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的薄命白月光》 第1章 第一章 穿成反派的薄命白月光(穿书) 晋江文学城青丝着墨 楔子 景宝络看《炽爱殊宠》这本书时骂了十六次沙雕,二十次我靠,三十次这也行,五十次作者怕是疯了吧。 作为一本甜宠标签的宠文,全书无脑宠爱、黑化囚禁、鬼畜病娇,病态养成各种情节堆砌,女主不需要智商不需要人设,轻易凭借一张脸刷爆整个世界。 景宝络忍着一口老血跳着看到中间。 大概写到这里骂的人太多,作者干脆直接将呼声最高的女配——男主的师父直接写死了。 死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编程狗景宝络看着同名同姓的女配的死状,一口老血吐出来。 弃文前一刻,她果断给打了个一分。 这晚上睡觉,迷迷糊糊听见人说话。 “您好,您大爷的这一分打得挺爽啊。” “您他娘的嫌狗血是吧,烂尾是吧。” “您这几毛几毛的,您他娘的怎么事儿还这么多。” “不如笔给您,您大爷的来写。” 景宝络睡得睁不开眼睛,心里反驳:别以为加个您字就不是骂人,有本事等我攒够月石可以刷负了来讨论讨论。 ~* 【滴,激活卡,景宝络VS景宝络人物系统绑定完成】妖~娆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 景宝络:……什么? 【欢迎进入无JJ系统。本系统是无JJ联合作者最新推出超级全方位售后系统,为您提供最佳阅读体验。根据系统随机抽取,您将成为本次《炽爱殊宠》体验首位贵宾,在此过程中,您将可以依靠自己智商,将本书改造成为和谐、文明、大气、高端的经典之作。您本次体验唯一的任务:世界不崩。祝您一切顺利】 ??待她睁开眼睛,顿时怔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触目之间一片白,云蒸霞蔚的山巅,是层峦叠嶂的雪,她正坐在一个木屋外一个小小的木凳上,凳子旁边是已经熄灭的炉火。 一个清脆的男声在旁催促:“小师妹,你准备好了没?” 她抬起头,看见一袭青衣的英俊青年正满脸着急看着她。 “怎么还没去换衣服,脸还没洗?头发也没梳。”那少年看了看炉子上的已熄灭的炉火。 “哎呀,水还没烧好,木炭也用完了。这可怎么办?马上就要拜师了。” 做梦?景宝络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前还是这陌生青年殷切的脸。 “诶,你听见我说话没?”那青年叫她,“你看你这样成何体统,肯定不行。” 还提“统”呢,这一身破破烂烂连裤子都要“提”不动了。 【滴,穿书系统人物确认完毕,新人礼包发放,您将享有五次求助咨询机会】 景宝络:【……穿书?】 这一回脑海中的声音是在她完全清醒的状态出现的:【是。】 是谁在敲打我脑仁。 景宝络:【谁?这是什么情况?】 滴的一声后,系统信息输入。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下意识认出来了。 这是她新任名义大师兄韩临川。 脑海中基础的资料信息迅速接收完毕,她立刻大概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这是《炽爱殊宠》一书的架空世界。 没错,就是她刚刚打完一分的那本狗血书。 她穿成了里面同名同姓的大佬女配景宝络,男主茹斯兰江的炮灰师父。 女配师门叫天玑门,是整个世界实力权利最牛逼的团伙之一。 而她的原身,又是牛逼的天玑门中最牛逼的供奉级大佬。 当年以南宫君的名号传颂于世,五岁结丹,六岁御剑,容貌倾城,天资卓绝。 简直牛逼的N次方。 死也死得牛逼,书中概述十八年前一场大战,原主死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只是未想这侥幸残留的一丝孤魂依附在一名刚刚难产而死的婴孩身上,最后成功鸠占鹊巢后,顺利重生。 这原主千辛万苦长大后,一部分封存的记忆觉醒,便一路艰难回来天玑门。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山脚,发现唯一幸存的徒弟茹斯兰江,正在闭关修炼本门最高心法,这心法达到巅峰就可以参透天意,现在已修十八年,还得有两年才出关。 原主哪里能在山脚下等两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主没有向徒子徒孙们直接表明身份,而是最终选择了一个最朴素通用的办法。 花光了身上所有钱,买了一个最冷清的天玑峰炬嗔殿的外门弟子的空缺。 是的。买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 曾经最牛逼的团队,因为精英长老上一战中尽数消亡,而新任供奉级大佬茹斯兰江又一心问道,十八年来闭关不出,不理世事。整个门派如今一塌糊涂。 掌事顾氏以前负责天玑门的灶头厨师,是个打个饭都要抖三抖的角色,现在得势后,手指缝抓得更加紧,雁过拔毛、鸡过刮油、蚊子飞过都要掐个嘴。 如今的天玑门,只要给钱就能进。 当然,给的多的,进得是主殿,给的少的,进得是偏殿。 像原主这样,给的特别少的,本来是没有机会的。 好在帮手筛选的炬嗔殿大师兄临川慧眼识珠,看原主在阵法上似乎有些天赋,将她从一群乱糟糟的人中挑了出来,最难得的,收费也算便宜。 景宝络消化完这个信息,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和心情。 《炽爱殊宠》这本书她没认真看完,一章四千字三千字都是景物和外貌描写,实际内容有限,作者写了东边写西边,为了突出男主的深情人设,又是苦情悲惨身世又是一路金手指,写到这薄命师父景宝络死的时候女主就出来在别人嘴里两次打了个酱油,真正的大招都还没开始,当然,也可能她跳得太多没看全。 她心里正犯嘀咕。 脑子里又是一声提醒。 【您的三次疑问已解答。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意识中出现了一个界面,一边是硕大的是,另一个选项是同意。 景宝络左右看:“不同意”呢?—这个选项狗吃了? 【抱歉,现在无JJ系统经费有限,暂未开发,感谢您的建议】 三秒倒数后,系统自动点击了是。 景宝络:…… 【感谢您接受本次公测,生命危险免责确认书已确认,体验正式开始,此操作不可逆,祝您改造愉快】 景宝络:……啊,等会。 手脚倏忽一麻,然后整个头嗡的一声,整个身体仿佛水乳交融一般,突然有了脚踏实地的落地感。 这就……成交了!…… 景宝络拒绝无效,求告无门。 挣扎片刻,仔细冷静下来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想她这人设,最牛逼仙门大佬,容貌倾城,收男主做徒弟,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虽然是炮灰,但是是为男主死过一次的炮灰啊,现在男主早已身居高位名扬四海,作为他唯一的师父,等男主出关相认后,享福吃瓜的日子还长着呢。 如此畅想一番,景宝络心中微松。 又想这《炽爱殊宠》作者虽然脑残,但是系统还是比较人性化,这穿越过来的时机也不错,没有经历最惨烈的舍身成仁灰飞烟灭那一段,而是跨步到享福的前奏这一刻。 看在这份上,景宝络觉得,如果体验满意,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由一分改成及格的三分评价的。 就在她思考该怎么跟男主有逼格一点相认时,突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铁锤锤了一下,紧接着,意识中出现一个声音。 【警告!为保证系统世界稳定运行,请宿主停止任何主动掉马甲的行为】 随着这声警告,景宝络浑身发麻,仿佛全身被过了一次电。 木屋外,冷风中,眼看景宝络一直呆呆不吭声。 那边便宜大师兄已经有了一个好建议。 “小师妹,你瞧你这样子,又脏又臭肯定不行,第一次见掌门和诸位长辈,你也不梳洗一下,咱天玑门又不是随随便便说来就来的,你这样肯定会被赶出去。啊,炭火用完了,烧水肯定来不及了。哎,不如这样,我带你去后山,那处的禁地有一处温泉,你将就洗漱了然后迅速出来。” “师兄是说那处是禁地?”景宝络疑惑。 “就是禁地才没有人去。”临川看了她一眼道,“这样才安全。” 道理是这个道理。 原主这一路餐风露宿,着实有些狼狈,而且路上为了安全考虑,她一身破烂的男装从未换过,身上实在有味道,便是冷天闻起来也有些刺鼻。 临川在前面带路,景宝络紧随其后,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到了一处竹林外,临川停下。 “就是这里了。” 景宝络看了临川一眼,临川也正满脸期待看着她。 “小师妹,你试试能不能进?从这里,要慢点走,可能会有点不适,诶?” 他话还没说完,景宝络已经走了进去。 “……”临川。 这么轻松就进去了?难道这禁制坏了。 他向前一步,禁制反弹,砰的一声,临川轰然一下摔在远处地上,头发炸毛一半,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明明还在啊—— 他眼睛霍然一下亮了起来。 哈哈哈。这个便宜小师妹真的可以穿过这些禁制。 当日入门时看见她轻松走过那低阶禁制是真的。如果连这个禁制也可以穿过…… 听见身后闷哼声的景宝络回头:“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临川边擦鼻血便笑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态度好了十分不止。 “小师妹,你去慢慢洗,我一会在栖霜阁等你。” 激动的临川转身的瞬间,并没有看见,竹林所有的禁制极其微弱却坚韧,起了一层淡淡的光,然后淡去。 然后这一层光,再次淡淡亮起,如同一次郑重的确认和臣服,这一回黯淡后,彻底隐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 景宝络走进竹林的时候,突然开始感谢那沙雕作者超级水字数的过分精细描述了。 温泉四周鸦雀无声,禁制甚至隔绝了远处的溪流声。 徐徐的微风吹在身上,偶尔落下几瓣寒冬的红梅。 红梅映雪,绿竹成荫,泉水氤氲,她伸出足尖试试,温度正好。 世外桃源。 完美。 温泉水暖洗凝脂,这感觉着实不错,景宝络顺便将自己的头发也放下来洗一洗。 只是眼睁睁看着乳白的水渐渐变了颜色,她面上也有几分讪讪。 洗净之后靠在白玉石池边,太舒服,天然无污染,得天独厚的灵泉啊。泡了这么一会身体暖和了,便觉得腹中有几分饿了,若是这时候有点什么吃的,或者一壶小酒搁在水上温热,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想要这短暂的休假人生继续这么舒服下去,她略略捋了捋思路,按照狗系统方才的意思。 一是不能掉马甲。其次是世界不崩。 马甲这件事,除了自己恐怕根本没人想到原主竟然能复生归来,倒是安全。 【呵呵】 景宝络:你笑什么? 系统没吭声。 景宝络继续想,所以,现在她只要调理好身体,多积累些经验值,顺利冲破结丹障碍,重新走上人生巅峰也不是不可能。呵,那时候,就算掉了马甲,就凭着她的武力值,谁还能奈她何?谁还敢BB一句? 【呵呵】 景宝络:脑子有坑? 系统没吭声。 景宝络等了两秒,谨慎最后下了结论,若她恢复巅峰实力,男主又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好徒儿,向来乖巧听话,她到时候先帮他清理掉那N多情敌,再叫他乖乖提前娶了女主,这世界自然也崩不得。 逻辑没问题。方向很正确。等了一会,系统也没吭声。 景宝络松了口气,表示比较满意。 现在正是中午,阳光晒得雪峰明晃晃,估摸着时间,她洗得也差不多了准备起身。不得不说,书里烂大街肤如凝脂,柔嫩细滑的描述落到实处后,还是挺动人的,景宝络摸了摸香软胸,啧,现在这身皮囊看上去着实不错,洗去污泥,如同剥了一层皮,她爱不释手捏了捏柔软的胸,顺便在肩膀手腕上也摸了摸,表示很满意。 冲着这身皮囊回去也要给这本书补个三分。 不过怎么胸口正中有个不大不小的胎记,她微微皱眉,这胎记看上去淡淡的粉,形状像是一把锁。 不过景宝络很快又释然了。 瑕不掩瑜,不影响美貌,反正穿上衣服谁也看不到。 她伸手出去勾了衣裳,天玑门的正式弟子都是淡蓝或者青色的长衫,而像她这样刚刚进来还没正式拜师的新弟子,都是一身朴素的白衣。 只是这两年负责采购的大概油水捞得过分,衣服质量越来越差。她瞧着这几把就可以撕烂的料子,着实有些无语。 等到穿上以后,就更加无语了。 瞧着还勉强算光亮,根本一点都不抗寒好吗? 出水不到一刻钟,就开始觉得有几分冷。 就在她迟疑是再进去水池暖暖脚还是直接狂奔回栖霜阁的时候,突然竹林微微震了一下。 无数的竹叶晃动纷纷扰扰落了一地。 景宝络顿时一僵,很快再次传来一声猛烈的震动,声音在山谷来回震动,仿佛哪里的雪还是山突然崩了。 地震?! 这回她没迟疑,胡乱一穿拎起裙摆直接狂奔出了竹林。 禁制于她毫无作用,但是禁制外的寒风着实让她打了两个大喷嚏。 实在太……太太他么……冷了。 跑出来一看,还好,似乎只是一声惊雷,远远看上去各个山头并无异样。 景宝络稍稍松了口气。 她一路跑回破旧的栖霜阁,就看见满脸焦急的临川正在原地跺着脚走来走去,一看见她回来,连忙跑过来,待看清她模样,顿时一愣,有些惊艳的模样,然后又想起什么,犹豫再三,有些焦躁的搓了搓手。 景宝络下意识拉紧衣襟。剧本没有卖身选项的。 景宝络:【系统!他想做什么?】 【韩临川衷情梳痴殿珏夫人三弟子皆梦,单相思深度煎熬中,想计划让你帮他去偷取定情丹】 原来是这样,单身狗的相思病啊,景宝络同情看了临川一眼。 却发现临川在更加同情的看着她。 “小师妹,刚刚传来消息,本次收入门弟子,掌门新出了规矩,入门手续办理有变。” 景宝络无奈:“师兄,我给了钱的。” 临川欲言又止。 景宝络再叹气:“我真的没有银子了。” 临川也有些迟疑,他抿嘴想了想,咬咬牙下定决心,这铤而走险的样子让景宝络心头有些警惕。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景宝络抬眉。 “方才天玑峰突然雪动,还情殿侧丹房露出一角,小师妹可否愿意帮师兄跑一趟?” 他说到这里,面色有几分藏不住的羞赧:“在藏书楼储丹房里有一丹药,叫定情丹,劳烦小师妹取来给我。” 果真如此。景宝络眯了眯眼睛。 临川又简单介绍。 这天玑山不同位置共有五座大殿,主峰最上为还情殿,为天玑门藏书楼、丹药库、洗髓池所在,也是历代天玑门修为在清净境以上供奉级高手的居所。 主峰往下四殿排名不分先后,梳痴殿、炬嗔殿、蔽贪殿,绝欲殿。 自供奉大佬茹斯兰江闭关不出参悟天玑剑,整个还情殿便如同空城。可惜,即便如此,还情殿藏书楼中和储丹房中的大把宝贝天玑门的人还是只能看得到摸不到,心如刀绞。 无他,因为整个还情殿当年大战设下的护殿禁制,现在整个天玑门无一人可破。 也幸亏无人可破,否则以现在掌门风格,只怕连房顶的符箓雕刻都刮下去偷偷卖了。 景宝络就问:“定情丹?”这临川真是豁出去了。 “嗯。浅白瓷瓶,丹丸赤色,味甘,嗅之有异香。”临川仔细回忆关于这丹药搜集的所有记载。 景宝络心中笑了笑,什么定情丹,不过是某一任大能留下的丹药残次品,那前辈一心向武,追求断情绝欲,偏生自己心生魔障,于是想要通过炼绝情丹来断情绝爱,谁知最后走火入魔自毁于丹房,仅仅留下两颗丹药,一颗残次品定情丹,一颗解药绝情丹。 因丹药中残留大量修为,虽有违人伦,还是都留存保管下来。 又因够格住在还情殿的都是清净境以上有头有脸的高人,怎会对这些有兴趣,故而这两颗丹药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蒙尘呢。 此事倒是不难。 景宝络想了想打断临川道:“师兄要我以此作交换,但是天玑门知我偷药,又如何会留我在此?” “师兄讲话,你不要插嘴。怕什么,这天玑峰顶无人,只要能进去,又有谁人知道,就算日后发现,只当是当年大战被魔人盗走。”智商洼地的大师兄继续怂恿,“小师妹,你别管这些有的没的,先把药偷来与我,那拜师学艺的的入门费我便退你,直接帮你记名在我师父门下,再额外送你一本入门心法如何。” 见景宝络还在迟疑沉吟,他直接将名册拿出来:“喏,你要不信,我现在便帮你添上。多出的银子我都替你给。” 景宝络看他写完名字,心中一定,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她转头看了看那孤零零的高峰,天玑峰在天玑山最高处,一路向上,禁制无数,大半都是当年她所设定,按照刚刚进竹林温泉的情况,她的身体穿梭禁制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一来一回,最多半天。 如此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临川擦了擦汗,殷切又热情将自己身上的一点干粮和一小壶驱寒的热酒一并给了她。 “那我就等小师妹的好消息了。”他转头看了看山间,目力之外隐隐可以看到下面隐约移动的人影,“趁着现在大家都在集合,小师妹速去速回吧。” 景宝络搓了搓手:“师兄,山顶实在太冷了。可否将你的斗篷借来一用。” 这破衣服,她的手指现在都快没有知觉了。 再说,不拿个凭证,到时候万一临川翻脸可说不清楚。 作为最近连续背锅的社畜,景宝络对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本能的警惕。 临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斗篷递给她,景宝络裹上,舒服眯了眯眼睛,暖和了不少。 临川看她这个模样,又愣了愣。 她将东西收好,然后向临川摆摆手。 “师兄便回去等我好消息吧。” 看着景宝络离开的身影,临川犹豫了两下,到底没开口唤住她提醒她偷药的时候小心点。 方才不知为何天玑峰秘境突然天门洞~开,这代表着那位还有两年才闭关功成的大能茹斯兰江突然提前出关,整个天玑门为之震动。 作为上一任还情殿主唯一的弟子,茹斯兰江性情果决,杀伐无常,更逞论那些令人心悸的魔道大战传言,是天玑门讳莫如深的不可说。 眼下,估计代理掌门顾清明正屁颠颠带着各殿子弟等候在山下,恭迎出山的茹斯兰江一起商议要事。 对临川来说,茹斯兰江提前出关,如果现在再趁着他下山这个最后机会不动手,那再无可能拿到定情丹。 但此事若告诉小师妹,她到底年轻,要是知道了,只怕畏手畏脚反而坏事。 临川咬咬牙,闭嘴回炬嗔殿去了。 其实景宝络并不排斥这个任务,随着身体角色的融合,她现在的身体残留了原主部分记忆,加上之前模糊的看书印象,勉强可以应付。 这新身体不知何故,三魂不正,七魄不调,根本无法梳理经脉进行入门功法的修行。 如果可以回去故地得一二调理丹药再顺手助人为乐,正好。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因为禁制的原因,通往天玑峰的前街石阶上面没有落下一片雪也没有生一颗青苔。 就是如今她这个身体太弱,走了这许多山路,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一路上,山花在道路两侧开放,仿佛是在欢迎主人的回归,气温也正适宜,缥缈的云混着雪花飞舞,落在身上,意外的并不冷,她走了这一会,出了薄薄一层汗。眼前终于看到了还情殿的轮廓。 琼台玉宇一如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高楼巍峨,巧夺天工,山顶的天池水顺着一方十数米见方的平缓小池渠缓缓流下山,水面平稳,夜晚倒映漫天繁星,如梦如幻,现在白日四下静谧如同死地,没有一点动静。 她左右一看,确认了方向,向还情殿旁的藏书阁走去。 储丹室就在藏书楼一楼。 天玑门兴盛之时,声势浩大,何其壮哉,如今四大家族当日不过是天玑门下的小喽啰,如今竟然也抖起来了,各大门殿如同四姓的后花园,其他外门姓氏想要进来,要么天资实在出众要么出的银子实在不错。 而无权无势的就算进来了,也只能成为外门弟子,管理严苛,杂务甚多,还学不了什么东西。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景宝络想能把一个昔日龙头大派管理成这样不成器的样子也真是种本事。 藏书楼共计七层高,越向上,所藏的书和要求的境界修为越高。 景宝络伸出手按在藏书楼门扉下,门便开了。 又没关门? 当日和那小徒儿说了多少次,随手关门、随手关门,又没有听进去。她微微叹口气,走进了储丹室。 储丹室基本都是各类丹药,时隔多年,里面的布局丝毫未变,整洁干净,一如当日。 她看到此,不由微微点头。 下意识做完这两个动作,景宝络不由一怔,都怪原主角色和她意识融合的太完美,仿佛她就是那位大佬,那个大佬就是她,不对,大佬本来就是她,哼。 她看了一会,转身先去取了两瓶顺经丸,又取了两瓶提息丹。这才一路走到后面的木架旁。 从这里进去,新置办了不少新的桁架,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不同颜色的丹药瓶子。 定情丹,定情丹。 她凭借零星的记忆搜寻位置,终于看到了。 应该是这个。 浅白瓷瓶,打开,丹丸赤色,味甘,嗅之有异香。 稍稍嗅了一下,只觉这味道仿佛在哪里闻过,略略有些熟悉。 再仔细一看,景宝络的眼睛定了一下。 转弯的这一排的木桁架上,整整齐齐不知几百瓶,都是一模一样的药瓶。 打开一看。 靠。 几百瓶的定情丹。 她看了这丹药琢磨一会,突然眯起眼睛,这个颜色。 啊,是了,她那小徒儿曾经每日都会奉上的蜜花羹,可不就是这个颜色吗? 取出一颗,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微微舔~了一口。 可不就是这个味道吗? 景宝络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这个孽徒,为了他那个超级白莲玛丽苏女主,竟然敢用师父来试药。 她正腹诽中,忽然听得一声。 “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 景宝络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过,身为淡定清冷派系的大佬身份经验还是让她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身形,保住了人设。 心里慌得一批,面上依然微微含笑漫不经心扫过去。 然后在前面书架不到五米的地方看见了一个人。 储丹室里为了丹药保存期,本就不够明亮,又因为层层书架阻挡,加上她五识不通,所以一时根本没察觉到那里站了一个人,也根本不知道对方在那里站了多久。 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偷偷拿那两瓶丹药的动作。 她有些尴尬放下~药瓶,向前走了一步。 斗篷在地上拂过,倒也婀娜。 这便看清了对面的年轻人。 他一身月白长袍,墨发如瀑,梳了一个半髻,腰悬长剑站在那里,房顶四角微明的明珠为他身上投下淡淡光晕,仿佛站在一副静止的画中,看着她,嘴角是和煦温柔的弧度。 景宝络看清他那张脸,不由微微一顿,这么英俊的人实在太难见到了。 似乎觉察到她的注视,来人微微颔首,他的眸色很黑,瞳仁一圈带着微微的蓝,愈发显得深邃,温和的笑意让景宝络觉得房间都仿佛亮了一些。 “姑娘是来取药?”取这个字用的实在妥帖。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的斗篷,微微一顿,问道:“炬嗔殿门下?” 真有些熟悉。 景宝络点了点头,忽略心中的异样,顺口随着他的话胡诌道:“啊…嗯,今日还情殿雪动,师父叫我上山来看看,师兄也是吗?” 那人脸上带着温和笑意,闻言也并未露出惊讶神色,今日想来他也是因为特殊情况上了山,念及方才的异动,这个理由很合适。 听见景宝络这样说,那人也就点了点头,看着她,慢慢说道:“嗯,方才天玑峰天门洞~开,闭关的茹斯兰江提前出关了。” 景宝络闻言微微一怔,她惊讶的时候神色不变,但是眼睫会不由自主轻轻眨动。 这小徒儿……怎么出来了?!这么快…她还没准备好啊! “那师兄——是来接首阳君下山的吗?” 她这样一问,那人却像是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突然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的笑容温柔和煦,仿佛初春的风。 景宝络一时怔怔,她觉得眼前这人更加眼熟了,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么一想,她不由定睛打量此人。 然后从上而下看见了他手指上的扳指。那是一枚赤红的玛瑙扳指,寻常人戴起来恐会显得艳俗,但戴在他手上,反倒和他清隽温雅的模样有种奇异的和谐。 啊,景宝络瞬间感觉脚有点软。 她认出了这个扳指,那是她收男主为弟子时送给他的拜师礼。 不是吧…… 是他?! 她想了很多次和她这小徒儿见面的情况,但是从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不但没有认出他来,还在他这里明目张胆偷了两瓶药…… 奇怪。明明是男主,还是她的徒弟。 为什么会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整个记忆仿佛根本就没有这张脸的存在? 是因为当初原主太高傲清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徒儿的长相? 不对,朝夕相处,便是一只阿猫也有印象才是。 景宝络想了想,想起自己缺失的部分记忆,难道……是被遗忘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可能。 景宝络:【为什么我会记不得我的小徒儿的脸?连来的路上几个渣渣龙套都记得啊?】 【请确认使用最后一次求助咨询机会的唯一问题,本次咨询完成后系统将进入升级休眠状态】 景宝络:【最后一次?啊?不是吧……刚那也算两个问题?】 那之前她随便问问的那些…… 景宝络:【穿书?】 景宝络:【谁?这是什么情况?】 景宝络:【系统!他想做什么?】 所以这特么就是四个问题?!这就好意思花了她四次求助咨询机会?这么算你良心不会痛吗?她肝儿一阵痛,狗逼系统又往死了坑我。 景宝络深呼吸:【暂时不用了。我谢谢你啊。】 【呵呵,不客气】 好在她也是看过原书的人,还记得点。 也就那么一点。 她这徒儿,在炼丹和修剑上都颇有天赋,当日原主应诸位殿主的要求选一个徒弟时候,就一眼看中男主的博闻强记和聪慧,后来又将藏书阁交给他打理。 这茹斯兰江天赋异禀却又谨慎自制,做事极有原则,让她这做师父的非常满意非常放心。 现在这原则性极强、将储丹室一应丹药看做第二生命一般的徒儿正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看着她。 景宝络再次不动声色摸了摸怀里偷的两瓶丹药,面无表情,心里更加慌了。 这该死的系统也不提示一下。 怎么办?不如稍微暗示一下,我是他师父,我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她刚刚将手按在她当年亲自炼制的一瓶丹药旁—— 【滴!警告!】 景宝络脑子嗡了一声,紧跟着心口一麻。 【警告!为保证系统世界稳定运行,请停止任何主动掉马甲的行为,否则将予强制休克】 她身形一晃。该死的系统又电我。 茹斯兰江微微抬手,似要上前。 景宝络已迅速扶住木架稳住身形,她脑子转得快,勉强一笑:“啊,对了,我刚刚是说——我师兄,他本来想来亲自接首阳君下山,但是突然临时有事,便叫我来迎首阳君下山。” 她身上穿的是炬嗔殿的衣裳,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记得这徒儿一向温和与人为善,就算知道她撒谎,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一个小姑娘。 果然,他听了这话,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此,有劳姑娘了。” 临走前,景宝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架子上那定情丹。 今天的任务没完成,也罢,留得青山在。 走在她身旁的茹斯兰江和煦沉静,他面上带了淡淡浅笑,出房门时,刚刚好走在她前面,挡住了多余的刺目阳光。 对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 这徒儿果真是个暖心的好徒儿,以后知道她是他师父,不知道还有多少福气要享受呢。 景宝络不禁感慨,那女主也忒不知道满足,身旁这样一个如珠如宝的有情郎,偏偏还要盛世白莲花一样到处招惹烂桃花,惹来了就一句,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XX哥哥竟然会是这样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XX弟弟会对我……最后竟然生生逼得男主黑化。 从一个温暖善良的人变成了病娇的黑化少年,最后的部分囚禁play虽然也满足了部分读者的恶趣味,而关于开车的描写实在……唔,说实话,看得还真是蛮刺激的……啧啧…… 景宝络一思及此,再看向身旁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神色不由复杂起来,面上不由也微微一红,而他也正好低头看她。 背着阳光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眸色着实暗沉。 心虚的景宝络迅速移开了眼睛。 “姑娘如何称呼?”男主就是男主,声音真是好听,低沉磁性,余音绕耳。 景宝络迅速想了一下,原名是肯定不能用的了。 她这个新身体的娘~亲姓韩。 “韩宝儿。”她胡诌。 茹斯兰江微微顿了一下:“阿宝。”那是她师父年少时叫她的名字。 算了,都差不多。 景宝络眼看两人已走到天玑峰边缘,再往下去就会碰到人了。 她脚步放缓,停下来,微微揖手,刚打算先找个理由遁去。 正好茹斯兰江也停下脚步:“阿宝,我此去蔽贪殿见门主,你不如先回炬嗔殿复命吧。” 景宝络求之不得。 又听他说:“藏书阁丹药久未清理,我看阿宝做事甚为仔细,不知道阿宝可愿意抽~出些许时间帮忙?” 景宝络简直心花怒放。 但这好事来得太容易,她抬头,他正静静看着她,人畜无害,和煦如风。 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她想了一想,到底存了一丝谨慎:“那待我禀明师父,如果师父允许,再来为尊者效劳。” 他眸光微闪,然后淡淡嗯了一声。 长剑出鞘,御剑而去。拉风,帅气,逼格十足。 吾家徒儿真是帅啊,看样子现在还没黑化,心底又好,是个好苗子。等她想办法找回记忆,紧接着冲破结丹障碍,重新走上人生巅峰,到时候一定好好罩着他,不叫他再去经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心情甚好的景宝络哼着歌向山下走去。 山上的台阶开满了浅蓝的花,她一身雪白长袍斗篷走在花丛中,如同海岸旁轻轻卷动的浪花。 她转过山腰,恍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转过身来,身后什么也没有,再抬起头来,只看见方才茹斯兰江消失的地方,浅白的云层上裹挟着薄薄的雾气,隐约中似乎对上一双眼眸,再仔细看,什么也没有。 ~* 景宝络顺利回了栖霜阁,却不见等待的临川。 等着无事,她干脆将那小炉子又烧起来,扔进去两只木凳子脚,烧了半壶温热的水。 然后在旁边的山边摘了两朵落蝶花,就着花瓣将顺来的顺经丸吃下半颗。 如今她身体体质实在超出预期的差,只是吃了这半颗丹药,身体都有点承受不住,勉强再吃了半朵花瓣,景宝络挪到木屋旁边,勉强靠着休息一下。 吃下丹药才发现,自己的七经八络几乎堵塞大半,想要冲破一个关卡如同一场大病。 她疼的满头大汗才勉强通了两个。 罢了。 还是要从最基础的养气丹开始用起,或者直接用淬骨丸,一口气吃上它几瓶,舍得一身剐,痛上三天,不怕不通。 想要淬骨丸看来还是要再去一趟藏书楼。 正好顺便再将临川的事情帮他搞定。 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容易,简直就是easy 模式幼儿园版啊。 难怪系统不想她掉马甲,是怕她而成为有史以来最快完成任务的穿越者吧。 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 阿宝又想这位高权重的大佬十八年来第一次出关,此番和同门长老自是有许多话说,回去至少也要两三个时辰。 倒也不着急。 只是那便宜师兄临川一直没有来,也没有人送吃的,景宝络将那几块干粮吃了,热酒冷了又热,勉强喝了一口,着实难以下口。 生生捱到黄昏,还是没有人影,她想了想,不能再等了,一会天黑就不好走了,索性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向天玑峰慢慢爬去。 夜间和白天爬山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石阶旁隐约有明珠照路,但寒风凛冽,随着茹斯兰江的出关,仿佛十八年积存的所有风雪都在山外一夜之间倾泄而下。 景宝络裹紧了斗篷,还是觉得寒意咄咄逼人,手脚僵硬,不得已,又勉强喝了两口辣酒。 身体虽暖和一点,但空腹喝酒,胃又有些难受。 这么一难受,便开始有些怀念她这小徒儿的手艺来。 茹斯兰江刚刚随原主上山的时候,也并不会做饭。原主向来对口腹之欲也没有太大兴趣,师父仙去之后,独居还情殿,有什么吃什么,在收徒之前,吃得最多的是后山的花果一类,天玑峰上的奇花异草本来就多,很多味道也非常不错。 但这确实不是办法。 茹斯兰江毕竟还是长身体的年龄,原主试着做了一次饭,差点火烧还情殿,将小徒儿吓白了脸,也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原本准备将这小徒儿托付到最近的炬嗔殿算了。 那日,茹斯兰江突然端了一碗蜜花羹进来。 他在此上面倒是颇有天赋。 无论何种羹肴,于她均是人间美味。 后来,茹斯兰江在还情殿接手藏书阁同时,也负责了一应饮食。 原主的记忆融合几乎完美,仿佛唇齿间还有丝丝细腻的味道。 一想到此,景宝络不由咽了口口水。 终于到了还情殿前,寒意稍减。她微微松口气。 还情殿上没有明火,都是以不同的明珠代替烛火,远远看去,仿佛覆盖了一层月光。 她看了一眼还情殿,最里面东边的允徵院是她曾经的住所。 她喜食鲜花,允徵院里面遍种香甜的慕喃花,此花最怕寒凉,当日~她在时,常引温泉浇灌。 如今怕是已成了一地枯草。 只可惜,这慕喃花精心培育数年,一岁枯荣,也不知是否还有花种。 景宝络想了片刻也很快释然。 到什么坡唱什么歌,现在这个境遇。美食就不要想了,有两口丹药就是好的,她左右看了看,估计茹斯兰江还没回来,便裹着斗篷向储丹室走去。 门还是没关,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汩~汩的声音涌入耳膜,被冻僵的鼻尖也嗅到了味道。 景宝络惊讶看过去,茹斯兰江一身锦衣席地而坐,前面的案几上是一个小小的火炉,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正是从里面散出。 看到她进来,他微微一笑,仿佛等了她许久。 “我以为今天阿宝不会来了。” 不知是否是室内温度的原因,景宝络只觉他目光似乎有些过于灼热,她行了一礼,然后胡诌道:“门中无事,师兄便叫我再来看看尊者这里是否有需要帮忙的。” 茹斯兰江便道:“如不嫌弃,阿宝可愿一起用餐,储丹室事物繁多,这些许简餐权作一点心意。” 景宝络正中下怀,随意推辞一番,也就坐下了。 她这个徒儿,向来温和耐心,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景宝络此刻颇有一种我家有崽芝兰如玉还这般有礼貌的骄傲心情。 小小的食瓮里,煮着不同的食材,每一样,都是上好的美味。 茹斯兰江用了公筷分出来两只小碟,一碟是素食,一碟是肉类,齐齐放在她面前。 景宝络本是食肉动物,但是来时喝了少许酒,胃中翻涌,她便先动了素食碟子的菜。 茹斯兰江微笑着看着她。 味道自是不用多言,酸甜之中微带丝丝的酸。 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 但是这一口下去,却觉得有些不对,这味道太过熟悉,和记忆中的某种清香一模一样,她放下筷子,看向前面的锅,里面的汤水带着淡淡的不明显的红。 景宝络心中咯噔一下,咋这徒儿加定情丹还加上瘾了。 难不成现在的他已经被女主伤了心,开始放纵自己,狂放不桀放浪形骸见人就下药? 她不动声色看了茹斯兰江一眼,他唇色浅淡,和煦温柔坐在那里。 “味道可还合阿宝口味?”他见她抬头望着自己,便温声问道。 这神态太从容。景宝络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了。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她也微微一笑,“不知道尊者里面用了什么材料,下山我也想为师父师兄们做上一瓮试试。” 他听了这话,眼眸低垂,很快,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都是寻常的东西。” 景宝络放下筷子,嘴里的一小块菜没咽下去。 茹斯兰江静静看了她一秒,然后似又想起什么道:“不过,多加了一味丹药调味。”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鱼白瓷瓶,里面便是之前她看到的那些药丸。 丹丸赤色,味甘,嗅之有异香。 定情丹。 他将那药丸取出一粒,取了一半放在玉色瓷盏中,倒入一点温水,药水氤氲中,空气中开始散发出异常温暖而芬芳的味道。 “这丹药味道清新,去了药性,用于汤药最为适宜,既可调理经脉,又可凝神静气。” 景宝络闻言心下一定。原来是去了药性的。 她心道之前小人之心错怪了他,怎会疑心自己徒儿,不由几分讪讪。 “尊者当真厉害,竟然想到将丹药和膳食结合。” 茹斯兰江伸手替她加了少许汤汁,道:“我师父在时,醉心修行,常常废寝忘食,作为弟子,只能尽力为之,时日见长,也便有所顿悟。” 景宝络诚心道:“尊者对令师真好啊。” 她小心翼翼捏着小心思在令师两字顿了顿。 傻徒弟,你对你师父这么好,怎么就认不出来,你师父老人家现在就在你面前啊,徒弟!看看我啊! 此念头刚刚一起,那本来已经半天没动静的系统又阴魂不散出现了。 【滴!第三次违规!惩罚启动】 惩罚?什么惩罚? 景宝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心头猛然一痛,如同被人猛然揪住了心脏,她面色一白,伸手捂住了心口。 茹斯兰江面色微变,伸出手来似要搀她,景宝络生怕发现异样,一把拍开他想要搀扶的手。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景宝络浑然不知,微微俯在案几上,须臾后,才觉得缓过气来。 有病啊。想都不能想。她在心里骂了一声。 系统没吭声。 过了一会。 【以上惩罚为系统设置基础防火墙,为保证系统世界稳定和平】 景宝络心里暗骂,恐怕是怕她分分钟就完成穿越任务回去,开发者面上无光吧。 【呵呵】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和呼吸,慢慢坐正。 茹斯兰江也已经坐回原位,端正如斯。 “抱歉,旧伤缠身,刚刚突然有些心悸。” 见此,茹斯兰江嗯了一声,伸手从另一只小炉上取出一碗小小的蜜羹,搁在一旁,让蜜羹稍稍散热。 “此羹可以凝神静气。” 他状似随意问:“我听闻,阿宝是从万泽山下的蕲州来的。” 景宝络点头。 “可是那时候留下的旧伤?” 景宝络有些惊讶。 “尊者怎么知道?” 茹斯兰江的眼眸闪过一丝晦暗之色,他看向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微微一笑:“天玑门的门人虽然多,但并不是想进就进,自然是要提前探听一二的。” 徒儿,还是太年轻啊,现在的天玑峰可不是以前的天玑峰了。 可不探听清楚吗?有钱没钱,有多少钱?家里还能拿出来多少钱。 钱多钱少直接决定未来在门派的地位和可以晋升的空间。 要不是她有能随意穿过禁制的体质,要不是她那相思病晚期的大师兄出手,她现在只怕连山门都进不来呢。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说,更不能以现在这个身份说。 她也就老实承认:“我小时候和娘~亲相依为命,娘~亲病重时我去当铺当东西,被那老板当胸踹了一脚,后来好像留下了些许后遗症。” 茹斯兰江哦了一声。然后问:“那若阿宝在天玑门学成之后,预备如何对付这个当铺老板。” 景宝络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想过这个选项。 “这个,就不用了吧。一点小事,都是很久的旧账了。” 何况,当日~她一个小孩子纠缠着拿一身袍子非要当几两银子,那当铺老板气急了才将她轰出去,虽踹了她一脚,也扔给了她几文钱,叫她有这钱去买了两个白馒头带回去。 茹斯兰江脸上的笑意停了一下,眼底仿佛闪过一丝薄戾之气,再抬头看景宝络,虽然还是笑着,但是景宝络觉得,这笑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阿宝还是这样的为他人着想。宽容大度啊。” 这个是乖徒儿曾经对她的评价,景宝络很欣慰,于是云淡风轻道:“形器不存,方寸海纳。若是诸事计较,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阿宝言之有理。”他尾音四个字沉缓且重,仿佛有些咬牙一般,景宝络疑惑抬头,茹斯兰江垂下眼睫,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正慢慢伸手将那晾了一会的蜜羹递过来。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景宝络早已垂涎,他的动作太自然如同记忆中的模样,她吸吸鼻子伸手接过,随口道:“勺子。”就像曾经一样。 茹斯兰江听了这话,手微微一顿,霍的抬头看她。 景宝络说完了才惊觉自己这话僭越了,又连忙微微一笑,殷切补充:“劳烦尊上,请给我一下勺子。” 茹斯兰江伸手递过瓷勺,若有所思看了看她。 “阿宝可觉得这蜜羹差些什么?”他忽然问。 景宝络看了看蜜羹,想着现在正是抓紧时间巩固好感加深印象的时候,便道:“味道很好,什么都不差。” 景宝络吃了几口蜜羹,只觉颇有些微醺,奇怪,她低头嗅了嗅,并无酒味。 茹斯兰江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 “这蜜羹少了落蝶花,味道稍淡,但是不能和酒同饮,同饮易醉。”茹斯兰江脸上恍然带了几分不安,“阿宝可是刚刚用过酒。” 景宝络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心头暗暗叫苦,怎的不早说。 她揉了揉立竿见影已经发昏的额头,强撑道:“不妨事,我只喝了几口。” 然后她看见对面的茹斯兰江站了起来。 他走到前面,在她身旁半跪:“阿宝,你的斗篷弄脏了,不如先取了。” 从一进门,不,从今天一见到她,他就在看着她身上这拉风斗篷,是觉得这大了一圈的斗篷下摆脏了他的地面?这个小徒儿,洁癖还是一如既往的啊。 景宝络只觉酒意汹涌上来,她这身体,无论原身还是现在这个身体,非到必要,从来滴酒不沾,酒量自然十分之不上台面。 茹斯兰江伸手替她解了斗篷,然后捏在手里,她闭了闭眼,恍惚只见那斗篷已扔到了火炉上。 啊!那可是大师兄的东西啊! “烧,烧着了。”她迷糊说到,眼前的东西都是弯曲的,越来越弯,茹斯兰江依旧跪坐在她面前,很近。他看起来一点不着急,可能看错了。 在她彻底迷糊过去的瞬间。 听见了很轻的一声。 哼。 仿佛炭火的哔剥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 酒意上头,来势凶猛,她方才坐着的时候,本一手撑着额头,这样迷糊昏睡下去,正好睡向了旁边的案几。 在将要倒下的一瞬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揽住了景宝络,那手的力度很轻,却极稳,仿佛捧着一手春雪,害怕一用力就会将她揉碎似的。 触及到她的瞬间,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复而缓缓伸展,将她慢慢带到了自己怀里。 他本来垂着头,这一动,半髻后墨绸般的墨发随动作垂了下来,带着淡淡雪意的长发自肩头垂下,一部分落在他手臂上,另一部分垂在了怀中少女的脸颊和脖颈上,仿佛一条冰冷滑腻的蛇。 在雪白的肌肤上看着格外妖冶醒目。 那发丝缭绕,怀里的人似乎也有些难受,微微蹙了眉头,茹斯兰江垂眸,一言不发伸出手去,他的手指纤长冰冷,触到她柔软温暖的颈部,然后轻轻一勾,将那几缕头发从她脖颈上拨~开。 他的目光移向自己的指尖,眼眸带了陌生的暗沉,仿佛沉淀了无数年的浓墨。 看了很久。 少女用了些许烈酒,因酒意上涌,此时脸颊带着胭脂般的红。 他修长的颈线上喉结突然动了动。 几乎蛊惑般,指尖顺着她微红的脸颊缓缓移动,先是她的小巧的下巴,再向上,是那张花瓣一样的嘴唇,他静静看着那柔软的唇~瓣。 然后手指移了上去。 柔软,温暖。 他眸色渐渐漆黑,黑压压得眉眼和睫毛下,如同暴雨前的深海,里面的暗沉越来越浓烈,仿佛压抑着极深的欲~念。 少女的唇微微一动,他指尖一顿,复而改为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然后突然扣住了她的后颈,俯下~身去,咬住了她的唇。 空气中就着微明的炭火,仿佛熬出了淡淡的酒香和花香,是肖想,是眷恋。 也是贪婪。 暴戾。 他的墨发尽数散落在少女雪白的衣衫上,仿佛铺开的一副水墨画。他的手下纤细的腰衿,一层薄薄的衣衫,只要轻轻用力,便可尽数变成碎片。 愈深的渴望出现在他眼眸,渐成深渊。 就在这时,景宝络想来是因为不适,无意识伸手按上了他的胸口。 温暖的手心无力向前,想要推开身前的人,抗拒的动作,却是她生平仅有的主动靠近。 茹斯兰江一下顿住,他看着那只手,忽的停下,转而低头将她的指尖衔入口中,兽般细噬了一下,停了下来。 她这样乖巧温顺,仿佛尽数为他所有。一丝淡淡的笑缓缓从他清冷禁欲的侧脸淡去,如风吹过的湖面,明亮后,又暗下去了,最后只剩下看似一派温和无害的深邃和幽静。 沉睡少女安静温顺,毫无一丝曾经的冰冷和果决,她胸间的封印锁痕带着某种抗拒,正在微微发光,和天玑峰上残存的禁制遥相呼应。 整个天玑峰上所有他修复的禁制,都有他散下的神识。只有认定的人才能毫无阻碍进入。 他伸出手指,捻起她的衣衿想要掩住微光,不想那廉价的衣衿连带衣襟一小块瞬间在他指尖化为齑粉,他怔怔松了手,再看向她微红的唇~瓣,眼眸之中慢慢浮现一派幽暗之色。 身外的藏书阁似有所察,随着景宝络封印锁痕的反应,此时绰绰约约的禁制也开始发出呼应的淡光,这光混着丹药的幽香,庄肃中潜着几分暧昧。 他抬起头,嘲弄般看过去,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光立刻熄灭了。 过了一会,他将手按在了她的手臂上,在那已疏通的经脉上,轻轻拍了两下。 ~* 景宝络醒来的时候在栖霜阁,天色大亮,她只觉头昏脑涨,伸手一摸,嘴唇也疼得厉害,好似有块小小的结痂。 外面等着大师兄临川。 一看她就摇头叹气。 景宝络虽睡过去,却也没有全傻,她仔细想了想,不是昨晚在还情殿吃东西么,然后呢? 她揉了揉头,后面的记忆断了一截。 “小师妹,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临川长吁短叹,“我是冒着十足的风险让你上山一趟,又侥幸能得了尊上赏识,结果你却搞成这样?要不是昨晚尊上亲自为你说话,只怕你现在连这偏僻的栖霜阁也待不下去了。” 景宝络疑道:“我做了什么?”一说话,扯动伤口,只觉唇角生疼。 “你还问?”临川痛心疾首。 见她真是一脸茫然,便问:“你昨天是不是喝了酒?” 景宝络心里咯噔一下,便想起那一遭来,之前她从未喝醉过,也并不知道自己酒品是什么样。应该不会……太差吧…… 难道……昨晚喝多了,看见那小徒儿太过美貌一时忘形,轻薄了他? 景宝络面色一白,只觉得脚也一软。 糟糕,她这徒儿最是克己守礼又高洁一人,当年门派中,梳痴殿多少女子暗暗钟情于他,各种撩~拨,只换来他一脸拒绝和避之不及,除了女主,谁人占过他丝毫身体便宜。她要是真的一时色字当头,做出那等过分的事,只怕这徒儿再也不会见她,要是不见她,又该如何在殿中拿药解决结丹阻碍?! 景宝络至此也顾不得许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她急上前一步,抓~住临川袖口。 “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还请师兄明示。” 临川看了她一眼,跺了跺脚:“你啊!” 景宝络只觉嘴上的微痛愈发明显,心头一沉,看来昨晚她不止是轻~薄…… 又听临川说:“酒量不好,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你在藏书楼醉倒,烧了我斗篷,尊上见你醉的厉害,亲自御剑送你下山,你呀!却在落地时候抓着尊上吐了尊上一身!你啊!你啊!” 景宝络闻言一怔,反倒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吐了,太久没飞了,兴许是晕机?这是个意外,不是故意为之,待她备上薄礼,一定还有挽回余地。 临川见状面色难看了一分:“小师妹还不以为然?你知道师父气成什么样子吗?他老人家向来严厉,当时要不是尊上在,只怕当场就要将你打出去。” 打? 景宝络眯了眯眼睛,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微疼的嘴唇。 “所以,我嘴上的伤是他打的?” 这个息夫小儿,当年连话都说不清楚,要不是有缘得了她一番点拨,只怕连凝息都突破不了,竟然打她? “师父怎会动手打一个女娃?”临川成功被她带歪。 “哦,那就是——师兄你?” “怎么会是我?”临川立刻反驳,“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摔的——你说你一点小伤,怎么这般娇气,啊,现在不是说你伤的事情,你先想想怎么讨师父欢心顺利留下来吧。” 景宝络又问了些问题,三言两语弄清楚始末,事情没有想象顺利,也没有那么糟糕。 昨晚茹斯兰江将她送下山,只说是在半路捡到她,看着是炬嗔殿的人,便送了回来,还要息夫不要为难于她,将她还做寻常弟子一般对待。 炬嗔殿殿主息夫先生并未见过景宝络,因是茹斯兰江亲自送来的,穿着的也是炬嗔殿的衣服,当时也未曾矢口否认,但从她当日的表现和相貌,却早将她排在那等资质平庸却不折手段的女人行列。 待看清她衣衫不整还死死抓着茹斯兰江,面色更加难看。 只听得她在禁制方面颇有天资,脸色稍微缓和了两分。 不过,好歹是留下来了。 这么一说,景宝络现在也发现了,不知是不是那定情丹加酒的后遗症,她昨天好不容易疏通的两处经脉又堵塞了,她伸手按住胳膊查看,要死,似乎比原来堵塞的还严重。 她心头暗暗叫苦,如今一处经脉也不通,她真要在资质平庸的韩息夫门下,日子苦矣。 天玑门虽为名门大派,除了供奉级的还情殿,其余四殿是凭实力决定地位的,掌门和代掌门并非一殿一家之事,更迭之际全靠本事,甚至连修行破镜用的丹药灵草等也都是凭借实力分配,而韩息夫资质平庸甚至粗陋,在天玑门的地位可想而知。 而她现在不幸又是资质平庸中的平庸,在毫无地位的炬嗔殿更是食物链最底端的虾米。 这便宜师兄临川说完了,才开始说到正事。 “掌门有令,今日未时,所有的新报名的弟子,都要在前山进行筛选,合格者留下,按结果定身份,不合格者礼送出境。先说啊,你当日要求进门,我自是帮你做到了的,现在能不能留下可不在保证范围。” 景宝络问:“不是已经通过?现在怎么还要重新筛选?那报名费呢?” 临川立刻撇清:“几日吃喝,师尊考试,场地法器,都不用银子?便是你那点钱,还不够打点的,昨日连入门报名也未参加,为了替你圆谎,我早不知贴进去多少。”言下之意便是责怪她办事不利。 得。 景宝络呵呵笑了一声,伸手在腰间摸了摸,过了一会,摸出半颗赤红的丹丸,异香扑鼻。 这是她昨日趁茹斯兰江取出来剖一半在玉碟中时偷摸昧下的。 临川张大了嘴,眼睛一亮,神色一动,声音也颤了两分:“这是……” 景宝络微微笑点头:“正是。” 她有些遗憾:“只可惜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取了半颗。” 临川一把取过来,将那药丸小心放在手掌,左看右看,又低低嗅了嗅:“是真的!此药珍贵,天下仅有一颗,能得半颗,已是不易——小师妹,真,真是,辛苦你了。” 呵呵。景宝络想起那储丹室里面几架子几百瓶的定情丹,扬了扬眉。 临川将丹药小心翼翼收好,见她立了这样大功,神色也跟着温和起来,便又额外附上一句今日的考验题目。 “小师妹,别担心,其实也不难,我瞧你是个有天资的。只要能通过基础考核,即便不能成为内门弟子,做个外门弟子总是没有问题的。要是你这回真能进来,你那点钱也真算值了,今年可是最后一次,明年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尊上现在出关,重振声威指日可待。”他脸上也露出几分憧憬严肃的神色,“你真当我天玑门是那等为了钱什么人都往里招的烂门烂派?” 景宝络没吭声。眼里分明是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临川瞥了她一眼,看在定情丹份上不和她争辩,微微昂头:“我等此前这也是忍辱负重。这首阳君一日不出关,谁也上去不得山,山上的灵草丹药谁也动不得,只能去外面采买,外面物价这么高……哎,便是饱受非议又如何,只要天玑门仍在,这等非议又算得了什么,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景宝络:狗~日的这帮小财迷崽子也真敢讲。 临川说了两句,手里有定情丹,到底心~痒难耐,匆匆告诉景宝络下午通关考验的时辰和地址,也便离开了。 临川前脚一走,景宝络后脚立马回到房间。 炬嗔殿楼阁也多,这栖霜阁本是废弃小楼,但胜在位置好且安静,现在算是暂时给她住,也是临川权利的极限了。 到了房间,她闭上眼睛。 系统? 还剩最后一次咨询求助的机会。 【滴】 景宝络:【在呢?来,小可爱,有建议选项吗?】 她搓搓手。 【保命策略一条、修身之道一条、男主攻略一条】 修身之道?想来藏书楼那般多留下的好东西,她不是没有牛逼过的人,等通了经脉,再上巅峰分分钟的事,不要; 男主攻略?都是她的徒儿了,又不是女主,要什么攻略,而且想来这狗血文中帅出鼻血的男配还是挺多的,何必去跟女主抢自己找死呢,不要; 景宝络想来想去,还是默默选了第一条,现在太弱鸡,没有恢复实力之前,还是保命要紧,就这个吧。 【保命策略:远离梳痴殿。】 ???这就完了? 【恭喜您,完成五次求助咨询,祝您体验愉快,平安顺利】 景宝络无语,这系统不说也罢,越来越蠢,只怕是开发时候bug太多,早晚崩溃。 梳痴殿能有什么?一群花枝招展的小仙女,还能对她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等下。 景宝络突然想到一件事,《炽爱殊宠》的女主漱玉雪来自涣州漱氏,正是先入的梳痴殿珏夫人门下,当年,她也是从一众新人中脱颖而出的。 想到下午的考验和正式入门之事。 难道,要保命,就是要远离梳痴殿,远离要准备考入梳痴殿的女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 这样说其实也合理。 景宝络非常理解,主角之所以成为主角,自然是带着主角光环的,这光环之下,少不得三三两两的炮灰。 在她没有卡住自己命运喉咙之前,还是做个低调的路人甲比较好。 上一世景宝络作为特招生,自然没有走过这入门考验,但印象中,天玑门的所谓考验,其实很简单。 上了满蹊道,淌过清泉池,就到了天玑峰下。 只要能走到还情镜前,就能做个那便宜大师兄说的外门弟子——也是挂在门下的记名弟子,虽然前两年累了点,管的严了点,但至少吃穿不愁。 一般人到这里也就到头了。 而要想做内门弟子甚至亲传弟子,关键不是各大长老或者殿主峰主,而是山门下的一四面镜——还情镜。 一镜分四面,贪嗔痴欲四镜,对应天玑门四殿,能照哪面来,就有留在哪殿的资格。 童叟无欺,公平合理。 只是这还情镜需得清境界的尊上才能开启,也因此,茹斯兰江闭关这十八年来,天玑门名义的内门弟子严格来说都是未经天玑门标准承认的。 四大家族那些靠人情进来的人更不用说。 好在这一次针对的都是今年新上山来拜师的,过往的既往不咎,不少人都顿时松了口气。 天玑门环境幽森,清泉孤云,薄雾繁花,千叶压枝万谷空。 第一关满蹊道登山看的是七魄,第二关清泉池浸的是三魂。 这七魄通常是指人身上的血。 第一是眼睛的血,眼睛的血涩,第二就是耳朵的血,耳朵的血冷且不容易凝固,第三是鼻子的血,鼻子的血是咸的,第四是舌头的血,舌头的血甜,第五是身体的血,身体的血热且容易凝固,以上五根之外的又分红白内脏两血,红内脏即心脏、肺和肝等,白内脏则为胃、大肠和小肠等,红内脏的血腥,白内脏的血臭。如果这七魄安在,血气充足。 第一关的标准要求,七个时辰走过七十里山路。 过和不及都预示七魄有问题,会被直接淘汰。 七魄不全——身体不够健康的,自然无法坚持下来。 七魄太健——或者用了药物,或者已经通过别的方式通了经窍的,也是无法留下来的,天玑门不收带艺入门之徒。 景宝络不由有些庆幸,自己虽然偷偷吃了丹药,但是手上强行通的那两处经脉又再次阻塞,否则满蹊道上五魂出了问题,得不偿失。 最终不出意外以倒数几位的成绩通过了满蹊道,景宝络随便捡了一块偏僻的石头坐下喘气休息,一边悄悄打量剩下的人。 能走到这里的,大多都是有些基础和资历之人,她目光在那些风姿卓越的世家子弟装扮的人群中逡巡,却没有看到能有想象中女主漱玉雪那般的人物。 年轻的女子倒是有几个,但是长相看起来并不出挑,都是形容普通,无一人可以担得起冰肌玉骨四个字。 她在打量别人,自然也有人在打量她,最近两个穿着紫袍的世家兄弟看了她好几眼。 只见她穿了一身最普通廉价不过的外袍,周身无一配饰,除了一张脸容貌动人,并无其他特别。 既无背景,又无实力,皮囊便算不上优势,反而容易遭了祸害。 那两兄弟脸上就带了笑意。 现在众人过了满蹊道,往前三里外,前面就是清泉池。 第二关的清泉池洗三魂,三魂简单来说,胎光为主神,主生死;灵为次神,主感知;幽精主情~欲。 站在这边,数百米宽阔的清泉池的对面,已庄严肃穆或站或立等候着天玑门的长老和门人。 时隔十八年,天玑峰雪动,还情镜开启,这些靠人海战术发家的殿主都想趁机在自己门殿中拣选合适的人手和弟子壮大实力。 景宝络走在队伍后面,只见碧波之外,远处亭台之间,一人遥遥站在云雾之间,锦衣墨发,如同谪仙。 正是她那小徒儿,如今的天玑门还情殿第一大佬,看起来挺有逼格。 清泉池池水五尺有余,通过第一关的人全数下水,水波荡漾直到人腰~腹心口不一。 景宝络天生怕水,上一世她的实力在那,还可勉强掩饰压制这弱点,但是如今的她连经脉都不通,水性太差,见此情景一时怔了怔。 但前面的人都下了水,她也只得咬着牙跟着下去,水立刻过了胸口,心里发闷,走在最后的一个少女心底倒是好,瞧出她的害怕,落了两步,正好和她并排走。 “谢谢你,我叫韩宝络。”景宝络心中感激,握紧了她递过来的袖子。 那少女性子倒是爽快:“我叫阿真,在涣州长大,从小就会凫水,这水不深的,你不用怕。” 瞧出她真是害怕,为了分散景宝络的注意力,她又喋喋同她说了许多话。 “宝络,刚刚那两个人,在背地里议论你呢,他们徙都高氏的,最是重色,你可要小心点。” “喏,那个姑娘,看到没,她哥哥就在天玑门呢,这回铁定能进了。” “诶,对了,你最想进哪个门派啊。” 景宝络笑笑,眼睛一瞬间不离开前面的水域:“我都可以的。” “女孩子嘛,最好还是拜在梳痴殿门下,啊,我听说殿主珏夫人长得倾国倾城呢。”她眼睛滴溜溜一转:“不过,我还是想去蔽贪殿。听说清平顾氏,风姿卓绝,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景宝络忽然感到了异样。水下面有东西。 她转头看向阿真,阿真还在说话,但她的声音忽远忽近。 来了。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前一片白茫茫无边无垠的水域,看不清去路,也找不到来路。 手掌中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阿真的手。 取而代之的是识海上细腻的触碰,仿佛一尾蛇,正顺着魂魄缓缓爬上,甚至能听见温柔的呼吸,真实的不像是一场幻觉。 如令月微雨细腻覆盖落下。 那气息似熟悉又似乎陌生,残留在了鼻尖。 是隔空的触~碰。 温柔、谨慎、小心翼翼、却不容拒绝。 腰~肢上的手收紧,一个温热的身体在靠近,仿佛将清冷的池水也温热了。 景宝络闭目咬牙。 要死了。 她三魂中最弱的竟然不是胎光,是幽~精?!(胎光、爽~灵、幽~精乃人之三魂)想她正人君子,坦坦荡荡,高高在上的天玑门大佬,现在清泉池给她的考验竟然是……这样的考验! 鼻尖如同酝酿了花香,似曾相识的香味,像是落蝶花,又像是慕喃花。 神识那虚幻的时间流淌,竟然如有实质一般突然按住了她……这一瞬间。 她心口一痛,那锁状胎记的位置,如同琴弦断裂,霍然一刺,所有的幻觉突然一顿,戛然而止。 景宝络睁开了眼睛。 她已站在清泉池的岸上。 两旁是天玑门的弟子和诸位长老,而正前方是茹斯兰江,他正缓缓抚着拇指上那一枚赤红的玛瑙扳指,面无表情看着她。 而先她一步下水的其他候选子弟们,都还在原地水中。 景宝络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通过清泉池的! 只要过清泉池,至少便是外门弟子了。 她又惊又喜,面上依旧恭敬。 前面山门前便是还情镜。 还情镜有四面,能在哪一面镜子前照出自己的身影,就可以由殿主根据镜中影像清晰程度选择,是否收下留在殿内。 陆陆续续有人上岸,所有通过前两关的弟子都汇集等待第二轮的结果。 景宝络忽然注意到梳痴殿殿主珏夫人一直笑吟吟看着她,似乎对她很有意思的样子。 她自然记得昨晚用最后机会得来的情报。 【保命策略:远离梳痴殿。】 景宝络当下低下头,避免去接珏夫人殷殷切盼的目光,现在要想混下去,其实最方便的还是留在最破烂的炬嗔殿,韩息夫虽然脾气不好,固执又笨,为人倒不坏,况且还有那一心找她帮忙的临川罩着。 最重要,炬嗔殿距还情殿是位置最近的一个,到时候做什么也方便。 半个时辰后,一半的候选弟子上岸了,一个时辰后,又一半的弟子勉强上岸了。 不少人形容狼狈,衣衫或破或湿,更有发髻散乱,弃剑落鞋之人,向来在清泉池经历了不少。 待这些人都上了岸,几位殿主基本都已大致判断了自己想要找的人,剩下的便是留给还情镜作为验证罢了。 让景宝络有些惋惜的是,那个热心的小姑娘阿真没有通过。 徙都高氏的那两兄弟也上来了,在还情镜走过之后,贪嗔痴欲中欲最重,留在了绝欲殿。 韩息夫也收了一个内门弟子。 最后只剩下珏夫人,一个都没动,她一直笑吟吟看着景宝络,其他殿主也都懂了她的意思,珏夫人收徒向来最重外貌,能让她入眼的,这场上也恐只有这小姑娘一人。 景宝络只是装死当没看到,终于轮到她上前明镜。 上前的路上,她给韩息夫使了好几个眼色,好歹她现在还穿着炬嗔殿的衣服呢,可惜他一直神色沉郁,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一个眼色也没看到,景宝络只好退而求其次,用眼神暗示站在后面的临川,谁知那临川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珏夫人身后的皆梦师妹,眼珠子都要定住了,哪里有半分余光给她。 景宝络只觉头痛。 第一面镜子是贪。 她走上前。 镜子里面空空如也,表示并不适合,蔽贪殿的殿主微微一笑。 第二面镜子是嗔,景宝络深吸了口气,小心走过去。 也没有。 殿主韩息夫眉毛都没动一下,景宝络大失所望。 第三面镜子便是痴。 她心中默默念,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而梳痴殿的珏夫人微微坐正了,静静等待结果。 清丽的少女走过去,镜子里面,仍然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珏夫人脱口而出。 刚刚她明明感知了,景宝络在清泉池里面最弱的是幽精,受到的也是情~欲之验,怎么会一点影子也没有。 景宝络迅速向下一面镜子走去,只要不是梳痴殿,绝欲殿就绝欲殿吧。 刚刚才进了绝欲殿的高氏兄弟相看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暧昧期待的笑意。 但是等她走到第四面镜子,仍然什么也没有。 不是吧。 景宝络愣愣看着空荡荡的镜子,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脚,脚下有一抹影子。 不是鬼。 几位殿主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世上之人,贪嗔痴欲,各有所图,只见过四面镜都映照出来的,这样的情景还是第二次看见。 还是蔽贪殿的殿主,现在天玑门主事的顾清明先打破沉默。 “既然如此……” 珏夫人站了起来。 明丽逼人。 “既如此,不如就来我梳痴殿吧。”她微微一笑,只觉叫人如沐春风,“这个小姑娘虽然经脉堵塞不通,但根骨奇佳,如进梳痴殿,我收她为亲传弟子。” 此话一出,场上之人皆微微变色。 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这样的级别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了巩固实力,各大殿主所收的亲传弟子大多都是本族出众的年轻人或者世家子弟,一个毫无依仗甚至连经脉都没有打通的贫女作为亲传弟子,实在是一步登天。 场下其他未被选中的少女眼中几乎都是羡慕的目光。 景宝络却觉得头更加痛。 她抬起头来,珏夫人正笑吟吟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一件绝世武器,而其他几位殿主都或点头或沉默,景宝络目光微动,看到最上面一直没说话的茹斯兰江。 他如今已突破清净境,成为了四殿之上还情殿的主人。 这样的主人是有资格收徒弟的。 他也正看着她,嘴角是和煦温柔的弧度,深邃的目光如春风。 给了她某种鼓励一般。 景宝络一咬牙,兜头拜倒。 “小女痴心,斗胆想要拜首阳君门下,为使洒扫,别无他念。” 珏夫人脸上的笑渐渐僵,然后又重新活起来,却变成了冷笑。 场上的人这才想到,最上面还有这么一尊大神。 茹斯兰江看着景宝络,脸上露出了极淡的笑意:“为奴为婢?” 景宝络索性道:“是。” 韩息夫身后她那便宜临时大师兄一副你脑子坏掉的表情看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 不怪诸位殿主想不起这尊大神,只因为还情殿的弟子向来只有一人,从来都是由大佬亲自点选,哪里轮得到咸鱼们去毛遂自荐。 上得还情殿,基本也是未来天玑门的第一人。 真有此机会,什么为奴为婢,就算做猫做狗也大有人在。 哪里还轮得到她一个仗着脸好看的小喽啰。 上一回斗胆毛遂自荐的家伙现在被拔的毛还没化成灰呢。 旁边几个原本还带着几分好奇和仰慕的年轻弟子童子们看景宝络目光立刻变成了鄙夷。 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原来是等在这里,想腰攀那最高的枝呢。 景宝络懒得理这帮子NPC,只一心目光灼灼看着乖徒儿,暗暗盼道好徒儿,嗯一声呐,点个头也好。 茹斯兰江面色和煦目光温和看着她,却缓缓摇头道:“不可。” 景宝络心底一凉,眼睛不由自主眯了一眯。 咋的就不行。 现在牛逼了,你师父现在来服侍你还敢嫌弃?是为昨天吐了你一身?徒儿,为师当年教导你这么久还没学会宽以待人? 大师兄临川瞧她竟然昏了头,敢这样眯眼睛,连忙使劲甩眼色。 好在茹斯兰江并未在意,又温声道:“既然已入炬嗔殿的门,就留在息夫先生门下吧。” 景宝络低头看自己这一身便宜白布衣裳,啊,失策,她这徒儿从来不夺人所好,原是因为这个啊。 景宝络就这么留在了炬嗔殿。 勉强算内门弟子,新领了一套天青色的弟子服,换上便和韩息夫新招的另一个内门弟子,叫做尹星阑的一同前去拜见。 一路前去,偶尔见到其他弟子都齐齐见礼,炬嗔殿人不少,成材的不多,大多都是穿着之前景宝络那种廉价的白袍子,这些都是外门弟子。意外的在上山的路上还看见了阿真,她得意向景宝络笑,晃了晃身上的荷包,景宝络便知道她那狗的便宜大师兄肯定又进了不少钱。 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尹星阑一路没说话,但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样,左看看右看看,不住惊呼,只差没有相机边走边拍。 景宝络也震惊,震惊的是现在怎么落魄到这等地步了。 就算没有仙鹤撑场面,弄几个鹅在那里是什么意思,还有个青衣弟子不知道几师兄的,正在面无表情跟在后面捡鹅蛋。 炬嗔殿的破落更是远超景宝络想象,连门面的主殿也有些破烂萧条,外间的匾也没有,韩息夫坐在一张有些掉漆的雕花椅子上,打量她和另一个新徒弟。 “见过师父。”尹星阑先拜倒。 景宝络跟着跪下,喊了一声。 韩息夫坐在上面照本宣科,业务极其敷衍,陈述毫无感情:“入我门下,就要守我门下规矩,天玑门一脉传承,如今虽有偏颇,但炬嗔殿不比别的门殿,你二人日后必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多生是非。”景宝络想确实该谨言慎行,连门殿就看出来了,实力也差别太大了,只怕出去被打了连个帮忙助威的都找不出来。 又说了几句话,韩息夫叫那新弟子尹星阑出去,留了景宝络下来。 果真等在这里。 景宝络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待听训。 “起来罢。” 景宝络没敢动。 “你起来,过来。”听起来倒不像是在恼她。 等景宝络走过去,韩息夫板着脸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倒有点师父模样:“这是送你的入门礼,你如今虽是我炬嗔殿内门弟子,但也不可自满生娇。天玑门门规森严,尊上身份高贵,不可再去叨扰,如方才一般失礼,徒惹是非;梳痴殿主性情冷傲,你既拒绝,以后也须同梳痴殿保持距离;你大师兄临川是个不争气的,少跟他来往,你二师兄性情鲁莽,也不可同他冲突,三师兄四师兄资质平庸,不堪为伍,五师兄瞎了眼,不喜欢外出;六师兄和七师兄现在正在面壁,八师兄你刚刚也见到了,是个稳重人,但造诣有限,你既要留下,好自为之吧。” 这个息夫现在训人一套一套的,这分明是叫她哪里都不要去,乖乖呆在这里就是了吗?不是,整个炬嗔殿就没一个能拿出手的么…… 景宝络满头滴汗,多说多错,她只管一一应下。 琴谱很旧,她不及细看,拿着便有纸屑掉出,也不知是不是临时从哪个旮旯翻出的。 太穷了啊。 按照炬嗔殿的弟子排名,景宝络排在第九,那个新师兄尹星阑排在第八。 连连亲传和内门弟子都是如此拿不出手,外门弟子更是不堪大用,外貌资质最次,都是别的门店挑剩下的发配过来,再除去部□□在曹营心在汉等待跳槽的,剩下的只有三三两两小猫了。 这些小猫连她那些拿不出手的师兄也看不上。 故而,偌大一个支脉,内门中事务竟然还要内门弟子花时间去做些内廷洒扫之事,毕竟门殿桌椅不像是师兄们的衣服可以狐假虎威送出去给外门弟子清洗,如此,能花在修习的时间更少。 等现在收下了她这唯一一个小师妹。 内地不止是捡鹅蛋,连缝补动针这样的事情也都交过来了。 景宝络:…… 大师兄:“师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嘿嘿,还差半颗药丸,你要帮了我,我瞧着你还没结丹,我正好有本入门心法送你。” 景宝络僵硬呵呵,记着呢。 二师兄:“让开,我的位置。” 景宝络默默起身移开碗和筷子。 三师兄:“小师妹,你一会帮我给五师兄送药去。” 景宝络点头抿嘴,努力笑一笑。 四师兄:“小师妹,我外衫破了一个洞又,你补完帮我给六师兄和七师兄送饭去吧。” 景宝络笑容渐渐凝固。 六师兄、七师兄:“好可爱的小师妹,明天还要小师妹送饭,菜再嫩点,肉再多点,嘤嘤嘤。” 景宝络已经握拳闭上了眼睛。 难怪韩息夫说要离他们远点。难怪整个炬嗔殿这么破落。 叫你们的师祖做这些?小东西们。 准备将你们的师祖变成全能丫鬟? 如此第三天。 景宝络眯眼,无名之怒渐渐而起,她穿书前虽然是个996的社畜,加班加到头秃,但也是个拿工资有合同的社畜好伐,不是包身工,她站在原地,手里提着两篮子饭,想着应该直接扔在地上还是啪叽一撞摔下去更有气势些。 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八师兄尹星阑放下了手里的水桶,卸下肩膀的米袋和两包柴火,擦了擦因为烧火弄黑的脸,弱弱道:“小师妹,让我去吧。” 算了,景宝络看了看更加苦逼老实的八师兄,怒气啪叽一下散了大半。三师兄会来事,立马又递了十文钱给她买糖。哼,当她小孩子么,景宝络悻悻收下钱,等她攒够了钱,买好给她小徒儿的道歉礼物,重获信任,走上人生巅峰,再告诉这些家伙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再次忙碌了一天的景宝络回到栖霜阁,这里虽破了点,但是甚为安静,她一个人住正好,便报了师父,将此处划给她,韩息夫应了。 打扫了两日,又马马虎虎添置了些东西,要八师兄偷偷将师兄们别院里的石缸搬来两个,里面养了几颗雾莲,看上去也像模像样。 韩息夫送她那卷琴谱很旧,但她略翻了翻,倒也是个好东西,配上她上一世的琴来,相得益彰。 可惜那琴之前已经烧了。 多想无益,现在连经脉阻塞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呢。 景宝络将炭火挪开了些,擦了擦汗,数了数手里的钱。 还差一些。 上一世,她某次游历回来给茹斯兰江带了一份莲子糕,他喜欢得不得了,后来,每次他心情不好,或者累了,她便送一份,总是糕到效起。 只是,这莲子糕不太好买,在天玑门下十里外的莲花镇上最尽头的老字号才最好吃。 自从那天拜师之后,她这个小徒儿就安静呆在还情殿没出现过,也没有再找她说那之前收拾清理藏书阁丹药的事情。 他这人尤其喜洁,甚至有些洁癖。 想来,她吐在他身上的事情,恐还是恼了她。 还得赶紧想办法弥补。 不止是茹斯兰江耍性子,现在那狗系统也没动静了,好几次她在脑海试图唤醒,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景宝络不由叹了一口气。 正想着怎么能弄点钱。 就这时,听见滴答一声,她抬头,就看见窗户开了一道缝,然后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阿真!”景宝络一喜,忙将钱收好,然后开了窗。 “你怎么来了?”几日不见,阿真脸圆了一些,此处外门女弟子甚少,她虽面目平庸,资质稀烂,但身姿婀娜,重点加上出手十分阔绰,混得挺好。 两人絮絮说了一会近况,阿真便说了来意,她想下山一趟买点东西,但是天玑门规定,外门弟子一般不得轻易下山,便想要景宝络带她一起。 宝络正中下怀,当下同意,然后立刻问她借了银钱定下时间,又向师父备了案。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妥当,踩着露水向山下走去。 天玑门山高路远,走到中午才走了大半,宝络只觉脚下都起了水泡。 就在这时,忽看两个身穿青衣的同门正御剑向前。 这才是天玑弟子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阿真大喜过望,大喊了两声,那两人仍然远去,正失望间,人又折返了过来,长剑下垂,宝络心里一个咯噔。 正是日前刚入绝欲殿的高氏兄弟。 他们二人其实生的倒也俊朗,但是看人的一双眼睛,既自白,又带浅薄,叫人十分不自在。 高氏兄弟先看了一眼宝络:“小师妹。”又扫了一眼阿真。 阿真眼看前路漫漫,咬牙道:“两位师兄可是要去莲花镇,可请劳烦带我二人一路。” 景宝络看了看前路,还有一小半,等走到莲花镇只怕已到下午,回来就要摸黑上山了,当下也温声说了。 高氏兄弟对看一眼,微微一笑便应承下来。 当下,景宝络上了高大的剑,阿真上了高二的剑。 御剑而上,景宝络心跳陡然一跳,下意识握拳。 身后的高大道:“小师妹不用怕,要是怕,靠师兄近一点便是。” 他的头靠近一些,呼吸混着风声。 “听说小师妹是出生蕲州,蕲州出美人啊。” “小师妹用的什么澡豆,好香啊。” “小师妹,炬嗔殿冷僻,听说你那些师兄各个都不知怜香惜玉,既然尊上不要你,不如来我绝欲殿,师兄罩着你。” 人在屋檐下,景宝络脊背挺直,努力挪开一点距离,只当身后是狗吠,用力瞪大眼睛看前方,看到了莲花镇的影子,马上就要到了! 高大也看到了,他显然不愿放过最后的机会,忽然手一伸,触到了景宝络的腰,柔软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他的呼吸陡然一粗,景宝络一把拍在他手背上,他轻轻哼了一声,竟然起了绮念,想要顺势将景宝络揉进怀里。 景宝络抬脚一跺,高大吃痛,下意识推了她一把,换成一般有基础的人,不过是晃一晃身子,但现在的景宝络脚上的经脉一窍不通,下盘根本不稳,被这么一推,竟然直接从剑上一晃,摔了下去。 啊啊啊啊…… 高大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天玑门史上即将第一个御剑摔死的弟子。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闪过,紧接着景宝络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柔软芬芳的怀抱。 她抬起头,看见了自家大师兄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皆梦师姐面无表情御剑向下,将她放了下来。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并未见过,但看衣衫制式,华丽矜贵异常,应该是蔽贪殿亲传弟子。 那年轻人向她点点头,皱眉看向紧随其后下来的高大。 高大面若寒蝉,连忙见礼:“顾师兄。”原来是蔽贪殿殿主的亲儿子顾嘉言。 高大叫完人,有些紧张回头看后面还未过来的高二。 就在这时,忽听云间一声惊呼,然后一个白衣身影滚落下来。 顾嘉言毫不犹豫,剑随身动,倏忽之间,手上便托了一个年轻的娇娥下来,正是阿真。 阿真怔怔看着顾嘉言。 那紧随其后下来的高二面色惨白,竟脚一软,半跪在地:“顾师兄。” 蔽贪殿主事天玑门,顾嘉言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高大高二脸色发白,只说自己学艺不精,临时捎带师妹,不想出了意外,请顾师兄责罚。 这顾嘉言年龄不大,但甚为稳重,和其他抠搜的顾家人十分不同,他闻言未置可否,而是看向了景宝络和阿真。 景宝络正在想这个轻薄同门能受到什么惩罚,够不够关上三年五年,就听见阿真清脆的否认声,没有,不是,想多了,怎么可能。 顾嘉言又说不必害怕,是非自有公断。 阿真极力否认,她声音甚是好听,加上神色真挚,倒叫人瞧不出端倪来。 景宝络不解,这当头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如此就便宜简单放过了两人。 顾嘉言是外出办事才回来的,因急着回去复命,又说了几句,待高大高二离开,他同来接应的皆梦和另两个弟子也一同离开。 顾嘉言走了好一会,阿真才把扭过去的脖子扭回来,面上还带了一丝诡异的红。 景宝络立刻懂起了。 之所以刚刚死都不承认被轻薄,是因为问的人是顾嘉言啊,说不定刚刚从剑上摔下来,也是故意的,甚至连今天火急火燎的外出,也分明是另有所图。 她哼哼了两句,阿真立刻道:“我请你买莲子糕。” 这还差不多。 卖莲子糕的老字号铺面早就关门了,街坊传言,据说十多年前,有一天,来了一个年轻人,指着名号要吃莲子糕,一连吃了七天七夜,将老板活活累死了。 不过,其他的莲子糕店还多得很。 景宝络东看西看,找了一家看起来最贵的,买了一盒,收到袖中。 莲花镇甚为热闹,都是女孩子,难免又买了些胭脂水粉,各类吃食,景宝络花光自己的钱和阿真的钱,又买了一包炸包子,吃的快要打饱嗝,这才恋恋不舍向归途走去。 走了两步,便觉得有些异样,回头一看,身后跟了一只黑色的断尾巴狗。 她瞧它可怜,就扔了一个包子过去,那狗叼着却不吃,转身就跑,过了一会,又过来跟着,如此两次,景宝络有些好奇,同阿真两个跟过去一看,原来是个瘸腿的年轻人。 伤是新伤,脸上也有,酒窝处一颗红痣,脏兮兮的衣服也扯破了。 看到她们,也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想来是哪里流浪来的乞儿,被打怕了,怕人。 景宝络想了想,将自己的那包炸包子放在台阶上,拉着阿真走了。 又耽误了许久,等到了山脚已经黄昏了,吃的消化了一半。 少不得又是哼唧哼唧爬山,阿真精神好得很,景宝络走了一半,吃的再消化一半,又有些后悔那袋炸包子没留一个,好歹到了炬嗔殿,实在有些累,她兜头睡下,想着不对,又咬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袖中的莲子糕。 还得去一趟。 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 又吭哧吭哧继续绕过殿后的小道,乌龟一般从小道朝上面的还情殿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 山风虽烈,好在有结界挡了大半,景宝络手疼脚疼,吭哧吭哧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还情殿前,一眼就看到了,繁星满天,前面十米见方宽的小溪上面波光粼粼,恍若仙境。 漂亮,仙。就是累。 她喘口气,在溪水边的石阶坐下来,脚痛得有些麻木,估计水泡也破了。今天不弄点东西回去真对不住自己的脚。 这天池水清醇明净,既有助于修行,清心明志,对于疗伤效果也甚好。 景宝络转头遥遥看了眼远处的藏书楼和还情主殿,心里一动,小心除了鞋袜,预备将长满水泡的脚浸泡在天池水中。 刚刚一放进去,景宝络嘶了一声将脚收了回来,太冷了,寒凉刺骨,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水这样冷。 还是现在这身体太弱鸡了。 但是脚痛得实在厉害,这些水泡不消明天只怕路也走不得了,景宝络还是咬咬牙,小心翼翼将一点脚尖放下去,然后缓缓缓缓向下伸。 直到整只脚都伸了进去,凉意瞬间包裹,脚底的灼热同时消失。 还有另一只,她龇了龇牙,双手撑在身后,准备放下另一只脚。 就在这时,水下的脚踝突然被扣住,景宝络惊呼一声,立刻向后退去,那只手用力一拉,景宝络猝不及防整个人跌了下去。 冰凉的水扑面而来,她扑腾成鸡,池水从脚踝到头瞬间将她淹没,好在这池水并不深,几下脚触到了池底,景宝络顾不得查看,滕一下站起来,甩起滴滴答答一身水。 慌慌张张往岸上爬。 没爬一半,她突然想起来,不对啊,这是还情殿啊,还有封印,这里还能有谁。 转过头去。 就看到了还躺在水里的茹斯兰江,他整个人静卧在水中。 黑发散开,皮肤苍白,零落的星光洒在眉间眼眸,他刚刚似乎在睡觉,连在水中看向她的眼睛恍惚中也仿佛有了璀璨之意,他看了她一会,好像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慢慢带着些许歉意笑了,坐起身来。 “阿宝,你来了。” 当他优雅坐起,水从他脸颊唇边滚落,跌成粒粒珍珠。 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诡谲如斯。 那一瞬间,景宝络仿佛觉得眼前开了十个美颜相机,简直要被这张脸闪瞎狗眼,连鼻尖也热了起来,她忙移开目光,按住声调恭敬应了一声:“尊上好。” “嗯,阿宝你好。”茹斯兰江声音低低时总有一种禁欲的气质,他看向景宝络说,“冰雪消融,会有雪狐下来。” 景宝络便晓得他是在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 这个景宝络也记得,这雪狐很喜欢这天池水旁的落蝶花,总是有机会就下来偷吃。 触及残存记忆,头又有点疼,身体感觉愈发敏锐。 这水太冷了,看他还在水里坐着,她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再这么狼狈往上爬:“尊上是在修行吗?” 茹斯兰江说:“一点旧疾,在水里睡一觉会舒服些。” 景宝络不由沉默了一下。这旧疾是拜她所赐,因她当初执意在院中种植慕喃花,而这花又需要温泉浇灌,茹斯兰江便去疏通地下火脉,好温热引流下来的天池水,结果不慎为地火灼伤,几乎命悬一线,后来只在药炉休养了十天便回来,她只当是药炉医术高超,没想到是在这里落下了病根。 “阿宝今天是有什么事吗?”他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啊,是了,还有个正事。 送莲子糕。 糟糕,景宝络连忙去翻自己的袖子,从里面翻出一包浸~湿外皮的点心,幸好裹了油纸,还好,还好,没有全部打湿。 她用湿透的袖子欲盖弥彰再擦了擦上面的水渍道:“是这样,尊上,今天下山我瞧着这莲子糕甚好,想着上次尊上的款待,特意带了一些回来,还请尊上不要嫌弃。” 茹斯兰江目光落在那莲子糕上,眼眸微微闪烁了一眼,很浅笑了一笑,眸中却渐渐流露出几分复杂来。 景宝络刚刚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池水太冷了,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茹斯兰江转过身,赤足走过泉池,身上的水汽随着脚步无声消弭,景宝络几乎疑心他脚下会不会生出莲花来,当他走上台阶后,衣服全部已干,只剩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整个人站在那里,清冷飘逸。 景宝络顾不得饱眼福,连忙也跟着向上爬,衣服沾了水,重得要死,她只得费力扯了扯。 台阶上的茹斯兰江这时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来。 景宝络一手拎着裙摆,一手还举着点心,宽袖滚到了手肘,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腕,她见状感激一笑,立刻恭敬将那点心放在了他手上,然后用尽全力爬了上去。 茹斯兰江微微一愣,景宝络已吭哧上了玉石阶。 这池水果然有效,就泡了这么一会,脚疼缓解了大半。就是冷得慌。她身前的头发还在滴水,这身上的衣衫湿~了大半,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有些尴尬尽量扯了扯贴在身上的湿衣。 自我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茹斯兰江一手拿着那点心,看着她,墨色的眼眸里是层层叠叠的暗。 景宝络想这徒儿向来单纯,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到她此番来送东西的用心,莫不要误解她是无事献殷勤别有所图。 于是她直接道。 “那晚的事情师兄已教训了我,我以前没御剑飞行过,失礼吐在尊上身上,实在抱歉,还请尊上千万见谅。这莲子糕虽不贵,但是是莲花镇最好的,里面包了油皮纸,不会打湿的,配着蜂蜜味道更好。”他侧头听着她说话,在水天的星光里,那侧脸显得非常平和温柔,她搓搓手又道,“尊上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阿嚏——” “先把衣服烤干再回去吧。”茹斯兰江对她说。 “也好。”景宝络从善如流,本来就琢磨着能不能顺点东西,正中下怀,立刻转身就往藏书楼走去。 临转身的时候她好像听见茹斯兰江轻笑了声,很低。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看来,这点心果真有效果。 藏书楼一层的房间里面新铺了厚厚的地毯,华丽精美,里面暖意熏人,和上次她来大为不同,但是怪舒服的。 她看了看自己在外面踩过的脚,又看了看里面干净的地毯,有点不好意思往里面走。 茹斯兰江正好在她身后,仿佛不小心碰到她,轻轻在后面拥了她一下,温热的男子气息涌入鼻尖,将她向前带了一步。 然后他的手很快放开了。 景宝络不得不向前走了两步,她的脚很小,地毯又有短短的毛峰,一脚下去就陷下去一个坑,这材质太华贵,她疑心自己脚有没有弄脏,所以走一步,就看一看脚,茹斯兰江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下去。 他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袍,今夜繁星无月,仿佛月光都笼在了他身上。全身都是男主光环。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她小巧白~皙的脚,春笋一样的稚~嫩,珠贝一般白~皙。 “你的脚很好看。”他说。 这话于他们现在的身份和性别格外突兀了。 景宝络猛然抬头看向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茹斯兰江也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神态一贯的清冷温和,声音也平静和煦,景宝络就下意识觉得这句话应该只是一句客观描述,没什么别的意思。 也可能是句警告。 再好看的脚也是不能乱踩的脚。 景宝络不动声色将自己的长袍向前扯了扯,她时刻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呢,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虾米,还是不要误会为好。 前面的小几上的火炉上熬着一锅汩~汩的羹汤。 加了姜片,还有不知名的材料,闻起来很香,很香。 赶上了。她默默咽了口口水。 茹斯兰江坐在对面,净手添料,示意景宝络也坐下,只是和上次在这里见面比起来,今天他的话少了很多,景宝络看那羹汤煮的不多,恐怕就够一个人的,便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并不太欢迎自己。 修行到一半被打断,小徒儿又向来认真,便是好脾气,也会有点不悦吧。 最关键的,她现在的身份还不是他师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内门弟子。 她不由又想到前两日在山门的议论,说这茹斯兰江生性倨傲,丝毫不体恤门中疾苦,虽然现在四大家族的殿主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但对他的某些做法也颇有微词,说得最多的,便是他出关,却仍然未解除封印,所有修行的灵石和心法竟然谁也看不得,摸不得。 说到底,她印象中的茹斯兰江还是当年拜入门下的印象,关于后期天玑门大战一系列事宜并无印象,就仿佛记忆中生生抠掉了什么,所以景宝络又疑心或许现在徒儿身居高位,心性有所变化也不一定。 若是如此,她今晚这么不识相留下来就真算是逾越了。 景宝络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坐不住,她进来后身上的外衣就脱了一层在炉火旁烤着,不能说走就走,谁知这外衣烤来烤去也烤不干,她只得过了一会就偷偷去摸一把,见鬼,还是湿的,直到连自己身上的衣衫都干了,外套还是湿的。 空气中沉默着。 要说点什么。 必须说点什么。 羹汤已经好了。 茹斯兰江客气的替她布菜,他黑发很长,散落在肩上,所以前倾时就一只手微微按住胸前,这样他的胳膊就会碰到旁边景宝络的手,他的身体很暖,和她的冰冷截然不同,景宝络一开始被碰到就会立刻让开,后来也懒得管了。 还是熟悉的汤汁,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美味。 她今天什么花也没吃,晚上走了那么多路,早饿了,故而忍不住矜持着喝了些,虽然一再提醒自己矜持,但不知不觉之间还是喝了好几碗。 “尊上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她开始赞美,找个话题。 然后如同印证她的话,满足喝下最后一口,吁了口气,添油加醋感叹。 “要是能天天喝到那真是人生圆满啊。” 茹斯兰江看着她。 他问景宝络:“你是想我每天都给你熬汤?” 景宝络心中顿时一咯噔,连忙站起来道:“不敢,不敢。我从没这么想过。”她这么一看,茹斯兰江碗里就只有一小半碗,那大半的都给她喝了,压力更大了。 “我是说——”她再解释,“尊上的汤谁敢随便喝呢。” 好像更不对。 茹斯兰江静静看着她,眼神好像也没有了平日温和的感觉,只是看着她。 景宝络有些头痛,算了,她干脆假装去端自己的小碗。碗里面的汤已经喝完了。 景宝络只得放下碗。 茹斯兰江将自己的碗推过来。 “还有。” 景宝络不敢接。 茹斯兰江:“我没有动过。” 景宝络一下窘迫起来:“尊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茹斯兰江眼睛从她手指上转向她有些涨红的脸,微微笑了笑。 景宝络见他笑了,心中微松,余光忽看到桌上那包莲子糕,就像看到救命药。 “尊上,尝尝今天我带来的莲子糕吧。”她飞快将那小几上的莲子糕拆开,糕点微微有些散了,动作麻利又笨拙,然后用勺子放进碟子,双手捧上去,连指尖也沾到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指望看在莲子糕的份上,刚才的话题终结吧。 茹斯兰江看着那莲子糕,伸出手去,纤长白~皙的手指捻了一块,莲子糕有些散了,他取下一块,咬了一小块,慢慢咀嚼。 景宝络见他吃了,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何看到他的样子,她又疑心他并不喜欢这莲子糕的味道,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怎么样?尊上,味道怎么样?” “不错。”茹斯兰江说。 “本来莲花镇还有一家老字号的,但是关门了。这家是剩下的所有门店里面最老的。“ 茹斯兰江的声音如同峡谷低沉的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景宝络早有准备,殷切道:“我打听过了,这是莲花镇最有名的小吃,味道很好,我看尊上唇色浅淡,想来胃寒,很合适养胃呢。” 他忽然笑了笑。 “以前我也吃过。”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放下碟子,然后擦了擦指尖,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吗?” 这是原主每次放吃食后的习惯动作。 景宝络继承了这个习惯。 虽然不能主动掉马甲,不能明说,不能去暗示,但是只是做自己习惯性的动作,这个总没得说的吧。 系统果然安静如鸡。 茹斯兰江看着她的指尖,神色一如既往温和,却又有一丝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很好吃。” 景宝络在心中呐喊。 是不是熟悉啊,是不是感觉像啊,你这不是挺流行重生什么的嘛,往这方面想一想,你要能认出为师来,为师立刻默认给你看啊。 可惜茹斯兰江什么也没说。 景宝络眼看时间不早,也不能白来一趟,便又趁机请教他修行上的些许问题,说自己经脉淤塞严重,资质太差,听说最近魔界蠢~蠢~欲~动恐自己这样不能为天玑门处理诸如此类,她言辞恳切唉声叹气,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看那旁边精美数百隔断上数不清的丹药,只想着他能懂得起投桃报李,主动送她几瓶淬骨丹顺经丸什么的。 奈何茹斯兰江真的开始同她分析修行上的问题,一字一句莫不是当日~她教导给他的,她听得头痛,却还要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最后又说了半天,只说要她修行不可急躁,需慢慢来。 摔。慢慢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虽然他这样的身份放下姿态来教导已是不易,但谁要听这些啊,景宝络如坐针毡,却又得强行安静如鸡。 恨不得立刻表明身份,满房的丹药想拿就拿,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样时刻在老子是你师父还来献宝和我现在只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弱鸡两种身份之间横跳,真的容易精神分裂。 终于茹斯兰江结束谆谆教诲,景宝络忍住哈欠,心道当年原主那样清冷一个人,怎么教出这样啰嗦的徒弟,她伸手一摸外衣,全部都干了,她取来穿上。 长发被压在了外衣里,她索性也不管,正好外面冷,当围脖正合适。 外间星光落地,她走到门口,疑心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喊自己。 “阿宝。” 景宝络回过头去,并没有。 茹斯兰江正安静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清冷雅正,他指尖无意识一般捏着玉石止箸,碎屑粉末纷纷而落。察觉到异样,他抬起头来,看了景宝络一眼。 她看他正在看自己,想着这次机会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干脆咬咬牙自己争取直说出来:“尊上,之前您说需要整理藏书阁丹药,其实我最近时间挺多的。” 韩息夫根本不教她修行,大师兄那几个自己都是三脚猫,只知道找人做事。 时间多得很。 茹斯兰江微微一笑:“可以。” 她便高兴笑起来,摆摆手,从门口两步走了出去。 茹斯兰江沉默着,像一尊玉像,天玑剑在腰间轻鸣,他伸手按住,如同按住一只驯服呜咽的野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 景宝络一路下山,回到栖霜阁,不知到是不是走得太快的缘故,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终于到了房前,三两下打开房间门,踢掉鞋子,摸黑就往床~上一躺。 累死了。 这一躺,脸上刮了两缕风。 便感觉不对。 景宝络心跳一下子加快。 不对。 她出门的时候,门窗都是紧闭的,怎么会有风。 是房间里有人。 此处虽算炬嗔殿范围,但毕竟比较偏。 她这小师妹,生的也还算不错。 如果是……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她霍的坐起来,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扑面而来,一把压在了她身上,景宝络正待惊呼,却不想那人来得匆忙,脸直接撞上了她的嘴,砰的牙齿一颤。 然后一只爪子伸过来,摸~到她肩膀,想去捏她腰,嘿嘿一声:“小~美人儿,来,给大~爷香一个。” 景宝络一把推开她,呸呸了两声,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没洗脸,脸竟然是苦的。 “阿真,大半夜的,你闲的发慌不如明天帮我去放鹅。” “不去,那鹅咬人太疼。”阿真噗嗤一笑,“哎呀,小师姐,可让我逮住了,你大半夜不在房间,去哪里了?” 宝络揉揉还在发疼的嘴唇,一手点亮了油灯,昏暗的灯光亮起来,她一看手指:“啊,好厚的脸皮,都给我撞出~血来啦。” 她左右看了看,扯了窗台一瓣花瓣贴上,立刻止了血。 “说吧,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装鬼,什么事。” 阿真这回不敢卖关子,直接说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天在山下莲花镇买了几套新衣服,想要景宝络帮她参考一下,明天穿哪一件更好。 景宝络奇道;“天玑门弟子在门中可以穿常服?” 阿真振振有词道:“我的两套衣服一套洗了没干,一套坏了,暂时穿不得。” 说着就将两套春衫取来放在床~上,边纠结。 “这件颜色红的不正,新鲜娇~嫩,但是看起来好像太突兀了,这件呢,腰身收得不如那件,宝络,你觉得呢。” 这话就更怪了,她平时穿个常服都是袖子抹起来擦脸当抹布用,现在这样子,就跟她读书时临出门要去见暧昧对象的室友一毛一样。 景宝络再一想今天的事情,当时阿真看到顾嘉言的模样,顿时心下有了计较。 “关键是你想穿给谁看。”她斜倪阿真。 阿真的脸立刻红了。 “谁说我要穿给谁看。”她噘嘴,“我自己看不成吗?” 景宝络不由笑,轻咳一声,学着她初次见面的腔调:“——我还是想去蔽贪殿。听说清平顾氏,风姿卓绝,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顾师兄。” 她学得像极了。 阿真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哎呀,我都没有笑你,你也不要说我了。” 景宝络嘴巴还疼,扯下她的手,半回头笑:“我有什么好说的。” 阿真扬了扬脸:“哼,你啊,那么小气的人,攒了那么点钱,又走那么久的路,买的莲子糕一口都舍不得吃,你刚刚给谁送去了?” 宝络道:“我那是孝敬尊上。” 阿真一副你就继续编吧的表情。 宝络才不着急,她坐起来,慢悠悠准备洗脸:“不信——算了。” 阿真吭哧两句,自己先憋不住:“好师姐,我错了,你说嘛,哪件好看些。” 景宝络不再逗她,她将毛巾搭在肩上,端着手肘,摸了摸下巴,点了那件带着微红色的。 “这个不错。” “真的?” “不过,你真的确定明天要穿这个春衫——”看起来好冷。 阿真将衣服看了又看,犹犹豫豫,这件收腰没有另一件好。 “我觉得明天好像要下雪啊。”景宝络看了看窗外。 “呸呸呸,乌鸦嘴,我新衣服还没穿呢。” “真的,每次下雪前,我就头疼。” “你头疼是因为没睡够,赶紧跟我呸呸呸。” 晚上阿真赖着没回去,她有宝络的腰牌,加上近日一同外出已报备,索性就留在了栖霜阁住下。 景宝络近日真是累极了,睡得模糊中听见阿真还在纠结。 “这粉色更好,还是这个淡红更好啊。真的红色好些吗?会不会更显眼啊。” 景宝络头痛,将被子扯到耳朵上。 “红色更好,自古红蓝出CP。” “红色会不会收腰没有那套粉色的好呢?,穿上会不会显得肚子大” “还有,我说我的衣服坏了只能穿常服你说他信吗?” 景宝络已经懒得理她。 呃,陷入感情的女人是很麻烦的。 睡着之前听见阿真好像又在说茹斯兰江什么,好像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流言,说他独断专行排除异己什么的。 为了一点资源和丹药,几大门殿的人现在有点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扯皮的味道了。 呃,陷入欲~望的男人也是很麻烦的。 幸好,景宝络安心翻了个身,这些都和她扯不上关系。 她是注定要走上实力巅峰的女人。 这个幸好,只持续了一个晚上,景宝络就发现自己安心的太早了,她做了一件超级大蠢事。 这件蠢事,足以将她所有的努力全数化为乌有。 第二天天还没亮,景宝络就被阿真摇醒。 昨晚呸呸呸也没拦住她乌鸦嘴的本质。 果然下雪了。 下得还不小。 一下雪,气温跟着降,景宝络打着哈欠出去,只见连栖霜阁旁边的溪流都结了冰。 阿真执意要穿她的新衣服,因为实在太冷,就将颜色更娇~嫩的穿在了里面,外面穿上了那件腰身更大的,这样看不出衣服大,不过叠了两层,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身姿婀娜一下全出来了。 景宝络刷完牙,又看了两眼,只觉得她这身段委实配不上阿真这脸蛋。 阿真穿戴好了,便要邀请景宝络去后山浣衣。 宝络张大嘴,看了看外面还在零落落下的雪:“现在去浣衣?” 阿真神秘一笑,有点娇羞又有点耍赖:“好师姐,你就陪陪我去吧。今天顾师兄会从那边去拜访师父。” 宝络摇头:“那还不如我直接找个理由将你留在息夫……师父那里奉茶,岂不是更加近水楼台先得月。” 阿真摇她的手:“好师姐,我一个外门弟子哪里有那么大脸面,而且,我就算去了,我也不能穿成这样啊。” 这个倒是。 不过她还是不想去,这么冷的天,听说是最后一场雪了,去山里洗衣服…… 阿真又换个方向摇。 景宝络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从那边过去?” 阿真略有些得意:“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花了三百两银子请了蔽贪殿的师兄帮忙。” 景宝络呛了一声:“三百两?!” 还不如给她三百两,她不止可以让顾嘉言走某一条路,还可以包忽悠他在拜见完韩息夫后顺便再去专门看一趟阿真。 “去不去嘛?” 景宝络感觉自己和这个财大气粗的小祖宗没有共同语言。 “我给你二百两。” 景宝络别过头。 “二百五十两。” 景宝络伸手~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不——” “三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景宝络:“不——是不能去。” “不过,我还要准备一下。”她立刻回房,将自己最厚的常服翻出来,当日分衣服贪大,结果大了一号,倒有点像穿了大人的衣服,显得一张脸格外小。 站在衣衫华贵娇艳的阿真身旁,愈发显出几分不合时宜来。 阿真对此很满意,然后又从床下捣鼓拖出一盆衣服,正是她那脏掉的外衣,放进木盆,仍觉得不够,又将景宝络床~上的枕头一并拔了下来。 景宝络:…… 算了,三百五十两呢。 阿真又开始扯被套。 景宝络微微笑:三百五十两呢。 炬嗔殿的后山是个好地方,和设置了禁制的竹林泉池不同,这里另有山上的温泉水流下,夹杂着溪流混合成小溪,是个浣衣的好地方。但此处是炬嗔殿内地,一般只有内门弟子以上才能进入,而她那帮师兄们,洗衣这样的事情都是按月积累交给别人,哪里会这闲心,故而之前景宝络也并不知道这地方。 走到一半,景宝络便有些疑心。 “阿真,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我问得呀。”阿真抬着木盆后面,“听说风景很美,很适合邂逅。” “多少钱?” “三十两。” “你钱真多啊。” “也没有那么多了。” 景宝络立刻警惕:“没有那么多了?” 她看了看脚下的雪和手里的盆,立刻就要放下。 “哎呀,小师姐,不过你的那一份银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的。放心吧。” 又走了一段,已看不见炬嗔殿的屋宇,终于到了目的地。 景宝络不仅怔了怔,何时山涧竟还有这样一条花溪,温热的泉水和溪水混合,云蒸霞蔚一般雾气,她最爱吃的那淡蓝的慕喃花如同海水一般开遍整个山涧,走入其中,如同踏入浪花。 什么雕栏玉砌,全都不够瞧了。 而阿真一身淡红的衣衫走进去,将木盆放下,里面的白衫铺陈开,轻轻哼唱两句,薄雾蒸腾,繁花盛放,美人踏浪,不看她的脸,便说是仙子浣衣也不是没人信。 景宝络现在知道了,阿真可不傻,这下了血本来的一场偶遇,是打算要一次对顾嘉言造成视觉上的绝对冲击。一举击溃。 得。 她顺手掏了一件好洗一点的中衣搭在手上。 “我去那边洗,离远点,免得煞风景。” “谢谢小师姐。” “不用谢。不如你准备好的东西现在给我,你看你这洗着,带在身上也怪沉的,一会掉到水里还得费心捞起来。” 阿真便伸手到前衣里捞,看得景宝络也想跟着动动手。 她摸出一张信笺大小封好的纸。 行,银票也行。 景宝络接过小心收到怀里。 拿了钱财,再一看阿真的脸,有些可惜:“怎么没用点胭脂。” “清水出芙蓉。”阿真这回也不遮掩了,“我觉得顾师兄不会喜欢庸脂俗粉。” 景宝络没敢说实话打击她。 不喜欢庸脂俗粉,但清水出的白菜和芙蓉,还是有区别的。 只是隔得这么近一看,阿真昨晚磕在她牙上那块脸皮好像起了个皱褶。 景宝络一愣,伸手去按,这一按就发现了,阿真的脸竟然怪怪的,这种怪看不出来,但一上手就感觉出来了。 她摸了两把。 阿真也伸手按过去,察觉到那个皱褶。 她突然嘿嘿一笑。 “小师姐,我本也不算瞒你的。”她便说,就一边开始从脸颊边缘开始撕。 景宝络就跟看了一出画皮似的,还没后退,就被她拉住手。 她手抖了抖。 阿真的脸皮撕了下来。 …… 景宝络的手一下不抖了,这回换成嘴唇抖了。 …乖乖,这是什么神仙美人儿。 她咽了口口水。 阿真低头又抬起来,微微一笑:“小师姐,我不是存心瞒你的,只是我出门时,家母约法三章,不许我露出真容。” 原来阿真父亲和顾嘉言父亲相识交好,年前卜卦,他们二人八字甚合,便有意结亲,阿真是家中唯一女儿,自小宠爱,拗不过她,便依了她的意思,趁着这次收徒让她上天玑门来,让她自己看一眼就行,此事本也算逾矩,故而瞒得严严实实。 谁知道这一眼,莲花镇惊鸿一瞥,阿真真的看上了。 然而她自己看上了,还不够,她还要叫对方也看上她。 才有了这么一出好戏。 “我只是想看他一眼,也想他看我一眼。”阿真捧脸状,“一眼就够了。” 景宝络对人性的贪婪一副了然的表情。 什么看一眼,开会时领导还都说只讲一分钟呢。 只要看了一眼,就会想多一眼,多一眼后,就会想能不能亲一口,真要亲到了朝朝暮暮的那口,又会想,能不能更多点,再多点。 两人正说着,忽见远处林中起了一群鸟。 景宝络忙道:“估计人来了,那你——准备准备。”她又看了一眼那张惊艳动人的脸,心想,也不用准备什么了,就这么一站,也差不多了。 景宝络一边感慨一边带着脏衣服向下游走去,免得扰了一场年度邂逅。 不知是不是溪水下~流水温降低,这下游的花渐渐少了,草丛倒是密起来,景宝络走了几百米,眼看树丛已遮住前面,左右找了个小小的石台,正好可以洗衣服。 她刚刚准备脱鞋子,就听见不远处的林中窸窸窣窣一声,当下一怔,站起身来。 “谁?”她问。 那草丛动了动,没有人应。 她心跳加快。 捡了一小块石头,走过去两步,扔出去,像是打中什么,闷~哼了一声。 会叫,就不是蛇。 景宝络左看右看。 地上有掉落的干柴,她蹲下~身,捡起最长的一根,然后用木棍最前面拨开了草丛,就看到一张青白的脸。 她吓了一大跳。 再一看,那青白的脸的主人是活的,旁边还有一捆柴,他穿着廉价的白色常服,只是已经很破了,下摆有几处都烂了,袖子也有划破的痕迹,手指红红紫紫的,大概是冻的。 “你是炬嗔殿的?”她心里有了一点怒气,炬嗔殿虽然破落,但这样虐~待一个外门弟子也实在太过分了。 韩息夫平日不教大家就算了,竟然连这基本的庇护也做不到吗? 那年轻弟子似乎误会了她的生气,他的声音沙哑:“师姐,我马上走。” “你是哪个房的?”子丑寅卯等不同的房舍都有不同的管事弟子。 年轻弟子不搭话,伸手去够那捆支棱的柴火,想要走。 景宝络看见他手上的手带,愣了愣:“你是绝欲殿的?” 年轻弟子身形一顿。 景宝络愤愤道:“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冷的天叫你出来做这些事。干柴一捆不过五文钱,都有山下的村民供给,连这点油水也不放过?!” 年轻弟子低眉温顺:“谢谢师姐,师兄们对我很好,我是自愿的。” 他说完,背上柴火,又弯下腰去。 景宝络这才看到,他柴火堆积旁边一丛枯草里,还睡着一条黑狗,那狗尾巴断了一截,可怜兮兮,倒是有点像她们昨日镇上看到那只。现在哼哼唧唧叫不出来,大概昨晚再这过夜,结果天降大雪,显然是冻坏了。 那年轻弟子面色青白,看起来好像有些饿。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吃了这狗。 景宝络看着不忍心,正好身上还有半块饼,便掏出递给他。 那弟子看着饼,没动。 景宝络道:“我没咬过的,都是用手撕的。” “谢谢师姐。” “这狗——”她说,“我看只是冷着了,要是暖和一下,也就活了。” “嗯。”那弟子扯了扯身上衣裳。 景宝络正好肩上还有一件预备洗的中衣,便立刻将那衣服递给他。 “用这个给它裹裹。”看那年轻弟子不接,“拿着吧,我衣服多。” 年轻弟子道谢完接过衣服,默默给那黑狗裹上。 景宝络仍不放心,叮嘱道:“小师弟,你放在前山小路,它肯定是从那里跑上来的,到时候自己会走。” 年轻弟子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去了。 他走了两步,景宝络看他破烂的衣衫下,还露出了一块青紫的肉,又道:“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我那里还有一些师兄们的旧衣,要是不嫌弃,我迟点托人给你。” 年轻弟子依旧微微佝偻着身子。 “多谢师姐,不用了。” 他背着柴抱着狗走了。 景宝络看他伶仃模样,叹了口气回到石台旁,现在手里也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洗。 走了这一路,倒是有点热,她便预备将多穿的外套们脱下来一件胡乱凑凑数。 这一脱,怀中那张银票掉下来落在地上,她放下外衫,去拿银票。 三百五十两啊。 原主从蓟州过来风餐露宿所有积蓄也不过十五两。 这便是那一日实力恢复不了,靠着这些银子,也能逍遥好长一段时间。 她亲了一口银票,然后打开看看有没有打湿,银票里面的字迹很清秀。 她渐渐笑容凝固了。 这不是银票。这是一张欠条。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欠条的最下面的落款。 漱玉雪。 本书最大最终的女主。茹斯兰江的官配,一个集玛丽和白莲于一身,情感纠葛的终极核心人物。 景宝络沉默了。 我~艹。我做了什么,我亲手把女主送上了男配的(床,划掉)爪上。景宝络心如死灰。这不是剧情正确的打开方式。 她僵硬转头看向那边还在少女怀春状等NPC顾嘉言的女主,又看看远处高耸入云的天玑峰和峰顶不知道在哪里孤独的男主,四周鸟飞了起来,仿佛一道天雷落下,惊起一滩鸥鹭。 景宝络觉得自己需要立刻吃一朵花冷静一下。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手边正好一朵花。 不止花,还有一个声音。 “小师妹,你在等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 那声音突兀响起,吓了景宝络一大跳,手上的花也没接住。 她倏然向后,身后也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面前是高大那张靠近的脸,身后是高二不安分的手。 然后那朵掉下来的花被高大递了过来。 “小师妹。”高大的脸有种淡淡的红。 “小师妹。”高二的眼睛透着迷离的笑。 景宝络立刻反应,霍的向下蹲下,然后顺利两人中间脱离出来,站到了旁边。 “两位师兄?”她警惕看过去,高大高二满脸痴笑。 鼻尖没有酒味,但是两人这样子实在怪——而且危险。 荒山野岭,孤女无援。不妙。 她现在站的位置很尴尬,前面两人挡住了240度的方向,身后便是那带着微薄雾气的溪流,余光中看起来似乎不深,但是真要跑估计也跑不过。 景宝络立刻转头向不远处树林遮挡的漱玉雪叫:“阿真,阿真呐,顾师兄来了没!” 那边没吭声。 景宝络更大声的叫:“阿真,阿真,顾师兄来了没!” 她试图用顾嘉言的名号至少让眼前这两个家伙有点顾忌,将可能的心思扼杀在萌芽。 但是阿真那边一点回音也没有。 仿佛根本没人一般。 明明就几百米距离,听不见?没道理啊。 她心里越来越有点慌。 高大忽然嘿嘿一笑。 这表情的标配,景宝络几乎以为他下一句就要说:叫吧,叫吧,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其实说的也差不多,高大说:“顾师兄没来呀,不过,你高师兄在这里。” 高二师兄也嘿嘿笑了一笑。 “你高二师兄也在这里。” “阿真,阿真……”她叫起来。 正叫了两声,就听见树林旁传来一个紧张压低的女声:“好师姐,我的亲师姐,你喊什么啊,别叫啊,你再叫……”火急火燎跑过来的漱玉雪刚说了两句,就看清眼前的情况,后面那句“煮熟的鸭子也被叫飞了”顿时咽了下去。 高二同时也看到了漱玉雪,顿时眼睛一亮。 漱玉雪见又是这两人,立刻知道了什么情况,立马开始摸腰间,今日为了漂亮,并没有带佩剑,她伸手在腰封摸了摸,也没有摸~到其他有用的东西,这个动作反而刺激了高二。 “这位师妹是哪个,要脱什么,师兄来帮你。” 漱玉雪:“你们别乱来啊,这可是天玑门。” 高二已经转身走了两步。 景宝络看见愣在那里的漱玉雪,叫道:“跑啊。” 临近天玑峰的范围都是无法御剑飞行的,这么长的距离,高二追上也要点时间,再说这里往上就是天玑峰,料他也不敢狗胆包天……吧。 谁知漱玉雪并没有网上向天玑峰的方向跑,而是直接往下向炬嗔殿方向跑去。 这样的话,反而缩短了和高二的距离。 景宝络气死:“你往上啊。” “有禁制啊。”漱玉雪气喘吁吁,边跑边说,“我上不去。” 高二拎起衣摆,紧跟着漱玉雪追去了。 景宝络正要说话,感觉到一只爪子搭在了自己肩上,然后另一只托起了她的下巴。 高大说:“小师妹,我想得你好苦啊。” 景宝络拍开他的爪子,向后一步:“高师兄。你这样我就叫人了啊。”她也知道,因为禁制和山谷特殊的地形原因,天玑门的山谷并不会回音,声音并不能传出很远。 高大闻言惊喜:“还有人啊。”他估计想着景宝络还打算再叫一个漱玉雪那样的人来。 “高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我师父就在前面呢。”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高大咽了口口水,“小师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你就可怜可怜我罢,事成之后我就去提亲。” 景宝络再后退一步,溪水的边缘打湿~了鞋袜。 水是温的,但是下水跑的话,按照她的行动力,只怕事情更糟糕。 “高师兄,你也可怜可怜我吧,你今天放过我,我明天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我的银子也都给你。” 高大咽了口口水,目光开始下移,落在她胸间,声音喑哑,带着越发难~抑的渴~望:“小师妹,我就喜欢你,你要是跟了我,便是我徙都高氏的人,以后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乖乖的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他又上前一步。 她鼻尖嗅到了寒意和清露的味道,还有一些别的味道正在氤氲出来。 景宝络竭力道:“高师兄!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乃炬嗔殿九弟子!我师父是炬嗔殿殿主!我……我……” 高大甩了甩头,似在挣扎一般,便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景宝络长发轻扬。 空气中有凛冽的山雪和花香的味道。 高大情不自禁闭眼嗅了嗅,意乱情迷伸出手去:“小师妹,你好香啊。” “师父!救我!”景宝络突然看着高大身后一叫。 高大一怔,回过头去。 就在这时,她毫不犹豫对准高大要害就是一脚,高大一声惨叫,景宝络趁机折身就跑,她没有选择刚刚漱玉雪的方向,那样可能陷入高大高二的夹击,而是直接沿着河岸向天玑峰方向跑去,只要给她五分钟,跑到禁制所在,那便安全了。 可惜还没到两分钟,就听见了身后草丛乱动和急促的脚步声,景宝络额角一跳,这回是真有点怕了,就算是穿书,但是身体的感觉是真实的,身后的人也是真的,她背上一层一层冷汗,在这个时候,才真切感觉人在这样恐惧的时候,是叫不出来的,连呼吸也艰难起来,她刚刚跑过那一丛葳蕤的灌木林,身后的衣领就被触到了。 景宝络心崩的一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高大已经离她很近很近了,近到她的衣襟已经够到了他手上,景宝络几乎毫不犹豫,直接将中衣一扯,由着它兜头甩到了高大的脸上。 高大就像每个合格的变~态一样,将那衣服从头上扒下来,然后闻了闻,随手一抛,继续像狗一样向前追来。 景宝络向前跑进了一大~片慕喃花中,她里面的里衣是白色的,在淡蓝海洋般的花海中如同一只蹁跹的蝶。 再前面,在前面一点。 她惊慌失措向前跑着。 然后这只蝴蝶被人捉住了翅膀,高大像抓~住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雏鸟一样,轻易折住了她的手腕,她的头发微微松了,喘着粗~气挣扎咬他的手腕。 高大虽然变~态,也知道痛。 “你再用力咬我,我就把你的手折断。” 他面上皆是难以忍耐的急躁和压抑,只用一只手就扣住景宝络的手腕,然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景宝络绝望的发现,纵然她平时也可以单手拎一桶水,但是男女之间的天然的体力差距,让她没有一丁点的胜算。 这就是女配的不被眷顾的命运么? 系统,系统你死在哪里去了? 她用力挣扎,但都是徒劳无功,而她坚持不懈的反抗惹恼了高大,他随手一撕,景宝络只剩下最后一层雪白的亵~衣,她的动作顿时戛然而止。 高大费力单手解腰封,但是那腰封的带钩卡住了,他几番不得力,干脆用力一扯,腰封扯断了。 就在这时,他的佩剑也落了下来,景宝络用脚一踢,剑锋开了一寸,她更加用力挣扎起来,被高大直接向前一扔,扔在了花丛中,胸口不知戳到树枝还是什么东西,一阵刺痛。 伴随着刺痛的,是汹涌而至的灼烧,疼的她浑身一颤,伸手按住胸口。 身后的高大扔掉了他的外衣,走上前来。 景宝络疼得颤抖的手抓~住那根扎进肉里的树枝一把扯了出来,温热的血涌了出来,不多。 痛,是真的痛。 她不动了。咬了咬后槽牙。 她打定主意,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就便宜他,等高大真的扑过来然后咬掉他耳朵,不,是咬住他脖子,就像马赛人喝牛血、她家那狗咬骨头一样死也不撒嘴。 爱打死就打死。 高大嘿嘿一笑,焚身难耐走到了她面前。 她撑起身捂住胸口转过身,露出她的牙。 高大舔~了舔舌头。 她的神色忽然变了,仿佛绝望中有了希望:“顾师兄。” 高大立刻笑:“小东西,一会你就知道该叫谁的名字了。” “高大!”一声清冷的断喝,随着断喝声的是飞剑破声的声音,顾嘉言人未到,剑已飞出,落在高大和景宝络之间,嗡嗡作响,剑鸣不止。 “畜生!” 高大面色微变,他微微迟疑了一秒,不知道脑子被什么糊住了,竟然不是后退,而是向前伸出手。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飞过,然后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紧接着高大整个人飞了出去。 那速度太快,以至于景宝络根本没看出他是怎么消失的,就听见远处的山壁响起了一声闷~哼,然后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一个月白长袍的身影落在她面前。 来人肤色如雪,一张冰雕玉琢的脸只有浅淡的唇色显出些许生机来,他微微低头看她。 正是茹斯兰江。 景宝络不知为何不敢和他对视,她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伸手全力挡住了胸口微微透出的红,方才那剧烈的痛意散去,指尖仍是冰凉。 飞奔赶到的顾嘉言也跟着面色一变,单膝跪地:“见过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景宝络看到这顾嘉言立刻想到一件更十万火急的事情和机遇。 漱玉雪! 她挣扎着站起来:“尊上。” 茹斯兰江一贯和煦的眼眸此刻有如翻滚的云海。 景宝络震了一下,也理解,在天玑峰下,他眼皮子底下这高家兄弟如此荒唐,目无尊长欺师灭祖,简直找死,也实在该死。 这账之后再算。 现在是该男主展现实力的时候,只要他一出面,救了漱玉雪,这身姿,这实力,还怕这小丫头不拜倒在她小徒儿的锦缎裤子下。 “尊上,请您务必救救我的师妹——她往那边去了,高二在追着她。”茹斯兰江面无表情看着她,景宝络生怕顾嘉言抢先,上前一步,握住他手腕恳求,“还请尊上怜悯,迟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茹斯兰江看着她身上仅着的单薄的里衣,没有动。 小徒儿,你倒是动啊,那可是你的女主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景宝络心急如焚。 顾嘉言一把拔起地上的佩剑:“师妹放心,我去看看。” 景宝络一急,伸手拉住顾嘉言。 “顾师兄,你不能去——” 本来女主就已经对你念念不忘了,这一去,女主移情,再难有回旋余地,跟男主抢女主,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顾嘉言看了看仍然没动的茹斯兰江,伸手想拨开她手腕:“师妹放心,那高二并非我对手。” 景宝络哪里肯松手放他去,只转头向茹斯兰江催促道:“求尊上怜悯,救救我师妹,迟了真的来不及了!!”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然后真的转过身向前走去。 景宝络微微松了口气,心里一松身形微微一晃,她正好借助顾嘉言的手稳住身形。 顾嘉言见她模样,解开身上华贵的斗篷,为景宝络披上,刚刚想走,景宝络又拉住他,顾嘉言疑惑看向她。 这回,她没别的话说了。 只绞尽脑汁生硬半撒了个娇:“顾师兄你别走,我害怕。” 说完,她自己先低下了头。 太蠢了,这话。 女人的蠢话对男人来说是很有效的。 顾嘉言微微一怔,然后看她,从他的角度看去,眼前的少女我见犹怜、美丽,而且这样依赖着他,他立刻懂了她的心事。 他于是顿了顿:“小师妹,不用怕。掌门定会为你做主。”掌门便是他父亲,这样说也是在表明他的立场,不会因为高氏的身份而大事化小。 哪里还需要做主。 景宝络想起那飞出去的高大,只怕已经撞死了。 她看了那边一眼,顾嘉言知道她想什么,道:“他没有死,但是只怕经脉已尽碎了。” 景宝络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茹斯兰江离开的方向,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茹斯兰江居然……又回来了,但是没有带回他命定的女主,而是她之前逃跑时落下的三件衣服。 他走到她面前,将衣服送过来,微风和薄雾撩动他的发间,如同出世的谪仙。 “一共三件。”他说。 景宝络面色一白:“尊上,阿真呢。” “穿上吧。”他看着她肩上的斗篷。 现在不是衣服不衣服的问题好吗?景宝络简直要被气死。 “尊上。”她心中更慌,多耽误的这几分钟,只怕……她转头看顾嘉言,“顾师兄!” 顾嘉言立刻道:“小师妹放心。” 他向前去了,茹斯兰江不为所动。 活该单身。 景宝络心中有气,转过头去,不看他。 她气了两秒,他看了她两秒,她受不住那目光,还是抓过他手上的衣服穿上外套,道:“谢尊上。” 她一生气话就格外少,脑子里东西就开始格外多。 他们不过就是吃过两顿饭的交情,凭什么听她的呢? 社畜生涯里,这点交情连五百块钱还借不到呢。 银价十五块一克,折算下来三十三克,还不到一两银子。 现在这一两银子能干什么,买个胭脂只能买一半。 他却对她解释了。 “她没事。”他说。 景宝络怔了一下,她抬起头,他低头看她,那一贯和煦清冷的眼眸汇中似压着什么。 前面突兀响起了喧哗声,却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哎哟哎哟的叫着,后面的人乌央乌央围了一大群,她一眼就看到了二师兄正拿着不知道哪里捡到的木棒边走边打最前面的高二,大师兄走在前面正和顾嘉言说什么,三四师兄不时放暗拳和黑手,八师兄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压阵,肩上扛着一圈麻绳。 漱玉雪紧紧跟走在顾嘉言身旁,不时试图插话说些什么。 顾嘉言偶尔点点头回应。 景宝络一看他们这样就要坏事,连忙上前了去,不动声色将她和顾嘉言隔开。 她先看了看漱玉雪,帮她理了理头发,瞧她脸也没脏,脸蛋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折身走到了茹斯兰江面前,让出一个C位。 “还不见过尊上。” 漱玉雪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见过尊上。” 景宝络立刻道:“这是我的小师妹,阿真。”她有些狗腿的夸奖,“尊上之前肯定没有见过,她蕙质兰心,纯真可爱,善良活泼,是个很好的姑娘。” 茹斯兰江略点了点头。 顾嘉言等已走到面前。 一干弟子立刻拜见茹斯兰江,将那面色赤红又恐惧又惊慌的高二扔在地上。 然后看向站在漱玉雪旁边的景宝络,见她披着斗篷,虽然头发微,但还是平日的神色,都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虽然前两日多有劳动她做东做西,但现在几位师兄的愤怒和关心到也算真的,景宝络之前的不爽立刻少了大半,立刻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顾嘉言也对她微微颔首示意。 漱玉雪的眼睛立刻又转到了顾嘉言身上。 景宝络立刻不动声色再站到她旁边,正好挡住她的视线。 漱玉雪瞪了她一眼,她只当不知。 她想要前行一步,景宝络也上前一步。 “你干嘛?”她压低声音。 “没干嘛。”景宝络声音压得更低,“你第一次见尊上吧。” 漱玉雪:“怎么?第一次见有什么讲究?” “不是讲究,你不觉得尊上长得非常非常……英俊吗?你多看看啊,瞧,多男人啊。” 茹斯兰江似乎看了她一眼,景宝络声音压得更低,面上表情毫无波动,只给漱玉雪听见。 漱玉雪余光看到了顾嘉言,敷衍道:“尊上本来就是男人啊。” “不是,我是说,你不觉得他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样吗?” 漱玉雪转头奇怪看她一眼:“更老些?其实还好吧。” 景宝络内伤。 旁边的临川带头,正恭敬向茹斯兰江阐明事情经过。 原来今日景宝络居然未按照惯例去用早膳,也没有如期到内殿做功课(此处有景宝络小声比比:是做工吧),三师兄不放心(此处再比比:分明就是找不到人去给五师兄送饭),就派了八师弟前去查看,八师弟到了后,只看栖霜阁无人,就在这时,那房中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条断尾巴黑狗,见了他便狂吠,还一路将他往后山引。 他见黑狗身上穿的是师妹的中衣,又如此狂躁,担心是小师妹出了事,连忙跟过去,正好路上遇见了前来催问的四师兄,两人刚刚走到后山,就听见尖叫声,然后就看到了高二这登徒子。 彼时高二已经上头,四师兄打不过,八师兄立刻回去搬救兵,这才仗着人多将他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 又听说还有一个高大在里面,急忙火急火燎向里面跑,跑到前面就撞见了赶过来的顾嘉言。 又听说尊上在此,几人不敢怠慢,连忙将这孽徒押了来。 高二被打得面目全非,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因着这血腥和伤痕,景宝络只觉得他身上某种奇怪的味道更浓了。这味道和之前在高大身上闻到的很像,除了寒意和清露,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又似乎夹杂着别的东西。 高二早已吓破胆,但却仍然难以自制,他本蜷缩在地上,却翻了身想要往景宝络和漱玉雪的方向挪,二师兄的棍子还没下来,茹斯兰江一动手指,他直接甩出三丈远,然后开始咳血,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但那眼底的欲念和狂热反而消退了,脸上只剩惨白的惊惶。 “按照门规,残杀同门该当何罪。”茹斯兰江问。 顾嘉言躬身回话:“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此话一出,高二却面色一松,方才他并没有得手,除了不小心刺到了漱玉雪一剑,其他什么也没做,便是让漱玉雪来回他一剑,也算不得什么。 茹斯兰江道:“临川,她们是炬嗔殿的人,你来行刑。” 临川浑身一肃。 漱玉雪愤愤瞪了高二一眼,这判决只当是便宜他了,但尊上已经开口,她也说不得什么。 景宝络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并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这高家兄弟虽然色~眯~眯,也不至于如此急不可耐,况这又是在炬嗔殿后山,怎麾这么巧。 茹斯兰江又看着景宝络道:“今日受惊了,你们二人先回去休息吧。” 景宝络拉了拉还在用余光紧紧锁定顾嘉言的漱玉雪,有些头痛扯了扯她向外走。 眼下这件事感觉更麻烦啊。 想死。想用强。想把女主的眼睛从NPC身上扣下来,看一看那画中仙人一般的男主。 两人离开后。 茹斯兰江才看着地上的高二向临川道:“动手吧。” 他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是和煦清冷的神色,临川的手有些抖,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顾嘉言,顾嘉言恭敬的沉默着,作为还情殿的主人,他在门规执行上有绝对权力,而这本来也是炬嗔殿的家事。 临川在茹斯兰江的目光中闭上了眼睛,走上前去,咬咬牙,胡乱一刺。 一剑刺中了高二的胳膊。 高二吃疼,低低闷~哼了一声,刺中的是左手,他神色稍松,似乎觉得这样至少不会影响拿剑。 但一剑之后,临川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刺中了第二剑。 高二叫了起来:“韩师兄,我只刺了那小师妹一剑啊。” 临川又是一剑,这回是他的肩膀。 高二疼的叫出声,终于觉得不对起来。 “顾师兄、啊!” 顾嘉言微微移开了眼睛,解释道:“按照门规处置,除非是受害者同意停止,否则刑罚会一直继续下去。” 可是受害者——漱玉雪早就离开了。 高二陡然感到了恐惧,他顾不得身上的剑痛和鲜血,向前一扑,跪倒在茹斯兰江脚下。 “尊上,尊上饶命啊,我糊涂,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是徙都高氏的人,我姑姑是费章长老的大弟子,是您亲手提拔的费章长老、啊——”这一回,剑卡在了骨头里,临川面色也是雪白的,但是在茹斯兰江面前,他根本无法违逆他的命令,他咬牙将剑抽了回来。 这一剑抽~出的时候切断了高二的动脉,温热的血落在凌~乱的慕喃花上,异香扑鼻,高二喉咙只剩下吭哧声,再也没有爬起来。 嫣红的鲜血落在茹斯兰江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却再也不能上前,未曾弄脏他衣衫半寸。 资历轻点的师弟们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全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动。 临川并不是没杀过人,但现在手里握着剑,看着那慕喃花,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他亲手处决了自己的同门。 茹斯兰江对临川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向更远处的高大走去。 茹斯兰江谁也没有叫,谁也不敢上前去。 顾嘉言向临川示意,问他刚刚是否已派人去通知绝欲殿殿主陆费章。 临川心神不宁的点头。 他又想到什么问:“刚刚高大可伤了小师妹。” 顾嘉言想了想,摇头。 临川略微松了口气,不止是为小师妹,也是为那高大。 “但是,”顾嘉言有些不确定,“他扯坏了小师妹的衣服。” 准确来说,是脱了三件衣服。 茹斯兰江拿着衣服过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一共三件。” 临川看了看地上的高二,二师兄这样鲁莽的人也懂了:徙都陆家的亲眷,陆家最是护短,要是今天因为炬嗔殿死了一双兄弟,只怕连他们师父韩息夫都会有点麻烦。还好只是扯烂了衣裳,至少比高二好。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那如同将死的兽发出的。 顾嘉言浑身一震,他朝声音的来处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向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震惧。 紧接着是第二声。 临川们都看到了,临川瞬间面色惨白到极致,其他几个师弟都没说话,但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 没有第三声,地上只剩下一团几乎透明的蓝色的火焰。 三件衣服。 三层皮。 还有一堆灰。 然后那个墨发如瀑月白长袍的男人走了回来,他如同一朵莲,步步生在蓝色的花海,面容俊逸,举止娴雅,要不是面色过于苍白,只看他,甚至会觉得春阳般和煦。 他走到一半,身形便匿入了禁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整个后山变成一片死寂。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顾嘉言,他掀起高二的衣摆,盖住了他的脸,然后起身走向了高大的身死之地。 同样都是殿內大师兄,临川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坚硬的岩壁下,没有血迹,没有残留,连佩剑也没有,只剩下一堆苍白的灰烬。 这灰烬,让他再次想起那个男人的脸。 不对,临川眼角一跳,他忽然看到了灰烬里面别的东西。 那是半颗赤色的药丸。 临川的脸色一凛。 这样的药丸,曾被他无数次在月色和油灯下取出,小心翼翼的观摩,细嗅,只等着另半颗,合在一起。 味甘,嗅之有异香。 几乎浸透血液般的殷~红。 但一天前,他的那半颗宝贵的定情丹不见了。 他仔仔细细找遍了屋子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本疑心是那群贪吃的鹅吃了,正想法说服师父宰几只看看什么的。 却是……在这里。 临川忽然醒悟一般,脸色更白了。 为什么尊上刚刚要他执刑,难道不是知道了什么,在杀鸡儆给他看? 他咽了口口水。 连手指也颤抖起来。 临川出了后山直奔栖霜阁,景宝络不在外面,只有一条断尾巴黑狗警惕看着他,地上是撕扯的烂衣服,那狗走路一瘸一拐,叫起来声音不小。 临川声音还没它大。 牙齿也没它长。 他叫不过它,正准备痛下手段收拾这野狗,就听见身后景宝络声音。 景宝络刚刚从韩息夫处回来,出了这样的事,连掌门也惊动了,几位长老和掌门面前她跪在下面,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后来顾嘉言也到了,将后续的事宜一并委婉告知,没说细节,只说高氏兄弟已按照门规处理。 掌门便说既然尊上已处理,也不再过问,此事到此为止,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至于漱玉雪只是个普通外门弟子,她自己身份特殊一时不敢去见掌门,只称吓昏也糊弄了过去。 景宝络本想说高氏兄弟今日的异常,但看顾嘉言只字未提,只以狂放做由,掌门一副大事化小根本没打算追究的样子,便识相住了嘴。等到单独见韩息夫时,到底不甘心,又委婉说了两句,韩息夫听了却说她吓糊涂了,若不是她技不如人,也不会受此羞辱。 景宝络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自临川以下,她这几个师兄哪个成事的,懒得也不成样子,韩息夫从来不管,成日跟坐禅一样,敷衍了事,就好像他根本也没打算教他们任何东西,由着他们自然生长,只要不出乱子,爱咋咋地。 现在出了事,反倒是她技不如人了。 这便宜师父真好当。十多年没见,当日~她教导这息夫小儿的话看来被他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心里骂了几句,上头突然没说话了。 景宝络抬头,就看见韩息夫看着她。 她疑心他听见了,心里立刻住了嘴。 “也罢,这两样东西你拿回去看吧。成与不成都是你的造化。” 他说着抛下两个瓶子和一本旧书。 景宝络接到手里,一瓶是疗伤的,一瓶是解毒的,书么,是誊抄版的入门心法,那便宜大师兄拿到定情丹后曾经也给过她一本,不过韩息夫这本更烂,边角还有火烛烧过的痕迹。 她带着东西回来正好看见临川同那黑狗在对峙的样子。 黑狗见了她,立刻摇头摆尾很是亲热,景宝络也知今日的事情这黑狗出了不少力,少不得摸~摸它,黑狗断尾摇得更是飞起。 不知为何心口的伤现在竟不疼了,只是微微发热,她偷眼看过,伤口已结痂。 瞧这黑狗可怜,手上正好有韩息夫给的伤药,那黑狗卧在她面前,景宝络倒出些许在它后腿伤口上,又撕了一块布给它包上。 黑狗温顺舔~了舔她的鞋。 她给狗上完了药,临川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兄有什么话狗都听不得吗?”她今天起得早,又折腾这么久,早就累了,没空和他在这里打肚皮官司。 “出事了!”临川搓搓手,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你我就要大祸临头了!!” “?”景宝络茫然抬头。 临川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半壶冷茶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便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和猜测一一道来。 景宝络先是一惊,又是一震。 惊的是难怪顾嘉言只字未提,高氏兄弟竟然死了,震的是他们竟然这样死的。 恶人有恶报,只是一想那死法,身上便有些恶寒。 待到临川说到那关于定情丹的问题,她心里也不由一紧。 按照天玑门的规定,明令禁止盗窃。 但听到后来,她心里一动。 “不对。如果真的按照师兄说的,是因为那半颗定情丹才会如此,那既然半颗在高大身体里,他用了药才这样,高二又是为何呢?” 她想起高大身上的味道,高二血液中那香味和那一抹奇异的异味,的确像是定情丹的味道,又不是完全一样。 “如果他们中了毒,也是一样的毒。大师兄你那药只有半颗,肯定不是定情丹。” “真的吗?”临川陡然升起了希望,“也就是——尊上根本还不知道你偷了他的药。”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措辞。”景宝络皱眉,“什么叫我偷了他的药?我吃么,就算是偷,也是为师兄你偷的。” “好好好,没有偷没有偷。”临川慌忙压低声音。 他想了想:“那会不会是别人偷偷偷了一颗,分成两半?” 这好像有点道理。 临川又想了想:“不然,师妹,你要不什么时候去看看,要是药少了的话,那肯定是这样。”他自己已然说服了自己,面上松了口气,“那这个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景宝络也在想这事,但是会是谁呢?谁和她有仇? 她来这么久,勤勤恳恳,并不曾得罪过谁。 难道是漱玉雪?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是女主,暗路下绊子的铁定不少。 “那红色药丸呢,师兄可带来了?” 临川随意摆手:“拿东西都在骨灰里面,多晦气,都一并扫了收了。” 他心里松了这口气,整个人又精神起来。 “既然弄清楚了。小师妹,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他大方道,“今天你也累了,明天再来做功课吧。” 他走了两步,又踌躇道:“那定情丹的事情,还是等事情平静过去再说,先不着急。” 景宝络微微笑:“大师兄英明。” 临川一走,栖霜阁楼立刻安静下来,景宝络随便洗了脸,一停下来今天的事情就在心里翻,她按了按额角,索性翻出书,奋发图强看韩息夫送的入门心法。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在绝对实力面前,什么阴谋都是渣渣。 且莫想巅峰,先抓紧入门才是硬道理,从基础开始,试试能不能疏通经脉。 看了几页,她忽觉得有些不对,又看了半页,然后去翻出大师兄送她那本,呃……两本书居然不太一样,除了错别字一样多字一样丑,两本书最关键的心法都是背道而驰的,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炬嗔殿的这帮人为什么练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个实力…… 这韩息夫也太不负责任了…… 正无语间,就听见狗叫。 叫声跟门铃似的。 来的是三师兄和四师兄,还算他们良心,送来了晚饭。 三师兄一眼看到了桌上的书,满脸羡慕:“师妹真是得师父喜爱,才入门就有机会修行。” 景宝络才知道,临川入门八年才有机会触到边缘,这几位师兄更是去年才开始,这韩息夫教徒弟果真是母猪养儿——在就算数,根本不考虑质量的。 她收了书,当下胡乱宽慰了几句,等两位师兄走了,正要继续研究。 又听见狗叫。 她只得又穿戴好脱了一半的外衣,这回来的却是蔽贪殿的小童子。 这小童子生的粉雕玉琢,白净可爱。 手上捧着的是两瓶丹药。 都是治伤凝神的良药。 景宝络连忙谢过收下,那小童子正要走,她又想起叫住他。 “小师弟,这药顾师兄是只送给我一人,还是也有我小师妹的。” 小童子抿嘴一笑:“顾师兄备了两份,我正预备送下去。” 景宝络心道不好,想了想,小心试探道:“不如给我吧,阿真师妹正在休息,我迟点要去看她。” 小童子看了她一眼,又笑:“也行。” 她手里握着几瓶药,心里有点发愁。 黑狗在她旁边不停转圈,景宝络随手将一块肉放在它狗碗里,盖上些饭。 黑狗用嘴拱出肉来,一口吞下。 然后张嘴冲她摇尾巴。 景宝络糊了它一嘴菜。 看到这狗的瞬间,她不由想起那年轻弟子,也是绝欲殿的,她想了一想,想起他青白的脸色,褴褛的衣衫和佝偻的身影,又将这个念头暂时按了下去。 然后这念头下去,更深的一个可能冒了出来。 如果真的有人盗了定情丹,加了别的东西,今天出事的是她,明天就可能是这天玑门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这人今天能盗定情丹,说明他可以出入天玑峰,那要么是禁制出了问题,要么是茹斯兰江出了问题。 如果茹斯兰江出了问题。 只意味着一个结果,任务失败。 想到这里,她在反复横跳的脑子里试探性问了一句:【如果任务失败将会怎样?】 意外的,神出鬼没的系统回答了。 【宿主将会按照原主身份畅享消亡之旅】 得,就是粉身碎骨再一次,死前还得按剧本被戳上不知多少剑受几多罪。 【如果任务成功呢?】 【呵呵】 景宝络:【怎么个意思?】 标准清脆的系统机械声立刻报幕:【您将获得前所未有的阅读体验、系统提供的黄金两百千克、独栋别墅、千里骏马八匹及珍宝若干】 不是两克,不是两百,而是……两百千克!千克! 千克!鹅的娘。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过了十秒,淡淡道:【行了,那马什么的就不要了,养着麻烦,随便换成手链啊,宝石啊什么好拿的就可以】 系统沉默。 景宝络:【记得备注啊,到时候没有我要差评的】 门外狗又在叫。 景宝络深呼吸一口,稳了稳激动的脸色。 这回又是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她走出去,这回看到的漱玉雪。 这次意外露了真容,漱玉雪索性去了那面具,恢复了原本样貌。 也不知给了那便宜贪财大师兄多少好处,现对外只称是韩临川的远方亲戚,还叫阿真,继续做她逍遥自在的外门弟子,倒也没有引起别的异议,并意外起了极大的团结作用,现炬嗔殿外门弟子嚷着要去别的门店的声音少了大半。 那黑狗还记得漱玉雪,使劲吸吸鼻子,叫了两声变成哼唧的撒娇~声。 倒是挺有眼力劲。 漱玉雪还顺便带了两瓶果酒和些许卤味。 “压压惊。”她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今天咱真得压压惊。” 黑狗尾巴都要摇掉了。 景宝络将它呵斥出去,它巴巴趴在门口,漱玉雪笑,扔了一块肉骨头过头,它自叼去了。 “那个——”她还是有点内疚,“今天要不是我,小师姐你也不会……真对不住,就当咱俩被狗咬了,来,碰一个。” 黑狗哼哼汪了一声。 果酒清香,带着少许的酸甜,正好中和下酒菜的腻歪,喝了两口,两人都精神了许多。漱玉雪又将那高氏兄弟骂了几句,听到他们死了,漱玉雪哼了一声,说倒是便宜他们,要是落到她爹爹手里,包管叫他们生不如死。 景宝络没敢说他们怎么死的,沉默猛喝了一口酒。 两人又说了些许闲话,她也未问出漱玉雪可有仇家,漱玉雪本就是心里不过事的性子,吃饱喝足只是犯懒,往景宝络床~上一躺,道今天没力气走了。 景宝络由着她。 “小师姐,你这地方挺好的啊,要不我搬过来吧。” “不行。”景宝络立刻回绝,多个人多只眼睛,做什么都不方便。 漱玉雪咯咯笑:“怎么,我不够可爱?” “什么啊?”景宝络嗔道,“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 “是不习惯和我一起住,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啊。”她笑出一口白牙,红唇白齿,既娇又纯。 “小小年纪,你这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啊。” 景宝络将吃喝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 果酒不醉人,喝了暖洋洋的,连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了。 “想什么——”漱玉雪拖长了声音,“想着取次花丛懒回顾。” 景宝络顺口接下半句:“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立马警觉:“阿真,你现在年纪还小,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多看看,不要局限自己了,你看顾师兄,是,挺好的,但是今天你看尊上,不是更好吗?人长得好,实力又强,还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绕着。” 身后默了一下,漱玉雪忽然问:“小师姐,你是不是喜欢尊上?” “不喜欢。”她立刻否认。 “——那小师姐喜欢谁?”漱玉雪问。 景宝络放下手里的抹布,累得腰疼,她将东西一并归置:“谁都不喜欢。” “谁都不喜欢?”声音明显不信。 “我喜欢你,行了吧。”景宝络无奈。 “小师姐。”声音不对。 景宝络回过头去,看见漱玉雪捏住一件斗篷,眼睛也红了,半坐着看她。 “这是什么?” 晕,忘了这个了。 斗篷华丽的刺绣和上等毛锋一看便价值不菲,整个天玑门除了炬嗔殿虽大都也算有钱,但也比不上蔽贪殿来的醒目。 她看了一眼,镇定道:“顾师兄的斗篷。” 漱玉雪声音立刻有些哽咽了:“小师姐,我那么信任你,我明明说了我喜欢他,是我喜欢的。” 她自小娇生惯养,虽性子还算温和好相处,但这份温和很多时候都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基础上,一旦受到侵犯,天生的占有欲就出来了,这大概也是书里为何她会在情感上有如此多纠葛的原因。 景宝络捏了捏额角,漱玉雪这样子实在楚楚可怜,她不忍心打击,但是妹子你真正的天命不是这个啊,你是要和男主一起走上人生巅峰的人,不能被一颗漂亮的有钱的绊脚石就勾住了脚步。 漱玉雪转过头去,眼睛也睁大了,手颤抖起来:“这些药也是顾师兄送来的吗?” 景宝络感觉自己就像棒打鸳鸯的恶婆婆,硬着头皮道:“唔。” 漱玉雪眼眶里面顿时蓄了眼泪,嘴巴也扁了,加上那张脸,简直一万点暴击。 怕了怕了。 景宝络没抗住:“其中两瓶是给你的。” ?!! 漱玉雪跳了下来,她脸上酒意的嫣红还在,但是嘴唇却是白的。 “有两瓶是我的?”她抓~住药瓶,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是我的,是什么意思呢?” 景宝络立刻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说是茹斯兰江送来的,亡羊补牢喋喋道:“阿真,我觉得,有时候缘分都是天定的,强扭的瓜不甜,凡事都顺其自然最好。今天觉得好的,也许明天就觉得不好了。你不知道,今天尊上一直问你来着,说你可是受了惊,要好好休息,我看尊上挺关心你的,而且尊上长得不是比顾师兄还好看么?而且实力也强,人也温柔,其实你完全可以考虑一下的。” 于是漱玉雪说出了非常符合女主身份的经典台词:“他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不是我要的。” “而且。”漱玉雪用她的话反驳:“你不是说了吗。今天觉得好的,也许明天就觉得不好了,更何况,我根本就没觉得尊上有什么好,一副伪善的死人脸。” “阿真。那是你没相处,你要是相处了,你就会觉得,真的,尊上很好的。”景宝络词穷。 “那么好,留给师姐你不好吗?” 她在屋子走完两个来回,似下定了决心,将药瓶收好,然后伸手抓了斗篷。 “小师姐,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她抱着斗篷向外走。 景宝络心道不好,拉住斗篷:“你这是要干嘛?” “现在才刚过酉时,我要去见顾师兄。” “不能去!——我是说,明天叫小童子送去就可以,何必费精神。” 漱玉雪睁着她微圆的眼睛看景宝络:“小师姐,我是喜欢你的。”她脸上这回没有笑,真的有些生气:“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我就喜欢费精神,我就愿意,我就要。” 她直直越过景宝络就走了。景宝络叹气,强人所难的事她自己不愿,也实不愿逼~迫他人。 得了,小徒儿,我已经为你尽力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反正你们的相遇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但终究逃不过真相定律。 反正以后没有顾师兄,也有张师兄,六师兄,李公子,早点有点心理准备也好。 她这么自我安慰几句,看那黑狗又沿着墙根进来,问它:“狗,你说我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黑狗汪了一声,眼巴巴看着桌上剩下的骨头。 “这么爱吃,以后叫你吃吃算了。” 黑狗汪了一声,哈喇子流了下来。 景宝络看了看桌上那剩下的酒,又摸了摸怀里的那张欠条,如今这世道,欠债的都是爷,她拿起了通行腰牌裹了外套出门去。 景宝络赶到蔽贪殿山外时,果然看见漱玉雪抱着那斗篷在同几个守门弟子争论什么,她没能进去。 景宝络亮了自己的腰牌,是那日下山问韩息夫要来的,两个守门弟子看了一眼她的名字,对视一眼,放行过去,一个弟子在前面些带路。 漱玉雪撅起嘴巴,闷闷走在她身后,过了一会小声道:“谢谢你啊。” 景宝络道:“怕了你了。” “不过你这么抱着斗篷过来,干嘛,还给顾师兄?” 漱玉雪被挡了这么一会,现在有些冷静下来了,也知道自己方才气昏头鲁莽了:“我就是想还给顾师兄,再问一问他可记得我,他可知道我们以后可能有姻亲,论容貌,我不输你,论家世,我远胜于你,他若是见了我,自然知道我的好。” 景宝络咳了一声:“就这样去问?” 漱玉雪立刻开始后悔了。 她来得匆忙,并未装扮,未着脂粉,衣衫朴素。 她停下,景宝络也停下脚步。 那山门弟子走出几步见他们并未跟上,转过头来有些着急:“两位请快些,今日前殿掌门禁令,本明令不得外殿弟子进出,我们得快些,走此处去见顾师兄侍童即可。” 正说着,果见几位长老连韩息夫也在内前后不一从远处另一侧向蔽贪殿正殿走去。 那山门弟子遥遥站定,待远处的一众人走过,然后带着她们走向侧殿方向。 越是往前,漱玉雪越是不安,生怕自己这样子被顾嘉言看到。她自小在容貌上颇有自信,来天玑门的目的也是看自己喜不喜欢这人,而从未考虑过对方会不会不喜欢她,现在上了心,便有些患得患失。 待到远远看到了那顾嘉言的侍童,她再不肯向前走了。 带路的山门弟子见到了,也行了一礼也离开了。 “小师姐,你去吧,把东西还给那小侍童,我在这里等你。” 景宝络不动:“现在知道叫师姐了。” “小师姐。”她双手合十,做出小伏低。 景宝络捏了捏那张欠条:“那明天先把这欠条结了。” 她走过去,那小侍童还站在那里。 走得近了,才听见有说话声。 原来是小侍童正同顾嘉言说话,她站定,看见了小侍童前面殿柱前的衣摆。 大约是说今日宴会的安排已经尽量简单了。 又说门下的女弟子抢着过来,他实在推脱不过,才在殿内安排了这么多的人手随侍。 顾嘉言训了他两句,他向来温文尔雅,小侍童看来和他关系颇为亲近,也并不害怕。 然后那小侍童忽然说:“大师兄可不知,今天我去给小师姐送药,那位小师姐还专门问了我一句话呢。” 顾嘉言便哦一声,随口问一般。 “什么话?” 小侍童笑道:“小师姐问我,这药是单给她一人,还是也给了另一位小师妹?” 顾嘉言似有些意外,没接话。 那小侍童又笑:“我说了以后,小师姐好生失落的样子。”他画蛇添足道,“我回来想起大师兄的斗篷还在,便特意吩咐了门下弟子,要是炬嗔殿的这位宝络小师姐来,一定要放行。” 这真是何处不八卦。景宝络现在无比庆幸幸好漱玉雪没听见,要不今晚也不用睡觉了,只是对方说话,眼下这样过去也不妥,她正迟疑间,忽听身后有人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 景宝络唬了一跳,转过身,便一眼看见茹斯兰江,他一副清浅模样,肤白如雪,仿佛自天玑峰挟裹了万年寒霜,清冷至极。 他这一声,那边的小侍童和顾嘉言也自然听见了,两人都连忙走了出来,立刻恭敬行礼。 “恭迎尊上,掌门和诸位长老前辈已在殿内等候,弟子现在就去告知掌门。” 茹斯兰江扬手示意不必。 顾嘉言也看见了前面的景宝络,他微微颔首见礼。 景宝络有些尴尬,手里还捧着他的斗篷,她也屈膝回礼。 那小侍童很没有眼力劲脱口道:“啊这不是师兄的斗篷嘛?”然后略得意眨了眨眼。 景宝络勉强绽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多谢师兄今日救护,特来归还。” 顾嘉言道:“小师妹客气了。” 他回了景宝络,立刻上前恭迎茹斯兰江,微微屈身在前伸手:“尊上,您请。” 茹斯兰江眼眸微沉,忽的一抹压地极深的幽暗之色从眼底浮现出来。 沉默的一瞬,景宝络陡然感到了空气的低压,她惊讶察觉自己袖中的手不知为何在微微颤抖,仿佛某种本能的不安。 她伸手按住手腕,立刻行了一礼:“尊上,顾师兄,小师弟,那我先回去了。” 一个念头冒出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晚茹斯兰江蔽贪殿议事,说起大师兄那个难得有脑子的建议,倒是夜探还情殿的好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蔽贪殿经过现任掌门顾清明的修葺,现在是四殿中最为华丽的所在,雕梁画栋,玉石锦缎,富贵繁华之气颇浓,颇有帝相风范。 茹斯兰江坐在掌门顾清明相邻的小几旁。 一边跪坐一个身姿婀娜精心装扮的女弟子。 小几是玉石雕刻成的,镶嵌着硕大的宝石,上面是精心配制的各类灵草和琼浆,连装着灵草食物的菜碟都是用珍贵的龙溪玉做成。 待茹斯兰江入座,顾清明才坐下,其他几位长老也一一落座,除了韩息夫身后都不约而同带了两位随侍女弟子。 这些女弟子各个容貌清丽,姿态高雅,衣着繁复华丽,便如一幅幅移动的仕女图。 顾清明先开场说:“尊上已出关,现在还情殿冷清,起居上总有不便,还是派一两个得力的女弟子随侍为好。” 场上的女弟子面上皆隐隐带了期待之色。 茹斯兰江微微一笑,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什么样的弟子?” 顾清明留心他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拍拍手,一个弟子立刻从后面捧了一叠画轴。 “一切但凭尊上心意,场上的弟子都愿为尊上效劳,若是无合意的,这些画轴中还有各大家族天资出众的适龄女子。” 茹斯兰江看着顾清明,他脸上带了两分笑意:“掌门真是有心。” 顾清明看了珏夫人和绝欲殿陆费章一眼,也陪着笑道:“我等都是承蒙尊上恩泽才能保住天玑门,此等小事都是本份。” “小事?”茹斯兰江抬眸。 顾清明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他道:“小事也需三催五请来一趟?” 一旁的陆费章立刻道:“尊上的起居自然算不得小事,掌门师兄亦是一片赤诚。” 茹斯兰江看了他一眼:“不必。” 珏夫人也跟着道:“每一位弟子都是精心挑选,既天资出众,又绝对忠诚,这些画卷中的世家女子,更是百里挑一。”她微微抬眉,示意那弟子将画轴奉上一步。 顾清明也道:“还情殿孤寒,我等也是为了尊上身体着想。” 奉上的画轴近了一步,却再也无法上前,那弟子只觉威压之下,竟连呼吸也艰难起来,茹斯兰江淡淡扫过一眼,嗤的一声,画卷上忽然冒出了青烟,紧接着整盘画轴全数燃起了淡蓝的火焰。 一卷画轴落下,上面的少女容貌倾城,巧笑倩兮,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火意中,他身旁随侍的美貌弟子似受了惊,娇~呼一声,柔弱无骨的身体靠向茹斯兰江,然她的袖口刚刚碰到茹斯兰江身前一尺,竟也跟着燃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尖叫,紧接着大殿上全是肉类烤糊的味道。 珏夫人面色大变:“尊上!”这是她最喜爱的得意弟子之一。 茹斯兰江说:“尺寸之间,绝禁之地。年轻弟子不知道,诸位也忘了不曾?” 茹斯兰江自从当年被地火所伤后,体内无法祛除的烈火都被禁封于身前尺寸之地,这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盔甲,对这绝对结界,除非他允诺之人,其他人若贸然靠近,实力太过低微之人,便是这女弟子的下场。 仅仅这一簇火,便说明茹斯兰江的提前出关对他的修为实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顾清明慌乱协同其他长老站起来:“尊上息怒。” 茹斯兰江挥动手指,那女弟子身上的火熄灭了,但半个胳膊已经烧得不成样子。 已然是废了。 她被人抬了下去,珏夫人有些颓然坐了下去,自始至终再未看那女弟子一眼。 顾清明咳了两声,低眉再说此番请他前来的正事。 主要是四年一次的云门大会秘练在即,本来这次天玑门打算同以往一般随便派一二弟子参加凑数,但现在尊上已经醒来,还是希望能借此机会重振天玑门声威,故而想要在一月后先在本门内筛选,再由资深长老亲自带队前往。 一直沉默的韩息夫忽道:“日前收到消息,说魔界似有异动。” 珏夫人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听闻此次秘练中有异宝出现的喧嚷而已。区区没落魔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陆费章也附和起来。 话题很快转到了此次秘练的难得机遇和天玑门的振兴上。 然后几人就开始试试探探问茹斯兰江说能否开启还情殿和天玑峰的结界,至少能让弟子有机会和物资修习。 茹斯兰江没有说话,他依旧坐在原位,小几上的东西未动一口,只缓缓转动拇指上那枚红玛瑙扳指。 那扳指颜色红如岩浆,触上去却是冰凉。 他一言不发看了一会,那扳指如同被月光缭绕,忽的转瞬即逝亮了亮。 茹斯兰江脸上随之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这笑容瞬间止住了场上的喋喋不休。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看着他。 “今日到此为止吧。”他说着站起来,须臾消失在主位上。 场上安静了几秒。 ?? 竟然……就这么走了。 忽听啪嗒一声。 众人皆是微惊,转过头去,原来是刚刚那个捧着画卷的弟子,他手上的画卷都化为了灰烬,只是那沉香木的托盘仍然完好无损,现在因为威压突然消失,他一时手软,连托盘带人落在了金线嵌接的地上。 顾清明瞪了他一眼,示意顾嘉言将殿中弟子都带了出去后。 陆费章最先叹了口气道:“他的修为更甚之前。” 珏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面有不忿之色,没说话。 顾清明怔然道:“我明明听那人说过,天玑剑不可中途而止……” 陆费章立刻左右一看,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 存在感最低的韩息夫默默喝了一杯酒,放下了嵌金缠花酒樽。 ~* 景宝络是个行动派,出了蔽贪殿殿门便快刀斩乱麻打发了漱玉雪,再次表明了自己真的对她的顾师兄没有想法和念头,然后才脱身回了栖霜阁。 她在门口挂上请勿打扰的木牌,又将黑狗吃吃栓在门口,这边立刻摸黑上了山。 熟门熟路。 这回晚上吃了饭,用了半个时辰就爬上了天玑峰。 峰顶一如既往安静,今日月光格外美丽,她左右一看,微微一笑,摸了摸别在腰上的小尺子,便往藏书楼走去。 这丹药十颗一瓶,大小颜色一致,一瓶净重三两。 到时候也不用一瓶瓶数。 拿两个盘子,用这小尺子做个简易天秤,一次核对个二十瓶丹药,要不了半个时辰,就知道有没有少,哪一瓶少了。 迅速又安全。 只是想得周全,到了藏书楼门口,景宝络顿时愣了。 平日向来没关的门,今日关了。 不止是关了,还锁了。 还是两把铜锁。 她气得使劲一捏那锁。 什么意思,这地方除了茹斯兰江便是她会来,这锁不就是锁她的啊。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一咯噔,为什么要锁她,防着她,难道是茹斯兰江发现了她偷丹药的事,一想到此,她心中顿时大为后悔,早知道,上次就不该只随便拿了两瓶顺经丸和提息丹,直接就该上手培元丹,这下再想出手就难了。 不甘心绕着藏书楼走了一圈,窗户都管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景宝络大失所望,却又有些不甘心。 再绕了半圈,她看着那沙华月光,心中一动。 这藏书楼进不去,但是绝情殿后院她原来住的允徽院也许还有机会,那本是她的故居,当年大战后紧接着十多年来茹斯兰江都在闭关,无人再上还情殿,想来也无人曾动过里面的东西。 她隐隐记得那时候不多时便有炼丹的主事按惯例送来,只是她并不需要,都随手搁在一旁。 这些昔日看都懒得看的丹药,其中不乏精品。 景宝络当机立断,立刻离开藏书楼,折身便向还情殿走去。 主殿大门多年未开,她从配殿后绕过去,然后越过两重小楼,就看到了允徽院。 允徽院中昔日鼎盛时曾遍种慕喃花,这淡蓝的花瓣汁~液饱满,味道似甜非甜,带着软糯和清香,是她最爱的花种。 只是这花畏寒,在这天玑峰颇废了些力气才种成功。 当年走得急,也没想过收个种子什么的。 她走近允徽院,心绪随之起伏,仿佛倦归的旅人,颇有几分激动。 门倒是没关。 整个还情殿几如无人之境,她站在门口。 然后伸出手去,推开了门。 山风吹来,山月如雨,景宝络站在原地,瞬间屏住了呼吸。 整个允徽院,一如当日,灼灼的慕喃花在月下尽数开放,和山谷的亚种不同,一看那花瓣就是她当日亲手培植的品种。 景宝络怔怔看了几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花香缭绕,她弯下腰,摘下一瓣。 几乎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 还是熟悉的味道,期望眷恋的味道。 天呐,她是上辈子修了多少德,才有这样的神仙好徒弟啊。 景宝络那因为锁门带来的一点不爽,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感动了两秒,她继续上前,一路走过花丛,院中并未引温泉浇灌,但是地上土壤仍然隐隐有温热之气,花开得非常好,光是闻闻就是享受。 要不是今天时间短,她又实在吃不下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它们。 到了院中正房,她站定,然后推开了。 房间里还点着灯。 景宝络吓了一跳,再一看,只是一盏寻常的鲸灯,灯下的香炉里还焚着合香。 倒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她仔细看了看,屋内的摆设一如既往,就连她的配琴也放在原来的位置,上面的琴弦仍旧断了一根,床榻旁她旧日的寝鞋旁边还有一双男子的寝鞋。 景宝络挑了挑眉,走进房间,眼前的光仿佛朦胧了些。 她走到床榻旁,果然,那寝具都有日常动过的痕迹。 啧,这小徒儿看着不染俗务老实巴交,还是挺会选地方的嘛。 她这个房间可是还情殿最好的位置,风水、环境、安静程度甚至日照时间,都是完美的。夜间清静,白日温暖。 看这样子在这住了也不算短了,却又没把她的东西扔掉,嗯,果真有长进了,进可攻退可守,面子工程也会做了。 可以嘛。 她想着,便也走过去,在那旧日床榻上坐上一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她这么想着,便也走过去,在那旧日床榻上坐上一坐。 软硬适中,是她最爱的程度。 褥垫的质感细腻,也是她适宜的手~感。 床榻的最左边一侧,仍然放着层层叠叠的书,这是她曾经的睡前习惯。 她略坐了坐就站起来,这屋子里的合香沉静安神,是很重的安息香,待久了加上一点微醺的果酒,颇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看来这小徒儿平日压力实在不小,睡眠质量看起来不太好。 他自小身世坎坷,到还情殿前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苦难和磨砺虽然让他成长极快,但毕竟年龄不大,这天玑门的担子毕竟还是重了点。 香确实太香了,她揉揉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打量一番四周,放丹药的地方应该是床尾那妆镜处,她走过去,想了想,打开妆奁最下面的格子,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最下面的柜子便推出一层抽屉,里面果然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 景宝络心中一喜,粗粗一看,不止是高级丹药,还有几瓶初级的试炼品,她选了五六七八瓶,总有更好的更适合的,这种一锤子买卖,这次来了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有机会。 景宝络看来看去干脆打定主意一次拿够,可惜没带个麻袋,她将外套脱下来,将初级和中级的药瓶全数放进去,然后打了一个包,身上能装的地方也装了好几瓶,还觉得有点不够。 正好装的时候滚出来一瓶初级丹药,里面落了两颗出来,好东西不能浪费了,景宝络捡起来顺便仰头来了两颗。 ……怎么是辣的,她头一炸,差点咳嗽出来。 绝欲殿的炼药师口味已经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了吗? 她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敢吐出来,转身看了桌上的茶,也不敢倒,拎起来直接就壶嘴喝了一大口。 ……靠,这居然是酸的。 这口味实在…不愧是做主角的人。 她抿嘴看了看,没有地方可以吐,只握拳闭眼强行咽了下去。 这味道,上头,太上头了。 奇怪的是,喝下去瞬间胸口和身上的些许酸楚都减轻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景宝络像猫一样瞬间毛炸了起来,她迅速放下茶壶,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和迅速,关上抽屉,闭上妆奁,抱紧自己的包裹,三步并作两步去推另一侧的窗户,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她立刻将那包丹药放了下去。 然后一脚踩上准备翻窗。 但窗缝太小,她惊慌的发现,头能过,但胸不能过。 …… 脚步声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景宝络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两圈,然后先躲进了房间后面的屏风。 屏风后是以前她沐浴更衣所在,当年为了克服对水的恐惧,她每日都会花上半个时辰泡澡,结果……也没什么结果。 那水都是直接从峰顶引下来的雪水,寒冷刺骨,绝非她现在的体质能消受的。 因为刚刚试图挤过窗口,心口那已结痂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要死了。 躲在水里不现实,但一览无遗的屏风后也太危险了。 门在缓慢的推开,景宝络再看。 床榻旁还有一处可以藏人,便是那一人多高晾衣的木施,木施上面正好挂着一件衣服,伸展开来,勉强可以一挡。 她再不犹豫,三两步过去,躲在了那衣服后面。 然后门开了。 景宝络立刻屏住了呼吸。 有人进了房间,然后门关上了。 取茶杯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是茹斯兰江。 他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真是年纪不大,口味倒重。 她心里十分后悔刚刚的贪念,要是不吃那两颗丹药费了时间,说不能就能刚好出去。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但她侧耳听见了衣袂的声音。 然后有人走进了屏风后,是衣衫搭在屏风的声音,然后是入水声。 这是,要沐浴吗? 景宝络小心翼翼从木施旁边缝隙看去,果然烛火中绰约的屏风后,茹斯兰江在那冷泉中沐浴,隐隐有水入沸锅之雾。 房间似有淡淡的酒味,看来他方才在蔽贪殿喝了酒。 喝酒好啊,喝多点,直接睡着最好。 景宝络又等了片刻,屏风后没有动静,仿佛已经睡着了。她终于花猫一样踮起脚尖,然后小心翼翼超级慢动作跨出一只腿,紧接着又是一只,泉池依旧没有动静,她轻轻按了按衣襟,以乌龟的速度、猫的姿态将整个人都挪了出来。 稳住。 她踮起脚尖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忽听到里面一淡淡水声,吓得她手一颤,勾住了木施上的衣服,不敢再动。 但一切如常,那水声应该只是池中的人动了动,她心有余悸小口吐出一口气,将勾住的衣服掏出来。 然后刚刚走得两步,正越过床榻,还没走到房间中间,陡然听见了起身的水声。 景宝络三魂差点落了一魄。 她左右张望,绝望看向门口,她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不被发现。 关键时候,手脚麻利过脑子,再无可以躲的地方,等她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躲在了床榻里侧堆叠的被褥和书卷后。 更要命的是,因为过分麻利的翻身,她袖中装的太满的药瓶滚了一瓶出来,不远不近,就在被褥的另一边。 还好掩在被褥旁。 茹斯兰江果然是起了身,他走到那木施旁,随手一勾上面的衣服,套在身上。 景宝络不由庆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刚刚就被发现了。 茹斯兰江穿了寝衣,走到床前站了一瞬,然后微动手指,房间的火烛瞬间灭了大半,只剩一两只。 景宝络侧耳倾听,呼吸轻到不能再轻,深呼吸,再一口气分成十次吐出去。 然后她感觉到茹斯兰江上了榻。 !!啃手指。 ——还不如刚刚就被发现呢。 景宝络僵硬卧在里面,好在堆叠的书卷和被褥挡住了她的身形。 等一会,她想,比熬夜她就没输过,当年996连着两个通宵也没在怕的。 不过,这安息香效果太好,熏得她也昏昏欲睡,只能咬着舌尖,过了片刻,脚麻了,又过了一会,手也麻了,再过一会,腰也麻了。 只是过去了不过两刻,却像是过了一两年,她强撑精神,索性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个遍。 这么一想,突然就发现一个小问题。 为什么刚刚在屋里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而她明明躲在屋子里,却没有听见茹斯兰江去沐浴的脚步声。 景宝络心漏跳一拍。 难道这小徒儿早就发现有人了,是故意的。 卧榻之侧,隐隐听见他和缓的呼吸,似乎已经睡着了。 景宝络又疑心自己多心,按照书里的设定,这男主前期是再纯净端正不过的人,即使从小受到诸多残酷不公平的对待,但是从来与人为善,黑白分明,只是后来在经历女主情伤和背叛打击之后才逐渐黑化。 现在他连女主都还没有正脸看上两次呢。 再等等,再等等……呼呼…不知道多久,她突然一下惊醒,浑身一个激灵。 天呐,要死,她、她、她竟然在这里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呼。 该死的酒,该死的香,该死的警觉性。 而且不止是睡着,她还好不自觉扯了一小块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景宝络简直想把自己手打一顿,怎么警惕性这么差。 房间很安静,看这样子应该还没有发现……吧。 手早就麻得没有知觉了,就是这脖颈和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咯在书卷旁,还是那辣味丹药和茶的作用,有些火辣辣酥~麻的痛。 腰也有点痛,大概是卡在缝隙的缘故? 她小心挪开书卷旁的一小块被子,便微微撑起来一点身体看去,昏暗的烛火下,茹斯兰江正在闭目休憩。 看来那安息香效果不错,他穿着单薄的寝衣,眉间虽隐隐有冷泉的霜寒之气,但他睡得很安稳。就像曾经她夜里无意走进他房间那样,乖巧安静,让人很有种想替他盖上被子的冲动。 不过,她很快抑制了自己泛滥的爱心,跑路要紧。景宝络微微动了动手腕,恢复些许灵活之后,很小心很小心,像一只安静的蚊子一样从书卷后爬了出来。 旁边的人没动静,她先出来一只手,然后一只脚,再另一只。 整个人都出来了。 她稳了稳心神,再挪一只手从他胸前挪过去。 手触到了柔软的被褥。 然后是脚。 她小心翼翼,越过他的身体,这样近的距离和心绪之间,晦暗的烛火落在他眉宇之上,让她也不得不恍惚感叹,这样的青年每一寸都如同被造物亲~吻过,完美无比。 好看。 景宝络又看了一眼,将另一只脚也挪了过来,然后只需要最后一只手挪过来,只差最后一步。 她正待动,下面的茹斯兰江忽然一翻身,转向她的这边,然后一只手懒懒搭在她身上。 景宝络刹那差点被吓死。 她顿了一秒,静了两秒,三魂回来一魂,没有动静。 淡淡的酒香从他身上弥散,没有醒。 景宝络微微宽心,过了一会,她抬起手来,预备将他的手挪开。 她的手指微温,他的指尖却是冰冷的,仍隐隐带着天池水的寒意,触及的瞬间,她微微用力,他却没有动,甚而因为打扰还向她的位置挤了些许过来。 景宝络不敢再动。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她虽有原主部分记忆,但毕竟还是一个九九六的社畜,以技术和熬夜纵横职场,每日身旁都是穿着格子衫的宅男,现实世界里看到的最帅的男人还是弯的,眼下这样的福利和美~色近在咫尺,顿时心跳有些不规律。 太近了,有点顶不住。 况且这兄弟还有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她现在只觉得他手碰到的地方跟过电似的,一阵阵发热。 景宝络默了一瞬,又仔细想了想她那未来的黄金两百千克、独栋别墅、千里骏马八匹及珍宝若干。 再做一次心理建设,这是女主的,别想。摸一下也不行。 她这回果断再用些力,拎起了他的手,屏着呼吸将他的手放下,然后正准备翻身。 就看见他的眼睛。 黑沉沉看着她。 那叫什么来着。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捉奸捉双,捉贼拿赃? 我死定了? 妈妈,怎么晕不过去? 景宝络浑身僵硬,咽了口口水,哑着嗓子道。 “尊上。” 他仍然躺着,没有动,定定看着她,声音听不出起伏。 “你,好大的胆子。” 景宝络那小胆子立马一破,今日~他处置违背门规弟子的余威犹在,她一翻身,顿时跌坐到了地上,胸口撞到软塌,意外,那今日的伤口竟然并不痛了。 他也随之坐了起来,服帖的白衣映着白玉似的脸,微带探寻,但在她看来,那眼神分明就像陷阱里的野兔,半明的烛火投影到他脸上,仿佛投下光晕。 “抬头。”他说。 她乌溜溜的眼睛移开,又移回来,大着胆子抬头,茹斯兰江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生气,又好像没生气,总之她也看不出他多生气,生气到什么地步。 “你喝酒了?”他问。 隔了这么久,这也能闻到? 不过,倒是个好理由。 景宝络一顿,她坐得低,抬起头时颇有几分楚楚之态。 她麻着胆子硬扯。 “尊上,今天出了事,我晚上吓得睡不着,便喝了些酒,谁知道喝得太多,有些糊涂,竟然昏沉沉走到了这里……弟子该死。” 今天的事情茹斯兰江也是知道的,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吓坏了,酒量又不好,喝了酒倒也是常理。 她这么说了,果然他的语气和软了两分。 “此二人已处决,不必害怕。阿宝,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景宝络低头狡辩:“不知。” 她说:“只是此地气温适宜,又闻花香诱人,一时情迷,都是弟子莽撞,还请尊上恕罪。” “此处是我师父曾居住之地。她喜慕喃花,这院中地下引了地火和泉水,加之结界阻挡,故而温度适宜,花开正好。” 愿意聊天,还是私事,那还有机会。景宝络立刻接话。 “但是地火酷热,就算以结界布阵,没有强力的阵眼压制,也难以驾驭。”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眸色如墨。 “自然是有的。” 不知为何,他这笑仿佛带了一丝冷意,让景宝络感到了一丝丝不自在,她也跟着随便笑了笑,垂下眼眸。 景宝络低下头,但还是感觉那目光仍然无处不在落在她身上。 她之前外衣脱了包那丹药,身上只有中衣,加之方才动作,颇有些衣衫不整,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顺手将身前的长发捋了捋。 “我有些渴。”他忽然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景宝络立刻起身,到了桌旁,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双手奉上。 “尊上想是用了酒,自然会觉得口渴。” 他伸手接过茶杯,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在她指尖点了一下。 景宝络微诧抬头,没有动。 他一口饮尽,然后递给她。 那样酸涩的茶水,他喝得淡定从容,仿佛真是一盏清茶。 递过来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纤长,落在天青色的茶杯上,如同一幅画。 也就是这双手,如同撕开衣帛一样处理了高氏兄弟。 景宝络便觉出一种诡异奇异的反差。 到底暗夜幽室,孤男寡女,美色在前,过分的沉默中,是暧昧。 还是要想办法尽快脱身。 景宝络接过杯子,想了想,不动声色新起话头:“今天的事情,多谢尊上。” 她状似有些无助看着杯子底部那一圈涟漪,眼睫低垂,心有余悸的模样:“我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我以为在天玑门还是安全的。” 茹斯兰江俯视她。 弧度优美的脖颈是一片如雪的白,间或有一处淡淡的红,如桃,如豆。 景宝络喃喃的声音恰到好处带了惧意和后怕:“要不是那时候尊上您及时赶到,要不是……我……”她微微垂下眼睫,伸手擦了擦还没挤出眼泪的眼角,声音也带了水意,“我只恨自己修行低微,不只保护不了别人,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她的肩膀也微微缩起来了。 景宝络简直要为自己的表现喝彩。 “没事了……”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沉微哑。 “可是,我想,要是我能有一些自保的本领,至少下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这么被动了。”景宝络顿了顿,小心而自然道。 她的呼吸柔软,随着话音,柔柔喷在他膝盖长袍上,香甜的,漫不经心的,倔强而又微弱的。 茹斯兰江手指微僵,眼眸一片漆黑。 “我知道我的天资不高。”她微微仰起了头,眼眶微红,“尊上,但是我会很努力的。” “你要我帮你?”他侧头,目光落在她微红的唇~瓣上。 果然好说话,当真有戏? 景宝络按住激动,以退为进,楚楚道:“我这样的身份,自然不敢奢求尊上亲自教导,只希望尊上怜悯,那些不要的地位的丹药能赐弟子一瓶半瓶,也就罢了。” 茹斯兰江缓缓摇头道:“此事于礼不合。” 景宝络微微咬了嘴唇,垂下头,更加无辜柔弱:“如此,都是弟子妄想了。尊上如没有别的事情,弟子就先行告退。” 这一刻,她简直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绝倒,是什么样的天才脑袋才可以在困境中如此神转绝地求生,提出这神来一笔的要求: ——她这小徒儿向来温和善良,若是同意她的请求,她便可名正言顺求取丹药,不用太久,也就将身体调理好了;若是不同意,她早已先取有了一包,现在成功转移了话题,正好名正言顺离开。 进可攻退可守。 刚刚的每个神态,都是那样自然,每个声音,都是那样楚楚可怜又不会显得矫揉造作。她觉得自己不去学表演简直浪费天资。 茹斯兰江果然被她震住了。 停顿了一瞬,就在景宝络准备再收个尾的时候。 茹斯兰江忽说:“以后晚上过来吧。” 景宝络:?? 他说:“你毕竟是炬嗔殿的弟子,韩息夫是你的师父,本应由他亲自教习。所以,此事不可第三人知晓,以免你的师尊难做。” 教习?她刚刚听到的是教习么! 那就是说—— 景宝络只想他是个心软的人,没想到是个这么心软的烂好人。 不仅别人几句话便动摇了,还舐糠及米了,就这么答应她私下教授指导她?更在答应的时候,还想着去照顾韩息夫的脸面。 “每日戌时三刻,协助我整理藏书阁丹药,若是有事,提前告知与我。你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修行不可冒进,藏书阁必有适合你的丹药,专心调理待经脉疏浚后再行修习基础为佳。” 这正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候,他曾对她的邀请,也是上一次见面时,她曾回应同意的。 景宝络微微一笑,眼眸微弯:“多谢尊上。为尊上效劳,是弟子的荣幸。” 他看着她的笑,目光幽暗柔软。 “不过,尊上为何对弟子这般照顾?”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无亲无故,多年的社畜背锅生涯磨炼了她的警惕性,更何况,毕竟她现在也是有脸有身材的人,万一跑偏了…… 她灼灼的目光下。 茹斯兰江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看阿宝颇喜灵花,觉得甚是亲近。” 景宝络立刻明白释然了,这都是他对他那位师父的敬意,所谓爱屋及乌。 原主的确是个好师父,虽也清冷了些,但对男主,比起那些他人生上的绊脚石,自是云泥之别。 她隐隐也记得,也是因为这一丝的安慰,在前文的提示中,后期男主黑化,几乎和女主决裂时方才悬崖勒马。 这样一想起这徒儿曾经那样体贴温和,她顿觉老怀安慰。 他这样温和注视她,她也觉得心下亲近。 本想趁机说说她日前对高氏兄弟的怀疑和推测,但想了想,没有十足的证据,还是先不要挑起事端为好。 待到辞别出来,踏上天玑峰栈道,她抬头看去,只见天际群星黯淡,残月西落。 那她本以为一点小憩的片刻……竟然是过了大半晚吗? 她掂了掂肩上顺出来的包裹,心情意外有点不足以为人道的欣喜。 已褪去的黑暗中,天际一轮磅礴的红日正从看不见的云层下生起。 山风静谧,薄雾环腰。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何脑子突然想起一张脸,冒了一句诗。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色令智昏,这该死的美色让我头昏,景宝络觉得,光自我定位是师父已经有点扛不住那张脸了,下回还是把自己当成他姐,他哥……算了,下回还是少看几眼算了。 景宝络怀着微妙的心情下了山,请勿打扰的木牌已经被黑狗拖在地上咬成了两半,见她回来,刚刚蹙眉,黑狗吃吃立刻摇起断尾巴,将两个木牌费力拖在一起邀功。 景宝络进了房,关上门,左右看了看,衣柜桌椅各处都觉得不太安全,她想了一会,拆开床下的木板,将丹药放了进去。 睡了大半晚,并不觉得困,她索性洗漱一番,然后精神十足的前去大殿请安。 韩息夫现在略勤快些,隔两日会来一次接受弟子的问好,偶尔实在没起来,不在的时候便由那便宜大师兄代劳。 她本觉得自己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有更早的。 韩息夫正在大殿里面训临川,脱漆的椅子扶手都快拍掉了。 “糊涂!愚蠢!荒唐!” “你若将心思放半分在修行上,也不至于现在连天玑门的百名都排不进去——我不教你?为师不教你你自己不会学吗?” “成日心思不放在正事上,东游西逛,蠢不可当。” “四年年一度的云门大会,这一次,你至少要进前一百,然后再来说别的。不要叫我叔叔,叫爹也没用。” 临川不知又低声嗫嚅说了什么。 “佳偶天成也需两~情~相~悦,她不属意你,难道你还想强行逼婚不成?你真是昏了头,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与那未教化的魔人何异?我韩家丢不起这个人。” 景宝络便知道多半是大师兄又去给那位皆梦师妹献殷勤,被那位珏夫人告状了。 她摇摇头,这大师兄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平时看着虽然有些智商不够好歹还是正常人,一看到那位皆梦师姐就三魂丢了两魄,忘了南北东西。 不止他。 整个天玑门上,倾慕梳痴殿女弟子的人不知凡几。 梳痴殿殿主珏夫人生得极好,徒弟更是精挑细选,向以容貌为首要考虑,而进了梳痴殿的弟子,近朱者赤,过一段时间,也更加娇美动人。 这皆梦便是其中的典型。 一身淡蓝白衣,形容高洁,但目若秋水在望,唇如春花初放,一喜一嗔,皆是动人心魄。 韩息夫教人不行,骂人却是手到擒来,她听了两句,正要走,就远远看见二师兄走过来。 景宝络心道不好正拉了袖子遮脸准备躲开去,就听见他大嗓门叫:“呀,小师妹,你来啦。” 大殿里的谈话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灰头土脸的临川走了出来。 二师兄看大师兄脸色顿时正了正:“大师兄,这么早就来了?”声音带着不满。 临川嗯了一声。 二师兄憋不住话:“大师兄,就算你是师兄,是师父的侄儿,参会这件事也是要公平选拔的,不能走后门。” 景宝络奇道:“什么参会?” 二师兄摆摆手:“你来得晚不知道,四年一度的云门大会,各门派都会派人参加。我们天玑门这回定不能错过的,每个殿都有一个名额,听说到时候会有长老亲自带队。” 临川刚挨了一顿骂,心情不好:“谁稀罕去谁去。” 二师兄这暴脾气:“我稀罕。” 大殿里传来韩息夫清脆的咳嗽声,二师兄和景宝络立刻前去请安。 二师兄是个不会转弯的,膝盖还没跪热就开始说只求机会平等含沙射影的渴望,被余怒未消的韩息夫骂了出去,只剩个景宝络。 韩息夫坐在椅子上问她。 “你怎么想?” 景宝络道:“弟子天资愚钝,比不上几位师兄,但如有机会,也愿意拼力一试。” 见韩息夫气消了点她又道:“当然,一切但凭师父安排。” “我给你的书可曾看了?”韩息夫突然问。 她满脸惭愧:“弟子看了,但经脉阻塞,无法修行。” “经脉阻塞?你四镜已过,只是基础的入门心法,并不会有影响才是。” 韩息夫若有所思蹙眉看了她一会,叫了她上去,她上了前,韩息夫示意她跪下,将手按在她头顶,景宝络只觉百会以下,突然僵持,自头顶以上,缓缓一股暖流顺着奇经八脉向下~流淌,但到了肩膀之后,那暖流渐渐减少,到了不容穴处,便消失无踪。 韩息夫见状似有些意外,他按住头顶的手微微用力,更强烈的暖流下涌,源源不断,但这次也仅仅到了承满穴。 “咦?”他说了一声。 过了一会。 “撑住。”他说。 话音刚落,景宝络只觉头顶瞬间倒了一碗开水或者岩浆,一股沸腾的热气汹涌而来,其中竟还间杂一丝熟悉的气息,人迎穴、鹰窗穴如同烈火灼烧,她疼得闷~哼一声,一口咬住下唇,温热的血渗入唇~间,口里一片腥甜。 韩息夫的动作却没有停,手指微微颤抖,景宝络觉得自己脑花都要沸腾了,但这一回,暖流也仅仅只到了梁门穴,根本无法到下丹田处。 “师……”她疼得厉害,一张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韩息夫霍然收手,满头是汗,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再看景宝络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景宝络擦掉嘴角的血迹,下唇咬破了,火辣辣的疼。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似乎印证了什么,又似乎迟疑着什么,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师父,我可是很严重?可还有救?”景宝络更关心的是这个。 韩息夫忽然生硬笑了笑。 “你的体质特殊,只凭为师一人之力,只怕突破有限。”他缓缓抬手擦嘴角的血迹,道:“还需要几味丹药调理,云门大会前,我会求见尊上。” 景宝络松了口气,也看出韩息夫是诚心为她,连忙谢过。 刚刚说了两句,就听得外面三师兄和四师兄的叫声。 却是大师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回去突然把炬嗔殿养的几只鹅宰了。 换成平日韩息夫早已将人叫回来再例行骂一顿,现在却根本没心思理会,只是挥了挥手:“这个蠢货,由他去发疯。” 景宝络心知大师兄多半是刚刚受了骂,在找那半颗定情丹,心下半是叹息半是无奈想要为他说一句话:“师父,大师兄的确对皆梦师姐一往情深……” 韩息夫立刻摇头:“谁都可以,梳痴殿的人不行。你这个大师兄,脑子糊涂,随他去。倒是宝络,你也要远离梳痴殿,那位珏夫人并不是心胸开阔的人,你那日那般忤逆她,她心里定然不喜你。” 拜师那日,她的确当众拒绝珏夫人,之后韩息夫一直没说什么,但今天在探查她身体情况后,突然少了几分套路,多了这么多真诚。 想起方才百会那缕熟悉的气息,她心中一动,当年随手指导只是外门弟子的韩息夫时,她因他资质平庸,留了一缕微弱的神思在他身上,而刚刚韩息夫的举动,难道发现了什么。 景宝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大约自己的身份他猜到了一二。 她再试探,顺口旧事重提,说起昨日高氏兄弟的疑点,韩息夫果然这回没有敷衍她,由着她说完,只有些无奈道:“高氏兄弟已死,此事死无对证。掌门向来不愿生事,除非有新的证据。” 和昨日的态度大相径庭。 景宝络心中又确定一分。 她抬起头来,韩息夫本来是看着她,突兀转开了视线。 “此事事关天玑门安危,若有变故,恐真有宵小细作潜入,若有新的证据呢?”她问。 韩息夫笑容似有一丝苦涩:“若有,为师自然会禀明掌门,追查下去。” 景宝络心中有了五分把握,韩息夫大概已经猜到自己身份,才会这样态度大变。 但纵使怀疑,他倾尽全力从百会而下,加上残留一缕微弱神思引导,仍然无法突破她阻塞的经脉。 她本以为是自己这身体资质太过平庸,现在看来,应该还有别的问题。 当日拜师,四面镜贪嗔痴欲,她皆无影像,而清泉池中,那幻境丛生,她竟然偏偏生的是欲之诱~惑。 景宝络觉得,也许从当日的入门考核记录中能找到一些她不知道或忽略的东西。 她这么一想,心中已有了计较。 出来时候,三师兄和四师兄还在外面叫,其中两只鹅是他们养的,大师兄临川扔了鹅不知又去了哪里。 景宝络走到门口,口中腥甜,她扶住门框,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心口的沉闷和微热少了两分。 三师兄和四师兄的争论戛然而止。 “师父不喜欢人吵闹。”她擦了擦嘴提醒。 两人立刻噤声,先是惊悚,继而同情看了她一眼,然后一人拎着两只最肥的鹅踮着脚尖压着嗓子出去了。 景宝络片刻也未耽搁,她左右一看,捡起地上剩下一个放了血的肥鹅,略擦了擦,用殿门旁两大~片落蝶花叶包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景宝络带着这包好的肥鹅,预备沿着最近的石阶直接去蔽贪殿。 所有弟子的考核记录都存放在蔽贪殿。 只是看一眼,想顾嘉言应该能帮这个忙。 山泉溅涧,过了几道山湾,路上刚好见了两个蔽贪殿小弟子下来给梳痴殿的小师姐送东西,她便上前去,问了正好顾嘉言在殿中。 景宝络心中一喜,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然后拎起裙摆继续赶路。 她转过山边,身后的泉水突然咕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落进了水中,她转头看,只看见一圈涟漪,想是可能山上的石块落了下去,便不再多看继续赶路。 景宝络走过去不一会,那泉水中的东西就冒了出来,一个用油纸包包着的的点心,在山泉的冲刷下,缓缓流向下游。 一声极轻的娇笑从石壁后传来。 “哪里的小师妹,在这里生气呢?” 漱玉雪脸上有些难看,别过脸去,眼睛微红带着恼意。 那出来的女子身姿婀娜,她接过了蔽贪殿小弟子送来的东西,挥手打发了他们,指尖挥动,便是淡淡的香,恰到好处的柔甜,那两个小弟子一时有些痴痴了。 女子便歪了头:“两位小师弟可还有事?” 两个小弟子闹了个大红脸,连摆手慌慌张张走了。 “小师妹?”女子向前一步。 漱玉雪有些警惕:“师姐有事?” 女子掩唇一笑:“小师妹不要难过。这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什么人相处久了自然知道,犯不着为着不值当的人伤心才是。” 漱玉雪一下抬起头。 “我是梳痴殿珏夫人座下七弟子,孟良月,你可唤我一声孟师姐。我看小师妹形容可人,却是外门弟子的装扮,我师父日前失了一名喜爱的弟子,却不知道小师妹可有在进一步之心?” 漱玉雪并无所动:“多谢师姐,我现在很好。” “很好?很好就不会在这里暗自垂泪了。”孟良月扬唇,当真是风情万千,“小师妹,只靠流眼泪是挽不回心爱之人的哦。” 漱玉雪面色微变:“孟师姐什么意思?” 她笑吟吟看了漱玉雪一眼。 “这条路是去蔽贪殿的,从这里过去,自然也是找蔽贪殿的人。我也听皆梦师姐说过,那日~她去接应顾师兄,曾救了炬嗔殿门下两位女弟子,生得极为动人。这天玑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聪明的人不多,无聊的人不少,想要知道什么还需费什么力气?只是——” 她微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你的这位小师姐至少还会顾念你们姐妹之情,肯光明正大一些。却不想也是这暗度陈仓之辈,只可惜小师妹你一番心思,还为她准备了点心,我瞧那点心真是可惜了。” 漱玉雪手指捏紧,这点心其实是预备送给顾嘉言的,但是刚刚看到景宝络,亲耳听见她打听顾嘉言,她一生气,全扔了。 小师姐她明明说了,她不喜欢顾师兄,明明知道她的心事,明明说了的。 孟良月看她神色,又笑:“其实,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并不是那么难。我梳痴殿的弟子,哪一个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呢。” 她音调微拖,容颜娇~媚,如此近的距离,便是女子,在她那神态之下,也有些意乱情迷。 “如果小师妹真的喜欢……”她狭长的眼眸带了笑意。 漱玉雪低头想了一下:“真的,都可以?” ~* 景宝络倒是很顺利见到了顾嘉言,只是那只当做见面礼送来的大白鹅得了他旁边那清秀童子的玩笑。 “炬嗔殿现在竟已到了要靠自己谋生的地步了吗?” 景宝络讪讪。 顾嘉言呵斥了童子,问清她来意,景宝络只说是因为自己修行遇到瓶颈,师父建议她多了解自己短板。 顾嘉言便命童子带着腰牌去取了考核资料,留她在屋中稍坐。 他住的厢房极为宽敞,茶室里布画插花,淡淡的茶香混合花香,加之他身上华服上不知名的香料,颇有几分高门之士的味道。 和炬嗔殿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茶案上,二十四器井然有序。 景宝络看着顾嘉言轻动衣袖,似要准备煎茶,真要等他都来一回那且不知要费多少时间,忙道:“顾师兄,不必麻烦,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顾嘉言看她一眼,景宝络忙笑了笑:“我习惯喝热水。” 他也笑了笑,当真取了茶盏,注了半盏白水。 正好那小童子已取了景宝络的资料过来,她立刻起身,谢过小童子,取了记录拆开来看。 这是每个入门弟子的基础档案,会详细记录各项信息。 她打开,翻到最后一页,每一项看起来中规中矩,并不像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她又从后面向前面来看。 小童子还等在旁边,景宝络问:“小师弟这记录册可取完了?” 小童子点头,景宝络点头道谢,然后将档案册交还回去。 顾嘉言看了小童子一眼,他站起来,踏过金线银丝刺绣的地毯,他伸手取过来看了看景宝络的档案册。 他看到最后也看出问题来了,三魂中并无幽精记录,这是直接取自清泉池和四面镜的记录,并不会存在误记的可能。 但人不可能没有幽精。 幽精又称生魂或阴神,主欲望。人若幽精过于强大,极易招惹桃花,若幽精虚弱,则很容易为人诱~惑或者爱无能。 顾嘉言再向后看完她所有记录信息,眉头微微皱起。 所有的资质都是正常的,并不是会基础心法就会遇到障碍的情况。 将小童子打发走,他自腰间躞蹀七事中取出玉觹,伸出手,屈指按住她的神门穴,自神门以上,曲池、臂中均明显淤阻,但因里面有一丝微弱的神思冲刷,又和寻常先天淤阻有了细微的区别。 顾嘉言凝神,试探着借用玉觹注入些许神识,但仅仅一瞬,他突然手臂一软,如被重击,连嘴角也渗出~血丝。 “顾师兄!”景宝络伸手搀扶他。 顾嘉言微微缓了口气。 “小师妹。” 他微微顺了口气,震然道:“你的身体里似乎……还有封印。” 景宝络也颇为意外,她本以为是自己资质太差,才有这般阻碍,当下摇头:“我并未察觉。” 顾嘉言又试了一次,仍未成功,被用作媒介的玉觹隐隐已有裂纹。 “封印太强,我的修为太低,无法探知。” 不强也不能困住她。景宝络想,这个系统简直是下了死力了,非要来个困难模式。 “顾师兄,怎么才能解开封印?” 顾嘉言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两月之后的云门大会,据说在魔境和意欢宗间的秘境会有奇宝勾陈骨出世,勾陈禀西方之金,为刚猛之神,破一切封阻,若是能得,无论任何封印皆可自破。” “云门大会啊。”景宝络想起今早二师兄说的,四年一度的云门大会,各门派都会派人参加。天玑门每个殿都有一个名额,到时候会有长老亲自带队。 只要能去参加,便是不能亲自参与夺宝,谁得到了,求得一看甚至一用就够了。 但是每殿只有一个名额,景宝络自诩按照现在的实力,估计她也就在瞎眼的五师兄之上,还是在不出声的情况下。 就算韩息夫有心偏袒,真要这么送她去,初赛也要被刷下来。 她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 顾嘉言看她失望的样子便道:“小师妹,你现在的资质实在过于普通,除非身份特殊得到举荐,或者有重大立功的表现,否则想要参加的确有些困难。” 特殊举荐?她立马想到了茹斯兰江,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小徒儿向来不喜欢走后门之事,当年前掌门费尽心思走后路送了一个记名弟子上还情殿,不过十天就在茹斯兰江的逼~迫下离开了。 她那时本不在意这些小事,问了两句,茹斯兰江便说心不正走旁门左道的,没有资格留下。 况且他昨晚才暗示她两人之事要保密,景宝络便打消了走茹斯兰江门路的想法。 还有一条路:重大立功表现。 景宝络脑子又转到了高氏兄弟身上。 她向来是决定就去做,当下便又喝了一口温水,向顾嘉言道别。 顾嘉言:“小师妹送来那只鹅已经烧好了,不吃了再走吗?” 到底是自己养过的,景宝络摇头。 顾嘉言又忽道:“小师妹,其实我可以问问我父亲。” 景宝络楞了一下,立刻摇头:“今天已经麻烦顾师兄了,这件事就不用再麻烦顾师兄费神了。”非亲非故,他们关系寻常,这么好的机会想去的人说情的人不知多少,怎会轮到她,冒然去说落人口实不说,只怕还没回到炬嗔殿,就被那现在智商急剧下降的漱玉雪大小姐给咬了。 顾嘉言还要说什么,景宝络已一行礼,然后向外走去。 她马不停蹄回到炬嗔殿,果然在偏殿后的厢房找到了颓废中的大师兄临川。 桌子下面一堆话,手上还有一朵扯了一半的。 此情此景,基本可以脑补一个幽怨的怨妇,再配合上念念有词的。 “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 景宝络伸手扯过他的花。 “大师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临川抬头看那扯了一半的花,表情有些难看。 景宝络:“和皆梦师姐有关。” “好消息。” “好消息不是白给的。” “你要怎样?” “我不怎样,我要那颗高大遗灰里的那颗丹药。”她单刀直入,“我知道师兄你胆子小,肯定藏起来了。” “你用来干什么?” “他欺辱我,不该给点歉意么?好师兄,你给了我,你不吃亏,定情丹我这回给你拿一颗,不拿半颗。” 临川看了她两眼,然后掀开枕头,在最下面的格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 “好消息是什么?” “定情丹我想到办法拿到了。”她将盒子飞快收到了怀里。 “坏消息呢?” “时间上容宽限我几天。” “韩宝儿!!”临川额头青筋一跳,一口老血,“你又耍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大师兄,我说话算话。”她退出一步安全距离,“真的,今晚我就去试试。” 说罢,生怕临川反悔,她带着木盒跑了出去。 想要得到推荐资格之重大立功的表现——若是捉到潜入天玑门的奸细,这就算一个。 回都回来了,她索性又到了三四五几位师兄那里,搜罗了一些他们不要的衣服拿回去,顺便吃了个饭,三师兄的烤鹅糊了一半,正好额外多带回半只给那黑狗。 然后将这些衣服随便在山边冷溪里过了水简单洗洗,趁着下午的阳光晒起来,黑狗吃吃吃饱喝足在旁边哼唧,跟着她脚步来来回回跑献殷勤。 终于忙完景宝络也有些累了,想起漱玉雪这两天青春期情绪胃口不佳,便将存的两个烤翅带上,结果到了才知道漱玉雪并不在,问过几个外门弟子,只说她大早上就出去了,说是找人去,还没回来。 景宝络叹口气,将鹅翅放下,想是去找那顾师兄去了。 想着也等不到,她再回来。 一来一回折腾了两趟,格外累些,便决定睡个午觉,谁知一睡就睡过了头,等她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日暮沉沉,怎么现在这么能睡?景宝络兜头爬起来,一揉眼睛,要完,她快速跳下床,毛手毛脚迅速去打水洗脸。 那黑狗吃吃见她拿那样大一个盆,以为又要给它弄吃的,舔~着脸兴奋的在她脚下窜来窜去,景宝络没留意,被狗一绊,普通摔了个狗啃泥,那黑狗见她摔倒,更加高兴扑过去,等她给了狗两巴掌爬起来,才发现一身泥。 “死狗。”她骂了两句,黑狗还在拱盆,听见叫它扭着屁~股又过来,她甩着袖子回去,一身脏兮兮。 这样脏肯定不行。 她想了想,干脆收起衣物,之前那竹林的凝雲池温泉,她洗过一次很喜欢,偶尔也偷偷过去,因有封印缘故,反而很安全。 几天没去,这一次去,景宝络惊讶发现,这泉池旁边竟然长出了一圈慕喃花,淡蓝的花瓣饱满香甜。 这一个澡泡得极舒服,哼着小歌,吃着小花,看夕阳渐渐西下,颇有些度假的感觉,心情极好,味道极好。 花瓣软糯香甜,像打~泡的鲜奶加了少许盐,少许蜜。 她将一圈花吃的七七八八,实在吃不下了,这才起身,慢条斯理擦了水,穿好衣服,淡淡的月光落在身上,如同一层薄纱,泉池旁的石阶因着地热的缘故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景宝络只觉此处无处不顺心,无处不合适,简直鬼斧神工。 她拎起裙摆,收好那从临川处得来的盒子,然后一身轻松出了竹林。 刚刚出了竹林,就先看到那只黑狗吃吃。 看见她,狗开始摇尾巴。 “没吃的。”她呵它,那狗却不走,只是绕着圈,她懒得理它,先走了几步,看见那狗站在后面,还是摇着尾巴。 景宝络看了它两眼。 又想造反了? 她哼一声,走过去,准备拖它脖子上的狗圈回去。 那狗突然一转,昏暗的竹林里,景宝络猝不及防撞上一根大楠竹。 她疼的捂住头。 “死狗。” “小师姐。” 旁边昏暗的竹林畔突然走出一个人,他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而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馊臭味,最好的就是脚上的鞋子,偏偏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合脚。 景宝络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前日那个绝欲殿捡柴捡狗的小师弟。 这人两天不见,感觉更邋遢了,景宝络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 “小师弟在这里拾柴吗?” 昏暗的光线下,他走出来一步。 那原本青白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有一种非人的妖异,景宝络看着那张脸,不知为何生出了某种恐惧。 小师弟看着她,那双眼睛,漆黑一片,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嗯。”他的手指上有新鲜的泥土,背篓里还有一抹暗红的植物。 黑狗哼哼唧唧的叫。 想来是在偷偷采什么草药。绝欲殿的殿主陆费章曾经在药炉待过,下面的弟子一般会炼丹,只是现在质量差强人意卖不到几个钱。 看起来很久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小师弟吃过晚饭了吗?” 小师弟视线慢慢转向她身后,微微一顿,然后又转了回来。 他摇了摇头。 景宝络顺着他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方才凝雲池温泉的地方,一片竹林在禁制下安静沉默,什么也没有。 她问:“那小师弟,如果没有吃晚饭,那正好,我那里还有烤鹅——新鲜的。我师兄们有些旧衣,身高也挺适合你的。” 小师弟似乎笑了一下:“好啊。” 景宝络走在前面,黑狗走在中间,小师弟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一路上,她试着和这个内向的小师弟说话。 知道了他叫度恒,祖籍蓟州,因为家乡大旱,他姐姐带着他出来求生,后来侥幸进了绝欲殿作为外门弟子。 说话间就到了栖霜阁,她下午晾晒的衣服都干了。 景宝络先去将烤好的鹅肉和两个玉米取出来,放在桌上,等度恒坐下,就开始去收衣服。 黑狗坐在桌子下,大概有外人,现在装乖卖巧,一声不吭。 景宝络将衣服收好,放在长椅上,开始一件件叠。 她本不擅长这些家务,做起来颇有种可爱的笨拙。 度恒安安静静的吃,他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指,在烤好的鹅肉上面一撕,一块肉落下,然后再一撕,一块完整的肉就出来了,他再将肉放进嘴里。 一大块鹅胸肉很快吃完了,然后是玉米。 景宝络叠好了衣服,全部放在一块布里,裹好。 看他吃得差不多,她这才装作很随意一问:“小师弟,听说绝欲殿的师兄有些炼丹很好啊。” 度恒嗯了一声。 景宝络又道:“那是什么丹药都能炼得出来吗?” “小师姐想要什么丹药吗?” 景宝络抱着衣服走过来,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 度恒的鼻尖轻动,嗅着那吃干净的玉米棒子。 “我不要,我就是想问问,有点好奇。” 度恒道:“我师父说,只要有配方或实物作参考,一般都是可以的。” 景宝络点头:“哦,那定情丹也可以?” 度恒抬头看景宝络,苍白的脸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可以。” 桌旁的黑狗站了起来,尖着耳朵不知道听什么。 “那日那高大被尊上惩治之后,他的骨灰中留下半颗赤色丹药,我觉得和书里描述的定情丹很像,你说,他们是不是吃错了丹药,被人诬陷,才会失去心智?要是这丹药能查一查,说不定会有别的可能?” 度恒听到这番内幕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胆怯,没说话。 景宝络摸了摸下巴,下定决心般:“小师弟,我只认识你一个绝欲殿的弟子,这件事你可以帮我吗?” 昏暗的烛火下,他漆黑的眼眸好像又深了一点,不答反问。 “那药在你这里?” 景宝络一顿,立刻摆手:“当然不在。这么关键的东西,我怎么会带着?不过我将它放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了?” 黑狗突然叫起来,汪汪向外跑。 景宝络探头向外看,暮色中什么也没有。 “非常安全的地方?”度恒问。 景宝络左右一看,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总之,很安全。” “小师姐是信不过我吗?”度恒有些不安的局促。 景宝络微微一笑:“哪里?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她探过头去,在他耳畔如此这般说了两句。 狗突然在外面哼哧了一声,然后夹着尾巴跑回来,躲在桌子下不出来了,哀哀叫了两声,叫也不敢叫了。 景宝络一看它这怂样立马站起来:“谁打我的狗?” 她抹了袖子出门看了一圈,薄雾中空无一人,哪里有谁。 回到屋子里,度恒已收好了桌上的东西似想离开,反正想要他知道和传播的话都告诉他了,景宝络忙递上那包衣物:“那事情就麻烦小师弟了?” 度恒这回应了下来。 等到小师弟离开,景宝络按了按胸前的木盒,看了看更漏,伸个懒腰,准备开始下半场活动和确认。 每日戌时三刻到还情殿,那便戌时就要出发,忙完这场再去见韩息夫布置下一步也来得及。 一切熟门熟路,她到了天玑峰顶,走过满地月光,推开藏书阁一楼的门。 里面正有一个人席地而坐面朝大门等着她。 她心情甚好走过去,宽阔恢弘的阁楼中间是一方旋转而上的楼梯,最上面是广袤无垠的星空。 茹斯兰江的小桌几旁边还在熬着羹汤。 小小一锅。 这回景宝络先表明态度:“尊上,你忙着,不必客气,我吃过了。那我现在立刻开始整理吧。” 茹斯兰江推过来一碗汤。 景宝络再笑推过去。 茹斯兰江再推过来。 景宝络接过来:“好吧。尊上盛情难却。” 她喝了一口,这羹汤着实美味,忍不住又是一口,两三口下来,一碗就喝完了。 喝完之后,不知为何,身体丹田之内隐隐便有些发热,景宝络体察身体的情况阻塞之处竟隐隐有松动迹象,惊异抬头。 “我在羹汤中加了些许调理身体的药物,对你的经脉淤塞应该会有效果。” 景宝络立刻放下碗:“尊上,真是费心了,我来帮您盛汤。”然后顺便给自己再盛了满满一碗,心中只暗悔那鹅肉吃得太多。 茹斯兰江道:“举手之劳,便是当阿宝为我整理丹药的答谢。” “尊上,客气客气。”景宝络立刻道,“现在我便去整理。” 她一口气走到最里面的木架旁,藏书楼和丹房因为禁制,并不能随意使用术法,只要茹斯兰江不走过来,也看不到她在干什么。 她从最里面的书架开始,按照之前设想的方式,用带着的竹片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天秤,将所有的定情丹药瓶一一分成两堆,根据重量来查看药丸是否缺失,如此很快所有的查看完了,最后单独的一瓶也是十颗,库存的全部都在,并没有缺失的定情丹。 看来并无人进来这里,也没人能有能力从茹斯兰江身上不动声色取走药。 她想,问题还是出在大师兄临川那半颗上。 她将药瓶放好,心生一念,不如顺便帮大师兄取一颗,又有些为难,这些丹药正好都是整数,突然取走一颗太过明显,况她现在身份,第一天就监守自盗……这时忽看坚硬的地上竟有一细裂缝,微光中里面正好卡着一颗赤红丹药,她左右一看无人,便蹲下来掏出竹片在裂缝中抠了抠,费了些力气,竟真被她抠了出来。 这丹药赤红,正是那定情丹模样,她端详片刻便预备收起来,那丹药却渐渐晕开,如血迹融在指尖,就在这时,只觉心口一震,嗓子一甜,她扶住木架,一张嘴,竟一口喷出一口血来,但心中仍然恶痛难忍,她再一张口,又是一口血,头跟着疼得厉害,脚下自那裂缝处陡然而出炙热的地火气息,锁状胎记处随之滚热,如被灼烧,她刚要张口,又是一口血。 妈的,中毒了?这丹药有毒?还是刚刚那汤有毒? 她跌跌撞撞用尽全力向前走了一步,眼前已出现幻觉,自她脚下,地上的温度陡升,仿佛有无形的基质自地底涌~出,困住她的脚踝,这感觉……是封印!她刚刚意识到,封印处骤然刺痛,她伸手按住胸口,咬牙强撑,嘴唇一下咬破,而以她为核心,整个丹药房亮起了朦朦胧胧的淡黄色光芒。 她用尽全力扶住身前的木架,然后光环中一个木架接着一个木架,如齑粉一般突然散落在地。 噼里啪啦全是药瓶跌落的声音。 完了完了。 她还剩一点精神环顾一圈。 所有的丹药全数散落在地,滴滴叮叮响个不停。 木架散去,她也随之失去了依靠,身不由己半跪下去,触及地面之前,一双手突然扶住了她。 “阿宝。”她听见茹斯兰江的声音很远,又像很近。 “你怎么了?” 四周一片狼籍。 她虚弱的声音快要哭出来:“我不是故意啊。” 茹斯兰江伸手按住她封印处。 这回景宝络真的要哭了。 疼。 封印之间炽~热如山火,一缕冰凉的气息涌~入。 痛憷减弱了一点。 “你刚刚做了什么?”他目光扫过四周,晦暗不明,她漆黑的双眸有极淡的蓝色,那是神思缭绕的痕迹。 景宝络可怜兮兮艰难摊开手:“我真的,我什么都没做,就拿了一颗药。”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 景宝络吃力道:“我下回不敢了,尊上饶我这回。” 他伸手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 “尊上,我……”她看了看地上那些碎瓷瓶,一地的碎片,算了,“谢谢尊上。” 茹斯兰江赤足踏在锋利的瓷片上,所经之处,瓷片尽数化为齑粉。 一声声碎裂声,仿佛不甘的沉闷的咆哮。 将她在软座上放下,他伸出手指搭在她脉搏上,他的眉头渐渐紧蹙,景宝络的心越收越紧,她的脚踝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按说,闯了这么大的祸,应该一昏以糊弄过关的,但想起刚刚那几口血,她现在哪里管那些。 “尊上,我是不是要死了。” 茹斯兰江沉默看她,他英俊的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总是有一丝睥睨的冰冷,而现在上面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 “我是不是中了毒?还是得了绝症?我刚刚吐了好多血……”她虚弱用手夸张一比,企图唤醒他一丝同情,“这么多。” 他松开手,她的手腕软软垂在他身旁。他的衣襟上带着温泉和慕喃花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靠在他身旁时,那胎记处的封印灼烧感也随之减弱,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 “你的身体有点问题。” 景宝络点点头,老实道:“我的身体……好像有封印。” 她再无力进行一次小心翼翼的暗示:“可能我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嘶” 那许久未见的系统毫不留情再次进行了一次处罚。 茹斯兰江伸手端过来一碗汤:“喝了它,对你的伤有好处。” 景宝络现在手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于是取过调羹,然后将汤药一口一口喂给她。 清香,微甜,是身体记忆的味道。 等她睡了过去,他放下碗,然后伸手抚上她咬伤的唇,指尖微动,一层淡淡的白雾氤氲,伤口渐渐结痂。 空荡荡的丹房里,那碎裂的一方禁制中有低低的夹杂着痛苦的嘶哑笑声。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成功?她不会喜欢你,就像十八年前一样,她是我天玑门的供奉,她一生都是天玑门的,不会为了你这样的畜生,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 “畜生?到底谁才是畜生?”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生气,只是一挥手,然后那地下突然传来沉闷的嘶哑的惨叫和几乎听不出的笑意。 四下再度安静。 他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已经熟睡的女子,如果有一天,温柔顺从和忠诚真相都不能转圜她的固执,将她留在他身旁。 那么……他看了看丹房最右墙上那根细长的银鞭。 鞭子最上面有两条长长的锁链,像一对华丽的手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十九章 景宝络醒过来的时候,不知时辰,薄雾透过半开的窗棱涌~入,带来青山微冷的清香。 她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头。 身上的被子柔软舒适,带着旧日的熟悉。 这是她原来的房间,也是现在茹斯兰江的住所。 房间里空荡荡,茹斯兰江不在,她摸了摸衣襟,身上的衣衫未动,还是昨晚的模样。 胸口只有微疼,她轻轻拉开一点看了看,上面那锁状胎记似乎红了些。 伸手按住,能感受到上面隐隐的气流涌动。 自从昨天韩息夫在她身体注入一丝残存的神思后,身体隐隐有舒缓的迹象,昨晚吐了那几口血,看着吓人,现在反而舒服了些。 一思及此,她想起昨晚因为捡识丹药而闯下的祸事,又有些不安。 手脚依然有些发麻,她看了看手指尖,那因丹药染红的指尖现在一切如常,只有残留的一丝微热,她拉开被子起了身。 房间里没有人,门是闭上的,隐隐有结界的痕迹。她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水是温热的,味道是她喜欢的花茶。 门推开了,茹斯兰江走进来。 “你醒了。” 景宝络立刻站起行了一礼:“尊上,昨晚的事情真是对不起……” “昨晚?” 景宝络看他表情,心中一动,是不是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茹斯兰江不紧不慢道:“你昏睡了两天了。” 景宝络啊了一声,霍然站起,起来太急,头一阵发晕,她顾不得,伸手扯住他袖子:“我?昏迷了两天?” 茹斯兰江颔首。 完了完了。 她抓了抓头发,立刻转身去拿衣服,胡乱往身上一披。 “那个,尊上,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阿宝,稍等一下。”茹斯兰江道。 “不稍了。” 景宝络哪里还等得,一边疾步向外走一边穿衣服,一边往身后拨头发。 失策失策! 她辛辛苦苦挖了一个大坑,守株待兔到最后,千万不要给别人家打猎才是。 大师兄的态度和丹房丹药的完整,都说明了那贼人就在山下,山下能炼丹的唯有绝欲殿之人。 她的方向是对的。 那晚和度恒小师弟说了那些话,充分说了她的怀疑和丹药下落,只要他回去一说,那有心之人最晚不过两天就会动手。她本想那晚先见过茹斯兰江再确认下藏书阁丹药情况,再去韩息夫处邀功的。 谁知竟然这么睡了两天。 现在什么都没同韩息夫说,要是那贼子真的硬着脑袋闯了禁地,说不定已当做宵小或者魔人直~接~干掉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功可以去立啊。 失策啊失策,她后悔不迭,大意失荆州。 怎么就没先找韩息夫呢?!怎么就没先找韩息夫呢?! 她正懊恼间,忽听见前面一声震惊的声音:“宝络?” 正是韩息夫。 景宝络抬头,果然见韩息夫一身紫色长衣站在云阶下。 “师父!”她心中一喜,连忙快走两步,“我正要找你。” 韩息夫看她走近,表情从震惊变成了震撼,再变成了如被雷击的僵硬。 “你……” 他伸出颤抖的手。 景宝络顺着他的手指一看,也跟着惊了一下,她脸上陡然腾上两朵红云,衣服虽套着穿了腰带还没扎好,脸没洗,她讪讪刹住脚,伸手再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那个,不是,师父,你怎么来了?”这天玑峰不是有禁制吗? 韩息夫胡子也在颤抖。 “不是,我这个……不是师父你看到的那样。”她觉得自己还能解释一下。 后面微光一闪,紧跟着韩息夫出现的,是其他各殿的殿主和几位长老,急匆匆的来人一见她,无不陡然一刹车,脸上保持了和韩息夫一样的震撼表情,其中一位长老在落地时候脚还崴了一下。 掌门顾清明震惊看着景宝络又看看韩息夫,然后摸了摸~他胡子上那□□镶嵌的装饰。 “你可以啊,息夫。”看起来不声不响连徒弟都送出去了。 “掌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景宝络感觉现在急需在黄河洗一洗。 “我是给尊上来送东西,然后不小心出了点意外,尊上才让我再此休息。真的,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什么都没做,掌门大人,师父,真的啊。” 珏夫人目露鄙夷,轻哼了一声。 韩息夫仍然保持雷击的状态。 天玑门门规森严,当年她在时,一个女弟子不过是试图引诱师兄,便被废弃修为赶下山去。 景宝络强行再解释一下:“真的。” 珏夫人微昂着头:“既然敢做,连这点担当也没有吗?”她看韩息夫:“这就是炬嗔殿教出来的好徒弟?” 韩息夫生冷道:“我炬嗔殿的事情还轮不到珏夫人插手。” 珏夫人勾起一边唇角,冷笑一声:“你殿里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只是这上行下效,为长远计,有件事今日一并说了。天玑门外门弟子漱玉雪本是漱玉氏人,日前已正式拜入我门下。” 景宝络一怔,漱玉雪何时拜入了梳痴殿门下。 韩息夫对漱玉雪这个名字并无印象。 珏夫人鄙夷之色更甚:“不记得?想来你便是连座下弟子也认不全。不过,你可以问问你这位好徒弟,她们应该挺熟的。哦,对了,她在你门下化名为阿真。真蠢的真。” 景宝络微微蹙眉,掌门顾清明连忙和善一笑:“珏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都是同门,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就是。”他又转头看景宝络,“宝络是?我看你也有些累了,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和需要下来再说。” 景宝络:“谢掌门。” 珏夫人道:“慢着。” 她上前一步,目光绕过景宝络打量一圈:“是有几分姿色。来路不明、意图不清,眼下魔教中人混入天玑门,焉知不是同谋?” 顾清明对珏夫人倒是客气,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她既然已侍奉了尊上,那便是她的造化,只要她愿验明正身,核定有无暗疾,为尊上安危计,我自没有话说。” 顾清明有些为难:“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珏夫人道,“哪一位曾合修的伴徒不曾核定过,别忘了,这也是掌门您定下的规定。” 顾清明闻言面孔微微发紫,他一甩袖子:“你!到时候尊上怪罪下来,不要怨本座未提醒你。” 珏夫人微哂,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波光潋滟:“我都是为了尊上着想,他便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转头一看身后一位梳痴殿的随行长老:“择日不如撞日,月姑姑,有劳你。”她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月姑姑麻烦快些,我们还要前去面见尊上。” 那月姑姑生的白净,一双手手指却格外长,她出列,神色冷漠看向景宝络。 景宝络面色难看:“你们想干什么?” 月姑姑道:“小青娥不必害怕,很快的,只需一缕神思,查明小青娥身上有无暗疾即可。” 她看出是常做这样的事,熟练伸出手指,指尖微有白光:“这缕神思需从曲骨穴进入,可能会有些微疼。” 景宝络闻言面色一变,这曲骨穴位于腹下部耻骨联合上缘上方凹陷处,是十分隐私及私~密的位置,此时此地在此,这其中的羞辱之意毫不掩饰。 这珏夫人果真是有仇必报,当日~她驳斥的三分面子,现在要她十分耻辱还回去。 她面露愤意:“谁敢?” 光天化日,朗朗青天,还就在天玑峰上。 月姑姑道:“还请小青娥莫要为难我。”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扣住景宝络的手腕,手伸到一半,韩息夫突然出手了,他一出手根本就没留余地,直接用的拆骨的力度,月姑姑翻手一扣,压住他手腕,韩息夫张开手,飞剑在手。 他古板的脸再没有比这一刻更伟岸:“我炬嗔殿的人谁敢动?” 珏夫人微挑眉,香风四动上前一步:“韩息夫,这些年你功力没进步脾气倒是见涨。如今你连掌门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了吗?这是规矩!”她又看景宝络,“当年尊上闭关之前昏迷不醒,我侥幸曾照顾几日,得蒙尊上垂爱,以微薄之身成一殿之主。尊上是天玑门的供奉,他的安危便是天玑门的安危,谁要是动歪主意,我漱玉珏第一个不放过她!” 原来是有渊源的。 她伸手扣住月姑姑的手臂,将她拉开:“你去。” 韩息夫握紧剑柄:“漱玉珏,你敢?” 珏夫人歪头:“你觉得?” 顾清明砸了一下嘴,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陆费章神色嘲弄明哲保身,其他长老都没说话。 月姑姑看向景宝络:“小青娥,那咱们就开始。” 她右手一翻,食指和中指再度冒出白光。 景宝络转身就跑。 月姑姑何等身手,她一个瞬行便到了景宝络前面,景宝络湛湛停下,差点撞上她。 她那冷漠的脸上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姑姑这就开始了。” 下面韩息夫和珏夫人已经打起来了。 这么大的动竟,还情殿和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茹斯兰江什么也没听见?是恼她毁了半个丹房的事情?还是,他顾忌身份根本就不想管闲事。 月姑姑的手指触碰到她衣襟,那微弱的白光瞬间洞穿了外面的衣襟。 景宝络这回什么也不想了。 “尊上,救我啊!” 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一道白光乍然飞起,景宝络只觉脸上一凉,根本就没看清情况,就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而那原本站在她面前的月姑姑早化成那道白光飞了出去。 月姑姑摔在地上,身体中一种恐怖的玉石相撞的碎裂声,在落地之后一寸一寸响起。 而她那两根手指,伴随指尖的经脉都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 她惨叫一声痛昏过去,茹斯兰江一挥手,她又姗姗醒来,然后再度痛昏了过去。 景宝络下意识拽紧了袖口,移开了眼睛。 云台上诸位长老面色微凛,除了韩息夫其余微微垂眸:“尊上息怒。” 茹斯兰江目光缓缓移过下面的人,吐气如冰:“当我死了吗?” 顾清明额角全是汗,弯腰大礼:“尊上,您误会了,我们这是……今天察觉禁制有异,这禁制和尊上息息相关,故而才前来查看,我们都是……我们都是担心尊上。” 茹斯兰江面色如霜,扫过几人身上的佩剑,然后落在那已经神识溃散的月姑姑身上:“如此担心我?”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惊雷震怒,而随着他的说话,最下面的月姑姑气海开始自爆,所有修为已尽数被毁。 顾清明的余光看了一眼珏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藏起失望的神色。 珏夫人先跪了下去。 紧接着是陆费章跟着跪了下去,然后是韩息夫,最后顾清明自己也跪了下去。 “我等唐突,请尊上责罚。” 茹斯兰江看也未看他们,他微微转身,扣住住想侧身移开避开大礼的景宝络手腕,他的手上是一只鞋。 “这么迷糊,鞋子落了一只。” 他身上依旧是月白长衣,墨发如夜,形容高洁清冷,但他的语调温和自然,带了一丝亲昵。 景宝络瞠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了下去,伸手握住景宝络的一只脚,再亲自将那只鞋为她穿了上去。 这是要做什么……还嫌误会不够大吗? 他的手指灼热如火,比那晚藏书阁的地火气息有过之无不及,景宝络只觉面热头热,她正用力想缩回脚,突然看见一滴嫣红的血落在她的鞋面上。 是茹斯兰江的? 他受伤了!? 她的动作顿时停下来,僵硬由他穿好那只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脚背表示感谢。 四下静谧,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即使不用抬头,景宝络能想象出现在下面呆若木鸡的人有多震惊。 一个长老正将地上的佩剑捡起来。 原本人群中一种无形的躁动也悉数消失,各怀心思的人开始彼此交换着眼神,她的余光中,跪得最近的珏夫人手指按在鲛灵纱上,顾清明额头上的汗也真实了两分,陆费章微侧着头,若有所思的手指轻轻敲动。 这是一帮心思不明的人。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 她甚至想刚刚的事情可能也是珏夫人等安排的一次试探,毕竟如他们所说,这天玑峰上的禁制和茹斯兰江的身体息息相关,禁制有异,那很可能茹斯兰江的身体也有异。 而茹斯兰江显然是不愿意被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的。 两队人之间有隐隐的胶着。顾清明等,在等,茹斯兰江也在等。 动作再慢,鞋子还是穿好了。下面人都没有动,第二滴血这回落在她裙摆上。景宝络不再犹豫,在这一刻选择了自己的站队,她哑着嗓子硬着头皮撒了个娇:“尊上,我好累呀,想再睡一会。” 好,现在已经彻底洗不干净了。 茹斯兰江手指微微一僵。他没有回头,微微侧眸,声音清冷:“还要本尊亲自送你们吗?” “不用不用。”顾清明立刻起身,带了众人告退,最后的两个长老抬起那神识溃散的月姑姑,顷刻间,如来时的速度,一众人都消失不见。 等所有人都走了。 景宝络缓缓低下来,看清了茹斯兰江苍白的脸,她小声道:“他们都走了。” 可以不用装了。 茹斯兰江虚弱点了点头,突然脱力般将头靠在她肩上,冰火交织的呼吸中,他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呼吸之间。 景宝络只觉封印处一片炽热,不知道是封印的神思在涌动呼应,还是她的心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章 茹斯兰江的确受伤了。 他并不隐瞒,因那日结界出现问题,他倾尽全力再度修复,但因为提前出关导致的反噬太过,这一次威慑众人耗尽了强弩之末,开始还能勉强由她半扶半抱走回大殿,回去之后,便是下床都有些难了,连水都需要人喂。 而丹药又尽数被毁,只靠自身恢复甚是缓慢,虽他已宽慰与她无关,景宝络还是无比内疚。 所以茹斯兰江委婉而又客气提出,她可否留下暂时照料他一二时,景宝络立刻答应了下来。 说起照顾人,她常年外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现在也只得赶鸭子上架洗手做羹汤,先从简单的羹汤开始。 小厨房中有霜雪冰冷冷藏的各类荤菜,素材齐全,至于素菜,天玑峰上灵脉山泉四处都是奇花异草。 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取了最大一口锅,在里面放上材料,费力烧开之后,看那水这样多,想来还要炖上一会。 闲下来这片刻,心中又开始牵挂那细作的事情。 到底不死心。 她抽了一根木柴,由着火慢慢炖,想着茹斯兰江这这情况由他休息,自己悄悄下了一趟山。 山下前两日又落了一场大雪,现在冬雪消融,四处一片欣欣之意。 果然不出所料,那日绝欲殿小弟子度恒回去第二天便有人夜闯禁地,想要偷取东西,那禁地本就是关押犯事弟子所在,六师兄和七师兄因祸得福,反而因为及时警戒获得提前赦免,将他二人之前寻衅滋事的过错相抵,放了出来。 而那闯入禁地之人被韩息夫困住,后协同两位长老拿下,禀明掌门后押入秘牢看守审讯,对外并未公布身份来历,但门中之人都传言是魔人的细作。 景宝络竹篮打水一场空,身上还白白多了两桶脏水,临走时连临川都皱眉提醒她:凡事不可贪图捷径。 然后满脸疑心问她是不是那定情丹被她自己用了。 景宝络气得差点放狗咬他。 她去大殿路上碰见六师兄和七师兄,他们刚刚放出,兴头正高,心情甚好,正打算在屋子里摆酒,看见景宝络来,忙拉着她开始吹牛,说自己如何了得,那个细作又是如何蠢,摸东摸西到了禁地,黑漆漆在里面摸来摸去就摸~到了六师兄的脚。 六师兄当场就是一个飞腿,他俩珠联璧合如何了得。 景宝络问他们那细作形貌,两人又讪讪,黑灯瞎火并未看清。 景宝络摸着身上那丹药,别了二人,想找韩息夫看能不能得个安慰奖:不说今天的事,就事论事,至少这丹药加上度恒能证明捉细作的主意是她出的。 谁知韩息夫竟在闭关,说是在炼制什么厉害的宝贝。 这回彻底没戏了。 景宝络心情郁闷,垂头丧气回了栖霜阁,本想将那黑狗托付给两个爱吃的师兄,却没见到狗影子,看那狗盆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几天没回来了。 三师兄便说:“那日看到有梳痴殿的人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带走了。” 四师兄正好说,那日救下的那小师妹竟是涣州漱玉氏的人,眼下去了梳痴殿,听说甚为得宠,因她一个外门弟子,这一走,外门弟子又三三两两开始找门路,韩息夫一概不管,风口浪尖中,他只闭关不出。 三师兄于是笑眯眯补充,要她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要听那些难听的议论,未来资源分配看能不能给炬嗔殿倾斜点。 说到这议论,四师兄还专门给她学了两句,大概就是说她心思诡谲,先是勾引顾嘉言,后来又攀附茹斯兰江,水性杨花,得陇望蜀,手段了得,只怕连昆州城最红的头牌都没有她厉害。 哪一句是谁背后说的,四师兄都记着,三师兄不时帮他作补充,然后说:“你看蔽贪殿、梳痴殿和绝欲殿没有一个好东西,多给师兄们支持一点,等我们以后帮你出气,你说教训谁就教训谁。” 景宝络捏了捏额角:“我先走了。” 锅里还炖着东西呢。 她一无所获,白得了这么多糟心话,心情郁闷,步伐沉重,一边走一边叹气,大概最近水逆,应该找个地方拜拜,不止是自己倒霉,现在都开始传染了。 她吭哧吭哧还未走近结界,就看见山峰前等着人。 仔细一看,竟是顾清明同顾嘉言。 她心中诧异,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顾清明先是同她微微颔首。 她连忙行礼:“见过掌门,顾师兄。” 顾嘉言目光冷淡,移开目光,只简短嗯了一声。 顾清明却十分热情,他微微一咳,示意顾嘉言上前,将一个精致的妆奁奉上,描金丹鸟,缠枝杏花。 “听说你下山,师伯想你孤身在上照顾尊上,还是不能委屈了你。这些都是你们姑娘家用得着的,你先看看喜不喜欢,日后若是需要,尽管告知师伯。” 景宝络一看这匣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贵重无比。 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 她立刻推辞。 顾清明拿过那匣子硬是塞到她手里:“不用不好意思。宝络是,今日的事情也是委屈你了,你的珏师伯便是这样的脾性,心却不坏,你莫要同她一般计较。师伯看你根骨奇佳,反应灵敏,是个修习的好苗子,已同几位长老商议,这回云门大会,会给你留一个位置,你且好好准备着。” “?”景宝络诧异抬头,富贵逼人的顾清明微微颔首,再次肯定了她没有听错。 这个机会来得太容易,不是说每个殿只能一个人,走门路的人过江之卿,也不一定能得到么,因为还得看实力。 景宝络意外至极:“可是我……” “不想去?” “不是不是,弟子自然是想去的。可是弟子并无出众之处,如此恐怕……不能服众。” 顾清明慈祥一笑:“傻孩子,你能侍奉尊上,就已是极为出众了。好好努力,务必不要辜负我等对你的期望。” 景宝络道:“……是。” 山风微动,带着淡淡冷意。 顾清明忽的没来由抖了一下,然后笑道:“如此,你便先去。” 她站起来,顾清明先走,顾嘉言随后,错身的瞬间,他看了她一眼,似要说话,最终什么也没说。 景宝络目送两人离去,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有一个硬塞来的妆匣。 她打开盒子,淡淡的木香,最上面便是密密麻麻一层荔枝大小的黑珍珠。 颗颗膀大腰圆,一股子暴发气息。 确定这都是姑娘家用得着的…… 这么大的珍珠,串起来COS沙和尚吗? 这位顾掌门的审美和谈吐实在和他的身份有些格格不入…… 又耽误了这么一会,上山回到厨房只看那羹汤已经熬得有些糊了。 景宝络连忙放下妆匣,然后小心拨开最上面一层,还是白白的,她盛了起来放在一旁,然后干脆加了一把火,剩下粘锅的就变成了锅巴,加一点盐,吃起来味道还算勉强。 然后用托盘装了小碗和盘子,端着一路向允徵走去。 她推开房间,茹斯兰江没有在床~上,而是坐在那断了一根琴弦的古琴上。 景宝络忙放下手中的羹汤。 “尊上,怎么起来了?” 茹斯兰江恍若未闻,他看着那琴,沉默着。 景宝络走到琴前,微微蹲下。 他抬起了头。 茹斯兰江的眼睛非常漂亮,很黑,眼黑部分有淡淡的蓝,显得眼神格外深邃,仿佛蕴含了无数过往和世事,却又奇异的不会显得沧桑,反而有一种带着温柔的明亮。 景宝络微怔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缺失的幽精,看来是因为幽精过于弱小,才会如此容易耽于美色。 “阿宝,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这是她原来的配琴。 名叫岁引。 她本还有一把刀,制式有些像雁翎刀,名叫摧情。 修行之人大多佩剑,因剑为百兵之君,自有君子佩剑,以彰其德之意,而刀不同,刀为凶器,称之为百兵之胆,向来是匪盗配刀。 但是景宝络的却是刀。 天玑门的弟子大多都修习两种兵器,一为主,一为辅。 一琴一刀。 即有君子之威,也有雷霆之怒。 深得她意。 她伸出手去,按住琴弦,熟悉的指尖记忆渐渐舒展,指尖的触感仍是陌生,胸口微微一窒,立刻收了回来。 他说:“这琴断了一弦。” 景宝络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在最后的决战中毁的。 岁引琴的琴弦有些特殊。 一般的琴弦多是用鹿筋、马尾,或丝弦或昆鸟的筋,而用作武器的会使用金属弦。 但岁引琴用的是特殊的金属弦为内质,外面缠了风干的人筋。 而这人筋,且不能硬取,需在炼制内弦时缓缓融合,整个过程非常人的毅力不能为之。 所以琴弦断了,再也没有人能修补。 景宝络叹息道:“这琴很好。” “岁引琴原为我门一位供奉大能,他痴迷琴技,为了能制出天下第一殚精竭虑,亲入巴蜀取了建木一枝作为琴面,却再为找到合适的琴弦,金属过刚,马尾易断,他痴于此,竟郁郁生魔,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出关,捧着新作的古琴而出,琴面血迹斑斑,他行至云台,徒手抚了一曲,仰天长笑,复而大哭,于雷鸣中坐化。” 茹斯兰江道:“这琴,是用他的徒弟的筋脉制成,岁引,是那个痴~女子的名字。” 他问:“阿宝,你觉得她傻吗?” 这个“他”,景宝络不知他问得是那师父还是那徒儿,默了一瞬,她是知道这个故事的,大概那时候选这琴也是因为这个故事,答案早就在心中:“既有杀妻证道之心,自不会流连宋玉东墙;也有飞蛾扑火,只是怨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都是成了自己的所求,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那阿宝的道是什么?” 景宝络看着那琴弦,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也是她曾经说过的:“我的道在天玑门。” “天玑门么?”茹斯兰江忽然笑了一下,那笑中带了某种冷意。 “你预备如何证道?” 景宝络直觉茹斯兰江并不喜欢信任顾清明等人,但这事没办法瞒,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今日掌门见我,说会推我参见云门大会,还送了我一盒珠宝。” “这个老东西动作倒是快。”他毫不掩饰。 景宝络听他如此说,微愣了一下。 他看了景宝络一眼:“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还是挺尊重挺讨好的?看起来人还不错?” 景宝络想起今日云台之辱时顾清明的两面三刀,道:“还行。” 茹斯兰江手指敲在桌面上,一顿,忽然抬头:“你想参加云门大会吗?” 景宝络点头,以自己没见识做借口解释了一番,又顺便谈及韩息夫目前闭关不出,如果茹斯兰江有时间,正好在养病,是否可以适当指点一二。 她说得委婉,他回到的倒是直接。 “好。” 景宝络立刻道谢:“谢尊上。” “你我不必客气。” 他看着她,神色甚至称得上温柔,她却知道,这份温柔只是他的常态,他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很多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用一个态度对待很多人,通常意味着他们对这些人没有兴趣,甚至不抱任何期待。 所以,再次默念,男主是女主的,而她,是男主的,挡箭牌,而已。 茹斯兰江的指点还是很认真的,景宝络只觉从手脚开始,经脉隐隐有松动的异象。 那韩息夫当日注入的一缕神思,渐渐归元合一,连封印处也许久不曾痛过。 但他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候和她说话可以一直说到很久,有时候仅仅几句,便靠着她睡了。 多了几次,景宝络便总结出规律,他这习性有点像那黑狗吃吃,一旦离得太近,在人身边,就容易犯困。 如此,她便开始保持些距离,选择站着或者搬了凳子在一旁听。 这回茹斯兰江倒是不容易困了,但是他又觉得躺久了头晕眼花,要开始复健治疗。 一日有半日要她搀扶着在允徽院散步。 允徽院的温度适宜,花开得甚好,景宝络走着走着常常就忍不住吃两口,一口又一口,一来二去,几天下来,他身体没有明显好转,景宝络感觉自己衣衫倒开始紧了,她心中郁闷。 这日下午,茹斯兰江用了一盏茶,忽起身道:“走。” 景宝络摸了摸才吃过午饭的肚子,叹口气,起身过去。 这回却没有在允徽院花园散步,而是御剑而上,不知道要往哪里,薄雾轻云,景宝络不敢朝下看。 她在薄雾中问。 “尊上,我们这是去哪里?” “天玑证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一章 过了一盏茶时间,或者更短。 茹斯兰江伸手按在她肩上,长袖猎猎,然后带着她落在了一处冷僻的黑山之中。山中瘴气弥漫,野菇遍地。 山间鸟兽绝迹。 景宝络心有所感,转头看茹斯兰江,他向前一步,踩在枯叶巨大的林间,所到之处,如同清风吹开薄雾,四下清明。 景宝络跟在他身旁,一直走到最前面的峡谷,前面是连绵的黑山。 她想起了此处。 这是天玑门的秘密结界之地,又叫黑风崖,一日之间,气候四变,据说是因在火山之上,又有幽~穴连接苦寒荒地的缘故。 黑风崖下有一排洞~穴,最开始是关押魔人之地。 十八年前一场大战,这里的所有魔人都被尽数屠戮。 之后魔道颓势,天玑门一蹶不振,便空了下来,后来切割中成了顾家的私产。 但是现在里面关着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其实并不准确,他躺在漆黑的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伸向洞口栏杆的一只手没有了,上面的断口发黑,脚上拴着脚镣阻止了他的行动。 头发被血污粘连在一起露出一小块青白的脸。 好像呼吸着,又好像没有。 他的前面一寸的地方,有一些零碎的“食物”,都是带着血肉的动物,一块发黑的兔子腿,半只鸡,还有一小块变了色的鹅翅。 上面有零落的齿印,齿印残缺不全。 峡谷里没有风,但并不妨碍他周围的恶臭向四周扩散。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 这个人让她觉得有些恶心,又不忍心。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 茹斯兰江上前了一步,他纤尘不染的长袍轻轻晃动。 “高氏兄弟受罚身死,但有人说他们失常是因为药物所致,此人前去禁地偷取东西时,被当场拿下,认定为魔人细作,看押在此。” “就是他?”景宝络蹙眉,“如是魔人细作,处理即可,为何要这般凌迟……” 地上的人听见声音,虚弱动了动手,脚骨上的铰链轻动。 茹斯兰江道:“因为他不是魔人细作。” 这一句话立刻刺激了囚徒。 景宝络听见地上之人喉咙的喑哑声,先是极低,然后渐渐出声。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狗吠。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摇摇晃晃又心急如焚跑来,是那只几日不见的黑狗吃吃,它摇晃着断尾,狗头上还有伤口,嘴里叼着一尾鱼,淡紫色的血不断从狗嘴流出来。 黑狗跑到了近前,看见了景宝络,嘴里沉闷的咆哮变成了嘤嘤,它激动万分,走上前,将那黑鱼扔到牢房前。 这一幕如此熟悉,景宝络就想起了那日和漱玉雪下山,在莲花镇上,叼包子的狗。 “是你?”断尾巴黑狗吃吃咧着嘴巴想扑上身又不敢,在旁边蹲下屁~股拼命摇尾巴,狗脸上血迹斑斑,狗牙也少了一个。 它摇了一会,看向景宝络,然后冲着石牢汪汪两声。 大约是想要她帮忙救里面的人。 景宝络再看向石牢。 地上的人,脚踝拴着锁链,脸上的伤纵横,看不清容貌。 “不是魔人细作,他是谁?” 茹斯兰江挥袖,石牢的禁制打开,薄薄的雾气散开,那年轻人头发散开,青白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有一种非人的妖异,她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一惊:“度恒?!”躺在下面的正是绝欲殿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弟子,那个大早上衣衫褴褛在山间捡柴的小可怜。 茹斯兰江手指再一动,度恒伤痕累累的脸上忽然如裂帛一样,上面青白的面皮尽数裂开,紧接着露出一张清秀而虚弱的脸,以及脸上的一颗红痣。 正是那日在莲花镇看到的瘸腿年轻人。 是他?! 他也认出了景宝络,脸上神色变了两变:“是你?”然后神色转圜之间,又自嘲般笑了一声:“竟然是你?” 黑狗冲进去站在度恒身前,向茹斯兰江叫了一声,又夹着尾巴站在他身旁,不住拿舌头舔~地上的度恒。 度恒虚弱挪开了脸和嘴巴,避开它的口水。 他的确不是魔人,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复仇人。 他的老家也并不是在蓟州,而是在昆州城郊村庄,他的家乡自然也没有大旱。 他的父母早逝,只有年长的阿姐带着他生活,生活艰难倒也平和,但是变故发生在去年秋天,他阿姐外出采买做嫁妆的布料时未归,他等到半夜出去寻阿姐,只寻到一身狼藉的阿姐,阿姐的衣衫破了大半,手指折断,还一手死死抓着新买的手绢,一手抓着一块布。 他趁着黑夜带着阿姐回了家,为阿姐擦脸的时候,从她胸前肚兜掉出一锭银子。 阿姐什么也不肯说,第三天早上,他熬不住睡着醒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了人,木桌上有一锭银子。 他的阿姐死了。 那锭银子刚刚好够埋了阿姐。 他耐着性子在近郊不动声色的打听,辗转终于打听到几日前正好有一双年轻人经过村口茶寮,他们衣着华贵,举止轻浮,行为放纵,听说话是刚刚从昆州城的花楼出来,谈论的话题连茶摊的老婆子也羞红了脸。 那时候他的阿姐正好买东西回来,将带给茶婆的一卷线交给她。 茶婆收线的时候听那双年轻人说,肉吃多了,想吃吃小白菜。 她只是个茶寮,并不做餐饮营生,还没来得及说,抬头已不见了那双年轻人。 后来,他的阿姐就出事了。 度恒于是卖了地和房子,他拿着那块带着纹路的袖口在昆州城最华丽的花楼做了三个月龟公,再次见到了高氏兄弟。 然后他小心翼翼跟着高氏兄弟到了天玑门,等在莲花镇,同时花了他所有的银子买了一个外门弟子的空缺。 但是他仍然不是高氏兄弟的对手。 他们虽然好色,却不蠢,而且家中教习,修为不差。 度恒没有任何把握。他甚至连自己安危也没办法保证,被欺辱和殴打都是常事,甚至那一次,他尾随高大们下山,不小心从山下摔下来,伤了腿,只能当掉最后的财物在莲花镇找个郎中,而高大高二却光鲜亮丽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 也是那一次,要不是景宝络给他留下了热乎乎的包子,他恐怕连爬上山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继续隐忍。 但那晚他听见了高氏兄弟的议论,他们讨论门中弟子,谈论娇俏女娇娥,说起了今日再见的女弟子看起来很不错很带劲,很有去年碰见那颗小白菜的感觉,然后他们详详细细讨论了去年那场昆州城外白茅村里艳遇的细节和感受,并为先后顺序再次起了争执。 度恒再也无法忍下去。 于是他在他们的早膳中下了药,天玑门中这样多的女弟子,只要药性发作,无论他们是对哪一个出手,光天化日之下,门规也饶恕不了他们。 只是他没想到,高大在药物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景宝络,然后找到了后山。 然后便有了后面的事。 景宝络感觉心口发闷。竟然是这样的内情。 黑狗在下面带着几分讨好吭哧了一声。那日~他们离开后,是它第一时间搬来了救兵。 度恒并不后悔:“至少他们得到了报应。” 茹斯兰江道:“你被抓以后,顾清明借机派人送去厚礼安抚高氏,于他们而言,虽身死,却没有名裂。” 度恒怔了一下,倒是不意外这个结果,嘴角再次扬起嘲弄的笑:“他们的名还需要谁去毁吗?如今的天玑门,谁不知道就是一堆烂泥,四姓糜烂,我只要他们死,就够了。”他真的笑了一声,声音却酸涩:“只可惜,我阿姐那样美好的一个人,用他们的狗命来换,他们不配。” 景宝络蹙眉道:“要报仇有很多办法,既然能对他二人下~药,为何不能将X药换成毒药?直接结果了他们?为何要这样,再去牺牲无辜之人?” “我何曾没有想过?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别的办法?我在和风楼时,也有绝境的歌姬向他们下毒,但从未成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身上有最昂贵的辟毒金,他们的家世和家族靠着民脂民膏,为他们添加最昂贵的配置保住他们的狗命,好不容易到了天玑门,我本以为能靠自己学有所成,但是门派倾轧严重,我连基本的修行都没有资格,我欲上告,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喽啰,何人肯听我说一句话?更何况——” 他冷笑:“这恶臭的天玑门,助纣为虐,又有何人是无辜?” “你可曾将此事告知掌门和陆长老?” “顾清明伪善,其龌龊和名声更甚。他清尹顾家自从成了天玑掌事,巧取豪夺,欺男霸女,不知多少把柄在别人手上,便是知道了,才会如此待我。呵,我的手,是他亲自下令动的手。” 她看茹斯兰江,他微微颔首,肯定了度恒的话。 景宝络想起顾清明那张笑眯眯的老好人的脸,只觉三观有些崩裂。 ——堂堂一任掌门,如此鲜廉寡耻,基本的公平和面子都不顾了? 这天玑门是烂到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茹斯兰江要给带她看的天玑证道? 度恒说完了前因后果:“现在,你们想听的知道了,可以给我一个痛快了?” 茹斯兰江食指和中指并拢。 度恒猛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口鼻同时涌~出淡淡血迹,那只断掉的手腕开始重新蔓延出鲜血,黑狗急的呜呜叫,围着他绕圈。 景宝络伸手拉了拉茹斯兰江衣袖:“尊上。” 茹斯兰江看她一眼,散了威压,度恒立刻松弛下来,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 “他在此地,并不会有人再来看押,这只黑狗照顾不了他多久。” 茹斯兰江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给度恒一个痛快,他会死得更难受。 景宝络看了看那黑狗护主殷切之态,加之度恒方才的缘由,到底有几分不忍,她想给他最后机会,问地上的人:“那日,你明明带着这狗离开,后来它为何会出现在栖霜阁?” 度恒只是很轻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事已至此,他的目的达成,自己也早是一个废人,当日的一时心软,为那一件衣裳一块饼的生出的不忍,不提也罢。 景宝络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度恒这回虚弱看了看那黑狗:“若姑娘怜悯,请带它走。这狗我曾经喂过它两日,是个好狗。”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 重新走出黑风崖,已是黄昏。 景宝络看着天边一轮残阳,吹来的风虽冷,却并不刺骨,早春姗姗来迟,终究是来了。 他们在夕阳落下前,停在了昆州城外。 景宝络抬头看巍峨的城门,角楼上间或能看见巡逻的兵士,华灯初上,元宵将至,尘世一片繁华。 一个提着花灯的小姑娘牵着父亲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景宝络看着那盏灯,和方才的情景截然不同,她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恋慕。 茹斯兰江走在她身旁,问她:“为什么要放了他?”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是魔人,只是个替罪羊。高氏都能洗白,他也应当活命。”景宝络道,“况且,吃吃离不开他,知错能改,一个能让流浪狗都如此死心塌地之人,也算不得多坏。”毕竟,在最后关头,他也算良~知未泯,没有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实在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茹斯兰江垂眸看她:“是吗?” 他说:“知其白,守其黑——阿宝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人性充满了善意啊。”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温和,对她抬头看上去的时候,不但没有移开,反而微微一笑,只是不知是错觉,那笑带了几分淡淡的冷意和阴郁。 好像她的善意是一种错误。 景宝络道:“好人有好报嘛。” 在送度恒离开前,她问了一个疑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她问度恒。 ——“既然高氏兄弟有辟毒金,百毒不侵,为何你还能对他们下X药?” 度恒古怪一笑:“韩姑娘忘了我曾经在什么地方待过,那高氏兄弟是和风楼的常客,对和风楼的东西自然毫无戒备。” 和风楼。 一个远离天玑门的昆州城的顶级花楼,怎么会有类似定情丹的药物? 据度恒所说,和风楼行~事蛮横,多少无辜女子沦落至此,人命出了不少,却一直风平浪静,只因后面有靠山,他在里面三月,虽未进入核心,却也看过不少悲剧。 并不是没有人求告,只是上告无门,和风楼接待的宾客本来就非寻常宾客,在势力和金钱之下,一切挣扎都掀不起风浪。 昆州城临近涣州,而涣州是漱玉氏的老窝,这个矛头便指向了梳痴殿的漱玉珏,珏夫人。 茹斯兰江问景宝络:“可还记得那日在云台之上,那个月娘,她当日想要核实你的身体,手上的白~浊之光。” 景宝络自然记得,那个女人走向她,食指和中指冒出白光,说要用神思从她曲骨穴进入,可能会有些疼。 茹斯兰江道:“那白~浊之光专为特殊身份特殊的侍妾女奴所用,有禁育之效。” 景宝络身上一寒。 “她们的修行原来是用在此地。” 于是他们便来到了昆州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二章 夕阳转过城墙,余光照在茹斯兰江俊美无铸的脸上,光芒碎裂,如同烛光璀璨。 他避开眼睛,向前走去,停在零落的长了新叶的树下~阴影中。 “尊上好像不太喜欢明光。”景宝络观察了好几次,忍不住问道。 茹斯兰江淡淡道:“之前眼睛落下点问题,不喜强光。” 景宝络便想那你还搬到那个房间,那里采光日照向来最佳,一早上第一抹阳光最先照在允徽院的窗前。 又想莫不是如她当年明明怕水偏偏还要修建泉池苦练一般? 毕竟有实力的人想法也大都是异曲同工的。 两人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景宝络早已饿了,又想着茹斯兰江大病未愈,便先要张罗找一处用膳的地方。 却不想这昆州城靠着涣州,水陆畅通,繁华异常,找了好一会才在一处河道旁的青石巷口找到一家算是清净的酒楼。 酒楼比较旧,看起来却干净。 迎面上来的小二面目白净讨喜,肩上搭着雪白的抹布,殷勤招呼二人进去,往前去二楼雅间。 景宝络殷勤在前,茹斯兰江在后。 小二一边走一边介绍店中美食,景宝络听得连连点头,心下已记录了四五道美味。 说话间小二到了二楼,景宝络还念着他说的那道清蒸八宝鸭。 小二便转头来和她说,这时,前面正好两个年轻公子说着话出来,一不留神就撞上了那小二,小二身不由己向前一扑,便撞向上楼梯的景宝络,景宝络啊了一声,伸开手下意识去接小二。 还没等她抱到那小二。 腰间一暖,然后整个人凌空,在落地时,她已站在了二楼楼层上。 茹斯兰江同时松开了手。 “多谢尊上。” 她站定,立刻转头看那小二,他还好反应灵敏,伸手抓~住了栏杆,而那个将他撞下去的年轻公子并没有看他,而是直直看着景宝络。 “姑娘没事。” 他优雅行礼,脸上亦带了笑意:“方才真是抱歉。在下孟之夜,涣州人士,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景宝络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看那小二:“你没事。” 小二走上来,对几人行了一礼,然后将景宝络和茹斯兰江引到最里面的雅间,他刚刚推开门。 孟之夜在后殷勤道:“为表歉意,这位姑娘在璟楼所有的花费,记在我账上。” 好生的大富贵口气。 茹斯兰江一挥手,门应声关上。 小二是个人精,看出他的不悦,立刻转移话题。 “这位客官和姑娘想要些什么?” 景宝络看了看茹斯兰江,想来他不食人间烟火,正要问那小二,茹斯兰江已慢慢报出几个菜名,正好都是她刚刚问过的。 口味相同,同道之人,皆大欢喜。 她吃得开心,茹斯兰江胃口似乎也不错,他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很少吃东西,口味也非常清淡,偶尔用些羹汤已是极致。 两人慢慢吃完,已是华灯初上。 茹斯兰江又要了一份水果羹,让景宝络自己慢慢吃,他便折身出去了,半个时辰后才带上两套新衣回来。 半开的窗外隐隐有丝竹之声,隔着酒楼两条街外便是烟花之地,这丝竹之声却是从酒楼前面的河道中传出。 昆州城的胭脂粉黛是一大特色,而城中大多的花楼还都有自己的画舫,不少挂了牌花榜上的姑娘,才会有自己单独的画舫。 此在整个春日,特别元宵前后,重心会转移到画舫上。 寻花问柳的风流之士间或会在河道旁雇上一条小舟,流连在画舫之间,要瞧上哪位得空的姑娘,便会靠近,递上名帖,得了允诺,画舫就会在两船之间搭上一条雕花红漆木板,让人走上去。 于是,在香江中的这场艳事又被称作踏红行。 而昆州城最大的花楼和风楼更是里面拔头筹的佼佼者。 和其他花楼不同,和风楼的画舫是四层木船,由四条巨大的铁锚固定在水流和缓的香江最宽处。 元宵将至,春风得意,披红挂彩。 景宝络跃跃欲试。 想要进入这样的地方,自然不能他们现在这样进去。 景宝络换上了带回来的一身男装,茹斯兰江也换了一身寻常雅士的长袍,但他生得极好,便是这样的普通衣服穿在身上,仍然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景宝络又在门口买了一把折扇,拿在手上敲了敲,清清嗓子一扬头,真有几分意思了。 “哎,还少个东西。”她忽的想起,“还少个名帖。那小二说这和风楼的岫妍舫向来骄矜,没有身份的人是不肯接待的。”他们也不可能就这样报上自己真正的大名去私访。 茹斯兰江早有准备,取出了两份名帖,他将一份递给景宝络,自己留了一份。 景宝络打开,上面的名字是孟朗,听起来还不错。 名帖边缘有点皱褶。 一看就不是正经得来的。 她识趣没有多问,将帖子装好。 然后两人就上了小舟。 赶舟的船夫是个老手,瞧着两人打扮就开始推荐各家画舫,景宝络直接说想要去岫妍舫,那船夫有些不以为然。 “岫妍舫名声大,里面的姑娘也好,但是规矩多,像两位公子这样的新人,也只能去第一层,选的都是别人选剩下的姑娘,还不如去我说的那个天资舫,姑娘们新鲜干净。” 景宝络咳了咳:“老先生这样说,是说岫妍舫的姑娘不干净?” 那船夫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说过。” 他咳嗽两声,松开一手撑竿,水流一动,船身微晃,景宝络立刻抓~住船舷,茹斯兰江扶了扶她肩膀。 船夫性子极好,景宝络又是个面目和善的,聊了些许风土人情,那船夫对她甚是亲和,等他们快到之前,他只小声道:“两位公子,总之,这岫妍舫不比别处,上面的客人也都是有身份的,两位若是看新鲜,诸事小心就是。” 他又看了景宝络:“公子一定要小心。看看热闹就是了。” 这重复两个字让她不由又想起度恒离开前,用口型无声留下最后两个字。 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小舟到了岫妍舫旁,巍峨高耸。他们递上名帖不久,雕花红板就递了过来,茹斯兰江在前走过红板,然后很自然的转身,伸手过来,景宝络看了那修长白~皙的手掌一眼,伸过手去,借着他手的力气走上了引道。 他的手温热,握着还怪暖和的。 景宝络跳上船,脂粉扑鼻,莺声燕语缭绕,她还记得自己是个男子,扯了扯领口,微微扬起头,做出纨绔公子的派头。 一个打着宫灯的年轻女~童在前带路,绕过甲板旁的栅栏和脂粉熏香,便到了一楼那宽阔的船舱之中,船舱正中间,一众舞姬正翩然起舞,而四周已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从外形看来,倒是不少都是修行子弟。 带着他们的女~童到了门口,行了个礼便去了。 他们站在门口,歌舞正起,好几个年轻公子或者中年男子怀里或坐着一个或半睡一个,笑得花枝乱颤。 茹斯兰江皱了皱眉,没有动,骑虎至此,景宝络想可不能露怯,显出没见识的模样来,心中更有一丝猎奇的好奇,她便用扇子顶唇,侧头向茹斯兰江低声道:“尊上,咱们还是先入座。” 茹斯兰江点头。 前面的位置已坐了大半,后面的剩下的都是一一隔开的。 茹斯兰江左右一看走到最前方,在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下,景宝络忙跟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位置还不错,靠前,而且周围人不多,比较低调。 两人刚坐下,四周的目光就若有若无飘过来,景宝络只作没看见,静静看舞,她的目光太专注,很快便有跳舞的舞姬挥着轻纱而来,趁着转圈的时候轻佻将软纱一头扔在景宝络身上。 那软纱甚是丝滑轻薄,景宝络忍不住多摸了两下,那个舞姬便趁机撞过来,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搁在她膝盖上,柔柔一笑。 婀娜辗转。 另一只手搁在她膝盖上。 景宝络坐立难安,也回笑了一下,那舞姬得了鼓励,一边舞动一边微起身,蛇一样的手顺着她胳膊向上。 景宝络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便在这时,另一个样貌更加动人的舞姬也过来了,她一路旋转,裙带翻飞,煞是好看。 只是最后停在茹斯兰江身前,眼看就要靠上去。 景宝络早看到茹斯兰江那阴郁的神色,连忙伸手揽住了那舞姬。 “不可,不可。” “找我,找我。” 那舞姬跳了不知多久,额间香汗点点,眼里波光潋滟,却又两分不甘:“可是觉得碧娘不适合这位公子?” “自然不是,姑娘如此貌美。”景宝络又看了一眼脸色开始难看的茹斯兰江,艰难圆道,“只是,只是——” 她急中生智,脱口而出一个好理由:“我这位大哥,一般不近女色。”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这话却教那两娇娥误会,原本卧在景宝络腿上的舞姬也抬起了头,看了看景宝络,又看了看茹斯兰江,似明白什么似的,忽的一笑,曲乐再起,她也便顺势离开了。 两人终于得一清净时候。 正好。 留下一片纱在她手上。 “这纱真滑啊。” “这叫栖霞纱。”茹斯兰江道,“最好的绣娘,日夜不停三月可得一尺。” 景宝络咋舌。这得多少钱。 那眼前这样多的舞姬,每人身上裹着的,是多少绣娘的心血,一个最底层的舞姬,都是这样华丽的装束,那再向上,该是什么样的级别? 她开始担心另外一个问题。 她出门的急,没有带她的荷包,也没有带那盒黑珍珠,本是私访,到时候身上的银子不够,那便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拨开纱,偷偷扯了一下茹斯兰江的衣袖。 “大哥。”这是约定的称呼。 茹斯兰江侧头,旁边的人也看过来,她左右一看,抬起头,伸出一只手,遮住嘴,低声凑在他耳边说:“尊上,你带银子了吗?” 柔软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一怔,似乎没有听清,轻轻嗯了一声。 景宝络只得再靠近一点,稍稍再大一点声音。 “尊上,你带银子了吗?” 她说完,紧张等他回答。 这样近的距离,几乎可以清楚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他微微侧头,居高临下看她,那一双眼眸,仿佛盛了满船的火光,甚至还向她靠近了一点。 “没有。”他微微笑。 “啊?”景宝络小~脸一慌,“那怎么办?” 他却很轻笑了一下,伸手刮了一下她鼻子。 “带的金锞子。” 景宝络一愣,两眼看向鼻尖,他的手自然移开了,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她只觉鼻尖微热,连带脸颊也有些发热,然后坐正了。 周围余光看着他们的人相视暧昧一笑,纷纷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然后跟着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 连其他歌姬再看向他们的目光都隐隐带了别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如此勤奋日更不辍的我,难道不值得收藏一下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三章 茹斯兰江淡定如斯,他安坐于位,形容自在,目光散落开去。 景宝络也便渐渐安了心。 这一层的客人大多不是第一次来,彼此之间也有熟识的,从他们的交谈中景宝络听出些端倪来。 这和风楼的岫妍舫一共四层,对应和风楼的四层楼。每一层的客人身份和陪侍的姑娘身份都不相同,第一层可以用名帖和金钱获取资格。 第二层会加上身份这个要求。 第三层是修为。 第四层只对特殊的客人开放。 总之越是向上,要求越是严格,更听说第四层的姑娘只是挂名,入幕之宾只是不同需求的修行对象。 倒是有点意思。 像是个能用得起类似定情丹药物的地方。 只是,度恒还说,和风楼行~事蛮横,亦有无辜女子沦落至此。景宝络不动声色看去。 如今他们在的第一层很多都是修行世家的世家子弟,或者有志于此的年轻公子。 舞姬歌姬都是面容姣好巧笑倩兮,应对得当,并不能看出什么委屈活勉强。 更像是个彼此交流的欢场夜会。 岫妍舫的饮食极好,新鲜的果酒爽口甘甜,也有烈性的蒸酒坐镇,只是这点心甚为精致小巧,一碟她不过吃了几块就见了底,茹斯兰江将身旁的碟子推了过去,她笑眯眯接过,继续听八卦。 刚刚听到说这和风楼的背后靠山极大。 就在这时,一个碟子递到她面前,一个粉面男子面带笑意在她旁边坐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茹斯兰江,悄声问景宝络。 “公子可是不喜欢这些姑娘?” “还好,还好。”景宝络也跟着他声调压低声音敷衍客套。 “在下是问……公子的朋友。”他小心用余光扫了一眼茹斯兰江,补充道。 景宝络:……欸 “其实啊,我也不怎么喜欢。胭脂虽好,到底腻味。”他看了看景宝络,然后又看了看茹斯兰江,咽了口口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里面的小倌甚好,而且花样极多,若是公子的朋友要是有兴趣,我可以下次带你们去。一起玩、分开玩,都行。” …… 一起玩、分开玩…… 呵呵,这口味真不是一般重。 景宝络面皮一热,不敢去看茹斯兰江的脸,擦了擦汗,僵硬笑了笑,低声道:“行,那我有时间问问他,下次有时间再说。” “不用等下次,我现在就有时间……”那人殷勤更靠近一点怂恿,“真的,我请客。” 她面前的那碟这时不声不响裂了,里面的糕点散了一桌,景宝络脊背一僵,粉面男子跟着哎哟了一声,一块碎片扎到了他的脚,他自认倒霉忍痛保持风度哼哼唧唧去上药去了。 “走了,人走了。”她忙向茹斯兰江道。 如此一盏茶时间。 开朗温柔的舞姬是没有了,但是毛遂自荐兴趣推广的同好,却来了不下三波。 关键是每一个都不敢直接去问茹斯兰江,都来问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景宝络。 景宝络不停喝水。 茹斯兰江的脸色已经目力可见的难看了。 终于在第四个英俊公子也若有所期看过来的时候。 景宝络忍不住拍自己的嘴:叫你说尊上不喜欢姑娘,叫你说尊上不喜欢姑娘……这,还不如来几个姑娘呢。 这第四个公子衣着异常华丽,身上配饰也颇有顾清明那样的大富贵风范,一看便价值不菲。 注意到景宝络察觉他的目光,他立刻拱手颔首一礼,然后向身旁打扮不俗的侍从点了点头。 那个年轻谦恭的侍从过来,先有模有样行了一礼,再向景宝络问道。 “我家公子想邀请两位前往二楼同游赏景,不知公子可愿赏脸。” 能上二楼的,要求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倒是个机会。 但是这个邀约,明显心存不轨。 周围又有其他人蠢~蠢~欲~动看过来。 景宝络有些吃不消,转头看茹斯兰江,他意外同意了,点了点头:“可。” 于是二人便起身随那侍从去了。 身后一众方才被拒绝的公子哥顿时都哼哼唧唧酸气四溢。 ——难怪刚刚不同意,人家早就看上高枝了,瞧瞧这回出手的可是徙都陆氏的人,有头有脸又有钱。 ——果然再美再俊看起来再冷的人,到了这里,都是待价而沽的。 景宝络只当没看到,她偷偷看了一眼茹斯兰江脸上,他也低头正看她,还算温和,景宝络立刻笑了笑:“大哥,小心楼梯。” 他眼眸的暗沉淡了些许,收回余光,向前走去。 两人在侍从带领下上了二层。 和下面的热闹喧嚣不同,这里明显安静许多,各个不同的雅间分割开来,露天的甲板上用专门种植的盆栽分开不同隔间,每个隔间或一或二小几供人休憩。 一个妍丽清雅的年轻歌姬正在焚香弹琴。 琴音缭绕。船体用的不知什么木材,隔音效果甚好,一层的喧哗声在这里只若隐若现,甚至低过船舷外的水流声。 船体四角均有暖炉和焚香。 清风明月,星辉熠熠,倒也颇有风味。 难怪古人常说,欲看满天星,更上一层楼。 那年轻公子伸手相邀,在一略大的隔间停下,他笑吟吟自我介绍:“在下徙都陆逾,早闻涣州孟氏素有雅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茹斯兰江在他旁边小几坐下,微微颔首,濯濯如春日柳:“过誉。” 景宝络拱手道:“好说好说。” 陆逾微笑,面上一派淡然自持,景宝络跟在茹斯兰江身后,一眼就看见他背在身侧的手正激动得微微颤抖。 ……尊上虽好,兄弟你这胆子就是狗胆也不够用的啊。 她看了看隔断足够茂密的植物,这里太安静了,要是对方一会说出什么疯狂的话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茹斯兰江完全可以直接在这里干掉他。 陆逾又殷勤热情道:“不知孟公子喜欢什么哪种口味的吃食?还是什么口味都来一份?” 孟公子?尊上的名帖也是孟XX? 景宝络不动声色走过去,打算坐在茹斯兰江右边——他们俩中间的位置,这样就算一会有什么事情,她还能起个缓冲作用。 谁知刚走了两步,茹斯兰江伸手拉住了她手腕:“坐这里。” 他的手不轻不重正好握住她指尖。 他抬起的目光春日般不轻不重正好落在她脸上,景宝络顿时有点吃不消。他的手然后微微用力,她便坐在了茹斯兰江左边,刚刚好和陆逾隔开,然后他侧头问她,声调温和妥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陆逾面色微变。 景宝络也微微张大了嘴。 茹斯兰江又伸手揽住景宝络肩,极自然低声问:“可是还冷?” 景宝络肩膀一僵,目光看向肩膀那只手,胸腔热血翻涌,再上移,抬头看见他黑沉沉的目光。 哦哦。 景宝络立刻懂起了。 “好像有点。”做戏她是好手,她装腔作势生硬靠近茹斯兰江一点,“真——有点冷。” 鸡皮疙瘩起一身。 “阿朗的身体向来不好,楼下太吵,此处清冷。”茹斯兰江向陆逾似解释又似宣示,“她既有兴趣,便来看看,此处尚可。陆公子若无其他事,请便。” 一锭金子放在桌面上,是为谢礼。 陆逾深吸了口气。 景宝络附和:“多谢陆公子,你忙你忙。” 陆逾有些不甘又有些不解看了景宝络:“可是这位孟公子不是喜欢……”姑娘吗?景宝络方才左~拥~右~抱又摸纱又垂涎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呢。 景宝络立刻抬起头解释:“不不,我都喜欢的。” 说完,感觉肩上的手突然扣紧了两分。 景宝络连忙补充:“当然,我更喜欢……”她戛然而止,将脸靠在茹斯兰江胳膊上,努力微微一笑,胜似千言万语。 脸酸,牙酸。 那陆逾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似要恼又似羞又似失望,他神色变了再变,终究在茹斯兰江的注视下,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过了片刻,他咬牙道:“在下突感身体不适,先出去一下,两位尽兴。” 他一出去,景宝络便立刻坐正,狗腿大赞茹斯兰江好主意,终于清净了。 到底位置不够宽,她挪过去顺理成章霸占了刚刚陆逾的桌子。 茹斯兰江看着她动作,眼眸深了一分,他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景宝络劝道:“尊上,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喝酒。” “不妨事。”茹斯兰江道,“一杯。” 景宝络伸手按住他的酒杯:“伤身,真的。”果酒也是酒,看他这样,也不像酒量很好的样子,要是在这喝多了影响跑路,麻烦了。 茹斯兰江抬眸看了她一会,淡淡一笑,松开了酒杯:“好。” 景宝络将杯子再挪开一些,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尊上,我看这情况我们也看不出什么来,既去不得楼上,还得用点法子,我看刚刚那个弹琴的特别漂亮,要不我们抓回去慢慢问,唔,那个伴奏的长得也不错。” 茹斯兰江问:“阿宝喜欢这类型的?” 景宝络咳嗽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看尊上好像对她们有些关注。” 茹斯兰江脸上立刻露出了些许笑意:“她二人身上有用过丹药的气息。” 他嗅觉竟然如此灵敏。 景宝络闻言不由想起自己偷药那天,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茹斯兰江目光扫过她面上,又道:“常用丹药之人,血气涌动,印堂泛红而承浆微粉,故而细看可察。” 哦,原来如此。 她心下微松,道:“那看来此处的确有些问题。只是我们现在的身份倒是不方便出去看看,不如今天就到这里,改日再来。” 最不方便的还是茹斯兰江这张脸,太过醒目,到哪里碰到人都像灯泡似的。 还是得易个容。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走过来,看了两人形容,恭敬一礼,再向景宝络问道。 “请问这位可是孟朗公子?” 景宝络咽下一口果酒,心虚摸了摸腰间的名帖,正襟坐好:“阁下是?” 那侍从看向茹斯兰江,更加谦恭:“那这位一定是孟之夜孟公子?” 茹斯兰江看了侍从一眼,没有否认。 有点耳熟。 诶?孟之夜? …孟之夜! 孟朗,孟之夜……是他们? 景宝络还没忘记今天那个号称要包揽她所有酒楼用度的大富豪。 ……好,这两个名帖竟然是来自今天那两个倒霉家伙。 只是管事现在突然来询问他们身份,难道是那陆逾求而不得去告了状要将他们撵下去? 景宝络低头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那侍从又道:“有位小姐在三楼等候两位。” !景宝络的轻咳变成了重重一声。 茹斯兰江亦淡淡哦了一声。 景宝络有些心慌,面上不动声色:“小姐?” 那侍从垂头回话:“这位小姐听得两位公子名帖,知是故人,故而相邀。” 他说完,行了一礼,留下预留的通行牌,规矩退下。 哪里什么故人,一看就是要出事故的人……景宝络左右开始看退路,画舫在流水中间,除了凫水离开,无路可去。 茹斯兰江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丝微笑:“不必担心,我们去看看。正好。” “也是。”景宝络见他如此淡然,心下一定,“反正来都来了。”有靠山在此,没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有伤在身,跑个路应该是不难的。 说走就走。 景宝络咬下筷下最后一块点心,立刻站起来。 二层去三层船舱的地方因有特殊禁制,并没有人看守,花木绞缠,一贯的幽静,只需要在通行处放下通行牌,围栏的门会自动打开。 景宝络看了看前面一门之隔里那铺着雪白狐皮的地毯,有些迟疑看了看自己的靴子,茹斯兰江已走了上去。 他刚刚走了一步,突然有些意外嗯~了一声。 景宝络没注意,在后直接走进来。 围栏的门扉立刻关上。 一瞬间,整个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空气湿稠,带着说不出的浓郁芬芳,仿佛二楼所有的花香都在此处汇聚。 浓密的香,沁人心脾,扑在人鼻子上,脸上,眼睑上。 所有的声音和呼吸瞬间缓慢起来,她听见水流缓慢的流淌声,听见暧昧不明的娇笑声,听见衣帛碎裂的声音,听见骨肉剥离的声音……茹斯兰江握住她的手腕,再一凝神,什么都没有。 “这花叫旭蜜香,香气上浮,有轻微的致幻作用,修为不够的人容易被影响。”他说。 景宝络再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难怪要上三层楼要加上“修为”这样一个要求。 原来是这个缘故,没有修为就是想上也上不了。 这时,就听见二楼不远处门扉前左边有两人经过,正愤愤说着什么,声调在楼梯顺风听得真切,景宝络听出来了。 一个是那陆逾的侍从。 “公子莫要生气,回去待禀明舅老爷,必会好好叱问那孟家。既是龙阳之癖也就罢了,竟然和自己的亲堂兄夹杂不清。更可恶的是,那孟朗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对外表小姐一见倾心。” “哼,人渣。” “公子莫要生气,气坏了自己可不好,这种人真是不要脸,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要不是公子交友广阔,知了他们身份,真是险些被讹骗。” “你说,本公子和那孟朗相比,哪里不及他?那孟之夜竟连看我一眼也没有。” “嗐,那小子怎么能和公子您比?他不就是白了点俊了点长得娘了点,一个小白脸,公子您又高又大,又壮又……,总之,哪里都比他好……” “滚。” “公子别生气啊,我这就去约您要见的迁佑小倌,不行,咱再叫上这里的指月姑娘一起。” 景宝络:我觉得我的耳朵和心灵今天都被玷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四章 茹斯兰江一挥袖,就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哎哟。 那侍从迭声叫道:“公子,公子,你没事。” 陆逾:“狗东西你赶紧给我滚起来,压到我头发了!” “嘶,压到哪里了你!” 景宝络抿嘴一笑眼角弯弯。 两人小心沿着楼梯向上,越是向上,越是安静,和一楼富贵万千、二楼雅致清贵截然不同,三层只有一个感觉,幽静,这种幽静不是深山后宅的安静,而是接近于一种了无生息的死寂,就像在某种特殊的结界中。 华丽的轻纱薄馒装点舱房,明珠为烛,井字形的回廊见分成不同的房间,足够私~密。 他们的通行牌上的邀约是甲子房第二。 景宝络等自然不会真去赴约。他们上了楼便反其道而行之,向另一边过去,茹斯兰江在每一间门前挂了红牌的短暂停留,然后一路向前,走了不过几间空白的,景宝络便知道了,这上面挂了红牌的,便是有人的,没有的就是空着的。 突然他在一房前稍停了下来。 景宝络亦然停下来,并没有听见什么。 她见茹斯兰江眉间微蹙,似有一丝厌恶。 “什么?”她好奇,竖起耳朵靠近一点,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想知道?” “想!”她正准备找个缝隙看看。 茹斯兰江伸手按住她肩膀,触及瞬间,他尺寸之间的结界共享,而三楼的结界便被无声切割开了一个小角。 她立刻听见了,细微的声音在门后。 很淡很轻的,仿佛隔着隔音玻璃,痛~苦的,又似欣~喜的,带着难以忍耐却无可奈何的低~呻~声。 有点耳熟。 这声音叫人遐~想,却又不完全像,景宝络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面色微~红,转头看茹斯兰江,他已松开了手。 耳边的声音顿时消失。 她咽了口口水。 茹斯兰江道:“里面是个女丹,正在修习斩赤龙。” “斩赤龙?”听起来好像有点厉害的样子。 “女子以血为本,阳从上升,属坤体,以腹为阳,以背为阴。斩除赤龙,则无裕火炎燥之患,阴换为阳,是为炼形。” 景宝络听了半天,终于明白。 这斩赤龙,便是人为阻隔女子月事,成功以后都不会再有月信之事。 并不只是科技能改变生活。 牛逼。 她肃然起敬。 “不疼吗?”她又有些好奇,听起来很疼的样子。 茹斯兰江又用那种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景宝络忙道:“随便问问。” “不疼。”他回答。 真不疼?怎么斩啊,手动体外割卵~巢? 景宝络后行一步,跟在他身后,好奇透过那门窗缝隙向内一看,只一眼,顿时满脸热血一涌。 只见里面一半赤女子半~卧于塌,四体如~绵,身旁是一中年男子,衣衫半~褪,正为她效力,女子娥眉微蹙,当真色若桃花,肤若玉脂。 额滴娘…… 是应该不疼。 景宝络闹了个大热脸,急急向前一步,正好撞上茹斯兰江后背。 触及他身体瞬间,结界共享,里面的嘤~咛之声再度传入耳中。 她慌忙立正分开些许,声音再度消失。 看来只有茹斯兰江能听见。 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果真不愧是她的好徒儿,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也不一样,身处这样的环境,竟然还能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连脸都没有红上半分。 景宝络暗暗点头。 说来这三层果真有古怪。 修为高的人能听得结界之内的动静,像她这样修为低的人,不进去什么也不知道。 她忽的冒出一个想法,这岫妍舫的主人会不会修为极高,每日便在顶处窥探?享尽风~流眼光? 这个想法一出,她心头一动,不是不可能。 只是,一个房间便是如此火~辣,那其他房间呢,她转头看向剩余的紧闭房间,感觉D盘那五十G的空间已容不下自己的想象,各种画~面和想象层出不穷,只觉脸越来越热,嫣~红顺着脸颊已到了耳尖。 为人师表啊为人师表啊。 她转过越来越热的脸,向前快走一步低声道。 “尊上,此处有古怪,要不……我们先走。” 便在这时,听得斜左面的房间一晃,似有人在出来。 景宝络心头一惊,转头看去,这一看,差点心脏一崩。 竟然是她! 怎么会是她? 出来的是梳痴殿珏夫人座下七弟子,孟良月。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堂堂天玑门梳痴殿真的和这腌臜地有什么联系? 来不及多想,景宝络伸手扣住茹斯兰江手腕,向后一转,越过堆叠薄纱之后,薄纱后门扉轻掩,眼看那边的人向此处走来,景宝络再也顾不得,伸手一推这门,门开了,她一个旋身,拉住他两人都齐齐躲了进去。 门掩上的瞬间。 外面传来孟良月的声音:“怎么阿朗和之夜还没上来?淬纸,你去看看,定是那管事蠢笨说漏了嘴,他二人知我恼了,不敢前来,你去告诉他们,既知我在,又在舫上,要是今天不过来,我回头便叫他们好看。” 孟良月轻哼一声:“既然做得出,现在又怕我作甚,光天化日之下,既已不要孟家脸面,那还不如索性痛快些,为孟家做点实事。” 女侍应声去了。 孟良月却没有走,而是仍站在门外,行走之间,脚上清铃摇曳。 景宝络不知她修为如何,会不会发现自己,她屏住呼吸,悄悄透过门缝看去。 那孟良月本已走过,却又忽的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向景宝络二人藏身的房间,她看了看,抬手一推虚掩的门,景宝络身体一僵,两人藏身的房间门扉推开了,躲在门后的景宝络一挤,向前靠上了茹斯兰江。 方寸之间,全是他的结界之地,她觉得他的身体似是火~热,却又冰冷。 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这样触~及他半个身体瞬间,她封印处微~灼,而同一时间,几乎整个三楼所有荼~蘼的声音尽数灌入耳中。 不可忍之声,不可名之状,粟酥与水之悦,窈窕匪夷之欢。 ……风~月之地,……甘拜下风。 修为实在高有时候也真不全是好事。 景宝络感觉鼻血快流出来了。 她要是一个人听也就罢了,就当在家看看小电影。 但是现在,是和身前这一位圣洁雅正的纯情大佬这么一起观看。 而且还是这么近的距离,首感还要死的这么好。 实在刺~激过了火。 景宝络口~干舌~燥,面~红~耳~热,她小心翼翼移开贴在茹斯兰江胸口的手,试图向后退开些许。 他冰凉莹~白的手忽的扣住她手腕,白玉般的面容一般隐匿在黑暗中,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他是在提醒她,孟良月就在门口,一门之隔。 景宝络强行在横跳炸裂的边缘安静下来。 必须得做点什么,她将撑住他胸口的手握成了拳。 饶是如此,四周细密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隔壁方才那女丹已是强弩之末,神往息住,而其他动静更是不胜枚举。 更上头的是,不知是因为太过靠近茹斯兰江的缘故,在他结界五识之内,竟然连脚下楼下的动静也听得一二。 和楼上不同,表面看起来清雅的二楼,各式花样并不比楼上少,更为奢靡激烈。 看不见茹斯兰江的表情。 她也不没脸去看了。 景宝络仿佛重回初中和家长在一起看电视但是男女主突然上演XX戏,老妈开始倒水,老爸开始上厕所那一幕。 又像是出差时正贴在墙上听壁角,突然室友带着领导过来临时开会,推开门看见她趴在墙上那一瞬间。 分分钟都是煎熬。 这安静之下,头顶温热的呼吸,她手下是他有力的心跳,景宝络想这怕是女主才能享的福,她这一趟就今天这排场真的,回本了,不亏。 外间那孟良月推开了门,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回身过去,一口按上门扉,正待关门,这时外面不知又来了谁,她懒洋洋停下,一边同对方搭话。 “七师妹。” “师姐怎么得空下来。” “师父听说七师妹外出,心中不悦,要师妹不要忘了正事。” “呵,那小贱人师父是喜欢她,那又如何。” “她年轻,师父说还请七师妹不要与她计较,多多调~教。”那女声又说。 “呵,我调~教什么?她自诩貌美,现已然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何苦再给自己找罪受。成日作三作四,由着性子往蔽贪殿跑,我要不是腻烦,也不至于躲到这里来,来就来了,还遇上孟家那两个不争气的,诶,怎么还没来,淬纸怎么也没来。” 景宝络立刻竖起了耳朵,梳痴殿新入的人,只有漱玉雪一个。 她下意识抬头,想看茹斯兰江的反应,茹斯兰江亦正垂眸看她,他眼眸漆黑,仿佛已融入暗色之中,看她仰头,他并无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笑了一笑,似是安抚,但那笑意却似乎夹杂了些别的东西。 这时听女声又劝说:“雪师妹生性单纯,又得师父喜欢,七师妹你何苦同她较劲。” 果真是说的漱玉雪。 孟良月不屑哼了一声,然后就是一声冷笑。 景宝络便知道她要说坏话。 “她单纯?”孟良月讥讽道,“你可知她肖想的是谁?她迷恋那……” 这可听不得! 那个名字刚刚要出来。 景宝络一急,说时迟那时快,她踮起脚尖抬手捂住了茹斯兰江的耳朵。 孟良月剩下的那“迷恋蔽贪殿顾嘉言着了魔,只差没有自荐枕席”半句话,被生生堵住了。 她微凉的手掌触碰到了他温烫的脸颊,而他的墨发几丝从她指缝中垂下来,他看她,神色淡漠的看不到任何神色,又像是涵盖了千山万水。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深渊,深渊正在看着她。 这场面太要命。 有那么一瞬间,只要他低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呼吸,只要她抬头,就可以吻上他的嘴唇。 她感觉到心跳在无声加快,燥热和焦灼交缠在呼吸中。 好像哪里弄砸了。 而他突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那滚烫的手掌让她突如其来恢复了理智,景宝络松开了捂住他耳朵的手,然后伸手推开了他。 “谁?” 孟良月面色一变,叱问道。 她伸手扣住了门扉,而茹斯兰江也伸手于门扉上。 一个想开,一个要关。 只是一瞬。 轰然一声,整道木门炸裂般,尽数化为齑粉。 雪花般飞舞。 薄纱尽数成了飞屑。 景宝络只觉指尖一痛。 与此同时,茹斯兰江一掀斗篷,盖住了脸,同时将景宝络揽在了怀中,然后微一动脚,他只是漫不经心般一动,以他们为中心,这地上的甲板碎掉,他们直接落在了下层二层软塌上,两个正在酣畅淋漓的男女惊叫出声,男子一边叫夫人饶命一边慌忙伸手拉起旁边的被子盖在自己满是皱纹的大~腿上。 被子已经不见了。 几乎没有停留。 ——二层的床榻连同甲板一同落下,掉在了一楼的舞台上,纱幔轻舞,尘埃飞扬,尖叫声中,那软塌中一男一女滚了出去,一半碎裂的床,再向下洞穿了一楼甲板,落在了下面的船舱里,十几个面色惨白头发蓬乱浑身赤的女子惊慌失措抱作一团,饶命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然后下一秒,景宝络闻到了腥冷的水汽味,天老爷,大佬太牛逼,船……破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一瞬间覆盖了她的身体。 最深的恐惧汹涌而来。 景宝络紧紧闭着眼睛,浮木一般攀援着唯一的依存,已经忘了是怎么上岸的了,等她浑身滴水站在碧草如茵的岸边,茹斯兰江正扶着她,她手脚颤抖狼狈不堪,而他的黑发上水已尽数干了,月色潋滟在他眼眸之间,从容依旧,淡定自若,看着她。 她无力扯了扯有些紧贴的衣衫。 回过头去,那岫妍舫进了水,画舫上惊呼一片,隐隐有火光之意,河水喧哗,不时有人跳入河中,四周的画舫和小船都在靠近施援,不停有一身狼狈的人被拖上船。 夜风吹来,景宝络哆嗦着打了个大喷嚏。 茹斯兰江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裹住她。 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手脚还在微微颤抖,站都站不稳,只能搭着一只手扶着他胳膊。 过了片刻,感觉舌头能说话了。 “尊上,所以刚刚是因为结界原因,不能御剑飞行吗?” “这样的特殊结界,和出入禁制不同,只是个小把戏。”他回答。 “哦。” “哦?”茹斯兰江仍然看着她。 景宝络再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系胸前斗篷的带子。 “——那您为什么刚刚不直接御剑飞行,至少比现在的……这样。这样。这样,好。” 茹斯兰江嘴角缓缓带出一个温和无辜的笑,伸手替她系好斗篷,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哦,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景宝络:我信你个鬼。 哎我真是要兔血了,我的女主是系统穿书,开文时选择标签穿书、系统、爽文、甜文直接归类过去在古穿,结果今天问编编,才知道这个只要涉及到御剑、封印一类都是修仙,所以,我要被停榜一段时间,然后换到玄幻去。 估计又是一段时间的单机了。 这真是作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五章 天际是蟹壳青的颜色,若有似无的明,透亮,又冷。 就像身前的这个人,景宝络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他手上的动作温柔小心。 但也是这样的手,可以毫不犹豫收割一条条生命。 茹斯兰江系好了斗篷,看了一眼道:“好了。” 她想起那岫妍舫最下层,那些如同兽物一样关在底仓的女子,问:“那些人怎么办?” 他说:“无妨。” 怎么会无妨。 尖叫和求救声、扑腾声遥遥传来,仿佛都近在耳间。 她蹙眉待要说话。 茹斯兰江微微转头:“来了。” 更多的喧哗声从河堤上传来,岸边的小舟蓄势待发,城中得到消息的富贵之家,或是有亲眷在这香江上的家属们呼声震天。 在这些家眷后的,是衣衫整肃早有准备的三班衙役们,皂班、快班、壮班齐齐上阵。 身上带着铁尺的衙役没来得及上船的,索性脱了鞋帽,扑腾扑腾跳下水去。 远远坐着小舟来搜人的打手们见状立刻调转船头向后退去,而刚刚余惊未消的管事们正惊慌失措下令将船舱打开,好叫河水迅速灌满底仓,遮掩下面禁锢的女奴之事,又被船上等待逃命的修行之士轰走,闹得一塌糊涂。 只有精致的岫妍舫四层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并无人影憧憧的惊惶。 ——身份特殊的来客们早就秘密离开了。 尖叫声、喧哗声、舟船相撞的碎裂声。 这是昆州城元宵前属于平凡人的难得不眠之夜。 便在这时,茹斯兰江突然一抬头,他似乎感觉到什么,一挥手,淡蓝的结界隐去身形,外间所有的声音尽数远去。 只要他不想听,便可以万事都不入耳。 景宝络微微蹙眉,收好方才因为碎屑割伤的手指,新买的扇子和其他两个小玩意儿,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他们在河堤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茹斯兰江散了结界,然后带着她跃上了更高的河堤。 绿柳垂面,杂树生花,夜风清甜,他们沿着僻静废弃的河堤向城中小巷走去。 即使在黯淡的星光下,他也能准确看清地上每一个凹陷和石块,然后小心提醒她避开。 景宝络却越走越心惊。 茹斯兰江待她这样细心,这样温柔,这样平易到几乎放下身段的举止,和他俊美惊世的风姿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很少能见人将清冷孤傲和温和善意这样完美融合在一起,那种被……呵护的感觉,就像是阿波罗在放下神明的地位亲近一个寻常人。 而这样的亲近常常不会让人感觉受用,而更多的会是惊慌。 甚至……危险。 景宝络又不是傻~子,越发走得心惊胆战,此情此景,不是她脸大,她实在没办法不怀疑,这个小徒儿恐怕是,对她……动心了。 越是这样想,她再开始回想之前种种,便越发觉得,之前的每一样蛛丝马迹都仿佛在验证她的怀疑。 按理说不应该。 她没有主角光环,她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那样一个清冷高高在上的人,在天玑门那么多年不是没见过美人,况且能独自一人在天玑峰闭关十八年,一看就是耐得住性子和清冷的人,直接出家得道都可能,没理由一见她就突然一见钟情,然后忘了星辰日月,只想看她这一棵如此平常的山花野草。 难道因为她生的不错? 她现在这容貌倒的确是个好胚子,有六分像原主,还有两分和漱玉雪神似,和女主相似吗。 ……这不就是典型的女配炮灰长相吗…… 路到了尽头,他轻松自若跳下去,然后极自然向景宝络伸出手。 景宝络这回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高高的河堤,到底还是伸出手去。 跳下来的时候太用力,受伤的手指戳到他掌心,本来愈合的小口生疼,景宝络没吭声忍着,默默将手收回来。 斗篷太大,她默默再将毛峰向下拉了拉,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和黑黝黝的眼睛。 “尊上,我们现在去哪?” 茹斯兰江原本看着她,她一抬头,他微微移开了眼睛:“客栈。” 没想到晚膳时,他出去那半个时辰,不仅买了衣服,看好了线路,还预定了客栈。按照远处的混乱和准备情况,景宝络甚至怀疑,那些官府和富贵人家是不是也是他提前通知安排的,要不然能来得这么及时?刚刚好无所遁形众目睽睽下将岫妍舫围了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躲赖都躲不掉。 她想着便问了。 他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如此走过两条小巷,到了一处后巷,茹斯兰江停下,然后看了看二楼临街一处微亮的房间。 “到了。” 他一揽她肩,从后巷直接跃进了房间,挥袖关上窗,房里早已收拾好,油灯如豆,烛火微微,照亮半个房间。 简易屏风前是一张八仙桌,上面备着小炉,下面的炭火还未烧尽,淡淡的鱼羹香味从里面传出,屏风后是一张雕花木床,别的不说,很干净。 景宝络看了看那鱼羹,有些迟疑问:“只有一间么?” 茹斯兰江神色坦然:“料想今夜之事,已然打草惊蛇,和风楼和背后的势力必定连夜行动,所以我提前备置好房间,也能避开。只是预定之时,我孤身一人,只剩下这一间上房,如若强行要定两间,恐引起注意。”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茹斯兰江又道:“阿宝不必担心,我今夜便在外间休息即可。” 景宝络闻言又有些惭愧了:“尊上想得周到,是我思虑不周,尊上你旧伤未愈,今晚我睡外面就行。” 她面色青白,今夜实在累了。茹斯兰江又让她在隔断后暂侯,然后让小二送来热水以备洗漱。 景宝络脱下斗篷,身上的衣衫半干,粘在身上怪难受的。 她胡乱挽了头发,将就洗了脸,毕竟外间还有一个人,就算是个正人君子,也是个男人,还是个可能对她有兴趣的男人,就算浴桶在这,洗澡也是不现实的,景宝络忍了忍预备将就擦擦脖子和胳膊就罢了。 衣衫声动,灯影绰绰,水声泠泠。 外面安静的仿佛没有人。 景宝络一边迅速拧帕子一边没话找话。 这总是没错的。 还得找点严肃的话题。 “尊上,我觉得今晚之事有蹊跷。” “今晚的事?”他的重音落在了今晚上。 “不止是今晚,我觉得,从我们在禁地看到那度恒开始,尊上不觉有什么不对吗?堂堂掌门,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将禁地化为私产,而梳痴殿的内门弟子,竟流连烟花之地,且听起来,对此处甚为熟悉,如此行~事做派,就算没有用禁药胡作非为,也差不离了。” “还看出什么了?”他问。 景宝络想了想道:“如果真如度恒所说,他的禁药来自和风楼,而现在孟良月和她师姐出现在和风楼,梳痴殿自然脱不了关系,但天玑门中唯一还在炼药的却是绝欲殿,加上之前的蔽贪殿,整个天玑门的情况只怕……都糟透了。” “如天玑门真如此不堪,阿宝预备如何?” 景宝络翘~起指头拧帕子,一边擦脖子一边顺便拍马屁:“有尊上在,天玑门早晚还会是那个门规森严上慈下敬的天玑门。” “如果天玑真是如此不堪,天玑之道早已陨灭,阿宝是护,是毁?”他再问。 景宝络这回没有犹豫:“天玑门身为名门大派,如此行~事,德不配位,实不配受弟子世人供奉。” 她又想起一个传言道:“听闻当年天玑门一劫,长老内门弟子尽数殉派,现在这四殿掌事除了韩息夫都是原来的外门弟子,连修为资质都是问题,只怕他们的上~位之路也并不光明才是。” “顾清明贪财,梳痴殿漱玉珏放~荡,以旁门左道辅修行,陆费章沉溺男色,韩息夫平庸无能,这样的天玑门,的确无甚光明。他们虽称天玑之名,却早已无天玑之实。” 景宝络愣了一下,不想他什么都知道。 她有些迟疑:“尊上,是早就知道了吗?” 那为何不——早早出手,还要等这么久,等到天玑门如今恶名已出,在世家道门中声誉一塌涂地,等到连度恒这样的寻常人都能被逼得打上门来? 茹斯兰江忽然很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无奈:“当年大战之后,是我扶持他们四姓成为各殿主事的,那时他们微如草芥,言行恭谨,懂得底层弟子疾苦,但即使是如此,人性贪婪,养虎为患,如今他们势大,已然不是当年的他们。对他们而言,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将我拉下来,踩在脚下,斩断所有的阻碍。” 景宝络感慨:“常言路遥知马力不足,日久见人心不古。尊上既有心,现在还来得及。” 茹斯兰江缓缓摇摇头:“只可惜,我提前出关,旧伤复发,如今不过是勉力支撑,仗着过往一点威信,勉强维持局面。一旦他们察觉我势弱,便会像当日在天玑峰云台一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可叹如今我身旁也无甚可信之人,唯有阿宝一个。” 原来如此。 一个昔日大佬如此委曲求全,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景宝络听得心中热血翻涌,放下帕子走出屏风来。 茹斯兰江正背对着屏风坐在桌前,并没有看到她出来。 ——果真是个君子。 她一身正气坐到他对面:“那尊上可需要我做什么?” 这就是表示站在他这边了,哪怕对面是整个天玑门也不带怕的。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会,淡淡一笑;“阿宝不需要为我做什么,若因此只要悟了自己的道,也不枉我们此行。” 景宝络记起他们此行的初衷。 天玑证道。 她点头表决心:“匡扶正道,如果己身不正,何以正天下。现在天玑门如此朽恶,我自是要和尊上一道,为民除害,这就是我的道。” 茹斯兰江脸上的笑更柔和了:“无心者无所谓,有心者有所累。如阿宝之言,甚好,自然,天玑之道不在某一门,不在某一山石,更不在天玑这一派人上。天玑门不过是个符号,并不值得为这个虚伪的符号舍生忘死,负我者,当尽数舍之。道的关键在你自己,阿宝想做什么样的人,不应该由那些人来决定,也不应该由什么样的恩惠来决定。摒弃这些,遵从内心,谨守本心,己安,心安,万安。” 这话好像准备了很久。既隐隐带着期待又有几分热烈还有三分漫不经心的撩~拨。 她刚刚说得有这么复杂的意思? 景宝络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话里有话。 怎么听起来好像读书时她怂恿同桌跟着一起逃课去组团游戏感觉一样。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哪里怪怪的。 话说她来天玑门,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舍生忘死之事。 若这话放在上一世的记忆还差不多,她一直记得书中隐隐一笔带过,那时候死的灰飞烟灭。 看来,她这上一世的死对小徒儿影响颇大啊。 景宝络默默点头,再看向茹斯兰江的神色便带了几分慈……祥。 鱼肉羹汤已熬好,炭火熄灭恰到好处。清新香浓的汤汁带着诱人的鲜,加了驱寒的姜片,又冷又饿这半晚上,这美味正正好,茹斯兰江盛了一碗,她伸手接过来,微微一笑。 “谢尊上。” “不必客气。”他的手在瓷碗边缘碰触到她的,并没有移开。 那手指似无意按在了她手背上,景宝络一愣,立刻接了过来,动作太快,差点将汤汁洒出来。 他的手指垂在木质桌面,莹白如玉,抬眸看向她,温声问:“味道如何。” “好喝好喝。” 她喝了一口察觉他还一直在看她,便不动声色将碗拖到旁边稍许。 头也侧过去少许。 不对啊,这眼神好像真有点不对啊…… 景宝络一面加快速度垂头喝汤,掩饰心中的紧张和慌乱。 不慌,不慌。 这世界还没崩,天还没塌,系统也没出来电人和叽歪,说明情况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稍微一冷静,分析就出来了,她觉得会出这样的bug,还是茹斯兰江少见多怪的缘故,加上今天晚上受了那么大的刺激,那景象如此活色生香,便是仙人也难免会动一二凡心,连她都差点把持不住,何况他这样一个毫无感情经历的雏鸟呢? 说来说去就是经验少,多引导就好了。 ——不过,哈哈,为什么被男主喜欢,这感觉莫名有点愉悦呢。 正想着,忽然听到他说。 “阿宝,你真愿同我一起,清理挫骨了这天玑门?” “咳咳。” 景宝络顿时呛了一口,刚刚是她想得入神漏掉了什么片段吗?怎么突然就开始要挫骨天玑门了。 她咽下一口汤,静了一秒,缓缓再放下勺子。 茹斯兰江一脸正经看着她,烛光照在他身上,多了两分圣洁,看上去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尊上,其实,我觉得,也不用这么严重,现在你是天玑门供奉,只要你出面,清理了蛀虫,天玑门现在虽然恶言颇多,但重新经营,也并非不可以重振昔日荣光。” “重振?”他嘴角忽得勾起一丝笑,冰冷彻骨,“也配。”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他向来是亲和的,平易近人的,但现在,她知道他真的恼了。 “不配,不配。” 景宝络知他恨这些欺男霸女的恶棍甚深,出手做事向来也有洁癖,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她不想在此话题聊僵了:“其实天玑门也不全是坏的。比如我师父韩息夫,他就不是顾清明那样的人,我几位师兄,修为虽不好,人也算过得去。还有我门下那位小师妹,娇憨可爱,性格开朗,容貌倾城,而且极为单纯善良,尊上,你见过的,上次在山谷,她也在。” 她小心观察茹斯兰江神色,他似乎对漱玉雪没有什么印象。 也是,原书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参加云门大会在秘境中才正式产生交集。 茹斯兰江意外却还记得:“小师妹?你是说那个……漱玉雪?” 还记得名字,看来挺有印象的,这就好办。 景宝络忙点头,趁热打铁推销。 “我师兄说我有两分和她相似,但是我哪里比得上她,她生的才叫一个好看,仪态也好,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尊上你是没见过她笑,微微一笑很倾城,娇~声柔语惹人爱,性子也是极好的。” “哦,听说你们曾同住?” “是啊,这位小师妹习惯极好,最是爱洁,一日三洗,事无巨细,都肯自己动手。一点也不像那种被娇惯宠坏的大小姐。” “哦?她竟没有缺点?” “缺点……也有。”景宝络仔细想了想,很快找出一个无伤大雅的,“她生性单纯,本质纯良,有时候难免会有些冲动,年轻嘛,所以,正需要一个稳重妥帖之人在身旁看住,免得闯祸。” 茹斯兰江微微靠近了她,脸上依然有淡淡的笑,但那笑却没有什么温度,他的眼眸也渐渐幽森起来。 “所以,你喜欢她?” 他说的喜欢,不是她喜欢花花草草那种喜欢。 景宝络这回真的呛住了。她咳得眼泪都快咳嗽出来了。 茹斯兰江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伸手轻轻替她拍打背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背上的力道仿佛带了惩罚,颇有几分力道,拍打得她背心生疼。 再打肺都要打出来了。 景宝络努力坐正,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汤汁。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头痛的说:“尊上,您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她有点好笑。那是女主啊,你的啊。 茹斯兰江眼底的幽暗静止了两分,他说:“今日那人问你,你说都喜欢。” 他说的是今日岫妍舫上,景宝络要准备气走陆逾时说的话。 ——“可是这位孟公子不是喜欢……”姑娘吗?陆逾当时问。 ——那时候她立刻抬起头解释:“不不,我都喜欢的。” “我很正常的。”她正色。 他目光重新变得温和,看着她的唇蹙眉:“你受伤了?” 受伤? 景宝络待要伸手,他的手指突然按上她的嘴角,自她唇上轻轻移开后,莹白的手指上有一丝血色。 “手指一点小伤,没什么。”景宝络退后半步,也伸手擦了擦,是手指的伤口裂开,刚刚擦嘴的时候,沾到了嘴角。 算了,再说下去,今日真要不知道谁先死在这,明天再说。 “你的手还在流血。”他伸手过来。 “我自己来。” 她直接将手指含在嘴里。 温热的血混合着香甜的鱼汤口水一起咽下。 茹斯兰江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听基友的建议,改个名字,温情点。 穿成反派的薄命师父改成穿成反派的薄命白月光,咋样? 系统:【你膨胀了】 景宝络:【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四面楚歌4瓶;栗衫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六章 景宝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棱,外间的小巷有卖花姑娘早起清丽的声音。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闭上眼睛,再睁开,乌黑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和被子上。 “阿宝醒了?”温柔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嗯。”她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 她的眼睛看看帐幔,看看地面,看看屏风。 是了,这是在昆州城,某一间青石巷子的客栈里。 她低头,昨晚帮茹斯兰江铺在拼接长凳上的被褥和枕头又回到了床~上,将她温暖包裹着。 想来是后来茹斯兰江送还回来的。 昨晚到底没坚持过他,她累极了,后来还是听了他的,她睡床,他睡外面的长凳。 奇怪,明明睡得很久,还是觉得很困很累呢。 “早膳想吃点什么?”他在外面问。 很不想起来,但还是努力推开被子,景宝络困困道:“我们出去吃。” “好。”他回答。 她放下腿,穿上鞋子,起身的时候看见被单上有一根很长的头发,景宝络伸手捻起来,头发发质很好,微硬,不像是她的头发。 有可能是昨晚他抱被子过来带过来的。 她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将那头发卷起来,按在了袖袋中。 水盆里的水已放好了,不知小二什么时候送来的,还微微带着余温,一切刚刚好,她捧了一捧水浇到脸上,清醒了许多。 奇怪,手指并不觉得疼。 伸开来看,指尖的伤口意外的,这一晚上就愈合了,几乎看不到受伤的痕迹。 茹斯兰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早已收拾妥当。 屏风外的长凳上放着一套女装,是给她的。 旁边的托盘还有几样简单的首饰,看起来颇为精美。 “换上女装,这样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他建议。 正好。 反正昨晚她的一身湿衣皱巴巴也没办法穿了。 她从屏风后探出半张脸,伸手去够屏风旁长凳上的衣衫。 茹斯兰江站在窗前,他亦新换了一身玄色长袍,头发尽数梳上去,用一枚攒金玉环束发,衣袂袖口皆是赤色绣边,看上去少了两分清冷,更多了几分烟火贵气,站在那里,明如溶溶月,雅如山涧风。 她有些发愣的模样似取~悦了他,他温声说:“试试,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 “嗯。”景宝络回过神,收回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真的……太养眼了。 她完全可以理解昨晚在岫妍舫上,那些想要搭讪的各位同好们的心情了。 秀色可餐。 民以食为天。 谁能抗拒得了? 景宝络换衣服很快,衣服大小很合适,几乎如同量身定做一般,束上腰封恰如其分,颜色也好看,满意。 昨晚的男士布靴已经晾干,旁边放了一双女孩子的绣花鞋,想来也是给她的,大小刚刚好。 “谢尊上,都很合适。” “阿宝喜欢就好。” 景宝络呵呵笑了笑:“那回头,我把钱再补给尊上。” 她侧耳听了两秒。 屏风外传来回答。 “好。” 景宝络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梳头是个麻烦,作为手残党,她梳发向来都是简单为主,偏向男性化,在天玑门时都是一样的制服倒也不奇怪,只是现在换了女装,再简单束发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她看了看托盘上的首饰,一一取出来放在妆台上,好,很多发饰她也不知道怎么用。 硬着头皮试了几次,左右不得法,她有些恼了,正有些不耐烦间,手上的木梳忽的被人捏住。 “我帮你。” 茹斯兰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带着几分温和和客气建议道。 他的神态自然,举止端庄有礼,而对她说话更有君子之风,一切叫人觉得这只是一件极为寻常和普通之事,若是拒绝便反而是她矫情了。 见她沉吟没说话,他又道:“我昔日也曾替我师父挽发,只是许久未动,恐有所生疏了。” 景宝络听他这样说,便不由自主松开了手上的木梳。 昔日在天玑峰上,偶有两次她受伤时,茹斯兰江照料于她,曾替她简单挽发。 那时,他也年轻,并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开始总会梳扯到她的头发,然后有些慌乱问她是否痛。不过于那时的她而言,比起身体伤的痛楚,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每每只是摇头。 茹斯兰江总是一脸内疚。 后来没有两日,他便做得极好了。 身后的人动作温柔,很快将她的长发梳理顺滑。 只是这客栈的铜镜质量不好,她端坐于前,只看见镜子里两个模糊的影子。 视觉有碍,于是其他的触觉就变得格外清晰。 他的手是温热的,手指和梳子穿过发间的时候,微微摩挲头皮,带着淡淡的酥~软。 察觉她一直盯着铜镜,他一弹手指,下一刻,铜镜中的影子竟然渐渐清晰。 景宝络看到了。 他梳的发式是时下未出室少女流行的发式,头发分股,结鬟于顶,自然垂下,束结肖尾后,初具雏形的发型看起来生动灵巧而又可爱,配合那镜中那张微带艳~丽的脸,有一种奇异的妖~娆美~感。 发髻很快梳理好了,他弯下腰,取她身前桌上的发饰,完成最后一步,将小巧的发饰插入发间,靠近的瞬间,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探入鼻尖,似松柏又似青草,甚是好闻。 珍珠玳瑁、翡翠金钗、珍宝猫眼、步摇花钿。 他漫不经心的手指划过,迟迟没有选定。 而他这样近,因为现在这个挑选的动作,景宝络恍然生了错觉,仿佛将她拥入怀中一般,他呼吸柔软触在她发间,甚而连头皮也微微痒了。 景宝络先扛不住,她直接伸手过去,随便抓起那只珍珠发饰:“这个。” 他的手也正好伸过去。 两人的手触到了一起。 她飞快收回了手。 他继续毫无所察般拿起那珍珠装饰,缓缓插入她发髻间。 然后双手扶住她的肩,微微俯身,叫她可以清楚看清铜镜中的人。 “很适合。” 铜镜中的少女妍丽无双,微粉的衣衫仿佛春日的桃瓣。谁说的,水嫩香甜的蜜~桃往往有坚硬的心。 景宝络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看见了他的眼睛,他也正微微笑着看着她,在这一时,他似乎并不想掩饰自己对她的好感,但他什么话也没说,而因为从未说出口,她便谈不上拒绝和否认。 景宝络突然感到了一种复杂的苦恼和纠结。 从未来安全的角度来讲,她自然希望男主对她是有好感的,甚至欣赏喜欢她的,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金大~腿讨厌自己,但是从任务和长远来说,她又希望男主是不喜欢她的,或者,至少不是这种喜欢。 这中间的分寸,太难了。 鱼和熊掌,高工资和加班,太难了。 人生,太难了。 景宝络选择移开了眼睛:“尊上,那我们现在就出去,我饿了。” 出了客栈后面的小巷,转过一条阴凉的后街,就是热闹的长街。城门开了以后,陆陆续续进城的人填满了街道,摆摊的小贩各自吆喝。 正好对面巷口位置有一家面摊。 面摊的主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早春的天气,也忙的一头汗,他手脚不停的下面,加料,招呼客人,看起来人很好,生意很好,味道也很好的样子。 景宝络站定,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找了一个半背阴的绝好位置坐下,招呼茹斯兰江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后背和散下的头发上,暖洋洋,间或是手掌,她舒服眯了眯眼睛,而茹斯兰江这边,因为墙壁的缘故,刚刚好全部挡住,没有一点他不喜欢的明光照拂到他。 半明半灭。中间如同隔着晨昏线。 老板很会做生意,早上等得人多,见景宝络和茹斯兰江坐下,立刻先上了两碗面汤,上面撒了葱花和细细的盐送来,免得客人等不及走掉。 景宝络伸手取了筷子分给对面的茹斯兰江,然后在汤里搅了搅,皱着鼻子轻轻一嗅。 “好香啊。” “姑娘这是饿了。”老板回头笑。 景宝络不好意思笑出一排白牙:“是老板的汤味道好呀。” 老板继续忙碌,她转过脸,像小猫咪一样将小~脸埋在汤里,喝了一口,满足叹息了一声,暖汤下肚,连指尖都暖洋洋的。 茹斯兰江一直温和看着她,偶尔她回看过去,他也并不避开,反而微微笑一笑。 景宝络垂下滴溜溜的眼睛,继续默默喝汤。 一碗汤很快就喝完了,老板的面也下了锅,生起腾腾热气,景宝络佯装去看他煮面,避开茹斯兰江的目光。 这一边,两桌摊位上早起的街坊正在身后低声议论昨晚的事情。 “可听说了吗?昨晚连州府都惊动了。听说就连近处的仙门也来人了。” “闹了半晚上,我可不敢睡,今天早上起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 “那和风楼贴了封条,里面的管事全数看押了起来,听说从里面的地窖抬了好多人出来。” “可不是,过往几年失踪的报官的姑娘媳妇好多就在那关着,有些还有口气,有些都成骨头了。” “哎,就算救出来,又能如何?在那地方待过,还能活吗?” “嘿,小声点,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那和风楼的老鸨和魔道的人勾结,里面好些姑娘都被用来炼用了。” “什么炼用?” “嗐,这你都不知道,采~阴补阳知道,可着劲儿用,好些直接就没气了。” “你们不说,我还没想起,我说以前经过那的时候,怎么那么阴气森森的。这能不阴森吗?” “现在好了,这回可是除了大害,就是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的手。” “怕就怕是,过了这风头,又偷偷开了,现在这世道,只要银子到位……啧。” “别说了。”一个面向街道的中年男子突然咳嗽一声,相邻的人都闭了嘴。 景宝络顺着他们惊慌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几个黑衣短打扮的人正顺着街道,一边张望一边过来。 看打扮倒是和昨晚岫妍舫的打手有几分相似。 正好他们的面煮好了。 景宝络便问:“那些是什么人啊。” 老板一边端面一边低声道:“这些啊,都是这街上的地痞流氓,都是有关系的,谁家的活都接,现在看这样,是来收保护费的,姑娘你坐好,可不敢叫他们看了姑娘惹事。” 景宝络隐隐觉得这些人的模样更像是在找什么人。 她到底昨晚做贼心虚,看见对面面向街道的茹斯兰江,便向旁边挪了挪,正好挡住他的脸。 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今天穿的是女装。 “可是晒?”他察觉她的动作。 “不晒。”她一手遮住半张脸,小声道:“尊上,我觉得那些人有些像昨晚船上的人。” 茹斯兰江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必怕。” 也是,有这尊大佛在,怕是不怕,但是多一事毕竟不如少一事。 她坚持坐在对面,刚刚挡住他。 那后头几个黑衣人正走着,其中一人突然咦了一声,拐进了旁边的岔道小巷子。 然后就听见哗啦一声,然后是一生惨叫,景宝络回过头去,一个摊子被扔了出来,上面雪白的东西摔了一地,紧接着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被推了出来。 “谁允许你在这摆摊的?嘿,躲着就看不到你了?” “什么租金?交给这里原来的人了?——那就是没交啊。” 那老头不住求饶,地痞不依不饶,然后一个络腮胡地痞从旁边的摊位后又拎起一个粗布衣衫的小姑娘,打量了一番。 “今天晚上,让她来七十三号交钱,明天,你继续摆摊。否则,哼哼——” 那老头面色大变:“我孙女还小,不懂事,几位爷你们……” 他想要上前,被络腮胡胡乱一把推开了,摔在地上。 景宝络越看那老头,越发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一细看,看清那地上踢翻的摊位和地上的东西,她啊了一声,站了起来。 ——是他啊?! 她还记得他。 当日莲花镇资历最老味道最好那家莲子糕老板。性子极好,脾气极好,做得东西也好。 她曾经给这小徒儿带的莲子糕都是在他这里买的。 过了十多年,曾经的中年男人现在已是花甲年龄,但是脸颊那颗痣和那模样,却还能看出来昔日殷勤模样。 她还记得上一月那日和漱玉雪去莲花镇买莲子糕时,街坊的传言。 ——据说十多年前,有一天,来了一个年轻人,指着名号要吃莲子糕,一连吃了七天七夜,将老板活活累死了。 原来却不是死了,而是跑了。 她这站起来,那边本来还在尽职尽责恐吓老头的两个地痞突然收了声,他对面的络腮胡地痞皱眉待要呵斥。 见同伙痴痴呆呆看着前面,也跟着回过头去。 于是,他的目光立刻跟同伙一样齐齐落在了景宝络身上,然后慢慢露出了一丝苍蝇见到肉的窃喜。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从你自己角度呢?你希望?还是不希望?】 景宝络再细细想了一遍任务完成的系统奖励:“【您将获得前所未有的体验、系统提供的黄金两百千克、独栋别墅、千里骏马八匹及珍宝若干】” 系统:【也不怕撑死?】 景宝络:【我觉得有本书挺适合你的,《别把话说死别把事做绝》】 系统:【哦哦,俞敏洪北工大出版社那本吗?】 景宝络:【再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七章 景宝络便知道要不好。 现在并不是惹事的时候,她的脚在地上动了动,但是她看着那地上的莲子糕老板和小姑娘,还是没有坐下去。 这就表明了她的态度。 那莲子糕老板趁机一手哆哆嗦嗦收拾,一边拉着小姑娘向后退去,几个地痞自然都顾不上这茬了,迈着二五八万的作死步伐和作死表情向景宝络走过来。 没见过。漂亮。孤身。 每一样都够他们出手。 他们走得很快,景宝络不由退了一步,手向后按在了长桌上。她还没有喊,坐在景宝络身后长桌的茹斯兰江站了起来,他本被景宝络挡着,那几人并没有看清他,现在一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站在景宝络身旁,看向来人。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朗朗若朝霞举,圣洁清冷,眼神冰冷,顿生凛然之感。 那几个地痞明显瑟缩了一下,相互一望,原本走得急迫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最后生生停下,为首者咽了口口水,在茹斯兰江的注视下竟然再不敢上前一步。他们虽然不知道茹斯兰江身份,但也在外混了这么久,见惯各色人物,仅仅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就是他们惹不起的气势。 带头的络腮胡不甘心又看了景宝络两眼,最后还是怂怂转身,按着满腔怒火,小声骂骂咧咧,预备再去那个卖莲子糕的老头和孙女身上找回场子。 他回过身,去看见那莲子糕的老板和孙女都收着包裹溜远了。 “娘的……”他骂了一半闭了嘴。 在他们身后的,不知何时站了数人,都是一袭天青长袍的修道弟子。 景宝络也认出来了,从服饰上来看,应该是天道宗的弟子,一行人英姿勃勃,气势出群,而格格不入的是,他们之中,还扣着一个昏昏沉沉衣着华丽的人。 定睛一看,竟是她那便宜大师兄临川。 那几个地痞见了身后的修士,就像老鼠见了猫,神色立刻十分恭敬起来,老老实实让开路,站在两侧,虽不想留下,没有对方许可,却也不敢走。 原来方才这些街坊议论的昨晚来了的仙门便是他们。 天道宗毗邻涣州,昆州城也在其势力范围边缘,但弟子长居天道山,修习讲究克己复道,并不常在外行走。 眼下突然来到昆州城,加之昨晚的事情,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为首的年轻弟子身佩长剑,形容清隽,他看了一眼景宝络,目光在她身旁的茹斯兰江顿了下,大概也看出此人身份不凡,但仍只是神色冷淡倨傲,略点了点头,就要离去。 天道宗和这十数年来落魄的天玑门不同,招收弟子只看资质不看出身。 以实力和资质说话。 大凡有才的人一般傲物。 更何况是现在道门数一数二实力的天道宗,能出来行走的人虽然年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难免在傲物上更加极致。 但景宝络想毕竟是名门大派,众目睽睽下,道理总是要讲的。 茹斯兰江一直没说话,眼看他们就要带走临川,景宝络忍不住道:“先生留步。” 那为首弟子略停脚步,看了景宝络后,向旁边瞟了一眼,他身旁一个年纪更轻的单眼皮弟子立刻代为传话。 “姑娘有事?” 景宝络指了指里面神色萎顿的临川:“敢问道友,此人所犯何事?” 这称呼一出,那为首弟子重新打量了她一下,再看了看身旁的单眼皮弟子,那单眼皮“传声筒”便回答道:“此人乃天玑门人,我等怀疑他和魔道有染,故而带下审问。” 那本已昏昏然的临川,隐约听见动静,艰难想要睁开眼睛,却丝毫动弹不得。 原来他们知道他的身份。景宝络立刻又问。 “既是天玑门人,那理当交由天玑门审问,他派代审是何道理?” 这回连那单眼皮“传声筒”周围的同行都嗤笑了一声。 “天玑门?”另一弟子抢声道,“如今的天玑门,有资格吗?” “对啊,先让他们把昨晚和风楼的事情说清楚。” “这天玑门如今模样,如不是他们自己识趣,当年又平魔有功,只怕早已被逐出正道十三门之位。” 天玑门如今名声已经坏到这等地步了? 景宝络不扯这个,抓~住重点:“你说他与魔道有染,有何证据?” 那单眼皮“传声筒”又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她的身份,面色微嘲,回答:“证据审审便知,若是天玑门不服气,大可从我等这里将人带走,只是堂堂天玑门炬嗔殿的首席大弟子,修行十数年,竟连御剑都勉强,甚而连进一个娼寮只能靠这等下三滥手段……我却不知还有谁能……” 那首席弟子轻轻咳嗽一声。 单眼皮“传声筒”立刻闭嘴,用一个嘲弄至极的表情勉强收住了话尾。 然后哼笑了一声。 这话实在难听,景宝络气得面孔微微发红:“你。”她转头求助看向茹斯兰江想要叫他。 茹斯兰江站在清晨阳光下,愈发显出脸色苍白,毕竟是身上还有旧伤的人啊。 她又生生忍住。 就在这时,忽的一个清朗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我小师妹修行时日太短,自然不是诸位的对手,却不知道在下可有这个资格留下我师弟,邱先生。” 一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男子款步走出,站在景宝络和天道宗弟子之间,正是顾嘉言。 “顾师兄。”景宝络一喜。 顾嘉言先恭敬对茹斯兰江一礼,然后看了一眼景宝络,神色隐隐有几分复杂:“小师妹。” 天道宗众弟子见状便知道了对面三人的身份。 ——果真都是天玑门的人。 那又如何,他们早和临川交手,连一个新入门弟子都可以随便吊打他,天玑门的实力可想而知,只是印证了前两次云门大会所言非虚。 首席弟子邱天逸闻言面色淡淡,又看了一眼单眼皮“传声筒”,那“传声筒”便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无权决定,还需禀明门中长辈,再行定夺。” 这样的意思,就是知道他三人的身份,仍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更不打算还人了。 甚至这带头的连话都不肯直接同他们说。 景宝络此时只恨自己实力太弱鸡。她自然不是那邱天逸的对手,从他行走之间神思稳固来看,只怕已是凝息下层,并隐隐有突破之像。 但现在有了可以收拾他的人。 景宝络期待看向顾嘉言。 “顾师兄,你可有把握。” “四分把握。” 邱天逸淡淡看了他一眼。 顾嘉言又谨慎道:“三分。” 邱天逸身旁的单眼皮“传声筒”面色懈怠先站了出来:“在下区区不才,天道宗许宗达门下十七弟子,梁洁生,入门一年,愿代我师兄向天玑门顾先生请教一二。” 他握剑行礼,然后指向顾嘉言,连拔剑的意思都没有。 饶是顾嘉言好修养,对这样的羞辱也微微变了脸色。 他上前一步,风姿卓绝,青衣飘动。 “如此,得罪了。” 然而仅仅是三招之内,顾嘉言便摔在了地上。 梁洁生看了他一眼,挑衅一笑:“承让。” 景宝络不由大失所望。 如此拉风的开场,竟然连入门一年的弟子也打不过。 茹斯兰江看起来状态不好,又没有别的援兵,难道真的任由他们这样带走临川? 顾嘉言面有惭色,也很难跟她解释,虽然这个入门一年的弟子,其实实力也并不比那首席弟子邱天逸差多少。 他到底也是年轻人,受此失利,热血上头,站起来,这回拔~出了剑,剑光出鞘,清冷耀目。 然后直接站在了邱天逸身前。 邱天逸看了他一眼。 顾嘉言面色微红,呼吸却慢慢平复下去,他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了不远处天际。 “临川是我天玑门人,还请邱先生留下他,是非曲直自有天玑门论断,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已醒来的临川说不出话,喉咙里含糊了一声。 邱天逸看那梁洁生。 “传声筒”梁洁生代为传话:“你不是我师兄的对手。” 顾嘉言道:“听闻邱先生天宗剑法已臻化境,某不才,若能侥幸接下三招,还请留下我师弟。” 梁洁生笑道:“我师兄的剑法你恐怕一招,也难以承受,更不要说第二招第三招。” 顾嘉言咬牙:“邱先生不敢吗?” 景宝络看出顾嘉言意图,他是在拖延时间故意激将,邱天逸再骄纵,也不敢当街斩杀同道之人,便跟着添油加醋:“你师兄哑巴吗?他都没说话,要你一个鹦鹉在此学舌。” 梁洁生闻言如同自己被踩了痛脚,面色一变:“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插嘴,听闻天玑门女修娇娆,却不知下了床如此粗……” “啪”的一声,一个手印清晰印在梁洁生脸上,他半个脸登时肿了。 “谁?”梁洁生捂住脸。 他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顾嘉言没有动手,四周也没有别的人,邱天逸转过了头,看向了远远站在景宝络身旁的茹斯兰江。 梁洁生跟着看了茹斯兰江一眼,又四处张望。 “他身上没有修行的气息,百家中也并无这样年轻可以隐藏修为的清净境弟子。师兄,不会是他。” 景宝络看着茹斯兰江微动的手指,心想连个地痞流氓都比你有见识。 他捂着脸看向了半空云层。 “谁?是谁?明人不做暗事。”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梁洁生这回没有站稳,直接摔到了地上,另外半张脸也肿了。 邱天逸倨傲的脸上终于有了临敌的神色。 他开始拔剑。 冰冷的剑气涌~出。 他一动,他身旁的所有弟子都开始拔剑。 街道上的人早已退后,气势和之前全然不同。 然后是第三巴掌。梁洁生翻了个滚。 这三巴掌一巴掌比一巴掌重。 景宝络的气已经完全消了。 第四巴掌。 那梁洁生已然不能说话,撑起身子直接吐了一口血。 景宝络心头一凛,小声道:“尊上。” 回答她的是第五巴掌。 这一瞬,邱天逸并天道宗弟子所有剑光须臾而至,茹斯兰江一手扣住景宝络的肩膀,一甩长袖,剑光瞬间化为虚无。 除了邱天逸退了几步站稳,其余弟子摔了一地。 “你、是……”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手臂颤抖,看不见的长袖中,虎口已裂,流出~血来。 顾嘉言心头一定,立刻上前,扶起了浑噩中的临川,向一旁退去。 茹斯兰江站在阳光里,他抬起了手,淡淡的霜寒之气在他指尖缭绕,他面无表情看向邱天逸。 景宝络道:“算你还有点见识。这位正是我天玑门的……” 邱天逸艰难吐出一个最后一个字:“是、谁。” 景宝络:…… 原来他有口疾。 难怪他都不说话。 “你不必知道。”茹斯兰江回答。 这就是真正实力和牛逼说话的结果,将所有话说死,叫你无话可说。 邱天逸身上的气势霎时暴涨,所有的修为几乎实质化凝于剑尖,这是他天宗剑法最厉害的一招。 便在这时。 突然啪的一声,那梁洁生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石墙上。 这是第六巴掌。 景宝络伸手扯了扯茹斯兰江衣袖:“尊上。” 真的要搞出人命。 顾嘉言面色复杂看了看景宝络扯茹斯兰江袖子的手,移开了眼睛,难以忘记当日蔽贪殿上一幕,方寸之间,禁忌之地,那个心怀春思的弟子的下场。 然而,现在,她却可以。 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茹斯兰江只道:“三十三个字。” 别人没有动,顾嘉言却知道了。 当日高大,三件衣服三层皮。 现在一个字一巴掌。 刚刚这梁洁生骂了景宝络三十三个字,所以他要捱三十三巴掌。 只怕他连接下来的三巴掌都要承受不住了。 景宝络没听懂。 “三十三个字?” 眼看茹斯兰江手指微动,又要出手,她这回顾不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要出人命的。” 人命对他不重要。 但是她拉住了他的手,茹斯兰江手指微僵,便温和笑了笑,指尖的气息缓缓散开,仍旧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几个天道宗弟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个弟子去搀扶地上已半死的梁洁生。 一人不甘道:“你,你等着,我们的师叔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 茹斯兰江一挥手,清冷的天玑霜雪之气扑面而去,那年轻弟子面色一变,即刻抽剑回身遮面,邱天逸也蓄势而发。 霜寒之气却并不是向他而去,而是落在了他前面的巷口。 轰隆一声,那道围墙尽数碎开。 尘土之中,一个形容风流样貌俊美的中年男人被迫站了出来。 那年轻弟子如得了救星:“三师伯。” 中年男人有些无奈看了看四周的弟子,行了一礼:“在下天道宗许宗达,见过首阳君。” 紧接着轰隆一声,两道黑影齐齐从半空落下,差点落到地面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两人俱是先见了一礼:“见过首阳君。” 天道宗众弟子:“四师伯,刘师叔。” 跟在这两长老身后勉强站稳的是陆费章:“见过尊上,费章来迟,还请尊上见谅。” 这些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了多久,琢磨了多久。 现在被迫以这样的方式出场,都有几分难堪,他们一个个都像兔子一样乖巧安静等在下面,只有微红的脸泄露了几人翻涌的血气和气海。 天道宗的三长老看了一眼旁边还留着一口气的梁洁生。 “多谢首阳君刚刚手下留情,这几个后辈不懂事,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天道宗几位长老面色复杂,声音异常客气。 陆费章不动声色看了看站在茹斯兰江身旁的景宝络。 顾嘉言许是受了伤,脸色也很难看。 仍然有两个天道宗弟子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他们现在来了三个长老,加上在场的人,未必不是这个所谓尊上的家伙的对手。 如同呼应他们的想法。 场上曾被霜寒之气波及之人,嘶啦声中,所有人的外衫都突然碎裂成了齑粉,只剩下里面的中衣。 邱天逸手上震伤的血染及雪白的中衣袖口,握着长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怵目惊心。 再也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没有人会怀疑,刚刚只要这个男人愿意,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如同他们的化为齑粉的外衣一般,变成一堆模糊的血肉。 这才是他。 作为天玑门供奉不可挑战的实力。 一个沉默了十八年的噩梦和传说。 所有的目光都重新变得谨慎,安静,连带看向景宝络的神色都带了两分恭敬。 景宝络小心想要松开抓~住茹斯兰江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她一怔,抬眸看过去。 他面色依旧苍白,而在阳光照射的身体一侧,不但没有温暖,反而像冰一样清冷。只是面上的形容如此温和,如同去掉刺的刺猬,无辜无害。 很低很低的密音传入她耳中,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阿宝……我旧伤,好像复发了。” 她手指放弃了挣扎,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余众人:尊上,你良心不会痛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八章 于是,景宝络光荣一起作为茹斯兰江的贴身护理一起正大光明回到了天玑门。 坐在蔽贪殿的高座上,虽然她几乎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仅仅坐在那里,已经足够瞩目。 除了仍在闭关未出的韩息夫,称病未出的珏夫人,天玑门几位叫得上号的长老和嫡系弟子都赫然在列。 蔽贪殿一如既往的奢华富贵,只是现在再看来这份华丽就有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晶莹剔透的玉樽中,是爽口的花酿。 顾明清膳房出身,对吃向来讲究,也引以为傲。 一应饮食,都是色香味缺一不可。 他殷勤推介着,这款花酿用了多少名花上的露水,由多少未出室的少女在清晨采摘,然后就着风月一起酝酿,味道是如何爽口。 但茹斯兰江旧伤复发,却并不适宜饮酒,景宝络悄悄想要将那酒樽的酒倒了,然后重新换上了花茶。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然后推开酒樽,伸手端起了她面前的茶杯,直接喝了一口,:“不必麻烦。” 下面目睹这一幕的诸位长老:…… 不是……洁癖吗?不是不允许人靠近吗? 早知道传言韩息夫用了手段派了个得意弟子打入了茹斯兰江身侧,却不想已经近到了这个地步,连饮食都不再避讳。 如此看来,他们的关系比想象的更加不同寻常。 长老们相互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 带上来的临川经过治疗已恢复清明,只是神色异常萎顿,沉默跪在下面。 景宝络看他样子,心下对昨晚出现在岫妍舫的另一个梳痴殿弟子身份有了几分肯定。 想来……可能是他心心念念的皆梦。 临川将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便不再开口。 昨晚,岫妍舫上混乱之际,他正在试图登上三楼,结果画舫突然开始倾覆,河水倒灌,到处一片混乱,他在混乱中不小心摔倒在地,正好压到了一把扇子,他挣扎刚要爬起来,才发现扇上有血迹,正以为是自己受了伤,这时,不知何人突然出现,随脚踢开了他,然后他看到一团淡红挟裹的人弯腰捡起了那把扇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扇面上未干的血迹顷刻消失,然后那人又看向了他还沾着血渍的手指。 临川大骇,他惊慌去拔剑,只是来时伪装身上佩剑未带,他仓皇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那裂缝处,在跌下去之前,一缕淡红的雾气迎面而来,裹住了他手指,那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舔~舐,他只觉指尖灼热,如同滚油焦灼,然后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以后,便已在天道宗弟子手中。 他道明身份,奈何对方根本不听,只说他身上有魔气,他气恼之间,两相交手,最后……被擒。 茹斯兰江面无表情听完了所有经过,点了点头,只是神色多了一丝冷凝。 “魔人嗜血。” 他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景宝络。 景宝络却想起昨晚丢失的折扇,还有他们自三楼跌下时她正好受伤了,那血兴许便是她的。 她纤长的手指展开,现在上面光洁如初。 如果真是她的血,倒是有点……麻烦。 魔物嗜血,至死方休,只要一滴血进入他们的记忆烙印,通过对血液中的神思和微薄魂印烙印,就可以在特定的环境,几乎无差异捕捉到她的位置,这是魔人生而有之的天资。 曾经,也因为这样的天赋,魔人被称之为魔猎人,曾一度成为百家豢养的追踪追捕首选对象。 但是魔人生性桀骜,为了驯养,便有专门的门派进行驯服,这样的过程和熬鹰有点像。 百家笑称为熬山。 景宝络前世曾经见过一次,那一次,连她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人也有点看不下去。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百家有自己的秩序。但是在离开的前晚,她独自一人出去,沉默砍断了那个魔人少年手上的铁环。 从什么时候停止的呢,大概便是十多年前的魔道大战开始,那时魔道倾囊反扑,魔道圣君七钺觉醒,百家陷入苦战。在胶着中,那些曾经已驯服如鹰犬的魔猎人,将自己的牙齿和爪子对准了自己的主人,全数叛变。 他们本身天生的追踪者,而朝夕相处,更让他们能从任何地方精准找出自己的主人。 地穴、湖泊、高山、甚至海上孤岛。 曾经的主人,没有一个逃掉,全部尽数葬身魔手。 熬山派自然寝食难安,警惕的门主秘密~处死了门派中所有的“雏山”,然后秘密请了天玑门、天道宗、蜀山各派高人轮流坐镇,并耗费巨资建立了层层结界。 景宝络前世记忆中去过一次。 那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一次,一直安然无恙的熬山派掌门在生辰犒劳坐镇的天道宗长老时,魔君七钺带领魔猎人突然出现。 整个熬山派变成了炼狱。 门派中人无一幸免。 赶到的景宝络救下的唯一幸存者——天道宗最年轻的长老描述说:“就像铁刃嵌入热油——结界碎了……” 熬山派的灭门成为一道分水岭。 百家震慑,众人惶恐。 魔道趁机追击,众家一败涂地,转为防御。 联合战场上,随着最开始一批大无畏的先驱身死,陆续冲抵上来的都是低阶修行者,紧接着不得不变成了各门各派的嫡系亲眷。在这时候,不必跑赢敌人,只需要跑赢自己的战友成为了新的共识。 再后面呢…… 景宝络突然感觉到胸口的胎记隐隐有些作痛。 这便是她缺失的被封印的一部分魂印么? 茹斯兰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景宝络抬头看向下面的临川,他昨晚见到的真是魔人么?既然见到魔人,以他的修为,为何还能安然无恙? 顾清明看了一眼景宝络,立刻很合时宜打了个哈哈:“如此看来,都是误会,误会啊。临川你身体有恙,便先下去休息。” 掌门发了话,自然也在无人问韩临川为何会出现在昆州城。 更无人问为何孟良月会出现在岫妍舫。 而关于梳痴殿和和风楼的可能关系也就更无从问起了。 顾嘉言看了看父亲,欲言又止,顾清明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继续打哈哈:“尊上一路辛苦,既然误会解开,我等便不打扰尊上休息了。” 他和蔼可亲看向景宝络:“宝络,你身为炬嗔殿弟子,为尊上效力是你的福气,且去,切莫辜负你师父的期望。” 陆费章忽的起身,看了一眼掌门道:“既尊上在,还有一事请尊上和掌门示下,三日后便是云门大会的初选,届时我门中弟子会优中择优选择五人前去参会。初选地点可还是后山白首峰?” 顾清明闻言便更加和蔼可亲看向景宝络:“宝络,到时你也准备准备,去看看。不必担心,都是极寻常的筛选。” 这话只差没说,放心,高配的内部人员编制都给你放好了,走个过场就是。 另一长老也道:“今年听说云门大会历练的秘境在蓟州边缘的纱源,此秘境百年一开,上一次出了不少宝物,听说凌云谷和华音阁也开始准备了。” 陆费章点了点头:“百年前勾陈骨出,但无人取得,至今仍未遗憾,近日隐见西南处淡光灼星,百雀南迁,此为建木之茸出世的征兆。” 这一回,连景宝络都抬头。 建木之茸乃建木上的木茸,似草似菌,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延年益寿之能;是极为珍贵的近乎传说的仙药,而重塑筋骨,活血生肉自不必说。 看来这一次的云门秘境当真是奇宝云集。 顾清明听了这话,砸了一下嘴,想了一想:“那今年天玑门再增设两人,一共七人前往。” 景宝络懂了,这就是多两人填补了关系户的空,关系和实力人员兼顾。 却不知一个关系户是她,还有一人会是谁? 看顾清明这个包庇劲,她完全有信心赌一只鹅腿,多半是梳痴殿的人。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阿宝,走。” 他仍旧还穿着那身玄色长袍,端的一派贵族公子气质,仅仅站在那里,景宝络便觉出了这顾清明大富贵的审美和做派多么的俗气和格格不入。 她嗯了一声站起来,很自然站在他身旁。 他们齐齐走出蔽贪殿,浑然不知身后多少震惊的眼神。 到了还情殿,茹斯兰江已面色苍白到极致,封印依然稳固,但是山峰隐隐残雪抖落,仿佛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正在颤抖。 她想了想,直接将他扶到了丹室。 里面的温度适宜,茹斯兰江坐下,她依言找了两瓶丹药替他融在水中,然后丹药渐渐变成淡绿色,一股淡淡的酸涩味涌~出。 她的手微微一顿,这味道和茹斯兰江房中的茶水味道……是一样的。 看来他的伤比她想象还要严重几分。 丹室有软塌,茹斯兰江用了药,便躺下微憩。 景宝络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当他靠近时,封印处便有些神思不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相呼应。 或许是因为当年曾为师徒,几年时间,难免有神思交流,这么一想,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韩息夫当年不过得了她一缕神思,那日归还于她便有如此的效果,若是多几缕,岂不是效果更佳,甚至动摇封印也有可能。 哪怕只要稍稍能打开一点封印,至少应付这个初试也没问题。 她现在的身手参加云门大会七人团组团,按照技能估计只能煮煮饭洗洗衣,跟在后面捡捡肉渣了,况且今日才知现在的天玑门地位在外竟然……这么落魄,这样的地位,就算别的门派得了机缘,还谈何神器相借的问题啊。 这么想了一想,再看下面似已睡着的茹斯兰江,景宝络心头微微一动。 她记得二楼便有这样的探梦入思之法。 详细的操作步骤…… 说干就干。她立刻起了身,小心翼翼绕过密密麻麻的药架,向旋转楼梯走去。 那日碎裂的丹药和木架都已清理,地上是一大~片空处。 越往前走。 淡淡的微绿的结界亮起,然后淡淡弱了下去。 很好。结界还能还识主。 她回头看了一眼,茹斯兰江还在睡着,然后抬脚上了楼梯。 木质的台阶坚硬如石,带着微凉。 并没有什么阻碍,她便轻松上了二楼。 整个二层都是初阶修习功法,由历代掌门和供奉收集整理。这些曾经她根本用不上的,现在却变得如此重要。 堆叠的书架没有一丝灰尘,她随手打开一本,上面的墨迹清晰,保存很好。 每一个书架都有不同的分类。 她一路浏览,渐渐往里面走去。 终于在靠窗的一排书架停了下来。 《幽思论》《梦行刊》《探魄小筑》 种类繁多,她随手取了一本,里面果有探梦入思之法,她试了试,大小周天的运行隐约合理,但经脉阻塞,行到一半,并不能进行下一步尝试,景宝络默默看了数页,阖上了书。 来都来了。再看看。 也许有其他适合大力提高初阶修行能力的方法。 她转过一排书架,前面一层书,看上去颇为破旧,其中基本书脊上连书名都没有标注。 咦? 景宝络抽了一本出来。 封面很旧了。 她随手翻开,只一眼,顿时面色一热,扉页赫然是两个男女修士在一起不可描述之态,画工粗糙却传神,她哗关上,静了两秒,又面红耳热打开了。 扉页那两列字这回看清楚了。 夫双修者,循序渐进,自低及高,由浅入深,形神兼修,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得斯境界,则通七窍,练内脉、合神魂、用生药、脱凡胎。 唯可非次弟而上,破序躐等求进。 换句话说,双修是提升修为越级而上的一道捷径。 当然,这便和双修的对象息息相关。 景宝络口干舌燥看了扉页,然后翻开了第二页。 只是看看,又不一定要做什么。 虽非写实,但这意境却着实微妙。 她咽了口口水,翻开了第三页。 衣带渐宽。 好像不应该再往下看了。 景宝络的手自己翻开了第四页。 然后微红的脸没有避开。 情景进入关键部分,啧,这可比岛国艺术家作品有境界多了,关键是隐隐还有一丝唯美怎么回事。 按照这上面的介绍修习,对女修的提升尤为显著,她突然想到了那日岫妍舫上见到的孟良月,按照她们平日的艳~丽之态,还有昆州城中的隐隐传言,一个大胆想法冒了出来,难道珏夫人等是在修习此等……秘术。 十八年来,天玑门内无支持,外无援助,顾清明靠着钱财搜刮膏脂自肥,陆费章炼丹外售,韩息夫平庸无为,珏夫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独挡一面,自然有她不为人知的方式。 而女修双修,既可提升修为,又可建立良好的关系网—— 漱玉珏,是疯了吗……她正为这个想法震惊,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疑惑的声音。 “阿宝,你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稍修大纲,双修的概念来自百度+私设,考证无效~ 这本是想尝试剧情和感情流双重推进,也是思考之前错误教训和经验、弱项的一些总结性尝试。 如有什么问题,节奏啊,复杂性啊,可读性啊,感情线和剧情线等等任何问题都欢迎小天使们提出,让我可以再多总结总结,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节奏。 不过,大纲剧情,CP这些估计动不了了,一动全崩(#^.^#) 名字问题我知道了,丑,下次我不用取名软件,我抠头皮,笑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向左向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十九章 景宝络啊了一声,手指一抖,差点魂飞天外。 “我、我……”她手忙脚乱阖上书,只觉热血上头,脑子一片空白,只本能麻利向书架上塞去,谁知这薄薄一册书抽~出来这么容易,在想塞进去就难了。 景宝络费力扳~开两座大书,留得一册缝隙,费力塞进去,哪知下面的书页没有整齐,生生卡住了一半,她再一用力,那书页下面错位,就露出了里面的部分内容。 景宝络:我的妈。 她直接一手按住那书页下端。 茹斯兰江伸出手,轻轻一动,那半排的书都规规矩矩向旁边挪了挪,书架上空出足够的空地。 景宝络只觉热血已经快要从鼻孔冒出来了。 她硬着头皮将书放进去,小心将封面靠向另一本书的背面,这样就可以遮掩上面绰绰约约的双修两字。 谁知道……这书的背面虽没有字,却是一副活生生的图。 然后茹斯兰江瞬间看到了,并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景宝络觉得这一刻的尴尬已经超过当年老爸从床底搜出她的精装版不可传阅。 羞耻感更甚刚刚来六年级大姨妈那年在体育课众目睽睽下在小卖部买卫生棉的瞬间。 她微僵的脸很慢很慢笑了一下,欲盖弥彰解释:“那个,刚刚上来,看到这本书掉在地上……” 反正打死不能承认。 从现在开始她就不叫景宝络,叫景死鸭子。 茹斯兰江看了看整齐排列的书架,又嗯了一声。 又嗯? 他说:“不过,这本双修的立意和神交部分不够完整,对女修的后续修为提升不大。参考意义有限。” 景宝络继续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尊上涉猎……真是广博。” 茹斯兰江温和一笑:“我没有试过。” “嗯,我也没有试过。” (⊙o⊙)…这话连起来怎么听起来那么怪……茹斯兰江的眼睛看过来。 她一瞬间感觉耳~垂也在发热了,生硬转移话题。 “那个,尊上怎么突然醒了?口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茹斯兰江摇头:“我只是醒来感觉阿宝在楼上,想看看可需要帮助。” “不需要不需要。”景死鸭子的嘴像隔夜的馒头一样硬,“我就是随便看看。真的,我来就是看到这本书掉地上……” 算了,越描越黑。 “我还是想着尊上旧伤,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 茹斯兰江似有所动道:“陈年旧伤,无妨。” 话音刚落,刚刚放好那本双修书册因为太薄,而放书的缝隙太大,又倒了下去。 怵目惊心的画面直白摊在两人面前。 景宝络顿了一下,故作自然随便将书重新放好,然后扯了旁边一本厚书夹住,叫它再也翻不出花来。 谁知扯开来的厚书封面便是启鼎二字,配图更是火辣。 景宝络:…… 这里都是些什么书啊。 “其实双修之法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只是世人贪女鼎之乐,无节贪~淫,反称采补,才逐渐异化。” 茹斯兰江似想缓解她的尴尬,如是说。 但是景宝络觉得更加尴尬了。 “嗯。尊上所言极是。” 她的脸颊和唇色一样绯红。 “向来性命二字,谓性,曰命。既可相生,也可相辅。”茹斯兰江又说。 “很有道理。” 景宝络眼睛看地板。 “且双修对通七窍,练内脉、合神魂作用甚佳。” “嗯嗯,说得极是。” 茹斯兰江就不说话了,看着她。 景宝络啊了一声抬头,才知道自己附和了什么。 完蛋了,泪,大概是昨晚河里水喝多了脑子也跟着膨~胀了。 为什么现在突然好想打一套军体拳镇镇场子,或者来段意大利歌剧润润喉咙。 “哦,对了,那个尊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要下山一趟。” “阿宝。”茹斯兰江轻轻一哂。 叫她名字了?叫她名字了! 景宝络根本没有脸皮和勇气听完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迅雷不及掩耳快步转身,踉跄了一下脚步。 “那,那我先走了,尊上,你好好休息,我迟点再回来。” 一口气直接从天玑峰下了山,景宝络的脸还在发烫。 啊啊,好想扯块皮把脸遮住啊。 反正今天他吃了药好多了,今天、今晚还有明天她都暂时不要见他了。 先到了栖霜阁,里面空荡荡,没有黑狗吃吃以后显得怪冷清的。 她浑浑噩噩转了两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炬嗔殿,殿门一如既往的破败,殿外的花园里三师兄和四师兄新养了一群鹅,正在嘎嘎叫。 她刚刚走过去,两个师兄就上前来。 看了她的模样,三师兄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师妹刚刚下山回来,辛苦了。” 景宝络眯了眯眼睛:“三师兄,你嘴角抽筋吗?”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关心师妹你吗?”他笑眯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鹅蛋,“腌的,刚刚好,味道极好。” 景宝络也真是有点饿,伸手接过来。 一旁四师兄又道:“师妹多吃点,这对补充元阴效果极好。你正需要的。” 二师兄遥遥走过,看见她,又恢复原本暴躁的样子,看也不看,哼了一声。 “二师兄怎么了?你们谁惹着他了吗?” 三师兄压低声音:“没有。别理他,小师妹,他就是嫉妒。” 四师兄:“就是,要是他有机会去侍奉尊上,别说侍寝,就是端茶,怕是跑得比你还要快。” 景宝络一口鹅蛋黄噎在心口:“你们说什么?” “哎呀,你就别装了。”三师兄四师兄异口同声。 四师兄好心道:“不过,师妹,你还是要注意下,自从你成功之后,不说别殿,我们殿里的外门弟子起了心思的都不少,一个个在暗暗打听你平日的性情、习惯、打扮,我听说,后山山谷的慕喃花都快被吃了一半了。” 景宝络:…… 正说着,刚刚给瞎眼五师兄送完饭的八师兄尹星阑走了过来,低头向两位师兄行礼后:“小师妹,师父要见你。” “师父果真看重你啊。” 三师兄四师兄齐齐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一直远远假装帮忙牧鹅的二师兄再次哼了一声,暴躁踢开了脚下的鹅旁的一丛草,却一脚踢中石头,他涨红了脸咬牙没吭声,默默回房去了。 韩息夫闭关的地方也很简陋,在炬嗔主殿后面的最后的院落中。 门扉紧闭,景宝络在门外站了一会。 “来了?”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 “师父。”门扉依然紧闭,景宝络老老实实站在门口。 “你的事情我已知道了。” “师父,我……”景宝络急急要分辨。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韩息夫道,“宝络,你和临川他们不同,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 果真不愧是她曾经肯定过的人。景宝络一瞬间心头热流一涌,默默点头。 “听说你去了昆州城。” 景宝络立刻便言简意赅将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过了一会,门里传出韩息夫的咳嗽声,复而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师父,早就知道这些吗?”景宝络忍不住问,对韩息夫,她到底还是存了一份信任。 韩息夫没有否认。 他似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叹息。 “天玑门的孽,从一开始种下,到底就是要还的。有人贪财、有人眷色、有人痴生,有人求死,种因求果,时日到头,终有定论。” 景宝络迟疑道:“只是我隐隐觉得,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因为不能完全确认韩息夫在其中的角色,她到底还是没将茹斯兰江旧伤在身、顾清明等心有异向的事情说出来,只不动声色试探道,“师父可觉得,自尊上出关以来,几位长老好像有些紧张……” 门内是低低的呼吸声。 “任何事,都不及宝络你现在的大事要紧。此次云门大会纱源秘境重开,传说上一次秘境开启,勾陈骨现世,此物能解一切封印,对宝络你甚为有用。” “宝络明白。谢师父举荐,掌门已留了我的位置。” “师父能力有限,并不能帮助你什么。” 过了一会,他问:“后日是云门初选,宝络可决定好了武器。” 景宝络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从持久力、武器的好用程度和杀伤力,她打算用那柄劈柴的斧头。 实力保命前面,她是没有偶像包袱的人。 韩息夫闻言重重咳嗽起来。 过了片刻,方才停住。 门扉突然打开。 门前香案瓷盘中是一枚小小的丹药。 “云门大会不比别处,此药可助你提升修为。宝络务必谨慎选择随身之器,之前我送你的琴谱可曾看过。” 景宝络探头向里面看去,黑暗中,只见纱幔重重。 她回答:“回师父,都已看过,只是——”并没有合适的琴。 用惯了岁引琴,再用别的,便总是觉得不顺手。 “琴者,禁也,收敛神思,修身养性。古琴是内敛的乐器,既有君子之风,亦有君子之怒。” “知道了,师父。” “去。” 门扉再度阖上,景宝络恭敬行了一礼,退下。 里面的咳嗽声透过门扉再度传来,让人心头发紧。 出了炬嗔殿大门,就看见二师兄在外,景宝络知道他非常想去此次云门大会,奈何实力和推荐都没有份。 景宝络伸手打了个招呼。 二师兄便别别扭扭过来了。 “小师妹,刚刚听说这次名额扩充成七人了?” 景宝络点点头:“好像是。” “师父可出关了?”他神色殷勤。 “暂时还没有。” 二师兄便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改常态开始生硬客套同她聊天,最近忙不忙啊,累不累啊,睡得好不好啊,吃了什么没有啊,但他显然并不擅长这些,聊到最后景宝络觉得脸都要笑僵了。 就算聊到天黑她也没办法去帮他争取出多一个名额出来的。 顾清明发挥了他一贯作风,除了几个内定弟子外,还有两三个名额,他下了血本花大价钱准备秘密外聘帮手。 当然,钱先付了一半,等到拿到宝物,再根据实际情况付剩下的。 “那个……我想先去方便一下。” “方便。哦,就是,该方便的时候就是得方便。” 景宝络:…… 她方便完回来远远看着二师兄还是站在原地等。 头疼。她看了看左右,索性从后面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绕过去。 常在河边走,难免打湿鞋。 这多走几次小路,果然就碰到了不该碰的。 看着前面山石转角处的神色憔悴的临川,景宝络顿住了脚步。 “韩师兄有什么事吗?” “多谢昨晚出言相助。” 皆梦顿了一下:“你我本是同门,此事不必再提。” 临川:“我知道,师妹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我只是……”他神色带了两分卑微和痛苦,“师妹,为何会在那里?” 皆梦无奈道:“我替我师父送信。”她的声音本来清冷,但是因为语调的下扬,便显出几分楚楚不安来,“韩师兄知道,我殿中情况复杂,此事,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只怕……” 临川立刻又开始保证。 但这时,声音中的颓废少了许多。 景宝络摇头,这纯情少年就是好骗。 外人一听就知道有问题,若这皆梦只是去送个信,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帮他求情什么的。 “对了,你那定情丹找得如何了?可真有眉目了?” 临川立刻道:“师妹放心,如今我小师妹已顺利留在尊上身旁,待她出来,我一定亲自给师妹送来,定不叫师妹再在师伯面前受责为难。” 搞了半天…… 原来不是给皆梦吃的,是帮皆梦找的。 难怪就是看到魔人,都还能顺利活到现在,原来是有如此利用价值。 景宝络觉得看在韩息夫份上,应该哪天送他一些珍藏的普世语录。 比如说舔狗不得house。 她不想再听下去,悄悄转身,一般这种情况,难免都会不小心踩到什么小石子、小树枝什么的暴露自己,景宝络万分小心,蹑手蹑脚走了两步,很好,一切顺利。 就在她松口气之际,一只手突然挡在了她前面。 景宝络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正好撞上石壁,看清了来人。 漱玉雪一身青衣,长发披肩,面色冷峻看着她。 她的态度并不友好。 景宝络知她是因为顾嘉言的事情还在生气,她张了张嘴。 那边的皆梦已察觉有异。 “谁?” 漱玉雪看了一眼景宝络,仍然面无表情的,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正好撞上她肩膀。 她说:“二师姐,是我。” 然后走了出去。 临错身瞬间。 漱玉雪哼了一声。 表示自己仍然没有原谅她。 窈窕的身影转过了石壁,前面的谈话声响起,景宝络迅速向后小心离开。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闪过原书中零星凌~乱的描述,然后突然开始觉得,或许漱玉雪并不喜欢茹斯兰江。 这样简单明傲的性格,敢说敢当,若是真的如原书中所说,她喜欢的心上人是茹斯兰江,怎么会后来出现那么多无辜的炮灰和“兄长”,以至于最后两人到了如斯境地,暗黑病娇再现,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不得不喜欢他。 作为原书唯一的男主,掌握声杀夺予的权利,她不能拒绝,只能以所有可能的方式逃离。 恰若山涧偶得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如果真是这样…… 景宝络想,真要这么送羊肉入虎口,她还可能还需要重塑一次心理建设。 但这个想法,明显又有些荒唐。 向来女主是男主的,男配是观众的。 站在分岔路口,想象要成为莫得感情的黑媒婆和刽子手的景宝络,感到了深深的拒绝和不知名的惆怅,看着远处渐渐落山的夕阳,她最终揉了揉额头,选择了转身回到栖霜阁。 结果没想到,刚刚回到栖霜阁,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茹斯兰江站在门扉前。 “阿宝。” “啊,尊上,早……不是,尊上,你怎么来了?” “用了药,出来随便走走。” 景宝络正想着怎么说今天她不打算上山休息,茹斯兰江说:“我看阿宝地上落了这琴谱,阿宝可是喜欢琴。” 景宝络上前一看,是韩息夫当日送她的琴谱,她本收好的,想来是被那黑狗吃吃刨出来,本就残旧的琴谱显得更破了。 “这琴谱不错,具洗髓通筋之能。” 景宝络心头一动。 她有些可惜:“可惜我不擅琴。” 茹斯兰江道:“我教你。” “这如何使得?” “如何不使得?”茹斯兰江淡淡道,“莫非阿宝还在介意今天早上……” 景宝络:“使得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再求个新文预收(o^^o)又捉个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无言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章 景宝络一看到那只琴便知道是个好东西。 虽然比不得岁引看起来那样温润顺眼,但也是极难见的好琴。 她小时学习钢琴时,曾在学校见过弹古琴的同学,姿态婀娜,形容端正,年纪小小,便有了说不出的厚重和沉淀。 后来年纪渐长,在往理工糙汉的路上一去不回,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甚至忘了也曾心心念念古有四大名琴。 号钟悲凉,绕梁余柔,绿绮瑰丽,焦尾悦耳。 只是不知何时允徽院里有这样一个房间,淡淡的檀香缭绕,无数静默的琴孤独静候。 景宝络在茹斯兰江无声的邀请中走了进去,站在了最中间一只琴前面。 沉淀的梧桐仍有淡淡的香味。 “尊上,竟藏有这么多琴?” 茹斯兰江站在她身后回答:“当年,我师父喜琴,寻不着更好的,我便亲手做了些,本想等她生辰作为贺礼。” 他后半句没说,景宝络大概也知道。 人死了,没得送。 她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也有几分微酸。古琴静默,她微微弯腰,伸手按上去,右手珠贝一般白~皙细腻的指甲落在琴弦上,融合的本能和记忆仿佛感触到修习半生的古琴,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静默中。 身后的茹斯兰江微动手指,房门砰的一声,关了。 景宝络回头,他的脸隐匿在半明的黑暗中。 景宝络看了看阖上的门。 茹斯兰江缓步走过来:“我教你。” 他走得不快,原本苍白俊美的脸上因光线的原因,反而奇异有了几分血色,甚而连唇~瓣也微红。 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电花在无声炸裂。 等她依言坐在最中间古琴前,并肩而坐的茹斯兰江的手也放在了琴弦上,她咽了口口水:“尊上,这也太黑了,我看不太清琴谱。” 这孤男寡女,得弄点光。 茹斯兰江道:“无妨,琴谱我已记下。” 呃,好,果真不愧是博闻强记,就这么看了一会,就全记住了。 等等,他记住,可是她并没有啊。 他又说:“明光伤目。” 景宝络记起他的身体,眼睛不能直视强光。 她还能说什么呢。 琴弦在指尖下,有种粗糙而细腻的触感,一触及,景宝络的右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亲手点亮古琴这样牛逼的技能。 茹斯兰江看着她,她鼓起勇气试了试,指甲划过琴弦,意外的,并没有响,指甲反而因为用力微微一痛。 茹斯兰江道:“此琴需以灵力催动,阿宝如今经脉未通,灵力有限,勉力弹奏,恐有困难。” 景宝络顿时大失所望。 搞了半天,白高兴了。 “哦,既然这样,那还是算了。”她心里带着被耍弄的几分不满,微噘~着嘴,正预备站起来。 他看着她微恼又忍耐的样子,清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柔软的笑容。 “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茹斯兰江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交。 那一瞬间,手指尖仿佛被电了一下,淡淡的温和的灵力顺势涌~入,她猝然转头,他俊美的脸无动于衷看着琴弦。 他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柔软的呼吸近在咫尺,然后他的手带着她的手微微一动,琴音悦耳克制,扑面而来,满室的微光都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声,雏凤清音,缭绕其间。 景宝络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如鹿撞。 宫商角徵羽。 声声入耳。 景宝络感觉手指尖酥~麻,她看过去,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琴弦在抖。 他温暖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也不知是在摩挲琴弦,还是她的指尖。 短短一曲之后,茹斯兰江松开了手,微微一笑。 “阿宝弹的很好。” 她根本没听清自己刚刚弹的是什么。 他温柔的侧颜转过来。 景宝络这下无比庆幸,幸好光线足够暗。 她抽~出手背不动声色按了按自己火热的脸。 “尊上过奖。” “不,都是尊上弹的好。” 茹斯兰江目光沉沉隐匿在半明的光线中,扫过她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这一首入门曲,阿宝可记住了?” 他耐心、细心的样子,无不说明,她要是记不住,他可以再慢慢教会她好好学的架势。 景宝络立刻点头:“会了,会了。” “一次便会,阿宝真是聪明。”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真心赞扬的微笑,叫她觉得自己方才的些许想法显得过于小人了。 “是尊上教得好。” 茹斯兰江又道:“既然阿宝这么适合此琴,便送与阿宝如何?” 景宝络啊了一声,立刻摇头。 无功不受禄,况且此琴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怎么好?这毕竟是尊上预备的礼物。” “阿宝可是嫌弃?”他神色黯然了两分。 “不,并不是这样。”她立刻解释。 “阿宝喜欢就好。”他专业推荐,“此琴桐梓合精,对于修行和灵力均有益处,且有结界可护身,作为备用的武器是个尚可的选择。” 景宝络伸手按上琴,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如此,多谢尊上。” “不用客气。还有两日云门大会初选,阿宝总不能这样空手上阵。” 原来是这样。 景宝络叹气,有些惆怅:“只可惜我经脉阻塞,便是得了这琴,也无法发挥百分之一的效果。” “阿宝天资聪颖,便是百分之一,也足够了,现在试试可还如之前?切记灵力融合修习讲求机缘,阿宝现在的身体虽可一试,仍需从长计议,不可一蹴而就。” 她闻言一怔,简单一试,隐隐感觉身体里面有一股淡淡的灵力在顺着方才曲调的韵律轻轻游走,温暖的,炽~热的,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 是茹斯兰江的。 或许因为这些许灵力作用,几枚关键阻塞穴位中竟隐隐有松动感觉。 仅仅一点灵力注入都有这样的效果,如果是……景宝络突然口干舌燥想起那本书。 又啪叽一巴掌将这个念头从脑子拍走。 你真是疯了。 她霍然站起来。 “尊上,我回去好好研修一下这琴和琴谱,明日再来请教。” 然后她伸手取了琴案上那破旧的琴谱,走了两步,想起来,又转过身回来,将那古琴抱起。 意外的,古琴很轻,琴尾上的装饰有减轻作用的效果,抱起来如同捧了一堆棉花,却又有种奇异的厚重感。 她一直走到门口,门扉仍然关着,隐隐有淡绿的光晕,景宝络抱琴回头,长裙逶迤,茹斯兰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她。 这一刻,景宝络心头微微一颤,这一幕,仿佛曾经见过。 然后,他很轻笑了一下。 门一下开了。 满园的慕喃花花香随风而来,翻滚的花瓣如同海浪,夜风吹动她的长发和翻飞的裙角,景宝络看见了沉没的夕阳后新生的弯月。 柔软的光落在她玉脂一般的脸庞上,仿佛是沉默的悲悯。 景宝络心脏没来由轻轻揪了一下。 没有一刻会有这样的感觉,她突然想要所有残缺的记忆,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一刻的心情。 景宝络怀着异样的情绪抱着琴回到房间,她新安排的房间在允徽院里一处靠地热最远的厢房,和茹斯兰江现在住的地方相对,中间隔着一大~片花海。 她关上门,放下琴,然后拨亮灯火,取出琴谱,看那一篇篇琴谱。 琴谱很旧,从头来看,才注意到扉页上有不少印章,名号都是隐隐曾传世的人物。 应该是一份难得的孤本。韩息夫给她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茹斯兰江刚刚教她弹奏的是第二首,曲调简单,适合记忆,也很适合上手。 她一字一句逐步读了一遍曲谱:“尺六五六上尺……” 然后右手简单按着琴弦找找感觉。 只可惜仍然无法拨动琴弦,也不知道正确与否。 因为这一份不顺,心中有一些说不出的烦躁情绪涌~出来,伴随这种情绪,越找感觉越是糟糕。 大概是大姨妈要来了? 一想到此,她又想到那斩赤龙的女丹和那印象深刻的画面。 伸手搓了搓脸。 她索性放下琴,在房间走了两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在腰封到处摸索,没有找到,干脆脱了外衣,终于从怀里找到了今天韩息夫给她的那粒丹药。 就是它。 ——“此药可助你提升修为。” 赤红的丹药。 细嗅,味道纯净,淡香。 是个没见过的好东西。 茹斯兰江旧伤在身,而且他做事从来循序渐进,云门大会在即,她要的不是去跟着打个酱油镀镀金,而是要切切实实拿点东西回来。 又想着,今天她说自己学会了琴曲,明日定是会要问的。 她想了想,但是她要得也不多,只要一点修为,能够顺利操控琴音就好。 她又看了看丹药。 房间没有水,她随手在外扯了两瓣慕喃花瓣回来,然后选好位置坐好,一并送了药。 丹药入口即化。 咦?没有味道。 她试着运行催动身体里面的气息和灵力。 渐渐便觉得有些感觉了。 ……有些辣 好奇怪的感觉…… 倒是有些像那日在茹斯兰江房中吃的那两枚丹药效果。 又不像,更辣。 越来越辣,越来越辣,大~爷的,这做药的是湖南还是四川的? 景宝络有些扛不住,散去一本正经的打坐姿势,又扑下榻hv去摘了两朵慕喃花。 辣味被香甜的花瓣暂时掩盖。 但是很快,不是辣,而是变成了灼烧。 她伸手按住喉咙,几乎须臾之间,觉得嗓子的口水一瞬间都被蒸发了。 然后自承浆以下,以膻中穴为半径,仿佛突然烤了一块火炭,复而火炭尽熄,转为细密的蚊蚁啃噬。 这种感觉叫人恐惧。 陌生的痛。 景宝络疼出一身冷汗,她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一瞬间连手脚也开始发麻。 景宝络费力扶着桌子跌跌撞撞走出房间,触目之及都是成片的慕喃花,淡蓝的花瓣茂密丰盈。 她一手捂住胸口一边奋力向前,压到一片片花丛。 花丛下是温热的泉水。 微温的水浸~湿脚底,却像是滚烫的火,她一个踉跄,到底稳住了身形。 还差几步。 她一步步,终于上了走廊,然后伸手按住了门框,门一推,开了。 茹斯兰江并不在房间。 他应该还在琴房。 景宝络左右一看,艰难扑上前,抓~住了桌上的茶壶,直接就着壶口,喝了一大口茶水。 酸涩的茶水入了喉咙,喉咙的痛楚少了几分。 她按着桌面喘气,冷汗泠泠而下。 茶水一路向下,胸肺亦同样纾解。 她正要松口气。 这一瞬。 胸口处的封印陡然一痛,如同烈火灼烧,仿佛有东西正准备浴火重生。 景宝络手里的茶壶应声落地。 景宝络疼得实在受不了,伸手拔下头上的珠钗,然后一把插入了封印处。 温热的血立即涌~出。 但就是这血,也是灼热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如烈火一般灼烧起来。 景宝络跌跌撞撞走向冷泉,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冰冷的泉水包裹着她,淡红的血迹氤氲而出。 痛痛痛。 好像全身的筋脉堵塞了结石。 她眼泪顺着泉水晕开。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白衣身影倏忽而至。 她触碰到了一只寒冷的手,是茹斯兰江。 “尊上……”她张开嘴,艰难想要说话,却什么原因也没说出来,她眼泪汪汪抬头,“好痛啊。” 他伸手揽住她。 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按在她的封印处,里面翻涌的神思和暴涨的灵力正在暴虐四撞,如果再迟一点,恐怕已经脉尽断。 血止住了。 但是仍然疼。 她的眼泪掉下来。 这一瞬间,他忽然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触及她的封印处。 景宝络一时眼泪和痛都止住了。 他竟然,他居然…… 封印处的痛楚奇异消失了,但他的头仍然没有抬起来,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细微的触碰,隔着薄薄的被水打湿的布衫,水里面仿佛有细微的电流涌动。 艾昧的气息氤氲而出,转而变得浓烈,灼热,她艰难伸出手去,推了推他。 他很近很近抬起头来,这样一张谪仙般的面容,带着天然的温和和禁欲,即使在做着这样的事,也并不会让人感到是亵渎。 他的眼底是汹涌的暗沉,仿佛裹挟着一场风暴。 他看了她一会。 然后异常缓慢松开了手。 他毕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而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并且,是他现在正有好感的女人。 她想,但毕竟,他还是一个高洁的君子,权宜之计,也不会再有过分的事情。 景宝络想到这里微微松口气,伸手艰难拨开贴在脸颊和脖子的湿发,轻轻清了清嗓子:“尊上,我觉得……好像好多了,不疼了。”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 最后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景宝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的手腕上因为沾了水,从袖口处冒出一小团团好的头发,头发乌黑莹亮,用了一条丝线仔细系好,和他现在身上淡淡的神思白光辉映。 是他的。 那是昨日早上她在被褥上捡到然后收起来的。 她当时鬼使神差收了起来。 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露了出来。 “这个是……”她心慌想要解释些什么。 茹斯兰江却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直接吻住了她。 和他克制禁欲的时候完全不同,他的吻是这样灼热、侵略,她感觉到他的拥抱几乎要将她揉进骨骼,而他的吻几乎要将她生生灼烧,如同秋日的田野被一场迅猛的野火追逐,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压迫的窒息中,冷香和清泉是最好的禁锢和柔软的被褥,她只能眼睁睁由着他几乎毫不掩饰的靠近,索取,指尖足尖都带着陌生的颤栗。 那是她从未感受到的情绪。 直到她感觉到了他隐忍而直白的欲望。 景宝络心头一颤,她骤然清醒,一咬唇上的人,他暂时松开了她,她不知所措向后退了一步,推开了他。 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她的发尖和衣衫滴落,泉水悦耳。 他仍然在看着她,面容一如既往的温和禁欲,眼底还有一丝陌生的幽暗。 他突然向她伸出手去,景宝络慌乱别过头去。 茹斯兰江却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然后伸手抚上她的有些微肿伤口的唇~瓣。 他的指尖因为长期拨~弄琴弦,有薄薄的细茧,带着几分粗糙的温柔和不容抗拒的力度。 细腻、柔软、而又缠~绵。 他的声音带着暗哑和温柔。 “阿宝,疼吗。” 景宝络面如红云,她几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果断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尊上,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景宝络闭了闭眼睛。 她不能说,她是他师父,也不能说,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的。 更不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最后只能说。 “我对尊上,并无这样的想法。” 茹斯兰江定定看着她,片刻,他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除晚上九点更新外其余都是捉虫。 哈哈我有种自己已经入V在爆更的赶脚,隐约觉得剧情有点拖,不知道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一章 景宝络别过头去。 脊背和神经却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她这是直接拒接了他啊,还拒绝的这么直白,昏暗的室内,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因为那个吻带来的颤栗和陌生的情绪,即使在冰冷的池水中,她仍然觉得仿佛站在烈火上。 “阿宝已经连看我,都不想了吗?” 他轻声说:“没想到,我还是这么讨人厌啊。” 景宝络闻言心里没来由揪了一下。 她摇摇头:“……不是的。” 他上前了一步,微微低下~身子,一手扶在那莹白的浴池边缘,问她:“那是为什么?” 他的发梢微微湿~润,两缕落下,愈发显得俊美~逼人,纤长浓密的眼睫遮住了星子般的双眸。 他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这一句话音调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带着几分几乎无法分辨的哀求,她转过头,那一向温和清冷的脸上竟有细碎的痛憷。 景宝络吓了一跳,她终于意识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过于直白的拒绝已经完全伤害了眼前的人。 等等,谁才是突然被吻的那个人…… 好,看在体验并不糟糕甚至有些迷人的份上,她也不打算计较了,就当是为艺术献身,大不了再问系统要点什么金子作为补偿。 作为以逻辑和流程求生的编程狗,景宝络于人情和委婉的表达上向来差强人意,不过她也知道,拒绝这件事,稍微不注意是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的。 她竭力想要弥补些什么。 她也知道很快开始云门大会,秘境之中,茹斯兰江就会见到他的真爱,他会和漱玉雪真正相识,到时候他回想这一段往事的时候,便会知道,一切不过是因为感官的刺激,气氛迷离,而意乱情迷的一场梦而已。 一场香~艳的却注定不会长久的梦。 只是现在看到他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说点什么。 “并不是这样,尊上……我觉得。”她绞尽脑汁,尽了全力,“我觉得现在对我们来说,这些,太早了。我现在只想好好修行。”学生时代委婉而又健康向上的经典拒绝理由TOP1。 茹斯兰江没有说话。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余光中,他的手仍然按在玉脂泉池,靠近手指的地方正在淡淡冒着莹白的光。每当他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就会隐隐有这样的情况。 她立刻意识到,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尤其,刚刚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还是先离开这里可能会更好一些。 她这么想着,也不再说话,先转了身,伸手按住光滑冰冷的池壁,翻身坐了上去,滴滴答答的水裹挟她的身体,勾勒出美好的形状。 她擦了一把脸,吸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她身后的茹斯兰江仍然没有动,水池中沉默着。 她向前走了一步,提起裙摆,抖了抖身上的水。 这时她突然听见他在身后说:“阿宝,我在山东外有一座山府……” 山府? 景宝络没动,嗯了一声,她正忙着将宽大的袖子上碍事的水全部拧掉。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凝滞和颓废的挣扎,慢慢继续道:“山府中有一处灵泉,开满了四季长春的花草,山中有鹿蜀,白首如马,其音如谣,都对于修行大有益处,你可愿意去试试吗?” 景宝络终于费力拧干了袖子上的水,她甩了甩袖子,转身蹲了下来。 少女的脸还带着微微的红,刚刚出~水的皮肤白如凝脂,她的眼睛无辜而又纯净。 茹斯兰江唇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她,但那笑意和她平日看到的有些不一样,想到而他在这样的难堪的时候还在为她着想,景宝络的懊悔又多了一分。她便向他伸出手:“尊上,还是以后再说。反正很快就会云门大会,如果能有机缘,也不用那么麻烦。”她才不想再花上十年八年乃至半生在枯燥无味的修行上,要么直接开大,要来就来最好的机会。 她的手指纤细伸向他,没有动,像无声的邀请面向他。 茹斯兰江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的手。 “尊上,还是先上来,水里太冷了。”她尽量不去看那水滴顺着他脖子滑进胸口,努力自然微微笑,“要是生病了就不好了。要是尊上病了,还有谁有那么好的琴技可以教我呢,呵呵。”她生硬开了个玩笑。 这个以关怀为名的生硬玩笑意外起了一些效果。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把手指轻轻放了上去,和刚刚的炽~热截然不同,他现在的手指寒冷如冰,然后他扣住了她的手指,缓缓走了出来。 景宝络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这个举动至少预示他暂时接受了这个理由,而彼此又没有撕破脸。 完好的结局。 她现在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怕,孤身一人在这天玑门拒绝天玑门最有权力的人。要是他哪怕一点翻脸,哪怕就是将她请下天玑峰,那势利眼顾清明恐怕也会立刻取消她的云门大会内定名额。 真是这样,她估计真是要在这里苦哈哈熬上上百年,天天洗衣做饭放鹅,等到男主和女主大结局才能结束这段行程了,到时候,世界没崩,她自己肯定先崩了。 茹斯兰江走了两步,他身上的水气无声散掉。 他没松手,她的手还在他手里,秉持刚刚的觉悟,景宝络也没敢直接再甩个手。 亲都亲了,现在摸个手又不会少块肉。 “刚刚,我以为阿宝是要走了。”他说,“今天的事,是我唐突了。” 景宝络借着扶头发,移开了手,努力非常自然微微一笑:“怎么会呢?” “不是,我是说,话也不能这么说。” 她迅速下结论翻篇:“意外,意外。” 话说是这么说。 寒泉事件后,景宝络再看到茹斯兰江便总有几分不自在。 虽然他一如既往待她,仿佛并不在意她曾那样直接拒绝,甚而连口气态度都没有一丝一毫变化,教景宝络心中好生佩服,这涵养,这胸怀,没谁了。 所以,按照原书中,也会在女主有那么多暧昧的义兄,还能一如既往对待她。 她一想到这,心里不由生起两分羡慕嫉妒的柠檬味。 但她也知道,有些话说出口,虽然对方还是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是毕竟不一样了。 特别是第二天夜晚,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做了一个几乎和泉池相同的梦。 不过这次换了地方,是在琴房。 他的声音混合琴音,让她沉溺,而身体的触碰和那种奇异的感觉,更让她浑身颤抖。 仿佛如同万千琴弦一同弹奏。 更要命的是,这一次,在梦里,她没有推开,而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第三天早上醒来,景宝络推开被子,将脸贴在桌子上,想,妈的,大概是春天到了。 她下床仰头灌了一口凉茶,然后起身将门口显眼处贴的上一页学习课程撕掉。 最后一天了。 明天就是云门大会的初选。 她看了一会,打了一盆寒泉凉水,将头埋进去,然后在水里吐了一会泡泡。 这下完全清醒了。 然后取了剑背了琴出门。 那日景宝络只说自己是吃了一些丹药,但是留了个心眼没说是韩息夫的药。毕竟茹斯兰江如今和四姓的关系非常微妙。 好在韩息夫的丹药到底还是起了一些作用,残存的神思和封印之间隐隐呼应,经脉的松动和微薄灵力总算可以缓缓通过大小周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晚后,每当靠近茹斯兰江时,便能感受封印的隐约浮动,就像海上的浮木。 她现在已可以简单两支弹奏基本的乐曲,这两支曲主要用作疏通自己经脉,汇聚灵力,但在输出和攻击上,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更复杂的琴谱,景宝络一想起就有些头痛。 好在仙门修道一般是两类武器。 茹斯兰江佩剑,名叫感怀。 景宝络没有选斧头,也没有选择上一世用过的长刀。 她也选了一柄剑。剑好看。 上一世,她的刀名叫摧情。 这一回,茹斯兰江问她剑叫什么名字时。 景宝络哼了哼,想到此番遭遇,本准备报上《炽爱殊宠》作者的大名,以后要是不痛快了,就叫XXX你个好剑。 但到底还是怂,她正经想了一下。 “就叫拂衣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她刚刚到正院,就看见茹斯兰江已在等着了。 他照例熬着羹汤,不过今天的羹汤味道有点特别,稍微酸了点。 景宝络喝了一口:“尊上是加了什么吗?” 茹斯兰江便道:“昨日~阿宝说学习琴谱头疼,我便加了些止疼纾解的药物。” 景宝络,……好。 最后一天远比想象中过得更快,赶鸭子上架的景宝络基本掌握了正确的握剑方式和基本口诀,虽然仍然无法御剑或是召唤,但是比原本的素~人还是进步了许多。 虽然顾清明一开始就说明了此次初选只是走个过场,但是在前一晚,景宝络还是失眠了。 睁着眼睛数数数了大半夜。 等她勉勉强强要睡着的时候,茹斯兰江已在外面敲门。 景宝络一下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天色已半明。 她立刻穿好衣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再检查了一番自己的配置,丹药、剑,都准备好了。 是骡子是马,现在就要拉出去溜溜。 她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准备狂奔下山。 茹斯兰江叫住了她:“今日初选在白首峰,你这般下山就要半个时辰,再从炬嗔殿过去,需要两个时辰路程,到时候只怕已经结束了。” 景宝络一愣:“啊。那怎么办?”她转头毛躁了一下,立刻想到,“尊上,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等他们御剑而下时,后山已三三两两站了不少弟子,陆费章和顾清明均在列。 见到茹斯兰江和景宝络,顾清明笑着先向茹斯兰江,再向景宝络打了招呼。 便有下面的弟子暗暗撇嘴,一个堂堂掌门,向一个只会“爬床”的晚辈弟子打招呼,实在难看。 顾清明和蔼可亲,全然当做没看见。 白首峰属天玑门后山,原是用来禁锢灵兽的,后来,渐渐灵兽卖光死~光之后,便空了下来,此次为了云门大会初选,也因为是茹斯兰江十八年来第一次出关,除公门支出外,顾清明也出了次血,吩咐负责采买的自家侄儿买了好些灵兽在里面,甚至还额外配了几个攻击力低下的低阶魔人丰富种类。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门下弟子还是两人以上为一组,根据猎取的猎物数量选定最后的候选人。 这样的分组人多了不行,拉低分配平均数,人少了也不行,万一碰到大型的猎物容易跑掉。 最理想的还是两到三人一组。 每个如入场的人都会分配一个乾坤袋,用来装置猎物,完成狩猎后,再将乾坤袋交回,由掌门负责公布最后结果。 所以,谁多谁少最后都是由顾清明说了算,这也是他可以向景宝络打包票的原因。 即使是过场,也是要努力一把的过场,景宝络暗暗下定决心,好歹也要打个猎物下来。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在场的各殿弟子和佼佼者中,并没有人选择和她一组。 孤零零站在原地的景宝络心里暗暗叹口气,这便是走后门空降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景宝络:不是意外是什么,闭眼?闭眼也说明不了什么,谁害怕不会闭眼,笑?谁看到我笑了,谁,瞎说,我笑没笑自己不知道吗?嗯,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二章 一眼看去,在场的弟子分为三类。 一类是是女弟子,衣着简约不简单,一样的简单束发,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自从茹斯兰江出现后,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偶尔向前走两步,然后施施然从怀中或袋子优雅取出一片两片花瓣细嚼慢咽。 二类是男弟子,大多脸上或明或暗带着几分克制良好的不屑,景宝络留意到顾嘉言也在,她刚刚看过去,他便转过了头。 第三类是面孔和气质完全陌生的人,数量不多,不过十余人,他们身上带着几分属于见过血的修士才有的冷酷,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衣着是一样的,但是站在这里,就能明显感觉出和天玑门如今这些弟子格格不入。 景宝络站着听了几个弟子低声议论了几句,便清楚了这些陌生人的身份。 虽然本次云门大会天玑门专门空出两个名额给了外援,但是本次派出去的弟子是什么质量,顾清明等心里还是有些数的,这些陌生参与者本次加入初试,前五名将会以参会弟子亲随身份参加。 景宝络此刻真是有点佩服顾清明了,看着贪呆贪呆的,人家不声不响已做好几手准备。 虽然这些亲随不能跟着进秘境,但是一路上可能遇到的阻碍,完全都可以交给这些亲随处理,完美保存(隐藏)实力。 这么一盏茶时间,各组已全数分好,自然也有人不屑组团,比如各殿首席大弟子,炬嗔殿临川没在,韩息夫也没有派弟子前来,只有景宝络一人,勉强也算炬嗔殿的门面。 一行五十余人都齐齐领好了装猎物的乾坤袋,一枚临时结界网、一支求助信号弹。 景宝络小心检查了一下,现在她是众目之的,万箭标靶,万一谁“不小心”弄错了装备,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正看着,忽听茹斯兰江说话了。 “用这把剑。” 景宝络抬头,便见茹斯兰江正将自己的佩剑感怀递过来。 场上其他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停下。 余光都齐齐扫过来,几个优雅吃花的女修差点呛住,咳嗽起来。 谁都知道,剑修最重要的东西,除了性命便是随身佩剑,而现在,茹斯兰江竟然将他随身的佩剑就这样随意的交给一个恐怕连御剑都不会的小小女修,天呐,这个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咬花瓣的姑娘变成了咬自己的后槽牙。 景宝络看了看剑,又摸了摸自己的拂衣剑,到底带了两天,也有些革命感情了。 “尊上,还是不用了。” 围观群众这回有人扶住了下巴。 这女人恐怕自己喝了迷~魂~药,她知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竟然……就这么拒绝了。 景宝络道:“反正,我这个剑……”她使了个眼神——都是一个摆设,也用不了。 况且,那把感怀明显看起来还要重一些。 有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关键。 感怀剑,作为茹斯兰江淬炼浴血杀出的十大名剑之一,灵剑认主,剑灵肃杀刚烈,就算给了她,景宝络这样的资历和能力,也驾驭不了。 尊上这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给她脸罢了。 这女人就是故意显摆给他们知道,自己和尊上的关系有多好,好叫他们迟点狩猎的时候不要为难她。 真是够心机。 这个想法在几个女修对视几番后,迅速形成了统一。 茹斯兰江没有收回剑:“带上,对你有用,必要时它会保护你。” 顾清明两边看了看,上前一步,打着哈哈:“尊上不必担心,这后山的灵兽虽然跑得极快,但是都是筛选过的,不会有攻击,我们也会重点关注宝络的。”最后一句,他微微压低了声音。 景宝络听到茹斯兰江后面保护的话,立刻伸手接过了感怀,闻言又对顾清明假笑:“多谢掌门。”这个顾清明对尊上怪怪的,加之之前随尊上去了昆州城,她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尊上一伙的,她想,多点保障总是好的。 “多谢尊上。” 她再将自己还没培育出剑灵的拂衣剑交换过去。 最近的几个弟子脸上的不屑几乎要溢出脸庞了。 拿着剑,知道怎么用吗? 拿得动吗?连姿势都是错误的。 果然,他们听见景宝络小声问:“这剑多长啊。” 然后看她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伸手去拔。 “有点紧呢。” 梳痴殿的孟良月最先忍不住,低低嗤笑一声。 最近的陆费章不由皱眉看了她一眼。 她收住笑:“对不起,师叔,刚刚想起我今冬种的春缠花开了,心里太高兴。” 她转头,旁边皆梦在和大师姐麦舒尔低声说话,只有情绪不高的漱玉雪站着,她忍着厌恶道:“小师妹,喏,你也见过的,我那春缠花,养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爬上枝头,开了一丛花,可不是一件趣事。” 漱玉雪不耐烦转过头:“没见过。” 孟良月面色一变正要说话。 便听见清脆一声,如一声龙吟,然后寒光四溢。 所有人都惊呆了,齐齐转过头去。 只见景宝络举着感怀,看了看。 俏~丽的脸一半映在剑上,漆黑的双眸有极淡的蓝色,那是神思缭绕的痕迹。 茹斯兰江微微一笑回答她的问题:“此剑二尺八寸。” 景宝络说:“长度还顺手。” 这回近在咫尺的顾清明看着那拔~出的剑不由也顿住了。 所有人再看向景宝络的目光格外复杂起来,早知道她得了尊上的青睐,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地步,连认主的贴身之剑都可以驱使。 大概因为得了这剑的缘故。 景宝络明显感到在预备进山的这一小段路,好几组人都有心想要和她搭话,大概是想邀请她加入他们的队伍。 景宝络才不想给这些势利眼这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她怎么能让别人看到她一只灵兽都没抓到。 她抓着剑,慢悠悠转身向人少的一边进去了。 白首峰大殿上,四十余名弟子的本命石同时请来,一一置放在特殊的追踪器上,配合特殊的灵石,可以迅速锁定方圆十里弟子的位置。 茹斯兰江看了一眼,径直在预备上~位坐下。 顾清明若有所思看了他几眼。 场上几位蔽贪殿和绝欲殿的长老各司其职,各负责一个区域,密切监视,以防意外发生。 根本就没有什么意外。 景宝络进了白首峰立刻发现这一点,雪线以下的位置都是狩猎的范围,但是这些猎物明显掺了水的,甚至她还看见两只明显胖的变了形的家养兔子,身上糊了点泥土就试图冒充野外灵兔。 想起之前刚刚来到天玑门,发的那身驴粪蛋子表面光的常服,加上知道这次全权负责采购的是顾清明某个本家侄儿,她大概也能理解。 灵兔多少钱一只,家兔多少钱一只,这根本就不能比。 狩猎简直比春游还简单。 她将那两只肥嘟嘟的痴呆兔子收进了乾坤袋,然后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这白首峰原本是天玑门豢养灵兽之地,被顾家接管后,里面的灵兽能称得上兽的基本要么进了肚子要么进了荷包。 顾清明原本是负责膳房后厨的,这是他的强项,陆费章听说是丹房试药的药人,韩息夫呢,她隐隐记得好像是屠夫,后来上山求道,也因为这个身份,得了不少歧视,始终是个外门弟子,那时也是她偶然看他颇有毅力,才随手相助了他一把,而漱玉珏,嗯,十八年前她还年轻,那时,她父亲是个记名的外门弟子,是负责鞣革制衣的,听说剥皮是把好手…… 景宝络正胡乱想着,忽然一顿。 剥皮?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闪过。 紧跟着是眼前有什么东西正迅速闪过。 是一只更大的兔子,这倒是像一只货真价实的野兔。 那兔子在前面发疯一样跑,肚子沉甸甸,从灵敏的反应和表情来看,是只货真价实的灵兔,它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看上两眼,景宝络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是淡淡的灵力闪现,伴随着轻叱声。 是追捕的人来了。 兔子越来越近,景宝络往左,兔子也往左,景宝络往右,兔子也往右,两相想让之下,兔子慌里慌张砰的一声直接冲过来,撞上了景宝络,景宝络被撞了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身上的乾坤袋也跟着摔了下来,里面露出半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兔头。 那大肚子野兔子蒙圈了一秒,灵敏嗅嗅鼻子,然后看了一眼景宝络。 几乎须臾之间,它做出了决定,直接冲进了乾坤袋,自己将自己装了进去。 额,这是什么情况。 守株待兔么。 景宝络从地上爬起来。 刚刚拍拍手,就看见梳痴殿孟良月和另一个女弟子跑了过来,看见景宝络这狼狈样子,孟良月心头一时大爽,那日在岫妍舫,虽然她没有看到毁了岫妍舫的两人的真面目,但事后知道茹斯兰江和景宝络正在昆州城,心里便将这件事算在了一起。 只是现在茹斯兰江护着景宝络,她看了看景宝络腰间的感怀剑,没胆子直接做什么。 便要讨些嘴上便宜。 “看见那只兔子了吗?”跟班女弟子先问。 景宝络摆手:“我还没看清……就被撞翻了,可能往那边去了。” 她伸手摘下头上的枯草,看孟良月那还在滴血的短刃:“孟师姐……这是——碰见什么恶兽了吗?” 孟良月瞧景宝络这胆小样子,心里更舒了一口气:“是啊,那边恶兽多着呢?你可要小心啊。毕竟,你不像我,我要是碰到这些恶兽,就跟之前碰到的灵兽一样,可以剥了皮,再多做一个手笼。” 景宝络背上一寒。 原来他们捕捉灵兽并不会捉活的,也不存在什么循环利用,而是直接取其精华留作凭证。 孟良月笑了一声,哼着走了。 她身旁的女弟子问她:“师姐,那就是感怀剑吗?看起来好厉害,她装备这么好,能捉到多少猎物啊?” 孟良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景宝络听见:“得了,还捉猎物,这白首峰上新放进来的还不够分,我看她自己倒像个猎物。” 景宝络无法反驳这赤~裸裸的鄙视,她连个鸡都没杀过,动刀最麻利的就是切西瓜,她想了想,果断和孟良月走了九十度方向,梳痴殿的人惹不得,会剥皮。 刚刚被打断的脑子里的某一处,突然连起来了。 当日那混进来成功炮灰了高氏兄弟的度恒,脸上也是带着人~皮~面~具,也是一个剥皮的。 这是某种巧合,还是故意而为之。 一个一直隐匿在心中的念头冒出,她想,漱玉珏不干净,但是,她并不一定真的如表面一样和顾清明就是一伙的。 景宝络这么想着,走出一射之地后,孟良月等都已不见了踪影,这时乾坤袋突然微微一动。 小心翼翼,就像有人屈起两根指头在敲门。 在灵气充足的山上足够时间的灵兽,有些会开灵识,有简单的智慧。 这大肚肥兔子看起来就不是蠢物。 难道是怀~孕了袋子里面太闷。 景宝络取下乾坤袋,打开袋口,那巨大的野兔果然冒出一个兔头来,它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景宝络,景宝络也看着她。 那兔子突然吐了一口口水,正好吐在景宝络衣衫上。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一直兔子吐过口水,景宝络又好气又好笑,扯起衣衫,口水就像雪花一样迅速消失了。 “喂,兔子,我刚刚才救了你,你真是没良心啊。” 那兔子仔细看了她样子一会,见她并没有真的生气样子,又将毛茸茸的嘴巴在她手上拱了拱。 然后耳朵也竖了起来,以一个奇怪的方向扭曲着,像是指着某一个方向。 见景宝络不动,它的鼻子又拱了拱。 景宝络这回有点明白:“你要我去那边?” 兔子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她看着兔子,它没有表情的脸却有一种焦急的情绪,景宝络先说好:“我打架不行的,你要我去救人的话,我真打不过。” 那兔子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她手指。 景宝络心头一颤,啊,被兔子舔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她顺着兔子的指引,向前面走去,前面的草木并不特别茂盛,但是一脚下去,下面都是厚厚的落叶,倒显出草的深度了。 走了一段路后,景宝络就感觉到了异样。 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就像明明没有对视,但是你知道有东西在盯着你。 她手上的兔子头已缩回了乾坤袋。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兔子,这里不会有什么麻烦。” 随着她的声音,她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很小,但是很近,过了一会,先是地上的草丛冒出了第一个兔子头,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毛掉了一坨,然后是第二只,紧接着是第三只,好家伙,一只接着一只。 齐齐围着看着她,这些兔子各个肥大,有半大的金毛狗那么壮。 景宝络慢慢解下乾坤袋,将口袋拉开。 “兔子,那个,你家到了,你出来。” 出乎她的意料,袋子里的肥兔子伸出头来看了看,然后果断收了回去,而围在她身旁的其他兔子,都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陆陆续续全部进了乾坤袋。 …… 等到最后一只兔子也进去。 景宝络才有些回过神反应过来。 感情这兔子不是要她带它回家,而是要带着这大大小小的同族来投奔她。 她正要收乾坤袋,然后一只慢吞吞的陆龟也爬了过来,背上的壳黑了一小块,像是被火烧的,淡淡看了她一眼,也爬了进去。 紧接着是一只掉毛的山鸡和一只彩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掉了半个翅膀的山雀。 …… 不是,这是将她当做收容所了。 终于,最后地上拱了拱,一只体型圆硕的蛇也爬了过来,景宝络觉得这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她寒毛直立僵硬笑了笑,伸出两根指头想要去勾起乾坤袋,那蛇不动了,垂头丧气张大了嘴,景宝络便看见它的牙齿被打断了半边,这么一看,脖子也少了块肉。 她叹口气。 “行,那你快点。” 蛇也爬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点成直接发表了……好,今日更新,可以稍后会简单捉虫。 ——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三章 好在乾坤袋能自动收纳并减轻重量,否则别说一袋兔子,就一只兔子都要命。 景宝络左右看了看,这地方到的确是个好地方,草多,地软,也不潮,适合休息。 坐下去,正好完美遮挡。 灵兽就是灵兽,哪怕脑子不大,也挺好使的。 她索性想,正好能在这里安静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出去,反正都是走走形式,到时候将那两家兔弄出去,也估计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乾坤袋突然又轻轻扣了两下。 景宝络想着里面有条长蛇,犹豫了一下,又想难道里面太挤了,影响到那堆胖兔子了? 她于是还是悄悄解开一点点。 这一回,里面冒出来的不是兔子,而是那只毛被打掉的山鸡。它也不叫,扯了一根~毛扔下来,那毛颜色怪好看的。 见景宝络伸手捡起来,它脸上便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是,这什么表情。 景宝络看它,它向前面昂了昂头。 它显然也有它的同族。 景宝络迟疑了一下,那山鸡就将它掉毛的脖子露出来,侧着头,用还没肿那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这成年的山鸡不知道在白首峰偷生了多少年,鸡嘴都快有她嘴巴大了。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先说在前面:“危险的地方我不能去啊,去了咱们全都曝光了。” 毛色均匀的山鸡立刻闭嘴,乖巧点了点头。 半柱香后,又是六七只山鸡收入囊中,然后顺便还入了一只耳朵冒血的小鹿。 接下来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她还没喘匀气,那只背被烧了的乌龟又冒出头来。 弄完它的草龟同伙。 然后那只小鹿也伸出头来,眼泪汪汪看着她。 景宝络擦了擦汗,叹气。 “实话跟你们说,你们别真以为我是好人,我也是个来打猎的。真的。” “看,这,我还有剑呢。” 小鹿太小,并不能完全听懂,仍然不动。 景宝络再叹气拒绝:“而且,我这袋子,看着不大,装的也不多。” 要知道,这白首峰,在这里能活下来一只鹿,还是灵鹿,那得是多少人争抢的目标。到时候她就算抱着感怀剑,那些人也能蒙着头把她给抢了。 她说了这话,乾坤袋一动,那只怀~孕的母兔子跳出来,然后卧下不动了,紧接着又是一只肥兔,跳出来,挨在母兔子旁边。 它们齐齐抬头,这意思是给腾位置了。 景宝络看了看那母兔子沉甸甸的肚子,又看了一眼小鹿那还在流血的耳朵和黑黝黝的眼睛。 “不能再多了,最多就是装一只,最后一次,我说真的,谁说情也没用。”她叹气。 两只兔子立刻麻利跳进去了。 景宝络定了定神,将乾坤袋收好,然后站起来顺着小鹿指的方向向另一个地方走过去。 这里已接近了白首峰的主道,林深树茂。 刚刚走到一半,她就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一点微腥,温热,说不出什么的诡异。 她吸了吸鼻子。 是血的味道。 景宝络伸手按在了感怀剑上。 这次里面还有魔人,虽然顾清明也说明,这些魔人没有攻击能力,束了双手,带了口笼,但魔人毕竟还是魔人。 乾坤袋静默了一会,然后往左前微微动了一下,景宝络往那边走了几步,紧接着又是往右两步,她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的味道。 和这味道一起传出的是争论声。 “明明是我们先看见的。” “我和师姐早就到了,你们不过就是来清场的,说得那么好听。” “怎么,想要打一架来定定输赢吗?” “人多了不起啊。我看你们就算十个人,也捉不到一只灵兽。” “好了,不要争了。”一个身份明显高些的声音道,是皆梦,“白首峰虽灵气尚可,但本来也无什么灵兽,好不容易得见一只,那只鹿要不是你们内讧,也不至于跑丢了。现在投放进来的都是些寻常畜生,只要认真些,自然会有收获。这只羊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便人人有份。” 有人还要说话。 “这件事不需要讨论。” 话音刚落,利刃出鞘,那羊羔叫都没叫一声,就听见血肉分离的声音。 景宝络站在树后,看见皆梦收回了剑,然后她拎起了血淋淋的羊头,装进了乾坤袋。 真是够狡猾的。 按照方才孟良月的逻辑,只要能证明猎取了,就可以算一个收获,羊头和羊尾巴的证明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阳光透过大树斑斑点点落下来,落在景宝络身上,像撒了一张斑驳的网。 她不想再看那场面,将目光移到落了阳光的手指上,然后只见滴答一下,手指上多了一滴红。 咦,她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滴。 景宝络仰起头,向树上看去,然后看见了枝丫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她吓得退了一步。 草木松动之间,外面的人低喝:“谁?” 景宝络连忙将手上的血一舔,举着手走了出去。 “是我,是我。” 场上一波弟子是皆梦和同门师妹,还有一波足足五六人,是蔽贪殿的弟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皆梦冷淡问。 景宝络微微一笑,忍着恶心看了看地上已瓜分完毕的羊。 “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分什么剩下的灵兽什么的。” 蔽贪殿一众弟子:“没有没有。” 皆梦看了她一眼:“你可捉到了什么。” 景宝络摇头:“暂时,还没有。” 都是自己来的。 那梳痴殿女弟子轻佻笑了一声:“就算拿了尊上的剑,那又如何,麻雀就算穿上锦衣,也成不了凤凰。还暂时……” 她算是发现了,梳痴殿的弟子,一个嘴巴比一个厉害。 脑子也不差,分组很有考究,能力强悍的大弟子单独,其他都是一个主攻加一个辅助,重点保种子选手。 景宝络缓缓吸了口气,复而又笑:“嗯,所以我就是到处跟着看看,看能不能有人施—舍—我个腿或者屁~股什么的。” 刚刚这女弟子便是得了一只羊腿。 “你!”对方气得面色一变。 皆梦微抬手,女弟子不敢再说,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只剩胸脯微微起伏。 “那宝络师妹慢慢找。走。” 她们一走,蔽贪殿的几个弟子也立刻捂住乾坤袋走了。 “听说,那边还有漏跑的魔人,我们去看看。” 笑眯眯等他们都走了,景宝络这才回到刚刚的位置,那母鹿还在树上,她于是先取出乾坤袋,打开一小点口子,里面那小鹿立刻冒出了头,看到树上的母鹿,欢腾兴奋起来,大约兴奋太过,踩到了山雀,被啄了一口,这才安静下来。 母鹿看着她。 景宝络便小心将乾坤袋放在一边,示意它一切都是安全的,是小鹿自己进去的。 大约确认了安全这个信息,下一秒,从树上扑腾一声,树叶拂动,然后那只将近四十斤的母鹿瞬间脱力落了下去。 景宝络:……我,砰。 她只觉胸都要被砸凹陷进去了,好在胳膊还给力,没有脱臼,温热的血沾了她一身。 小鹿急的嗷嗷低声叫,不停下来舔~舐母鹿。 景宝络将砸出的白眼翻回去,然后艰难坐了起来,母鹿是脖子中了两剑,她在衣裳上擦了擦血,然后摸出一瓶疗伤丹药。 没有工具磨碎,她索性嚼了嚼,然后糊在母鹿已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的伤口,总算止住了。 这鹿知道血会留下痕迹,所以很聪明,将流出的血滚在了毛发上。 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现在半身衣服都是血。 将母鹿收进去之后,景宝络这回真没力气了。 她休息了一会,爬起来,准备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一洗。 路上偶尔碰到几个四处搜寻猎物的弟子,都是形色匆匆。 听得抱怨,说是这顾清明的侄儿简直贪婪到了发指地步,本来说好的灵兽四十,灵禽八十,灵蛇三十,加之魔人十人。 结果滥竽充数不说,数量也不够。这样很多人都没办法达到基础的两只猎物要求,会被直接淘汰出局。 更不要说还有那十个额外前来初试的雇佣修士还要争夺走一批猎物。 景宝络问了两人,终于找到白首峰最中间的山泉,这一道泉水是雪山融水,冰冷清冽,下~流后会渐渐和其他溪流汇合,最终绕过炬嗔殿后的山涧碧落千尺。 大家都去找猎物,这里倒是清净。 她坐下,洗了洗手,撩起长袖,将被血沾上的胳膊也洗干净,这才捧了点水准备漱漱口。 身后响起一个不确定的声音。 “小师妹?” 景宝络回过头,看见了顾嘉言,他目光扫过景宝络露出的光洁胳膊,那上面有一颗淡红的守宫砂,表情微震又有两分欲言又止的微妙。 “哦,大师兄。” 自从昆州城之后,顾嘉言基本就没正眼看她,估计也是觉得她是个惯于攀附的女人。 景宝络懒懒应了一声,顺势将剩下的水洗了一把沾了血迹的脸,然后准备再洗。 “你受伤了?”他迟疑了一下,忽然问。 景宝络有些意外摇头,左右示意了一下自己灵活的胳膊:“没有,就是路上撞到一只受伤的鹿,沾了些血。” 顾嘉言道:“没有就好。我也没想到白首峰荒迹十八年,竟还有灵鹿,我方才猎得一只雄鹿,向想来你撞上的便是那趁机逃脱的雌鹿。” 景宝络心头一动:“顾师兄那鹿还在?活着?” 顾嘉言道:“我瞧此鹿难得,便留了它一命。” 景宝络来劲了,立刻站了起来,她脸洗得干净,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按住隐隐微动的乾坤袋,上前一步:“那顾师兄等你核定完猎物后,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眼。” “不可以。”一个女声霍然响起。 漱玉雪背着剑走了出来。 景宝络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和顾嘉言保持一点距离。 而顾嘉言则上前了一步,看似迎接漱玉雪,实则微微挡住了景宝络。 与此同时的白首峰偏殿中。负责观察长老看着走过来的茹斯兰江陡然感到了一丝压力。 “不能实时查看吗?”他问,“感怀剑有强烈的血察。” 顾清明含笑解释道:“尊上,我们的灵石品阶有限,只能通过本命石感应位置和状态,请尊上放心,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的。” 茹斯兰江随手抛出一个彩色灵石,对那长老道:“用这个。” 那长老按住激动的心情捡了过来,然后小心替换掉阵法的驱动,几乎与此同时,本命石对应的人物就绰绰约约浮现出来了,比人物更清楚的,是声音。 顾清明掩去眼底的嫉慕和尴尬:“尊上这颗灵石果非凡品,正好可以一窥山中情况。” 这一边的白首峰中白首溪畔。 “小师妹。”景宝络微笑打招呼,那天漱玉雪帮她圆场后,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聊几句。 漱玉雪明显不高兴,眼睛只看着顾嘉言:“顾师兄答应过我,今日的猎物要送我一只,我就要这鹿。” “小师妹,你是生我气吗?”景宝络又问。 “没有。”漱玉雪面无表情说,眼睛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顾嘉言,“呵呵,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气你倒贴啊……” “明明就有。不是,小师妹,我这真的是,偶遇到顾师兄……”景宝络知道她又见色忘义上头了。 漱玉雪听到这话忽的发了脾气,打断道:“顾师兄,我说了的,我就要这鹿,你给不给。”然后哼了景宝络一声别过头去。 全身都在表明态度,就是不理景宝络,冷战绝交,不给眼神,不给机会。 景宝络看了她几秒,行。小丫头嫩着呢,她也跟着耍浑:“我不管,我先说了,顾师兄也同意了的,是,顾师兄。” “顾师兄,你来说。”漱玉雪冷声道。 顾嘉言左右为难。犹豫着。 景宝络不说话,耐心等。 漱玉雪先沉不住气,愤愤指控:“喂,韩宝络,你够了啊,你明明都有尊上了,你们都双宿双栖了,你还要来和顾师兄说什么话?你是不是想要脚踩两只船?韩宝络,我之前真是看错了你,亏得我以前还当你是姐妹,还给你买那么多东西吃,你知不知道什么吃别人嘴软。” “你乱说。”景宝络嘴一点也不软,“我还给你做饭呢——你买的吃的都是我在收拾桌子。” 漱玉雪发脾气是好手,却并不擅长吵架,气得浑身乱颤:“你做饭?你明明吃得更多,我一次都没有吃饱过。” “那那次是谁吃得躺在床~上揉肚子打饱嗝?未必是那死狗吃吃?” “你才是狗,你才躺床~上打……”漱玉雪噤声,气得啊了一声,就要拔剑。 顾嘉言连忙伸手按住她胳膊。 景宝络伸出半个头去看了她一眼,趁火打劫道:“顾师兄,你按住她,那只雄鹿我先说了的,你说过给我的。” 漱玉雪气得打了个饱嗝:“韩宝络。” 景宝络啧了一声:“你还说你没有打过饱嗝。” 漱玉雪毛一下全炸了:“韩宝络,你,你不要脸,你红杏出墙,你、你、你好厚的脸皮。顾师兄,你放开我,放开,我要打断她的手,我今天不给她点颜色,她真以为我是打不过她了……顾嘉言,你给我松开!” 顾嘉言头痛:“雪师妹,你冷静点。” “你叫她小师妹,叫我雪师妹——我入门比她晚,我个子也比她小,你为什么叫她小师妹……”漱玉雪的炸毛变成了伤心,“你知不知道,她是尊上的人,你要跟尊上抢人吗?是不是摆在眼前的不喜欢,就喜欢去抢?那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喜欢我?我也……” 这话倒是没错,喜欢漱玉雪的人很多,蜀山派有之,天道宗有之,天玑门更是有之,景宝络听得点头随口道:“是啊,尊上也喜欢你。” 场上立刻静默了三秒。 顾嘉言和漱玉雪都没有说话。 白首峰偏殿众人擦了擦汗,先看了看当事相关人顾清明,又齐齐看向了当事人茹斯兰江,茹斯兰江面无表情继续看,顾清明只擦汗道:“胡说,都是胡说啊,怎么可能!尊上,不是,我不是说漱玉雪喜欢尊上这件事,我是说,漱玉雪说小犬和宝络的事情……肯定是误会,” “闭嘴。”茹斯兰江说。 顾清明砸了咂嘴,欲言又止,擦了擦汗,到底没再说。 茹斯兰江也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看向绰约的画面,其余人也装聋作哑各自做事,只当什么都没看到没听见,余光却全数都瞟了过去跟着看。 这厢景宝络说完陡觉失言,不过转而一想,就算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是个催化剂。 毕竟早晚的事情。 顾嘉言表情有两分难言的复杂,漱玉雪张大了嘴巴,过了两秒,她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 “尊上,喜欢我?”她问。 景宝络咳嗽一声:“呵呵,也许你不信,坦白说,我也挺喜欢你的。” 漱玉雪道:“可滚他的蛋。” 她冷笑一声,连粗话都出来了:“韩宝络你大~爷的怎么不说顾师兄他爹顾清明也喜欢我?” 景宝络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我觉得,顾掌门也许真的对你印象还不错。” 不然能让她也单独一个人一组?这三殿的大弟子,她、漱玉雪都是单独一组的,看似吃亏,其实,非常利于暗箱操作,妥妥就是内定人员标配啊。 “韩宝络,你大爷的。” 接下来忘了谁先动的手,顾嘉言被咬了两口,然后一拳擂在肚子上,绕着顾嘉言方圆十米转圈的两人都拔~出了剑。 “不要以为我怕你。”漱玉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行,那继续来啊。”景宝络逃得强弩之末扶着感怀喘气。 冷战和沉默中,最有效的打破方式往往是爆发,要么打一顿,要么笑一场,而不是等待和时间。 时间只会留下心病和隔阂,而一场痛痛快快的打架则可能会提前结束僵持,开拓一个新局面。 当然,也可能发现些新东西。 比如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顾清明: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听我说。 景宝络:乖,小师妹,我叫你小师妹不就好了嘛。 ~~ PS:最后一部分试了下加了个视觉,我看了一遍好像没有混乱,不知道小天使们看会不会觉得代入有影响。 以及,我真觉得这个封面好看啊……为什么换了掉了两个收,为什毛,为什喵 呐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四章 景宝络看了看一旁的白首溪,干得舔~了舔嘴唇。 这溪水清冽透骨,自带一股甘甜,想来山中野物都甚是喜欢,所以两旁带了泥土的地上间或有细微的爪印。 但是有一个地方上面不是,而是一片将干未干的湿~润。 无风无浪——不是水蔓延的; 如果是哪个喝水的同门——自然会留下脚印或者痕迹; 而这一小片湿~润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景宝络重点看了看这段溪流,水段回旋,倒是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些,两畔都是细密的细叶水团花。 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灵兽等自不必如此麻烦,也不会这样胆大,会这样的,大概只有被放进来的魔人了,她的心跳砰砰加快。 便在这时,漱玉雪将将要追到了。 景宝络只得再跑两步,她气喘吁吁中忽的想起一件事:“你还欠我三百五十两呢,小师妹,你别追了,我给你减一百两。” 漱玉雪哪里是将钱放在眼里的,咬牙:“你站住,我现在就给你。” 景宝络再上前两步:“算了,不急这一会……” 漱玉雪也精疲力尽:“你,站住,我再给你三百两。” 景宝络闻言不由心头一动,这心里一动,脚一顿,就真停了。 她实在是真的跑不动了。 也已经不动声色靠近了这岸边。 水里果然有猫腻的样子。 隐隐的阴影靠近岸边草丛,上面正好一串气泡冒出来。 景宝络转头喊劝解到已经有些呆滞的顾嘉言:“顾师兄,你过来。” 漱玉雪跑得嫣红的脸上原地血满:“韩宝络,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是你~娘。” 顾嘉言几步到了景宝络身旁。 景宝络有了底气,她一面对顾嘉言使了个眼色,一面敷衍:“我今天要被你打死,我就不是你~娘。” 顾嘉言立刻看懂了景宝络的暗示。 他也拔~出了剑。 然后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往溪水边走了两步,同时对漱玉雪也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漱玉雪像一只炸毛的猫生生顿住一秒,跟着顾嘉言看过去。 只要一秒就够了,说时迟那时快,顾嘉言长剑一挑,然后下一秒,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啊。” 寒冷的水中跌跌撞撞爬起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脸色青紫,带着被泡白的伤口,那是强行扯掉嘴笼留下的伤口,他瘦骨嶙峋,头发花白,浑身颤抖。 哪里像个魔人。 顾嘉言没有收剑,仍然指着他,景宝络却看出了两分熟悉,她还记得他脸颊那颗痣。 “是你?”她吃了一惊。 那不住求饶的老头听了这一声,仿佛听见天籁,他转向景宝络膝行两步:“仙子,仙子,你救救我啊。” 景宝络向旁边侧了一步,避开他的跪拜,然后伸手扶起他。 漱玉雪皱眉:“你认识这魔人?” 景宝络也皱眉:“你看他像魔人吗?三根骨头两根筋,说话都带喘气。” 而魔人向来体格强悍,坚韧难训。 顾嘉言收剑回鞘:“你认识他?” 景宝络点了点头:“邹老板做莲子糕的,做得很好的。” 老邹连连点头:“是啊。” 漱玉雪不解看他脸上的嘴笼痕迹:“那你怎么在这里?” 景宝络道:“还用问吗?自然是被捉来的。” 顾嘉言脸色有些难看:“到底怎么回事?” 老邹苦着脸说:“我就是出去买个干莲子,结果路上遇到遇见几个人,见我孤身就将我绑了来,我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是大姑娘,只是抄个近路,谁知道。他们根本就不听我解释——还在路上就给我带上了那个嘴笼,然后蒙着头扔到了这里,松了绳子我一看,还有边上几个人也是这样,这时候就看远远来了些仙士,我旁边那个跑得快,先去求救,结果跑到前面就挨了一剑……哎,要不是我跑得快……” 顾嘉言半信半疑,看了看那溪流:“白首溪的水是雪山融水,寒冷刺骨,你方才便是一直躲在这里?” 老邹道:“仙师,我以前就是在山下莲花镇卖莲子糕的,这荷塘的水都是山上的雪水,连年累月都泡着侍弄莲花,早习惯了。” 漱玉雪眯了眯眼睛:“我那日也在山下买过莲子糕,并没有见过你。” 老邹道:“是以前。十八年前,都快二十年了。” 景宝络道:“我相信他,他的莲子糕做得很好。” 漱玉雪道:“你信他?十八年前你还没生?” 景宝络咳嗽一声:“那天我们买莲子糕不是听了吗?当年有个老板跑路,我在昆州城也见过他。” 漱玉雪:“什么我们?你是你,我是我。” “嗯嗯,那天你、和、我买莲子糕的时候,还记得不,那个字号最老的,可不是姓邹。” 漱玉雪深呼吸了一口,没找到话说。 老邹连连点头:“就是我,就是我。几位仙师,放了我,我孙女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她还小,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求求你们。” 顾嘉言脸上显然也有了怒气:“混账。” “邹老板,你起来。”景宝络拉住他,“不是骂你。” 眼看时间已经接近尾声,因为老邹的出现,倒是意外促成了三人临时微妙的和解。 景宝络只觉异常口渴,又喝了许多水,几人休整一下,便开始准备向山外走去。 漱玉雪抢先一步和顾嘉言并肩。 景宝络正好心里也有些话问老邹,便和他落后一步。 当年他携家带口离开莲花镇,辗转各地,虽有行牒和官凭,但各地都是一样的,少不得孝敬,他本在莲花镇熟悉了,多了这许多打点,虽勉强过下去,日子却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后来儿子和媳妇一场大病,拖垮了半个家,留下一个小孙女,他的铺子也开不了了,变成了摆摊。 那日在昆州城,他本是在另一处摆摊,是这边一个摊主说有事,要将位置转给他,租金要便宜十来文,他便应下了。 结果没想到就撞上了那几个流氓。 他带着小孙女跑出去,辗转到了一个临近小镇,要活下去,还得老本行,这时刚刚熟识邻家说在镇外的莲花坳有便宜的干莲子卖,抢手的人极多。 他安顿好孙女,这就急急忙忙出发,却没想到冒险跟着一个当地人走近路,却遇上了这么些人。 景宝络听得大为同情。 却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有些地方有点过于巧合。 她想了一想:“那你来了以后,可在这里见过那个跟你一起走的当地人?” 老邹叹气:“没有……恐怕凶多吉少了。” 捉一个是捉,捉两个也是捉,没道理不买一送一,而且这老邹,一看这样子,哪里像个魔人,舍弃了另一人捉来,图他什么,图他老,图他瘦? 老邹又叹气:“我这后半辈子,自从当年离开莲花镇,就没有一件事顺遂过。” 景宝络问:“那邹老板当年为什么要离开莲花镇。” “哎,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老邹对她并无隐瞒,“我的莲子糕做得好,字号最老,生意最好,谁知道因为这样,就不知引起了谁的嫉恨,那一日,忽然来了一个年轻人,要买下我所有的莲子糕,还要我再做上几屉,我本以为来了个大主顾,谁知来了个大麻烦。” “怎么说?” “那年轻人坐在那里,扔了一锭金子给我,就开始慢条斯理面无表情的吃,一吃就是一天。” “真能吃的,不过,一锭金子也够了。” “不是金子的问题,仙子,你不知道,他吃了不过一个时辰,就看见他的手背上的筋开始爆出,然后是脖子,除了脸,他浑身都起了细细密密的红点,我就知道,这人恐怕是有莲子病,就是有些人吃了这东西,就会浑身不舒服。这还不是要紧的,更要紧的是这人恐怕是受了伤的,我大着胆子给他送水,这才看见他血顺着黑衣一滴一滴向下~流,眼看就要不行了……”时隔多年,老邹仍然心有余悸,“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向来本本分分,却也不知道是谁要这么不要命的害我,这人要是这么死在我店里,我便是全家都脱不了干系,我就,跑了。”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邹老板,可还记得那年轻人模样。” 老邹迟疑了一下:“时间太久,记不得了。” 说话间,几人已走出了树林,再往前,就隐隐可见白首峰偏殿的勾檐了。 在他们前面,已有先到的人在走,景宝络退后一步,和又开始紧张起来的老邹并肩。 偏殿外香炉中最后三支香烧了一半。 三支香中间最高,左高右低,若是按照二十四香谱来看,这是贼盗香。 预示早有土寇、晚有盗贼。 倒也应景。 现在香炉下面正满头大汗跪了一个极胖的男子,一身常服最大号的穿在他身上,仍然有些紧贴,因为紧贴,便能看见那圆~滚滚的肚子在紧张的颤抖。 茹斯兰江并顾清明等都在偏殿前,先到的弟子分成两列躬身等待。 老邹腿肚子都在发抖了,几乎站都要站不稳。 景宝络跟着也上前,向在场长辈行了一礼。茹斯兰江的目光立刻望过来,鼻尖微动,眼底的神色平和下来,她也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切皆好。 还没开始说方才的事情。 只见一道微光传来,笼在老邹身上,先是几缕淡红的烟气散出,然后缓缓消失。 出手查验的长老缓缓向其他人摇了摇头。 就见顾清明一脚踹在那胖子身上,胖子浑身肥肉一颤,生生忍住。 “畜生。这就是你干的事情?我如此信任你,将天玑门的内事分于你负责,你便是如此行~事?如此回报我?” 原来这便是负责本次采买的顾福山。 顾福山哭哭啼啼坐起来。 “掌门,我不知道啊。我交易的时候,所有的魔人都经过了魔石测试才放进去的,我哪里知道也不是。你相信我,我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抓良冒功啊。” 顾清明再踹过去,这回真用了力。 看来刚刚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动作倒是快。 顾清明便砸了一下嘴。 顾嘉言上前,打开乾坤袋,扔了两只掉色的土鸡。 “这些作何解释?这便是你采买的灵禽?” 顾福山哭丧着脸:“言弟,你,你听我说啊。” “不是,我这,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现在外面行情见涨,我就这样一点钱,我也是没办法。寻常灵兽普通人都捉不得,但那些山门根本就不肯卖给我们,要么就是要大价钱也只能买一只,我这些都是选的上好的,机灵的,跑得快的。”他擦了擦汗。 景宝络忍不住冷笑:“那其他的‘魔人’呢,可也是你这样的标准选的?” 顾福山一下哑然:“这,这……” 眼看回来的弟子越来越多,还有那十人外援也快回来了,都在面色惊异看着魔人打扮紧跟在景宝络身后的老邹还有跪在地上的顾福山。 刚刚包庇式打了顾福山的顾清明见状想速战速决:“明智长老,将这个孽徒带下去,押后再审。” 这便是要准备名正言顺包庇了。 景宝络再也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一直超然于外的茹斯兰江抬手:“场上可还有其他人猎得魔人?” 两个青衣弟子立刻走上前来,取出乾坤袋,地上很快多了两具尸体。 一个体格强悍,一个白~皙瘦弱,负责查验的明智长老再度出手,都是一模一样的结果,淡红的魔气消散。 这就是两个寻常的百姓。 顾福山脸色死白,瘫坐在地上。 “身为山门弟子,随意屠戮百姓,该当何处?”茹斯兰江问。 明智长老看了顾清明一眼,迟疑回答:“按罪,裂帛。” 顾福山自然也不傻,闻言立刻扑过去就求顾清明:“三伯,你救我啊,救我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是被骗的啊。” 顾清明身为掌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自处,只沉吟不语。 顾嘉言见状示意左右蔽贪殿的弟子预备将他拖开。 挣扎中,顾福山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激动,从开始的哀求渐渐变成了愤怒,继而话里话外有了威胁的意味。 他却没有机会说出来,短暂的混乱中,一位同为蔽贪殿的执教执事,一剑刺破了他的肚皮。 肥油流了一地。 人很快就不行了。 顾清明见状沉默了一会,向茹斯兰江颔首致意,然后向场上其他弟子道。 “顾福山监守自盗,贪赃徇私,为一己私欲无视天玑门门规,私下交易魔人导致百姓惨死,现经查明,现场明正典刑,自食其果,此事容后将有本门执教执事长老查明,所有干系者严惩不怠。查明之前,所有人不得妄言、外传,如若违者,门规处置,听到了吗?” 场下弟子低头回答:“是。” 面上却各有颜色和打算。 何人不知道这顾福山是顾清明的侄儿,今日做一替罪羔羊罢了,真是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顾清明说完,见茹斯兰江并没有补充,此事有就此终结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便将各位手上乾坤袋交出,待验明排名后,再行通知。” 于是,先以那十个雇佣的外援开始。 一个个标记了名字的乾坤袋陆续交了上去。 然后是按照组别开始上交。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带了娇娆的女声:“等一下。” 众人转过头去,却是脸上带了笑意的孟良月,她微微一笑,拨了拨耳边的长发,自皆梦旁边款款上前一步:“掌门师伯,按说我这样做小辈不应开口,但是今天的事情,我却有个小小的疑问。” 顾清明微不可见皱了皱眉:“何事?” “今日初试,众弟子一起,但刚刚这位顾执事也说过:“他没有买到什么灵兽,都是买的一些机灵的、跑得快的禽兽,还有这些身份不明的魔人,既然质量不能保证,又谈何数量。良月只是觉得,今天既然大家都在场,为何不现场检点数量。” 她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前面的景宝络:“免得,有人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她说完,然后余光扫了一眼皆梦。 皆梦出列:“弟子也是如此觉得如此,最好。适才在山中,不断听闻有人抱怨猎物过少。若是大家所得皆为空白,那规则也可顺势修改一二。” 梳痴殿大师姐没说话,整个殿便相当于默认了皆梦和孟良月的意见。 漱玉雪闻言顿时面色微变,垂眸抿嘴没吭声。 绝欲殿下面也有两名弟子施施然出列,附议。 而方才刚刚出了顾福山的蔽贪殿,现在忙着避嫌,并没有什么动静。 一个正好站在最前面的外援见状,伸手打开了乾坤袋,里面的四只家鸡硬~挺挺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顾嘉言早前放出的两只鸡旁。 “这样,甚好。” 所有人都表了态。只剩下代表炬嗔殿的景宝络。 孟良月侧头,脸上带了几分藏在艳~丽笑靥中的讥讽:“怎么样,小师妹,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好像有的名字有点写混了,这么定,不去改了: 韩宝络:大名,韩宝儿:小名。 某人专属:阿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向左向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五章 景宝络自和两具尸体和张福山被就地处决后,目光基本就生生转了方向,直接自动屏蔽那一侧的任何花木景物和人。 杀人啊。这都是直接杀人啊。 虽然一再做心理建设,这是穿书,这是假的,但是眼见为实,怂就一个字,她的腿现在和旁边的老邹一样轻轻发抖。 茹斯兰江一直看她似要她过去,她装死假装看不懂,脚下坚决不动。 她昏了头差不多,说不定那边地上还有张福山流的肥油…… 身后的老邹明显更是怂多了,到现在连头没敢抬。 两怂相遇怂上加怂。 这厢突然被孟良月叫到,景宝络啊了一声,吓了一跳。 孟良月见她一脸懵然,忍住不悦,将方才的建议又温声说了一次。 她说话间腰间的乾坤袋微微晃动,景宝络见了只觉口干舌燥,现在连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也跟着刺鼻起来。 一想到等下还要现场在这里还有好几具尸体等待观摩,又想到孟良月那袋中剥了皮的血淋淋的皮毛,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不用……了。” 孟良月一副早就知道她会拒绝的表情:“为什么不用?宝络师妹你不会什么都没猎到。” 她微侧身,身上涂了不知名的脂粉,凑得近了,香得晕人。 “自然不是。”景宝络道,“只是……”她只觉胃里翻涌的更厉害了。 孟良月见她吞吞吐吐,上前一步,再软声问:“那是什么。” 这一动正好错开遮挡,就露出了那边脸上盖着白帕的顾福山留下的血肉痕迹,景宝络一个没忍住,一口直接吐了。 还好今天她早上起来迟了,没吃什么东西,吐了一口酸水。 “抱歉。” 孟良月脸上赤橙青来回了一道,皱眉:“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景宝络想要再解释,一张嘴,又是一口黄疸水。 “失礼失礼。”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袖口上的血腥味涌~入鼻尖,又是胃里一阵翻涌,“我实在是看到师姐这边……呃” 孟良月气得有点绷不住:“你不要太……” 景宝络已经吐了。 漱玉雪噗嗤一声笑出来,孟良月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收住笑,但眼角和嘴角却明显扬了起来。 孟良月登时柳眉一竖就要着恼。 皆梦立刻上前一步,在孟良月手臂拍了一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一上来,就直接接了刚刚的话题,温言款款,紧扣重点:“尊长在上,这个建议并非针对某人,只是今日初试,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诸位同门也希望尽快知道结果,家师今日身体抱恙,临行前一再叮嘱我等务必尽心,几位师妹着急,也是存了这份私心,不想叫家师失望。还请尊长和宝络师妹成全。” 皆梦向来清冷孤尘,眼下这般放下~身段,其他弟子面上不能说什么声援,眼底都有赞同之色。 她又转头:“宝络师妹可是身体不适,可需要休息?若是身体不适,刚刚提议的核查,便从其他人开始即可。”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抬起头时,脸上又换了一副表情,体贴温和:“掌门师伯,弟子这样的提议可行?” 顾清明对梳痴殿的提议向来宽容,他先看了眼茹斯兰江,见他不置可否没有反对,余光再扫过自家背锅枉死的侄儿。既然茹斯兰江都不帮他的女人护面子,他自然更乐得如此,他于是顺水推舟默认了。 猎物的核定先从那已经交了乾坤袋的十名外援修士开始,成绩最好的是得了一只麂子,两只兔子,两个魔人,三只山鸡。 这些外援修士基本就猎杀了名义上数量差不多一半的猎物。 紧接着是分组的诸人,按照原本的硬性规定,必须要猎得两只猎物才能有参选的资格。 这两只猎物,自然不包括被零零碎碎分切的山羊和其他猎物,这时候的认定果然便是用的景宝络原来猜测的方式。 获得能证明行狩成功最关键的部位决定,同一种动物,整体性(全身皮毛)大于致命标志(头颅)。 垂头丧气的分组弟子很快发现,他们几十人加在一起还不如那十个外援修士。 好在各殿大弟子们争气。 绝欲殿的大弟子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白净的年轻人,叫梁水沛,不爱说话,他取出乾坤袋,里面的猎物是现在所有人里面最多的,看样子,五人名额中是有他一份了。 紧接着是顾嘉言。 他里面那只灵鹿首先得到了场上一再称叹。 “想不到白首峰竟还有这样的灵兽。” “果真不愧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资质出众啊。” “顾师兄真厉害。” 这边景宝络缓了这一下,目光立刻被那只半昏迷状态的雄鹿吸引。 一旁皆梦温声道:“师妹,我这里有腌渍的青梅,口味清爽,可要一试。”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旁边的人都听见了,转过来的神色就多了几分鄙夷和惊讶。 景宝络看那雄鹿正入神,并没有留意到她话中有话的意思,只摇头:“谢梦师姐,我不喜吃酸。” 其余默默吃瓜的众女:都吐成这样了,还装呢。 核查很快便轮到梳痴殿了。 除掉拔得头筹的顾嘉言和梁水沛,内门弟子中还剩下三个名额。 梳痴殿大师姐麦舒尔当之无愧,以暂时第三的成绩上榜。 第四名是皆梦,与她同行的师妹将所有猎物都给了她。 第五名自然是孟良月。 大局将定。 孟良月和皆梦相视一笑。 剩下的这些小猫三两只简直都不惜的浪费时间。 孟良月转头得意看向景宝络。 众目睽睽,她们这成绩货真价实,谁还不知道顾清明那点心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猎得多猎得少都是他说了算。 这一次要不是她们俩拼着被珏夫人责骂的风险拼一把,这样好的机会,哪里轮得到自己。 还好成了。 孟良月向来不喜漱玉雪,这当下逮到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这个也可以羞辱她的机会。 “雪师妹,你的呢?” 漱玉雪面孔微微涨红。 “啊,你不会什么都没猎到?”她微微抬高了声音。 漱玉雪愈发难堪。 “师父那么喜欢你,不是,你这样,哎,可真是——叫她老人家失望啊。真的没有,一只也没有?我不信,师妹,你肯定就是谦虚对不对,你上回不是说从小家中就有长辈专门教习吗?应该不至于这样?” 她嘴上说着不算,还就势动手,去抓漱玉雪的乾坤袋。 “哟,真是空的。” 漱玉雪羞愤成怒,脸红成了蜜桃色,她伸手就要拔剑。 景宝络忽问:“孟师姐,是不是自己狩猎的猎物都可以自己处置?” 孟良月回头斜倪一眼,还没开始说她,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她脸上挂着甜腻的笑:“自然,天玑门规定一向如此。只要你能猎得到的话。” 她又看一眼景宝络身后的老邹:“不过,这个肯定不算,这人不是魔人。就算宝络师妹非要算,勉强论算,也只有一个猎物,你要是给了别人,自己可就……光底了。” 光底两字,说得轻佻又放肆。 皆梦知孟良月话里机关深意,不由有些担心看向远处的茹斯兰江,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有出声阻止,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女人是否出丑,看来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啊,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何况这女人现在连孩子都怀上了,说不定已经生了腻。 景宝络忽的笑了一下。 “那倒不至于。” 她向漱玉雪伸出手,漱玉雪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没回应,景宝络无奈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紧紧握住剑柄的手。 然后一用力。 将她直接拉到了自己身旁。 两个明艳婀娜而又清丽的姑娘就站到了一起,春风秋月,相得益彰。 “刚刚忘了说,我们是一组的。 景宝络伸手取出了乾坤袋,上面是她的名字。 然后她打开了袋子。 先是那只怀~孕的母兔子,带着全族老小跳了出来,不远不近就坐在她们俩前面,然后是山禽,乌龟,灵鹿,还有那只胖乎乎掉了半个牙的蛇。 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完胜在场所有人的存在。 孟良月啊了一声,脸像是被雷突然劈了一下,震在当地。 皆梦清冷的表情也绷不住了,怔怔间,生生憋成了猪肝色。 而场上其他弟子则齐齐捧住了自己下巴。 几位长老瞠目结舌,只一遍一遍数着规规矩矩分门别类靠近两个姑娘坐下的灵兽,越看越激动震动,根本没空再说什么。 孟良月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半天,憋出来一句:“不可能,你、你作弊……” 景宝络最后将乾坤袋最里面睡得香喷喷的两只家兔扒拉出来,一只自己捧着,一只给了呆若木鸡的漱玉雪。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 是啊,从入场到现在出来,她就在这里,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人,而她的靠山,茹斯兰江一直站在另一端,众目睽睽,根本没办法私下收受。 那个狩猎最多的外援修士最先打破了沉默:“那只蛇是从我手上逃跑的。” 又一个人说:“搜山符奏效时,那只山鸡是我没捉住。” 顾嘉言手指微动,将那奄奄一息的雄鹿送了过来,小鹿得了母鹿眼神许可,立刻飞奔过去,不住在雄鹿身上舔~舐。 他看着那两只虚弱又面带激动的鹿,又看看站在一堆灵兽前安安静静乖觉又狡黠的景宝络,眼神闪了一下,道:“那只母鹿我在林中见过。” 连弟子中狩猎最多的顾嘉言都说话了。 这下,再没有人能质疑一句。 孟良月脸白一阵红一阵,气得胸口微微起伏,按照这个最新排名,景宝络和漱玉雪直接跻身一二名,那么排名末尾的她和皆梦再无可能,拼着得罪一堆人辛苦挣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她气得面皮发胀,手指咯咯作响,却也无可奈何,说不出一句话来。 更可气的是这些灵兽,竟然还这么规规矩矩,活生生的一个一个环绕在她们四周。 好像不是战利品,而是助威的似的。 等执事长老检点清楚后,景宝络又打开了乾坤袋,在众人呆呆的目光中,那些灵兽又一个个自己走了进去。然后她看了看顾嘉言,见他微微点头,便顺势将那雄鹿也装了进去。 方才争得要打起来的漱玉雪站在一旁,顺毛安静不吭声。 孟良月喃喃:“不可能……” 景宝络接嘴:“……的事情多了。” 侧前方的茹斯兰江瞧她那得意的小表情不由微微弯了嘴角。 灵兽之所以为灵兽,便是它们和年龄和灵智强化了它们的本能,这里面便包括对危险的察觉,一个既有强大力量加持(感怀剑),又毫无杀意的人,而且还能说得上话的人,无疑就是它们现在最好的选择。 孟良月心有不甘看向景宝络和漱玉雪。 景宝络察觉孟良月的目光,反正能气死绝不只是气昏,当下展颜如花,和刚刚她手上肥胖的兔子倒是有两分相似,转头去看漱玉雪,愉快亲昵说。 “嘿,这下我们就能一起去了。” 必须要去,要是云门大会时女主都不在场,那预定的秘境的事情还怎么能发展下去。 漱玉雪瞧着景宝络这友好自然的笑,怔了一下,脸上有一丝纠结。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抿了抿嘴。 景宝络撞了一下她胳膊,笑:“这不是应该的吗?” 漱玉雪张了张嘴,面色一震,眼眶微红。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为什么茹斯兰江一开始什么话都没说,他早就知道了。 看见茹斯兰江迎面走过来,孟良月和皆梦都面色白了几分,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经此一事,两人皆是颜面扫地,更不知道回去如何向漱玉珏交代。 茹斯兰江目光一点梳痴殿大弟子麦舒尔:“回去问问你师父,便是如此教弟子的?” 这话意思就重了。 孟良月和皆梦并身后两个梳痴殿弟子闻言面色惊惶立刻跪了下去。 麦舒尔也面色难看跪了下去。 漱玉雪到底是梳痴殿的人,跟着也要作势跪下去。 景宝络偏伸手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茹斯兰江越过一众梳痴殿弟子,走到了她们面前,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年轻姑娘白~皙交握的手:“走,阿宝。” 景宝络为他这一声,脸微热,她强行忽略周围的目光,专业严肃跟在茹斯兰江身后,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漱玉雪一眼,见她还在怔怔看着自己,她便微微笑了笑。 今天又是误会解开的一天啊。 景宝络心情很好,回去后预备将感怀交还回去,茹斯兰江却道:“你修行尚弱,便先用着。” 双喜临门。 景宝络按住狂喜,一再表示肯定会好好爱护,就像爱护自己的性命一样,一旦秘境结束立完璧归赵。 茹斯兰江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底的眸色也渐渐清朗起来。 而接下来其他两件事也很顺利。 老邹安置在炬嗔殿短暂休息后,顺利送走去和他孙女相见了,并且为了防止被打击报复,在景宝络的要求下,还特意给了他一枚感应丹。 如有任何意外,都可以反馈和记录。 老邹感激涕零,临走前,执意将自己的独家秘方倾囊相授,教景宝络如何如何做出最好吃的莲子糕。 景宝络学得认真,艺多不压身,都是糊口的本事。 到了下午晚课前,排名前五的弟子都顺利得到了通知,并且每人都有当日对应的外援作为长随相从,景宝络的长随更是那日外援修士的第一名。 又是一喜。 各个殿主门立刻紧锣密鼓抓紧临阵磨枪,听说都将自己这些年辛苦搜集的最强法器交出给了入围的几人。 看来都下了血本。 只韩息夫仍在闭关。 景宝络开始也不着急,送走了老邹后,她立刻回了还情殿。毕竟有茹斯兰江指导,短短两日进展神速,虽然仍未结丹成功,但她琢磨了自己那一小缕绕行的灵气,经过这段时间的辛勤努力,已可以勉强控制拂衣剑起伏,御剑大成之日也有了指望。 她便说:“等我学会御剑,尊上,我们便去你说的那个仙府,将这些灵兽都放进去,一定很热闹。” 茹斯兰江看着正在小心翼翼一边看他一边啃食慕喃花的小鹿。 “好。” 半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却不知山上一片静好,山下早已流言蜚语。 景宝络已能简单抚琴凝气,并探寻灵物所在。 韩息夫却还是没什么动静的样子。 景宝络渐渐有些着急。 景宝络最近一次例行下天玑峰去炬嗔殿时,突然发现很多人开始正大光明看她肚子了。 难道又胖了? 这些日子吃得好,衣服也紧了些,她上次下来随便说了两句,衣服有些小。 刚刚到炬嗔殿三师兄看到她眼前一亮,立马出去了,然后过了不到半柱香,顾清明就差采购执事亲自送来好几箱衣衫,用特制的列宝盒装着,样子和质量极好,就是有部分衣衫过于大了。 这速度,简直了。 这态度,简直了。 景宝络趁着找厢房换衣服的时间出去一圈,又惊奇的发现—— 上回她和老邹学做莲子糕的厨房也全部更新换代了,小瓷碗看起来华丽又漂亮。 蒸笼也是上好的新竹,闻着就透了清香。 炬嗔殿的牌匾也换了,刷着金粉,殿里那个缺扶手的椅子也换了,新刷的廊柱还有淡淡的生漆味道。 甚至连三四师兄喂的鹅食材也跟着升级了,她看见那几只鹅如今竟连粟米都不怎么吃,一个个挑着里面的小鱼虾。 啧啧,她摇头,总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权利的速度。 还听说顾清明等隔三差五就派人来见韩息夫,韩息夫因闭关没见到,他自己还亲自来了两回。 这一向冷清的炬嗔殿突然有些炙手可热起来。 又因为临川不知怎么又惹了韩息夫生气,被关进了后山禁地面壁思过,二师兄因为云门大会推荐名额的事情,气呼呼也称病不出。 现在炬嗔殿担事的落到了三师兄和四师兄身上。 好,这大概也是炬嗔殿能这么快改头换面的缘故…… 这回来的执事异常客气,景宝络跟着笑脸相迎,只是见这次送来的衣衫数量和大小实在有些夸张,她放下换下的新衣,刚推辞说了一句,那新任的采购执事便笑眯眯道:“不多,不多,不大,不大,这以后宝络姑娘肯定用得上。现在都是先给姑娘看看花样子,要是觉得还可以,之后我再差人按此置办。” 景宝络觉得他们真是乐观,十七八的姑娘,再怎么长,青春发育期也到头了,还能再长出个花来。 她瞧那人殷勤自信,只得直接说:“真的太大了,我这也穿不了。” 执事再笑:“行,行,那我们就先按照姑娘的要求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以后她都不可能这么胖。 趁着三师兄去端茶,景宝络赶紧打发走了这人,不然一会还不知道多出多少幺蛾子来。 回头便看见八师兄端着药碗从里殿走出来,见了她:“小师妹,师父想见你。” 景宝络立刻来了精神,期待道:“可是我要出门,师父有什么话啊、叮嘱啊,法宝之类的相送?” 八师兄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 他忽的也看了看景宝络的肚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景宝络自己也看了看。 八师兄是个老实人,不会拐弯抹角。 “小师妹,那个,听说,听说——你……怀了尊上的孩子?” 此话一出,外面的门殿旁边悄悄竖起了好几双等待结果的耳朵。 景宝络问明情况,才知道那天她在白首峰那一吐引起了这么多误会,她又好气又好笑。 八师兄又偷瞄了一眼门口,问:“真的吗?” 景宝络自暴自弃:“是啊,我怀了五六个呢。” 懒得同这些人多说,现在她常在天玑峰,实在没法避嫌,时间自会证明一切,到时候他们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多荒唐。 八师兄朴素的脸闻言立刻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这么多。” 还真的信了,景宝络默默扶额,自己去了。 外面等她走进去后,三师兄四师兄连带老六老七都露出头来,屈服于师兄们八卦和淫~威下的老八低下了头。 三师兄得意:“你们看,我就说,一看咱们小师妹就是好生养的。” 四师兄佩服:“厉害啊。” 六师兄惆怅:“唉,那这满月得送多少份礼啊。” 七师兄坚定:“我不管啊,我先说了,我送长命锁。” 刚刚走出内堂的景宝络,扶住了门框。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快乐~~ 捉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六章 时隔不到一月,再进来炬嗔殿后院,却隐隐有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景宝络嗅了嗅鼻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很淡很衰颓的味道。 意外,韩息夫的禁室门没有关。 在门内的小几上,还有一碗新换的药。 药没有动,满满一碗,色泽沉重,看起来已经冷了。 景宝络在门口站定,里面立刻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进来。” 景宝络踏了进去,眼前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越过玄关和帷幔,她抬头看去,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发出的。 一条不长不短的过道连接了两个房间,走道两旁都是不同制式的刀具和瓷器,却又有种奇异的和谐。 她还是没有见到韩息夫。 他坐在帷幔之后,声音苍老,气息微弱,从帷幔伸出一只干枯的手。 递给她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上还有一本很旧的书。 景宝络双手接过,很轻。 “听闻你现在琴修上颇有进步,如此甚好,那琴谱务必好好修习,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此去云门大会,路途遥遥,你路上万事小心,若遇见危险,切记自保为上。” 景宝络道:“谢师父关心。掌门为我等安排了长随跟从,而且还安排了两个高手同行。” 韩息夫道:“顾清明此人贪财,却不知道很多东西比钱更重要更危险,钱能收买的人,见到异宝又如何会不心动。此番前去,你务必小心,必要时可以单独行动。” 确有道理。 “匣子里面是我送你最后一份礼物,想来对你会有用。这本小札是我这十多年收集的关于各类秘境的记载,里面有勾陈骨的出现预兆和记载,看了便毁了。” 景宝络跪谢。 韩息夫立即道:“起来罢。” 叮嘱完这些,短暂的沉默中,他忽然很轻叹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和他平日古板严肃性情完全不同的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这声叹息穿过帷幔,轻得如同飞蛾的翅膀。 景宝络想可能韩息夫这段时间闭关遇到了什么挫折,整个人精气神感觉都弱了很多。 “师父,我看外面药凉了,可是要端进来。” “不用了。” 韩息夫道:“人老了,记性也跟着变差,我本是个屠夫的儿子,从小就开始拿刀,我却不想像我爹一样,只会解牛杀猪,觉得脏,偏偏想要来修行,觉得干净、高人一等,现在回过去想想,其实屠夫也不错。” “师父。”景宝络微微叹了口气。 “宝络,你现在还太小,并不知晓当年的天玑门风光和风姿,我那是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但堂堂天玑供奉也肯亲自赠我一缕神思助我修行。人啊,见过了荣誉和光明的人,心里便总存着微薄的希望。谁能想到曾经的天玑门,现在便是一个贩夫走卒也可以随意羞辱唾骂。世人常说积毁销骨,将一份荣誉变成耻辱,这样的毁灭是悄无声息的,安静的,却也是最彻底的啊。” 他压抑着咳嗽了起来。 “师父。”景宝络上前一步。 “我没事。”他的声音更低了。 景宝络说:“就像师父说的,这一次我同尊上出去,的确也见到了很多不太好的东西,不止是珏夫人,就连这次云门大会初选,也闹得难看。掌门有时候做事……” 她目光看向帷幔。 “如果师父肯出声,事情也许还有转机的可能。” 韩息夫沉默了一会,声音含糊的仿佛要听不清:“我已经老了。狼狈为奸,没有狈,狼只是荒山的走兽,如何登堂入室。” 他咳嗽的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他说:“我的能力有限,这是我最后的心意,宝络,拿到勾陈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景宝络心头一动:“师父是在说,天玑门是有人狼狈为奸,故意造成此等局面?” 没有狈,狼只是荒山的走兽,如何登堂入室。 而当初让这些人登堂入室的,正是茹斯兰江。 韩息夫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终于找回了声音,艰难说:“去。” 景宝络刚刚走出后宅,韩息夫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他的脊柱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靠着一粒丹药才虚弱靠在了帷幔后的墙上,右手玩偶般无力的落在膝盖上。 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有一天也能成为一殿之主,靠的自然不是运气,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选之子,血迹沾在身上,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作为一个屠夫,这一只执刀的手早已沾满了血。 而当年那件事后的歃血禁誓,令他终其一生都不能说出相关的任何字来。 即使只是动了这样的念头,都会万箭穿心般痛憷。 他早就知道,他这样一个与黑暗通行,却说自己蛰伏等待光明的傀儡,是注定要付出代价的。他慢慢笑了一笑,他想他毕竟还是幸运的,他等到了,遇见了这样的机会,再次见到了那缕熟悉的残缺的神魂,只要她能成功觉醒,想起曾经的一切,一切,都不算迟。 景宝络走出去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三师兄等在外面。 “师妹,师父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可是他那把切魂刀?” 四师兄道:“不会,那把刀师父不是早就封了吗?是不是师父的那把剔骨刀,我听说那刀好用。” 景宝络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韩息夫若有所指的事情,仿佛印证了某些一直忽略的潜意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随口用最快闭嘴的理由哄他们:“哦,师父给了我一匣子银票。” 果然。 三师兄:“哦。” 四师兄:“哦。” 她顺利脱身回到偏殿,收好韩息夫给她的东西,用乾坤袋收好一些合身方便的衣衫,然后又捡用了一些路上可能用得上的小物件。 正收拾着,八师兄又来了。 “小师妹,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那莲子糕?”他脸上还有白面,自从景宝络不在后,八师兄就变成了天天被使唤的小师弟,上回老邹教她做莲子糕时,也非要八师兄在旁学习。 怎奈八师兄在做饭天赋上实在不高,一直没有完全成功。 荷塘里去年存下的干莲子,上好的秋季干桂花,各式材料都已备好。 莲子泡了水,熬得刚刚好。 景宝络抹了抹袖子,按照步骤和八师兄一起,一步一步,速度倒也快。 等到做好分盘时候,她不知怎的,心中忽的微微一动,又取了食屉,细细捡了一些,好生装下,然后这才道别,拎着食屉慢慢向山上走。 “我带些回去慢慢吃。” 一些细碎的片段随着韩息夫的话,在脑海中存放着,看似每一帧都没有联系,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都有了联系,隐隐在预示着什么。 这些预示,就像害死猫的好奇,在人心中辗转反侧,叫人心神难安。 她拎着食屉上了还情殿,茹斯兰江并不在殿中,她又到藏书楼,里面也没有人,最后转到允徽院,里面的花被吃了一小方,肇事的小鹿被关在一方小小的结界里,母鹿和雄鹿不在,景宝络没管小鹿的招呼,径直走了进去,在寝房外的明间看到了他。 明间布置简洁,茹斯兰江白衣胜雪,愈发显得面色有几分苍白,他前面的紫檀木承具上放了一方小小香炉,茹斯兰江刚刚用香扫清理完香炉上的残香。 景宝络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 走进来,在他面前屈膝坐下,只见他在白净的香灰上放了香篆,然后用香勺舀起香粉倒入香篆上,细细压平,再稳稳拔了香篆,然后点香。 这样极雅的事情在他手上做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承具前面还分类放置了不同的匣子。 “阿宝回来了?” “嗯。”她这才想起正事,放下食屉,又看了放在三尺外的香,将食屉再往旁边挪了挪。 “今天下去,碰见八师兄要做莲子糕,想着尊上喜欢,我便多做了一些。”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多谢阿宝。” 景宝络也笑了笑:“尊上不必客气。” 她慢慢打开,然后将里面形状软~绵的莲子糕一碟一碟小心端了出来。 微黄的莲子糕,上面撒了几粒芝麻点缀,看起来颇为可口。 茹斯兰江静静看着她,景宝络只觉在那目光中,有种小心思无所遁形的不安,她转头看一旁整齐放置的匣子,随口问:“这些匣子看起来很漂亮,是什么啊?” “你看看。” 景宝络掩饰地打开第一排。 第一盒里面是明晃晃的金叶子,一片一片,做成了花瓣样子。 第二盒里面是珍珠,上好的紫色珍珠,光晕柔和,毫无瑕疵。 都是价值连城的财物,景宝络有些惊讶。 茹斯兰江伸手取箸用了第一片莲子糕,他吃得极慢,仿佛在品味最好的人间美味。 另一只手示意她继续。 并没有什么异状,她收回余光,随意伸手打开了第三个。 这一盒里面是淡红色的猫眼灵石,猫眼灵石多以琥珀色为多,明蓝已是难得,这淡红更是稀有。 这样多的财物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景宝络有些不安:“尊上,这些是?” 茹斯兰江吃了第三块莲子糕。 仍旧面色如常,露出的手背亦并没有任何过敏的征兆。 景宝络移开暗察目光,心想自己也许真的想多了。 只见茹斯兰江淡淡一笑:“阿宝不日就要出发,各殿都为自己的弟子做了准备。我也为阿宝简单挑了一些可能喜欢和用得上的。” 喜欢的?景宝络微汗,什么时候暴露的,她对金钱的痴心妄想和不轨心思? “不用不用。尊上真是太客气了。” 她不听使唤的手又打开了两个匣子,也都是罕见的珠玉宝石。 至此,第一排的匣子已全部打开。 景宝络双手交握,碰了碰鼻尖,压住心底的震撼。 真是土豪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第一排匣子一派珠光宝气,灼人目光。 景宝络看了看第二排,这排的匣子更大一些,看起来外表也更华丽一些。 她感觉鼻尖微热:“这怎么好意思,尊上真是太客气了。” 然后打开了第二排第一个。 第一盒里面全是迷你版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瓶,每一瓶里面都是上好的丹药,疗伤、促修、提升、巩固,分门别类。 景宝络这回也忍不住呼了口气。 千金易求,灵药难得。 这礼真是太贵重了,也,实在太合她的心意了。 前面的茹斯兰江看着她,他已漫不经心吃完了第一碟莲子糕,又隔了这些时候仍然毫无反应,老邹说的当年山下那个疯狂的年轻人基本可以排除他了。 还剩下最后一盒,这里面又该是什么样的宝贝。 景宝络满怀期待打开盒子,意外的,这回里面并不是什么法器珠宝,而是一段弦,她好奇伸手取出,弦上有淡淡的灵气涌动,摸着有些软,又有些轫。 “这是什么?” 茹斯兰江道:“琴弦。” “好奇怪的琴弦,和我弹的不太一样呢。” “灵鹿主筋所制,更柔韧一些。” 景宝络的手一抖,鹿筋琴弦落了下来,茹斯兰江伸手,湛湛接住,没有落到剩下的一盘莲子糕上。 她呆呆问道:“鹿筋?” 却看见因为他这一抬手,衣衫拂动间,他手腕遮住的部分是淡淡蔓延的红。 只是一瞬。 他的手收了回去,景宝络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心中犹如巨石落湖,荡起惊涛骇浪,她怔怔看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七章 茹斯兰江将琴弦放回特制的匣子中,向她解释: “岁引琴弦特殊,灵鹿的经脉特异,正好可勉强一用。” 他肯定不知道,他的衣襟松开些许,白~皙的脖颈上,也有了淡红的斑点,像贴了柔软的桃花瓣。 而仔细看去,他的瞳孔有极淡的蓝光,那是神思缭绕的痕迹。 这是用了灵力的细微迹象。 他面色如常。 他还在说琴弦呢。 他还在说要把岁引琴给她用呢。 他为什么还可以这样镇定。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 她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只被关在允徽院结界中那只四处蹦跳的小鹿。 想到了十八年前莲花镇老字号店铺里瑟瑟发抖的老邹。 想到了昆州城他给她梳过的头发。 想到了那天那个销~魂的吻。 她甚至想起了去年加班时PM说得那个程序bug的最新解法。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涌,如早春的惊雷噼里啪啦。 却掩盖不了一个最可怕的念头。 恐怕茹斯兰江喜欢的从来就不是现在这个迷迷瞪瞪的她。 恐怕茹斯兰江喜欢的是他的师父,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原主。 一个倾城姿容而又圣洁善良的大能,护他,教他,最后在最美的年华炸成了一朵花,徒留遗憾。 谁不喜欢,谁不留恋? 而她现在重生的这具身体,刚刚好和原主有几分相像——灵魂都一样的,能不像吗? 不止是像,她和原主一样在禁制上有天赋,一样喜欢吃花。 她甚至为了暗示自己的身份,还无意做一些原主曾经的小动作,还沾沾自喜以为骗过了系统。 她要死的做了这么多,终于成功引起了男主的注意。 然后一步步将自己送上炮灰的道路。 所以就算这一世漱玉雪比她还要肖似原主几分,也没用。 搞到底,都是替身。 但她已先替为主了。 因为那份喜欢,他才会爱屋及乌,移情对初上还情殿的她如此和颜悦色,因为那份喜欢,他才会对她这般照顾。 也因为是那份不知深浅的喜欢。 所以原书的漱玉雪才会成为史上如此花心的女主。 想到当日关于原书的感慨,她只叹漱玉雪身旁这样一个如珠如宝的有情郎,偏偏还要盛世白莲花一样到处招惹烂桃花,惹来了就一句,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XX哥哥竟然会是这样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XX弟弟会对我……最后竟然生生逼得男主黑化。 如此想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漱玉雪从来喜欢的不是男主,而男主又要将她留在身旁,各种后续……也可以解释的通了。 景宝络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除非现在她这个先出场的“替身”消失,否则茹斯兰江眼中根本不可能看到漱玉雪的存在。 如果茹斯兰江看不到漱玉雪的存在,男女主各有所爱,整本书存在的基础都不在,那么世界崩塌成为必然,任务失败,她将再经历一次灰飞烟灭挫骨扬灰。 景宝络这么一想,更绝望了。 而绝望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阿宝,你怎么了?”茹斯兰江察觉到她的异样,温声问道。 还阿宝。 听,连称呼都是一样。 她仿佛看到系统提供的黄金两百千克、独栋别墅、千里骏马八匹及珍宝若干在眼前全数化为了泡影。看见了自己像螃蟹一样被放在了盖着玻璃盖的蒸屉上。 看到了辛苦数月的程序全数崩盘,看到了刚刚取完钱的包只剩下划开的口子。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她终于哭了起来。 “阿宝?”他惊了一惊。 她趴在承具上继续哭。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伸手扶住她肩膀:“阿宝,你怎么了?” 那手在她肩上,只觉又暖又麻,她一点也不抗拒,甚至起了想要转身扑到他怀里的冲动。 这样的冲动让她徒然生了脾气,她捂着脸转身,将他撞开了去。 她只是轻轻一撞,茹斯兰江却真摔了下去,他不止是摔倒,胳膊还撞上了承具,没有烧完的香料花型全数散了,桌上的莲子糕也掉了一块出来。 景宝络惊了一下,回过头,看见几乎虚弱到极致的茹斯兰江,他的袖摆垂下,抬头看她。 却仍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仍旧问她。 “你怎么了,阿宝?” 景宝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她上前去扶起他,一边扶人,一边擦了一把眼泪,抽噎了一声。 茹斯兰江太重,她扶不起来,只能就地靠着承具坐下。 “阿宝?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他轻声问。 景宝络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眼底并未掩饰的紧张和无辜,她心里咯噔一声,生生觉得自己有些禽兽,吸了吸鼻子,她找不出别的理由,最后只有看着那鹿筋说。 “我刚刚以为尊上把我的鹿杀了?” 她这么说,他就真的信了。 “阿宝的东西,没有许可,我怎会动?”他脸上的神色一下松了,眼底也有了微微的笑意,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指尖,外间的灵兽听见动静,那只雌鹿探出了半颗头在门口看了一眼。 “都是那小鹿顽皮,吃了太多慕喃花,我才将它暂时放在结界里。” “岁引琴的琴弦特殊,便是灵鹿也需要三个月的灵气催动,这是今日新寻到的藏品。” 景宝络一听这话,敏感的神经就像猛地被切了一刀。 什么意思。 她的东西没有许可不会动。 那他刚刚还说给她岁引琴。 这岁引琴是原主随身配琴,就这么给了她。 要么是喜欢她喜欢到超过了原主,要么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她的“重生”身份。 显然,后者才是这个假言命题的充分选项。 他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韩息夫,他身上并没有她留下的神思!他如何知道的? 景宝络为这最新的结论心跳定格了一秒。 百转千回。等在这里。 何德何能。她不就是一个来打打酱油享享福的女配么。 为什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刺激了。 茹斯兰江关切看着她,他脸上的神色是这样温和温暖,实在难以将那病娇黑化的刺激描述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当时看书看得有多爽,现在就觉得有多荒唐。 她看了两眼移开目光,他却突然蹙眉,伸出手来。 景宝络同时感觉到鼻尖一股温热的暖流,她连忙伸手擦了擦。 那日不小心沾了鹿血之后,兴许是鹿血太过燥热,流了好几次鼻血了。 他伸手在她后颈点了点,血止住了,又将手帕递过来,就松开了手。 温润随和,知晓分寸。 其实也可能没有想象那么糟糕,景宝络在乐观预期上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她想,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谁还没有仰慕过个把老师,在高数挂科之前,她还一直觉得高数老师是整个年级最帅的男人呢。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用力擦了擦止住的鼻血。 就比如说现在。 看,现在就算茹斯兰江根本没有喜欢女主,就算茹斯兰江喜欢的是她这个女配,她也没有怎样,世界也没有崩。 没有崩,那是不是说明一开始她的判断就出现了偏差。 ——这里很可能走的并不是感情线,而是事业线。 事业线就好办了,事业线她拿手啊,上辈子本服第一高手啊。 所以,在她拿到勾陈骨恢复足够实力之前,还是保命要紧……安静做她什么也不知道的小跟班。 等她拿到勾陈骨,解开封印,恢复实力巅峰,狗的,男主再牛逼又怎样还不将是她手下败将,还敢将女主线放她身上?关关小黑屋?随随便便开车? 到时候,作为本服第一高手,谁敢让世界崩溃,她先让他崩溃。 景宝络想到这里,握着沾着鼻血的手帕,重新露出了充满希望和自信的微笑。 她这么想了一圈,为大事计,这一回大大方方收下了金叶子和丹药匣子,又将乾坤袋中零碎取出,小心将自己积累的那一小点财产收类放好。 这些小财产攒的不容易,各方搜刮攒下的一点月例、跑腿钱,漱玉雪的欠条等等。 茹斯兰江在里面看见了韩息夫送的匣子,景宝络想起自己还没打开看,便顺手打开。 里面也是一段琴弦。 只是颜色更深一点,看不出什么材质。 茹斯兰江伸出手,在那琴弦上轻点一下,淡淡的光晕一闪而过,晃得她眼睛一闭。 他看了一会:“好弦。” 他抬头看向景宝络,向来明朗的眼眸下有淡淡的幽暗之色,忽的问。 “他可曾还跟阿宝说了什么?” 景宝络不知这话里官司,简要说:“师父叮嘱了我许多。说门中同门未必可靠,那些雇佣的帮手和长随也要小心,很是忧心。” 茹斯兰江听了这话,倒也没说什么,他苍白的脸看起来突然又开始难受了,额角是细碎的冷汗,眼底也有压抑不住的痛楚神色,景宝络一惊,忙伸手扶住他。 “尊上,尊上,可有药?” 已初春的山风飒飒,吹动山边的残雪簌簌而落。 他轻轻对她一笑,摇了摇头:“我都是旧伤,无妨。” 这样还无妨? 景宝络将那一盒子他给她的丹药全数捧了过来,急急问他:“这些药里面可有尊上能用的。” 茹斯兰江虚弱笑了一下,再摇头:“这些都是为阿宝量身准备的。” 她急他是不是吃得太多的莲子糕。 她忽的又想起什么,从身上翻找出一个药瓶,这是今日那执事管家一并送来的丹药,药瓶华丽好看,说是药效可除百毒,她便信手拣了。 她取出那药,倒了一颗在手心给茹斯兰江看。 茹斯兰江看了一眼,问她:“这药是韩息夫给你的?” 景宝络摇头,将今天炬嗔殿那采购执事前来的事情说了。 茹斯兰江忽的一笑,这笑生冷至极,叫她看了也心里发凉,他说:“他们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然后在那丹药上面略注入一缕灵气,丹药忽的融化,紧接着从里面冒出一枚淡红的虫卵。 虫卵迅速孵化,景宝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甩手,小虫自己灰化了。 “这是栖山蛊虫,转以灵力为食。” 景宝络大骇,想起还有拣选的那些顾清明送来的东西。 全部一一取出扔了出来。 里面果真各有乾坤,都是极细微处暗藏杀机,这些或蛊虫或祛灵粉,都掩饰得极好,等一旦发现中招,已然是大祸已至。 景宝络看着烧成一堆灰飞的华服珠钗,有些心痛:“他也真是舍得,用这么多好东西来对我一个小角色。” 她说完回过神来,顾清明对她费的心思还不是为了她身旁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到了如此按捺不住的时候了吗,她有些后怕:“尊上,我不知道这些里面……” “他们想要我的命已经很久了。”他安慰说,“和阿宝无关。” “十八年前我入山参悟天玑剑法,需闭关二十年,彼时天玑门百废待兴,这四人自证忠诚成为天玑门各殿掌事,君子协定时限二十年,这二十年门中诸事由他们掌控。待我出关之时交权,不问政绩不问过往。但没想到我出关,提前了两年。” 原来里面还有这方缘由,现在茹斯兰江提前出关,并且清楚的知道了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算他肯,他们也未必敢赌上一赌这两年他真的丝毫不追究。 更何况,权利是最容易上瘾的药,一饮十八年,如今谁肯舍得? 如同印证他的话,他取下手上的血色扳指,然后抛入那已烧尽的香炉中,扳指浅浅沉浮,淡红的光晕晕染而开,勾勒出最简单的天玑阵,在这个阵法中,只要一个媒介,整个天玑门灵气汹涌和结界触碰到的地方,都可以随机切换,他虚虚一指,将那光引到了地上顾清明刚炮制蛊虫的灰烬残骸中。 便浮现了极淡而薄的影像。 是顾清明在交送东西于采购执事。 执事仍有不安。 顾清明便冷酷说道:“你们也看到了,他就是想逼死我们。困兽犹斗,如果不最后一搏,只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媒介已毁,作用有限,影像散开了。 景宝络心头大震,顾清明对这执事说话,说的却是你们,而不是你,这说明,门派中参与的必定不止是一人。是啊,漱玉珏剑走偏锋,陆费章投机取巧,当年的四姓,各个都是受益者,除了韩息夫,每一个人都没有理由不做些什么。 茹斯兰江脸上似带了两分歉意,又缓缓道:“我身体有旧伤,诸多事宜依赖阿宝,更希望阿宝在秘境有所取获,以后助我清除天玑败类。” 景宝络见他如此,心里忍不住担忧:“那若我去了云门大会,尊上孤身在天玑峰,若是叫他们探知尊上身体有恙,那岂不是……”危险至极。 茹斯兰江宽慰道:“我便不再下山即可,此伤乃是旧疾,寻常时候与常人无异,行走应付应是无碍。” 他说罢轻轻咳嗽一声。 寻常行走无碍,但是一旦复发还是需要有个靠得住的人在身旁才是。 景宝络想了一想:“我倒是有个主意。” 如今正好云门大会,除了弟子也需要一名长老带队,茹斯兰江若名正言顺用了这个名额,一来表明他身体无异,二来至少在明面上,哪怕是为了这次行动,在去秘境前顾清明也不会贸然动手,而进了秘境,分道扬镳,也由不得他们。 茹斯兰江想了一想,很快答应了。 “阿宝所言甚是。” 他身体似大为好转,缓缓站了起来,重新坐好,见她呆呆看着承具,便又取箸向另一碟莲子糕。 景宝络手一颤,连忙伸手将莲子糕端了过来:“这份,这份是我的。” 茹斯兰江脸上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姿容胜雪,这样一笑,叫人无端端心里软了一分。 他的声音亦是温和:“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向左向右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八章 茹斯兰江到底不放心,最后将那韩息夫送予的琴弦一并带走,预备再细细查看一番。 当日景宝络下山告知顾清明,茹斯兰江将会亲自一并参加云门大会,顾清明等呆了几秒,欣喜若狂连连同意,为此也直接升级换代了本殿的压箱底交予各殿弟子,大有本次扬眉吐气将要一举收揽所有宝物的气势。 顾清明作为掌门,更是一再表示,要不是韩息夫闭关,定要亲自去炬嗔殿以示对能亲自影响这位供奉的景宝络的看重。 他转头又送了各式珠宝出来,景宝络这回不敢要。 便以尊上已送了相同的推脱。 此话一出,顾清明连连称是,更是坐实了她和茹斯兰江的各种传言。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景宝络掸掸耳朵。 她好一番应付后出了蔽贪殿,远远瞧着山门外正站了一人,过去一看正是顾嘉言。 “顾师兄。”她行了一礼。 “小师妹。”他温和还礼。 景宝络行完礼正准备走,听得他又叫:“小师妹。” 她站定,转身看他,这才注意到近处的山门也没有留守的弟子,倒像是他特意等在这里。 “顾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小师妹。”他取出一瓶药,“那日我出手重了些,听说那灵鹿至今行走有碍,便去请了凌云谷的药师配置,对灵兽的伤很有效。” 景宝络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顾嘉言双手奉上道:“有劳小师妹。” 他向来彬彬有礼,俊逸稳重,和他那父亲还是有些不同的。 景宝络还是伸手接过了瓷瓶,她微微一笑。 “那我替它们一家三口谢谢顾师兄了。” 顾嘉言脸上的神色立刻轻松了些许:“本是一场无妄之灾,聊表心意罢了。”他又问,“刚听小童说,这回尊上也会一并前往?” 景宝络点头。 顾嘉言也点了点头:“此去云门大会纱源秘境,各门各派皆是抱了十足的准备,如有尊上坐镇,我们也可安心许多。我父亲这回也专门请了两位世外道友相助,届时长路漫漫,小师妹也要多做准备才是。” 他语气诚恳,话语内外透着亲近结交的友善和恰如其分的分寸,景宝络也便顺势敷衍了两句,便准备告辞。 顾嘉言便道,正要去梳痴殿一趟,正好可再同行一段。 景宝络立刻顽笑拒绝道。 “顾师兄,我们还是分开走,我们一起,可是想看到我和雪师妹再打一次架?” 顾嘉言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看了看景宝络,似下定了决心,认真道:“小师妹,我和雪师妹虽有渊源,日前漱家伯父亦亲来天玑门,但父母之命,未必是子女所想。我待雪师妹一如妹妹,并无他想,如同尊上待下皆如弟子一般。” 话中之意昭然若揭。 对于顾嘉言来说,这已是极大程度的明示了。 景宝络只觉手上的药瓶一下有些烫手。 连山门温和的阳光也骤然刺眼起来。 顾嘉言说完,安静站在那里,等待她回答。 他挺拔清隽,站在那里,恰如一棵青竹。 景宝络先准备装傻当没听懂。 “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她转头看了一下夕阳,退后一步,敛色道,“时间不早了,顾师兄,告辞。” 她急急走了两步。 “小师妹。”顾嘉言在身后喊了一声。 景宝络站定,她忽的改了主意,云门大会长路漫漫,朝夕之间,有些事还是最好先说清楚。 “顾师兄待雪师妹如妹妹,雪师妹却未必真能如此,如同尊上视下如弟子,但弟子却未必能如此视尊上为尊上。” 这话似什么都说了,又似什么都没说。 顾嘉言声音凝滞了一下:“小师妹,对尊上也是如此吗?” 她没有回头,快刀斩乱麻,干脆道。 “如你所想。” 她走了很久,顾嘉言还站在那里。夕阳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景宝络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天玑峰允徽院,茹斯兰江正捧着琴出来,满园清香,他身旁跟了那只雄鹿和母鹿,一左一右站在一旁,看上去,真如出尘绝世的谪仙,他到了景宝络,神色温和微微一笑。 “尊上怎么出来了?”她收回方才的思绪。 “我身体无碍了。”他叫她,“阿宝,过来看看。” “这是?” 他没有回答,放下手上的琴,就势靠在花丛外栏杆,将琴置身手上,信手一拨,当真是倜傥俊美至极,琴音缭绕,满园鲜花无风自动。 景宝络顿时呆了一呆,也不知是为琴音还是为人。 这是她的岁引琴。 她在茹斯兰江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前去,看向古琴,建木长枝,空谷绝响,陈年旧事,明朗少时,他抬起头,微微一笑看向她。 两只灵鹿亦抬头看她,景宝络伸手轻轻抚上去,指尖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仿佛什么在无声苏醒,她明明想笑,却觉得心里一些汹涌的情绪在肆无忌惮的奔腾,让她有些微微红了眼眶。 “这琴很好。” 他脸上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是你的。” 朱弦断,明镜缺。 但朱弦已重续,破镜亦重圆,百感于心,缭绕悱恻。 他看着她红了的眼眶:“阿宝你怎么哭了?” “我是太开心了。”她仰起头,眼里带着潋滟的光,“谢谢你。” 他的眼眸暗涌澎湃,仿佛浪花触及礁石,卷起万重波涛。 而后落在她眉间唇~瓣,他说。 “我也很高兴。” 她看了一会,半蹲在他身前,伸手按上琴弦,琴弦并不是茹斯兰江准备的那根鹿筋,而是韩息夫赠予她的那根,长短合适,颜色相近。 脑海中缭绕过近日所学,信手一拨,飘逸的曲调响起,轻灵跳跃。 他低下头,漆黑柔软的长发近在眼前,他亦伸了手,按上琴弦,几乎没有任何迟滞,便行云流水一般,跟上了她的曲调,两人合奏完成了这一曲。 这样的默契,熟悉,让她陡生豪情。 连带身体里面的某些经脉经过一次灵气冲刷,也仿佛生出了蓬勃之意。 她一下惊喜抬头。 而他一直低头在看着她。 这一瞬间,她几乎避无可避,猝不及防,直接看到了他眼底的温柔和那些未曾掩饰的东西。 她霍然愣住。 而他这一次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看着她很浅很浅笑了一下,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头发,柔~滑如丝绸,他冷清的脸庞缓缓低下,她的鼻尖嗅到了极淡的檀香,她听见了他浅淡的呼吸。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唇~瓣,而他的鼻尖已然触碰到她的鼻尖。 只需要再一点。 就在这时,那只小鹿哞哞跳了过来,摇头踏过花丛,踩下一地花瓣。 景宝络一下回过神来,她猛然别过头去,他的唇触到了她的发丝,又好像没有。 她慌张站了起来。 所有的理智都回来了。 她真是昏了头,青天白日怎么就…… 她刚刚好像还闭了眼是不是,还是没闭,记不得了。 没有幽精就是不行,定力太差,眼睛大概是要瞎了,现在就连看这样圣洁的脸庞都觉得俱是惑人之态。 茹斯兰江转过头去看了那小鹿一眼,小鹿欢叫的脸突然定格下来,耳朵也耷~拉了下来,母鹿跟着走了过去。 景宝络一手将脸颊的头发拨~弄到耳边,手碰到了那瓶顾师兄的药瓶,她如蒙大赦。 “啊,刚刚都忘了,这个药对它们的伤很有效的。” “相濡、以沫,过来过来,我帮你们上药。” 她故意侧身蹲下来,叫自己微红的脸藏在头发后,不叫他看见。 身后的茹斯兰江突然站了起来,她心跳猛然一快。 “阿宝。”他叫她。 “嗯。”她毛手毛脚的开药瓶。 “阿宝。”他上前了一步。 景宝络手一抖,药瓶里的药落到手心,又掉了一颗在地上。 “尊上,你不用过来,我来给它们喂药就可以的。” “阿宝。”他弯下腰,捡起那颗药,“它们的伤方才我已全数治好了。” “啊。”景宝络猛然抬头,看见了他眼里淡淡的笑意,就像云被风吹开,露出湛蓝的天空,她转过头,只觉脸更红了,胸口也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治好了啊。” 顾嘉言的药看来是用不上了,茹斯兰江看了一眼药,淡淡道:“这药本来效果也一般,聊胜于无罢了。” 两只灵鹿闻声低低叫了一声,似在赞同。 景宝络看了看那药,好歹还是专门从凌云谷请来的,便随手收进了乾坤袋。 这事之后,景宝络便不动声色注意保持些许距离,几乎全身心投入到修行上。 如同临考前的复习日一样,剩下的时间对景宝络来说过得格外快,自从有了岁引,她花了一大半的时间在琴上,剩余一小半在感怀剑的控制上。 岁引既有聚灵气、通经络之效,是寻找秘境宝物不可或缺之物。 这些时日,随着临行之日将近,整个天玑门热闹极了。 因为茹斯兰江出关的消息加持。 践行的,送礼的,趁机表白的结亲的,各个更小的门派和四姓家族的旧人都在云门大会之前你方唱罢我登场。 幸好还有她和茹斯兰江的流言当做挡箭牌,于是相对那些被各方殷勤烦扰的漱玉雪等,她至少多了无数清净。 不过很快,景宝络就发现了这清净完全不堪一击。 云门大会开始前一周,按照惯例,天玑门由茹斯兰江带队,一行十余人以历练的名义,分为三批先后出发。 第一批作为探路和打点,主要由那日选出的五个高价雇佣的外援组成,负责沿途的落脚打点,信息收集,鞍前马后。 第二批茹斯兰江带队,随侍为天玑门云门大会选出的五个弟子,各个都是重宝压阵。 第三批是顾清明不知何处请来的高手,假扮成天玑门弟子,主要作用是为扫尾和断后,听说此二人各有所长,修行精进,是顾清明花了大力气才请到的。 景宝络作为第二批,自然跟在茹斯兰江身旁,他们一行六人,形容出众,气质清绝,一路而过,如荒洪落山,所到之处,裹挟无数目光。 经过小镇时,偶尔还有新开的鲜花不知从哪个窗口扔下来。 而预备住宿的客栈更是早早就有各色目光打量。 如此换了三个小镇,眼看天色将黑,前面传回的消息,最近的城镇之外都是绵延群山。 准备进小镇前,梳痴殿大师姐麦舒尔取出五张□□。 “为稳妥计,我们还是易容前行。” 景宝络大为赞同,关注的人越多,对于她们的行程越是不方便,她伸手取了一张,是上好的灵树树脂所做,摸起来倒是舒服,软软的。 到了小镇已是傍晚。 前面负责打点的长随都已等在客栈,奈何最近前来的修道之人太多,镇上又只有一间客栈,来得着急,预定的房间实在有限。 一共只有三间。 漱玉雪和麦舒尔一间。 顾嘉言和梁水沛一间。 而她……和茹斯兰江一间? “反正,尊上和宝络姑娘也是……”订房的长随嗫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十九章 景宝络眯了眯眼睛。 那长随收声,然后复又很小声说:“真的没有多的客房了。” 景宝络左右一看:“刚刚进来看到那边马厩不过三四匹马?怎么就满了。” 长随解释道:“此处虽是前往蓟州的必经之地,但平日除了修道之士和偶尔的行商并无其他人,只是今日上午先来了几位同道,将所有房间定了大半。” 另一长随道:“是天道宗的弟子。” 天道宗现在隐隐有百家之首的架势,出门在外,排场十足,来了七人,定了八个房间,还有一间专门用来放行李。 便是现在匀出来的三间房间,还是从他们手中挑剩出来的。 漱玉雪蹙眉:“天道宗又如何,这样喜好排场,怎么不将殿宇一起装进乾坤袋背着上路,外面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顾嘉言想了想:“尊上,不如弟子持贴前去拜访,表明身份,看可否再多出一间房间。” 景宝络对那日昆州城天道宗弟子的态度还颇有印象,她本能不想用茹斯兰江的面子去做这样不上眼的小事,当即摇头:“顾师兄,天道宗弟子清傲,便是你去他们也未必肯。” 麦舒尔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讽。 只当景宝络说到底还是找借口正好可以和茹斯兰江双宿双栖。 顾嘉言闻言沉默了一下。 景宝络紧接着道:“刚刚我们进来看到还有几匹马,想来这里还有投宿的客商,不如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我们可以多出一些钱,由他们去找民宿。这样,几位大哥也有住的地方。” 此言一出,几人眼中立刻都出现赞同的神色。 她回头看茹斯兰江,他亦点了点头。 订房的事情一切顺利,行商之人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之他们添足银两,都满意离去。 只是行商的房间都不是很好,勉强能住人罢了。 多出三间房间。 如此正好茹斯兰江一间,景宝络一间,其他按原来的分配。 好在第三波那两个垫后的大能修士还在后面,并不会前来,刚刚好分住。 只是麦舒尔和漱玉雪虽都是梳痴殿的弟子,关系却并不亲近,彼此都不怎么讲话,漱玉雪听了这安排,不动声色往景宝络身旁挪了挪。 “我还和宝络师姐有些事情要说,不如今晚我和她一起睡。” 茹斯兰江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景宝络。 当夜,众人用过晚膳,纷纷进了房,又过了一会,才听得楼下响起喧哗声,原是天道宗弟子姗姗来迟,回来了几人。 他们一回来,便在楼下用膳,倒是安静,没见到上次那讨人厌的传声筒和结巴。 景宝络没有早睡的习惯,下楼找了小二倒甜米酒,捧着碗站在一丛花旁边喝,客栈隔着一条小巷就是大街,小镇不比城池,没有宵禁,现在的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漱玉雪从外面晃悠回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我刚刚听说,隔着这里三里,有个鬼市,就是黑市,里面听说挺有意思的。” “听说有卖吃的,魔人种出来的蘑菇,一颗就有一只狗的脑袋那么大,叫狗头菇。” “还有好些好东西,都是平日买不到的。” 她的口吻充满了怂恿和蠢~蠢~欲~动。 白首峰一事后,她虽和景宝络冰释前嫌,又已知景宝络确实和顾嘉言毫无瓜葛,知是自己误会了她,却反而因为这误会,生出几分别扭,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哄着她,她虽知知对错,却还没有跟别人真正认过错。 面前突然伸了一只手。摊开。 漱玉雪一愣:“?” 景宝络道:“亲兄弟明算账,你欠我的钱,我还记着呢,还给我,我就跟你一起去逛逛。” 漱玉雪张了张嘴,脸上变了一变:“我又不是不还你。”她搓了搓手指,有些难为情,“主要是,我现在手头有点紧。” 景宝络一副不信的样子。 “真的,上回我爹来天玑门,知我投了梳痴殿很是生气,叫我回去不肯,便断了我的银票,我娘给我的银子也都被截留了——” “那还去逛什么?” 漱玉雪抓~住她胳膊:“就去逛逛,看看也行,只看,不买。” 景宝络信了个鬼:“先说好,如果去了你要借钱,我要算利息的。” “好,好,好师姐。”漱玉雪笑出来。 “这次我就算了,下回,你还这么见色忘友,对我这样不信任,那可没有下次了。” 漱玉雪摇了摇她胳膊:“我以顾师兄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景宝络哼了一声,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脸上的面具,再确认一次:“你确认那地方安全?” “安全,安全,绝对安全。刚刚那几个换房的客商走得时候都说有时间要去看看呢。” 景宝络抬头看向二楼茹斯兰江的房间,烛火柔软,朦胧的灯光将上面的人影细细剪切。 他方才就有些疲倦,想是已休息了,景宝络便转头向漱玉雪道。 “走。” 两人直接出了客栈,一路前行,路上果还有行人,因最近修士较多,路上还临时增设了不少茶寮歇脚的地方。 她们一路跟着前面两个行人,出了小镇,绕过一片树林,又过了一方湖泊,便进入一方赤壁空地,地面隐隐有水汽薄雾缭绕,本来柔和的月光渐渐也朦胧起来,鬼市没有灯火照明,前面的人点亮了灯笼,还有的打着火石,景宝络和漱玉雪没有灯笼,便上前了两步跟过去。 本来远处远远看来,鬼市不过一小方夜市般集市,走得近了,便渐渐觉得宽大,待走进雾中,只看前方的灯火一会拳头大小,一会突然闪烁如星,远远近近都听得低低的问询声。 景宝络手里捏着那枚白首峰初试时发的那枚护身结界,缓缓同漱玉雪向前走去。 摆摊的有落魄的修士,也有寻常的百姓,有两个她见过就在小镇长街摆卖果子的,越往里面走,渐渐才觉出点意思来。 地上货物皆插了草签,有不知道从哪里来路的硕大的独粒珍珠,一小块灵兽的皮,上好的桃木,也有各式各样的很基础的灵草灵药。 卖货的摊主大多带着大大的草帽,不露真容,并不主动吆喝,有主动询问的,才会简单给出一个价钱。 这里的鬼市交易全凭自愿,不还价不讲价,倒也痛快。 漱玉雪东看看西看看,她们脸上都带着寻常的□□,朦胧的灯光下,加上穿着普通,毫不起眼,正好可以看个够。 景宝络每每停下,都要先看一看摊主,几次下来,她便察觉了好几个可能是魔人的摊主。 卖的东西倒也是稀奇。 她瞧上一个桃木做的小人,笑容温和,和茹斯兰江有几分相似。 取了钱买了。 又瞧上一只陶瓷小马,买了。 还有一些不知真假的秘法书籍。 最后在一小摊上停下来。 摆摊的摊主个子极小,带着大大的帽子,就像孩子穿了大人衣服。 他的摊位不大,上面零零碎碎摆着四个小袋子。 每个小袋子前面都是一根草签。 景宝络走过来,那摊主便抬起了头,隐隐只看到小小的下巴,白~皙稚~嫩。 她不由驻足,看了看那四个小袋子。 里面都只有一样东西。 看起来像草药,又不像是,干干的一片,颜色黑乎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点着草灰的缘故,闻着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 摊主回答:“四色丁香瓣。” 这么大的丁香? 景宝络有些咋舌,这鬼市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她本就喜食花草,心里一动,问摊主:“这个怎么吃?泡水吗?” 摊主似乎笑了一下。 “多少钱?” 她心里盘算剩下的银两。 那摊主伸出一只稚~嫩的手来,摊开:“四文钱。” 这么便宜,景宝络立刻道:“那我都要了。” 她将四文钱放在摊主手上,摊主伸手握住,小小的手手指却极为长,这样握住钱几乎让人觉得那手指尖镶嵌到了掌心里。 他另一只手将四个小袋子一并归拢,装到了一个更大的口袋中。 “给你。” 袋子落在手心,景宝络收好,抬起头来,那小小的摊主已经不见了。 一旁的漱玉雪正在等着想要买一条手帕,她看中了这手帕上的云纹花边,质量绣工极好不说,和顾嘉言的剑鞘一样一样的。 那摊主应该是个女子,身量纤细,默不作声看着景宝络。 景宝络被她看出了几分不安来。 手帕要十两银子。 漱玉雪伸手向景宝络。 景宝络不断向她使眼色,贵了,太贵了,她道:“我借你的。”于她而言,只有值不值得,没有贵不贵的概念。 只是借也不够啊。 景宝络把空空的钱包给她看一眼。 漱玉雪:“不是,你现在怎么还是这么穷?” 景宝络:“我这是合理控制开销,带的多用得多。” 鬼市是不允许讨价还价的。 漱玉雪想了想,将手腕上的一块翠莹莹的玉镯抹下来。 “我用这个抵。” 摊主摇头,鬼市的规矩,不以物换物,只收取正规货币。 “我这个可贵多了。” 摊主还是摇头。 “哎呀,你怎么那么死脑筋。”漱玉雪生了气,双手一抹耳朵,将耳朵上面的一对玳瑁耳环也取了下来。 “加上这个,够不够,你别跟我说还不够。” 她放下耳环,直接伸手一把抓起那白色手帕。 那摊主伸出手来,是一双白~皙的女人的手。但是缓缓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手迅速枯干。 景宝络眼尖看得真切,唬了一跳,一把拉回漱玉雪的手。 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那摊主继续伸出手,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我的帕子。” 她的手伸得越来越长,长到伸出了摊位,超过了常人正常的手臂,还在向前缓缓伸着。 漱玉雪妈呀一声,向后一退,狭窄的通道上,她撞上了一个行人,行人睁着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忽的笑了一声,嘴里像那个摊主一般说。 “我的帕子。” 而那个摊主已经像一条没有脊柱的蛇一样站了起来,其他所有的摊主和行人都停了下来,定定看向他们俩。 “我的帕子。” 景宝络伸手夺过吓呆的漱玉雪的手上的帕子,扔了过去,那帕子被风一吹,轻飘飘吹到了对面。 “还给你,还给你。大姐,对不住,对不住。” 雪白的帕子,顺风飘到了那摊主的脸上,却好像水藻粘到了她脸上,并没有落下来,女摊主定了一下,伸手来抓帕子,她的手臂这样长,收回来就像一把长刀,一不留神竟一把把自己的头抓了下来。 头太大,她没有抓稳,那圆~滚滚的东西一下落在了摊位上,紧接着咕噜咕噜从摊位滚了下来,落在了景宝络两人脚下。 四周所有的烛火和灯笼那微弱的黄光都渐渐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然后从那颗地上的头颅黑发下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拿到了,嘿嘿。” 帕子落在地上,粘了半层脸皮。 随着女摊主的笑声,四周的“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齐齐跟着嗬嗬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章 景宝络一瞬间差点吓尿。 她哆嗦着去扯漱玉雪的手,漱玉雪手脚僵硬,动也动不得了。 “走啊。”她低声牙齿打颤说。 漱玉雪僵硬拖着脚,声音沙哑:“我脚软啊。” 那只细长的手又从摊位的位置伸过来,手上还抓着漱玉雪那翠莹莹的玉镯子,混在幽绿的灯光下,有种诡异的美~感。 “别走啊,镯子。还给你。”脚旁那颗人头嗬嗬说。 漱玉雪结结巴巴:“我,我不要了……” “还给你啊。”那颗头又说。 景宝络敏锐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寒气从地上涌~出,她只觉全身冰凉,四周都是簌簌的凉风,仿佛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入。 连指尖都是寒意彻骨。 而身体的灵力也仿佛被冻住了,运转停滞。 女摊主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断掉的指甲上勾着那两个耳环。 “别走啊,耳环,还给你。” 漱玉雪哪里敢伸手去接。 她身子抖得厉害,带着哭腔道:“师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景宝络比她好不了多少,连腿肚子都在抖。 女摊主的头还在地上说话:“还给你啊。” 风吹过她的头,仿佛干哑的风箱,渐渐带了两分凄厉,她又说:“嘿嘿,我还给你啊。” 四周的行人和摊主都没动,也幽幽全数看着她们,如同一部默片。 “还给你啊。” 他们齐声说。 真是现实版的山村老尸版行尸走肉围城。 好像她们不接,这些“人”就不会放她们走。 人恐惧到了极点,肾上腺素飙升,反而生出两分勇气来,景宝络被漱玉雪死死抓着胳膊的那只手僵硬拎着那个麻布小袋子,动弹不得分毫,另一只手上是方才一直扣着的护身结界,无法空出多的手来,她干脆一伸手,将一直扣在手心的护身结界的灵钥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咬住。 然后直接伸手去,想要去拿女摊主手里那只手镯。 她微眯了眼睛,不敢细看,手也在微微发抖,一只指尖刚刚触及到了手镯,那女摊主的手突然一下伸长了,滑腻粗糙的手指,趁势摸~到了她的手背,然后一下向上,景宝络本来就在临界的恐惧瞬间变成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直震得旁边的漱玉雪脑子一懵,然后下一秒,她本来衔在嘴里的灵钥也掉了出来。 就等这一瞬间,地上那颗头也猛然一跳,如同一个弹起的皮球,张嘴就要去咬那灵钥,景宝络尖叫还没收尾,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一脚狠狠踢了过去。 踢中了。 头砰的一声撞到了摊位后的女摊主身体上,轰然砸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向后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景宝络寒毛耸立伸手去抓那落在地上的灵钥,这时,四周的“人”突然动了。 就像飞蛾见了火,齐齐汹涌而来。 漱玉雪跟着嗷嗷叫起来,她这时才想起手脚哆嗦去拔腰上的驱邪符箓。 但是这样的速度如何抵得上四周这些“人”的速度,更不要说眼前失去头颅的女摊主那藤蔓一样开始胡乱攀爬的长手,景宝络刚刚抓~住了灵钥,那只胳膊带手已伸到了她面前,直逼双眼,景宝络毫不犹豫,直接抓紧袋子的手砸了过去,与此同时,身后的漱玉雪已经被“人”扯倒,景宝络一晃,背后一空,也跟着摔了下去。 吾命休矣。 倒下去的瞬间她心里哀叫了一声。 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那一刻,最后想到的人。 就在这时,左手扔出去的那个小袋子里面的丁香瓣撞到了女摊主的手,猝然发出淡淡的灵光,周围的“人”顿了一秒,就是这一秒,景宝络的手扣住了灵钥的边缘,用力一摁,呼啦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女摊主的手连同景宝络和漱玉雪都稳稳被围在了护身结界内。 结界边缘炽~热的灵力汹涌,女摊主的胳膊直接倾轧成了两截,落在结界里面的一截在里面打地鼠似的一动一动。 漱玉雪手指僵硬,一时取不出,干脆直接将腰上的驱邪符箓连同腰带全扯了下来,扔了上去盖住,火光陡然而起,然后便有一种淡淡的香烛一般的气味,那只手一颤,然后不动了。 过了一会,那只手消失了。 漱玉雪跌坐在地上,大大松了口气,她鼓起勇气左右看,外面的摊主和行人都没动,站在外面,直直看着她们,奈何却进来不得。 “这下好了。”她手指冰凉擦了一下额间的冷汗。 “这个结界只有两个时辰效力。”景宝络喘了口气,袋子里一片丁香瓣滚了出来,落在结界里,她随手捡起放在腰封中。 “那怎么办?” “没办法,只有等他们发现我们不在,来找我们。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来得及说说临别遗言。”景宝络只觉得手酸涩得厉害,也跟着找了个地方坐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我哪里想笑,我现在想哭好不好?” 漱玉雪有些绝望:“我那个师姐向来和我没话说。至于顾师兄,夜深人静,也必不会到我们房间来找我,我们死定了。我还不想死啊——” 她突然站起来。 然后扯开嗓子开始喊:“救命啊。救命啊。” “你喊破嗓子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为什么?” 景宝络有些头痛:“你实话跟我说,你上两次门内小考花了多少钱?连基础都没上过吗?——结界里面的声音,如果能传出去,那这些东西早就跟着扑进来了。” 漱玉雪闭了嘴:“那该怎么办啊?” 景宝络这回真的知道为什么漱玉雪老爹断了她的供给,怎么也不同意她来参加云门大会,这点常识没有,可知平日都在学什么了。 景宝络仰头看天,半空只有漂浮的薄雾,看不见一星半月。 耽误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到亥时了。 每晚亥时茹斯兰江都会用药,如果到时间她没去,那茹斯兰江应该能察觉异样。 她们在客栈小二那里问过路,只需一问,便会知道她们地址,到时候找来。 也不是没有希望。 就算他们没有发现。 景宝络看着外面呆呆站着的“人”群,忽的眼睛一亮,其中有一小群“人”,在围着一个发光的灯笼徘徊逡巡,她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转头看向漱玉雪,漱玉雪被她赤~裸的眼神吓了一跳。 漱玉雪的腰带和符箓一并烧了,现在外衫敞开,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她当下将衣衫合拢。 “你想干嘛。” “这些东西不肯走,只管围着等。这个结界只能支撑两个时辰,现在估计快到亥时,如果结界破灭,这些东西可能就会进来。但刚刚我看它们挺喜欢明光,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将衣裳脱下来,一点点烧,要是能烧够一个时辰,估计天也亮了——” “要是衣裳烧完了,还没天亮呢。” 景宝络眯了眯眼睛:“我们还有这么多头发呢。” 漱玉雪嘴角一抽,果断又站了起来,继续开始大喊:“救命啊。” 她喊了好一会,嗓音沙哑,颓废坐了下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还听说这些东西怕秽~物,要不试试尿一个?” “……那一会还是先烧衣服。” 沉默的等待中,漱玉雪渐渐也看得习惯了些,她左看右看想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带头的,忽的咦了一声。 “你看那个‘人’。”她指着其中一个灰褂的。 景宝络看过去,也留意到这个“人”,他眼神空洞,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具傀儡,他的外衫侧面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灰衣。 她微愣了一下,这个“人”的衣衫很眼熟,她也记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她们跟着前来鬼市的两个行人之一,当时她俩还笑了一番他衣裳怎么挂这么烂。 景宝络立刻转头问:“你是听谁说这鬼市的事情的?” 漱玉雪不解回答:“我在外面无意听那个叫赤云的长随和一个女客商说的。她说,这小镇靠近蕲州,本就是各方势力过渡之地,这样的鬼市各个小镇都有,热闹,也安全,我也没想到……” 景宝络面色忽的微微一变。 “女客商?今天的那些行商没有女的。” 四周的“人”仍然动也不动,只是围着她们,面无表情,如同一具具傀儡。 她们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困守待援,更像是钓鱼之饵。 “坏了。”她心头的不安迅速变成了紧张。 上当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既然顾清明那么在意本次大会,而茹斯兰江又亲自出马,于情于理,他应该都不会选择在入秘境前众目睽睽下动手,而一路前来的情况,更是证实了她的假设,放松了她的警惕。 一路上,第一批打头的长随们在前清理打理,他们一路只管行走,诸事皆有人打理妥当,第三批那两位压阵的神秘大能修士压阵断后。 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反之亦然。 最安全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 顾清明等的确是想要宝物,但相对勾陈骨、建木之茸这样的灵物、天玑门未来永恒的宝座,更有吸引力的,恐怕是后者。 剑走偏锋,在临近大会最放松的时候,正是适合动手的最好最后时机。 这么一想,连其他三殿大弟子带的绝世武器都显得别有用心起来。 如同回应她的猜测,清明的结界内,只见西南方忽然起了耀目的白光,那白光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鬼市微微颤抖了一下。 结界外的东西更呆滞了两分,手也垂下了。 漱玉雪大喜:“他们肯定是发现我们了,来救我们了。” 才怪。 景宝络脸跟着白光跟着白了一白,茹斯兰江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而她现在很可能成为钳制他的弱点,她心里后悔极了,霍然一伸手,将身上的长袍扯下:“我们必须马上走。” 永远不要呆在敌人想要你留在那里的位置。 她取出一张火纸,抖落火纸,长袍明焰亮起,景宝络抓~住长袍,默念三声,结界忽的熄灭,与此同时,她一挥手将长袍扔了出,那四周的“人”愣怔了两秒,齐齐转向了那灼热燃烧的长袍。 就像深海的鱼容易被明亮吸引,这样阴冷的东西更喜欢温热,它们没有什么判断能力,失去了控制者的加持,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跑。”她拉起了漱玉雪的手,薄雾笼罩的前方,全数一片黑暗,只有更远处隐隐灼烧的天际。 “快叫救命。”景宝络一手抓着她,一边看路向记忆的来路跑去,身后绰绰约约有东西跟了上来。 “救命啊。”漱玉雪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喊。 脚下是杂乱的砂石,膈应的脚生疼,谁也顾不得了。 她们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湖泊。 景宝络生生刹住脚想要转个方向。 黑夜的湖会比草地更加恐怖。 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渐响起窸窣声。 漱玉雪脸白的像一层纸,她哆嗦着伸手乱挥:“你们不要过来。”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你会不会凫水。” 漱玉雪要哭出来了:“我不会啊。” “不会就不要向后面拖我了。”她命令,“脱衣服。” 身上的衣服烧完一件,又是一件,这些东西也变得狡猾,一部分扑向火,但总有一部分隔得远的还站在那里挡住出路慢慢挤过来。 两人很快身上只剩了最里的里衣。 漱玉雪再不肯脱。 周围的空气又震动了一下。 景宝络忽的隐约听见了身后湖水涟漪晃动的声音。 就在她回头看一瞬间,前面一个“人”突然扑了过来。 漱玉雪吓得尖叫一声。 但“人”并没有扑过来,而是在空中被凌空斩为两段。 两段散开的“人”像空气一样在半空消失。 紧接着又一道明亮的剑光闪过,如同在黑夜的绸缎撕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整个薄雾都发出嘶啦缓慢的撕裂声。 一个御剑翩翩少年郎缓缓落下。 正是天道宗首席大弟子邱天逸。 他形容清隽冷傲,面无表情看了她们一眼,正待挥剑再砍。 这一瞬,整个微渺的幻境轰然一声,如同炸裂的水花,细碎破裂的灵力四处奔涌,而几乎同时,夜色中惊惶的虫鸣鸟飞声、喧哗的人声都进来了。 漱玉雪呆呆看着邱天逸:“好厉害。” 又不是他破的,有什么好厉害的。 景宝络定定看向邱天逸身后另一个缓缓浮现的身影,他的脸苍白如纸,拂衣剑上尚有未干的血迹,看着她:“阿宝。” 她心里猛然一松,轻轻按了按心口。 再外面,顾嘉言、麦舒尔、梁洁生也随后赶来了。 紧接着,客栈内那一众天道宗弟子也赶来了。 “小师妹,你们没事。”麦舒尔抢先问道。 景宝络摇了摇头。 她夸张捂了捂胸口:“可吓死我们了,方才我们去了那鬼市寻人,却什么也没寻到,却没想你们是被困在这幻境里。” 顾嘉言按着剑柄没说话。 夜风涌动。 茹斯兰江站定,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裹在了只穿着单衣的景宝络身上。 天道宗一众弟子立刻全部看向景宝络,待看清她容貌之后,纷纷露出些许藏不住的失望神色。 都传言天玑门闭关刚出的供奉青睐一个年轻女弟子,本以为容貌卓绝,不想竟如此普通,泯然众人,看来真是闭关久了,但凡看见一个平头正脸的,就觉得美若天仙啊。 眼光不行啊。 景宝络无视他们的目光,脸上的□□依旧挡不住她心有余悸:“谢尊上。” 他的手冰冷如霜,只看着她:“没事了。” 她旁边的漱玉雪一直看着顾嘉言,但顾嘉言一直神色恍惚,没有动作,梁水沛看了他一眼也迟疑着没有动,最后还是最先落下的那个少年郎将身上的天道宗斗篷取下,递给了漱玉雪。 漱玉雪愣了一下。 “多谢。” 邱天逸点了点头,没有那日那个单眼皮“传声筒”梁洁生在身旁,他半句话也不多说,依旧微昂着他高傲的头,向身后一众弟子点了点头,告辞去了。 薄雾随着四周一切迅速消散殆尽,湖泊不过是一片草地,这个所谓的鬼市只是一个幻境。 麦舒尔上前解释他们的姗姗来迟。 原来今晚景宝络和漱玉雪出来一会,麦舒尔便知道了,因担心她们有危险,便叫了顾嘉言和梁洁生一并出来寻找。却不想这镇上真的还有一个鬼市,他们在那对角线外的鬼市逛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两人。 回头就看见客栈出了事,竟然有人趁乱偷袭客栈,还好尊上处理得当,迅速平息,只是那几个长随却不那么走运。 景宝络想起方才看到的小镇上的白光,心头一紧,茹斯兰江道:“只是两个宵小,已经处理了。” 麦舒尔的笑僵硬了两分。 这一出意外心照不宣一般,谁也没有再提,但是自从这夜之后,五个长随一个都不见了,那两个第三波押后的大能修士再也没有赶上来过。 后来景宝络才知道这两个大能修士居于尧光山,一个擅毒,一个擅幻,只可惜找错了想要名扬天下的棋子,无声殒灭。 等到回了客栈。 景宝络再无避讳,直接进了茹斯兰江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外面议论纷纷,她视而不见。 一举粉碎这样庞大的幻境,茹斯兰江的旧伤似乎更重了。 景宝络喂他用了水。 忽的想起今天在鬼市买的东西。 “我今天看到一个雕像,可像尊上了。” 她蹲下献宝似的捧出之前收起的桃木雕像,结果一看,哪里是什么雕像,不过就是一截树枝,忙又取出另一个黄瓷小马来看,只是一块黄色的石头。 “怎么这样啊?” 茹斯兰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这样自然。 “幻境中的东西不过都是幻觉,心中所思,目之所视。” 景宝络啊了一声。 她将那截号称像茹斯兰江的树枝不动声色移开,手收回来时碰到腰间。 她想起那还有一朵丁香瓣,方才还算救了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客栈狼人杀。 闲来无事,半夜楼下小二煮酒,客栈诸人围坐,景宝络眼看人多,狡猾有之,单纯有之,话痨有之,口疾有之,于是提议不如来一盘杀人游戏。 介绍完规矩,众人纷纷觉得此提议甚是有趣。 于是解剑准备开始。 第一盘试玩。 她当主持人。 “天黑请闭眼。” “医生”邱天逸:“全部、都、闭眼……” 天道宗弟子立刻听话全数闭眼。 “杀手请睁眼。” 顾嘉言、麦舒尔、梁洁生全部睁开眼睛。 “杀手请杀人。” 众人齐齐看向闭眼的茹斯兰江。 抽刀,拔剑。 噗嗤噗嗤。 邱天逸艰难吐出最后一个字:“……吗?”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看着倒了半桌的“杀手”,还没来得及闭眼的医生和回击后收剑回鞘的茹斯兰江。 “……游戏结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一章 她想起那还有一朵丁香瓣,方才还算救了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将那瓣丁香瓣取出,两寸见长,扁扁细细,在灯光下看得真切些,便有些恶心。 丁香瓣上还有颜色较深的纹路。 “这是什么?”她看着已变黑的丁香瓣。 茹斯兰江看了一眼,伸出手,景宝络将丁香瓣放在他手心。 那丁香瓣迅速风化了。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到底是什么啊?” “知道丁香是什么的别称吗?” 景宝络摇头。 “舌头。”茹斯兰江微微倾斜,那丁香舌风化的粉末落到了地上。 景宝络心头一阵恶心。 茹斯兰江缓缓道。 “身体如同一具容器,灵力在周身游走,舌尖精血至阳至纯,若是以特殊的方式在它们凝聚在舌尖时,将其割下,便可禁锢分隔部分灵力出来。” 景宝络舌尖一颤:“那若是这样,死掉的修士岂不是都很危险?” “人死如灯灭。此法需要在活着的时候进行才可奏效。” 景宝络道:“太残忍,丧心病狂了,为了一己私利,怎的如此恶毒。” 她想起鬼市中那个孩童身形大小的摊主,心里一阵后怕。 茹斯兰江神色依旧平和:“自私恶毒的人,总是会得到很多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景宝络反驳:“这样的东西就算得到,也是转瞬即逝的。” “那是因为得到她的人,没有足够的能力。” 这真不像他说出的话,景宝络摇头:“天下的暴君和恶徒哪里有得善终之人。” “值得,即可。” 景宝络还未答话,这时忽听外面有人敲门。 是小二颤巍巍的声音。 “客官,您要的水是直接送到这里来吗?” 景宝络顿觉摸过那丁香瓣的手更难受了,忙道:“送到我房间。” 她与茹斯兰江说了一声,举着手再也不肯触碰到衣服,只恨不得现在就洗上一洗。 茹斯兰江看着她嫌弃的手,目光明灭不定。 起身掩上门,外面已近子时,四下安静,只有烛火灯笼熠熠,小二大概受了惊吓,跟在前面走得战战兢兢。 从二楼看下去,正厅的桌子少了几张,屋顶也有几道裂缝,好几处用水洗过的地方,仍有淡淡残留血迹。 显然之前经过一场打斗。 小二走到快到她房间的时候,停了下来,景宝络见他敲了敲门,门一下开了。 顾嘉言和麦舒尔、梁水沛站在里面,齐齐转头瞧着她。 麦舒尔反客为主,难得一笑:“小师妹。” 小二低头看了一眼顾嘉言等,然后低声道:“小的这就去为客官准备热水。” 接下来例行的客套。 不外乎拐弯抹角问茹斯兰江身体情况如何,是否受伤,这里有上等的丹药等等。 景宝络不想应付,婉言谢绝。 几句下来,便和麦舒尔有了龃龉。 她忽的冷哼一声。 “宝络师妹真的以为,尊上将你放在心上?今天我可是亲眼见一个女的从他房间出来的。” 景宝络挑了挑眉。 “就在你和漱玉雪出去没多久,那女子就进去了,她身姿类你,行踪飘忽,若不是追她到了鬼市,我们也不会耽误这许多时间。” 景宝络想到了漱玉雪说的那个女行商。 “然后呢?” “那女子似在寻人,从头到尾来回走着,我等正要拿下她问个究竟,客栈就出事了,赶回来时,赤云他们的本命石已熄灭了,尊上说是遇上魔人,一并战死身殒,但这五人,个个都有本命法器护身,便是遇上魔人,无法力敌,遁逃的能力也是有的,怎会齐齐战死,而现场来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天道宗的人都没有惊动,战斗就已经结束了,这不可能。” 景宝络想,要是茹斯兰江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顾嘉言补充:“那女子出来时,试魔石亮了。” “她是魔道中人?”景宝络恍然,“哦哦,所以,你们怀疑尊上也是——” 麦舒尔面色一变,伸手向下压,示意她小声。 顾嘉言微微点了点头。 景宝络深不以为然。 这完全是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同一个女客商,从漱玉雪描述来看,是今夜的偷袭者故意将她们引到幻境中去作为诱饵; 从麦舒尔的描述来看,又是茹斯兰江的布局,故意将她们所有人引开,从而清理客栈这些人。 不完全的信息,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如果真是尊上出手,他为什么只清理赤云他们?”她不解问,“而不是我们所有人?毕竟,我们的实力加在一起,也好不了多少。” 麦舒尔张了张嘴,生生卡住。 顾嘉言看了一眼麦舒尔和梁水沛:“此中情由,实难揣测。出门时,掌门曾说,他信任韩师叔,而韩师叔闭关前也曾告诉掌门,炬嗔殿中他唯一信任的只有师妹你。要想知道事情真~相并不难,我听闻魔道中人檀中穴处会有一火焰标记,只要大量动用灵力就会显露,师妹若得机会,用录天镜一看便知,我等也免得误解尊上。” 好大一顶高帽子。 录天镜原是蜀山派的法器,通过特殊方式携带可以清晰记录所见所闻。 景宝络不动声色,原来是等在这里。 若是得了录天镜的记录,只要确认茹斯兰江身份,那在秘境中一打开,所有门派将会无差别的攻击,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至于记录的真假,作为PS高手的景宝络,对一切存怀疑态度。 她见三人满脸期望看着自己,便摸了摸下巴:“行。” “我一会就去看。”她郑重道,“一定看得清清楚楚。” 麦舒尔掩住脸上轻视,微微笑了一笑:“有劳师妹。” 待他们一走,景宝络便将那录天镜看了看,扔到了床~上。 说得好听,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利用她罢了,今晚的事情肯定有人没说完实话,想那么多,以终推始,反正都是跟着茹斯兰江混经验,被谁利用不是利用,还不如被男主利用。 热水打了上来,她又叫小二加了几片柚子叶,去去晦气。 热气腾腾的热水,做进去泡了一会,只觉得浑身都变得懒洋洋,她长长的头发垂在浴桶外,微微闭了眼睛。 舒服。 真有点在栖霜阁凝雲池泡温泉的感觉呢。 这么想起来,倒是有点怀念那好吃的花了。 乾坤袋里面倒是装了一些,只是现在没有穿衣服,她实在懒得起身,这时,忽看到一旁的感怀剑。 她心头一动,凝聚灵力,驱动感怀,缓缓移动过去,然后小心一点一点将乾坤袋拖了过来,一点一点,终于在灵力快要耗尽的时候,终于够到了乾坤袋。 她满意伸出指头勾起袋子,取了几瓣出来,吃了一些,又将就散了一些在浴桶里。 就在这时,她忽然愣住了,胸口的胎记处,隐隐微红,钥匙的轮廓还在,但是这一刻,因为轮廓微红的缘故,如同一朵微微燃起的火焰。 景宝络手一抖,乾坤袋掉进了水里。 她手忙脚乱捞起来,再仔细去看胸口的胎记,还是钥匙的形状。 她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来。 她现在这具身体,出身蓟州,蓟州向来是仙魔人交界之地,她的母亲是人,她小时候就死了,但是父亲身份不明。 有可能是仙,有可能是魔,也有可能是人。 所以,这就是原主千辛万苦到了天玑门山下却不肯表明身份,要靠花光积蓄买一个入门弟子空缺的原因? 她咽了口口水,……不会这么巧。 应该不会。肯定不会。 不会的。 再也没有洗澡的心情,她胡乱穿好,又呆坐了好一会,漱玉雪姗姗来迟回来,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生怕她问话似的抢先说:“小师姐,怎么坐这里?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湿,衣服领口也湿~了,我帮你擦擦。”她伸手过来。 景宝络猛地站起来,错开她的手道:“我去看看尊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景宝络按了按衣襟,随手端起茶壶:“我今晚不回来了。” 她出门,正好听见隔壁有谁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景宝络心头一抖,看了看满客栈的修道弟子房间,捂住胸口,继续向前。 她端着茶水进了房,茹斯兰江只穿了中衣,正在缓缓擦剑。 灯火照在他眼眸,他用雪白的手帕,缓缓从头到尾擦过去,寒光渐显。 “回来了?” 景宝络看了那剑,没来由心里瑟缩了一下。她立刻后悔进来了,她是听过茹斯兰江杀人的,从不手软,手起刀落,说砍你八块,绝对不会砍十块。 茹斯兰江放下剑,向她笑了一下。 景宝络只觉这笑也有点渗人。 “阿宝?” 景宝络不由自主往旁边的桌子移了一个位置坐下。 茹斯兰江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似微动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更加温柔的笑:“你怎么了?” “我没事。”景宝络掩饰的将手里的茶壶放下,“尊上喝茶吗?这是刚刚泡好的。” 茹斯兰江看着那明显毫无温度的茶壶,点头:“好。” 景宝络取出茶壶旁的杯子,放好,拎起茶壶倒茶,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让那茶水根本不能平稳落进茶杯。 她倒满一杯,双手奉上。 茹斯兰江伸手接过,轻轻抿了抿唇,他的手指冰凉。 他是看出了什么吗?景宝络心头一跳,心虚地拎起茶壶,想给自己倒一杯。 茹斯兰江伸手按住了微抖茶壶,然后拎了起来,亲自给她倒上。 清凉的落水声响起。 他眼底涌~出一抹淡淡的暗色,笑容依然亲和:“阿宝,你是在,害怕吗?” 景宝络手一抖:“我没有。” 他脸上的笑忽然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你,是在,害怕我吗?” 景宝络心虚屏住了呼吸:“我怎么会呢?” “是啊,无缘无故,怎么会呢?”他的手突然扣住了景宝络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茹斯兰江:我被看穿了吗? 景宝络:我被看穿了吗? 今天将大纲调整了一下,会加快速度,明晚九点老时间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二章 “除非阿宝是有什么瞒着我。” 景宝络闻言猝不及防,手打翻了茶杯,茶水顺着手腕缓缓流下。 茶水清香,在她手腕还是温热的,落在他手腕就变成了冰冷。 这冷意顺着他的肌肤迅速蔓延到她全身。 “我没有什么瞒着尊上。”稳住,稳住,她心里存着侥幸,现在什么都没证实,那印记刚刚出来,也不一定就是魔印,他也不一定能感应到。 “阿宝可是听说了什么?” 听说的多了,什么杀人,什么魔道中人檀中穴的火焰标记,什么录天镜。 但这些她一个字都不能提。 景宝络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顾师兄他们没说什么,就是关心尊上的情况,还有就是觉得那些长随死得可怜。” “其他呢?” “没有其他了。” 他听了这话,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淡漠轻轻重复了一句,“没有了。” 景宝络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 他漆黑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下子熄灭了。 “你的手湿~了。”他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方白帕,就着她被扣住的那只手腕,细细为她擦掉手腕的茶水。 “那,阿宝可是可怜他们吗?” 这是试探吗? “……听说他们和魔人有关系,这样的话,无论谁做什么样处置也都是事急从权。”她贼喊捉贼。 “因为和魔人有关系,所以全部杀掉也没关系吗?哪怕曾经和阿宝有交情。” 他又问。 是测试她能不能大义灭亲吗? “自然…没关系。”景宝络咽了口口水,坚定表明立场。 “阿宝是这样想的啊。” 这个回答过关了吗?她紧张看去。 茹斯兰江没有说话,寂寥的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应该过关了。 他靠得很近,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这样的距离对她来说太危险。 景宝络生怕他看到自己胎记的异样,想要立即收回手来。 她的动作立刻惊动了他。 他抬起头来。 她微微用力,他没有松开,反而加大了力气,她再用力,他收紧手指。 “尊上。”手腕生疼,她却不敢再用力了,只能由着他继续慢慢温柔擦完了她的手腕。 然后那方手帕没有停下,沿着滑落的水渍继续向里。 她手臂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用了。” 她慌乱用力挣扎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撞到桌子,桌上的拂衣剑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剑锋冰冷,剑柄上那一枚细小的试魔石正散着微微的光。 试魔石亮了…… 原来她真的是… 景宝络一瞬间心态就炸了。 想到他刚刚拭剑的清冷模样,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恐惧的神色。 难怪他犹豫,难怪他挣扎。 她知道茹斯兰江对他师父是有特殊感情的,连带对她这个替身也是有好感甚至是说得上喜欢的,但这些微末的感情恐怕并不足以抵消向来杀魔不眨眼的茹斯兰江清理门户的决心………… 感受到手下的人在微微颤抖,他垂眸看向她的眼睛,景宝络第一次在那从来都是温情和煦的眼底看到了冰冷,自嘲和颓废的挣扎。 更多的茶水洒出来,滑过桌面,顺着她衣摆缓缓落下。 “都打湿~了。”他看着她的衣摆,“阿宝不准备换换吗?” 景宝络闻言如蒙大赦:“换,要换,我现在就去换。” 她立马侧身就想向外面走去。 他的手却没有松,刚刚走了一步,她被一把拉了回来,撞进他怀里。 然后他说。 “就在这里换。” 这里换?景宝络面色一变。 现在这是预备摊牌,当场指着她的魔印捉人拿赃直接处理吗? 她心中瞬间涌起了恐惧。 而伴随着恐惧的,是胸口那胎记不合时宜的愈发明显的刺痛灼烧感。 “原来,尊上早就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了。”她绝望道。 “原来,阿宝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他也轻轻道,声音夹杂几分落寞,几分痛色,几分自嘲,“所以,才会这样害怕么。” 他眼中的暗沉渐渐浓烈起来:“没想到最后仍然是这样的结果,我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不用等到现在,不用忍耐,只是我仍然妄想……”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和掌控一切的漠然:“看来,不用了。” “尊上。”景宝络他停顿的强烈不安中,求生的本能抓~住了最后机会,她咬住嘴唇,眼底带了请求和水意。 他垂眸看她。 “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她抓紧机会委屈陈述答辩。 “我没有害过人,没有杀过人。” “我连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 “我以后也会本本分分老老实实乖乖巧巧。” 茹斯兰江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所以?” 景宝络真诚恳求,小心说出铺垫的结论:“所以,尊上放了我。” “放了你?”他因这话,眼底一瞬冷到极致,面上却浮现些许毫不掩饰的残酷笑意,“你觉得,可能吗?” 景宝络快要哭出来了。 “那尊上要怎么才能放我一马?” “怎么样,都不可能。” “我会好好报答尊上的。” “真的,只要尊上需要,我必然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他听了这话,却似听到了荒唐的笑话。 “什么都可以?”他俯身逼近她,景宝络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撑在桌沿。 他再低下去一点头,柔软的呼吸触及她鼻尖,而他还握住她手腕那只冰冷的手微微一提,让她避无可避,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 “这样也可以?”他嘲弄般戏谑问她。 他再低头,唇几乎触及到她的,却生生停下,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眼睫触碰到她的,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清冷的香,感觉到了他衣袂落在她身上的柔软。 他的呼吸声缓慢而低沉,就像某种兽,在狩猎和厮杀的犹豫中沉默。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子,轻轻笑了一声,似在嘲弄她的大话。 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不就是亲一口吗?还指不定谁吃亏呢。 景宝络咬牙:“如果尊上觉得可以的话。” 她突然松开了身后那只撑住桌沿的手,直接一把握住了他衣襟,迫使他微微低头,而被他扣住的那只手,则带着他手腕向后,就势按在他肩上,然后,她踮起脚尖,以一个舞者般的邂逅,粗暴吻住了他。 在那么一瞬,他几乎全身僵硬,怔怔如同雕塑,唇齿之间,丝毫不知如何应对。景宝络紧张的心头一时微松,看来茹斯兰江的确简单得很呢,接吻都不怎么会,嫩着呢。 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技巧,胡乱去啃了两口便松开了他的衣襟。 这样一个吻,也说不上吻。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低头看她。 “尊上说话要算话。”亲都亲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这张脸,她就不信他现在还真能马上下得去剑。 只是刚刚动作粗-暴了,嘴唇撞得有些痛,她不由自主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然后伸手用手背擦了擦。 茹斯兰江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本来冰冷的手突然变得温暖起来。 她手腕肯定已经捏红了,在他温热的手掌里有种窒息的酸痛。 她轻轻动了动手,他没有动,她再用力,他仍然没有动。景宝络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上了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去扳~开他的手指头。 一根,两根。 他的手全部松开了。 她收回手,果然手腕都捏得有些发紫了。 景宝络不敢抱怨,轻轻揉了揉。 他看着她。 她伸出一只脚,走了一步,他没有动,然后她又走了一步,他还是没有动。 景宝络心里微微一松,她迅速加快了脚步,然后两步到了门口。 她伸手按住门框的时候,茹斯兰江终动了。 她几乎没有看到他的动作,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就在她身后,直到她的手腕再次被扣住。 景宝络惊慌甩手:“痛。痛。” 他松开了手,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 景宝络面色大变:“尊上,你说过的。” 她的背靠上了门扉,挥动的手腕被扣住,压在头侧。 “我说什么。” “你说……”景宝络语塞,他什么都没承诺,她脸微微涨红,羞恼交加,“我已经亲了你,尊上,你不能耍赖……” “你那不是亲。”他说。 然后俯身下来。 禁锢之下,她毫无反抗之力,她一脚踢出,只是增加自己的被动,体内所有的灵力在他的境界威压下,竟连反抗的意志也濒临土崩瓦解。 她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炽~热的吻,更是被一个看起来这样清冷温和的男人。 如果第一次是意乱情迷,一时冲动。 这一次,景宝络在足够时间里无比清晰感受到了这个人对她的欲念,简单,炽烈,执着,几乎不假掩饰的欲念。 而他也非常清楚,如何将这样的痕迹和渴求点燃在她身上。 更荒唐的是,她在他的吻里竟然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有种瘫软般的晕眩。 她当时脑子进水才觉得他嫩…… 仿佛沉默的地火在点燃,事情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她想要咬住他舌尖,却被他反客为主,景宝络一阵战栗,这回是真的快要哭了。 直到他松开了她。 看着她带着泪意的眼睛,抱着她转身向软塌走去。 景宝络心中更慌,她跌坐下来,按住被褥,努力隔开一些距离。 “尊上,尊上。” 她试图叫他,让他清醒过来。 他看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确认。 景宝络伸手按住自己衣襟:“尊上,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他温声问,伸手向前抚上她微红的脸。 景宝络:“你知道我的身份的。这样不行的。” “身份么?”他毫不在意重复了一句。 “我不介意,就算……” 不介意?! 不介意你刚刚又是擦剑又是拿刀又是威胁的做什么…… 魔人啊,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魔人啊,不能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就色令智昏…… 景宝络像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救火队员,已经顾不得其他危险可能。 她豁出去了,抓~住衣襟的手微微一抖,衣襟微露,淡红的印记露出来。 就在这同时,茹斯兰江剩下半句话也说出口了:“…就算是我师父又如何?” 景宝络霎时怔在当地,如同五雷炸过。 神马?! 她呆呆抬头。 胸前微红的火焰在胎记上散发淡淡的光芒,如同一个烙印。 作者有话要说:阿宝:我以为你要杀我,结果你只是想睡我。 茹斯兰江:我以为我的阿宝是来要我的命,结果她连我都不想要。 还剩一个小尾巴,今天写不完了,明天修修。 那些说过要养肥的小可爱,嘿嘿,现在我都这么胖了,你们在哪里呀? 发出李莫愁在古墓等待陆展元时的笑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三章 “你说什么……” 她微微张大了嘴,一手猛然拉上了衣襟,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茹斯兰江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我说什么,阿宝不知道吗?” 宽袖铺满软塌,他神清骨冷坐在那里,若不是那眼底残留的些许暗沉,她根本不会将刚刚的事情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一起。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她不由想起当日第一次在天玑峰上药架旁相遇,他一身月白长袍,清冷出尘站在那里,漆黑的眸色瞳仁一圈淡淡的蓝。 那时候,他刚刚出关,站在那里,温和问她:“姑娘是来取药?” 从一开始他问的就不是何人弟子,而是姑娘。 她又想起天机剑法闭关二十年,而他却突然冒着几乎反噬的危险提前两年出关。 再想起之后去凝雲池沐浴时突然开放的那一簇簇饱满的慕喃花。 他加在羹汤中的那一颗颗定情丹。 至于之后,更是太多太多。 所有细小的细节,都无不在说明一个结果。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此之前,他所有的克制和温情都是一个温柔的陷阱,她一想及此,背上跟着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根本没想到,茹斯兰江对她,更准确说,是对原主的执念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断层的记忆中,除开最后一段时光,她曾对他做的,不过是寻常师父对徒弟做的事情。 不逾矩,不冷淡,不过分,不疏远。 何至于此。竟然让他生出这样幽森可怖的执念来。 是天边的白月光么? 茹斯兰江伸出手来,轻轻拨开她粘在脸旁的一缕头发,而后他手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然后缓缓向下。 “还是,师父已经完全忘了徒儿。” 肌肤顿时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松开了手,脸上是不变的温和笑意。 “不过没关系,因为,今天之后,师父都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他微微侧头,软塌的帷幔呼啦啦落下一边来,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看向她,而他另一只手解开了外衫,雪白的外衣如雪一般滑落在帷幔下,他健壮彪悍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 他温情脉脉向她承诺。 “我会带你去东海仙府,那里只有我们,谁也不会打扰我们。” “以前的事,我都不会计较。” “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将我们分开。” “就算死亡,也不会。” 景宝络抬头,心中惊惧难安,她承认她是对他有好感,或许更多,但现在并不是正确的时候。她因为一时惊慌,在一个最不适合捅破窗户纸的时间和地点,以一种赴死的操作,捅破了最危险的窗户纸。 而现在这层窗户纸糊了她一脸。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基本其他趣味的人,一个完全能匹配上她之前关于原文所有小黑屋和禁忌描述的人,一个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求生欲在心中翻滚,脑子里面如同滚烫的沸油加入了一滴冷水。 她呆呆看着他,忽然怯怯叫了一声。 “尊上——” 她的声音太柔软,而她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厌恶,只有白兔般的惊慌。 他眼底的情绪在缓缓变幻,沉默的等待她的下文,挣扎和残忍只是一念之间,而松动的衣襟和他们现在的距离无疑是可怖的催化剂。 “真的确认,我是……尊上的师父吗?” 茹斯兰江目光微闪了一下。 景宝络继续懵懵然道:“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她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茹斯兰江靠近了她,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得到他任何想要的,他对上了她的眼睛,景宝络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后退。 她慢慢垂下了眼睫,脸颊微红,用细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 “所以,之前,我对尊上……会感觉这么亲近,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吗?” 这么一句话,却让面前的人彻底怔住,仿佛暴雨中的行人突然察觉到雨停了,抬头看天那一瞬间。 他声音沙哑,问道。 “你说什么?” 她转过头去,脸上的红晕似越发重了。 “我什么都没说。”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师父从来不说谎。” 景宝络嗅到了他身上那好闻的檀香,她眼底一片纯净:“我也是。” 茹斯兰江看了她一眼,她自己又不确认的补充:“基本上是。” 最后再打上一个补丁:“至少在大是大非上面。” 茹斯兰江抬起她下巴的手松了力道。 景宝络伸出手,缓缓握住了他的手指。 他垂眸看向她握住自己的手指,竟有一瞬间的轻~颤,由着她将自己的手随意从她下巴拿开。 景宝络将他手拉下来,没有松开,而是握在自己手里。 她的手那样小,那样白,如同春日溪水中的青葱,温暖握着他的指尖 茹斯兰江没有动。 她微微侧头看他,然后就着他的胳膊,像湖畔饮水的小鹿一般小心翼翼靠近一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胳膊。 他有些迟钝转过头来,看着她。 景宝络再将头微微低下了一点,很小声很小声只能被他听到的声音说。 “尊上,虽然我现在对尊上……但是我现在还是有点害怕……”她咬住了嘴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尊上,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茹斯兰江伸手,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没有说话。 景宝络却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这一刻,她简直想给自己发一个谈判专家百花奖,于危机中临危不变,千钧一刻扭转时局,这是何等的我~艹。 打铁趁热,买一送一。 景宝络趁着他穿上长衣的时候,立刻事无巨细从头到尾将顾嘉言麦舒尔等人的打算和想法一并说了,并添油加醋说了些许麦舒尔对他的不屑不满。 果然,茹斯兰江并无意外神色,只道:“我知道了。” 看着景宝络惊讶的表情,他也不隐瞒。 “我在带你过去的小二身上放了一张傀儡符,他在的地方,我都能听见。” 果然够小心够谨慎啊。 难怪那小二送水来这么慢,感情一直站在门外偷听呢。 景宝络一下明白了,难怪之前茹斯兰江异样,只怕他是以为自己答应了顾嘉言等,怀疑他是魔道中人,想要杀之后快,选择背叛他。 这样她立刻也不准备隐瞒什么了。 先表一下忠心。 “就算尊上是魔道中人,我相信尊上也是好人。英雄不问出处。” 茹斯兰江神色微动:“阿宝,如今真的是不太一样了。” 景宝络立刻便将那封印的事情一并说了。 “恐怕真是不太一样,可能,我这一世才是魔道中人。” 刚刚那胎记已经让他看了一眼,这一回,她便只是细细描述了一下。 却不料茹斯兰江听了,面上却无什么异样,反而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阿宝是因为这个。原来阿宝方才害怕的,是这个。” 他低下头,唇触及她的头顶:“傻~瓜。” “这个怎么会是魔印呢。”他摇头。 景宝络本以为说了顾嘉言等人的事情,古斯兰江会生气,或者连夜离开,但是他依旧平静,好似丝毫都不在意。 他牵着她的手,这一夜,景宝络没有离开,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茹斯兰江睡在她身旁。 长夜漫漫,她心中哪里有睡意,强撑着和他说话,有时候她以为他都睡着了,但她问他的时候,他便温声回答。 他讲起了他第一次察觉她出现时候,他从天玑峰强行出关,那时候,漫天的雪花散落,一如他第一次上山的时候。 景宝络由此想起了一个曾经听过的故事。 便讲给他听。 “从前,有一对平凡的恋人和他们的朋友去爬雪山。那雪山很高,很冷。” “在快要爬到山顶的时候,由于体力耗尽,姑娘已经爬不动了。” “经过一番商量,大家决定让姑娘在原地休息,其他人继续向前。” “出发的时候,男人对姑娘说,他一定会回来的,让她等着他。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结果到了深夜,突然有人跑进了她的帐篷,是他们的朋友,他们说,那个男人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雪崩,没有回来。” “姑娘很痛苦,那晚上,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谁也没有说话。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姑娘一愣,她认出来了,那就是她的恋人,但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男人脸色苍白,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拉住姑娘的手,拔腿就跑。” “跑了很远,男孩子才停下,告诉她说,在登顶的途中,遇上了雪崩,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从昏迷中醒来,然后跑了回来。” 她最后问:“如果是尊上是那个姑娘,尊上会相信谁。” 茹斯兰江问:“他们为什么要去爬山?” “爬山?为什么爬山不重要——重点是那个姑娘。” 茹斯兰江道:“我不会留下她,无论山顶上有什么。” 景宝络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尊上是那个姑娘,那是相信那群人,还是那个男人?” 茹斯兰江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选择性。 “一边是五个人,一边是一个人。”景宝络再说。 “人数并不能代表什么?一群毒菌和一株灵草,也没有可比性。” 景宝络就等他这句话了。 “尊上也这么认为,人多不能代表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信任啊。” 她缓缓抽自己已经有些出汗的手。 “现在,我需要的,也是尊上的信任。” 茹斯兰江似乎笑了,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翻个身,睡到了旁边一侧。 本来分开睡的两人,第二天大早上,景宝络就羞耻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枕到了对方怀里,她偷偷爬出来,茹斯兰江竟然没有醒。 景宝络一边抹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试图偷偷溜回自己房间,路上不幸遇见了一个大早起来的天道宗弟子,得了一声不明显的哼和小白眼。 她进了房间,漱玉雪还睡得香,便自己坐在妆台前,一点一点梳自己的头发。 刚刚梳了两梳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茹斯兰江:“阿宝,早膳想要在房中还是楼下用?” 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和天道宗的弟子分开,提前按照计划继续前行。 景宝络除了特殊时候,基本一般都和茹斯兰江在一起,用膳,出行,甚至骑马毫不避讳。 顾嘉言等至此没有再问景宝络任何关于茹斯兰江的问题,她自然也提前暗示了自己中立而复杂的立场,表明了自己严谨的嘴巴和对天玑门的忠诚。 漱玉雪经过了鬼市的事情,对云门大会的兴趣明显减半,连带的,对顾嘉言的兴趣似乎也减少了许多,从第二天开始,她便委婉提出自己不舒服想要先行回去,后来越演越烈,连饮食不满意也成为了她前行的困扰。 麦舒尔最后摆出了大师姐的身份才镇住她。 漱玉雪至此更加颓废,她本修行就不甚上心,对漱玉珏也是阳奉阴违,到了第三天经过付曲山后,更加懒散,付曲山山脉特殊,具有阻碍灵力运行的危险,属于蓟州边缘,已是魔道和百家及尘世的分界边缘。 根本无法御剑飞行。 漱玉雪更是无比抱怨。 到了中午,她嫌弃落脚的小镇这家客栈饭菜太难吃、看起来也不够干净,在桌上生闷气。 麦舒尔自然不理她,顾嘉言和梁水沛安慰了几句也不再说话。 最后还是景宝络看不惯,她道:“雪师妹已经拉肚子三天了,今天早上更是什么都没吃。这样可不行。”她皱眉看了看,转头问茹斯兰江,“尊上还记得刚刚我们下马旁边有一家粥铺吗,我闻着那里的点心挺香的,我去买一点。” 茹斯兰江面有不虞之色。 她立刻微微一笑:“不是莲子糕。” 茹斯兰江闻言不由扬唇,这个小小的秘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其实茹斯兰江是不能吃莲子糕的。 他转头看向顾嘉言,正要说话,景宝络已经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就在旁边,现蒸的,我也要选些我喜欢的口味。” 茹斯兰江微微迟疑。 景宝络已经起身走过来,向茹斯兰江道:“尊上,给我十文钱。” 她的动作这样自然,虽然脸上还是那样姿容普通的面具,但是配上生动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娇憨。 茹斯兰江给了她一片金叶子。 景宝络拨开,在他袋子里面找了一块小银子:“又不是去爬雪山,用不了这么多。” 这是他们才懂的小故事。 景宝络昨晚讲完之后,曾说,她需要的也是信任。 茹斯兰江这回真的笑了。 景宝络便拿了那一小块银子,挂在屏风的斗篷都嫌热没拿,斗篷里面的内袋还装了她的乾坤袋,晃晃悠悠在前面,她走前甚至还无视顾嘉言非常不好看的脸色,站在桌前随意喝完了自己杯中剩下一口茶。 然后才向他们说。 “那我去了。” 她轻轻关上了门,下了楼梯,像一只灰色的小兔子,消失在转角。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写完了,但是我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正确的时候。 重新写了本章,结果超时了。 雪山故事引用改编网络,忘了最开始哪里看的了,觉得其实是个恐怖故事,真正死的是那个姑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754561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四章 景宝络是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当时她刚刚下楼没走几步,站在巷子口等一队风尘仆仆的商旅经过,看着那截然不同的转弯方向,心中再次迟疑和犹豫。 这两日,茹斯兰江几乎对她形影不离,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监管,让她几乎重温了婴儿时代的衣食住行,实在……痛不能言,在不安和光火中,她一度做了数个打算,提前看好了所有地图,准备好了秘境验证的身份资料,也悄悄在漱玉雪的菜里加了料,找好了至少五个不重复的离开理由,甚至为此放弃了乾坤袋和里面好几样宝贝。 但是,现在真的可以就这么走了。 她心里突然又开始犹豫着。 茹斯兰江的旧伤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万一突然复发,她若不在身旁,被发现了,麦舒尔第一个就会趁他病,要他命。 若是他伤无碍,那她此番离开,若是没有成功拿到秘境的宝物,解除封印,无论她将来带多少点心和理由相见,按照那位已经花掉最后一丝信任的同志的做派,哪怕为了他安心,等着她的估计也是小手铐和东海小黑屋。 嗯,可能生几个孩子以后,还能出来走一走? 她被这个设想场景吓了一跳,迟疑中,不由缓缓向粥铺那边走了一步,要不还是……算了。 到底还是不甘心,又停下脚步,毕竟花了这么多心思,机会只有一次,往往还转瞬即逝。 她正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被人突然从后脑勺敲了一棍子,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的昏沉中,耳畔似有沉沉的雷声滚动,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刺目的光,太阳隔着枯草晒在脸上,她嘴里堵着一块布条,身上盖着不知道多少枯草。 躺在一辆牛车上。 赶车的两兄弟正用浓重的乡音激烈讨论。 黑胖的哥哥:“我不管,你开始拣的那个那么好看,这个不好看,我是哥哥,你把那个给我。” 黑壮的弟弟:“你就比我先生一盏茶时间。那个是我先捡到的,你上回说过的,谁捡谁得。” 哥哥:“那这个还是你打昏的呢,你咋不要呢。” 弟弟生气:“你咋这样呢,你不是说叫我帮你吗。” ……被绑了。 还是被两个弱鸡的白痴绑了。 她今天早上明明先看过黄历的…… 又听那黑胖哥哥压低声音:“你小,小点声。别叫人听见了。” 弟弟嘴上不服气,还是压低了声音:“现在哪有人,哥你说,早上镇上那么大动静,是不是在找人啊。” 哥哥摇头:“不,不可能。那个昨晚捡到的,这个长得这么普通,穿的也难看,身上也没有佩剑,不像是成仙的,我估计还得是那蓟州那边出宝的事情。分赃不均,打起来了呗。” 弟弟呆了一呆:“可这宝不是还没出吗?” 哥哥皱眉:“你傻啊,就是没出才打啊,打死几个,竞争对手就少了,自然就可以独占了。” 话音刚落,他又警惕补充:“我是你哥,你别想一个人占两个,你养得起不。” 景宝络麻木的手脚稍稍恢复了些许知觉,她动了动,手被反绑着,痛得厉害,她使者动了动脚,脚下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有一个人。 大概就是这兄弟俩说的另一个姑娘。 她踢了踢,没动静,再用力踹了下面那人几脚,依旧没有反应。 她定了定神,又一次试着凝聚体内的灵力,却发现身体里所有的灵力全数溃散,根本无法运行。 该死的付曲山。 牛车继续在路上缓慢行走,不时因为路面不平微微颠簸一下。景宝络同时开始卖力的扭动,身上厚厚的枯草终于弄开了些。 兄弟俩还在感慨。 哥哥:“还好我们聪明,先停在客栈门口等他们弄完才走,这又是飞的,又是白的,又是红光,不是说有这山人是飞不起来的吗?咋弄的,对了,跟你看那刚刚那几辆车没,啧,那马脖子朝上都没了,也不知道咋弄的。” 弟弟没说话。 哥哥又撞了他一下:“不高兴咋的?你别不服气,长兄如父,我说了,那先捡的,你得叫嫂子了。” 弟弟闷声:“刚刚敲晕那个明明看起来还要大一点,大一点才好做嫂子。” 哥哥:“咋的,你还真不服气?你说一棍子下去,敲木鱼似的,谁知道你有没有把她敲傻,傻~子能做嫂子吗?我就问你。长嫂如母,咱娘傻吗?不傻啊,对不?” 弟弟不吭声。 这俩白痴。 坑死她了。现在只怕茹斯兰江已经发现,说不定正在拍桌怒骂,而她已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景宝络现在不止是脑壳痛,胸口也痛。 她又动了动脚,脚上的绳索挣扎许久,已略微松一些,正在用力搓动间。 忽然牛车一顿,然后听得远远的马蹄声。 景宝络心头一震,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能骑马经过的,还这么有力麻利的,必然是同道中人,她停止无用的挣扎,竖起耳朵,就在马蹄声近到之时,她用尽全力,一下坐了起来,果真看见两个修士装扮的女子,待看清两个女子容貌,景宝络不由又是一口凉气。 正是梳痴殿孟良月和皆梦。 冤家,她们怎么在这里? 她呜呜的声音和嘴里的布团立刻引起了两人的注意,皆梦微微勒了马,侧过头来,孟良月却皱眉道:“师姐,正事要紧。” 景宝络呜呜了两声,用眼神恳请她们路见不平,拔刀砍绳,反正她现在带着□□,并不能看清她模样。 牛车上黑油粗~壮的两兄弟也察觉到动静,都又惊又怒转过头来,喝骂她:“疯女人,又开始发什么疯?” 体格更壮的哥哥更是立刻卑微向皆梦解释道:“仙子姑娘,这是俺弟媳,疯了几年,刚刚才瞧病回来,力气大,见人就扑,只能这么捆住。” 孟良月看也懒得看景宝络,只催皆梦:“师姐,别看了,迟了怕是误了事。” 皆梦迟疑了一秒,松开马缰,正待挥鞭。 便在这时,听见后面又一声清脆的女声:“哦?原来这便是天玑门行走的做派?” 远远的,一匹雪白母马并六七人前来。 来人一袭碧色衣衫,腰佩长剑。 钉了马掌的马蹄上面还裹着一层棉套,跑动起来声音低下许多,是以方才并没有听见。 皆梦面有不悦,看向为首的碧衫男子和那女子,略微点头:“原来是凌云谷少谷主。” 被忽视的小姑娘哼了一声:“听闻天玑门梳痴殿的女修向来对男修有一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和我哥哥都在你面前,你却只向他行礼。” 孟良月着恼蹙眉,正待要说话,皆梦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她温声道:“事有仓促,今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我等收到门中急信,需先行离开。” 说罢,她在马上一拱手,便同孟良月齐齐去了。 那两兄弟看着皆梦和孟良月双双离开的身影,还痴痴着,直到碧衫女子一鞭子甩在车辕上,他们才回过神来,少女形容俏~丽,身子娇柔,但一看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哥哥立刻便将刚刚那一套说辞再说了一遍。 碧衫女子用鼻腔笑了笑。 弟弟也跟着道:“真的。” 碧衫女子一鞭子甩过去:“你真当我和那两个女人一样好骗?” “是是,……啊,不是不是。” 碧衫女子歪头看了看,跳下马来,走向景宝络。 “这姑娘又白又嫩,衣裳材料也比你们好不知多少,会是你们这两黑炭的媳妇?你俩自己衣裳都打补丁,会这么舍得?” 两兄弟连连点头。 景宝络连连摇头,费力举起自己手,嘴里呜呜,倒是先松开她啊。 一道剑光闪过,她手上的绳索应声松了,她感激转头看向那马背上的英俊青年,然后一把扯下了嘴上的布条,接着麻利连蹬带扯扒扯下脚上的绳子。 那哥哥满脸惊慌,想要扑过来捉她,却又在碧衫女子的佩剑前生生顿住。 “王八蛋。” 景宝络得了自由,红着眼睛扑了过去,攒的一肚子气直接一拳打在那哥哥的眼眶上:“我是你弟媳?我是你祖宗。” 两三轮后,两个不敢还手的怂包已经捂着脸跪在地上叫祖宗了。 “祖宗姐姐,你绕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那哥哥向弟弟使了个眼色,弟弟也跟着求饶,看起来可怜巴巴,老实巴交模样。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这付曲山穷山恶水,啥也没有,可怜我弟弟都快三十了,连个女人手都没摸过,想得发慌——这才一时糊涂啊……” 他们求完饶,谢完罪,便可怜巴巴拖着破烂的牛车,预备继续往回走。 景宝络颤巍巍扶着车辕。 “等一下。” 碧衫女子不解看她。 马上的凌云谷少主却看出问题,他轻动手指,剩下的稻草立刻散开,露出下面一个白~皙瘦弱的少女,容貌清秀,沉沉昏迷。 景宝络顿时一愣,这少女越看越有几分眼熟,赫然就是那莲子糕老板老邹的孙女,这老邹怎么这么惨,自己刚刚回去,怎么孙女又流落到这里了。 那两个原本怀着一丝未被发现侥幸的兄弟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哥哥赌咒发誓道:“仙子姑娘啊,这个真的是我媳妇,真的啊。我要说谎天打雷劈。” 弟弟也咬牙道:“这个真是我……嫂子。” 碧衫女子问:“真的?” 景宝络冷哼拆穿:“那我问你们,她叫什么名字?我数到三,一起回答。” “阿梅。” “阿菊。” 两人说完顿时一傻。 哥哥抱怨:“不是刚刚你说叫阿梅吗?” 弟弟委屈:“不是方才你说叫阿菊吗?” 碧衫女子闻言再也不客气,直接一脚将两人踹开了去。 景宝络俯身去看少女情况,青衫女子也跟着凑上前来。 “是饿着了。无碍的。” 她看了两眼,忽在景宝络身上发现了异样,待伸手探向景宝络脑后,一个红肿的大包。 景宝络轻呼一声,伸手捂住包,回过头来。 “姑娘,你这包好大好圆啊,好久没见过这么饱满的了,我帮你看看。” 看着看着,青衫女子忽的咦了一声,伸手过去,在景宝络脸上边缘一触,然后摸出了一溜面具边缘,她再一用力,电光火石之间,整张面具就势扯了下来。 景宝络猝不及防,隐藏的真面目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黑黝黝两兄弟顿时一愣,连带前面马上的众人同时微微一怔。 那哥哥捂住青紫的眼眶,死死看着景宝络,无比后悔:“你看看,给你还不要,你少跟我扯那些时候,这就说不定都……” 景宝络转过头瞪过去,那人立刻噤声。 最后由凌云谷出面料理了这两人,在他二人身上种下追魂符,再狠狠教训一顿放过。 他们着急赶路,景宝络和小邹姑娘的归处就成了问题。 好在此处离那小镇不远,而凌云谷一行人的目的地是要经过小镇的,便预备将她们先放在镇上。 景宝络心头自然不愿,今天这俩兄弟帮她做出了选择,顺便还帮她跑了路,结果跑了这么远,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再来找她,她心里难免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落差,除开一缕顺利的庆幸,隐隐还有几分失落。 不过等知道了凌云谷等人的目的地之后,她又略略改了主意,也许可以再跟着走一走。 凌云谷的人此番也是前往纱源秘境的,如今秘境将开,蓟州的修道门派联合百家专人在入口守候,只等云门大会之人前来,再放行进入。 方才出手救她的男子是凌云谷的少谷主花易北,碧衫女子是他妹妹,唤做花弄影。 凌云谷和其他修道门派略有不同,主要修行在丹药医理上,也是常说的药修。 通常来说,这种比较温和的修士,不会引人注意,但也不会有人来轻易招惹麻烦。 毕竟谁还没有个三灾五痛的。 加之一路上,他们相处着实不错,凌云谷的人性情温和,景宝络聪慧又幽默,并不像一般女修或者世家女子,她灵动,鲜活,叫人喜欢。 连凌云谷少主花易北也愿意偶尔同她说上两句话。 花弄影更是如此,她有四个哥哥,没有同龄人,颇为喜欢景宝络,一路上,随着聊天越来越投机,陆续送了她数瓶不同价位的药膏,祛瘀止痛。 她喜欢景宝络那□□的做工,要了过去,又送她一瓶易容膏。 “这个药效果也不错,就是时间短一些,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涂在模具上,干了取出来,贴在脸上,保管一个时辰谁都发现不了。” 景宝络从善如流,立刻试验一番,果真效果不错,不由大为夸赞。 还没有说完,愉快的聊天不得不暂停了。 在通向小镇的数条小路周围,全数都是灵力侵蚀的痕迹,灌木野草中的百兽仍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到人来了也不敢离开。天际滑过的风,隐隐带着近乎羽化修为的恐怖威压。 花易北一把勒住了惊惶颤抖的骏马,蹙眉看着不远处地上的化为齑粉的马尸们。 压着地面的风吹过,卷起低低的尘土,投下浓重的阴影。 明明那个释放威压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降维碾压状的气息仍让人感到难以呼吸的窒息。 景宝络心狂跳起来,她太熟悉这气息了。 她一瞬间陡然想起了昏沉中半空那隐隐的雷鸣,不,那不是雷鸣,那是震怒的咆哮,那是愤怒的灵力,以震怒的姿态将神思雷鸣般输送出去,以整个客栈为原点,由近及远每一寸土地,而每一只在此时此地奔逃的兽类,或者屈服匍匐在地臣服,或者在惊慌的逃窜中化为了齑粉。 这样的,没有人能躲过去。 只可惜,那时候那对吓破胆的双胞胎兄弟就将牛车停在客栈门口,所以并不在范围之内,加之他们的车辙和车身落满了付曲山中的粉尘,有细微的隔绝作用,竟这样侥幸躲了过去。 因磅礴的神思和灵力引起的半座付曲山震荡,地面上全是密密的尘埃,这些特殊的尘埃更进一步阻止凡人修行的灵力运转。 景宝络甚至觉得现在呼吸都有点艰难了。 她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人啊。 她转头看向左右,所有不堪负荷灵力的植株正在缓慢凋花落叶,每一片,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躁动。 她瑟瑟发抖摸着后脑勺的大包。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包。 风吹起她的长发,将她绝世的容貌一览无遗。 ——这不是老天爷闲得慌突然来给她一棒子。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走在路上天上掉馅饼的上岸机会。 花弄影有些紧张道:“看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难怪刚刚那两人跑得那样快,恐怕和天玑门有关。” 花易北点头:“大战之后,恐有灵力余威,且此灵力有异,如此,我们还是绕道而行。” 他转头看景宝络:“却不知道小景姑娘怎么打算?是否还要在此等待?” 因为刚刚孟良月和皆梦的出现,加之一路上花弄影的吐槽,景宝络将身份含糊了过去,化名景瑟,随口改说自己是天道宗的弟子。 还记得当年魔道灭熬山派时,她曾救下一名天道宗长老,便用了这长老的名义,加之细节描述,也顺利说了过去。 现在听到花易北的建议,真是打瞌睡突然来了枕头,正中下怀,她压住心头的狂喜,假装想了想,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此处距离秘境已经很近。我和师兄们走散,汇合不易,不如便同少谷主一起,在秘境等待也可。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肯定方便。”花弄影一口答应下来,她回头看自己哥哥,“是,哥哥。” 花易北微微一笑。 然后他又派了一人将昏迷的小邹姑娘送到最近的小镇上,待她醒了,再帮她寻找她的亲人。 景宝络心头一松,,景宝络分了她一半碎银子,给她装在腰封里。然后借口自己身上衣衫弄脏,顺利换了一身花弄影的衣服,这一下,和这几人走在一起,友好愉快,一众碧衫,自然也无人会怀疑她的身份了。 而谁也不会想到,她现在如此正大光明前往秘境。 马蹄踏过,她不由又回头看了看,这样磅礴的灵力,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她转念又一想,既然他的灵力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就冲着能把这地方霍霍成这样,她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头上的包。 作者有话要说:缓和缓和气氛的一章~ 【新出脑洞,不长,甜,求个收】 逼婚上仙之后;又名:逼婚上仙后,我历劫去了。 叶绾绾是空桑山位分最低的小师妹,偏偏被要求去服侍高深莫测的上仙叶梓白。 山门热闹,竞争激烈,难平众怒。 大师姐:我有倾城美貌; 二师姐:我有绝世姿容; 三师姐:我有婀娜身段; …… 那又怎样。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是来历劫的上仙,叶绾绾底气一下足了。 叶绾绾默默哼:等我历劫成的,什么都有了,谁稀罕你们劳什子上仙。 空桑上仙雅正古板,无趣龟毛,按照奇葩的门规日日折磨于她。 叶绾绾一忍再忍:等我历劫成的,什么都有了,到时候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仙门百家青年才俊无数,且示好者众。 叶绾绾忍住口水:等我历劫成的,什么都有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要哪个是哪个。 最后,叶绾绾被迫知道了自己是为什么为了谁来历这劫。 叶绾绾:……当年是我太年轻,是人是狗分不清,若得重来一次日,我…… 叶梓白:继续。 叶绾绾:别亲了,我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五章 景宝络很快发现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和凌云谷的人一起,她不仅顺利知道了很多关于本次云门大会诸多内部信息,深入交流了勾陈骨和建木之茸本次引起的巨大轰动,还得幸额外知道了建木之茸的宝贵,除了起死回生之外,一毫建木之茸便可以直接将修士的修为提升一个等级,更不要说是本次传言有九尺出世,这是何等的巨宝。 据说很多小门派为求得入场机会,不喜花费大量灵石和财富,将弟子送入百家之中,只求得以长随的身份进入,若得万分之一侥幸,也是值得了。 景宝络想起那五个长随,只怕也是这么来的。 难怪顾清明之前又有钱添置了一块灵田。 不过凌云谷的人志不在此,他们只是想趁着这次秘境多得几株灵草灵药便够了,因而随身配置基本以自为主。 比如为了消弭行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用了隐灵丹,加之绕过付曲山山谷,从小径直行,基本没有遇见人烟。 只是沿途山路愈发陡峭,无法使用灵力,很多地方还需要下马行走。 花弄影看着娇滴滴,没想到却也是个吃得苦的,牵马涉水全不含糊,景宝络的手腕和脚踝之前绑过,虽然结痂,但过了水,还是有些吃疼。 她一路忍着,最后经过一道狭长的石道时,细石崎岖,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凌云谷的马都是驮马,这马性子憨厚,走得极慢,全靠人拉,她正吃疼坚持间,一双手伸了过来,将马缰牵了过去。 景宝络一愣,转过头去,年轻的少谷主微微一笑:“我来,小景姑娘。” 他目光看着她红肿的手腕:“手腕上了药以后不能沾水,会影响药效。” 景宝络感激回了一笑:“多谢少谷主关心。” 走在前面一点的花弄影噗嗤一声,景宝络看过去,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一边走一边摸自己的马,然后向自己哥哥眨了眨眼睛。 花易北就自然而然走到了她身旁,他气质温和清淡,如同一株紫椴,很容易就让人生出亲近来。 此时已过了付曲山山顶,另一侧山坡干枯贫瘠,但至少没有绵绵的瘴气和雾气,视野一并开阔了许多,陡峭狭长的山脉中,看不见的河流正从地下汹涌而过,在蓟州城的斩龙池奔腾而出,至此一路向东。 景宝络本喜食花果,花易北又是凌云谷的传人,在此上更是精通,两人聊得很是投契,花易北更是精心建议了好几种花类的种植和食用建议,等翻过山顶,快下山的时候,他俩称呼已经从少谷主和小景姑娘,变成了花师兄和小景。 聊着聊着,火候差不多,景宝络便开始很有技巧的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场了。 “我有一个朋友,他自幼和别人不一样,脖子上带了一个胎记,喏,就是这个位置,他这胎记,有点像锁,但是每次遇到灵力大动的时候,就会微微发红,有点像火一样的花了,然后难以为继,而平日修行也无法突进。花师兄行医这么多年,可曾听过?” 花易北目光从她雪白无暇的脖颈移开,想了想道:“你的这位朋友,平时可有其他症状,比如有时候会突然感觉这胎记刺痛,发热,还会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景宝络抠抠头:“他好像说过,是有这么个情况。” 花易北便点点头:“这就对了。” “对了?” “这不是胎记,这是封印留下的痕迹,因为体内灵力封存,在需要强行使用的时候,封印便会有所感应,故而微微发红,而当靠近和封印之物相近的同源之力时,便会感觉刺痛、发热,甚至艰于呼吸。” 靠近和和封印之物的同源之力?景宝络微微一怔。 花易北的神色多了一分严谨:“小景,你的这位朋友可是天道宗之人?” 景宝络忙道:“不是,就是在来的路上碰见的。恰好看到。” 花易北神色微松:“其他倒也没什么,但这封印微红,此事可大可小。魔印赤色,通常来说,同源之力也是如此。小景,你孤身在外,凡事还需谨慎小心为上。” 天下,只有魔人的灵力为赤色。 景宝络又默默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 到剧情偏离不知道哪个岔路的现在,突然又知道男主可能是个反派,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震撼的感觉了。 *反正已经不知道将男主弄到哪里去了* *要得罪的事情都已经得罪* *反正她都已经跑掉* *该来的也来不了* 下了付曲山,停滞的灵力开始缓慢恢复,一行人开始改为御剑,景宝络谨慎为主,丝毫未动用自己灵力,本想和花弄影一起,她说自己御剑不甚稳当,让景宝络随花易北一起走。 景宝络还不知道她那两根花花肠子,当下厚着脸皮强行挤了上去。 很快,她便有些后悔了,这花弄影的技术的确不怎么样,云雾中,偶尔还会扛不住气流,晃上两晃。景宝络只得紧紧抓~住她。 一旁的花易北等人见状,一人在前,排开气流,花易北御剑在侧,以免她们出现意外。 飞行的速度忽然微微缓了一下。 景宝络低下头,清冷的风涌满袖袍,她伸出一只手,遮挡住落在眉眼的刺目阳光。 从广垠无限的天空看去,大地一片苍茫,群山嵯峨绵延千里,薄雾彩瘴交相辉映。 而在更前面,出现了一排作为路标的千轫孤峰,过了这一排鸟兽绝迹的绝壁屏障,便是另一座擎天巨山,山下是看不到底的千亩碧色湖泊,耸入云霄的山顶上有一巨大的古树,磅礴的瀑布犹如九天银河倾泄而下,华丽梦里的长虹横贯雪瀑左右,花弄影低声惊呼:“到了。”纱源秘境的入口。 她们直接飞进了长虹里。 就像彩虹糖呐,景宝络错身瞬间,张大嘴,悄悄咬了一口。 花易北见状,不由微微一笑。 越过长虹,众人轻轻落地。 山顶上已来了不少人,凡有志和有能力得宝的门派都派遣了本门精英,甚至还有不少须发皆白的长者,看起来个个面色都有些凝重。 凌云谷在百家中地位不高,其他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又回到自己的谈话中。 只有留守接待等候的几位执事和长老迎了上来,花易北上前交涉,花弄影跑到旁处去看那万丈悬崖。 为首的执事上前和花易北说了什么,他顿时有些吃惊的样子,然后那执事将一面录天镜取出来,交予他看了一看。 花易北静静看了一会,又向那执事行了一礼。 他在原地想了一想,不动声色走向独自站在角落观望的景宝络。 “小景姑娘,我有一事相问,不知小景姑娘是否愿意如实相告。” 称呼一换,景宝络就知道问题不简单。 “花师兄请问。” “之前小景姑娘说的那位朋友,可是天玑门的人。” 景宝络心跳加快一分:“花师兄何出此言?” 花易北就用那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低叹了口气:“方才我只是猜测,没想到……你可知他真正的身份?天玑门掌门秘传录天镜于百家,天玑门供奉茹斯兰江尊上在竹苑镇身现魔印,现恳请百家传令所有云门大会弟子,若见到此人,全力诛之。” 魔印? 小镇四周残留的庞大灵力和威压记忆犹在,震怒之下,恐失了理智才会出现纰漏,本就是欲加之罪,现加之有心人利用……她微微蹙眉,感觉后脑勺又痛了一分。 不过,就算如此,以他们的实力,想要诛之,也只是以卵击石,还是山丘巨石的石。 景宝络叹了口气。 花易北见状迟疑了一下:“小景姑娘,有些话虽然有些逾矩,但我还是想要提醒小景姑娘一声。正邪终究难两立,魔人生性诡谲,这茹斯兰江本是天玑供奉,更是上一任供奉唯一的弟子,十八年来隐匿闭关在天玑门,此时突然出关,必然也和秘境有关。而之前和小景姑娘接触,恐怕也是别有用心,想要探知秘境信息。” 景宝络啊了一声,为此毫无逻辑破绽的推论折服:“花师兄言之有理啊——花师兄放心,我什么都没说过。” 花易北见她似听进去了,神色微松:“如此最好。此事我会为小景姑娘守口如瓶。” “多谢。”景宝络道完谢,突然远远看到两个天道宗打扮的弟子御剑而来。 她心头一紧,忙上前一步,正好让花易北挡住自己身形。 花易北微微一怔。 景宝络垂头又行了一礼:“不过还有一事想要花师兄帮我。” “请讲。” “我之前和这位朋友接触,我几位师兄已是生气,现在他又是如此身份,只怕我师兄会不分青红皂白问罪于我——为今之计,只有进入秘境,寻得些许仙草,将功折罪。” 花易北垂头看了眼剑柄安静的试魔石,微微颔首,正迟疑间。 景宝络伸手捉住他一丝袖口,满腹忧虑:“花师兄,之前说那茹斯兰江好似在到处找人,若是他找的是我……” 此话一出,正好进了刚刚落地一个天道宗弟子耳朵,他一瞬笑出声来。 景宝络摸了摸脸上还没过期的易容膏,佯装不悦看过去。 那天道宗弟子道:“这位凌云谷的小师妹,你就放一百个心,那茹斯兰江找的那个女人,我见过,根本比不得小师妹你……丑得多了。” 见她不信,那弟子又道。 “真的,之前我亲眼见那女人从他房间出来,那样面目平庸的女人,长得又丑,还不爱妆发,蓬头垢面,他也下得去手,魔人真是和我们不一样。只可惜这个女人没捉住,不然说不定这茹斯兰江肯为她现身也不一定。” 他旁边的同门碰了碰他胳膊,那弟子噤声。 景宝络蹙眉,花易北上前一步,向那弟子点了点头,然后带景宝络向一旁去。 他安慰道:“小景姑娘不必生气,魔人向来朝三暮四。” 景宝络按了按额角:“我没有生气。” 她正想着怎么再争取一下一起进去,忽听见一声雷鸣般巨响,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然后景宝络看见了极远处一群人正全力赶赴而来,山顶上的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顿时面色一变,隐隐听见不知哪一家掌门的声音在山顶炸裂。 “事情有变,即刻全力催动秘境,即刻开启。” 每一个秘境都有不同的开启方式,纱源秘境和其他秘境不一样,有两重门,里面一层,外面一层,里面的到了每百年秘境开启的时间就会自动开启,而外面这层则需要特殊的灵石和大量灵力方可启动。 此言一出,负责守卫的执事抬手拍向秘境入口的启灵阵。 灵阵启动。 轰然一声,仿佛巨兽苏醒,那嶙峋的石墙开始散发诡异的紫光,这紫光透着淡淡的蓝,又藏着浅浅的红,巨大的气流轰然而起,纵然山顶的众弟子早有准备,依旧被巨风吹得倒退数步。 但是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除了能上前催动的长老,其余所有人都呆呆看向正在缓缓打开的秘境。 随着第一重外门同时缓缓开启。 秘境纯净的灵力随之汹涌蔓延开来。 “啊,不好,秘境提前开启了,快要关闭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本来还在门口全力开启第一重门的长老们和掌门们,不知道是哪一个忽然收了灵力,直接冲了进去,此举一动,剩下的长老和掌门顷刻间全数收了灵力。 此时秘境里面的内门已开启完毕,然后回旋缓缓关上,而第一层外门才开了一半,因为缺少灵力的加持,只能靠启灵阵的威力勉强支撑,并开始缓缓回门。 景宝络身旁的一个弟子忽然飞了过去,惊醒了外面众弟子,紧接着第二个,然后整个场面突然失控了。 景宝络根本就不用再去担心身份验证会不会重合的问题,她几乎不用自己走,在众人的裹挟下,直接被卷了进去。 谁也没有再去管远处天际的动静,以及那几乎用尽全力赶来的人脸上的惊恐,最先落地的人几乎毫不犹豫,连滚带爬冲向了秘境。 倒不像是来抢宝的,更像是来逃命的。 第二波落地的人也仓皇冲向秘境,最后一个冲进来的人,在进的瞬间,伸手猛然一砸启灵阵。 灵石发出恐怖的碎裂声,紧接着启灵阵缓缓失去光芒,外门以十倍的速度开始关闭。 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外面的动静,刚刚冲进秘境的这些人都能清楚看到,从这里看外面,如同隔着一层琉璃。 花弄影低声道:“这也太缺德了。” 更多的人没吭声,甚至隐隐赞同,少几个人来寻宝,总是更好的。 第三波赶来的人,只有极少几个人来得及冲进来。 剩下的都被挡在了门外。 外门已经完全关闭,而就算他们能侥幸重启外门,内门——秘境的天然入口也已经阖上,按照秘境惯例,新的单向出口要在四十九天后才会出现在秘境其他地方。 外面迟到的人还在拼命拍打着已关上秘境,带着几分绝望几分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手都拍肿了,也不肯停下,这进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好东西,又不是只有一个秘境,再等等别的啊,这些人也真是。她正摇头。 忽听天际一声暴躁冷酷的冷笑。 秘境外的拍打变成了惊恐的咒骂。 骂顾清明骗他们送死,骂天玑门养虎为患。 然后遮天蔽日的灵力以几乎实体的方式从四面八方落下,白若山雪,夹杂丝丝淡红,轰然砸在已经关闭的秘境外门上。 竟然使得外门的微微动了一分,然后最后一分缝隙消失了,整个秘境已全数阖上。 隔着秘境,里面的人都微微一震,景宝络只觉自己脸上快到时辰的易容膏也跟着抖了抖,她小心看了一眼狼狈逃进来的麦舒尔和孟良月,连忙伸手按住自己的易容膏,稍稍后退了一步,将头转到旁边。 而随着秘境关闭,秘境里面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孟良月手受了伤,剑也不见了,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来缓解烧焦手臂带来的痛楚。 “疯子。”她的声音剧烈颤抖,“他根本就……” 麦舒尔捏紧了她的肩膀。 一个白衣墨发的男子身形缓缓落下,悬在半空。 他俊美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显得如此清冷高洁,黝~黑的双眸带着微微的银色光泽,他看向没有如愿进入秘境,留在山顶地上的蝼蚁般颤抖的人,如同天神点选世人。 食指微动,一个人悬浮起来,那人恐惧挣扎着,然后从他身上缓缓飘出一颗莹白的石头。 景宝络咯噔咽了口口水。 那是她的本命石。 她看着外面的茹斯兰江,他在石头上轻轻嗅了嗅,本命石霎时化为齑粉,而那个失去战斗力的修士也随之灰飞烟灭,散落在地上。 带着戾气和冷酷的声音在秘境上空微微停留,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骗我,好玩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六章 只是简单五个字,并没有任何杀伤力,茹斯兰江看不见秘境里的人,也奈何不了他们。 而且隔着无数灵力和晶体组成的天然屏障,或许就算她没有服下隐灵丹,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也会尽数斩断,寻常的灵力搜寻根本发现不了她。 但景宝络已经移动两步的脚还是因为这句话微微停顿了下来。 心脏的位置,不知道是封印还是肺腑的缘故,生出了隐隐的疼痛,她伸出手,想要按上去,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其实以茹斯兰江的实力和性格,完全可以在不必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耐心搜寻。 但是他没有。 他不愿。不肯。不想等。 秘境中修士们都紧张地看着外面,警惕盯着看似随时可以毁天灭地的茹斯兰江。 他再度伸出手来,和之前不同周身散发的戾气不同,这一次,他掌心缓缓凝聚出一团如有实质的雪白灵力。 又是大招啊。 原本隐匿在人群中的几个长老和掌门见状面色陡然大变,纷纷掀开锥帽或者斗篷,无视旁边弟子“啊,师尊,你怎么在”“啊,父亲,你怎么也来了”等一系列偶遇惊呼,很有默契齐齐出手,不约而同使出修为凝聚灵力,联手全力催动秘境的完全合龙。 如果刚刚那样的灵力大爆再来几次,谁也不确认秘境这道防护能不能真的锁住。 在经历了追杀的噩梦,亲眼见证过茹斯兰江实力的可怖,折损了无数法宝之后,现在没有人有信心敢站出来说一句,我们人多,弄死他,去得悬赏。 他们现在更愿意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这个可怕的人进来。 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出,并不影响众大佬对悬赏的不满谴责。 掌门一还算冷静:“顾掌门说话算话,我门为你折损了四名弟子,天玑门的灵脉我凌霄阁要先选。” 掌门二略暴躁:“顾清明,你不是说,他身受重伤吗?老子的天元剑就这么没了!” 掌门三加入催债:“听闻天玑门白首峰适合灵兽生养,择日请顾掌门割爱。” 在催债声中,顾清明终于狼狈扯下了半个斗篷,露出了微微烤焦的头发,对财富本能的肉痛让他再也听不下去,出来以正视听。 “我在邀约令上备注说明,需得除掉茹斯兰江才可作数,得是除掉。” 不是被除掉。 场上顿时沉默了一下,众人不说话齐齐转头看向顾清明。 顾清明被看得发毛。 他咽了口口水,在压力下有些肉疼说:“不过,这次大家的损失,我还是会补偿的。” 众人情绪稍稍平复。 景宝络听了一耳朵,不由咋舌,这个顾清明这次简直下了血本,竟以天玑门一座山峰的灵脉为谢,以茹斯兰江重伤为诱饵,以录天镜的影像为凭,耗费所有等待,几乎破釜沉舟一般邀约百家围剿自家唯一大能供奉茹斯兰江。 这仅仅是因为两年后到了还政的时候不甘心,先下手为强吗? 她看向顾清明,他身旁只有麦舒尔和孟良月围绕,一身打扮从头到脚无不是高阶护身法宝,虽然面子上还极力保持掌门的风度,但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哆嗦着,眼神涣散。那并不是贪恋,也不是仇恨,而是恐惧。 最深的恐惧。 他对茹斯兰江的恐惧甚至胜过了贪婪。 此刻秘境外门关闭,内门只余毫末缝隙,诸位掌门合力继续完成最后的巩固,各门各派的弟子也纷纷向自己的师尊掌门长老们聚去,实力强悍的直接伸手助阵。 景宝络一身碧衫,原本混迹在人群中泯然众人,但是现在各门各派都在归拢,连凌云谷的人也开始靠向一旁,她便开始显得突兀起来,便立刻悄悄向角落挪去,花易北察觉到她异动看了过来,她笑了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然后摆了摆手。 从他的角度看去,她是向天道宗的掌门那边走去,合情合理。 而那一边当天道宗的弟子偶然看过来,她又像是和其他弟子,是因为好奇紧张,在看秘境边缘的内门是否完全封闭,加之她穿着凌云谷的碧衫和脸上的易容膏掩饰,轻易糊弄了过去。 此时的秘境之外,茹斯兰江停在半空,并没有新的动作,他手上的灵力正缓慢从雪白透明凝聚成一簇晶莹剔透的焰火,那焰火如同流水,铺满他手掌之后,顺着他手掌缓缓滴落,鎏金溢彩,落在地上,地面顿时如被烈火焚烧,岩石尽数熔断。 “啊!这……是本命赤晶天火!!”不知道谁叫了一句。 每一个修士都有自己的本命五行之物,金木水火土,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天地玄黄,不同的境界也会对本命物产生不同的影响。 谁也不知道,茹斯兰江的本命竟然已到了天道境界。 这说明他的修为至少在清净境上层。 而不是顾清明邀约令上说的即将突破至清净境。 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在这时候取出本命天火,是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了么?! 蜀山派掌门眼角跳了一跳:“顾清明,你大~爷的骗得我们好苦啊。” 天道宗长老:“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我们一起死。” 清音阁大佬冷笑:“便是死,天玑门的人也会先死在我们前面。” 顾清明手微微颤抖:“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啊。” 茹斯兰江慵懒随意站在那里,天火在他手心缓缓跳跃,淡色的火焰左右晃动,映照在他俊美如天人的脸上,平添了两分温度,然后他伸出另一只带着点点血迹的手,像拨~弄一汪春~水,搅动天火,天火一端淡淡散开,些许零星的气息飘向了秘境,有极少极少些许甚至透过了秘境的毫末缝隙飘零散开。 “他要动手了!他要动手了!” 诸位大佬猛然回过神来,秘境之内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再浑水摸鱼隔岸观火隐藏实力,齐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实力堪忧的顾清明也祭出了大~法器,众人拾柴火焰高,如同一声龙吟,整个秘境霎时一震,经过他们的合力,内外门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尽数重合,再无任何打开的可能。 便是那偶然进来几缕灵火也尽数消弭。 每个人都松了口气,顾清明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关上了,终于关上了。”他讪讪道。 茹斯兰江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失望,那些许零星飘零的灵火带着若有似无的气息回到了他指尖,他看了一会,然后抬起了头,银色的瞳孔猛然看了过来,恰好和一时无法移开目光的景宝络隔空相望。 明明知道有那一层正在缓缓模糊的玄晶结界遮挡,明明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景宝络这一瞬心里仍然如石投深湖一般咯噔一下。 英俊的青年如同雕像,任由那珍贵到极致的天火在掌心随意落下,谪仙般的容貌在天火的映照中若明若暗,他眼底的光芒也如此明灭不定。 山风和长虹在他身后碎裂成雾。 当真仙门绝伦人,神清骨冷无尘俗。 众弟子齐齐屏住了呼吸,呆呆看过去。 景宝络一时竟无法移开目光,谁说过的,而她已经忘了,敢直视你眼睛很久的人,说明他在挑战你,或者接近你。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无论那一个是挑战,还是接近,都不会是件好事。 她生生垂下了眼眸,继续悄悄挪动。 人群中有人忽然说了一句。 “咦,火怎么熄了。” 她一愣,抬头看去,只见茹斯兰江已经快落到了地上,周身是淡淡的薄雾般的微光,他的脸色更白了,手上的灵力凝成的赤晶天火正在缓慢消失,然后下一秒,他忽然微微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咳嗽,淡红的血迹从嘴角涌~出,一点一点,越来越多。 最后直接吐了一口血。 掌门看了好一会,咽了口口水:“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掌门二暴躁:“我靠,他果然重伤了,他果然重伤了,他现在就是一弱鸡,老子要弄死他。” 掌门三开始拔剑:“如今我们齐上,还怕拿不下这魔人余孽?顾掌门,你悬赏的东西先备好。” 掌门四:“我就知道,我那混天罡打中他不可能没有效果。” “还有我的绝世好刀。” “我的追魂钉。” “我们……上当了啊!!” “干~死他!!” 于是,原本辛辛苦苦关闭秘境的诸位又开始沸沸扬扬辛辛苦苦试图去打开秘境,按照顾清明那个败家玩意儿的建议,杀掉茹斯兰江便可以得到天玑门除了主峰的任意灵脉。 这可是灵脉啊,一条小小的灵脉便可以养活一个小门派,更何况是天玑门的!曾经的百家之首。 十八年前,天玑门掌门四雪先生和四殿亲传弟子并所有参与大战的内门弟子全数折损,百家其他虽然也有损失,却也不至如此惨烈,多少人想打天玑门的主意。 奈何一是,天玑门牺牲自我几乎倾一门之力阻止魔人入侵,二是天玑门这位号称即将达到清净境的大能——南宫君唯一的传人茹斯兰江仍在坐镇,是以虽然天玑门名声已然狼狈,不堪为伍,却还是没有人敢正大光明去夺取天玑门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顾清明竟然自己亲自捧了出来,以魔人的身份和证据诛杀茹斯兰江,并以灵脉悬赏。 这对于其他苦苦求进而不得的百家,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如何肯松口,而等茹斯兰江不在了,剩下的那些东西还不是任人宰割。 这一切,甚至比秘境的宝贝更加吸引人。 一宝肥一人,还容易惹觊觎,一条灵脉使用得当,便可以直接改变一门的命运。 所以,没有人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竹林苑事件后,或明或暗潜行的百家精锐全数投入了进来。 随着几位掌门出手,原本齐心极力关闭秘境大门的人,都开始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打开大门。 茹斯兰江虚弱站在外面,似乎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秘境内人人都鼓足了干劲,想要试图冲出去,却无济于事,更多人开始试图抄家伙,直接上去砍。 当真是疯了。景宝络想。 若是秘境的门可以如此打开,那何至于要苦等百年。 愚蠢的人类。 景宝络揉了揉头,默默从混乱拥挤的人群边缘摸了出去。 秘境外的茹斯兰江一动不动,他收回手指,灵力散尽,擦掉嘴角的血迹,轻轻~舔~舐了一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原本低沉清朗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呵,还敢挑衅,还敢大言不惭。 还敢装逼。 “看我们不弄死你。” 秘境中百家实力大佬们愤愤气红了脸庞,使出浑身解数,比方才更甚,倾注于秘境内门最后关闭的那道缝隙上。 其余弟子更是热血沸腾。 之前被清理打杀的血债还在呢。 之前被打的狼狈此时不雪更待何时。 打他。弄他。盘他。 人群越发混乱。 而已经默默移到人群边缘的景宝络闻言却身形猛然一顿,眼角微不可察抽~搐了一下,几乎只停了一秒,她赫然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热意在封印处开始缭绕。 联想到方才茹斯兰江祭出的本命天火那飘散向秘境的灵力,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冷静冷静冷静。 他进不来的……他进不来的…… 冷静个毛线。 要死要死要死。 景宝络毫不迟疑,直接狂奔冲向了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佛系追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七章 景宝络先是小心翼翼的跑,接着是用尽全力的跑,最后变成了毫无形象的跑。 身后人群拥挤的喧哗渐行渐远,不知跑了多久,渐渐,喧哗声彻底远去了,连带心口那丝淡淡的热意也略微冷却下来。 果然,距离就是安全。 她最终精疲力竭停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边缘,举目四望,荒无人烟。 没了腰的青草渐成薄柿色,深深浅浅的绿自上而下,由远及近,天水碧的绿丛,青梅煮酒色的枝干,间或是开满藕合色或胭脂色的花树,看不到尽头的野花一路开到了蘆灰和竹月晕染的天空。 而这之间的,是缓缓飞起雪花一样的蒲公英,凌云谷的人管这个叫浆薄薄。 “真美啊。”她一手撑着膝盖喘气,一边忍不住伸出手,细细的蒲公英落在掌心,再随之飘去。 能在这个地方呆满四十九天,就算没有宝贝,也是一种享受啊。 她没有贸然进入草原,半人高的草原,谁也不知道下面会不会躺着一条懒洋洋晒太阳的蛇。 上次白首峰那样温柔的灵蛇毕竟是少数。 按照原书模糊的记忆,景宝络隐隐记得,当时男主和女主是在秘境西边相遇的,那么按照常理,这样的宝贝应该也是在西边。 现在男主没能进来,女主也没有进来。 反正剧情已经崩坏到这里了,反正现在那狗系统已经狗带,反正唯一的任务就是世界不崩,天意就是让她辛苦辛苦,走个事业线拯救一下啊。 不过,怎么判断哪里是西边是个问题,她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太阳。 秘境之中,行差踏错,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和位置了。 草原上没有风,地上没有水,花树周身一样饱满看不出厚薄。 她想了想,现在已经是下午,不如再等一等,落日的时候,总是有晚霞的,再不济,晚上的时候看看北斗七星也能判断。 如今身上只有一个花弄影送给她的乾坤袋,按照凌云谷的习惯,袋子也是绿色,里面是凌云谷的一大堆绿色特产,因为便宜,装得格外多。 这几日路上,她还随手放了些许摘的鲜花,正好用来当晚餐。 正想着,便陆陆续续听见了隐隐有人声,散去四面八方,好在她一身碧衫,加之带上斗篷,藏身草丛中,并没有被注意。 这些急吼吼的修士显然已经放弃了刚刚在秘境入口的试验,现在正以门派为大单位,团队为小单位,向四处散开去。 景宝络暂时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他们没能出去,外面的人也肯定没能进来。 每一次的秘境寻宝,按照明面上的惯例,禁制杀人夺宝,禁制斗殴,先到先得。 但这只是明面,哪一次秘境,不会出一堆流血事件,只是大多以决斗和意外掩盖而已。 不过这一次,现在暂时真是平和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建木之茸或者勾陈骨会在什么地方现世,现在众人做的都是最大程度保存实力,并在此之前先抢先得到秘境中看得见的灵花灵草灵兽。 擅长采药的凌云谷人去了左边,擅长追踪的凌霄阁去了右边,而天道宗的弟子则御剑直接飞向茫茫的草原,里面却没看见那个天道宗的首席高傲结巴邱天逸。 至于其他门派,则蒲公英一样飘到了各地各处。 不知等了多久,她打了好几个哈欠,感觉已经吃饱的肚子又有些饿了,天空还是一样的颜色,仍然没有一点黯下去的趋势,没有风,蒲公英仍然在缓慢的飘,仿佛无穷无尽。 她微微蹙眉,又仔细看了一道,发现点端倪,地上的草原挺拔蓬勃,没有草原常见的头大尾小的雪龙,也没有新草。 再抬头,低矮的花树一片灿烂。 她忽的一愣,这颗树上的花全数开得饱满,却没有一个花骨朵,也没有一片新叶。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是静止的。 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景宝络走出花树,仔细看了一会,最后选择了凌云谷前去的方向。 谁也没想到,这一走随随便便就是两天。 秘境没有白天黑夜,景宝络只能按照脚程预估时间。 她没有剑,不能御剑,出门全是靠走,极致便是在脚底凝聚些许灵力,加快速度,但这样的结果是到了休息的时候,双~腿更加疲惫。 更糟糕的是,这里虽然环境异常优美,景色十分迷人,但是……没有水。 而且也没有可食用的东西。 她开始无比感激花弄影送的这个乾坤袋了。 这么连续走的第七天,景宝络竟然一个人也没见到过,果真御剑的和走路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独自走在这路上,孤独果真能让人想很多。 她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却是那个人站在秘境外,手持灵火,嘴角带血的样子。 真是帅啊。 帅得一脸血啊。 不过,那句“你以为……你走得了吗?”还是在心里留下了些许阴影,这四十九天,要是她一无所获出去,只怕会被等在门口的人直接拆了。 景宝络继续埋头赶路,她时而疑心自己是走错了,但现在前方只有一条路,数丈宽的戈壁碎石在青碧色的草地中蔓延而过,在路的更前面的弧度优美的山丘。 脚下的路很宽,而且整齐,如同人工精确测量过一般。 真像是一个铲雪车开过,刚刚好有这么宽,强迫症的福音啊,看了真舒服,嗯,还有点像蛇爬过去,刚刚好这么宽。 景宝络脚忽的一下顿住。 她再抬头,左右小心看去,这回发现了些许不太对劲的地方,这左右的草边缘是微黄的,她走过去,蹲下用一根草茎挑了来看,那草茎碰到黄叶的边缘,沾染了透明的液体,也变成了黄色。 她再仔细看下面的“戈壁”,这些细碎的沙砾之间全是腐蚀枯萎的砂砾碎末。 这……是剧毒之物爬过的痕迹。 景宝络鸡皮疙瘩一下起来了。 要知道,只要曾经开启过的秘境,里面的灵兽对人的态度都不会友好。 ——谁也不喜欢无缘无故来抢东抢西的入侵者。 她屏住一口气,顿住脚,缓缓一步步向后退去。 跟错路了,她早该想到的,秘境里面怎么会有现成的路。 一步两步……就在这时,忽听前面山谷传来一声巨大的拍打声,仿佛有什么重重敲打在了地上。 景宝络僵硬着迅速左右看了一看,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向后跑是来不及了,左右都是低矮的草地,她裹紧斗篷,正预备低头躲在草丛旁装一簇草。 便听得一声小女孩的稚~嫩的声音:“不要吵,吓到别人了。” 山谷里面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一个身穿翠色衣衫梳着飞仙髻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面庞白~皙,容貌清丽,小手小脚站在那里,歪着头看正半蹲的景宝络。 “嗐,你是谁呀?” 景宝络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个小孩子,她脸上切换出友善的笑意。 “小妹妹,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是哪个不负责任的父母竟然带孩子来参加云门大会? 小女孩声音糯糯,还带了几分奶气:“我家就在这里。你来我家干什么?” “你家?”秘境……居然有人家。 她定定神:“那刚刚那个是什么?” “那是我的小乖乖。” 景宝络在乾坤袋掏了掏,掏出一块包好的点心。 “小妹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她笑眯眯。 “我家啊。” 她换个问法:“你家——就是这山谷对面是什么方向啊。” 小女孩看了看她手掌的那块点心,咽了口口水:“我姐姐不让我随便和别人说。” 景宝络换了个问法:“那我来猜,猜错了这个点心就给你好吗?是不是东边。” 小女孩哈哈一笑:“你错啦,该给我。” 又掏出一块点心:“那是南边?” 很快,景宝络花了四个点心和一根糖葫芦,成功知道了这里是西边,而这个小女孩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这里,她说婆婆说,以前有很多人,现在只剩她一家,她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姑姑,一个外婆。 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很年了。 景宝络又问起可见过其他的人没有,小女孩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摇头,作为回报,她还预备殷勤带着景宝络参观了她的家。 景宝络迟疑了一下。 小女孩说因为最近山谷突然开始涨水,所以姐姐姑姑外婆她们都在山谷整修河道,很久没有人和她玩了。 景宝络将所有的灵力凝聚在指尖,跟着她走了两步,果然,在山丘另一处,河道冲出的狭长平原中,淡淡的薄雾中,零零落落是一间又一间的房屋,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星罗棋布,这些屋舍显然经历了很多风吹日晒,已经很破很旧。 她好奇看过去。 “好多房子啊。” 小女孩啃完了最后一块糖葫芦,眼巴巴又看她的乾坤袋,说:“我外婆说那些房子是以前我们祖先的,祖先没了,就空了。” 景宝络明白了些许,这里大概是百年前秘境开启时流落在里面的人,因为错过了秘境出口的机会,便在此生息繁衍,但百余年间,因为诸多原因人丁越来越稀少,到最后只剩下这四人在了。 这样的事情曾经也发生过,但一般的秘境十来年就会启动一次,所以不会存在这样的事情。 这么多空房子。 景宝络正若有所思,那个小女孩又说话了:“小姐姐,我可以用这个和再换一个甜果子吗?” 她胖乎乎的手从脖子里掏出一串棉线穿过的小石头。 景宝络眼睛一亮。 中间那个是一块上好的灵石,品阶至少在甲上。 “当然可以啊。”她接过灵石,充沛的灵力顷刻扑面而来。 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又道:“小姐姐喜欢这个呀,我还有好多呢。” 她伸手指了指下面一间木屋:“我捡来的都放在里面,姐姐说不能随便到处扔东西。” 对啊,这些人在秘境生活了快一百年,那自然不知搜罗了多少宝贝。 便是一个小女孩,也有半屋子的灵石随便堆着。 景宝络有些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头了,结果时间来不及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周周50瓶;海灵儿2瓶;3663026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八章 小女孩见她样子,立刻奶声奶气又道:“先说好,只能在外面看,只换这个糖哦。” 景宝络哄道:“只有这种小石头,那可换不了多少,我要两个就够了。” 小女孩想了想:“那我还有这个。” 她取下腰上带着一个小小配饰,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景宝络却眼睛微微一亮。 这玉珩一般垂下的配饰是勾陈骨模样。 上古六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勾陈之象,实名麒麟。 勾陈骨则是麒麟头角,似龙似鹿,但和鹿角不同,角端有赤金色豆梨。 而纱源秘境,百年前便是有勾陈骨出世,但却无人得手带出秘境。 她按住激动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笑眯眯道:“可是小妹妹你这个是木头做的啊,木头的,不值钱。” 小女孩嘟嘴想了想:“我姐姐有金色的,这么大,但是她不给我。” 小女孩用胖嘟嘟的手努力圈出巨大的模样。 景宝络一瞬间差点笑出声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当下便再度展示友好,又从乾坤袋取出珍藏的半包卤牛肉,看小女孩吃下,这才兴致勃勃同她去山谷最旁边看那屋子里的灵石。 碧绒绒的山丘缓缓下沉,小姑娘手捧着新的糖葫芦走在前面,景宝络跟在后面。 她小个子小脚走得极慢。 景宝络正好放缓脚步,可以再查看情况。 这屋舍看着很近,从山丘小道下来还是颇花了些时间。 小女孩和她熟悉了些,大约太久没见过生人,一说起话来小~嘴叭叭叭就有些停不下来。 景宝络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为什么整修河道啊。我姑姑说过几天要采小茸茸,水淹了采不了。” “小茸茸?” “嗯,婆婆说小茸茸很好看的,就像我衣服一样,紫茸茸。” 景宝络感觉手有点抖:“紫色的啊。” 麻蛋,建木之茸可不就是紫色吗?这里可不就是西边吗?过几天不就是要出世吗? 这个秘境是要花光她所有的运气吗?简直爆棚有木有? “是呀。” 小女孩脚步踏进了薄薄的雾气,她回头看了景宝络一眼,景宝络连忙上前跟了一步,走得近了,才发现这雾带着极淡的粉,缭绕山谷,扑面而来的感觉仿佛细细的丝绒抚在脸上。 痒痒的。 怪怪的。 她低低嗅了嗅,还有点甜。闻着暖暖的。 味道不错。有种奇异隐约的熟悉感。 小女孩走在前面,第一座木屋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她一步一步数数,一,二,三…… 景宝络一边走一边看,木屋的确挺破的,屋顶的木料腐朽得厉害,墙壁上也裂了缝,简直就是大型危房现场。 小女孩走到了门口,景宝络也跟到了门口。 她正好数到了三十,听了下面,然后转头笑眯眯满怀期待看景宝络。 景宝络也看着她。 她看了一会,景宝络还在看着她,她突然歪了歪头,不笑了。 木屋里面果然半屋子的灵石,各种品阶,甚至还有极为罕见的阵灵石,都随意像破石头一样扔在门口的地上。 “果真好多啊。”她夸奖,“小妹妹你好厉害啊,捡了这么多。” 小女孩面上带了几分狐疑看着她。 景宝络又很捧场仔细看了看木屋,在最里面黑漆漆还放着几尊石像,雕得极为粗糙。 “那是什么?” 小女孩闷闷道:“那个是以前住在屋子里面的人。婆婆说,要雕他们的样子,放在这里,就像以前在的时候一样。” “你婆婆真是好人。” 就在这时,忽听到外面一声清脆的铃音。 小女孩面色微微一变:“呀,不好,我姐姐回来了。她要是知道我到处跑会打我的。” 说罢,她拎着小裙子跑出去了。 “诶诶。”景宝络喊了两声,小女孩已经跑得不见了,她追上前两步,四周都是一样的屋舍,便看见前面淡淡的薄雾中,一个绰约的身影缓缓走来。 景宝络站定,不动声色将那颗灵石置于指尖,灵石边缘生硬,膈应在指尖微微滚热。 “何人竟敢擅闯千月谷?”清丽的女声煞是好听。 然后一个极年轻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神色冷漠,眉梢眼角都透着冰冷倨傲。 和皆梦那种带着几分后天雕琢过的敲到好处的冷傲不同。 这是完完全全的冷漠。 这种冷傲要是放在一个普通姿色的姑娘身上,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厌恶和敌意,但是放在她这样身姿容貌的女人身上,却是平添了几分味道。 见景宝络呆呆站在那里,年轻姑娘神色愈发难看。 “你是如何到这里的?” 景宝络老实道:“我是顺着路过来的?” “撒谎,此地何时有路。” “……是一条大蛇走出来的路。” 年轻姑娘手指微动,在空中碰了碰,微微蹙眉:“这死丫头又把聃宝放出去了。” “只有你一人?” 咋的,只有一人就要灭口了? 景宝络想了想:“我是不小心和师兄他们走散的,他们应该走到了别的地方,我便是在找他们的时候迷路了……” 那年轻姑娘打断道:“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从现在开始到三天后,如果你不想死,都不能离开这里。” 三天,这……大概是建木之茸出世的时间? 景宝络正中下怀,面上依旧显出几分犹豫。 年轻姑娘转过身向前走去,外衣沙沙作响:“不想被巨蟒吃掉就跟我来。” 景宝络指尖的灵石没有松开,她走上两步跟了上去。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我叫宝络。” “千月。” 景宝络顿时肃然看了她一眼,整个山谷都用她的名字命名,看来是个角色。 不过,只可惜,是个浑身都没有灵力的角色。 千月的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甚至比当初刚刚上天玑门的她资质还要差,完全的废柴。 这倒是让她稍稍安了心。 千月一家住在千月谷最中间的屋子,屋子修得挺奇怪,主房一层一层共有五层,从前往后,分别住着她们一家人,房间两旁都是零碎的石材和一些半成品的硕大石像,有种诡异又单调的美~感。 景宝络被安排在最后一间,靠着还没回来的婆婆。 她热情提出想要和千月挨着住。 得了一个白眼:“我不喜和人同住。” 景宝络又问了她住在哪个房间以便之后拜访,眼看她又要翻脸,忙装作漫不经心道:“我看来的时候有晒小孩子的衣裳,那个小妹妹在哪里啊?” 千月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景宝络讪讪。 “最后提醒你,我婆婆虽然好说话,但我姑姑脾气不好,不喜欢不识趣的女人,你最好安静一点。” 景宝络立刻道:“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识趣、安静,不爱说话。” 千月抬眉:“识趣?” 景宝络明白过来:“哦哦。等下。”她取下乾坤袋,将里面所有的糖,麦芽糖啊,糯米糖啊,冬瓜糖啊,都捧了出来。 “初次见面,没有别的东西,这些就送给大家随便吃吃。” 千月看了看零食,意外没有拒绝:“好。” 得了零食,她态度稍微好了一分:“这千月谷外面的薄雾,想来你也察觉了,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寻常人吸入过多很容易昏睡,所以没有别的事情,最好不要到山谷深处去。” 景宝络不由想起那个小妹妹数数的样子……是在数她什么时候昏倒吗…… 小小年纪,为了一点吃的就如此不折手段…… 外面又是一声清脆的铃音。 千月站定抬起头:“我姑姑回来了,我先过去。” 景宝络正准备和她一起出去,千月蹙眉:“刚刚说的可就忘了?你就是这样识趣的吗?没有主人的允许,请不要随便乱走。” 景宝络老老实实停下:“抱歉。” 千月走了一步,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老老实实在原地,便微昂着头走了出去。 千月这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然后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两声叩门声。 景宝络忙站起来。 门应声开了,一个年约三十风姿绰约的女人妖妖~娆娆走了进来,眉眼含笑,嘴角带春。 “就是你啊。” 她手上拎着一个食盒,一边在桌上放,一边上下打量景宝络。 目光直接、赤~裸,看得景宝络浑身不舒服,仿佛被扒了衣服似的。 桌上的菜都是素菜,但一眼看去,便知道大多都是极为珍贵的灵草灵药。 却只是被当做寻常蔬菜。 女人身上也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 最大的波动就是胸前的波涛。 “我是千月的姑姑,你也可以叫我姑姑。”凳子在她面前,她却不坐,只是微微靠着桌沿,丰盈的柔软一览无遗,似笑非笑一手拨~弄耳旁的头发。 景宝络只觉浑身不自在,笑道:“姑姑好。” 女人拖长声音嗯了一声,风情万种。 “跟姑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景宝络便将之前的说辞说了一通。 女人听完,微微舔~了舔嘴角:“这么说,你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弟?”她略垂了眼眸,伸出一根手指在景宝络手背上摸了一下,“何不,将他们一起带来。姑姑这里很多好东西,可以好好招待。” 景宝络手背一麻,一下站了起来。 女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放肆毫无掩饰的笑,本应粗俗而又放纵,但在她身上,偏偏像个钩子,钩得人心里痒痒的,景宝络呆呆看着她。 这样一看,漱玉珏这样的和她比起来就像十三四岁青涩的小杏仁。 女人走了不知多久,景宝络又听得一声清脆的铃音。 她坐在那里,脑子里想着刚刚看到的女人模样。 细细的汗毛在手臂和背上直立。 不知道坐了多久。景宝络回过神来,她迅速将房间里没有吃的菜收好装到了乾坤袋中,然后将盘子放进食盒,拎起食盒走了出来。 外面空荡荡的。 她前面的房间门口什么也没有:“姑姑?”她喊了一声。 “千月?” 也没有人。 天还是明的,但确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景宝络抱着食盒走了两步,前面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然后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婆走了出来。 她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松,就像风干的橘子皮,干柴似的手和脖子,只有骨骼轮廓隐隐还能看出几分年轻的风韵。 景宝络立刻道:“婆婆好。” 老婆婆笑眯眯点了点头:“好孩子。” 她慈祥的目光看着她,微微吸了吸鼻子,脸上的笑让皱纹又深了两分,看起来有两分恍惚:“小姑娘,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 景宝络微微偏过脖子,在自己肩膀嗅了嗅,什么也没有闻到。 婆婆低低嗅了一口,这才慈祥道:“住的还习惯吗?” 景宝络立刻点头。 然后说起自己的来路。 “秘境开了吗?”她像是说着一件极寻常的事情,“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天,上一次开的时候,我比你还要年轻——一眨眼啊,这么多年。” 景宝络心砰砰跳起来,手抓紧了食盒。 “好好休息。”婆婆取走了食盒,然后慈祥向她道。 “你是个好孩子,我便直说了。我年纪大了,在秘境待了一辈子,也不想出去了。你是修行之人,也看得出来,我身上没有灵力。我们一家人呐,就靠着这结界,若是结界暴露或者被闯进来……所以,小姑娘,就要你在这里多住两天了,可以吗。” “为了我们安心,我会让聃宝守在千月谷口,你不是它对手。你不伤害我们,我也不想伤害你的,小姑娘。” “为了你安心,等你你走的时候,我们会作为补偿,送你一份礼物。” “所以,你能体谅吗?” 景宝络机械点头应着,那老婆婆见状,笑得更加开心,露出一口脆生生的白牙。 等她转身关了门,景宝络也擦了擦脸进来关上门。 关上门瞬间,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如果她没有看错——刚刚在那个姑姑,那个婆婆大笑的左边牙齿缝隙上都看到了细细的牛肉丝。 ……淡红色的,和她给那小女孩吃的卤牛肉是同样的色泽。 而千月谷里没有任何牲畜。 这一切太巧了。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同样的东西。太巧了。 巧到指向一个荒唐的可能。 这个小女孩就是那个姑姑,那个婆婆,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个年轻姑娘千月,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无从判断她牙齿上有没有肉。但这也足够惊悚了。 更让人怀疑的是,这四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同时出现过。每一次清脆的铃声响起,必然会离开。 景宝络揉了揉头。 但是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天变成不同的模样,而且是从女孩到老妇这样的变化。 但是……剔除所有的可能…… 景宝络想了想,在屋子里找了找,找出一点香灰,然后细细洒了一点在桌沿上。 然后坐在房间等。 山谷里偶尔响起巨大的拍打声,如同蛇尾敲打在岩石上。这声音每隔一个时辰会响起一次,仿佛是在提醒她要安静本份一般。 她也可以出房间,只是院落上了锁,景宝络自然可以翻出去,但是现在她不想。 然后大约一天或者更长时间。 每几个时辰,当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会后,她必然见到的是不同的人,只是那个小女孩和千月见得一次,她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 最常见的便是那个婆婆。 终于,在她将桌子最后挪完了整整一圈,撒上的香灰印下最后一枚指纹后,四枚不同身份相同手指的指纹终于全部集齐了,景宝络悄悄将门锁上,然后将凳子放在门口。 再取了火引,明亮的火光下,她细细查看留在桌沿上收到的四枚指印。 火引抖了一下。 景宝络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卧~槽。 这四枚指印真是一模一样的。 这说明,那四个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卧~槽卧~槽卧~槽。 她满脑子就剩下这两个字…… 这简直太刺激。 她手指微颤,迅速麻利取出那枚新得的灵石,顾不得身上灵力强行涌动的酸痛和封印的刺痛,迅速将灵石的灵力混合到指尖,在灵力催动下,食指的指甲快速生长,透明的指甲坚硬如铁,谁知道刚刚长到半尺。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立停,接着门就推开了。 凳子倒在了地上。 景宝络迅速收回手,抬起头,看见妖~娆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甜腻的笑,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凳子。 “好姑娘,想不想跟我做一笔交易。”她这回坐下,白~皙的手按在残留着灰烬的桌面,然后懒懒抬起,随便搓了搓手指。 景宝络沉默看她。 她笑得更加妖~娆,手指划过嘴角至下巴,如同颜色糜烂的油画,眼底波光潋滟。 “秘境开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师兄师弟都来了,不如这样,你帮我带一个男人回来,我给你千月的勾陈骨。我知道,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些,你想,要的。” 景宝络微微张大了嘴巴。 她凑近了些许轻轻嗅了嗅:“你真的好香。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要不是千月……”她抿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可爱们,终于到了入V的这一天。 今天是的最后一更,明天开始最新V章和红包一起掉落~ 感谢你们的陪伴,让我可以坚持走到这里,无论以后还会不会看到,会不会同行,都请接收我最真诚的鞠躬,没有你们,没有办法坚持到现在。 亲爱的们, 笔芯! ~~~ V章和编辑商量,会从19章开始倒,已经看过的请勿重复购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十九章 景宝络身上一阵恶寒。 偏偏她现在的灵力刚刚和那灵石融合一半,灵力停滞带来的酸痛,进不得退不得。 如鲠在喉,芒刺在背。 女人离得很近。 她脑子里闪过眼前这个妖~娆女人小女孩的可爱模样,少女时的清冷倨傲模样,以及年老时的慈祥模样。 还是很难想象……这踏马是一个人。 这就像是突然说猪二哥和沙师弟以及白骨精是一个人,准备抓~住唐僧一起炖汤给白龙马补身子一样。 景宝络的眼角再度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姑姑……不自己去?”她道,“以姑姑的模样,必然出现就能手到擒来。” 她的话成功逗乐了女人,她顿时娇~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我也想啊——可是,我要的,是童子——他们啊,太年轻,初次见面,大多不吃我这一套。” “也不用太多,我现在只要一个,容貌不计,身量不计,随便什么样,只要是童子。既然你是凌云谷的弟子,姑姑也不要你为难,换个门派——听说天玑门弟子脱俗出尘,我便要一个天玑门的如何?”她向景宝络眨眨眼,“怎么样?简单。” 很不怎么样。 还只要童子,是要做童子尿茶叶蛋还是怎样?还想她来骗色,她要真拉的下脸早就给自己骗两个回去了,还等给你么。 也不知道她是听谁说的,天玑门弟子脱俗出尘。 天玑门现在在里面的总共就一个顾清明是男的,出尘没看出来,出油倒是挺多的。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女人微抬起头,就势向她脸上吹了一口气。 “说话呀。” 香气扑鼻,景宝络脸上热血一涌,这一瞬在感觉融了一半的灵力正在快速重新涌~入体内,胸口的封印愈发灼热,甚至有种奇异而熟悉的刺痛感。 她不动声色去端茶壶挪开了身子掩饰住不适:“这个……姑姑为何不叫千月小姐试试?” 反正都是同一个人,大可以趁着年轻时候骗了回来放着,然后慢慢享受。 “她年轻,做不好这些事。你最合适。” 景宝络顿了一下,小声道。 “我也年轻的。而且,婆婆不是说我……不能出去吗?” “那个死老太婆。” 女人闻言,脸慢慢拉了下来。她笑的时候风情万种,但是一旦不笑,脸上浅浅的痕迹立刻显露出来,拉下去的脸仿佛真的在缓缓向下面垂,显出一种诡异的衰颓。 景宝络手臂立刻起了鸡皮疙瘩,真怕她直接脸皮掉到肩膀上,便见好就收,再笑了笑:“不过,能为姑姑做些事,是我们做后辈的荣幸。” 女人一挑眉:“哦,你答应了。” 景宝络连连点头:“不过,姑姑带人回来是要?” 女人轻轻扬眉一笑,摸了一下她的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要是不明白,带回来,我让你看看也无妨。” 景宝络立刻道:“不用不用。” 她想了一下,有些为难:“但我灵力有限,要是到了不愿意,我也……按不住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将他们带到山谷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景宝络答应下来,然后再问:“姑姑说的那个勾陈骨……我可以先看看吗?我绝不是不信任姑姑,只是……毕竟第一次做这样违背师门的事情——还是想要谨慎些。” 女人噗嗤一笑:“可是,我也不信任你呀——你知道的,我没有灵力,就算在这里灵力受限的情况下,没有聃宝在外,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如何知道姑娘怎么想的呢?毕竟——” 她伸出一根纤纤食指探向景宝络胸前:“知人知面不知心。” 景宝络胸口的封印微微一热,女人的手瞬间收了回来,她顿了一下才道:“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不过,我要提醒妹妹,在我没有得到人之前,无论什么法子,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女人站了起来:“你可以再想想,我明天再来。” 景宝络跟着站了起来:“好。” 女人的手收到了袖口,但景宝络还是看见她指尖微微变了色。 女人走了之后,清脆的铃声响起来。 这回来的是婆婆。 她慈祥客套了几句,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景宝络帮忙,带一个年轻的男子回来,说是孩子适龄,她年纪大了,不能让孩子一直这样糊涂下去,想要她帮忙寻一可靠妥帖的,最好还是童子,若能成就好事,她愿意说服大孙女,将她收藏的勾陈骨送出。 景宝络应下了。 当天晚上,正当她睡得香的时候,忽然惊醒,便看见小女孩正站在她床头,直愣愣看着她,吓得景宝络瞌睡全醒了。 小女孩的诉求大同小异,也是为姑姑着想。 明明都是一个人,还要换不同的身份都来说一次。景宝络都觉得累得慌。 她索性起身,等待最后一个人上场,果然,到了时间后,便看见满脸倨傲清冷的千月走了进来。 景宝络这回不绕弯子,直接道:“直接说,到底要几个人,我帮你,我年轻,记性好,不用一次次说。” 千月脸上一闪而过惊讶神色:“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了。我也是为姑姑着想。” 景宝络点头。 千月便道:“也没有那么麻烦。人我已经看到一个现成的。只需要你帮我带进来。”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整片山谷最外层都是百年前设下结界,原本是用于保护的,后来就变了味道。 这里的结界即使过了百年,也依然强悍,没有灵力的她们无法离开,只能在此生活。 所以,除非外面的人主动进来,否则,里面的人是出不去的。 千月解释,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在最开始,婆婆并不赞成她离开,要等确认安全以后再让她离开,但是现在,因为姑姑闹得厉害,她们都觉得这也是个机会,能为姑姑寻一佳偶。 景宝络弱弱道:“确定只要一个?” 千月凌厉的眼神过来,景宝络立刻道:“说一个就一个,我也觉得一个就好。” 经过山谷向外面走的时候,她又嗅了嗅。这雾带着极淡的粉。有种极淡的香甜。仿佛曾在哪里闻过。 她还是有些好奇:“这雾气里面像是加了什么,闻着香甜甜的。” 千月脸上有些不耐烦:“快点。” 她扬扬眉跟了上去。 从山谷的另一边上去,是一道极缓和的缓坡,地下涌~出的泉水汇聚成河流,河谷在此回旋,形成一汪清亮的浅湖,湖边密密麻麻扎着固定堤岸的木柴和泥土,引得湖水缓缓形成一道溪流向另一边流去。 湖水很清很亮,可以看见湖底和溪底淡紫色和淡褐色的河床。 河床两岸的草木都透着淡淡的黄。 景宝络看了两眼,千月已经拉开了几步距离,她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走上陡坡,再往前,几乎泾渭分明的,前面的草木繁茂起来,低低的灌木丛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再无可以前行的道路。 千月道:“到了。” 到了?景宝络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人。 千月伸出左手,向某个地方一指,果然隐隐看见一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就是他。”千月道。 “你把他送进来,我给你勾陈骨。” “然后,我就可以走了吗?” “可以。” “爽快。” 景宝络抹了抹袖子,向前走去,结界透明光晕对她毫无作用,她很轻松走了过去。 千月神色微动,看着她一直走向那个男子,她抬起右手,指尖已变成了淡红色。 地上草木繁盛,景宝络走得很慢,生怕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万幸,一切顺利,她走到了男子身旁,他向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体格匀称修长,发质极好,看起来体力应该不错。 一身黑衣,看不出何门何派,不知道长得如何,最好不要太丑。 她取出手帕,将手包了包,然后蹲下来,准备将他翻过来。 “对不住了,兄弟。先借你身体用一用。”她默默再道,“等我拿到勾陈骨,解开封印,就来救你于水火,如果到时候还愿意走的话。” 然后,她伸出手,一翻,男子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长得不是不错,那是相当不错。 景宝络瞳孔猛然一缩。 要死要死要死。 她全身僵硬,看着那张脸足足一分钟。 从她来了以后,这是她见过最俊美的一张脸,即使现在这样闭着眼睛,仍然有一种玉涿般的英俊。 但是,这根本不是重点,景宝络脑子里都是震惊的卧~槽炸裂声,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不是秘境门已经关了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她咽了口口水。 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他平静的睡容上。 她冷静了片刻,颤抖着伸出手。 放在她指尖的颈动脉缓慢有力的跳动,这说明他的身体机能应该还是没有大问题的,但是身体里面的灵力几乎枯竭,想来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连本命天火都可以祭出来的狼灭。 她简直不能想象,他现在看到她,会不会直接先挑断她脚筋。 ——毕竟原著里面他曾经差一点就这么做了,在原女主只是试图想要离开的时候,她可是直接操作成功了。 不过万幸的是,他现在是昏迷的,他并没有看见她。 所以,情况也不算最糟…… 她还没自我安慰完,他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仍然带着淡淡的银色,显出几分妖异的蛊惑,他看着景宝络,又闭了闭眼睛,然后再睁开,然后里面滑过一丝暗沉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 她才不要听。 在这一刻,景宝络形神俱惊,在极度的紧张中,她先下手为强,直接一个手刀,砸在了茹斯兰江的后颈。 他于是彻底昏了过去。 已经做了初一,再做十五就显得不那么难了。 反正已经昏了。 不如先拿去换勾陈骨。 她想,都昏了那女人还能把他怎么样? 他要是不昏了,就是一千个千月加姑姑,也扯不下他的腰带啊。 怎样都是安全的。 等她拿到勾陈骨,顺利解开封印。 实力在此,也才有了对话讲道理的机会。 这么一想,还是有点道理。 等她辛辛苦苦将茹斯兰江拖到结界旁,千月在里面看了一眼,虽然听不见她说话,但是仅看表情还是满意的。 她将头伸进去结界。 千月道:“你先把他拖进来。” 景宝络左右一看,确认安全:“说好的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活的吗?”千月蹙眉又看。 结界里面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外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景宝络道:“放心,我刚刚敲昏。” 千月又道:“你先让他动一动。” 等他要是动了,别人就没法动了。 景宝络脸上装出几分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那东西,没有就不要浪费我时间。” 千月看了她一眼,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一人一半,景宝络在结界外握住一半勾陈骨,千月在结界里捆上了茹斯兰江的一只手。 最终双方交换成功。 东西到手了,景宝络不忘售后提醒:“这个人我知道一点,脾气不是很好,最好不要来硬的。” 千月的声音好像开始有了些变化。 “我知道。” 景宝络狠狠心别过头去,忽略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她的面前,是半个山谷,从这里到山谷还有挺长一段距离,淡淡的微红雾气缭绕,仿佛满谷的桃花。 勾陈骨紧紧握在手心,她沉默中,千月已将茹斯兰江拉了进去。 一场交易结束了。 景宝络并没有走远,虽然她看起来跑得很快,但是更快的,她偷偷又绕了回来。 身上带着勾陈骨,无论被任何人发现,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她在灌木丛后面找了一个位置藏起来。 一身绿衣是完美的掩饰。 但是,等她准备好伸出食指,却发现了几分诡异。 那原本使用灵力融合小女孩给的灵石后,长出来的几分指甲现在都枯萎了。 如同花一样枯萎,只留下淡淡的紫色,如同她来时山谷中河床的颜色。 奇怪。 她没有多想,拿出了那灵力充沛到几乎炸裂的勾陈骨。 形状、材质、灵力都如同古籍记载一般。 仿佛可以看见阻塞的经脉在一瞬间回复,人生巅峰在向她招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灵力汇聚在掌心,缓缓的,一朵淡白色的小花在掌心凝聚,很弱很小,这是她的本命灵火,但这已经足够了。 她小心翼翼将灵火微微靠近勾陈骨,引导它刚刚靠近胸前的封印,就在这一瞬间,蓬勃的灵力霎时发出耀目的白光,突然轰然炸裂开来。 景宝络猝不及防,无数细碎的灵力炸裂进她的灵火,她只觉浑身一疼,几乎生生晕了过去。 地上是随着灵力炸裂掉落的勾陈骨。 不,不是勾陈骨,是一截一截紫色的岩石,和她的手指尖的颜色,和山谷中溪流河床的颜色。 一模一样。 麻蛋,被骗了。 景宝络心口一闷,一瞬间气得嗓子一甜,她生生咽下了这口血。 带着微微的该死的甜。 这个甜……她突然想起来了。 山谷中这薄雾微甜的熟悉的感觉。 ——那是定情丹的味道。多少次,茹斯兰江在羹汤里面日积月累的加。 喝得几乎习以为常了的味道。 景宝络转头看向山谷,朦胧的薄雾依旧缭绕,整个结界圈地为牢,禁锢了所有的声音、灵力。 不对,这不是结界,这不是隐居。 这是牢笼。 她猛地给了自己胸口一拳。 年轻。 然后站了起来,弯下腰,山谷和结界就在眼前,沉默而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抱歉中秋节被捉去一起看晚会……今天更新迟了。 明天补上~把这个故事介绍完~ 红包都有的~阿宝的机遇也会来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灵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章 山谷静谧如同一幅画。 唯一在动的便是那缓缓涌动的河流。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缓缓顺着侧面的山谷向下滑动。 寻常人得了勾陈骨,必定早就迅速离开并找个地方藏起来,千月应该不会想到她会这么快原路返回。 按照时间计算,很快铃声就会想起,估计现在她也会比较忙。 满山谷的定情丹味道,淡淡的,诱人的,若有似无的,也是陈旧的。 下到山谷,景宝络才发现河道上面拦水的木栅栏被扒~开了些许,淡褐色的泥土被冲开在紫色的河床~上,将排~泄的河道扩宽了许多,并还有缓缓拓宽的趋势。轻纱似的薄雾笼罩其上,要不是她之前从这里经过,很容易忽略。 如果沿着原来的近路直接过去村落的中间,那便要直接淌过蔓延开来的河道。 景宝络蹲下来,看了看拓宽的河道,河道里没有被淹没的青草,都是褐色的河泥。 她蹲下来,顺手折了一根草茎扔过去,草茎落在水里,肉~眼可见的泛黄,然后迅速消融瓦解,再也不剩什么。 河道两旁氤氲的水汽上扬,草叶透着淡淡的黄。 景宝络不由想起她来山谷路上那长长的甬道。 除了灵蛇爬过的痕迹,也有可能是这怪水留下的。 现在来看,更可能是这河水留下的。 ——整个山谷就这么大,没有饲养任何牲畜,也鲜少种植,那么大一只蛇,难不成天天喝西北风。 但是无缘无故冲出一道痕迹,在现在这个时候,太容易引起注意,为什么要冒着这个风险这样做? 那必然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比如说,暴露了。 景宝络顿时想起了最开始看到的,往这个方向走的便是凌云谷的人,但是她追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看见,本以为是走错路了,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她心跳加快。 他们发现了这座山谷,然后被迫消失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摸了一块趁手的石头,然后小心翼翼绕着水向旁边走去,这样便绕了一个大圈,需要从另一侧潜入。 这一侧也有零星的木屋,但是看起来比来路新几分。 路上和零落的木屋前都是散落的零星石料。 走得近了,便看见大块大块的黑曜石和黑碧玺,有个石料已切割完毕,上面雕刻了大半,隐隐可以看出人形轮廓,更多的是零碎的废料。 景宝络扔了手里的石头,换了个地上更趁手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如果按照小女孩说的,这些石像都是为了纪念雕刻,现在她们自家人都只剩下一个,为什么还要重新雕刻? 她悄悄摸~到了门旁,放石料的房间屋顶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微弱的光漏下来,里面是更多的未完工的石像。 粗粗一看,足足二三十个。 景宝络悄无声息越过这间房间,再向前去,到了第二间房后,里面一片死寂。 她顺着墙根,像一只小老鼠,穿梭其中,幸好有这些薄雾,是天然的掩饰。 如此一直蹭到了最靠近千月居住地方的小屋背后,景宝络停了下来。 清脆的铃声迟迟没有响起,她不确认现在里面那个是千月还是姑姑。只能在屋角等,等了好一会,没等到铃声,而是等到了里面的人呢出来。 千月面色难看形色匆匆向外走去。 景宝络等她走出去,迅速麻利溜了进去,房间门扉紧闭,她左右一看,走向第二间,那是千月住的地方。 她伸手一推,门应声开了。 房间背阴,即使白天,里面也是昏昏沉沉,看不真切。 墙上、抽屉、柜子,都没有发现勾陈骨存放的痕迹。 ——难道是她还带在身上?还是…… 只剩下床~上,帷幕沉沉,她摸了过去,掀开帘帐,床~上赫然躺着一个人,正是茹斯兰江。 他安静睡在床~上。身上弄脏的外衫已经脱了,盖着一床薄薄的不知材质的被子。 景宝络迅速放下。 过了一会,她还是掀开了帘帐。 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欺辱。 来都来了,她也不是那等没心没肺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被□□不成。 她咬咬牙,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脸,他没有反应。 难道是她下手太重了。 景宝络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想要将他拉到自家肩上,但很快放弃,实在是……太沉了。 她扔下他。 目光落在他腰间,腰上的佩剑还在。 正好。 她伸手过去,预备将他腰上的剑解下来。 剑是她的拂衣剑,解完,又看见上面的乾坤袋,好像也是她的那一只。 景宝络再跪过去一点,伸手解那个乾坤袋。 就在这时,一直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低低响起:“需要我帮忙吗?” 景宝络松开了乾坤袋。 他却没有松开她的手。 向前一拉,她摔在他胸前,而后他一个翻身,她摔进了单薄的被褥中。 景宝络一瞬间惊住:“你……你不是……” 他按住她的手腕在头侧,逼近一寸,声音带了两分沙哑:“我不是被你打晕了吗?” 新账旧账。 景宝络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拂衣剑,她刚刚试图动作,就发现自己已经浑身软弱无力,在他绝对境界压制下,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濒临崩解。 他低下头,柔软的唇从她耳~垂滑过,在她耳边危险问道:“为什么要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体内恢复了一部分灵力,就这一点,便足以压制她。 “为什么要走?” 头皮一阵酥~麻,景宝络说不出话来,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下移变成了十指相交,指尖不同温度的交融,缠~绵悱恻,加之他呼吸间留下的气息,让她咬住了下唇。 重新将她掌控在手中的状态,似乎缓解了他的一部分怒气。 “是不敢说,还是——”他低低笑了一声,“没有想好,改怎么来糊弄我第二次?” 他的声音冷酷下来,眼底却有了情动的暗沉和危险。 “我给过你机会的。”他说,“在天玑峰,在昆州城,我给过你机会的……” “你要干什么?”她的双手被他轻松握住按在了头顶,而另一只手指尖按在了她唇上,暴风般肆虐过她的贝齿丁香。 景宝络咬了一口,不让他手指乱动,她没敢下死口。 他微微眯了眼睛,这样说道。 “阿宝,你这样做,我很难过。” “所以,我要惩罚你一下。” 他低下了头。 死就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他低头吻下来之前,她先微微扬起了头,吻住了他。 茹斯兰江微微一愣,她柔软的唇吻到了他的嘴角。 “痛。”她微皱眉头,小鹿般的眼睛看过去自己的手腕,手腕上还有曾经被那两兄弟绑走留下的未掉完的疤痕,因为过付曲山时候沾了水,恢复得很慢,因为挣扎弄破了一点,有微微的红。 同样的招数已经用过一次了。 但他眼里还是闪过一丝迷茫。 景宝络慢慢顺毛:“我可以解释的。” 她将自己重获自由的手举起来:“我被绑架了。” “你看这个伤。”她从严从重将自己的遭遇讲了一次,楚楚可怜,声音并茂,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茹斯兰江垂眸看向她手腕,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 景宝络心里微松。 他抬起头,看她,轻轻笑了一下:“所以,不回来找我,刚刚将我打昏,也是这样的缘故吗?” 此路不通。 景宝络建议:“要不,这些小问题,我们出去以后再慢慢解释——现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 “你以为,我一直以来,不碰你,不动你,等着你,就是为了等你说这些吗?”他问,“你说你喜欢我,你想留在我身边,对吗?” “……自然是的。” “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景宝络看了左右一眼:“在这里证明?” “道侣双修,神思相融,如果你心中有我,我自然知道。”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腰封。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一天变四次的女人就要回来了,但是茹斯兰江丝毫不担心。 景宝络这时候反而不慌了,不但不慌张,还因这带了几分粗~鲁的话生出了薄薄的怒气,并不是只有茹斯兰江有情绪,一直以来存在她心底的东西也被搅了上来。 “凭什么要我证明?难道你就是喜欢我的?难道不会你有问题?” 茹斯兰江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景宝络忽的笑了一声:“从未变过?” 她伸手拉住他衣襟,在他下巴吻了一下。 “这样亲你的,是我。” “陪你在天玑峰养伤的,也是我。” “给你做莲子羹,听你弹琴的,都是我。” “甚至敲昏了你,将你拿来换东西的,还是我。” “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可是,尊上喜欢的,从来都是你的师父,并不是我,这样的我们,就算双修,也只是上了个床,不叫双修。”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说话越来越快,理直气壮起来,在气势上面立刻站了上风,即使茹斯兰江在上面,也显得。 茹斯兰江根本没想到景宝络会这样说。 他正要说话,就被景宝络一句话堵了回去。 “而尊上对我做的,定情丹的下~药,这样的事情,也是曾经对先师做的吗?” 茹斯兰江坐了起来,指甲握住,陷入了掌心。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景宝络摇头:“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和几乎不易觉察的恳求:“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你的徒儿。” 景宝络心口微微酸涩,眼底微微发酸,她坐了起来。 “可惜我不是。” 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和理由先生气为强,现在已然被真正的难堪和酸楚代替。 “你的师父会亲你吗?你的师父会这样陪着你吗?你的师父喜欢美食和游山玩水吗?你的师父喜欢钱吗?你的师父懒吗?不,她圣洁美好,她实力超群,就算她落尽尘埃,也会像蜡烛一样给他人带来光明。那才是你的师父,不是我,即使我们有一样的三魂七魄,但那不是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了下来:“就算你之前做了那么多,你也不过是在骗我,也骗你自己。你喜欢的,不是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真的那么喜欢,不如你自己从头养一个好了。” 她别过了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情绪,但是眼泪涌~入了眼眶,在眼睛里面滴溜溜打转。 她的手抓~住剑鞘,然后准备从另一边的床边下去。 茹斯兰江坐在那里,没有动。景宝络一脚踏在了地上。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了,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我现在才知道。” 景宝络平复了一下情绪。 现在知道也不算迟。 现在知道,就让她走。 主角就应该有主角的气势和命运。 但是为什么该死的,还是这么想要流泪是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握住她手掌的他的手心炽~热:“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景宝络身体一僵。 “所以,更不能让你走了。” 景宝络的眼泪吓了回去。 “尊上,你觉不觉得你好像搞错了重点?” 他回答她的话:“你刚刚说的这样的你,我很喜欢。所以,不用生气。” “算了。”她说。 就在这时,山谷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声。 景宝络猛然转头。 她一下站了起来。 茹斯兰江也跟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地面微微震荡。 第三次震动响起。 景宝络感觉身体的灵力顺着指尖迅速向地下~流逝。 “此地不宜久留。” 她拿着剑鞘,灵力以流沙般的速度向地面涌去。 两人出了房间,只见整个山谷蔓延的红色雾气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地面升起的淡淡红光,从远处开始,一点点递进。 而在山谷最前面,一个扛着一个石像的女人,正一边哼着歌一边走过来。 他们立刻就近躲进了旁边的木屋。 木屋采光不好,里面黑沉沉,茹斯兰江在前,景宝络在后,躲在了两个石像旁。 外面的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景宝络屏住呼吸,眼睛逐步适应了黑暗后,便看见了半屋子的石像,这些石像外表雕工粗糙,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每一个之间的距离相同,位置相同。 景宝络看了一会,就看出些许端倪。 他们前面的这几个石像基脚上没有一丝一毫灰尘,石料看起来也很新的样子。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头看过去,忽然咦了一声,然后缓缓站起来。 在她最前面的两个石像,身量一高一矮。 她伸手搭上那个高一点的石像,将他的肩膀和自己的下巴比对了一下,刚刚到下巴。 而旁边最新的这几个。 每一个都是差不多的身形。 她咽了口口水。 翻转剑柄,轻轻敲了一下石像,石像纹丝不动。 “好奇怪,怎么有些眼熟?” 外面的女人走得近了,经过了小屋,好像进了房间,然后又出来了。 她在外面喊:“公子。” “哥哥” “小相公。” 先是女人的声音,过了一会,又是婆婆的声音,再接着是千月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小姑娘的声音。 茹斯兰江蹙眉,面露不悦。 景宝络悄声道:“不要应,都是一个人。” “都是,一个人?” 外面的声音消失远去了。 景宝络小心看了一眼,好像走过去了。 “她在找你。” 茹斯兰江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景宝络正要动。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小千月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脸上带着一缕似笑非笑。 “找到啦!小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景宝络吓得一个激灵,向前一撞,身前的石像向前倒去,她眼疾手快抱住了。石像倒在她怀里。 小千月咯咯笑起来。 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呀,摔碎了一点。” 景宝络低下头,裂纹带来的细碎缝隙中,隐隐露出里面碧色的衣衫。 她面色一变,直接拔剑,就势顺着裂缝敲了下去,裂纹迅速扩大,花易北苍白微紫的脸露了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会在石像中? 景宝络转头看过其他石像。每一个石像都看起来生动起来。 在西边被迫消失的人原来…都在这里。 “不过没关系。”小千月的声音慢慢幻化,随着她的声音逐渐成熟,她整个人也开始慢慢拔条,逐渐长大,骨骼先于肌肉生长,在她脸上挣扎出扭曲的形状。 “就是这样,也够用了呢。等了一百年,养了这么久,终于够了啊。” 地面的石像下面为看不见的脉络相连,所有的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地下蔓延。整个山谷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红光中。而在千月的耳~垂,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一条朦胧的红色灵力正以磅礴到可怕的速度灌入她体内。 茹斯兰江看也没看前面的千月,而是看着仍兀自蹲着半抱着花易北的景宝络。他冷冷从头看到尾,从景宝络开始摸石像开始,直到看着花易北虚弱的手耷在景宝络脚上。 “所以,你准备抱着他到什么时候。” 景宝络正试图将花易北找个安全位置放好。 前面的男人继续说。 “所以,你刚刚说的算了——是因为这个人?” 景宝络简直要气死,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茹斯兰江低低哼了一声:“从你们入秘境,就一直在一起,他一直这样看着你,你离开,他也是第一个找你的。很好。” 景宝络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又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就看不见前面的千月已经要充~血满级了吗? 现在有这个时间不去趁机捅一刀,吃什么醋。 千月已在狂涌的灵力作用下长成了中年妇人模样。 她微微笑着,指尖眉梢都是可怖的笑纹。 景宝络颤抖着手抓着剑,她短暂的沉默在茹斯兰江眼中成了某种默认。 他冷笑一声:“所以你才脱困以后不肯回来。” 景宝络无力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所以,你才会打昏我,用一颗灵石就将我换了。” 景宝络立刻反驳:“不是灵石,我是为了勾陈骨,区区一颗灵石怎么可能。” 茹斯兰江的眼眸越来越暗沉。 “为了勾陈骨。”……这有什么区别吗? 他站了起来,不知脑补了多少画面的怒气变成了一丝冷酷,“既然如此,我给你便是。” 说得这么轻松,是三文钱的事情吗? 景宝络诶了一声,便看见茹斯兰江出手了。 他的瞳孔陡然出现了赤红的薄光,和地上的灵力遥相呼应,然后翻转的红光带着蓬勃的灵力轰然一声,整个木屋连同两旁的木屋轰然震开。 这时景宝络才看见整个山谷全是一堆堆数不清的石像,这些石像齐齐构成了一个诡异的阵列。而最后千月抱的那个石像就放在了门口。 宽宽的,胖胖的,赫然就是顾清明的扩大版。 她终于知道了,千月要人,不是为了后半生,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最后一颗棋子,凑够她布置了一百年的这个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没写完这个尾巴~~明天准时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灵儿、佛系追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一章 整个山谷所有的云气翻涌,从地面涌~出的灵力穿过厚厚的岩层,青绿的草木尽数染上淡淡的紫,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涌动。 千月脸上出现狂热的神色。 茹斯兰江手掌纯净的白光也染上了淡淡的红,千月伸手一拂,他们四周的石像纷纷转过身来,石像眼眸是淡淡的红。 茹斯兰江看也没看,他的手触碰上了石像,然后直接穿了过去,陈旧的石像发出可怖的碎裂声,残落在石像身上的白色光芒大盛,直接将四周蠢~蠢~欲~动将要涌过来的石像全数震碎在地。 更多的人从石像里露了出来。 然后他上前了一步,踏过之处,地上的淡红脉络尽数踩断,而他丝毫无碍。 千月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你果然是——” “你到底是谁?” 茹斯兰江抬起头。 千月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你……”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你是……”她眼底陡然带了一丝绝望,高手过招,往往只要一招就可以知道彼此的实力,当这个男人不再隐藏实力,走过来时,她便知道彼此的差距有多大,即使她已经吸收了结界里面所有的灵力,在这一刻,她仍然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就算赌上她手上的东西,也压制不了。 实力和境界的威压如山石向下。 更何况是这个男人身上天生的气息。 没有一个魔人能够抗拒。 她几乎要跪下去。 但是还不能够,她的舌尖咬破,一口精血涌~入。 下一秒,她颤抖伸手将耳上的铃铛拽了下来,耳~垂温热的血涌~出,落在赤金妖异的铃铛上。 她的手指颤抖收紧。 然后下一刻,她另一只手一阵剧痛,直接齐肘而断。 本已稳占上风的千月一声闷~哼,摔倒在地上,她紧紧握住那只铃铛,温热的血从她唇中涌~出,变成了墨黑的颜色,房间里面是淡淡的衰朽气息。 她挣扎了一下,如同抽取脊椎的兽,扑到在地。 却仍然向前匍匐。 开始干涸的眼眶里涌~出了眼泪,原本娇~媚的声音也变得苍老。 “求求你啊,还给我,还给我啊,我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尊……” 茹斯兰江挥手,她摔到了更远处。 景宝络跪坐在原地,竭力掩饰住内心震动惊乱的心情,维持面上脆弱的平静。 她听见了千月没有叫出声的那个“尊上”。 也看见了他亲手取下她手肘。 任何刺激都会变成不可控的结果。 “所以……”她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有些问不出口。 茹斯兰江手里握着那只原本血淋淋的手臂,手臂离开千月的身体,渐渐变了颜色,赤金的轮廓显露出来,指头渐渐枯干,变成了鹿角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勾陈骨。 他将这从女人身上生生夺下来的东西带过来给景宝络。 “你要的,给你。” 景宝络手指颤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蹲下来,视线和她平行,轻声说。 “你看,只要你想要,留在我身边,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景宝络目光掠过他的脚,他一只脚差点踩在昏睡的花易北的手臂上。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声音愈发温柔:“我都依你。只要你不再说算了。” “尊上,其实……” 他飞快打断了她。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因为谁,也无论你现在什么身份。”他俊美的脸熠熠生辉,瞳孔的微红有一圈淡淡的银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只要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承认我之前瞒了你,委屈了你,但是你也跑掉了,我们,就当扯平了,你留在我身边,就像之前一样好不好?” 他说的是“之前”和而不是“以前”。景宝络向来自持并有些迟钝的情感,也因为这样的告白而微微颤抖,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整个天道的所在,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主角。他想要的东西,整个世界都会如数奉上。 茹斯兰江的话还在继续:“只要你愿意,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任何东西,除了离开的自由。 他的手移到了景宝络的下巴,轻轻抚摸上她的脸,冰冷的血红扳指烙上她的肌肤,他低沉如鼓点的声音带着天然蛊惑:“阿宝,好吗?” 景宝络担心看了一眼地上,仿佛已经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几乎就要妥协了。 反正剧情已经崩坏到无可救药了。 他继续道:“到时候我们回东海府邸,你会喜欢那里的。” 她的手还握着手中的勾陈骨,勾陈骨纹丝不动。 他没有动:“你愿意的,对吗?” 他根本就不给她思考和犹豫的时间,用他温柔的声音,英俊的脸庞,将精心包裹的牢笼装点好,蛊惑着交到她手里,景宝络有些丧气,她根本没有拒绝和否定的资本,就像在一只磨利了爪牙的猛兽面前,当它温柔舔~舐你的时候,能做的只有温顺的沉默。 但这不是恋爱,而他并不明白,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有能力揪住他衣领告诉他这一点。 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有些道理是不会懂的。 她伸手,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扣住勾陈骨。 给自己留下一分余地:“我也觉得那里挺好的。” 他立刻察觉了她这一声余地,唇上带了冰冷的笑意,目光看向景宝络身旁的花易北,年轻的公子容貌清隽无双。 “果然,连骗我一下都不肯吗?” “是因为他吗?” “还是顾嘉言?” “你说你喜欢我,却又不肯跟我在一起。你骗我。” 到底是要偏还是不要骗。 景宝络简直忍无可忍。 她直接伸手加大力气,一把抢过了他手上的勾陈骨。 茹斯兰江笑了一声:“果然啊,你还是要这个。” 景宝络已经懒得管他了。 她双手托住勾陈骨,手指激动得微微颤抖,果然啊,这才是绝世宝物应有的分量和触感。 茹斯兰江说完,发现景宝络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酷:“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毁了它。” 卧~槽卧~槽。 “茹斯兰江!!!” 他伸手劈向勾陈骨的时候,景宝络简直魂飞天外,惊得差点原地炸裂。 这剧情来得太快差点闪了腰。 这是勾陈骨啊,百年就出这么一回的,可以解万千封印的句芒之物,不是隔壁张二屠夫家门口喂狗的大棒子骨头啊。 她眼睁睁看着那白色的光芒蔓延过来,眼看就要到勾陈骨上,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生生挡住了这一下。 景宝络被来人一撞,也摔倒在地。 她们齐齐滚在了旁边。 从她身体涌~出无数缭绕的红光,将她们隔绝其中。 景宝络转过头去,看见了千月苍老苍白的脸,那脸上已泛着一丝死气。 她她健全的手上握着那个小铃铛,向景宝络恳求:“求求你,我等了一百年,才等到现在的机会啊。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才刚刚出生,她不应该这样。”她的神色哀伤绝望,带着无尽的痛苦,“我没有伤害过你对不对,从你进来,我就没有伤害过你,你帮帮我。” 茹斯兰江以上~位者的姿态看了千月一眼,按住蓬勃的怒火:“放她出来。” 千月恳求道:“我只要勾陈骨……建木之茸就快出世了。我等了一百年,我的女儿马上就可以活过来了。” “找死。” 他手上的晶芒大盛。 千月伸手按住了手上的铃铛,她几乎无法直起身体,因为威压在外层结界的压力,她以身体凝聚的结界下沉,骨骼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的声音颤抖。 “魔尊大人……请不要逼我。” 铃铛微微一动。 景宝络头跟着剧烈一痛。淡红的薄雾缭绕在她身边,从她指尖缓缓探入。 茹斯兰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秘境蘆灰和竹月晕染的天空在无形结界里面看起来,多了一丝淡淡的紫色。 看不见的地底,蓬勃的灵力涌动,催动新生的灵物蠢~蠢~欲~动,破土而出。 魔尊大人。她叫茹斯兰江魔尊大人。 景宝络转过头去,惊诧看向茹斯兰江。 “看来这位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千月脸上露出抱歉和惶惑的神色。 茹斯兰江没有回避,也看着她。 景宝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有些难看,因为茹斯兰江眼底的暗涌又开始翻涌。 不过,对于这件事她本身更多的是惊讶,这是男主啊,又不是无间道,谁能想象一个天玑门的供奉是魔道圣君啊,哦,顾清明是想到了,不止是想到了,还孜孜不倦几乎用了全部手段想要将他弄死,虽然不成功。 这样看起来,似乎他还可能是好人。 她感觉到头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忘了。 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跳跃。 景宝络张了张嘴,茹斯兰江一直看着她。 她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 曾经,也因为追踪的天赋,魔人被称之为魔猎人,曾一度成为百家豢养的追踪追捕首选对象。 但是魔人生性桀骜,为了驯养,便有专门的门派进行驯服,这样的过程和熬鹰有点像。 百家笑称为熬山。 景宝络前世曾经见过一次,那一次,连她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人也有点看不下去。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百家有自己的秩序。但是在离开的前晚,她独自一人出去,沉默砍断了那个魔人少年手上的铁环。 那双带着些许阴郁的眼睛慢慢重合在一起,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景宝络忽然懂得了他曾经所有的迟疑不定。 她心口的封印一瞬间再次刺痛。 ——所以,这个身体,这些缺失的记忆也和他有关系。 这个魔族少年,从一开始进入天玑门开始,就是一个错误,而他带着私心和责任在天玑门挣扎的时候,想必有过无数绝望,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也许,将眼前的人藏起来,将那个一心为了天玑门的供奉藏起来,永远做她乖巧听话的徒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但这注定是一个不可能成功的悲剧。 她无法去想象最后可能发生的故事和灰飞烟灭间的绝望。 景宝络感觉到了心脏酸涩的痛楚。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尊上。” 他看着她。 她说:“对不起。” 茹斯兰江本已沉默成冰川的眼眸因为这句话,忽然枯木一般重新燃起了生机,他带着几分微芒的希望,不确认看向景宝络。 “是我错怪了你。”她说,“我……” 震颤的大地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最终的生机,整个结界他们所在的中间,发出了可怖而剧烈的崩裂声。 土崩山裂,如同巨大的棋盘顷刻碎裂。 “来了。” 千月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脸上显出狂喜的神色:“把勾陈骨给我,把勾陈骨给我。” 她向景宝络爬过去,因为刚刚那一掌,她的肩膀折了一半,黑色的血流在衣衫上,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怖,铃铛中有一个小小婴孩啼哭声,复而是嘿嘿的笑,景宝络简直毛骨悚然,她看见铃铛里面,一颗小小的尖牙露出来,刺破千月的手背,然后黑紫的血液顺着尖牙缓缓流进了铃铛里。 “那是什么……” “那是我女儿——好姑娘,把勾陈骨还给我,我女儿已经等了一百年了,还给我啊。” 茹斯兰江面色微变:“你竟然饲养魔婴。”他声音带了震怒,“现在收手,我可以饶你不死。”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整个结界半空中站了无数修士。 “是建木之茸出世的征兆啊。” 狂喜的修士跟着冲了下来。 然而先冲进来的,沾了山谷的薄雾,加之灵力阻塞,很快昏倒,随着飞剑一起跌落云端。 跌落在地上的,若是落尽河道,立刻再次响起短促的惨叫。 尚未完全昏倒的修士湛湛稳住身形,大声喊道:“捂住口鼻,里面是魔障,魔障!” 重新服用了丹药的修士飞了进来,立刻发现了山谷的阵型。 “是屠苏血阵!” 天道宗的长老和弟子跑得最快,已冲到了阵心,一眼便看见了傲然而立的茹斯兰江。 狭路相逢。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而旁边的结界中。 景宝络且战且躲,一边小心避开滚烫的结界边缘。 “你的女儿是魔婴,就算你复活了它,打开结界,外面的人全部进来,它也活不了。” 那铃铛突然晃了晃。 千月听了,脸上带了可怖的温柔:“好宝宝,娘~亲现在没办法变回小姐姐的样子,不够鲜美啊——”她转头看向景宝络,忽然笑了一笑。 “外面的人进来,你以为你就躲得了吗?你不也是魔人吗?” “呵呵,魔尊大人好像受了伤啊。”她脸上的笑意愈发阴森起来,“既然反正你们都要输,看在同是魔族的份上,我之前放过了你。不如——临死前先让我女儿饱餐一顿。” “……我不是魔人。” “还想骗我吗?既然不是魔人,为何你可以过魔障而不受影响?不要跑啊。” 她疯狂起来景宝络根本不是她对手,只能全力躲避,手上差点就被划开了口子。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用尽全力四处。 地上的震动再响,千月看了看被缠住的茹斯兰江,他一时无法分身。 她咬牙陡然一收用身体祭出的结界。 景宝络就势在地上一滚,湛湛滚落到了一个石像旁,眼前的千月已经吸收了灵力冲过来,景宝络直接用力一踹,一脚踹在了石像的脚跟,石像倒下来,落在了地上。 石像碎裂,露出里面顾清明昏迷的脸。 追逐中,第二个石像碎裂,里面滚出的却是个孩子模样。 “你这个疯子,竟然孩子都不放过。” “让他们父母生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我的女儿。” “稚子何辜。” “我的孩子又何辜。” 百年之中,并没有新人进入秘境,唯一可以增加人口,填补空缺阵法阵眼的办法,便是从现有的人中生养出新的生命。 景宝络浑身恶寒。 第三个,第四个石像碎裂。 年龄各不相同,有垂垂老矣的老者,也有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所有曾经进入千月谷的人都以这样的形式消失了。 而只有被需要的石像才会放在正确的位置。 每当一个这样的石像倒下,地上的血阵就会微微颤动。 而外面不时响起惊呼声。 这是XX师祖。 这是XX掌门。 越来越多的石像被推倒,砸碎。 铃音急促,如同求助,千月形同疯妇,她猛然一扑,一个虎口扑食,直接按住了景宝络的脚后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灵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二章 景宝络猝不及防,直接摔了出去,脚上是诡异的触感,她挣扎不动,条件反射,直接抡起手上的勾陈骨打了过去。 砰的一声,千月的手松了,但是那勾陈骨却陷在了她的肩膀上。 景宝络收回脚,用力想要拔回来。 但勾陈骨流沙包一样陷了进去。 随着她的用力,黑色的血涌~出来,沿着勾陈骨缓缓向下~流淌。 景宝络胃里一阵翻涌,用力再拔,千月伸手拥抱一般扑过来,景宝络被迫迅速后退。 眼看越逼越近。 她也跟着发了狠,干脆双手握住勾陈骨,想要像扔铅球一样将她轮起来扔出去。 结果刚刚握住,千月残留的手就覆了上来,手上的金铃微微晃动,跟着铃铛的,是一颗小小的尖牙,缓缓伸长。 景宝络面色一变,松开了手。 那金玲却如影随形,猛然一晃,跳到了她的脖子上。 脖子上如同被蜜蜂蜇了一下,先是微痒,然后刺痛扩散开来。 千月嗬嗬笑起来。 “好孩子,你慢慢吃。” 千月的手握住勾陈骨,猛然再向身体一刺,腥臭的血液涌~出,蔓延至整个根骨。 红颜之下,皆是枯骨。 然后她单手凝聚了所有灵力,快速念念数语,猛然向下一砸。 “启!” 以千月为圆心,整个大地所有淡红的血管一般的脉络全数爆发出耀目的红。 景宝络双手全力扯动脖颈上的金玲,所有的灵力凝聚在指尖,随着勾陈骨的作用,屠苏血阵开始缓缓解封,而她脖子上的金玲也开始渐渐拉开,里面的虚影一般的东西缓缓露出来,先是牙齿,然后是猩红的唇,再接着是塌陷的鼻梁。 景宝络又惧又怒,脚下的泥土如同沙海一般开始缓慢融化,而山谷中平静的河水湖泊也沸腾一般翻滚起来。 茹斯兰江一掌击碎了清音阁阁主的肩膀,不过向前数尺,又被其他几个伤痕累累的掌门卖力拦住。 “小心,他要和妖女汇合了。” “他身在魔障,丝毫无碍,果然是魔。” “杀了他,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愚蠢。”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告诉这些人下面的阵法多么危险,都会被更疯狂的截杀阻拦,一次之后,茹斯兰江不屑于解释,“滚开。” 他们并不在意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阻止还是促成,只要在他们眼里,这个人是魔,他们便要竭力清除。 特别是在他们能看出来他虚弱的时候。 便在这时,他瞳孔猛缩,看见了和千月纠缠的景宝络,挂在她脖颈上的魔婴已有半颗头露了出来,他面色微微一变,一束灵力如有实质,刺过前面蜀山掌门的肩膀径直飞过,直接击在了金玲上,金玲裹着还未完全探出的魔婴应声弹开。 这些许的空档,几个围攻的掌门如何能错过,几乎同时倾注全力逼了上去。 金器铁石浩然之声应声而起,灵力催化汇合而成的白光笼罩住了茹斯兰江。 “我本来不想杀你们的。”刺目的白光中,传出一个冷酷至极的声音,“屠苏血阵中任何的血肉,都会成为新的祭品。” 围攻中终于占据上风的大佬们脸上露出咬牙的狠意:“杀不杀也由不得你了。” 这个时候还在装逼。 与此同时,所有人几乎和本源之力一般的力量全数倾注在法器的白光中。 白光中,传出可怖的金属血肉相击之声愈发沉重,缓缓幻化成了红。 浅淡的,薄薄的,逐渐浓郁的,几乎血一般的红。 大佬们用尽了全力,也似乎有了效果。 而那些勉力跟在大佬身后的弟子们只要还能御剑的也都咬牙争先恐后将力量注入。 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景宝络刚刚好看到这一幕,她面色大变。 地上的金玲和落地一半的魔婴滚在地上缓缓爬向正在全力催动阵法的千月,千月身上的血肉几乎已化为枯骨,像是一具风干的骷髅,她脸上是可怖的笑意。 “很快了。”她的喉咙发出模糊的声音。 安置在不同阵位的石像,一个接一个发出可怖的爆裂声。 被用特殊方式保存在里面的人在昏沉的状态下全数化为血粉,鲜美的血肉以献祭的方式奉献于血阵之中。 山谷之中都是可怖的碎裂声。 景宝络几乎站都站不稳,魔婴吞噬了她太多鲜血,脖子上的齿痕上鲜血还在缓缓流淌,这样程度的伤口竟然无法复原,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用尽全力跌跌撞撞向前,一路向前。 终于走到了顾清明身旁,他的头颅露出来,胸膛以下还包裹在石像中。 景宝络举起落下的晶石去砸,太慢了。 她干脆直接将灵力凝聚在手肘,然后用力向下一砸,骨骼的碎裂声和石像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她用另一只手拨开了碎石,一手拔~出了他的佩剑,即使不能驾驭,但是加上本命真火的灵力,也足够了,飞剑呼啸而出,越过重重薄雾,直接飞向了白光最外围的天道宗宗主。 “尊上。”因为脖颈的痛楚,她的几乎说不出话,“小心。” 正在全力以赴剿灭茹斯兰江的天道宗宗主一声冷笑,几乎头也没回,直接拂落了飞剑。 他转头向身旁的弟子:“杀了那个妖女。” “是。”两个得令的弟子回复。 “啊”天道宗宗主忽然啊了一声,走得慢的弟子不明所以转过头去,发现宗主的正在缓缓向白光中移动。而他的身体正像水波一样波动起来,他惊奇瞪大了眼睛,然后看见了自己抱掌的手也开始晃动。 他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只有炽~热的痛。 红光如同磅礴的日出,所有人近在身前的人都化为了齑粉。 如同水波一样散开。 红光渐渐散去,腥风血雨源头的茹斯兰江缓缓露出容貌来,他的瞳孔再无丝毫银色痕迹,变为了深沉的红,眉心是一道赤色竖痕。 那个得令的弟子已飞到了景宝络身旁,却再无动手机会,他像一只被拎住脖颈的鸭子,直直飞了出去,撞在一个石像上,同石像一起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血阵已到了最后关头,千月的肩上放着铃铛,里面的魔婴几乎全数爬出,它的头上稀稀落落几根头发,而千月已到了强弩之末,魔婴周身一片赤红。 茹斯兰江缓缓落下,他看了尚且勉力支撑的景宝络,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千月嗬嗬笑起来。 “来不及了。”她的声音沙哑,“要是魔君大人你的神魂俱全,并未受伤,千月并不是您的对手,但是现在……” 她伸出一只手来,干枯如柴火的手指尖嶙峋如石,轻易撕开了衣衫,紧跟着划开了干瘪的肚皮。 她捉住那只魔婴,将它全数塞进了肚子。 常年累月吸食人血的魔婴缓缓释放,千月那原本干涸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红~润起来,丑陋的容貌渐复当日倾城之色,她的头发也黑亮起来,松软布满皱纹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白~皙弹力。 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摸自己的肚子。 抬起头来,继续道:“就算魔尊大人燃烧自己的神魂,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来不及了。” 地面轰隆作响。 漫天落下的血肉成为最新的催化剂,整个山谷的地面如同水波一样滚动。极少的漏网之鱼没有完全昏过去的人开始响起了惨叫。 ——山谷里面的河水缓缓顺着阵型蔓延,如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而鲜美的血肉也尽数融入水中。 不知是因为血肉的缘故还是法阵的消融,河水变成了水晶版的淡粉,如血管中的鲜血流淌,如同甘露正在浇灌催生地下的圣物。 远处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千月的容貌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年轻时刻,但还是逐渐更年轻,更稚~嫩。 景宝络周围没有武器,她摸了一块晶石站了起来,失血的眩晕让她看起来有点晃晃悠悠,她也听见千月的话,转头蹙眉看着茹斯兰江:“尊上,你的伤?” 茹斯兰江听了这话,这才转头注视着她,少女的脸上只有忧虑,并没有其他情绪,他缓缓道:“你是担心我?”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什么:“所以,刚刚那剑你不是要和他们一起……” 他以为刚刚她倾尽全力掷出的剑是要和那些人一起杀了他么? 他竟然这样认为?他怎么会这样认为? 景宝络忽然感到了一丝心疼,她莫名想要伸手抚上他的脸,但心疼同时她又感到了有些恼恨。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想要杀掉你……”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也不只这些。 “就算所有人都要和你为敌,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记住,我永远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就算我们有摩擦,我们以后可能会……”她情绪激昂想要说,我们以后可能形同陌路。 他却直接低下头,吻住了她,也吻住了后面的话。 “谢谢你。”他赤红的眼睛看起来并不可怖,反而有种奇异的温柔,额间的一抹红痕反而更增添了两分圣洁。 这个吻温柔,细腻,而又轻软。 然后他侧头小心稳住她脖颈的伤口,伤口的血缓缓止住,只是茹斯兰江的脸色更加白了。 接着是她的手肘,那因为灵力汇聚和石像的硬碰中,手骨骨裂,手肘一片瘀肿。 “还疼吗?” 景宝络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怕我吗?” “我知道,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知道的,你是个好人。” 千月嗬嗬的笑声传来。 他抬起头来。 “让我忽然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呢。”她现在已是一个少女的模样,但身体还是在逐渐变小,只是速度慢了下来,“让我想起了那个人。当年他也这么对我说过。” “好像快要渐渐忘记了。” 茹斯兰江手指轻轻敲打剑鞘,眯了眯眼睛。 “你是天魔圣女?” 千月歪着头看他,嘴角露出一个称不上友善却十分清丽的笑,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稚~嫩,要不是那因为身材变小而显得更加突兀的肚子,完全看不出丝毫方才的影子:“没想到魔尊大人还记得我。” 茹斯兰江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他的手掌陡然而出一片赤红的晶火。 千月仍然带着清丽的笑。 “我和那个人认识的时候,他不喜欢我。天玑门的人总是这么冷情啊,我便想,若是用了魔情炎火,会不会好一点,没想到后来,即使我有了他的孩子,偏偏他还是不肯承认,还试图将体内的炎火炼化,却不知道这炎火一旦进了体内,如同魔障入身,跗骨难除。” 她微微笑起来。 “所以。那一天,再闻到这样的味道,我还有点亲切呢……现在,感受它在体内流动……”她轻轻摸了摸肚子,魔婴已将刚刚从景宝络处得到的血液反哺给她。 景宝络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说的是苗阳真人……” 苗阳真人曾是天玑门的供奉,留下的所谓定情丹也是他的手笔,传言他一心向武,追求断情绝欲,偏生自己心生魔障,于是想要通过炼绝情丹来断情绝爱,谁知最后走火入魔自毁于丹房,仅仅留下两颗丹药,一颗残次品定情丹,一颗解药绝情丹。 定情丹吃完以后,情深爱贞。 此药世上只有一颗解药,名曰绝情丹,断情绝爱。 原来一切只是一个荒谬的传言。 她看向景宝络:“看来我开始的一时心软,倒是善有善报。” 景宝络蹙眉:“天玑苍苍,江河汤汤,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苗阳真人一生磊落,他心之所向,长道漫漫,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缘分之事不可强求。” “这些正道中人啊,难道就真的心存正义?光明磊落?那时魔尊未出世,群龙无首,魔人各自为阵,各个击破,正道之人见我等恨不得屠戮殆尽,而魔人也并非都是天生的修行者,老弱妇孺手无寸铁,从未作恶,谁有资格判定她们的生死?不过是贪恋魔人身上可能的魔珠增加修为罢了。” 千月冷哼了一声,说不出的娇俏,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便是生气也是生动到了极点:“你说的那位风清月明的苗阳真人曾与我那般夫妻般亲近,可敢告知第三人?若他一生磊落,也不会在我跟着他进入秘境之后,将我困于此地,他若是磊落,也不会要他的师弟亲手斩杀我的孩儿于腹中。” “那个时候,我的孩子只有两个月就出生了,他已经在动了。被苗阳和他师弟发现我跟进来后,他要我等在山谷,可我等来的却是他那个师弟。我那样求那个人,可是他仍然砍下了我的手,剖开我的肚子,取出我的孩子,并亲手剖开了他的肚子,取出里面的魔珠,你能想象那种感受吗?在一个母亲面前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他来找他师弟的时候,我虽不能动,不能言,但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问他师弟,可处理好了?可确认了?他走得真快啊,等我清醒过来爬出去的时候,只剩下这将要织好的漫天结界。” “他的师弟夺了我孩子的魔珠,等我撑着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竟直接催动关闭了整个结界。里面可都是他那些没有退出的道友同门哟。正道之人行~事,果然是大手笔,要不是天意让我偶然得到这遗落的勾陈骨,只怕根本活不下来。” 景宝络看着姑娘已经开始逐渐显出少女轮廓的脸庞,心里升起了无法言说的同情。 她用残余那只白净的手揉了揉头:“可是我的孩子,却活不过来了。我用金铃困住他的三魂七魄,日日听得他在里面哀哀哭泣。可叹我恨不能和他一起去,可我不能死,那个时候他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呵呵,我真想知道,等我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是什么表情?” 景宝络听过天魔圣女,是魔人中最神秘的巫祝角色,她们擅长占卜、布阵、医术,而百年前最年轻的天魔圣女出世入红尘,曾一度引起百年的惊乱,年轻的圣女以美貌和随性出名,后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而她现在启用的复生术,是传说中的禁忌之术,以浮屠血阵为引,以留在结界中的修士作为血引,以母身为容器,以金玲困守三魂七魄,配以起死回生的药物,便有可能成功。 即使眼前这个人不久前还想要她的命,但看着这张带了懵懂和天真的脸,景宝络仍然难以对她恨起来。 作为容器的母身会不断重复从老迈到年少的变化,每一次变化,都是浑身骨头重新拆解的过程,血肉不断重新变化,融合,一次次断裂,生长,成年人身上的骨头有二百零六根,但是婴儿是三百零五块,不断的变化,只是为了提升容器的匹配度。 这是何等的痛苦,她每一天都会重复一次。 这个过程,每一次的记忆也会随着身体的年轻逐渐遗忘,或者逐渐恢复,每一天,都会逐渐想起曾经的美好,每一年,都会逐渐想起曾经的决绝和痛苦。 如同永不止息的推动石块的西西弗斯。日日承受鹰隼啄食心脏的普罗米修斯。 等到了阵法最终启动的时候,母身这个容器会变成和婴孩一般大小。 那时候,两者彻底融合,母体记忆完全消失,而需要复活的人则会醒来。 不过,传说这样的人会留下一个胎记,那是上辈子被杀的标记。 景宝络沉默而怜悯看着她,茹斯兰江似乎要动,她上前了一步,挡住了他。 景宝络:“所以,为了复仇,你设计引诱这么多人进来,让他们成为你的血引?” 千月回答:“没有献祭,何来赏赐。天下平白无故的恩德,要想得到至宝,必须有血肉献祭,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秘境每次开启都会关闭一段时间,秘境每次都只会出去那么一点人,而异宝有限。这是天道和世人的交换。” 她苦恼道:“当年结界留下的人怎么够用呢,即使他们能生出一些孩子来,但血阵必须要童~男童女——幸好这次秘境提前了一点开启。不然可真有点麻烦呀。我时间有限,只能用了山谷的弱水作为诱饵,小姑娘就要用小孩子的样子去骗,修士就要用姑娘的样子去骗,要不是最后没办法,时间紧迫,我也不会哄你为我走最后一趟。”她还有心思安慰景宝络,“不过,你并不知情,这孽也算不到你头上。” “可是,就算你复活了这个孩子,他是一个魔婴,他天生嗜血,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教导于他,他知道母亲的痛苦,也知道我的愿望,我要他去见他的父亲,让世人看看,天玑门这样清冷高鬼的山门,到底有多龌龊。我要他亲手替我揭开这一切。” 景宝络轻轻说:“可是,苗阳真人早就仙去了。” 千月微微怔了一下,似乎颇为意外,然后哈哈笑起来,她笑得张扬又快活,眼眶却不知不觉微微红了:“他死了?哈哈,他也有报应啊?他那样的境界,竟然死了,他怎么死的?” “他炼化了魔情炎火,留下了两颗丹药,一颗绝情丹,一颗定情丹。” 千月的笑容缓缓收住了。 “他炼化了?” 景宝络嗯了一声。 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哭又似乎是笑,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缕风,吹动她柔软的发梢。 她又道了一声:“他竟然炼化了——原来他果然对我……”她眼底生出愤怒而彻骨的恨意不甘来,“原来他真的对我……毫无动心。” 她身上的红光大盛,而因为她的愤怒,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开始动起来,一手一脚清晰明显踢踏在肚皮上。 茹斯兰江手上的剑灵力浇灌下蓄势待发。 景宝络口中发涩,眼眶生疼,喉咙发紧。 她轻轻说:“你错了。” 只是很轻三个字,她本以为逐渐狂乱的千月听不见,没想到她还是听见了。 她看着景宝络,眼底是毫无掩饰的痛和恨。 “我念了他一百年,我恨了他一百年……” 景宝络道:“百年之前,勾陈骨出世,但是并无一人带出,以苗阳真人的实力,既然得到,又怎么会恰好遗忘在结界里。这结界是他留下的,他在百家之前困住了你,可是这钥匙也是他给你留下的,不是吗?” 千月怔住。 “你见到的是他的师弟,动手的也是他的师弟。他问他师弟,可处理好了?可确认了?既已‘处理’,又何须‘确认’,他说这些话时,可有一句是‘可杀了她’。苗阳真人羽化之时,将大半生修为留在了两颗丹药中。这丹药既然由魔情炎火炼化,百家之中何人可用?” 千月笑了一下,笑容消弭,脸上忽然淌下眼泪来,她没有伸手去擦,起初只是一点,渐渐便成了大颗大颗的,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她脖颈间,袖口上,肚子上没有完全合拢的伤口上。 她起初只是无声的哭,后来渐渐出了声,再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 景宝络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哭成这个样子,面颊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缩紧了身子,将自己完全团了起来,纤细的四肢落在突兀巨大的肚皮上,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她哭到最后,肚子里的魔婴开始剧烈动作,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呆呆转过头去,看向满目疮痍的山谷,碎落炸裂的石像,蔓延的赤红河水,最后落到了自己那只白~皙的手,那手心现在是淡淡的红,她在自己衣服上擦,却什么也擦不干净,那红是浮屠血阵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手,早就沾满了鲜血,再也不是当初勾着风铃斜坐在石桥上少女的手了。 她眼里都是痛意。 “你说过的,要我相信你。” “你说过的,要我相信你。” 她眼中终于流下一滴血来。 狂风吹过山谷,鼓起一衣袂飘飘,赤色的河水沸腾翻滚,然后迅速蒸腾为烟,地下泉眼最后的拍打声清楚从山谷传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巨蟒,一切都只是谎言,拖延到这一刻,结界已经完全解开了。 看不见的魔情炎火催化的魔障正在迅速散去,整个秘境的时间在这一刻开始重新启动,花瓣从饱满的树枝上落下,新生的草叶正在发芽。 紫色的水晶一般的白光从地下缓缓升起。 建木之茸,终于出世了。 一切,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开始升级评论区,评论虽然暂时不对外显示,好处是我都看得到的,现在我们可以尽情讨论不用担心剧透了~~ 终于把秘境的前尘写完了。 有小天使说真人和千月的误会太含蓄了,没有写前尘后果的确有点,我修一下~可能的话加个番外明天。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枝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灵儿、lly、长安有故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十三章(番外) 我是苗阳的师弟。 我的师兄苗阳真人天资聪颖,三岁从师,在天玑门长到十四岁,已过淬骨境界,山中岁月寥落规律,那时他是天玑门绝欲殿的不二传人。 彼时天玑门百家之首,除魔卫道,一呼百应,马首是瞻,莫敢不从。 我不一样。我是从尸堆里面被捡出来的,我的家人和母亲死于一场魔人的骚乱,骚乱的源头是天玑门的卫道士坚持处决一个已怀~孕的魔族妇人,那个女人的孩子已快足月。她是我叔叔的妻子,我叫她婶娘。 在不知道她魔人身份之前,她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操持家务,喂鸡喂鸭,除了力气大一点,长得好看一些,可以跟男人们一样上山伐木,实在没有什么不同。 在我们这个尚武的村子,也并不奇怪。 我们都喜欢她。 我尤其喜欢她做的烙饼,她会偷偷加上肉末在里面,又香又脆。 但那个熬山派的弟子发现了她的魔印。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有魔人在胸口都会有一朵火焰一样的魔印。 婶娘逃回了家,那个熬山派的弟子带着天玑门的道友一同前来。 前面说了,我们的村子尚武,面对对面也不过几个人,所以没有人肯就这样交出婶娘,更何况她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我母亲在屋子里帮她接生,我的父亲和我的叔叔都拿着家里的猎具出来了。 村子里的人沾亲带故,大都是一个姓。 我叔叔恳求那几个人,请他们允许他留下他的妻子,他会等她生下孩子以后就带着她到更深的山里生活,再也不出来。 我父亲捧出家里最好的猎物和山里的辛苦得到的灵药。 那个熬山派弟子心动了,但是天玑门的那个弟子却不肯。 最后忘了谁先动的手,等回过神来以后,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体,我的婶娘在里面痛苦的叫,外面下着雨,血从地上这头流淌到了那头。 我藏在了草堆里,听见他们在外面惊慌的议论:“此番大祸,尔等必须守口如瓶,否则……” “那那个孩子肚子里面的魔珠?” “你疯了,那个孩子并不是魔人。” 我命不该绝。恰好师父云游经过此处,探得我还活着,将我救了起来。 母亲死了,婶娘也死了。 她的肚皮剖开——魔人的肚子里特殊情况下有的会长出一颗魔珠,这颗魔珠对修为大有助益,特别是双身子的魔女,倘若怀的还是一个男胎,阴阳交汇,更是妙不可言,极其珍贵。 跟着师父上山的时候,师兄十八岁,已能独挡一面。 于弟子时,他是最好的弟子,于师兄时,他是最好的师兄。 师父很喜欢他,同门尊敬他。 他们甚至夸他:天玑苍苍,江河汤汤,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说他光明磊落,心胸坦荡,是天玑门的典范。 二十岁那年。 我的修为略有小成,成为绝欲殿第二个三年内连破两境的弟子,按例外出历练。这一年昆州城发生瘟疫,疫情有些特别,甚至出现活人瘟疫后异化成走尸的情况,我向师父请求,愿意去昆州城。 师父有些迟疑,于是我说想请苗阳师兄一并前行。 他很快同意了。 那时候刚刚过了元宵节。 我们到了昆州城的时候,正是下午。 路上已经陆陆续续点了灯,因为城里面透着沉沉的死气,这些死气缭绕,就像乌云一样,将整个城市显得格外昏暗。 苗阳师兄一出现,就立刻引起了四周人的注意,无论是在屋子里的,还是躺在地上呻~吟的,他们的目光全数都落在了他身上,灯火照在他脸上,加上他身上那身价值不菲的白衣,的确很引人注目。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低声询问慌乱前来迎接的城主,查看疫情的卷册。 事情果然很快解决。 我做的只需要等在一旁,什么也不用做,疫情不到两天就已经控制下来。 城主松了口气。 直到那天黄昏,我和师兄预备告辞离开,城主执意挽留不成,送了我们大量的低阶灵草,这些东西平日里连给天玑门的灵兽喂食都不配,师兄还是笑眯眯的收下了,并一再叮嘱城主,他果然就像世人说的那样坦荡磊落,惹人注目又惹人喜爱。 我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黄昏,突然发现昆州城的西北角仍有若隐若现的黑雾,但那里并不是城主说的瘟疫隔离区。 几番相问之下才知,原来那里是昆州城的风月之地,风月之地自然有风流韵事,舞姬妓子在金钱下也并不会恪守底线,有时候会偷偷接待魔人,魔人强大的生育能力,即使她们会做好措施,还是会有一些零星的孩子生下来,这些孩子都被聚集在西北角的眠风巷,他们既不是魔,也不是被认可的人,加之生~母卑微,虽未杀之后快,却也被彻底边缘化。 疫情起来时,没有人关注他们,疫情严重时,他们被直接封死在眠风巷。 师兄没有多说什么,他向城主温和有礼告辞,却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眠风巷。 我问他为何不直接和城主说,他说这是昆州城的内务,他不能干涉,我问他又为何要来,他说这是他的责任,他不能见死不救。 人能虚伪到这种程度,我想他会被师父独宠不是没有道理的。 眠风巷名字好听,环境却差。 狭窄低矮的屋舍,偏偏旁边还有一条过水沟,里面的水散发着恶臭,偶尔还能见到不知道是尸体还是什么的东西缓缓从水里飘过,巷子靠近河边的木桩上用绳子捆着一个个得了疫情的人,大雨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却像走尸一样毫无反应,一座长满青苔的黑砖桥将眠风巷上下巷链接。 如果不是下雨,这个地方,很适合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师兄装模作样蹲下来,检查了两个病人,似乎看起来也没什么救治必要,又站了起来。 他长得比我高一点,所以每次他站起来的时候,我也必须要挺直脊背,才能湛湛和他看起来一样高。 然后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千月。 她一身黑衣站在眠风巷那长满青苔的黑砖桥上。 天玑门有无数女修,她们各有妍丽,但是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能将黑色穿得这么……明亮。 她站在那里,眼里带了几分好奇,隐去的夕阳只剩零落余晖,雨水落在她身上,却落不到她身上,仿佛隔着薄薄一层结界,最后散落成微末的水汽, 美人如玉。 她自言是一个药剂师,但是我嗅到了她身上和婶娘一样的味道。 胸腹中微热的魔珠告诉我。 那是魔人特有的味道。 她的皮肤很白很白,她也没有寻常女修那样倨傲和高冷的姿态,她介绍了自己,然后问我们的名字,师兄只顾着看她手里的药瓶。 “那些木桩上的人都是你救的?” 千月微微点头,她的眼睛那样明亮,仿佛万千星辰汇聚其中,她又问:“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她刻意的遣词造句带了几分小孩子学大人的可爱。 我说:“这是我师兄,苗阳。我叫——” 她已经笑起来:“苗阳~,这个名字真好听啊。” 她从不吝啬夸奖,也并不吝啬笑容,更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剔透而又简单,她眼眸中的星辰全部落在了师兄身上。 眠风巷耽误了我们一些时间,但这点点耽误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我甚至希望疫情不必这么快结束。 魔人中能有这样医术造诣的人不多,很容易就能猜到她的身份,天魔圣女是魔人中最神秘的巫祝角色,她们擅长占卜、布阵、医术。 她们从不入世。 不识人间疾苦。 便是千月,也会带着一些天真的残忍。 比如,她给病人剔骨疗伤或者剜除腐肉时,从来不会考虑对方是否痛苦,以及承受能力,只要是需要,就这么做了,好几次,两个年纪略小的孩子疼得生生晕了过去。 师兄很生气,忘了,他是一正人君子,他有医者父母心。 我对师兄说:“千月姑娘涉世未深,没有设身处地,何来感同身受。” 他愈发不悦:“医者父母心,若连这样一点慰藉都无法体会,那如何能真正行医救人,行走天下。” 千月正好也在门口听见,她对师兄的话生了气,转身就走。 我待她走远了,寻了机会独自过去,她独自坐在桥头上,脸看着下面墨绿的流水。 我忍着河水的恶臭站在她身后。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正斟酌着从哪一句安慰的话开始,她突然吃疼轻呼了一声,我上前一步,她正好转过头来,墨黑的长发拂过我伸出的手。 她的胳膊带着零落的血迹,上面还有医刀划开的痕迹。 她脸上明明是痛得鼻子都微微皱起了,嘴角却还带着笑。 “我知道了。”她的眼睛明亮,向我说,“苗阳说的对,这样这个位置真的很痛啊。” 她捂住手跳下桥栏,像跳下秋千的猫。 我看着他们渐行渐近,她本是式微魔界不知人情的魔女,因为一时新鲜溜下山,他是天玑门的天选之子,前途一片光明。 我们在眠风巷一起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的试炼期已到,提前了两天回去。 两天后,师兄也回来了。 但是他却开始沉默起来。 第三天,他从师父的房间出来,直接去了后山禁地,我正好负剑而归,正想着该怎么问千月的事情。 师兄叫住了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兄,他白净的下巴甚至有了淡青的胡茬。 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师弟,未来绝欲殿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苦苦肖想的机会突然出现,我却并不狂喜,而是感到了某种恐惧,我问师兄:“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向我微微颔首微笑,然后径直走了。 身后是师父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喝:“逆徒。” 半年后的纱源秘境,我终于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看着偷偷出现的千月,看到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下着雨的第家村,世上珍贵的东西在眼前碎裂成片。 我责问师兄,他全部承认了,千月抢着说,是因为她给他下了魔情炎火才会一时……,笑话,苗阳是天玑门清净境的高手,他的手上,身上,沾染过的各类灵药丹药岂止成千上万。怎么可能因为药物就这样失控。 苗阳,你真是个烂人。 他甚至对我说,他半年前已禀告师尊,未来绝欲殿的掌事将由我接受,这一次,他会尽全力拿到勾陈骨送回天玑门,然后作为交换,他会带着千月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想得真美啊。 没有人的地方。 地府就一个人也没有。 他在秘境中为她简单布置了一个木屋,让她在此等待,告诉她“相信他”。 愚蠢。 勾陈骨蠢~蠢~欲~动,即将出世。 这个时候,却被人发现了千月的行踪和身份。 天玑门威信尚在,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魔女坏了大事。 我告诉师兄,他去全力夺取勾陈骨,我会帮他护住千月。 我到了山谷的时候,千月正坐在一小块黑色石头上,她看着我有些惊讶。 我告诉她,师兄不可能来了。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师兄身份天玑门弟子,不可能再和她一起,现在谁也留不得她,也留不得她的孩子。 她并不信。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呢。 我告诉她,只要除掉这个孩子,我可以带她走,平安离开这里。 她竟然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呵呵。 我们曾经同在眠风巷住了一个多月。 曾经朝夕相处。 她哭着哀求我放过她,放过她的孩子,滚烫的眼泪落在我手上,那感觉,如同当年婶娘身上流下的热血,温暖的,让人心尖和血液都跟着颤抖。 她一声一声叫我师弟,师弟。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还是那么漂亮。 “我叫四雪。” “叫我四雪。” 她闭紧牙关,一声也不肯叫,我手上的刀愈发温柔,她疼得浑身颤抖,这样的姿态几乎让我心尖都跟着颤抖,这种感觉像蛊一般,让我口干舌燥,欢喜愉悦 后来过了很久,她终于睡了过去,睡得那么平静。 我给她盖上了我的外衫,坐在那里看着她。 然后我听见了师兄在外面用密音低声叫我,他却没有进来,我走出去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浑身是血,勾陈骨出世引起了极大的混乱,即使是同门,也拔刀相向,他既不肯杀人,只愿意伤人,要想得到这宝物,也必须付出数倍的代价,近处的山谷中,全是跟来的呻~吟受伤的同道。 木屋外面也有血迹。 他几乎支撑不住,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赶了回来。 问我“可处理好了?” ——保护千月的安全。 “可确认了?” ——四周的安全。 他再想要上前从旁处看一眼,我拦住了他。 “我与师兄同门三载。为师兄护住她,已尽了师弟的本份。天机门规,不可与魔为伍,师兄铸下大错,师弟不能坐视不管。” 他抬头问我:“你待如何?” 我要他走。 现在就走。 我会留下千月的命。但同样的,为全天玑颜面,她将永不能再出秘境。 我告诉他,如果师兄真的要她出去,也可以带着她的尸体一起出去。 苗阳不肯,但他已不是我的对手。 韬光养晦多年,以魔珠为养分,以天玑门最好的灵药滋补,我早已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我。 昏迷的苗阳被赶来的同门迅速带走后。 我慢慢取出了从千月身上得来的那颗魔珠,莹亮的淡蓝,如天空的颜色,如湖水清澈,如她的眼眸,她所有的气息灵力全部汇聚于此。 我咽下这个魔珠,仿佛和她合为一起,神魂激荡。 秘境的结界已织就成功,这些亲眼见证过我这一刻幸福的人,就这样一起留在秘境。 尘埃落定。 纱源秘境每隔百年才会重新开启。 我全身而退回到了天玑门。 苗阳的身体显然已等不到那个时候,不过意外的是,寻遍他全身,也没有发现出世的勾陈骨,询问不得,掌门下令,他被幽禁在天玑峰雪洞。 雪洞常年苦寒。 我常常去看他,不过给他送的灵药也全是寒物。 他需要冷静。 我总是想,他若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当初便不会走上那样的道路。 他很聪明,很快就知道了这一切。 大凡聪明的人,都很误事。聪明生意识,意识一生,便不忍割舍,往往沉溺爱河情海中,都是聪明的人。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继承绝欲殿掌事那天,苗阳坐化了,只留下了两枚丹药。 一颗绝情丹,一颗定情丹。 他也配。 他都死了,还好意思跟千月说“你相信我。” 天玑门共有四殿。 绝欲殿掌事之后,花了三十年,我终于坐上了天玑门掌门的职位。 多年前的事情终于可以提上议案。 当年在第家村里熬山派那个小弟子摇身一变,靠着饲养驯养魔人俨然成了一派掌门,财富堆叠,富可敌国。 我于是在天玑门后山修了新的禁地,专门关押魔人。 源源不断向他买。 他便源源不断的捉。 彼时魔界已濒临崩溃,大破大立。 终于,魔人崛起,他惶恐难安,我收到了他的求助信,派人帮他重新加固了结界。 到了魔尊出世举刀那一天,第一个被灭门的门派便是熬山派。 一个不留。很好。 我叫第四雪,人称四雪真人。 我曾经是天玑门的掌门。 现在,天玑门终于到了我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部分小可爱担心过于虐,采用了新的视觉叙述,也和前文伏笔对应。 *** 指路四雪第一次出场:十八章。 空荡荡的丹房里,那碎裂的一方禁制中有低低的夹杂着痛苦的嘶哑笑声。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成功?她不会喜欢你,就像十八年前一样,她是我天玑门的供奉,她一生都是天玑门的,不会为了你这样的畜生,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 “畜生?到底谁才是畜生?”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生气,只是一挥手,然后那地下突然传来沉闷的嘶哑的惨叫和几乎听不出的笑意。 ***** ********* 大凡聪明的人,都很误事。聪明生意识,意识一生,便不忍割舍,往往沉溺爱河情海中,都是聪明的人。这句话化用一句网络上的,原文没记全。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灵儿36瓶;明小喵10瓶;清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四第五十四章 伴随着新生的声音,大地剧烈震颤,建木之茸正在缓缓生出,勾陈骨已完全融入千月身体,整个结界彻底打开时,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变成了孩童模样,和腹中的婴孩融为一体。 是时候了。 茹斯兰江伸手拔剑。 酝酿了充沛灵力的剑刃赤红和莹白交织的光,如同天际第一道朝霞。 他例行公事问千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景宝络手抖了一下。 茹斯兰江道:“魔婴汇聚了所有的怨念和死气,无念嗜血,不能出生。我会给她一个痛快。” 千月单手伸手捂住脸,淡红的血从她手指缝隙中流了下来。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最后的执念。 “他要我相信他,我没有做到。现在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的谈话原本便是为了拖延时间,现在时间也到了。 更多的红光开始从她身体的缝隙,从她逐渐碎裂的肌肤上冒出来,她的手指扣着那个金玲。 茹斯兰江声音带了微不可察的叹息。 “就算你全数焚祭自己的神魂,也留不下他。” 她轻轻说:“我的神魂或许有限——” 茹斯兰江眼眸回归平静,注满灵力蓄势待发的长剑像热铁切开热油一样,越过了第一道炽~热的红光。 千月继续道:“但还有这结界中万千孤魂的。” 红光中,是金铃中被困住的无数烧焦一样凄厉的声音,那是这百年来被她困于锁魂铃中无辜死魂。 当她驱动金玲,无数被魔婴驯服的死魂争先恐后爬出来,他们被迫用缥缈的身体阻碍茹斯兰江的长剑。长剑一时阻滞。 僵持中,恢复了些许灵力的景宝络上前,她咬牙看了看嵌在千月肩膀上面的勾陈骨:“我也来。” 她眯着眼睛将手上的石块一下一下砸在红黑相间的光晕中,红光淡淡波动。里面的千月毫无反应。 茹斯兰江的长剑再次无情推入,直接刺穿了千月按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的手,手心的位置,立刻凝聚出一捧殷~红的血,那是刚刚魔婴从景宝络那里吸食得来的。 现在这血正在缓缓沸腾。 千月最后说:“如果这还是不够,我还意外得到了丝缕魔尊大人您的。” 话音刚落,长剑越过千月手心那一捧血,茹斯兰江的肩膀立刻于无声处开始碎裂。 景宝络手上的石头这一次砸过去,茹斯兰江的另一只胳膊也应声流下血来。 “怎么回事?”景宝络嗓音一颤。 千月嗬嗬笑起来。 她问完就自己看懂了答案。 千月利用浮屠血阵将她和茹斯兰江的神魂短暂联系在一起。 在这短暂的时刻,所有加诸于千月身上的伤也会直接反馈在茹斯兰江身上。而她现在作为一个容器,已经无所谓伤不伤了。 “你的肩膀……”景宝络不敢再动手。 她伸手按住茹斯兰江受伤的胳膊,将自己微薄的灵力覆盖在他伤口上试图帮他止血。 “我没事。”他说。 景宝络的声音有些发慌:“你的血……止不住啊。” 千月的身后,利用浮屠血阵滋养的东西已经长了一半,正在全力破土全数涌~出来。 茹斯兰江的衣袍在红光和建木之茸出土带来的风声中猎猎作响,他对千月微微颔首赞许:“你很聪明。”所有的资源、时机、灵力没有一丝浪费。 “抱歉,魔尊大人,我从她的身体里偷了一些属于您的东西,天魔圣女自生便立誓忠诚魔尊,即使因此我会因违背誓言魂飞魄散,我也别无选择。我不能……看着我和他的孩子就这样死去,魔尊大人,我求您,给我的孩子一次机会。” 茹斯兰江闻言,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回答道:“但你也很蠢。” 话音刚落。 千月的手彻底被长剑搅碎,鲜红的血和紫黑的血都一并消融,茹斯兰江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但他毫无反应,紧接着便是那进入魔阵结阵后期的魔婴。 失去了双手的千月,身体此时已完全钝化,像一只小小的河豚,无力的扭动。 一点时间。 只要再一点时间啊。 她所有的灵力全部凝聚于肚子一圈,嘴角全是黑紫的血,她看着茹斯兰江已然苍白到极致的脸,忽然低低笑起来:“魔尊大人,您既将神魂一分为二,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之前疯狂的损耗和焚烧,现在这样的行为会直接损毁您本命的灵火——为我这样一个人,值得吗?便是他是魔婴,他也会臣服于您……” 茹斯兰江没有因她的话丝毫停顿。 魔婴在腹中受了伤,嘤嘤哭泣。 千月的声音艰涩沙哑起来。 “如果您再推进一步,受伤的便不止是您,还有您身旁这位姑娘。魔尊大人不要忘了,除了我,唯一用鲜血饲养过他的,只有宝络姑娘。” 茹斯兰江闻言果然微微一顿,他一直平静地脸上终于有了怒气,声音如同寒冰:“找死。” 不用去找死了,就等这一刻,千月的身体砰然一声,她生生自行将头颅和身体用灵力全数震裂分开,整个身体就像一颗皮球一样飞了出去,而飞出去的地方正是血阵中间建木之茸出土的地方。 极致的光晕中,建木之茸如同无根息土,见光生根。 只有幼儿头颅大小的紫色菌茸因为足够鲜美的鲜血献祭,在须臾之间疯狂生长、发芽,茁壮,然后生出了花骨朵,接着开出了耀目的赤金花朵,花朵盛开,再迅速凋零,顷刻留下一颗莹亮的鸽子蛋大小的碧绿果实。 大地在血阵下面翻滚,而赤红的水也在疯狂蒸腾,如同一场狂欢。 就是这颗果实,来自十二祖巫的鸟身人面的句芒大神,象征生机和生命,起死回生,枯木逢春,只要吃下它,便可以肉白骨活死人,治愈一切伤害,若是常人,也可因此脱胎换骨,洗髓伐经,得道生灵。 千月的躯干身体由魔婴操纵飞去的瞬间,整个阵眼失去了压制,轰然一声炸开。 茹斯兰江一把拉开景宝络,用后背为她挡住了蓬勃涌~出的最近一波灵力,便是他的身体,也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庞大的攻击,他身不由己跪了下来,心脉全部受损,几乎无法再动。 “拦住它。”他撑住身体艰难说道。 景宝络转身就去,那一直隐匿在千月肚皮里的婴儿,在这过程中伸出长长的指甲迅速麻利剖开了肚皮,然后从里面跳了出来,它毕竟还未完全足月,甚至没有睁开眼睛,所以即使爪牙尖利,但是身上的肉却是软的,所以一跳并没有直接到建木之茸的果实上,而是落在了地上。 景宝络绷紧神经,如有神助,她两步跃了过去,一伸手先抓~住了那个包裹魔婴的空荡荡的容器,那具身体现在就像一张寻常的皮纸张,里面所有的营养都被消耗殆尽。 躯体太沉,跌落中一半触在地上,沾染上了河水,然后下面立刻开始逐渐衰朽灰化,渐渐向上,她根本顾不得恶心,内心闪过狂喜,伸手去扯镶嵌在最上面的勾陈骨。 拿到了啊! 拿到了。 呃…… 要死。 勾陈骨卡的太死。 根本拔不下来。 景宝络用尽全力,依旧无济于事,简直想用牙去啃。 前面魔婴已闭着眼睛靠着嗅觉爬到了建木之茸旁边。 不过弹指之间,建木之茸已开始从碧色变成了赤红,赤红之后便是黑色,然后便会重新归于花瓣。 正在用力祭出本命天火的茹斯兰江的声音虚弱而远:“不能让它……”一口血涌上喉咙,他噗嗤吐了出来,那本命天火已虚弱到几乎可以一口吹灭的程度。 景宝络回过神来,顾不得再去拔等了这么久的勾陈骨,直接拖着硕大的“容器”向前跑去。 该死,她跑得太快,脚好像踩到了一点河水。 鞋底好像破了。 脚……痛。 而那个狡猾的魔婴,它只是循着本能,就准确避开了所有危险。 现在它已到了目的地。 建木之茸的果实已成了赤红。 它只要张开嘴,就可以吞下那颗建木之茸的果实。 景宝络距离还有两米。 时间根本已来不及。 脚上是刺骨的剧痛,妈的,到现在是要怎样,现在要残废了吗? 更要命的是,随着魔障散去,山谷较高处原本昏迷的部分修士渐渐苏醒了过来。 不知道谁的狂喜的声音。 “是……是建木之茸啊!” 茹斯兰江面色微变。他用尽全力直接将自己的本命天火推了过去。在外围结成虚弱的防护。 景宝络看着这一切,几乎要哭了。 “狗东西,老子的勾陈骨啊。” 她一边哭一边将手里的带着勾陈骨的容器狠狠扔了出去,砰的一声,魔婴被打歪了。 然后景宝络一个恶狗扑食跳了过去,落下瞬间,手掌触碰到了河水好像,疼,刺骨的疼。 魔婴嘤嘤一声,翻过身来,像小狗一样左右拱着。 建木之茸的果实就在她面前,景宝络想也没想,直接张嘴,一口将眼前的果实一口含在了嘴里。 被打歪了的魔婴正好翻身转过头来,找到了方向,它用力张口去咬旁边的果子,正好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咕咚。”它喝了一口血。 景宝络拖着挂在脖子上的魔婴过来的时候,茹斯兰江用本命天火极处的虚弱防线已快被击破。 她的手很疼,脚也很疼。 脖子也疼。 她爬到了茹斯兰江身旁。 防线击破的时候,茹斯兰江的本命天火将会熄灭。 他应该也会死。 这一刻,比起担心男主死掉故事结束,她心里全是满满的关于“茹斯兰江会这样死掉吗?”这样的恐惧。 她直接伸手过去,费力板过他的头,然后低下头,一口吻住了他。 并不是单纯的吻。 她将含在嘴里的建木之茸的果实度了过去。 到了现在,底线什么的已经完全作废了。 从最开始“我一定能将男女主推在一起,维持世界不崩”,到后来“男主,我已经尽力,女主就是不喜欢你”,接着“男主在崩坏剧情的路上无药可救,不如让我搞搞事业,至少还能□□”,然后“其实也没有人说女配不能和男主在一起”到最后“反正就这样,就让设定和剧情随狗系统而去”。反正就是爱咋咋地的了。 冰凉的果实带着微甜度过去的瞬间,茹斯兰江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虚弱松开他,手上的指尖露出了白骨,痛得多了,好像也不怎么痛了。 脖子上还是那个碍眼的魔婴。 “你没事。”她脸上还带着微笑问。 舍身成仁的感觉总是这样带着莫名的悲壮,如果她死去,她也不亏,至少保住了他;如果她没死,以后也吹嘘,曾经建木之茸和勾陈骨放在我面前,我当垃圾一样扔掉,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这牛够吹半辈子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心痛。 就快要死了吗? 再也见不到了吗? 茹斯兰江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下巴。 “真傻。” “我的阿宝。” 是傻啊。 她已没力气撑住虚弱的身体,软软靠了过去。 她想提醒他说,碍事的魔婴还不能拔走,它的尖牙太深,这样扯恐怕直接把脖子扯断,她还有些话没说,还有些遗产没交代清楚。 幸好茹斯兰江也没动它。 眼前的景物灰成了朦胧的光。 他的脸看起来很大,又好像很远,她微微阖上了眼睛。 这一刻,迷迷糊糊的景宝络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温暖送入口中,继而唇上是纠葛的缠~绵,她感觉神识一瞬恍惚,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在耳边,还是在识海中回荡。 温暖灼~热的东西很快顺着喉咙落入身体。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感触如同被激活,瞬间灵敏了。 她再次感觉到了痛,血肉在迅速生长。 ——山风吹过脸颊,脚趾上贴上了青草。 ——她甚至感觉魔婴的手指指尖变~软了,现在是婴儿的手,轻轻抓着她,她感觉到它偷偷小口咽下了一口新鲜的血,然后被茹斯兰江无情拔了出来,随手摔在地上嘤嘤哭泣。 更多的是胸肺间陡然而起的灼烧,仿佛有烈焰在里面熊熊燃烧。 而灼烧的痛楚越来越甚,仿佛五脏六腑和心脏都在尽数化为灰烬。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在喘息中艰难问。 茹斯兰江脸上带了一丝温柔看她:“建木东珠。” …… 建木之茸的果子……原来叫这个名字……好难听……这时候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给她吃了。 然后他又轻声说:“封印我也给你解开了。” 不用他说,她已经感觉到了,整个识海迅速蔓延,如同打开了一扇巨门,熟悉而陌生的神思神魂在他们再次亲密触碰的唇齿间交缠,他靠得更近,更深。 这一刻的感觉如此陌生,但是却又是如此熟悉。 令人生惧的灵力在四肢百骸游走,如同荒山的溪流倾泄而下,迅速淹没整个识海。 那他怎么办?他的神魂和本命真火都已经烧成了这样? 所以,他是将生存的机会全给了她么? 就像杰克给了肉丝一样。 她心里存着恐惧,眼里含着泪水,胸膛燃烧着热火,想要问他:“你是不是要死了?” 他根本不用回答。 远处已奄奄一息的属于他的本命天火再度熊熊燃烧起来,如同朝霞顷刻烧到天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五第五十五章 茹斯兰江的眼眸中的赤红的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连带他的眼神也隐隐带了某种说不出的变化,明明还是那样的模样,却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那种熟悉来自他一无既往的温柔。 那种陌生来自于一种碾压性的高位者才有的气势,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眉间的红痕缓缓凝聚成一朵极小的赤色袖珍火焰。 而他的指尖虚虚伸出。 一滴血混合着他的本命天火仍然轻触在她的封印处,不知是天火还是鲜血剧烈灼烧,那突如其来的痛楚,仿佛有人生生将刀刃刻入了身体,在她的体内,建木东珠带来的磅礴力量也正在缓缓释放。 猛药甚于狼虎。 就像一个初级的新手用最新酷睿八核处理器带着无限手套在摘蘑菇。 明明只是想要捡起来,却将蘑菇啪叽一下捏爆了。 景宝络此时感觉嗓子已经废了,喉咙中似有烈焰。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灼热的气息上扬。 她觉得自己好像暴血了。 她颤巍巍费力想要伸手按上自己鼻子。 半抱着她的茹斯兰江误会了她的举动,以为她想要和他握手,他过于温暖的手在她身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汇。 “阿宝,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喜欢我的。” “我很开心。” 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温和的光晕从开阔起来的天空落下,落在他俊美无铸的眉梢眼角,让他看起来如此温情动人。 那模样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巨龙在试图撒娇,带着巨大的反差和威压。 这话……什麻意思? 难道刚刚一切都是他做戏? 只是想要看看她真正的真心? 合着刚刚她白白扔掉的勾陈骨都是白扔了?[○・`Д′・○] 真是好一个戏精。 茹斯兰江你这么秀的吗?要不要站在这里,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景宝络的手艰难动了动。 茹斯兰江再轻声宽慰道:“不用担心我。即使本命天火只剩微毫,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手上的肉新长出来,会有点痛,我帮你吹一吹。” 他真松开手,低头想要帮她吹一吹。 景宝络伸手用尽全力,啪叽贴在了他脸上。 她很平静很平静用眼神问他:“所以,你在耍我?” 茹斯兰江伸手将她的手顺势按在自己脸上。 “阿宝,我只是想知道,那样的情况下,你如果有机会,勾陈骨和建木东珠都在,你会不会带着离开我,我没想到,你竟然……”他声音带了一丝无比感动的水意。 景宝络的鼻血瞬间涌了下来,手上一片赤红。 与此同时,脚上的肉痉~挛一般疼痛,连带胸腔、肺腑、五脏、甚至脸颊和指尖,全数涌动。 茹斯兰江面上闪过不安:“阿宝,你怎么了?” 建木之茸具有洗髓伐经的效果,但并不会带来这样剧烈的反应才是。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同时解开了封印,她体内的汹涌的灵力产生了副作用吗? 景宝络胸口一句你大~爷终于出口,却变成了低吼,建木之茸力量的释放到达了临界点,一瞬间如同冰火两重天交织于识海,炽~热霜寒交相疼痛,而心脏的位置几乎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跳动,所有的经脉仿佛全数被搅碎,研磨然后重新塑造。 她再次痛苦嘶叫一声,整个人一纵,猛然滚出了茹斯兰江的怀抱,茹斯兰江这才意识到问题变得严重,根本就不是服用建木之茸后的正常反应,他迅速伸手,但只抓到了碧色染血的外袍。 这一瞬间,大地同时停止了颤动,河水已全数消弭,地上的石像化为尘土。 万物静籁,景宝络最后一声痛苦的嘶叫声在山谷中来回回荡。 “阿宝。”御剑而起的半空中,是醒来拼命赶来的花易北和花弄影等人,他们一身狼狈,正试图强行从最高处俯冲下来。 从半空中看下去,并没有看到景宝络,只看见一个白衫男子半跪在地上,手上抓着的正是景宝络那一身凌云谷的碧色衣衫,正呆呆看着前面。 花弄影愤怒:“这个禽兽。” 花易北面色一变,直接祭出了随身从未用过的凌云剑。 长剑如虹,霜寒凌人,直取茹斯兰江首级。 长剑将至,距离他脖子只有一线之隔,茹斯兰江动也未动,直到剑尖到了,他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锋利的长剑,然后几乎漫不经心一扬,长剑顿时变成两截,飞到了旁边。 凌云剑和花易北是本命相连。 这样一扔,长剑已断,花易北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几乎直接从半空跌落下来。 他身后的同门见状,面色大变,花弄影直接冲了过去扶住哥哥,其余愤怒纷纷持剑:“杀!” “找死。”他伸手一挥,但看到来人身上的碧色衣衫,还是略收了一分力,已飞到面前的诸位修士仍然直接摔了出去,口吐鲜血,几个略弱一点的直接骨骼断裂,倒地不起。 花弄影带着花易北飞了下来,迅速将手中的护心丹药塞进同门的口中。 与此同时,茹斯兰江的本命天火发出炫目的白光,燃烧之中几近龙吟般的低鸣声。 外围更多的醒来不明所以为建木之茸诱~惑的修士,发出狂热的呐喊声,但在灵力未全部恢复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直接从地面的本命天火的围障开始攻击。这样的攻击带着对建木之茸疯狂的渴求。 靠近天火以后,谁都看清楚了,最中间的阻碍和敌人只有茹斯兰江一个人。 而且他身上还沾着血迹。 众人跃跃欲试,现在是除掉他最好的机会。 只有最外面醒来的顾清明,揉了揉剧痛的胸口,坐正以后,利用明心镜看清远处的情景和人影,立刻面色大变,当下便转身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偷偷向外跑了。 外面的人如何喧嚣,茹斯兰江看都没看这些人,对他而言,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弱鸡。 他也没有看随手被扔到另一边的那七七八八个凌云谷弟子。 他沉着脸看着草丛,向来温和从容,宠辱不惊的脸上此刻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两个仗着门派压轴的法宝勉强靠近天火的家伙还在外面大叫,旁处人跟着怂恿助威。 “看,他不动了!他肯定已经不行了!我们加把劲,今天弄死他,便能得到天玑门的灵脉。” “还有建木之茸!” “弄死他!” “弄死!” 那些人的声音太大,且又干哑难听,他们还没叫完,草丛中就传出了婴儿被惊扰的啼哭声。 “哇哇哇……” 山风吹过,小~腿深的草叶伏地,在草丛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婴儿头上是景宝络的同款发型,脸也是幼崽版的模样。 好白,好胖,藕节一样的胳膊,圆溜溜的眼睛,滚滚的圆。 婴儿似乎被周围一切吓坏了,张嘴哇哇哭着,伸手伸脚,张牙舞爪。 她身上什么也没穿。 她之前滚出去的时候,因为过小的身体,直接从茹斯兰江抓~住衣襟的时候赤条滚了出去。 现在就是一个白白胖胖,圆~滚滚香喷喷的小宝宝。 好在小宝宝的头发足够长,所以散下来的时候遮住了额头,刚刚好还能遮住胸口的两颗红点点。 茹斯兰江足足十秒,如被雷劈,呆呆看着那个婴儿。 小鼻子大眼睛长睫毛,小~嘴巴扁扁的,看到了他这般模样,立马向他伸出手去,不知是要去够他的胳膊还是够他胳膊上上衣服。 旁边刚刚吃了丹药醒过来的花易北、凌云谷的一众弟子也看到了这一切,脸上都是同款表情:目瞪口呆·呐喊·震撼.jpg。 不知道谁的剑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天——”花弄影喃喃。 在之前景宝络偷偷离开,却又并未和天道宗弟子一起,花易北等侧面打听一二,很快,在同道的议论中,他们便隐隐约约猜到了景宝络的身份,以及她和茹斯兰江的可能关系。 人人都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出落跑美人和霸道暴躁魔君的三禁戏份。 但。 脑补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这么几天,竟然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花弄影不由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哥哥,只看他面色黯淡,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奇怪,明明之前景宝络的肚子也没看起来那么大啊,而且为她用药把脉的时候也未有孕脉。 难道魔人体质原因? 太可怕了。她倒吸了口凉气。 珍爱生命,远离魔人,老祖宗们说得对。 草地上的婴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嘴巴一扁,再次哭了出来,豆子大小的泪珠儿不要钱似的,从脸颊滚出来,露珠一样落在地上。 哭声越来越大。 茹斯兰江僵硬着伸出手去,想要将婴儿抱了起来。 刚刚抱到一半,发现她手上拽着什么东西,却是另一只手。 同样白白胖胖的,肉嘟嘟的属于小婴儿的手。 是那只魔婴的手,魔婴现在丝毫没有之前那可怖模样的影子,他的嘴唇粉红,他的脸颊饱满,他的眼睛是深邃的蓝色,如同黎明前的天空,又带了一点黑,滴溜溜看着他,俊美可爱极了。 茹斯兰江一手刚要抱起赤身的小小景宝络,她的一只手偏偏扯着那个魔婴,他皱了皱眉,伸出手去,准备直接将那魔婴的手扯掉。 刚刚触到,魔婴立刻哇哇哭了起来。 他的声音又洪亮又刺耳。 这下立刻连外面的人也注意到了。 “咦,怎么有个孩子?” “真是禽兽,连孩子都不放过。” “不对,是两个!” “听说有的魔人都是以婴儿为食的。” “难怪他之前恢复的这么快……” “看起来那么可爱啊。” “可怜的孩子,要不是长得那么白胖,也不会被虏获到这里来。” “哼,天玑门养虎为患,一定要付出代价才行。为了帮他们除掉这个魔人,我们损失太大了。” “刚刚我还看见顾清明了。人呢?” 被魔婴死死扣住手,赤身·弱小无助·胖乎乎·婴儿形态的景宝络:哇哇哇,好痛啊,哇哇哇,要死了啊,被这么多人看光了啊,不要活了啊。 持续咆哮暴风哭泣…… 单手抱着她的茹斯兰江显然误会了她的哭声原因。 他蹙了蹙眉,虽然极其不愿意,但还是忍耐着松开了抓~住了魔婴的手,魔婴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抓~住景宝络的头发,他于是不得不将两个都抱了起来,然后将方才景宝络的碧衫盖在了景宝络身上。 外围围观吃瓜群众继续睁大眼睛。 “看够了吗?” 茹斯兰江一挥手,烈焰冲天而起,几个看得起劲的,来不及退闪的直接化为灰烬。 瑟瑟发抖的围观群众:果然不愧是吃孩子的魔人,竟然这么快就全恢复了啊。 怀里赤身的景宝络哇哇大哭,哭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手放在哪里啊?你这是! 更不对了……啊……哇哇哇…… 茹斯兰江头上也冒出了汗。 他转过头,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定格在一旁持续呆若木鸡的花弄影。 向她道:“你过来。” 花弄影一把抓紧了衣襟,咽了口口水,视死如归般拒绝:“我死也不会从了你的。” 茹斯兰江皱眉,眯了眯眼睛:“你过来,替我抱着他。” 过了一会,老老实实抱着婴儿缓缓摇晃的花弄影,看了看已成焦土的山谷,还有近处奄奄一息的同门。 哥哥说得对,现在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时候。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说说好话,拍拍马屁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咬咬牙,露出僵硬客套的笑容准备夸一夸茹斯兰江,缓和一下过于僵硬的氛围。 “魔尊大人,您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好看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abyu雯、梓梓莘莘10瓶;七七八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六第五十六章 茹斯兰江闻言不由转头看了花弄影一眼,她脸上的笑跟着脸颊一颤,手一紧,抱着的景宝络立刻大声哭了起来。 茹斯兰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花弄影连忙再晃了晃,她也要哭了:“小乖乖,不要哭啊。” 景宝络扁了扁嘴,看着惊慌的花弄影,乖巧勉强止住声音,只在鼻腔里轻声呜咽着。 茹斯兰江看了这么快安静下来的景宝络,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花弄影。 “她喜欢你。” “带好了,有奖励。” 摔,谁要你奖励啊。 堂堂凌云谷的大小姐,好歹也算是一中产阶级,有什么东西没有见过的吗? 茹斯兰江说罢随手将一样东西抛过来,花弄影双手不空,条件反射只能张口咬住。 刹那间,丰盈的灵气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清甜,颜色是顶级的银色。 ——竟然是白玉雪莲。 这样的雪莲长在人迹罕至的雪山,千年长叶,千年开花,根如芋魁,花叶皆可入药,又名百里玉,食之,可解百毒。 好大的手笔。 花弄影被土豪的气势震住了。 “这是定金。”茹斯兰江道。 这……还只是定金么。 花弄影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可爱,顿时感觉抱着孩子的手更加有力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宝络到底被埋在了哪里,但是从刚刚最后的嘶吼声来看,恐怕生育这两个孩子也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生命啊。回想短暂的相处,花弄影有些热泪盈眶。 ——放心,宝络,就算不是看在这白玉雪莲的面子上,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 但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比如现在背上缓缓流下的热流。 花弄影脊背瞬间僵硬着,艰难闭上了眼睛。 花弄影是花家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儿。 虽然有个不太靠谱的爹,但也是在呵护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使唤自己那除了花易北的十多个哥哥和师兄弟。 这当孩子她拿手。 但带孩子她要命啊。 背上的暖流终于缓缓停止下~流,只剩下蒸腾的热气,面色僵硬中,茹斯兰江面有不悦问:“不愿意?” 然后意有所指抬眼看向花弄影身后那一众奄奄一息的同门。 花弄影艰难擦了擦眼泪。 “自然……是愿意的。” 她默默将背上那还拽着景宝络头发的魔婴的围布向上扯了扯,然后紧了紧怀里的女婴。 “可是,尊上,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茹斯兰江道:“凌云谷。” “凌云谷?”去凌云谷干嘛? “治病。”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景宝络,忍耐般转过头去。 小景宝络的脖子太软,还不能抬头,根本没注意道茹斯兰江这样纠结而复杂的表情,要是她能看到,一定会欣慰的笑出声来。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蓬松茂盛的头发盖了一身,还有一些被魔婴拽在怀里,她只能尽量转动眼珠去看花弄影,然后瞪魔婴那白胖胖的手:好歹将这个狗东西的手扒拉开啊。 花弄影根本没有接收到景宝络的暗示。 一听目的地,她的心顿时活络了两分。 “尊上,我有个不情之请。”知道茹斯兰江此行必然有求于凌云谷,她的胆子也大了两分。 “既然不情,那就不要讲了。”茹斯兰江根本没兴趣。 “要讲的——此去凌云谷路途遥远,我想说能不能一起将我师兄们一起带上。”她忙补充道,“我小时候就是他们照顾我长大的。关键时候——也能,帮帮忙什么的……” 背上软趴趴的魔婴的头靠在花弄影肩膀上,深蓝的眼睛天真看着下面抱着的景宝络,见她看过来盯着自己,脸上立刻带了小狗一样的笑。 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景宝络也向魔婴龇了龇牙。 她根本没有牙。 魔婴咿咿呀呀笑起来。 茹斯兰江见状脸上更加难看,几乎带了某种难以忍受的忍耐。 花弄影屏住呼吸。 总觉得下一刻眼前的魔尊就要开始暴起杀人了。 但他又看了看她怀里那个努力呐龇牙的小婴儿,最后还是松了眉头:“一刻钟后出发。” 这就是同意了。 花弄影顿时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凌云谷一众弟子走得动的扶着走不动的,走得快的扶起走得慢的,悄无声息跟在茹斯兰江身后。 按照惯例,秘境是进来之前四十九天后开放,但茹斯兰江仿佛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走得很慢,专门走在女婴的头那一边,这样正好可以看到女婴,而女婴又看不见他,每过一会,他的速度就会慢下来,仿佛在等着她。 花弄影也尽力快走两步跟上去,她很想问问怎么出秘境,又怕多生是非反而被骂。 很快她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当日秘境关闭,茹斯兰江在外,里面的数十修士加上手上的法器倾尽全力,也没有打开秘境门扉一道缝隙,最后悻悻而去。 现在茹斯兰江站在秘境门口,向他们道:“退后。” 花弄影退了一小步。 她眼睛紧紧盯着茹斯兰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宝可以这么牛逼。 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拿,甚至剑都没把拔,直接以一人之力,一掌击溃了整个秘境的双重门扉。 众人:…… ……所以,这位大佬的实力其实是这么恐怖的吗? 那一开始他在外面又是吐血,又是招火,又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在…… 逗他们吗? 众人怔怔看着眼前轰然洞~开的门扉,外面的瀑布声热烈入耳,直到茹斯兰江深邃的眼睛催促般看过来,众人才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刚刚走了数步,地上突然猛烈震动起来,茹斯兰江微微蹙眉,众人连忙加快脚步向外跑去,最后两个青衣弟子伤势较重,仓促中一下摔倒在地,花弄影惊呼:“三师兄,七师兄!” 地面在震动中轰然一声,裂开了深不见底的地缝,两人瞬间直接掉了进去。 在这千钧一发,一道银光飞过,下一秒,长剑挑着两个青衣弟子衣领飞了上来,落在洞口。 与此同时,整个秘境如同失去生命一般,瞬间分崩离析。 秘境深处,不知从哪里传出零星绝望的叫声,然后很快消失无痕。 花弄影怀里抱着小婴儿,还有些惊魂未定。 怀里的景宝络娇~嫩的皮肤瞬间被巨大的风吹红,好冷,她扭头将自己的脸藏进了花弄影的衣襟。 呜呜……好暖和好软啊。 衣衫被小婴儿再度拱开一点,带着瀑布水汽的凉风吹来,花弄影忍不住鼻尖微痒,然后打了一个大喷嚏。 动作幅度太大,扯动背上的男婴。 小婴儿景宝络只觉得自己头发也跟着一紧。 好痛啊。 真是够了啊。这个装萌的魔婴。 话说尊上不是很讨厌这个魔婴吗?为什么现在不处理他,难道因为这个小东西长得太好看? 她想说话抗议,张嘴只有吚吚呜呜的声音。 茹斯兰江见状蹙眉:“你有感伤寒?” 花弄影立刻道:“没有。就是被这气味熏了熏,鼻子痒。” 茹斯兰江迟疑了一下,向她伸出手:“我来抱。” 哦楼,景宝络闻言立刻紧张了,她现在就裹了一件衣服,什么都没穿。 男女授受不清。 她才不要。 茹斯兰江手已经伸过来了。为了方便抱她,甚至还将袖口上的袖子叠了叠。 那岂不是要光手光胳膊触碰到…… 景宝络立刻小手死死抓~住花弄影的衣襟,然后哇哇哇大声哭起来。 不要啊,不要。 小孩子就是这样好,就算随便嚎两句,眼泪也珍珠一样应景淌下来。 茹斯兰江的手见状尴尬停在半空,脸上却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 花弄影经过茹斯兰江开启秘境的实力碾压和对两位师兄的援手,对他的态度也诚恳了不少。 见状,便真诚安慰道:“小孩子刚刚生出来,一般都是和母亲比较亲近。当爹的气息还不太熟悉,尊上以后有机会多抱抱就好了。” 茹斯兰江脸上五彩缤纷:“爹?” 花弄影被他这突然阴沉沉的语气搞得心头一紧,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景宝络听完这段对话,……爹……,哭得更大声了。 茹斯兰江一听见她哭,眼角不由自主抽了抽,他抿了抿唇,转过去仔仔细细看着小婴儿那半张露出来的脸,白~嫩的脸上挂着豆大的珍珠豆儿,露出来的小~嘴扁着,可怜兮兮。 到嘴边哄孩子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变成了另外的。 “她是不是饿了?” 花弄影一愣,倒是有可能,这个小可怜生下来就没了娘,肯定也么吃过东西。 “应该是。”她点头。 “你还不喂?”茹斯兰江道。 “……我喂?” “难道我喂?”他神色不悦,“你不是女人吗?” 花弄影声音一颤:“女人是——可我他……没有奶~水啊。” “怎么会没有?” 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 花弄影的表情一僵:“我也想知道我怎么没有。我都没成亲,也没有孩子……怎么会有奶~水?” 好在有充裕带娃经验的师兄们还在。 很快,从密林中捉了一只带崽的梅花鹿上来。 小鹿被抱在一人怀里,然后母鹿被牵到了花弄影这边。 景宝络再开始是拒绝的,即使茹斯兰江已亲手洗过了母鹿的奶~X,但是一口下去,她想,果然食色性也,生存本能。真香。 母鹿不知吃了什么,鹿奶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的小~嘴嗒嗒,小手也捉住了母鹿。 原来这就是乳汁的味道啊。 喝了一会,扁扁的肚子鼓鼓了,她咯咯打了个奶嗝,然后一抽一抽。 花弄影看那母鹿还有一点存量,便想着将背上的男婴也解下来一并喂一点。 到底只有一双手,她便哄着景宝络:“小宝乖,到你爹爹那里去,给你拍拍嗝。” 然后预备去喂男婴。 茹斯兰江终于忍无可忍道:“我不是她爹。” 啊?花弄影惊讶抬起了头。 不是这个女娃娃的爹…… 难道—— 是宝络心中另有所爱,珠胎暗结,恐惧被茹斯兰江知道,这才一路逃跑,而茹斯兰江一路追随,之前在秘境外演戏,也只是为了诈出孩子的亲爹? 然后在山谷追上了宝络,发现她竟然已快临盆,所以在愤怒中才会杀了她,尸骨无存。 等他愤怒完,人已经没了,又无比后悔,这才对这孩子如此反复纠结的态度? 这样一想,整个事情就说得通了。 花弄影看了另一旁的师兄们,他们眼底也是同样的若有所思。 茹斯兰江又看了眼那魔婴:“不要给他吃。”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如此。 再看向茹斯兰江的眼神,都暗自带了一抹同情。 话是这么说,凌云谷到底是种植起家的,大多心软多情,饶是如此,还是暗地里悄悄喂了男婴。 花弄影很快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当众人御剑离开,然后徒步从付曲山中走出以后。 连她那向来粗心的七师兄都看出些端倪来。 “这孩子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何止是一些。 男婴现在已从连头都直不起来的样子变成了可以随便爬的状态,他聪明,可爱,肥嘟嘟的小手偶尔胡乱挥动摘得路边的花,也会小心留着,给花弄影一朵。 花弄影于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男娃。 悄悄给他吃的东西越来越多。 小男娃长得越来越快。 反倒是怀里的小女娃,从喝了鹿奶开始就持续在吃——睡——吃——睡的状态,小肚子随时都是鼓鼓的。 但可惜,她却一点也不像小男娃那样,她只是横向生长,到了第三天,胖得连肚脐眼都要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