃宵夜,一边记账本,靳老师偷偷把手伸向奶黄包,不料她突然抬头,只得迅速收回去,一本正经道:“论辈分我是你长辈,论情分你爹与我爹是至交,论姻亲我是你三嫂的四哥,论……”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靳永咬了咬嘴唇,瞄了奶黄包一眼。 纪飞鱼摊手要钱,他肉痛地掏银票,掏完欢快吃起奶黄包,边吃边谴责肥鱼是万恶的特权阶级,大半夜都能买到这么好吃的奶黄包。他吃着吃着就倒在桌上,千雀走过来确认:“真晕了。” 有最好的奶黄包,自然有最好的蒙汗药。 棺材铺后门停了一驾灰扑的马车,有人遮了容貌,鬼鬼祟祟地上车,车夫驾车而去,衷州营将士悄然尾随,领头者自然是…… 宁朔将军。 此番若能证实纪飞鱼通敌,对拂林军绝对是个好消息,陛下决定试探平跃:若他污蔑纪氏通敌,那么赡思辛所言行军布阵图一事,则完全可能发生。 马车在长安城里兜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到达目的地,平跃低头微笑:她果然用了他的法子。 他看放水放得差不多了,便率人包围马车,掀开车帘一看,里头只是个棺材铺的伙计。 马车走了约一个时辰之后,真正的纪飞鱼才从棺材铺的密道走出来,现身附近的巷口。 如今已弛了宵禁,她却仍没有坐车,而是打扮成男子,一路行至升平坊的晚风亭。六角小亭浮于一池碧水之上,远远可见一负手而立的人影,沿着弯折的廊道,沐着如纱的月光,飞鱼放缓步伐,及至进了亭中,穹顶遮月,她立定于一步之外,默然行礼。 那人没有转身,“怎么不说话?” 赡思辛杀纪姓案犯,其实是一件多余的事。就算他不这么做,他们也很难脱罪,根本起不到挑拨作用,如果是为了引出那种火,又有什么必要精准到一个活口都不留? 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安插内线,怎么可能只有纪氏子弟的囚衣出了问题,怎么可能几处火情都无人注意? 差点真的被他骗了,以为他在诛心,其实自始至终,他只做一件事——灭口。 “无论是先帝之死,还是孝贤皇后之死,关窕都未曾见证,即便有心查探,证据早已湮灭,怎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如同亲眼见过一般?除非你有意透露。” “纪如风在宗人府时,你嘘寒问暖,她便以为自己还有你这道防线,故此沉默不语,静静等待,最终却等来了屠刀。” 飞鱼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与其说舒凉是赡思辛的人,不如说是你的人。你一早将她安插在关窕身边,为的是监视永王。月妃入宫,你闭门礼佛,未曾阻挠,暗中加深关窕的仇恨,为的是用她牵制帝后,保全自身。关窕不知谢筠是细作,清凉寺事败后赡思辛才找上她,舒凉向你禀报,赡思辛发觉舒凉是你的人,恰逢中宫谋逆案发,纪氏子弟被抓,为免他们吐露与裴氏的勾连,你与赡思辛合作,将他们尽数灭口。为了遮掩这个目的,特地用妖异之火,祸延飞云观之后,一步步引出太子,你素来不喜杜氏,便让太子发觉真相,自寻死路,接着所有知情者被一一灭口。好好的局全盘皆毁,谁又能想到,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毁灭……” 那一声嘶吼凝尽绝望:“你究竟答应了赡思辛什么?” 裴屿真终于转身,捋着纪飞鱼散乱的额发,“小鱼啊,你姑母拿裴氏来要挟,要我保住你那些叔伯,可是我这辈子啊,最讨厌被人胁迫……” “你说错了一点。孝贤之死是早年间你姑母查证,告之月妃,月妃再告之敏妃,可惜她们传来传去,都没传对版本。杜氏所中之毒,是我给元翰的。” “太后娘娘,您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飞鱼坚持。 “赡思辛只有一个条件,他要你去刺杀西凉国主。” 太后说,今夜赡思辛未能刺杀成功,说明他与皇帝已然合作。赡思辛手握敌国太子,必会大加利用,不会轻易去动,而纪氏兄妹作为他的俘虏,除了美人计之外,并无其他接近西凉国主的机会。 一旦刺杀成功,后面的事,就是赡思辛主导了。 但这只是表面上。 太后替换太子,正是为了交托重任,同时不受外敌胁迫。 即便有了裴梅,飞鱼依旧怕死:“裴梅被识破怎么办?赡思辛敢让西凉内乱,说明他早有准备,我们到了敌国,只会沦为他的棋子。” 身后有人由远及近,那是一道极为清朗的声线—— “你又怎知,朕在西凉没有暗棋?” 一日前,慈宁宫。 陛下将赡思辛的故事说与太后,不忘提及一个小小的宫女舒凉。太后闻弦歌而知雅意,坦言自己与赡思辛合作,只为将计就计,引起西凉内乱。 “不是为了裴氏?”陛下皮笑肉不笑。 “我若不这么说,赡思辛怎会上当?” “也是,死无对证。” 今夜陛下方知,太后将太子换成了裴梅。至于原因…… “你儿子几斤几两你不清楚吗?” 别说去敌国搅动风云,即便身在长安贼窝,也无法不受挑拨。太后表示她不舍飞鱼受元翊拖累,陛下失笑:“如今不舍,是否太迟。” 除了纪昭,飞鱼还有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这么多的营|妓都成了敌国奸细,说明纪家军内部出了问题,而答案,必须去敌国找。 主观上飞鱼也不是不心动:这样就能逃开糟老头子了。 很清楚她在想什么,糟老头子循循善诱:“回来之后,朕准你认回含阳,赐封郡主,自选封地。” 飞鱼慢慢挪到太后身后,“只有区区一个郡主?” “你待如何?” “不如……让元秩当太子,我当太子妃?” 看着陛下一脸阴沉,太后忍不住笑出声。终将皇后联盟解释清楚:她早知飞鱼是郡主,才会定下婚约,避免皇子争夺。飞鱼若能做皇后,太后便是她姑母,婆媳之间少些矛盾,于国于家都是好事。 至于陛下,他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跟他爹一样——先帝。 太后劝他看开一点:“你总是要死在孩子们前面的。” 身后事赶紧安排起来!! 飞鱼担忧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拍拍她的手,继续泼冷水:“元翊手段不行,你若立了元秩,不定还有长进,如此任你打压哪方,他们都得送上门来,不比撕破脸皮强?” 皇帝是不想纪氏坐大,太后是不惧纪氏坐大,她先给人希望,趁人飘然借力打力,最终夺去所有。 “真是山外还有一山高啊。”飞鱼仰脸崇拜道。 “你是想说最毒妇人心吧。”太后挠挠她的脸。 纪飞鱼退开一步,给二位大佬行了个大礼,“这么有意思的事,草民很愿意一试。不过有一个条件。” 陛下玩味地看她勾起坏笑—— “永道长跟我一起去。” 太后先行回宫,陛下带飞鱼去了明记果脯,永道长等候已久。 他朝飞鱼躬身告罪,“多番加害,对不住。” 飞鱼就知道他又钮钴禄了:从狐狸精变成了绿茶|婊=_=。 四具尸首落葬时,永道长亲来相送,四块墓碑都抛却身份,只刻了名字。皆为乱臣贼子,这是很应当的,靳永物伤其类:“我之来日。” 飞鱼边点香边无语:“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会有全尸?” 宁朔将军非但交回了布阵图,也没有趁机陷害纪氏,陛下满意之余,提到他正值嫁龄的三公主,平跃慌忙跪下:“陛下,臣已有了心上人。” 陛下撞见过平二公子断袖的一幕,想来不觉叹了口气:“你祖父年纪大了,总不能一直荒唐下去。” “您是说,臣可以娶她进门?”宁朔将军瞪着眼睛,惊喜万分。 陛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5章 分手警告 其实要破赡思辛的局很简单:将刺杀西凉国主之事,尽数推到他身上,届时不仅西凉会内乱,赡思辛也会陷入绝境。 可惜他没这么蠢。纪氏兄妹必会参与刺杀,无论是否供出他这位主使,都难逃一死,唯一的希望反而在他身上——若他还想谈交易的话。 最好的结果是,纪氏兄妹刺杀成功,接着供出赡思辛,为免成为要挟纪家军的人质,及时自尽。 这几乎是一条必死之路。 对陛下来说,决定是否要用纪飞鱼的关键,在于她的心性。忠君报国暂且不谈,只要她决意不肯通敌,结果便不会太坏,哪怕中途逃离此局,他也能接受。 纪府密室。 寻芳令五位堂主故去后,九命便将五位少堂主扶正,剩余三位堂主顺势请辞、远遁世外,对应少堂主也便上任。唯有逢春堂段泱依旧在任,力压令主排除异己的传闻。 堂主之位尘埃落定,接着便是令主换届。 每逢令主换届,都有一段保密期,长短由令主来定,期间唯有副令与九位堂主知道令主身份,令众一概听命于堂主,只知在为纪氏效力。 今日雪霁晴好,正是黄道吉日,择为交接之时。 九位堂主悉数到场,副令九命立于最前,密室内光线昏暗,听觉便异常灵敏,密室最后一重大门开启,机关声引众人回头,只见那人手中烛火爆开一朵灯花,她面带笑意款步而至,逢春堂少堂主千雀跟随在后。 纪飞鱼只见过从前的堂主,这回除了段泱都是新面孔,哦,有一个不是。九位堂主自述来历,天香楼的掌勺大厨简玄笑他们拘谨:“令主如此平易近人,你们别板着脸行吗?” 简玄经营着各地的茶馆饭庄,乃是天香堂的新任堂主。九命给飞鱼介绍寻芳令时,她一下看中了天香楼,借着天香楼互递消息,也符合她吃货的人设。 七位新面孔分别是:铁铺未销堂的韦存真、钱庄复来堂的曲迎、当铺久通堂的林珑、布店天|衣|堂的佟梦、米店禾下堂的潘粒、客栈八方堂的全欢喜、书局沧海堂的曾如玉。 有男亦有女,年纪都不大,刚刚接了重任,便都强装深沉。飞鱼看穿他们的疑问,“五位堂主是皇帝所杀,栽赃给前令主。前令主弥留之际,将令任交托于我,我姓纪,双名飞鱼,保密期内,唤我六娘便好。” 她取出那条珍珠鱼,将它拆成九条珠链。共八十三颗珍珠,头尾是一对鱼目,她留下那两颗粉珍珠,再将九条珠链依次分给九位堂主,每人九颗,对应堂下九处据点。九位堂主一一跪接,揉开珍珠,便是一张字条,除了写明据点所在,证明是前令主亲授令任,每张字条上都写了同一句话:相信纪飞鱼。 最后,纪飞鱼将粉珍珠递与九命。 九命看完字条又双手奉上,带头大拜:“令主!” 九位堂主齐声:“令主!!” 令主手上的两张字条同样言简意赅,一张叫九命相信纪飞鱼,另一张叫纪飞鱼相信自己。 脑中有个念头无比清晰,转瞬又糊涂下去,纪飞鱼微微敛眸:也许,真该谢谢纪如风。 众人祭完先祖,与令主一道割破手掌,轮流滴血于酒,滴完重又跪下,千雀将酒分了下去,九命率先唱誓:“寻芳令在,薪火不灭,月有缺时国不缺,劝君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一饮而尽,摔盏而誓。 九位堂主起誓摔盏,令主捧着血酒,目光扫过众人。这是她人生中难得的光辉时刻,第一次体会何为重任在肩、与子同袍,她热血沸腾,她惴惴不安,她百感交集,她终将后悔迟疑抛在脑后,坚定信念往下走。 “君主无道,敌国虎视,夹缝难存。我为令主,当择一道求生,然亦可为国死。我兄长深陷敌手,纪家军危机重重,为求天下安定,还请诸位,随我西凉走一趟!” 纪飞鱼躬身下去,一礼到底。 “誓死追随!!” 酒盏落地脆响,满目清明志向,列祖列宗见证,从此纪氏一族,纪飞鱼将倾力守护。 拂林王曾问过平二公子,他喜欢的女子是否有大志向,那时平二公子还不是宁朔将军,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理所应当地答:没有。 然世事多变,从前的沉婕妤尚能混吃等死,如今的纪飞鱼却不得不自强。激|情|搞事业的同时,自然就冷落了平二公子,千雀托路虎带话,说自家小姐忙着找五公子,请他没事别来纪府,有事也别来纪府。 陛下下令全城搜寻纪昭,却迟迟一无所获,平跃知道,一旦纪昭出事,飞鱼怕是不肯原谅他了。 当初平蹊害她,本能成为一道伤疤,可她天性豁达,竟也能助平蹊死遁,如今同样的事放在平跃身上,他却不能。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纪昭的敌意,竟是越来越深。 拂林王认为这很正常,“宿命之敌,自然心有所感。” 平蹊死遁了有一段时日,肃成英为了去陪他,请荣国公上奏免去她世子妃之位,云游四海为亡夫祈福。奏表里荣国公怨念颇深,说的是爱女听信方士之言祈愿来生,实在愚蠢,讽的是拂林王府害他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实在缺德。 陛下准他所请,多送俩字:闭嘴。 荣国公没有闭嘴,陛下提出宁朔将军承袭拂林世子时,他强烈反对,不少朝臣跟上,不乏纪氏亲故。 陛下假意踌蹰,杜相善解君心,道宁朔将军若能寻回太子,这世子之位才是实至名归。 太子被俘多日,太子妃都快哭瞎了眼睛,敏妃更是多番求告陛下,积劳成疾。太子一党人心浮动,唯有杜相急过了头一阵,已然淡定下来——太子被俘跟祁王脱不了干系,且看今日朝堂之上查无此人,便知陛下心意。 祁王本想借助外敌立功翻身,谁知竟被赡思辛耍了。纪氏通敌罪名已除,亲爹却以让他为亲娘居丧之名,免去他的一切职务。 元秩入宫找陛下申诉,自告奋勇要去找太子,陛下笑了:“你还想自取其辱?” “您究竟想利用她做什么?”难得这么一次,元秩并不认输。 “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 入夜,天牢。 狱卒来给赡思辛送饭,一看又是青菜萝卜,他靠在刑架上有气无力地抱怨:“没有肉给口酒也行啊……” 狱卒放下饭食,走上前来,那双眼明亮得骇人,“你想得美。” 赡思辛张嘴想笑,又压下声音,“恭候多时。” 为了让赡思辛觉得一切尽在掌控,飞鱼必须装作不知太后与陛下的计划,落在赡思辛的设计中,一步步离开长安,前往西凉。 这就是陛下对她的试探。她当然可以将一切告知赡思辛,设法保全自己,如果是这样,她便不可用。 飞鱼不说,赡思辛却要借古喻今:“月妃也算胤皇真爱,不过我跟他说了,像这种居心叵测的女人,还是杀了为妙,别指望她给你什么惊喜。” “利用他们的仇恨,再杀了他们,很有快感吗?” “有快感的不止我一个哦。”赡思辛歪头坏笑,“胤皇留着月妃不杀,估计也想体会一下,那种有人为他疯狂、到头却仍失败的快感。就像……” “猫捉老鼠。”飞鱼戏谑勾唇。 赡思辛同情脸:“我可以帮你。” 赡思辛说他家老爷子有了小儿子,不怕绝后了,就打仗取乐,打来打去打不嬴,非让他留下刺探军情,可他又不想死,于是毁了长安的布置,因为只有这样…… “我才能回西凉。” “成大事呢,必须要有牺牲。”他把头凑过去,情人般密语:“作诱饵呢,随时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他又不会死,我为何要救。” 语气漠然,而羽睫微颤,赡思辛知她在说谎,并不揭穿,附耳说了一个提议。飞鱼不禁冷笑:“你又想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你去了就知道。对了,宁朔将军负责审我,一会儿就到,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你哥和太子在哪儿,他会不会在救回太子的同时,误杀你哥?” 飞鱼扭头就走,他轻笑:“想好了送一碗白饭来,里头藏个枣。我等着。” 宁朔将军前来提审,与一身量瘦小的狱卒擦肩而过,他狐疑地回头,守卫叫他方惊醒,收回视线踏入牢内。 天牢外一处角落,王福泉等来了纪小姐,她将赡思辛所言悉数转达,后者即刻回宫上报陛下。 没有丝毫隐瞒,反让陛下心乱。 本想事了便接入宫来,如今却是不能。虽是不能,却有益处,虽有益处,偏偏不能。 抛开益处,却也不能。 这不是个普通孩子,独她没有陷于仇恨。他曾在她眼里见过恨意,却是一闪而逝,便被思索代替,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明暗交织,有多迷人。 她注定不能用常规手段收服,强买强卖只会加深厌恶,唯有叫她见识敌国艰险,才会重新寻求他的庇护。 终是不舍,陛下连夜微服,纪衢热情迎驾,跪谢英主明辨是非,方使百年将门不致蒙冤。 陛下看出他的拖延战术,“人呢。” 沧海堂。 长安城大大小小的书局平跃都熟悉,沧海堂也不例外。老板姓毕,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今日却不见他,一瘦高个儿凑过来,推荐几本典藏,平二公子笑着推却:“在下等人。” 瘦高个儿便换了几本,“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在等佳人,须知书中自有颜如玉,读来受益良多,小店除了经史子集,亦有风雅话本,写尽襄王会神女,云|雨|梦高唐……” 目光扫过那些春|宫,平跃面露尴尬,“真的不必。” 宁朔将军刚回拂林王府,暗处就射来一支羽箭,羽箭夹带字条,上书四字:百里挑一。 没头没脑的谜面,平跃略一思索,有了答案:百为十乘十,双十交叉,是一个米字,米中挑一,即沧海一粟。 既约的是他,必是他常去之地,非沧海堂莫属。 为免打草惊蛇,平跃孤身来此,却没遇上预想中的埋伏,夜间人少,来往也都正常。 书架间闪过一个人影,他不及细想提步去追,待入了书架之间,回头却是另一重书架——这书架居然会动。 书架不断移动,如置迷宫之中,那人与他玩起了捉迷藏,间或让他看见一截衣袖、一段坠饰、一片衣摆、一寸脚尖,偏偏看不见脸。 每次只差那么一点,书架仿佛长了眼睛,次次将他隔开。 最终四周皆是书架,平跃干脆站定,身后的书架中,藏着一双漂亮眼睛,他没有回头,叹了口气:“玩够了吗?” “哼!” “继续吧。”无奈又宠溺。 “你就不能让让我嘛!比如求饶什么的,你这样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放水还要放出成就感,学渣程度也是没谁了。平跃朝她走去,一本本理开那些书,露出那张包子脸来,给她擦着额上的汗,他忍笑:“跑得不累吗?” “你明明知道我跑得慢,干嘛还救左慈吟,害我被她|捅!!” “赡思辛明显露了破绽,他在试探我,那一下却是我疏忽。”擦完汗他行礼告罪:“绝无下回。” “的确,没有下回了。” 四面书架同时退开,平跃这才看清那人全貌:三千青丝高高束起,一身劲装尽显英气,方才俏皮只是冰山一角,此时冷漠才是真面:“我二哥说得对,你只会陪我死,不能救我生。今日一别……” 她同样躬身,心头翻覆如海,面上不惊轻尘—— “从此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6章 心照不宣 平跃想,他真的差一点被小魔头给骗了。 她摆出一张绝情面孔,哪里是恨他没有护好她,根本是恨他把她交给糟老头子,错过了营救纪昭的时机。 他思忖着对付她的法子,忽而福至心灵,微微一笑——她早已透题,不就是求饶嘛。 男儿膝下有黄金,到了平二公子这里,黄金神马的都是浮云。他扑通一声跪下,小魔头差点笑场,只听他坦白交代:“我是不喜欢你五哥,非但因公,且更因私……”他强压气愤,斟酌了半天,方憋出一句:“你不觉得你跟他的故事能写一本虐恋情深话本了吗?” 飞鱼笑得直抖,不忘拍手叫好:“平子阔你是醋缸托生的吗?” 平二公子这回吃醋,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赡思世子假意被擒,与皇帝做起了交易,纪六小姐沦为炮灰;此外,赡思辛早已买通城门守卫,只是城中禁军不好对付,于是以身为饵吸引注意,趁机将太子和纪昭送出长安城。 这就是连日地毯式搜索、却始终找不到人的原因。 纪六小姐劈头盖脸一顿骂,平二公子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他首先担心老婆:“西凉太危险了,还是别去了吧。” 纪六小姐拧起他一只耳朵:“都是因为你这个智障!你不会白莲花演上瘾了吧?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男人?糟老头子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你干脆继承你四叔的衣钵,跟他过一辈子好了!” 糟老头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想吃的鱼竟会吃他的醋。当然他更不会想到,看起来很听话的小伙子,对他一直是塑料君臣情:“我是为了迷惑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多疑,对着他演忠心可难受了,我心口一直疼……” 纪六小姐将信将疑地放手,平二公子的耳朵终于得救,得以一心一意地西子捧心,只不过…… 他捧的是纪六小姐的手=_=。 纪飞鱼本还有些后悔暴露泼妇一面,谁知这货接连暴露了色鬼一面,一把甩开他的手,拧上另一只耳朵,“说,哪儿学的矫揉造作?” 平跃捂着耳朵,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跟你学的。” 飞鱼这下也无语了。放过他的耳朵,蹲下来直视他:“平二公子,你说你原来多正直一小伙子啊,怎么现在变这样了呢?” 平跃猝不及防地给她来了个地咚,神情却极正经:“你喂我吃桂花糕的时候,我在想一件事。” “啊?” “用嘴会不会更好。” 飞鱼被啃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还在想:她原来多正直一姑娘啊,怎么现在变这样了呢? 女主,你振作一点!认真立家法!不能被美|色|诱惑! 最终女主“用嘴”说服了男主,就敌国任务达成一致意见。 妈的此生果然与虐恋无缘! 叔祖母快递过来一个虐点:糟老头子杀到纪府查岗,叔祖父说纪飞鱼在纪陵,叔祖母要把她快递过去。 平跃拉着老婆小手保证:早晚打洗糟老头子! 纪陵。 自从碰到这个智障,陛下觉得他把这辈子的蠢事都干|完|了。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人,本以为在缅怀先烈,起码也得烧个香告个别,谁知这货居然在挖坟=_=。 “你在做什么?” “挖坟啊,看不出来嘛?”她埋头苦|干,头也不回。 “这是你家的坟。” “我家的坟我自己挖……”终于察觉身后有人,她僵硬地转身,一见那对主仆,一哆嗦跪下来。 陛下这才看清是废后的新坟,已被她挖到了棺盖,可能打算鞭尸。他觉得太过了,命王福泉把坑填平,她恋恋不舍地回望,满脸写着“下次再来”。 王福泉填坑很讲究。填完棺木四周的凹陷,再双手捧土一层层覆上棺盖。讲究的后果是,他摸到了棺盖上的楔子,顺手打开了机关,棺盖竟是空心的,里头都是白花花的银票。 陛下终于明白,为何抄家的时候,他们家压根儿没什么产业,感情全被小孽|障|换了钱。 他给出会心一击:“想跑。” “我哥可能已经死了。”声若蚊讷。 “我跟美人计没关系,赡思辛只想多拿一个筹码。”渐渐胆肥。 “既然太子可以是假的,我也可以是假的,不如您挑一个听话的?”理直气壮。 陛下微微弯腰,一指墓碑,“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啊?” “被你气死的。” 王福泉一张张收着银票,飞鱼肉疼得两眼泪汪汪,陛下真的很懊恼,到底哪根筋搭错会以为这货境界高? “多少银子能让你投敌?”擦着那张小脸上的尘土,心想这头猪可真够贪的。既贪嘴,又贪财,也不知道装一下,白瞎一副好皮囊。 “大概一顿饭吧。” “……就你了。” 果不其然听见那句经典台词,陛下大步而去,神清气爽。 王福泉问银票如何处置,陛下口气极淡:“元秩送了不少东西?” 翌日,王总管拜访纪府。 当着纪衢的面,他开门见山:“祁王殿下与六小姐虽是御赐婚约,然陛下有言在先,两情不谐,决不勉强。” 眼风扫过厅内陈设,王总管取出一沓银票,递与纪六小姐,“按民间习俗,须先退生辰帖,再退互赠之物,殿下赠您许多物件,退起来极是麻烦,折成银钱也一样。” “祁王殿下的生辰帖我找不到了。” “这儿还有一份,您看可还合用?” 祁王府。 纪小姐来退婚,虽然不是官宣,到底伤了祁王殿下的心。他拒绝收回生辰帖,摆出一张深情面孔,未婚妻没有配合他出演,平静奉上银票:“这是我变卖家产换来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必互相拖累。” 那股冷意扎扎实实地袭上心头,元秩僵着脊骨,指节都在颤抖。 让我们为他点一首歌:“说好从此后,说好泪不流,缘份已尽的时候,你不再要借口……” 他在记忆里感受了没多久,王总管就催着交出纪小姐的生辰帖。僵持之间,纪飞鱼朝元秩笑了一下:“生辰帖不能白拿,我那儿有些年礼,你的东西一直是其冥打理,他跟我去拿就好。” 其冥,乃是赡思辛埋在祁王身边的眼线。在赡思辛授意下,他曾经投靠月妃,月妃导演的那出“祁王与沉婕妤二三事”,他也有份参与。 纪小鱼提到其冥,元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为退婚,实为布局。 其冥之事,他尚未上报亲爹,那么这个局,就应该是她自己布的。 祁王殿下演完虐恋情深,便交出生辰帖,王总管不动声色地截下,道要去请陛下明旨。 将他送走之后,元秩跟前未婚妻回去取年礼。二人同坐一驾马车,却是一个正襟危坐,一个靠窗赏景,谁也不搭理谁。元秩深觉好笑:“还想做皇后吗?” “活着就好。” “恨我吗。” 她勾唇,“对不起。” 对不起,你不是男主,连被我恨的资格也无。 马车没有去纪府,而是去了棺材铺。 千雀将飞鱼扶下马车,元秩迟疑片刻,也便下车。按飞鱼的说法,他该回纪府取年礼,只将其冥留下,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能推给她。 可这一次,他不想丢下她。 她请他清醒一点:“我与虎谋皮,只因纪昭在他们手里,你掺合进来,百害而无一利。” “利字当先,在你心里,我不过是这样的人。”元秩前所未有地清醒。 赡思辛告诉飞鱼,她得跟着其冥找到藏在城里的太子,再带去城外交换她哥,实际的计划却是:其冥寻机挟持她,带着准备好的假太子冲出城门。 他也不怕她识破,为了救纪昭,她别无选择。 多了一个祁王,其冥照样挟持。 多了一个元秩,飞鱼放弃从密道走。她坐回马车,吩咐护卫先回纪府,只留千雀,元秩同样赶走护卫,只留其冥。 其冥赶着马车,千雀坐在车外,道上人声渐趋稀少,里头两位始终无言。 其冥带人去了赡思辛首度亮相的那间破庙。他点上一支香,插|入|香炉焚烧,再移开那尊爬满蛛网的神像,引人进了地牢。赡思辛准备的假太子比之裴太子不遑多让,相貌音色、举止谈吐,全挑不出错处,却骗不过祁王。 假太子一见祁王便道:“果然是你。” 祁王一把拉住他的手,“皇兄你忘了,说好了我来救你。” 假太子答不上来,其冥笑容冷极:“二位殿下,一炷香后还未上去,我等便要葬身此处。” 这正是点香的意图。 假太子、祁王、纪飞鱼、千雀一出地牢,便被迷烟熏倒,西凉暗探涌入破庙,将人运入庙外棺木,铺上厚厚一层纸钱,方才盖棺。丧仪队已备好,其冥换下王府制服,换上素白丧服,成为扶灵一员。 丧仪队一路行至城门口,应守卫要求,为首的胖老头出示行牒、户籍,皆无问题。只是四具棺木惹眼,守卫难免多问一句:“怎么死的?” “官爷,这……说来丢人……小老头统共两个儿子,偏都爱眠花宿柳,染了病过给媳妇,没多久便都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呢……” 见老人家哭得伤心,又怕染上花|柳|病,守卫开棺草草看过,便将其放行。丧仪队走了没多远,有一守卫回过神来,道方才行牒上那户人家是他邻里,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 守卫即刻率队去追,丧仪队急步离开,仍未逃脱,于是放下棺材,亮出兵刃,两方厮杀之时,其冥与另三人打开棺材,本欲挟持着四人走,不料祁王未被迷晕,甫一出棺便加入战斗…… 赡思辛昨夜就吃到了白米饭,那颗枣实在很甜,他将枣核含在嘴里,回味至今。 西凉暗探大闹城门,手上握有人质,禁军出动也是投鼠忌器,宁朔将军请示陛下之后,将赡思辛带去交涉。 刚下刑架,就上刑枷,赡思辛吐出枣核,那一眼无比傲慢—— “你就这么想做世子。” 平跃笑意深深:“看来赡思世子很讨厌自己的位置。” 两相对视,胜过万语千言,一切…… 心照不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7章 密林混战 宁朔将军赶到时,禁军已将西凉暗探驱赶至城郊一处密林。密林很大,埋伏着许多弓箭手,太子和祁王都被挟持,双方正在对峙。 平跃已不在禁军任职,手上只有衷州营百名将士,一路押着赡思辛前往,后者难忍嘲笑:“虾兵蟹将。” “丧家之犬。”羽林营参将胡征反唇相讥。 待行至密林,胡征方吃了一惊:“家当还挺足。” 其冥手上共有四名人质,包括千雀在内,都被五花大绑,四把弯刀悬于头顶,任他天潢贵胄,也得乖乖跪着。 元秩差点气死,“你知不知道太子是假的?” “我劝过殿下。”迷药的药性刚过去,纪飞鱼没什么力气,话也懒得多说一句。 赡思辛一看这阵仗不由乐了:“这么多条鱼啊!”他转向平跃,替他伤脑筋,“可我只有一个,你打算用我换谁呢?” 胡征尝试入林,发现密林中的弓箭手非但剽悍,且彼此配合无间,根本无法深入。为今之计,唯有…… “拖延时间。”赡思辛就是看不惯胡征咬耳朵。 平跃冷静道:“取火来。” 胡征领命而去。 赡思辛惊道:“你疯了?” “这么多禁军袖手旁观,就是投鼠忌器,太子祁王皆在,你敢焚林?” “有何不敢?”平跃射出第一支火箭。 其冥堪堪躲开,将弯刀架在太子脖子上,“再有一次,我杀了他!” 祁王冷笑:“将军不必信他,这太子是假的。” 赡思辛便朝禁军喊:“祁王殿下都说了太子是假的,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杀了假货,救下祁王好立功啊!” 禁军副统领田时躬身一礼,“臣等誓死护卫二位殿下。” 无人信他之言,元秩只能苦笑。 陛下给宁朔将军的指令是:放走赡思辛、纪小姐,救回对方手里的太子,至于祁王,尽力而为。 但这些弓箭手,却是不能留的。 要剿灭弓箭手,必须找到密林的出口,来个瓮中捉鳖,如赡思辛所言,必须拖延时间。宁朔将军成了唯一相信祁王之人,他恭敬行礼:“太子殿下,为何您始终不语?” 赡思辛看穿了他,命令其冥:“下刀!” “慢着!!”田时出声阻止。 田副统领转向宁朔将军,“敢问将军,陛下下了何命?” “保住二位殿下及纪小姐。” 田副统领就此与宁朔将军达成共识,后者命衷州营暂退,禁军持剑逼近,赡思辛笑声清脆:“该决定用我换谁了吧。” 田时与平跃对视一眼,元秩深吸一口气,扎着自己的心,“太子为一国储君,自比本王贵重,二位……”他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不必犹豫。” 其冥押着太子过去,平跃押着赡思辛走来,相距三步之遥,两人确认过眼神,同时将人质推向对方。平跃并不纠缠,护送太子往回走,其冥劈开刑枷,赡思世子松动着筋骨,不舍地回望,“来日相见之时,愿你已是世子,方配……”平跃止步,微微侧脸,两道目光如兵刃相接,赡思辛扬起眉毛,“与我交手。” 赡思辛大步行至纪飞鱼身边,“又见面了,惊不惊喜?” 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见元秩杀气毕露,赡思辛笑容满面:“这女人长得不错,脑子不行,为免殿下再为她犯蠢,我替殿下收用了。” 赡思辛将纪飞鱼打横一抱,不忘命手下扛起千雀,领着一队人走向密林深处。 平跃知道,那一定是密林的出口。他暗暗给胡征使了个眼色。 弓箭手一下少了很多,禁军试探着入林,其冥仍有恃无恐。平跃负手而笑,“你肯为赡思辛赴死?” “嗯。” 宁朔将军弯弓搭箭,其冥将弯刀抵紧祁王的脖子,元秩愤恨挣扎,鲜血淅沥地流,任他如何指责,其冥不为所动。入林的禁军一个个倒下,其冥笑看平跃完美的假动作:“不知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一弓箭手从密林深处窜出来,其冥知道这是来报信的,想到赡思辛已平安离开,心喜之下露了破绽,平跃一箭射中他手腕,祁王就地一滚,其冥急步去抓,身后的弓箭手却拔刀砍来——竟是衷州营参领吴钜。 平跃救出祁王,吴钜斩其冥于刀下。 禁军大片入林,平跃入林冲杀,田时早已送走太子,此时欲送祁王回府,后者断然拒绝,田时急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本王的未婚妻尚在贼人手中!” 赡思辛一出密林,胡征先派人尾随,接着带人堵住了出口,衷州营将士顺着出口方向将密林包围。他布置完一切,正欲点兵追击赡思辛,赡思辛的手下却折返回来,丢出追踪之人的尸首,众人红了眼睛,一场恶斗就在眼前。 血斗未久,平跃及时赶到,他出示陛下御令,留下部分禁军杀敌,衷州营将士列阵于林,无法脱身,便率一队禁军追击赡思辛,不忘压下激愤的将士,命之全力围剿。 亭江渡口。 平跃循着血迹追至此处,赡思辛却已登上小船,留下的人与禁军厮杀起来,一具具血肉之躯不时飞起,挡住射向小船的箭矢,最终繁星般坠落在亭江中,江水都要被鲜血染红。 平跃不由心惊:究竟是什么让这么多人甘愿为他而死? 江上逐渐远去的赡思世子,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微笑。 祁王殿下赶到时,渡口只余一具具尸首,一身血污的宁朔将军跪下请罪:“殿下,末将未能抓获赡思辛。” “纪六小姐呢?!” “为赡思辛掳走。” 元秩后跌一步,冷笑不止。 宁朔将军折返密林,祁王殿下伫立江边,几近绝望的他,未曾注意身后有一道目光,充斥着不屑与嘲讽。 密林中的厮杀还在继续,田副统领与宁朔将军各自领兵,直至夕阳西下,方将贼人杀尽。 自始至终,陛下没有出现。 结束一切后,宁朔将军与田副统领入宫复命,祁王殿下执意相随,宫门口王福泉亲来迎接,先将祁王引入正明宫,再将平跃、田时引入养心殿。 养心殿。 陛下细问了来龙去脉,两人如实回答。虽有遗憾,他对平跃仍不吝夸赞:“指挥两军如此镇定,将门虎子。” 察觉那丝微妙的忌惮,平跃奉上御令,满目诚挚:“此皆陛下御令之功,两军奉令而行,如您亲临。” 马屁拍得刚好,陛下笑着叫他起来,指着那身盔甲,“这些个血,回府前擦一擦,别叫你祖父担心。记得去太医院拿药。” “臣,跪谢陛下隆恩。”宁朔将军感激涕零。 正明宫。 陛下办完了正事,才去见自己儿子。殿门口他突然止步:这个逆子藏着西凉细作,留他一命实属顾念父子之情,无可辩驳……也罢,去看看还有什么妖要作。 元秩知道其冥的事必定会加深亲爹的怀疑,若是不说清楚,恐怕性命危矣。 陛下踏入正殿,祁王即刻跪下请罪。他将过错推给前未婚妻,道是她要借助其冥救回纪昭,自己才会知情不报,本想引蛇出洞,谁知酿成大祸…… 陛下端坐龙椅之上,细细打量着这个跟他最像的儿子。平心而论,无论是哪一方面,父子俩都越来越像,这种像源于一方对另一方的模仿,模仿,自然止步于像。儿子模仿着父亲的内敛,却难免露了几分锋芒,恍惚间让父亲感觉回到了少年,可惜他这一脉相承的渣男属性,难以让陛下心生怀念,反而平添不堪。 陛下突兀地来了一句:“朕是不是老了。” 祁王愣在那里,恐惧爬上面颊,陛下话锋一转:“朕若是你,不会推诿,而会直言……” 他倾身过去,如雄鹰俯视雏鹰般,蛊惑那颗不够老练的心,“儿啊,是否有一刻,想过弑君呢?” “只要你说是,明日,朕就改立太子。君无戏言。” 只是改立,而非立他。不过文字游戏,元秩没有上当,然异心已被察觉,不宜欲盖弥彰。对付渣爹,还得用纪小鱼那招——明着装傻,暗着讽刺:“儿臣丧母失妻,何等不详之人,怎配东宫之尊?” 陛下直起身子,意味不明地笑了。 太子虽被找回,纪氏兄妹却被掳走,赡思辛也潜逃在外,宁朔将军此番功过参半,陛下力排众议命其承袭拂林世子。 祁王痛失爱妻,性子刚介起来,坚持认为太子是假,甚至找上拂林王府,指责拂林世子公报私仇。终是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陛下将其打发去守皇陵,对外称是修身养性。 赡思辛之所以送一个假太子,只因他这一路要顺利逃回西凉,除非对方放水,否则决不可能带上一个晃眼的储君。唯有储君归位,胤皇才会松懈,明面上安的是胤皇的心,实际上安的是西凉国主的心。 赡思辛本以为胤皇明知太子是假,仍会用来充作门面,却不知太后一早换下元翊,陛下便趁机换回了真太子。 这可真是真作假时假亦真了。 这一番遭遇,着实让元翊懵|逼。开始是一张字条,接着是充当诱饵,还没入贼窝就被软禁,好吃好喝了二十来天,放出来还是太子,却已经天翻地覆,这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短短二十来天,敏妃却已病入膏肓,死前拉着太子的手,说清了孝贤皇后的死因:乃是关窕命人毒害,事后却栽赃给陛下。 如此倒也说得通,只是太后为何要软禁他呢? 太后不喜欢自己,元翊一向都知道,平日鲜少去叨扰,这回事关亲娘,却不得不一探究竟。慈宁宫内,太后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娘是皇后,你母族是杜氏,你叔祖父是首辅,哀家若还偏爱于你,你父皇还能将你容下吗?” 至此,一切疑问烟消云散。 至于那些质疑太子真假的流言,亲爹透露是他对付敌国的谋划,只需自己一切如常。 纪氏兄妹遭俘,陛下下旨沿路严查,与此同时西北传来大捷,总算松了口气。他写下一封亲笔给纪绍,大力褒奖此次大捷,心知纪衢多少猜到他的计划,信中除了写明必会寻回纪氏兄妹,便是一句暧昧评语:纪氏一门,男儿卫国,女儿报君,堪为表率。 纪绍收到此信被恶心得不轻,连喝几碗冰水压下。纪勉喝完冰水还没缓过来,连吐好几口唾沫,“这你能忍?” 纪励又给他倒了一碗,“多喝点。” 纪勉抓狂:“你们是死人呐?咱哥几个拼了老命给他守关,那糟老头子居然还想拱我们家唯一一棵水灵灵、嫩嘟嘟、甜津津的白菜……”他作捧白菜状,纪励没忍住笑场,便挨了他一拳:“喂,你笑什么?我要气死了!!” “比起这个,你不是更应该担心老五小六的安全吗?”纪励揉着胸口,一脸你真智障。 寻芳令的存在纪勉连老大都没告诉,自然不会告诉老四。他坐下乖乖喝冰水,纪绍有所察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嗨,就是老五可能有问题,让你们防着点。” “这你早说过了。”纪励喝着冰水,并不买账。 “还有就是……白菜有喜欢的猪了……” 两口冰水同时喷在纪勉脸上,老大老四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二哥哥僵硬地抹去脸上的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你们可以当作没听见吗?” “不能!!” 二哥哥惨遭冰桶酷|刑,很有节|操|地只供出了一个称呼:“她管那头猪,也叫二哥哥。” 纪绍很气:“咱哥几个拼了命给她挣前程,那白菜居然管别人叫哥哥?那头猪给她换过尿|布,喂她吃过饭,陪她读过书,抱她骑过马,给她做过风筝吗?” 纪励劝他冷静:“做|掉|就好了。” 纪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8章 何为被爱 虽已退了生辰帖,陛下却没下明旨。为了牵制纪飞鱼,终是留下这桩名存实亡的婚约,能牵制几分,他并无把握。 他现在也搞不懂她对元秩的态度。似是亲近,似又冷淡,一如从前口无遮拦,也不见得心无芥蒂,在昏迷中依然想着那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皇陵幽静,祁王对月怀远,惊觉手中竟无一物,可以睹之思人。 从前的青梅竹马,如今的心头朱砂,本以为破镜重圆,终究是一错再错,亲娘灵堂上,她那一通剖白,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他抓不住她,或者说…… 她不要他了。 她一直嘻嘻哈哈,要不就玩玩闹闹,好似没有什么能伤到,实则不过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不顾一切护她。 他要顾的太多了,或许可以少顾些,只是那样,便更任人宰割。 元秩羡慕陛下,他有无上的权力,便有爱任何人的自由;他也同情陛下,他什么都有了,独独无法掌控被爱。 所谓被爱,谁又能掌控呢? 何为被爱,纪六小姐从父兄身上学来。那意味着温暖、快乐、安全,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该让平二公子感受这些。 纪六小姐表示要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本正经地请平二公子不要害怕时,他很想笑场,却还是专注地看着她,眼里漾着淡淡的纵容,“好。” 知道了寻芳令的存在后,他虽然同意她前往敌国,却仍唠叨着西凉局势,大有给她补课的架势。天知道她最头疼这个,当下一头钻进他怀里:“读书真有那么好嘛?我一听那些老头子唠叨,就想睡觉,听你说吧……” 他刮了她一记鼻子,“就更想睡觉了。” 平二公子说,读书乃天下第一公平事,人有三六九等,路有四面八方,唯有读书让人领略同样的风景,抵达相同的终点。 “我懂的我懂的!!”纪六小姐兴奋不已,“就像美食一样,无论是贵是贱,只要好吃,就都能让人开心!!” 二哥哥极认真地一点头,“六妹妹最聪慧。” 时下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金龟婿,非拂林世子莫属。 不到一年时间,他就完成了从草根到世子的逆袭,眼看就要承接拂林军令,可一接军令就难免出征,正是京中权贵拼手速的时候,大家纷纷忘了先前拂林王改革国子监旧制的龃龉,一个劲儿地往拂林王府送拜帖。 拂林王称病不见,便改送珍药补品,同时鼓励自家小女多去诗会等相亲场所,好跟金龟婿来个偶遇。 可惜拂林世子从不出席这等场所。陛下命他暂领兵部侍郎一职,平日除了去兵部公干,便是回王府侍疾,空闲下来也不结交权贵,只与衷州营将士比武赛马。偶有世家小姐逮住他,打个招呼也便了结,下回见面仍如初识,人家怀疑他脸盲,不解风情的恶名就此落下。偏三公主扶央看上了他,陛下为此办了宫宴,邀了一众备选驸马,大家要么称颂公主,要么暗暗自夸,要么贬低对家,独他埋头吃菜,好似真是为了吃饭而来。 公主要他舞剑,遭到陛下喝止:“本是谈诗,武斗成何体统?” 扶央从善如流,提议才俊文斗,文体不限,立意不限,正值初春时节,主题便是殿内新开的数盆桃花。 陛下刚应下,含阳长公主便不阴不阳道:“陛下真是宠女如珠,殊不知旁人的掌上明珠,却在何处受苦。” 扶央当众回怼:“大皇姑,宁王叔祖都说了您没女儿,您怎还纠缠不清了呢?” “扶央今年有十八了吧,可是老姑娘了,得抓紧时间嫁,千万别走皇姑当年的老路,远嫁不说,也不知嫁了个夫君,还是找了个爹!!” 陛下当作没听见,命人取来纸笔,给才俊们一炷香的时间答题。 公主当场阅卷。如此暧昧的主题,众人多少流露相思之意,唯独拂林世子一本正经地介绍桃花的学名、科属、来历,立意也很简单:花虽好看,桃更有用。 怕不是个傻子! 感觉这货跟想象中的不大相同,扶央便问平日读的都是什么书。拂林世子恭敬作答,道多是兵书,治业杂谈也读,还曾培育果树、开垦荒田。他说他恰好种过桃树,从选种到除虫都颇有研究,有种青虫特别难除,须用手一条条去抓…… 扶央公主厉声打断:“停!” 陛下清咳一声,盖过此节。 经此一宴,三公主都成了拂林世子的黑粉,京中权贵自不免心生退却——谁知拂林世子喜食青虫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后来陛下私下问过他:“真种过田?” 平跃面露窘迫,“先母常道不如归去,命臣常备几亩薄田。” 陛下拍他肩膀,“功成方能身退。拿下北境……”谈及正事,却不由打趣,“你爱种几亩种几亩!” 赡思辛是个青楼大户。 或者说,西凉暗探司根本依托于青楼。 这些青楼的管理模式与浮云坊一致,都是西凉男子统御打手,胤朝女子收集情报。青楼里的西凉细作虽非都是营|妓,亦是名门败落之女,都能说上一句“我若不是被狗皇帝抄家,怎会沦落至此”之类的台词。 赡思辛带着纪飞鱼一路北上,多在青楼藏匿歇脚,回回遭遇官兵追击,回回艰险脱身,这些青楼为了掩护他们…… 落了跟浮云坊一般的结局。 明知皇帝派人尾随,仍能放任苦心经营的据点一夕毁灭,飞鱼暗叹,赡思辛真是个狠人。 大抵看出了她的疑惑,又一次险险逃脱之后,赡思辛大方解答:“暗探司命司监十二,副司监十二,总司监一,正副司监自相残杀,十二司监竞逐总司,内里早已不堪,为免祸及国内,国主命我逐一试探,若他们为了杀我报信官兵,我亦有除去他们之权。” 靠之!官兵分明是你引来的,排除异己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们杀你,是不是为了跟你抢我这个人质?” “放心,他们抢不过我的。”赡思辛悠闲品茶。 “我能问为什么吗?” 他啪地一声放下茶盖,笑容犹在脸上:“不能。” 忽有弩|箭|射|入|车|内,纪飞鱼笑称能问的来了。赡思辛拔|下|那支箭,走下马车,只见手下正与一人缠斗。那人带着个脏兮兮的小娘子,小娘子武功不行,却极善躲避,倒没怎么拖后腿,手里紧握一只十|字|弩,那支箭正是她的手笔。 赡思辛把玩着箭,忽而指向那男人,“十一啊,我有没有告诫过你,女人只会勾走你的魂魄,吸干你的精|血,你是天神之后,怎能为一胤朝女人,背弃你的信仰?” 飞鱼猜想,西凉男子久居他国难免寂寞,便与胤朝女子互生情愫,只是他们都是西凉细作,赡思辛为何要赶尽杀绝? 男人被制服,给出了答案:“浮云坊一出事,我就料到你要壁虎断尾,你为一己之私牺牲他人,天神以你为耻!” 女主震惊了:反派三观这么正的吗? 赡思辛双手捧着弩|箭,一步步走向那对苦命鸳鸯。男人膝行几步,挡在女子前面,想着不过一死,却听扑通一声,赡思辛竟给他们跪了: “是我错了,当初开设青楼,本就是错。” “我原以为胤朝女子心死叛国,必能蛊惑胤朝权贵,以求蚕食鲸吞,谁知我国男儿亦是多情,不忍鸳侣受辱,竟要与之私奔……” “是我错了,我不该给胤朝女子希望,更不该叫你们去给,我忘了郎心如铁,独不堪绕指柔肠。” 女主:这话说得,跟老|鸨|似的。 男人不耐:“赡思辛,你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十一,你身为司监,带头私奔,手下自然争相效仿,无论他们去向何方,于我西凉都是莫大的耻辱……这些,你都明白吗?” 女子泣不成声:“大人,都是我的错,你放了他吧!” “我从不拒绝女人。” 立下此flag之后,赡思辛果然放了男人,用女子的十|字|弩给她行刑。男人走了没几步便飞身回来,女子死死抱着赡思辛一只手,弩|箭深陷胸口也不松手,男人拼尽全力攻来,赡思辛一挥衣袖,飞刀直入男人心口。 一会儿工夫就多了两具尸首,鲜血却只染了一边衣袖,他一回车上便吐槽:“不对称。” 飞鱼由衷叹息:“艺术真使人疯狂啊。” 千雀往她嘴里塞了颗药:“吃你的吧。” 飞鱼的寒症总不见好转,偏这一路愈发严寒,赡思辛为免她死在路上,倒不曾短了她的药,只是连日奔波,哪怕千雀精心照料,终是着了风寒、发了高烧。 她靠着千雀迷迷糊糊睡去,心想也不知平跃有没有信她的鬼话——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9章 当年真相 飞云观元气大伤后,永道长便自陈罪过,将此番灾祸归咎于修行尚浅,称需回青城山静心修道,就此消失在长安城无数视线之中。 事实上他仍在长安,却在等死。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帝王性情也不过如是:原本将他与纪飞鱼一同派往敌国的布局,眼见是要变了。 一变,他便再无价值,加上通敌嫌疑,唯有一死。 世人谁不在等死,区别只在于姿势。永道长这回没有做瑜伽,也不再想吃肉,阴暗天牢里,他对着一盏青灯诵经超度,以一种无比虔诚的姿态,将那些薄命人一个个回忆过来,最后一个…… 他猝然冷嗤——是天煞孤星。 超度本是一种道别,为着卸下心中负疚,这一个却不同。当年他曾精算她的命数,乃货真价实的克亲之命,近日再卜,更添祸乱天下之兆,除她顺应天理,何需负疚? 袒露心声,绝非绿茶|婊所为。陛下来见他,第一句便是:“双星伴月,或有灾祸,紫微星明,以兵救世。” 那姿态十分高冷。 陛下对他的门道素来是信三分、疑三分、虑三分,还有一分看他心情。他笑:“人皆畏死,季方殊甚。” 靳老师的预感没有错。赡思辛诡诈,陛下不指望合作能进行到底,走一步看一步地观察着,谁知拦杀者一波接着一波,终在一次混战中跟丢了人。 赡思辛身边有打手时,找到他便难不倒陛下,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他开始孤注一掷。 他到底会选哪条路回西凉呢? 西北边防皆是纪氏天下,即便乔装改扮,凭那几位的手腕,岂容他蒙混过关,虽不能擅离职守,也不过在守株待兔。 突破口只能在东北一线。按时间推算,先行一步的裴梅与纪昭,应已然出关。陛下与拂林王府早有准备,仍未寻到任何破绽。 有人比陛下更了解他的版图,令他倍感耻辱。 这时宁朔将军充当了解语花,道赡思辛反复无常,也许这两拨人质都未出关,他还在等待时机。 靳老师非常非常顺利地…… 就又被他大侄子给卖了。 平跃发觉赡思辛对飞云观好似有种执念。他将各地飞云观都打压一番,偏偏放过了浙州的公关总部,真的就甘心这么走了吗? 浙州,浙州,偏偏这么巧,也是她的浙州啊。 飞鱼觉得自己特别倒霉。上回是跳崖极限运动,这回非但天天玩心跳,还发起了高烧,更不幸的是头一遭来了癸水,痛得死去活来,迷迷糊糊感觉在生孩子,抓着一只手就问:“生……了吗。” 千雀机械回复:“保大保小。” 飞鱼一下子惊醒,瞪着眼前人,“当然是保我啦!!” 千雀这才回过神,抱着她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就跟我一起去了?” “……” 身下铺着稻草,四周皆是黑沉,仅几步开外有一簇火光,飞鱼费力辨认,复觉晕眩:“这是哪儿?” “一处破窑。” 喝完药把完脉,千雀安抚她再睡一会儿,飞鱼闭上眼睛,渐渐闻到一股酒味,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赡思辛席地而坐,递过去一个竹杯,“来一口,压压惊。” 千雀截下竹杯,洒他一脸。 数日前多方血斗,赡思辛为了逃脱追捕,引她二人逃至这酒窖。酒窖除开入口,便只有一个孩童方可钻出的气口,一旦追兵堵住入口、点上柴火,加上这一窖的酒,神仙也难逃。 赡思辛胡乱抹去酒水,满不在乎地微笑:“绝处逢生,多妙。” 追兵来时,赡思世子的酒还没喝完,醉醺醺地趴在窑壁上听动静。窑外共三方人马,一方持炬而来,两方刀剑相阻,三方互不相让,战势胶着,火却由洞内烧了起来…… 赡思辛一手灌着一坛酒,一手砸着一个又一个酒坛。酒水流了一地,他将湿润的稻草点燃,隔着熊熊烈火,敬气口旁狼狈咳嗽的两名弱女子。 飞鱼知道他只是在确定一件事:她究竟是被他掳走的,还是反过来利用了他呢。 认为告诉他也无妨,她笑:“我们接着去哪儿?” “我们”二字终于令他流露些许真实的笑意,然而答案依旧是冷酷无情的—— “地狱,去吗。” 饮罢最后一滴,掷酒坛过丛丛火苗,击中酒窖最深处的酒缸,清水混合碎片流出,显露一条幽长的密道,赡思世子随后便至。 这密道一走,便是整整十日。道中备着干粮淡水,嵌着指路明珠,甚至连漏刻都有,滴漏声回响在幽闭空间里,空灵而诡异。 没有哪一条密道可以修得这样完善,除非这里是…… “前朝孝文帝的地宫。” 飞鱼与千雀对视一眼,彼此了然:赡思辛还是个盗墓爱好者。 出了密道,便再不见追兵。 原因很简单——赡思辛在往回走。 他几乎成了姜太公,对人质的看管极为放松,乔装道具、各州路引如礼物般大方赠送,三人易钗而弁、易弁而钗,扮作一对夫妇并一小厮,坦荡入住客栈。 这一路清静极了,步伐也慢,不像是逃亡,倒像是游玩。先前北上历遍苦寒,如今却是步步春暖,眼前是花红柳绿、耳边是春水潺潺,间或听着声燕哝,原是去岁避寒的新燕,纷纷来归。 纪飞鱼生在长安,到过西北,却只去过一次江南。那是一个长达六年的噩梦,人说触景伤情,可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风景的确很美,美得像世外桃源,叫人动摇。 她想起平跃的那三间茅屋,忍不住勾起一笑。 而赡思辛口中的地狱终于抵达——是青城山。 青城山上,是飞云观。 抵达之时,乃一星夜,赡思辛换回长袍,立于山脚往上瞧。他的话突然变得极少,以行动出了这一道题,飞鱼同样以行动答他,似乎还是不满意。 长久的沉默之后,必是一声叹息:“她成于家族,又为家族所累,一生不得自由,故而想让你脱离家族的桎梏,只为自己而活。” 飞鱼震惊于纪如风有如此多的知己,“荒谬。” “尚有选择余地,才觉荒谬,一旦无路可退,再肮脏的路,也只能向前。” 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赡思辛缓缓转身,深深凝视,“七年前是怎么回事,你想明白了吗。” 纪飞鱼想,如果她是纪如风,赔掉一个侄女,应该换来更多。当初行刺的场所,不该在半道上的半盈山,而就该在青城山,才能顺理成章地推到飞云观身上,铲除靳永和他的反黑站。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她将计划提前了呢? 这就要联系赡思辛先北上再南下的路线。 飞鱼不信纪如风会与赡思辛联手,必是谢筠透露消息,赡思辛便在青城山守候,打的是既嫁祸飞云观、又带走她的算盘,逆着如今折返的路线,便是他当年计划的路线。 摧毁飞云观是赡思辛的使命,七年前他本能完成,甚至手握人质荣归故里,偏偏有人不答应。 “是谁?”赡思辛饶有兴味。 “是纪昭。”飞鱼眼也不眨。 “临沣寨一战,你俘虏了他,为求自保,他做了你的眼线,青楼互通、偷运营|妓、交换军情,人人说他风流,谁知暗通款曲的只你一人。” “左中浮这颗棋子是你要求他保住的。当年他孤军突围,亲兵几近覆没,没有理由救下仇人。” “你在他身边安插探子,他在西凉暗探司埋下钉子,你的暗探司鱼龙混杂、千疮百孔,才不得不舍弃。” “七年前他探知你要回西凉,猜到你会在青城山动手,也猜到我是你的目标之一,装作连夜返关,实则暗中折返,先北上再南下,恰如今日一般。” “他计划守株待兔,斩你于青城山,而你有所察觉,即刻传出消息,使得纪如风计划提前。” 赡思辛挑眉揶揄道:“你兄长为报一己私仇,以你为饵,害你至深,怎么听起来,倒有几分赞许之意?” “临沣寨一战,九千将士枉死,皆你安插细作之故,若不沾染自身,便难以刺破黑沉,换作我是他,也别无选择。” 私情大义,便是最难抉择,六载含悲忍辱,一朝真相血淋,心中再痛,也知使命,终究只是一句“别无选择”。 赡思辛面露悲悯,“这六年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在我手里饱受折磨,他却仗着你这个人质,一次又一次地假传军情,纪家军是一点一点洗干净了,可你呢,你知道自己有多脏吗?” 分明已是春暖花开,夜间却仍春寒料峭,星子落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里头微微漾着波澜,于是跟着沉浮。眼睛的主人打了个冷颤,用摇头掩饰过去:“那么世子你呢,万花丛中过,究竟是风流,还是肮脏。” 两相僵持,忽有和歌声传来,循声望去,雪白的纸钱漫天飞舞,刺痛了眼睛,隐在黑夜中的人静静望来,还是昔年那把温润的嗓音。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手心握紧那张写着“安”字的残页,飞鱼缓缓垂下眼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