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星辰》 第1章 缘起一 厉清凉是天地灵力蕴化的，一出生，左边站着大荒古神，右边站着归墟魇魔。 古神说了一万字，最后总结：“从吾正道，守卫寰宇。” 厉清凉无聊到抠脚：“切。” 古神语塞。 站在对面的魇魔大笑，毫不废话：“从我邪道，一指头也能给他捅个天裂！” 古神狠狠瞪魇魔一眼，魇魔横眉冷对，不再说话。 厉清凉看看天，看看地。 “那好吧，”她和魇魔握手：“就这么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缘起二 万年后。 传说四起，东海孤岛出了个生而为魔的大妖女，名唤厉清凉，一万岁便得了大成，修为无人能匹，道号捅天真人。 “妖女临世，末日将近啊！”众修士召开大会，人心惶惶。 末日不末日厉清凉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所追求的，无非是突破极限的强大。 为此，她打算以自己为渠道，打通三千宇宙，这样汲取灵力时，也可以用三千倍的速率，还可以糅合更多种类的灵力，岂不快哉。 那些名门正派却不这么看。 他们认为，三千宇宙一旦打通，已经衰微的宇宙中，必然会有濒临灭绝的文明争夺其他新生宇宙的栖息地，这会导致仍然欣欣向荣的本宇宙末世降临。 于是，一阵集结后，数十万修士群集东海，以全部灵力滋养东海天树生长。 天树，由天开始，向着地面生长，在接近地表处，形成悬空岛屿一般的树冠。 厉清凉施法打通三千宇宙的那几日，天树疯狂生长，待她察觉异样出关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树心。 修士们又给天树上了四千九百重枷锁与封印，将她囚禁。 如此八万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缘起三 厉清凉睁眼时，看到树冠里躺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浑身伤口，一动不动，大概已死。 最近东海飞雪半月有余，男孩蜷缩的身体伤痕累累，淌出殷红血液，在积叠如被褥般的白雪中盛开。 厉清凉不再看男孩，然后看看地，又看看天。反正也做不了别的事。 八万年了，这老树年轮挤压，枝干虬结，长得死紧死紧。她被封在其中，浑身上下，早就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动。 “今天也还在啊。”她看着天上那颗彗星。蔚蓝，还有长长的蓝色星尾，之前已经飞了三天，再过三天，就会飞出这个行星系。 如此六天，下次相见，又是万年。 现在，正是万年中最明亮的时候。 这时，男孩竟动了一下。 “哦？怎么还吊着一口气？这么想活着，不痛吗？”厉清凉在树中想。 这么多年，她的灵识早已与天树融合在一起。她虽逃不出去，驱动天树做些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她摇晃树枝，橙黄与锈红的叶子纷纷扬扬，一层一层，如厚厚的毯子盖在男孩身上。 “暖和地去吧。”她想，顺便将男孩身边，包裹着他的树冠，也收拢一些。 然后再看看天，看看地，听听海风呜咽。 好无聊。厉清凉沉沉睡去。 入夜，她醒来，流星比刚才黄昏时更亮了。 她看一眼男孩。 男孩竟然在树冠之中烤篝火。 厉清凉猛地摇动树枝：“臭小子你想烧死我啊！” 虽然封印所禁，她发不出声，但愤然的落叶已经充分表达了她的怒发冲冠。 男孩听见叶落，转头看向树心，脸上是澄澈明亮的笑容：“你醒啦！” 厉清凉一愣。 男孩眼睛忽闪忽闪，指指白雪上毯子般层叠的叶子：“是你救的我，是不是？” 怎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八万年了，无数到来又离开的修士、动物、神魔妖仙鬼、域外异族乃至天外异族…… 谁都没看到厉清凉。 他们只知道：“嘿，听说天树这里面封着一个女魔头啊。”“可笑，一棵倒长的树罢了，什么稀奇都没有。” 流云，星辰，起落的海潮，无尽的风浪，她孤身一人，被天地遗忘。 “你……能看到我？”她开口说道。 八万年来，她第一次发出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缘起四 竟然有声音！ 厉清凉自己都吓一跳，八万年了，她还是个烟枪嗓，听起来还是这么爷们儿，尽管她一口烟都没吸过。 “也有时间改变不了的东西啊。”她不禁感叹一下，却感到肚脐那里一片柔软温暖。 那个男孩整个扑在树干上，哇哇乱叫：“我一直听师父说这里住着大仙女！就是你对不对！” 他仰头看着树心，厉清凉又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这错觉几乎让她相信，他眼中看到的不是盘根错节的老树，而是完完整整的她。 不，不对。 厉清凉一声爆喝：“小老弟你怎么回事！你听过哪个仙女是公鸭嗓的？我是天生魔头，是人间妖孽，是十恶不赦的六界罪人，是名门正派眼中呼吸都有错的妖女厉清凉！” 男孩愣住，仰头定格在那里，两个眼睛震惊地瞪大，大得厉清凉都能从里面定位出天上那颗彗星。 “妖女……”他喃喃重复。 嗯，虽然严格来说是魔，但妖女更常用，而且是被囚禁了八万年的妖女。再囚禁个几年，她厉清凉看过的沧海桑田六界变迁，都够这三千宇宙的设计师请她去当专家顾问了。 “那也是好的妖女！”男孩灿烂一笑，复又抱紧她，脸颊紧紧贴着那写满岁月的粗糙纹路。 那是天树的纹路，也是厉清凉的。 唉。 她长叹。 八万年了。就算鱼死网破，也要冲出这封印，恢复自由，然后回报一个人给她的拥抱。 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缘起五 不行。要冷静。厉清凉心中道。 这个男孩出现，连封印我的力量都减弱了，这难道不奇怪？ 之前我连声音都发不出，现在却可以自如讲话，要么是这个男孩天纵奇才，要么就是有人暗暗使力，需要我冲破封印。 现在看来，前面这个可能性……等等。 厉清凉刚想推翻前面的那个可能性，却感到男孩贴近的地方，那一片树心，也就是她的丹田处，那封印在一点点被削弱。 这削弱是如此明显，厉清凉甚至已经可以调动自己的一部分灵识到封印之外。 她调动慢慢复苏的灵识，朝那男孩身上集中，一阵探查。 原来是这样。 已经不止于天纵奇才了。 是天选之子啊。 这个男孩，从灵力的纯净度，到灵识的清澈，方方面面，是不知多少世才出一个的至纯至真之人。 关于这样的人，还有其他很多说法，天道所钟，万神庇佑，人形自走祥瑞…… “小老弟，你到底来这天树做什么？”厉清凉问。 男孩又是一愣，然后再度震惊，“糟糕！我忘了我是为了治师父的病来海里打海妖的！” “海妖？以歌声迷惑人心的海妖？” 男孩挠挠后脑勺，“原来她们真的是在唱歌啊，可为什么她们唱歌会那么不好听？我问她们，要表演节目能不能先把妖蓍草给我，我回一趟茅屋治好师父的病，再回去看她们的表演，然后她们就生气了，就把我打伤，然后我可能是被海浪掀到天树上的吧。” 厉清凉轻轻笑出声，那些海妖大概是真的被气到，她们的歌声这世上谁都能迷住，可唯独这个男孩，怕是只会听到她们原原本本的噬人之声。至于那海浪，大概也不是意外，是海在庇佑这男孩。 男孩听见厉清凉笑，也乐呵呵地，“妖女大人在笑什么？” “没什么，”厉清凉道，“对了，你说你要妖蓍草，是要给你师父治病吗？” “是，这些天东海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雪，我师父的咳疾一遇天寒就变厉害，前几天我看到他咳血了，就自作主张出来找草药，我看书上说，妖蓍草能管用。” “如此……”厉清凉略一思忖，这表征，大概已经病根深种，“我看，你师父可能不是简单的咳疾。” “啊？”男孩抓住树干，眼神担忧起来，“那是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因为，无论是什么疑难杂症，我都有办法治好。” “那我马上把师父背来这里！”男孩急匆匆要走，“求妖女大人等我两天，我一定背着师父回来！” “不不不！”厉清凉赶紧叫住男孩，“你可以让我跟着你去啊。” 男孩头歪向一侧，“可是，妖女大人不用继续站在树中吗？从刚才到现在，您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他果然看得见我。厉清凉确认。 “如果我说你可以帮我出来，你愿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缘起六 至纯至真之血，可克化最邪最恶之印。 如盐巴溶解于水一样，厉清凉身上四千九百重枷锁与封印，溶解于男孩汩汩流淌在树干上的血液中。 邪气四溢的紫色光芒爆炸一般破开树心。 厉清凉从树心飞出，脚尖点地，轻轻落在树冠的一根枝丫上。 然后，她活动下手脚，紧接着抬手一掌，掌风落于树心。 地动山摇，海波万丈。 轰鸣声中，天树从树冠裂开，裂痕如迅疾蛇行，闪电般行至天穹，将天树从冠到根，生生劈成一半一半的两棵。 厉清凉此时已腾云于天际，身边还站着那个男孩。两人回头看天树裂开，轰鸣的余波一直在海面如涟漪扩散，传遍八方。 男孩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脸色惨白，笑颜却依然明亮温暖。 “妖女大人……好厉害……”他眼中发光地看着厉清凉，然后头一歪，倒在她怀里。 厉清凉跪在云上，用臂弯和肩膀托住男孩，调动灵力为他疗伤，男孩立刻恢复血色，片刻后，他两眼睁开一道缝，迷迷糊糊。 “别担心，这就带你去找你师父。”厉清凉低头对他笑。 男孩点头，安心地继续躺在她怀里。 厉清凉以灵识一探，知道了男孩所说的茅屋方位，然后弯下臂弯，想把男孩平放于云上。 男孩却抓住她的袖子，抿着嘴，睫毛微微颤着，闭着眼不睁开。 厉清凉愣住。 “好吧。” 抱着就抱着吧。 救命恩人嘛，还能怎么地。 厉清凉怀抱男孩，举目看向天边。 正是残月挂中天，蓝色星尾的彗星一刻不歇，默默穿行。她此时才注意到，那冷冰冰在她耳边起伏万年的涛声，原来也颇为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缘起七 天树被劈成两半后，直接改变了东海的灵蕴，一海一天的灵力循环大乱。 山河变色。 各大宗门发现异动，立刻召集议事。 “妖女再临，末日将近啊！”众修士召开大会，人心再度惶惶。 “未必。”一个声音响起，仿佛一锅滚水被瞬间冰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发言的这个人。 是不是末日将近，数万里外的厉清凉不知道，她此刻确切知道的是，自己手臂好酸。 “哎哟哎哟终于到那个茅屋了。”她心里面已经跳起来，表面上还是很冷静，低头对怀中睡着的男孩说：“到了。” 男孩睁眼，一下子跳起来。 “睡着了……”他嘀咕，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地偷偷看厉清凉一眼，厉清凉则只顾着看云下的地形。。 “诶？”厉清凉让云头降落，“那里拿着把剑，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的白发老头，是不是你师父？”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灵力结成的剑气飞来，厉清凉一闪，剑气将将擦过她的耳垂，离她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寸。 “好你个——”厉清凉心中火起，跳起来就要给那老头一掌，忽听得身边男孩大叫：“师父不要误伤！这是徒儿请来给您疗伤的高人！” “混账！你可知你身边之人是何等妖孽，为师不准你和她站在一处！”那老头跺脚大吼，吼完又连连咳嗽。 看那老头气到胡须乱颤，颇为滑稽，厉清凉心中好笑，气已消一半，和和气气拉着男孩跳下云头，落在地上。 “师父，我——”男孩还没说完，就被那老头拉到身后，然后老头一剑向厉清凉刺来，“妖孽受死！” 厉清凉侧身闪过，老头已经移步转身，瞬间变了招式，用上全力，剑锋横劈向她腰间。 唉，快是快，但又有何用呢。厉清凉懒懒想着，伸出指尖。 “小心！”男孩扑过来，想为她挡住这一剑，却被厉清凉闲着的那只手以灵力推开，无法靠近。 男孩这才定睛一看，原来厉清凉用一指将剑尖抵在指尖，那剑柄还在师父手中，可纵使师父使出全力，汗湿双鬓，竟依然动不了那把剑分毫。 “师父……”男孩在一旁，一边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一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老头儿，算了吧，”厉清凉劝道，“我是看在我救命恩人的面子上，才来瞧瞧你身上的毛病，你就别浪费我时间了。” “妖孽休得无礼！”老头并不认输，“本座乃东海天树通天妖女墓镇墓人、银潭千剑宗司礼长老蒋忠，绝不会让你这个妖孽重回世间，为祸六界！” “师父，原来你完整的名字有这么长啊？”男孩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一脸惊讶看着蒋忠。 “浮名罢了！但在战阵之中，必须报上，无论生死，坦坦荡荡！”蒋忠凛然道。 男孩无奈，“师父，我请妖女大人来是来救你命的，她是好妖女，她没有想杀你。” “孽徒！这个妖女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幻术，让你这么信她？她冲出天树囚禁究竟与你有无干系？” “就是徒儿让她出树心的，她说好会给你治病的，师父！她真不是坏人，她还救了徒儿的！” “孽徒！给我跪下！” 蒋忠腾出一手，一掌就打向男孩肩膀，但掌风落下时，却是击穿了厉清凉的左肩。 “妖、妖女大人……”男孩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厉清凉， 蒋忠要缩回手，却被厉清凉抬手扣住手腕，无论蒋忠如何用力，都动弹不得。 厉清凉抬眼冷冷道：“轮到我说话了吧？因为这小老弟是我救命恩人，我才忍你这老头啰嗦了一百四十四个字，大荒古神我也才让他一万零八字，知道自己待遇多好了吧？但是，就算只有一百四十四字，你搞错的事情也未免太多。” “妖孽休得胡言！你的迷魂汤是灌不进本座脑袋里的！” “首先，”厉清凉一脸漠然，并不理会蒋忠的挑衅，“不是通天妖女，是捅天真人，连敌人的名字都羞于用原名，还怎么坦坦荡荡？” 蒋忠一时语塞。 “其次，你徒儿是世上至纯至真之人，他是中不了幻术的，你去东海深处问问，连海妖都被他这听不了靡靡之音的耳朵气得半死。” 男孩看向厉清凉，又看向她左肩被师父击穿之处，眼中有几分心绪纷乱的波动。 蒋忠咬紧牙关，将灵力蓄积在掌心。 “最后，”厉清凉感到要再一次击穿她左肩的杀意，摇摇头，“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你好好躺着吧。” 说到此处，蒋忠眼神呆滞片刻，像失了魂似的，待他目光恢复精神时，才发现自己躺在茅屋中，连自己那把剑都还在墙上挂着，如同一刻钟前，厉清凉未到之时一样。 “这是……幻术？”蒋忠瞪大双眼，看着厉清凉，此刻她正站在床边，以灵识探知蒋忠身体的情况，同时维持着蒋忠身上的定身术。 “是的师父，我刚在云上面睡醒，妖女大人就驱使云朵改变方向，绕了点路，在茅屋方圆十里内布下幻境，并要我答应也一同进里面去。” 男孩说到最后一句时，悄悄看了厉清凉一眼，目光在她的左肩停留片刻，又倏然转开目光。 “你自己也知道吧，你这不是咳疾。”厉清凉忽然道。 蒋忠不言语。 “好了老头，我知道你想宰了我，但是呢，你宝贝徒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又心心念念你的身体，所以你看，我先把你治好，然后你再来找我打架，怎么样，这安排不错吧？” 厉清凉这么说着，男孩在一旁连连点头，直到最后“打架”那一句，他一愣，然后又开始像筛子一样摇头。 蒋忠把脸别过去，不看厉清凉，但终于开口回应：“我这是老伤了，当年除妖时胸口被贯穿，肺从那以后就没好过，这些年算是上天施舍的寿命，差不多该到头了。” “哦。”厉清凉道。 男孩从未听过这事的样子，在床边跪下来，握住蒋忠的手，复又抬头看厉清凉，眼神里既有害怕，又有心疼。 厉清凉淡然一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别担心。”说着要结印施法，却听蒋忠大喝：“不用救我！你带着我徒儿，去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吧。快走！” “师父，为什么要赶我走？”男孩握紧蒋忠的手。 “你放出了她来，这足够让你成为名门正派追捕的对象，你现在赶紧逃才能保住性命！有她守着你……总比我强……”蒋忠看着男孩，说到最后，终于憋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一滩鲜血喷在床沿。 厉清凉翻了个白眼，“这位长老，不是我说你，这点破事还不好办？” 蒋忠一时气急，又朝床边吐了口血，说不出话来。 厉清凉道：“我走之前已经劈开了天树，也毁掉了树心他以血克化封印的痕迹，你到时候什么都推我身上不就行了？我身上被你们有事没事就加上一等的罪名还少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能发挥名门正派传统艺能了？” 蒋忠被厉清凉这段话气到，怒目圆睁，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不过嘛，他，我还是要带走的，”厉清凉揉揉男孩的头发，继续对蒋忠说，“要做戏就要做全套，你就说是我绑走他，随便编个理由，比如刚出来肾虚，要吸少年精血滋阴补阳什么的的，随便你发挥，过几天我就放他回来。” 蒋忠默然，默然许久后，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厉清凉，只说了一个字：“好。” 谁知蒋忠刚说完，厉清凉就一掌拍在他胸前，用力之重，连跪在床边的男孩都跟着吓一跳，却见厉清凉向他使个眼色，男孩便没有打断她。 只见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从蒋忠的胸口往外渗，顺着厉清凉的掌心，攀缘缠绕着厉清凉的手臂，慢慢聚集到厉清凉的胸口，凝结起来，悬浮在与蒋忠对应的一模一样的位置，在密度越来越高，直至凝成黑暗冰晶模样的尖锐利刺后，猛地一下扎入她的胸膛。 绕是修为高如厉清凉，也还是在这转移过来的陈年老毒扎入胸口后，不由退了一步。 男孩迅疾如本能反应一般，已经跳起来在她身侧扶住她。 厉清凉抬手：“不打紧。”抬手间也解开了蒋忠身上的定身术，“你已好了。” 蒋忠坐起身，愣了会儿，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再抬头时脸色骤然变化，瞪着厉清凉，“你这是……？” 厉清凉点点头：“你的伤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这毒看似雾气，聚集成最浓密度也不过尖刺状这点大小，似乎只是陈伤，但其实，是伪装成难愈之伤的寄生物，所以你伤虽重，却能绵延不死。” 蒋忠又看向自己的伤口：“老夫并不想欠你如此人情。” 厉清凉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想给你用常规治疗啊，但这经年陈伤，你与寄生物已经共生太久，要治也行，估计最后也就是同归于尽，不如这样转移，我自会慢慢料理它。” 蒋忠嘴唇颤抖，开合几次，却都没说出什么，最后闭上嘴，颓然躺回床上，手心轻抚那旧伤已经消失的胸口。 男孩从刚才开始一直看着厉清凉，默然不语，只有眼波流转，心绪难平，皆在其中。 倒是厉清凉先打破沉默，她忽然向着一个方向侧过头，然后走到茅屋的窗边，望向远处。 “嚯。”她感叹一声，就拉起男孩的手离开茅屋，结印腾云。 蒋忠起身相送，只来得及看到厉清凉反手关上门。 他呆坐在床沿，又见门被打开。 “对了老头，”厉清凉在门边探出头来，朝蒋忠眨眨眼。 “别浪费我这番辛苦。长命百岁。”说完，门重新被关上。 待蒋忠颤巍巍迈步到窗边时，那两人已经驾云远去。 蒋忠看着远去的那片云，沉默许久，只说了一个字，“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缘起八 厉清凉驾云离开茅屋已千里远，才发现有点不对。怎么法印都是单手结的。 哦，是还拉着小老弟的手。 她一意识到这点就松开了男孩的手，却被他反又牵住。 厉清凉转头看他，他也看着厉清凉。四目相对，一时默然无言。 “怎么？有什么事？”她问。 男孩摇摇头，“我们不走。你留下来养伤吧。” 厉清凉挣脱男孩的手，随意一挥：“都说了不打紧。” 男孩皱眉。厉清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表情。 “我不信。”他说，几乎有几分气愤。 对了，都忘了。厉清凉心中轻叹，恐怕，世上所有人我都骗得过，唯独他不行。毕竟连海妖的歌声都骗不住他啊。 那好，换成无关的真话不就行了。厉清凉想着，指向天边一个方向。 “看到了吗？”她问男孩，“那边，乌鸦联谊一样黑漆漆的天？那都是追杀我的人。” 男孩睁大眼睛，看向那片逐渐接近的漆黑。 厉清凉赶紧顺水推舟，“我留下来，别说伤会不会好，光说你师父还要住着养伤的那间破茅屋吧，我待会儿和那群龟孙打架，就那破茅屋，估计一掌就被夷平了。” 男孩有点生气：“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还能怎样，因为我好看呗。”厉清凉说完自己都笑了。 男孩却不笑，一脸困惑：“你是好看啊。” 厉清凉摇头，心中道，你不觉得我坏，所以才这么想，再说了，你这辈子一共才见过多少女人啊。 她伸手捏捏男孩有点婴儿肥的脸，“总之呢，那些龟孙我会料理的，你不用担心。” “我陪你。”男孩说，厉清凉却已经把云头往下摁，停在一处地形复杂的层峦叠嶂之间。 厉清凉转身对男孩道，“这地方不错，以你的修为和天生所受庇佑，在这下去，回到茅屋，大约三天，刚好也能对上我绑了你这一出。” 男孩两手握住厉清凉的左手，斩钉截铁：“我不会走的！” 厉清凉挑眉，脸上做出冷漠的样子：“一命换一命，恩我报完了，你就别跟着我被追杀了，回去找那老头吧，他多疼你。” 我这样，你跟着我，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厉清凉心中默然。 男孩摇头，将厉清凉的手握得更紧：“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那群人。” 厉清凉轻笑，忽然揽住男孩的腰朝自己身前一带，男孩没料到这一出，与厉清凉几乎鼻尖相碰，呼吸相错，立刻脸红起来，而且还是从脖子红到耳尖。 厉清凉心中感叹，真是单纯可爱，上天选中你，你也没有辜负上天。 她以指尖挑开男孩的腰带，然后横着往外一拉，男孩感到腰带间多了个硬物，想低头看，却因为低头时和厉清凉鼻尖相碰，立刻如碰到滚烫之物似的，重新抬头和厉清凉四目相对，愈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厉清凉对他笑，“毕竟呢，是恩人，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你麻烦，就用这块玉佩召我，随传随到。” 男孩的脸更红了，脑子却还是清醒的：“我不走！我要跟他们说你是好妖女，我要保护你，绝不丢下你一个人。” 话音还在云间往下坠，男孩已经被厉清凉在腰间一把轻推，然后又跟起一脚，踹下云去了。 男孩仰天落下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厉清凉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早经结好法印，驱了一朵云在男孩身下，准备安全接住他。 厉清凉的云还没到，山峦间的树木已经疯了一样，朝天生长出枝繁叶茂的树冠，准备好把这个天选之子稳稳接在树冠当中，周围无事的流云也密密聚拢，等着托住男孩。 呵，也是我多虑了。厉清凉自嘲地摇摇头，最后一眼，看到男孩已经消失在流云与密林间，厉清凉便立刻驱云拐向另一个方向，引天边那一片黑漆漆追捕她的人远离这条山脉。 也只能如此了。她独自离开时，心中黯然道。 也是早知会如此，才一直没问你姓名。 就此别过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缘起九 厉清凉又驾云三天，才最终进入那些修士的包围圈。一半是她自己找他们，一半是因为他们人太多，所谓包围圈，基本就是整片天。 数十万人，在云上，将她围在中心。 “妖女哪里逃！”有人大喝。 厉清凉内心翻了个白眼，明明修成个真人，还妖女妖女，这些不肯承认事实的怂包。 她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保持冷漠，岿然盘坐云上：“我不逃。白知源在吗？出来挨打。” 修士面面相觑，嘀咕着悄悄商量起来。 厉清凉横着向外推出一掌，掌风劈裂一座山，山石轰鸣的滚动中，她的声音响彻天地：“白知源不出来，我就先打你们，一个一下，每下差不多这么重，打到那个缩头乌龟出来为止，你们不肯交人就排好队准备挨打吧。” 有个声音冒出来：“狂妄魔女！先吃我一斧！” 厉清凉：“你谁啊？” 一个一身素白，扛着把银色巨斧的女孩站出来：“我就是你要找的亲贤真人座下之大弟子素青！” 厉清凉挑眉斜睨：“真人？白知源都是真人了？明明八万年了还是缩头乌龟嘛，作为被白知源背叛的师父，我提议，不如吧，修道什么的先放一边，先修成真的万年王八更快啊白知源。” 素青额头青筋暴起：“不准你辱骂师父！出手！” 她猛地一斧子劈向厉清凉，与此同时，有几十个同样素白着装、各携法器的弟子也都朝厉清凉发起攻击。 同时发起进攻，站位距离却远近不一。厉清凉观察着，心中默念。 她凝神结印，巨大银斧几乎要碰到她额头时，她抬头睁眼，双瞳已经变成邪气缭绕的暗紫色。 下一瞬间，银色巨斧穿身而过，厉清凉盘坐之处，在被巨斧劈到时，已经炸成一片紫雾，然后迅速扩散，漫天漫地弥散开来。 “保护师父！”“保护亲贤真人！”天空中此起彼伏地响起叫声，人们都被紫雾遮蔽了视线，彼此碰撞，开始法术乱飞，大动干戈。 厉清凉出窍的魂魄在这一片紫雾中却自如无碍。 因为这千里不散的紫雾，就是她作为魔的真身，哪怕只剩握在掌心的那么点，她也还是可以魂魄归位，然后重建真身。 紫雾渐渐渗入众修士的灵识，喊杀声愈发激烈，混战波及到了每一处，本来天长地久的，大小门派间早积攒不少新仇旧恨，此刻都被魔身紫雾勾引出来，矛盾迸发，彼此斗起来。 穿行于纷飞的法器与术法之中，厉清凉走到一个素白衣裳的弟子身边，然后根据其他素白着装者的位置，心中计算，朝定一个方向走几步，接着又重新计算方位，略略转身，又笔直走数步。 如此数次，她找到了在紫雾的一片混乱中盘腿静坐的男，一身素白，正凝神施法。 男子面相如狐，眉眼都是柳叶一般，耳朵尖尖，脸庞瘦削。 “如何，白知源？”厉清凉走到他背后，“我的四象噬魂阵还好用吧？” 白知源似乎早已等着厉清凉，了然地一笑，停止施法，站起身，转过来，低头看她。 淡翡翠色的双眸里，毫无波澜。 “当然好用，毕竟是师父您发明的啊。”白知源勾起嘴角，笑容中毫无暖意，“你怎么看出来的？” 厉清凉迎上白知源的目光，并无惧意：“你那些弟子，齐齐对我出手，想必早有安排，以银斧为号。但既然算好要打头阵攻击我，又为何各自站在远近不一的方位，不是应该将我四面八方围在中间更有胜算么？” “所以你仅凭目测，再根据他们各自站的方位，就算出是我施的是四象噬魂阵？然后顺着他们对应的四象星辰站位，找到我？” “毕竟是为师发明的啊。”厉清凉耸耸肩，“四象噬魂阵一旦成功，我就不是被封印，而是三魂六魄割裂为四份，只要你还将其中一份握在掌中，我就无法再自如控制自己的灵识，神智喜怒全握于你手。” 白知源轻笑：“我还疑心你是不是留了后手，没想到八万年了连说明都一模一样，看来你还真是毫无保留，全部教给我了。” “没办法，”厉清凉摇头，“我也没想到这辈子唯一的弟子会背叛我嘛。” 白知源听到这句话，脸上笑意淡去，一股森森的寒意，却爬上他的眉梢。 周围，被紫雾引诱出的一片混战中，数十万修士已经杀红了眼，有数人向白知源和厉清凉冲来，厉清凉刚要抬手，白知源却已经一掌贯穿那些人，掌风将他们串成一串，打飞看不到的天边。 与此同时，一个结界被筑起，像透明的气泡，裹住了白知源和厉清凉，纷飞的杀意与呼啸中，两人对视的此处，却是万籁俱寂。 白知源咬咬牙关，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问道，“你是不是，闭关前，就知道我准备背叛你？” 厉清凉哑然失笑，“不会吧？这么久没见，你就想问我这个？这个问题就这么在你脑子里盘踞了八万年？” 白知源看了厉清凉一会儿，默然无言。 “那好吧。”厉清凉歪着脑袋回想了下，“我的回答是：提前发现什么的，那倒也没有，因为我根本没在意。” “呵……”白知源笑了，这次的笑却有几分荒唐与酸涩搅拌其间，“原来如此……”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他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的不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缘起十 “既然如此，旧怨新仇，我们也别废话了，打一架吧。”厉清凉抬手，一掌击碎白知源立起的结界，与喊杀声一同涌入的，还有结界外瞬间收拢的紫雾。 紫雾聚拢，由雾状凝结成实体，在一瞬内化成她的身形，归位与魂魄。 杀红了眼的数十万修士没了紫雾的迷惑，一下子目光呆滞，然后，如同被磁场诱导一样，慢慢看向法阵的中心，白知源和厉清凉站立的地方。 “好。”白知源也抬手，灵力凝结在他掌心，闪耀着绿色的霹雳般的电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缘起十一 这地动山摇、连天穹也要捅破似的一架，以白知源为突破口，厉清凉大获全胜，数十万修士被打得屁股开花。 八万年前，白知源是厉清凉唯一的弟子，也是厉清凉唯一留在身边的人，却在厉清凉闭关准备连通三千宇宙之日，向袭来的数十万修士暴露她闭关的秘密位置，并献计以天树为牢。 当时，厉清凉要以自己为通道打通三千宇宙，全部灵力都用于施法，毫无防备，等待察觉异样时，已经来不及了。 也借此机会，八万年间，白知源青云直上，修为渐进，成为名门正派无数宗门仰赖之大士，就连此次围猎厉清凉的阵型，也以他为核心。 所以，当白知源倒下时，厉清凉知道，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终于可以安心过自己的平静日子了！！！”厉清凉内心长啸。 然后把剩下的数十万修士一人一下打得屁股开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缘起十二 这有力的一战，成果显著。 此后万年，没有人再敢烦她。 她也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独自修炼，再不与人相处。 如是一万年。六界里涌动起一个传说。 据说，名门正派中，终于出了一个修为可以和她比肩的大道所钟之人。 厉清凉懒得理会，这种传说几乎每一百年就要出来一回，早听腻了。 直到有一天，她的灵识探得洞府门口来了个青年，背着手站在那里。 他站那儿就站那儿吧，问题是，他屁股后头还跟着数十万修士。 漫天黑压压一片，但这次谁都不说话，齐刷刷以期待的目光看着青年。 厉清凉开启听心之术，数十万修士居然想的都差不多。 “大道所钟，天地庇佑！” “天玄真人林玄终于要拿下厉清凉这个女魔头了！” “九万年的沉寂，正道必胜，欧耶！” 呵，看来都是屁股痒了？掌风的威力也已经闲置九万年，刚好练练。 厉清凉这么想着，撸起袖子往洞府外走。 一到门口就听见这个林玄，背对着她，正在询问黑压压的数十万修士：“你们跟着我作甚？” 这青年脖颈白皙，衬得一头长发愈显漆黑。 这一头乌发只被松松挽了个髻在头顶后方，发梢垂落肩侧，在阳光下如缎带轻拂。 见众修士不答，青年动了传声千里之术，复又问了一遍：“大家到底为何跟着我啊？”语气轻松欢快，根本不像是在做决一死战之前的准备。 这次众修士齐齐答道：“助天玄真人斩妖除魔！”一波吼完，壮了胆似的，又有人接着吼又一波：“助天玄真人斩妖除魔！”此起彼落，声势渐强。 青年朗声大笑，声音清亮通透。 厉清凉却已上前一步，一声暴喝：“谁说的斩妖除魔？出来挨打！” 满天的人沉默了。 面前青年却悠然回身，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厉清凉。 为什么，有点熟悉……厉清凉在回忆里搜索。 结果这个林玄却没头没脑来了句：“这次我可再不会被你踹下云去了。” 啊。厉清凉想起来。 这是那个直到分别她也没问名字的男孩，她此生所见唯一至纯至真之人。 林玄由少年变成青年，不仅身高体魄由平视厉清凉变成了俯视，加上万年修行、天地灵气的蕴化，他的五官也变得如冰雕般轮廓分明又白皙剔透，当年婴儿般的一点肉嘟嘟，也已化成了青年男性的俊毅刚健，眉骨的起伏在眼睑投下阴影，睫毛却又长到盛住阳光点点璀璨，眼睑开合，微微颤着，煞是好看。 身姿风貌如脱胎换骨，可那笑意的气质却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是当年那个男孩如日出般的朝气，依旧同那时候一样，明亮，温暖。 一时，厉清凉有些恍惚。 林玄也不说话，就那么对着她笑，看着她，好像总看不够似的。 厉清凉缓过来，重新端起冷淡的姿态：“笑也没有用，带着这满天乌鸦联谊嘎嘎乱叫的来我洞府，干嘛，抄家啊？” 林玄这才像想起什么，从腰间取出那块玉佩，勾在指尖一晃：“你说的，随传随到。” 厉清凉翻了个白眼：“做什么白日梦！那是为了救你于困境，不是给你玩的！你现在都修得大成了，还找我干什么？没空！” 说完转身就要走回洞府。 谁知才迈出去一步，林玄说了句：“清凉。” 话音起时，他手中玉佩紫光一闪，厉清凉已经被猛地召回他身边，几乎是撞在他胸口，若不是厉清凉身法好，立刻后退一步稳住，怕是要倒在林玄怀里。 厉清凉狠狠瞪林玄一眼，又要走，结果林玄伸手就拉住厉清凉的手。 “我没有拿这个玩啊，”他有点急切地说，“我本以为修炼路上要遇到很多困难，这样我就理由找你了，哪知竟毫无阻碍，顺顺利利，一万年就得大成。” 厉清凉扭头横眉怒目：“又怎样？你烦不烦，来跟一生曲折屁事多的魔头炫耀自己命好？是恩人我也把你屁股打开花信不信？！” 林玄笑：“那你打吧，我有七成把握，你未必打得过我。” 厉清凉狐疑，以灵识一探，王八蛋，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我说了，我再不会被你踹下云去了。”林玄仍是笑意盈盈看她。 “呼，混蛋。”厉清凉气鼓鼓嘀咕，别过脸去不看林玄，十万年来第一次尝到打不过一个人时内心像有小爪子在挠似的不甘心。 “不要不开心啊，”林玄移到厉清凉面前，看着她的脸，“我也不是没有困境，我发现我有个无法解决的困境，所以终于能名正言顺来找你。” “哦，”厉清凉来了兴趣，斜眼看他，“是什么？” 林玄的笑意少了几分，第一次出现特别认真的神情：“我唯一的困境，就是你。” 听了这回答，厉清凉愣住。 林玄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如同可以穿透她一般，一如万年前她被他看到的第一眼。 远处天空，众修士大惑不解。 “为何天玄真人仿佛在与那魔头谈笑风生？” “是怕殃及我们，仅以出窍之魂魄在对决吗？” “果然是大道所钟、天地庇佑！” “正派必胜，欧耶！” 这些话传到厉清凉耳朵里，她顿时有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误入一个不该出现她的场景。 她思忖片刻，脸上又变得漠然，对林玄冷冷道：“你的十几万小跟班还等着你这个大道所钟、万神庇佑之人，我这里，除了给你除魔，打响扬名立万第一战，没什么帮助可以给你了，所以你到底除不除我这个魔？不除就少来烦我，我去修炼了。” 言毕即向洞府走去。 这次林玄却没有用玉佩，而是伸手把厉清凉拉回他身边。 “我说了，我唯一的困境，就是你。”这一次，林玄的脸上没有笑容。 不知为何，厉清凉竟然觉得自己安下心来。 仿佛一颗悬在半天当中，如同无足之鸟，独自飞了数万年的心，终于歇下来，落在一个温暖又柔软的肩头。 面对漫天黑压压的人，林玄举起了他和厉清凉牵着的手，开启传音之术，声音响彻万里八方。 “散了吧，我已经牵到我喜欢的人的手了。” 数十万修士齐齐哗然，一时不知如何进退。 厉清凉扶额：“还是打一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缘起十三 林玄也不打扰她，只在百里外建了自己的洞府。 每到夕阳时，过来找她散步。 并不顺利。比如第一天的时候。 门上三声，“叩、叩、叩。” 厉清凉大门上有个传音的铜制狮子头：“哪个想屁股开花的，老娘掌风不劈无名鬼！” 林玄笑道：“在下林玄，不为屁股开花而来。” 铜制狮子头一愣：“那你来干嘛？” “来牵你的手散步。” 铜制狮子头沉默。 不多时，一阵杀气涌向洞府大门，铜铆钉红漆门颤抖着赶紧敞开，铜制狮子头用门环护在头上以防被殃及。 厉清凉冲出来：“谁要跟你牵手散步了？老娘才不跟比我小九万岁的小鬼牵手散步！” 林玄：“我们俩早都修得容颜永驻了，岁数算什么？” 厉清凉：“怎么不算，海风吹拂了我八万年，你当我那些日子白过的呀？而且谁跟你‘我们俩’啊？” 林玄：“好好好，那就先不牵着手散步。”他手一挥，两人面前出现两个座榻，一方矮桌，上置几样精巧小菜，一壶酒，两个小盅，还有两副碗筷，里面有热气腾腾的米饭。 “那来尝尝我去南岳带来的饭菜，刚买来的。”林玄对厉清凉笑。 定是那笑太过柔和，厉清凉才不好拒绝，只好冷着脸在桌边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缘起十四 真好吃。 从第一筷开始就是惊喜的，但是厉清凉脸上依旧维持着冷淡。 八成是辟谷数万年，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吃什么能不好吃？她默默想，手却不由自主又继续夹菜吃。 林玄呷一口酒，放下酒盅。“你从师父身上移过去的毒物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厉清凉歪着头回想起来，“我记得我教训完白知源和他的跟班以后，就选中这里……然后……哦！想起来了，我把自己关在炉里炼了炼，那个毒物没有我耐得住，就被炼成结晶的毒石啦，黑黑亮亮的，还有点好看呢。” 林玄略有些惊讶：“你还能炼你自己？我第一次听说。” “我是魔嘛，不然你们名门正派怎么老爱抓我们魔族妖族去当丹药引子呢，还不是因为耐得住真火、成品质量又好？我还是天生地养一号魔头，炼丹炉什么的，没在怕的。” 言至此，厉清凉几口扒完第一碗饭，有些意犹未尽。 林玄手一挥，她的饭碗又满了。 厉清凉看看碗里粒粒剔透、热气腾腾的米饭，又看看林玄，再看看他的饭碗，没动筷子。 “我买了十几竹筒，管够，菜也还有十来样。”林玄呷一口酒。 厉清凉又看一眼米饭，再看一眼林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低头继续动筷。 正是夕阳西下，林玄转头看向日落处。眉眼，鼻尖，唇角，落日也舍不得离开他似的，为他明晰的轮廓镀上温暖的浅色金黄。 真好看。厉清凉从饭碗沿儿抬眼，心里偷偷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缘起十五 放下碗筷，厉清凉摸摸鼓出来的肚皮，打了个响亮的嗝。 林玄：“吃饱了？” 厉清凉又打个嗝：“嗝，吃饱了。” 林玄：“有没有特别爱吃的？” 厉清凉歪着头想想：“也没有，都爱吃。” 林玄笑：“真好养活。下次换几样别的。” 厉清凉低头，有点手足无措地开始摆弄起酒盅。林玄也不拉着她讲话，由着她沉默。 许久，厉清凉问，“那你师父呢？” 林玄目光垂落，又转头看远处最后一点余晖，“你治好他以后，身体康健，过了百年，睡梦里走的。” 两人重归沉默。厉清凉犹豫着，她想问林玄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又觉得她好像并不是适合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林玄却像看透她心思一样，不疾不徐开始说起来，“那以后我投入银谭千剑宗门下，我是师父成了镇墓人以后在东海群岛山中捡来的野孩子，我一没依靠二没资历，进去后当了千剑宗外门弟子，本以为要个七八万年才能赶上你的修为。” 厉清凉忍俊不禁，轻声一笑：“哪能困难了，大道所钟呢。”脑海中想起那年那天，她踹他下去时，山间的树、峰间的云，都不忙不迭去接他的样子。 林玄看着她，停顿了会儿没说话。 厉清凉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说不清为什，不由又低头开始摆弄起碗筷。 “然后呢？”她问道，没抬头看林玄。 林玄接着道，“我也没想到，修炼并不困难，没多久就拜在掌门门下，成了入室弟子，修为步步精进，如此万年，得了大成。前几日掌门去世，千剑宗的众长老要推举我继任。” 厉清凉有点惊讶：“那你现在是千剑宗掌门？” 林玄摇头：“不是啊，我跟他们说了，我要来找你。” 厉清凉一时反应不过来。 林玄：“你笑起来很好看。” 厉清凉感觉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坐下去了。 林玄又道：“你不笑也很好看。” 厉清凉噌地站起来，“我走了！谢谢你的饭菜。”她心里嘀咕，怎么回事，感觉两个耳朵烫得快要喷射蒸汽。 林玄忽然取出腰间的玉佩，道一句：“清凉。” 玉佩闪过紫色光芒，下一秒，厉清凉被召回他身边。 确切地说，是他怀里。她仰头朝上躺着，向上抬眼，正好碰见林玄低眸深深看她。 林玄笑：“终于被我看到你脸红了。” 厉清凉抬手用袖子盖住脸，还盖了两重，声音也被盖在里头，闷声在袖子底下怒吼：“别说了，烦人！” 忽然，厉清凉感到林玄俯身，然后隔着她的袖子，轻轻在她额头碰了碰。 是唇还是鼻尖，她不知道。 只是，好温柔。 她也没有空去细想那是不是一个吻。因为随着那把她捧在手心一般柔软又坚定的碰触，林玄很轻很轻的声音隔着袖子传来，像是月光透入水面，落在静夜的游鱼上。 “脸红也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缘起十六 那晚之后，林玄夕阳时来找厉清凉散步，厉清凉都不再拒绝，“只要你别再乱说话，你爱散多久散多久，明白？” 林玄不明白：“我何时乱说话？” 厉清凉咬咬牙关：“我不管，反正就只散步！” “好。”说着二人就并肩走起来，渐渐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厉清凉一讲到法术研究的问题就可以讲非常久，林玄就在一旁静静听，眼中带着笑意，时不时讨论和追问几句。 自厉清凉无中生有地出生以来，还从没有这样和谁讨论过她喜欢的事。 其实她也没什么追求，就是喜欢变强，喜欢研究法术，喜欢找更高效率的修炼方法，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就为了这个要追着打她，尤其是和她修炼方法观点不一样的那些个名门正派。 到处遇到敌人的次数多了，她就不再和谁讲什么，连主动来投靠她的白知源，她也从来只传授些她研究出来的法术法阵，别的从不多谈。 能有一个真正和她聊天的人，这辈子，林玄是头一个。 如此一日日相处，彼此相助，有时林玄帮她解决一些问题，或者找到更好的改进法术法阵的方法，有时候则是反过来。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厉清凉九万年前搁置的大计划也逐步往前推进。 有一日忙到一半，厉清凉看着林玄在书架前低头翻找典籍的背影，忽然就很好奇。 “林玄。” “嗯？”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林玄从书中抬头，转过来，看着厉清凉，“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啊。如果我不是一直变强，恐怕早变成那些个正义之士的剑下亡魂了。” 林玄朝她走近一步，“无论世人如何，我不讨厌你。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不讨厌你，我也不想因为其他人如何，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哦……”厉清凉点点头，感觉林玄好像回答了她的问题，又好像没有。 “但要问为什么不讨厌的话，”林玄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厉清凉看着林玄，没说话。 林玄唇边勾起一个轻笑：“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厉清凉缓缓点了下头。 “所以我说，你是我唯一的困境。” 林玄转身重新面对书架，抽出一本典籍，翻阅起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思索这个问题很久。到最后，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很好，什么都好，我找不到什么阻止自己喜欢你的理由。” 林玄讲着这些话，好像每天他问厉清凉今天想吃点什么、想去六界哪里走一走一样，平平淡淡，如话家常，甚至都没有看着厉清凉，只是一边翻着书，一边讲出来，如同讲一个宇宙间最普通的真理。 可厉清凉心间，不知为何，却涌出一股酸楚。 她向前一步，到林玄身后，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臂，从他背后环抱住他。 厉清凉抱得特别松，但她从触碰到林玄的那刻开始，林玄身子就一僵，翻阅古书的手势也静止了。 厉清凉小心翼翼贴在他背上。 “谢谢你。”她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缘起十七 一日，厉清凉洞府顶部忽地爆发白光，然后光团如擎天之柱般直上云霄，四面八方万钧雷霆齐齐落下，都落在光柱上，如无数条龙攀缘其上。 林玄察觉异动，立刻跳起来冲到洞府外，刚要腾云去厉清凉的洞府，却见一个满头炸毛浑身炭黑的小东西驾着朵云朝他疾驰而来，临近了才发现是挨了个大爆炸的厉清凉。 厉清凉驱云落地，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炸毛煤球，兴奋地朝林玄挥手：“阿玄阿玄！我打通三千宇宙啦！你要不要去别的宇宙看看？独家绿色直达贵宾通道噢！”一边高兴一边往下掉煤渣。 林玄松一口气，上前揉揉厉清凉的旋风鸟窝头，对她笑道：“不急，先洗个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缘起十八 厉清凉在洞府收拾好以后，拉着林玄走到书房。 林玄左右看看，“你把通道开在哪里了？” “通道嘛，”厉清凉跳到林玄面前，“就在你眼前呀！” 林玄挑眉：“你……你？” “对呀，我就是三千宇宙的通道，通道就是我，不过不用担心被入侵什么的，我控制着呢，他们要过来也要我放行才行。”厉清凉昂首道，十分得意。 林玄表情却变得沉郁，“这么强力的法术，必须动用法阵，而你说你成为通道，那就等于，你以自己为法阵，也以自己为法阵的钥匙，那样你每一次打开通道，你就全部身处法阵之中，每一次，都要祭上自己全部的灵力，对不对？” “是啊是啊，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为我护法，毕竟打开通道需要我全部灵力，我之后会需要一段恢复时间，恢复之前我就是个普通人，要保护我哦。”厉清凉一屁股坐在地上，故作轻松地说。 林玄的脸色却更沉郁了，皱起眉头，“那你这些天，一直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研究这么危险的法术？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厉清凉摇摇他袍子的下摆，“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林玄不言语，仍是那么严厉地看着她。 厉清凉伸手，用食指指尖勾住他的小指，然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以柔克刚地掰开他紧握的五指，一边服软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回报你啊，而且你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对不对？”说着还用肩膀朝林玄长袍的下摆蹭蹭，然后瞪大眼珠仰头看着林玄。 林玄紧锁的眉头稍微缓和一点，“以后不准这样，做危险的事一定要告诉我，让我在你身边。” 厉清凉歪头：“好嘛好嘛。” 林玄这才软化下来，结印施法，“我给你护法，你带我去看看你打开的世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送字之城一 厉清凉和林玄降临在一个表面全是水晶的星球。 落脚处大约是郊外，水晶的山峦形成山道，经过的人从外衣、皮肤到内脏都是晶莹透明的，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行色匆匆。 厉清凉看自己和林玄，两人也变成水晶人了。看样子只要进入一处宇宙，就会被那里的规则同化。 厉清凉开口说话，却发现她自以为说完了整句话，其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她以为她对林玄说了的，是“看来这里是个水晶星球啊。” 这时，天上有飞船经过，发动机轰鸣，船身在地面投下巨大阴影。 周围的行人像接到指令一样，集体停下，抬头仰望那片阴影。 一阵舱门打开的声音后，飞船开始向下投放雪花般的什么，落到地上，原来是一个个的字符。 周围的水晶人都急忙开始捡那些字，有几处还抢了起来。 厉清凉觉得奇怪，捡起脚边的两个字符，“他”字和“雪”字。 林玄也拾起几个字，是“白”，“钱”，“我。” 厉清凉朝林玄摇摇手中的“雪”字，开口说了句话，却再次发生了和刚才一样的事。 她想说的是：“我捡到了个‘雪’字。” 可最后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有：“——雪——。” 其他的字句，都如同跟那些字不存在一样，无法从她口中说出来。 与此同时，随着她把“雪”字说出口，她手上这个“雪”字从白色的材质变成了水晶，然后慢慢融化，如同被她吸收一样，最后消失在她的掌心。 林玄也已经发现是怎么回事，他和厉清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开了传音之术，如此一来，就可以听见对方想要传送的心声，不必讲出来。 这里的人似乎不能自如地说话。林玄道。 厉清凉点点头：是的，他们好像需要那个飞船把字送来，才能使用自己拿到的字。 这时，有一个老妇人一瘸一拐、十分急忙地过来，抓住林玄的袖子，指指他手上的“我”字，然后从她腰侧的布袋中拿出两个字，那意思，似乎是要用两个字换林玄手上那个“我”字。 林玄刚要问什么，一个男人突然冲过来，一脚踹在老妇人腹部，不成句子地大吼：“骗子！上次！假字！”老妇人直接横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男人提脚又要踹老妇人，林玄伸手拦他，厉清凉却更快，飞身一拳打在那男人脸上。那男人被这一拳打得后退数步，坐倒在地上。 厉清凉爆喝一声：“——！——！——！” 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她登时被憋到要冒烟了一样，张嘴讲不出话来，一时竟急得不知怎么办，完全忘记她会法术，还可以用传音术。 林玄看着她忍俊不禁，又冷下脸，转向那个男人，把传音的范围扩大到那个男人身上：“有话说话，再动手，你就不会再从地上起来。” 男人听到林玄直接传进他脑袋的声音，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脸惊恐，指着林玄嘶吼：“妖魔！妖魔！”然后男人朝天空中投放字块的飞船大吼：“妖魔！举报！妖魔！” 飞船忽然停住，船体下部打开另一个开口，露出一个炮管，调整到垂下往下。 然后，红色的激光光柱猛然轰击地面。 光柱范围内，地面本有的字和水晶地表立刻被粉碎，化作烟尘，升腾成蘑菇型的烟柱。 红色光柱移动起来，靠近一个人，探测几秒，然后贴近下一个，如此一个个排查起来，慢慢接近了厉清凉和林玄的方位。 所有人都目露惊恐，哆嗦着，却丝毫不敢挪动位置，只齐齐转过头来看林玄。连那个举报林玄的男人都吓得不敢起身，在地上浑身颤抖。 厉清凉顿感不妙，站到林玄身边，传音道：我们回去吧。 林玄伸手握紧她的手：你灵力还没完全恢复，强行动用这么强的法术，只会伤到你。 忽然，他俩被刚才那个的老妇人拉住，她猛烈地做手势，又把他俩往一个方向拉，看样子，是要他们俩跟着她逃。 厉清凉和林玄对视一眼，跟着老妇人逃进山中小道，逃离众人的视线。 身后响起警报声，飞船下方的开口打开，放出小型追击舰，速度飞快，追击舰下方连接的就是打出激光的炮管。刚才山道上不敢动的人们纷纷夺路而逃，无声而狂乱。 光柱紧紧追着他们三个，被光柱掠过的水晶山体瞬间被直线追击的光柱如同切开松软糕点一般地劈成两半，轰然倒塌。 林玄见此情形，结印腾云，一阵疾驰后回头，这个小型舰艇竟然还紧紧跟着。 林玄盘腿坐下，厉清凉用仅剩的灵力架起结界，林玄凝神向云中注入大量灵力，云行加速，瞬息万里。 如此行驶许久，已到漆黑无边的太空之中，面前这颗水晶星球已成天穹一半，如此才终于看不到飞船追来的任何迹象。 林玄和厉清凉这才放松一点警惕，扭头看向旁边。 刚才背了一口袋字拉着他们跑的老婆婆全程目瞪口呆，现在还没合上嘴。 老婆婆，你为何要用假字换字？林玄将传音范围扩大，问老婆婆。 厉清凉奇怪：你如何知道是假的？ 林玄道：她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字符的工艺和颜色，与那飞船上掉下来的有些微差别。 老妇人听到，低头，面有愧色。 没有料到，她竟跪下来，朝林玄和厉清凉磕头。 二位，老妇有愧，但可否求二位，跟老妇去一个地方？ 她颤抖着的心声传来，林玄将她扶起来，转头看厉清凉。 好，厉清凉说，我们随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送字之城二 老妇人带着厉清凉和林玄来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水晶石头搭建的简陋小屋，感觉来一阵狂风就要被吹塌。 老妇人带着他们走进最大的一间，十七八个孩子坐在里面，屋子虽然简陋，里头却干干净净。 孩子们看见老妇人出现，就笑着过来围住她，抱住她的腿，握她的手。 有几个不怕生的还围住了厉清凉和林玄，其中两个小女孩站在林玄的旁边，握住他袍子的下摆，还有两个小男孩特别不怕生，明明厉清凉无事时向来面无表情，颇有些冷漠，可这两个小男孩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四只小手一起握住她的手。 厉清凉向来不太能对付小孩子，但面对这么热情的牵手，咬咬牙没有挣脱。没办法，可能平时没人找他们一块儿玩吧，牵牵小手就牵牵小手吧，她认命地想。 林玄深深看一眼那两个小男孩，皱眉，抬头看着厉清凉。厉清凉也不知道他一直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是想表达什么，有什么事不能传音吗？ 这些孩子大多七八岁上下，正是要开始正儿八经学习的年纪，但却都不会说话的样子，少数几个断断续续地开口，也有一个两个字往外蹦。 老妇人在腰侧的袋子里翻了许久，一直翻动到袋子底部，终于找出一个看着并非赝品的字，小孩们都跳起来要抢那个字，老妇人却向角落里一个特别小的女孩子招手。 这个女孩子刚才一直站得远远的，脸红彤彤，想过去抱住老婆婆的样子，但怯怯地，几次悄悄抬起手，犹豫一下，又放回裙边搓搓，结果从头到尾就一直站在一边。 老婆婆拉过小女孩的手，把她藏在袋底的那个字放在小女孩的手心。 “生日。生日！”老婆婆说。 小女孩笑起来，没有声音。 老婆婆指指那个字。然后做出口型，无声的，只有口型，大概是因为老婆婆从未得到那个字。 随着那个口型，小女孩跟着念，她却发出了声音。 “花。”她说。 她的声音就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一样，脆生生的，又像花瓣一样柔软，柔软到好像她开口时，她说的每个字都像花瓣落下，拂过听者的耳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送字之城三 孩子们在几个小屋中间的空地玩，厉清凉和林玄开了传音之术，与老婆婆站在一边。老婆婆讲起关于这个地方的事。 这个地方是在水晶城的郊区非常偏远的一个地方。几个世代前，这颗星球在战争中沦陷，那以后，星球的原住民就被集体封印了语言的能力，再不能讲话了。 因为这个遭到了太强烈的反对，占领者就和原住民协议，以后会有飞船在天空巡逻，送字给大家，拿到哪个字，就可以说哪一个。 如此，多年后，原住民当中连可以当老师的人都没有了，好多人一辈子也只会讲百来个字。 那就没有私下反抗的办法吗？比如大家都改成手写，或者用手势？厉清凉问。 有过，老婆婆心声传来，但所有反抗的人，都会……老婆婆顿了顿，眼中闪着光，心声接着传来：都会被处死。 然后，老婆婆许久没有讲话。厉清凉看着空地上那群孩子，他们连玩耍都是无声的。 这些是您收留的孩子吗？厉清凉问。 是，他们都是被处死的人们留下的遗孤。 厉清凉想了想，传音给老婆婆道，这样如何？我教你们传音之术，传音术隐蔽，不容易被发现，这样以后就不怕没有字，可以好好念书，也可以好好玩耍，至少日子里多一点自在。 老婆婆看着厉清凉，睁大眼睛，欲言又止。 厉清凉搭住林玄的肩膀继续传音道，他也会传音术，而且他脾气比我好多了，教起来一定效果更好，我和他一起教，汲取灵力的简单方法再加上传音术，这十七八个孩子，十天，包教包会！ 林玄却不置可否，跟老婆婆道一句抱歉，然后拉厉清凉到一边。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可能会害了他们。 为什么？ 万一他们被发现能够自由说话怎么办？他们会被飞船盯上，对方又有那样的武力，到时候我们已经回去了，你让他们怎么保护自己？ 厉清凉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板着脸传音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看过算了，就这么回家？晚上觉都睡不好！虽然我不用睡觉！ 老婆婆过来，说请二位不要吵。 老婆婆目光悲凉，心声继续传至：二位可记得，刚才有人说你们是妖魔？ 林玄忽然意识到什么，传音道，难道之前，此地曾出现过传音术？ 老婆婆点头，是的，同样的人，已经到来过，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 老婆婆说，请跟我去一个地方。 两人跟在老婆婆身后走，一边听老婆婆心声继续道，这里有一个流传多年的传说，有一天，一个不需要得到文字也可以用那些文字的人，一个天生可以自由地对每一个人说话的人，会让每一个都能像他一样。 我知道，那个传说是如何开始的。 因为，那个人是我的丈夫。 厉清凉惊讶道，您的意思是，您的丈夫，他也修习法术，也会传音术，然后也想把这个交给别人？ 是的，老婆婆继续在山路中走的，没有回头，继续道，我的丈夫也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想过要带着大家一起反抗什么的，他只说，他的故乡，有名为六界的天地，也用一样的语言，也曾陷入过战乱，也曾有过口不能言的日子，但是因为许多人的努力，如今那里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讲话。 他说他是意外到了这个星球，有一天，他会带我和那些孩子，一起回去他的家乡，在那里，自在地过每一天。 此时林玄和厉清凉已经跟着老婆婆走了很久，终于到一处山头。这一路十分曲折，但老婆婆却走得轻车熟路，不知已经走过多少回才有这般熟悉。 三人一站上山头，一座城池豁然出现在群山围拢的谷中，高耸如山巅的水晶城墙一道比一道高，繁复锦绣，璀璨辉煌。 城门前，有一个骑马像，一个看起来英雄般的人骑在上面，手中一根长枪向天，贯穿一个头颅。雕像通体水晶制造，光芒耀眼。 老婆婆的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平静。 那颗头颅，就是我的丈夫，仅剩的遗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