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卫子夫》 第1章 梦回首,建元二年 “子夫——子夫——”兰馨苑里清脆好听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苑中原有的宁静。 “到处找你都找不见,原来你躲在这里啊,子夫。”少女绕过一座假山,看见了不远处亭子里的窈窕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添了些许的雀跃。 “子夫——子夫——子夫?”又是几声呼唤,却依然没得到亭中人的回应。少女有些讶异,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儿不知是想什么事情想出了神,禁不住伸手轻摇了摇她的身体。 “啊!”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儿有些疑惑地道,“碧儿,你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你说你不在屋里好好呆着,一个人跑到这里想什么呐?万一再吹了风着了凉我可不管你。”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是将一直拿着的薄披风塞进少女的怀中。 看着她这心口不一的样子,少女勾唇一笑,没有回答碧儿的问题,反问道:“怎么突然来找我?” “哎呀!看我这记性。”听到少女的问话,碧儿伸手轻拍自己的脑袋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公主叫你过去呢。” “公主找我?”少女似是没有听明白。 “对呀,公主刚刚问起你,这不我就来找你了。估计呀,是有好事情。”碧儿眨着眼狡黠一笑道;“子夫,到时候你要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别忘了碧儿我。” “好事情?飞上枝头变凤凰?难道是……”少女的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你怎么啦,子夫。这几天府中不是都在盛传皇上要来的消息吗?虽然你在病中,但也应该有所耳闻吧。你是不知道你生病的这几天林贝儿可是活跃的很,日日往公主面前凑。哼,谁不知道她心里面打得什么算盘……”碧儿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亭中的少女已经听不进去了。 建元二年,是的,如今是建元二年了。 卫子夫做梦也不会想到,她还会经历第二个建元二年。 征和二年未央宫椒房殿夜 偌大的宫殿此刻空荡荡的,连一个宫人也没有。几盏残烛稀立着,摇曳的烛光下未央宫四壁凄凉。 卫子夫静静地坐在梳妆的铜镜前,在她的手旁放着一只华贵的梓木盒,盒盖打开着,露出里面暗红的丝绒,除此之外,盒子里空空如也。捧着盒中之物的人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在他那里复命了吧。 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短短几日,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面容苍老憔悴地吓人。四十八年了,卫子夫悲哀的同时又有些自嘲,能不老么。就连这未央宫,都不是她刚刚住进来时的样子了,何况是人。 起身环顾,这椒房殿,昔日陈阿娇住时,极尽奢靡,目之所及满墙金辉,光芒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时间太久了,卫子夫已经记不清,她第一次来未央宫,第一次见到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的缘由和时月,却在之后的数十年中常常回想起那一瞥之下的惊艳:青丝红裳,绝代芳华。 后来她入住中宫,也住进了这里,却再没穿过红色。阿娇之后,汉宫三千再没有人能将红色穿出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宫中人人都道卫皇后宽厚仁和,她以为,皇上爱的便是她的恭顺,是她的得体,是她的谨小慎微,三十八年来她也日日以此告诫自己,可是换来的却是皇上一年甚过一年的冷淡,是宫妃一日甚过一日的猖獗,是后宫越来越多的女人,和她自己不复明艳的容颜。 卫子夫笑了,从前她和阿娇争,跟王氏斗,到头来却还是李夫人棋高一着。她以为只要能活的比她们都长就足够了,可是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她输就输在她活得太长了,至少对于一个女人,一个生在后宫的女人来说她活得太久了。也许她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这三十八载的小心谨慎到头来还不如那个女人临死前几日的拒而不见。 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狼狈不堪。说来可笑,她与阿娇,一个骄傲到骨子里,一个恭卑到骨子里,却都落了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殿外雨一直在下,整整两日,雨水疯了般地从空中泼下来,似是要洗净这宫里所有的肮脏和血腥,又似乎,连老天也在今日为她掬一捧清泪。 卫子夫缓缓地朝着寝殿走去,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华美幔帐,来到承载了她三十八载睡梦的架子床前。 在这张床上,她曾承过欢,受过宠,依偎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过美丽的情话。也曾彻夜难眠,独坐到天明。而今,这床上放着即将结束她生命的三尺白绫。 死亡,卫子夫其实是不怕的,至少比绝大多数人要坦然,她也许早就该死了。卫子夫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终其一生竟落得如此结局,还有她的三位公主,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她只希望他念在自己这么多年的恭顺无争,念在他们四十九年的情分上,能够放她的孩子们一马,她们是无辜的。可是,他会吗。 卫子夫太了解刘彻了,作为帝王,他无疑是成功的,他的一生雄才伟略功绩赫赫,而成就这一切的背后,是无情。 想起民间的那些传言,歌女皇后,卫子夫的唇边不禁勾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到头来,她的一生仍然不过是一场笑话。卫子夫呵卫子夫,一辈子的为子为夫,却抵不过小人谗言一挑拨,真真是讽刺。 伸手捧起白绫,卫子夫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死亡,她甚至给白绫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这是她还能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踢倒凳子的瞬间,难忍的窒息感和疼痛一起袭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卫子夫想,如果有来生,她必要为自己活一回。 后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梦中有风花雪月,有旖旎春光,有阳春三月落花满肩的少年天子,和海棠树后,抿唇浅笑的佳人。 也许是老天可怜她,卫子夫没有死,或者说是她死了又活了。再度醒来,卫子夫又回到了四十九年前,回到了昔日的平阳公主府,回到了建元二年的春天,回到了,她的十五岁。 “子夫?子夫!你怎么又发起呆来了,你到底怎么啦,自从你病好之后就一直怪怪的,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昨天夜里我听见你说梦话,一直在喊着什么据儿,据儿的。谁是据儿啊?”见卫子夫又开始走神,没认真听自己说的话,碧儿嘟起嘴有些不满地问道。 听到她说据儿,卫子夫的心一阵紧抽,咬唇强压下心中的悲痛道:“没什么,碧儿。我只是在想公主找我会有什么事。” 并未察觉到卫子夫的异样,碧儿嬉笑道:“当然是好事啦,我刚刚不是都说了么。我来找你也有一会儿了,等下公主该等急了,我们快走吧。还有啊,你一会儿见了公主可不能再走神儿了。”说着,碧儿拉起她就往主院跑去,一边还不忘叮嘱几句。 三月初六,上巳日。汉武帝刘彻率众于灞上祭祀先祖,为民祈福除灾。 回宫途中路过平阳公主府,顺路来看望长姐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府内,为了恭迎武帝圣驾,上上下下早已收拾一新。当晚公主于府中设家宴。 偏殿里,一众讴者正静静等候着出场,卫子夫也在其中。碧儿向来活波,这会儿正闲不住地伸着脖子瞅前殿里的情景,想看看传说中的天子是什么模样。 “子夫,子夫。”碧儿一边低声唤着,一边拿胳膊肘轻戳站在她身后的卫子夫,“你听丝竹声怎么停了?” 不知什么时候,前殿中绕梁婉转的丝竹之声已经悄然消失,又过了一会儿,连此前在殿前表演的舞者也依次退了回来。 一直等候在偏殿中的讴者们都不明所以,碧儿的性子最急,拉住一个从旁边经过的舞女问道:“喜儿,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你们都下来了,是该我们上场了吗,可这时辰不对呀。” “恐怕今晚你们也不用上去了,有林贝儿一人就足够了。”喜儿扫了一眼众人,语气有些奇怪地答道。 她说这些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周围的人自然也是听到了她的话,这才发现林贝儿并没有随着众人一同退下来,顿时明白了喜儿话中的含义,一个个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谁都没有看到,卫子夫在听到林贝儿被单独留下来时,眸中划过的一丝狡黠。 当夜,刘彻宠幸了林贝儿。这本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刘彻启程回宫,一同带回宫的不只是被他宠幸了的林贝儿,还有,卫子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再相遇,少年天子 平阳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若说皇上带林贝儿回宫是意料之中,可是这卫子夫,又是凭什么呢。皇上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别说那些讴者舞女们想不通,就连平阳公主在听到刘彻说要带卫子夫一同回宫时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当然不会多问,这些女子本来也是她精心挑选来要献给刘彻的。之前她找卫子夫,也正是为了此事。 平阳公主府里的这些女孩子里,要论资质,卫子夫,林贝儿还有碧儿都是佼佼者,可要说她最看重谁,却是卫子夫。 林贝儿美则美矣,但心思太浅,必不能长久。碧儿天真纯善,没什么心眼,平阳公主很喜欢她的性格,但这样的性格却是无法在宫中生存的。唯有卫子夫,姿容才艺都是上佳,最重要的,是她沉静如水的性子。中宫那位的霸道和张扬,皇城内外早有耳闻,有她的对比,才更能显得卫子夫的恭顺谦和。 只是没想到林贝儿竟能一举得皇上青眼,这让平阳公主之后对卫子夫做的安排打了水漂。本来平阳公主还想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引荐,但是卫子夫显然是不需要了。 看来自己从前还是有些低估了卫子夫,平阳公主想到,不过那又如何呢,反正这样的结果也正合她的心意。 可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昨天夜里,刘彻是见过卫子夫的。 多年夫妻,如果卫子夫连刘彻的生活习惯,饮食口味,偏好喜恶都不清楚的话,那她也算是白做了那三十八年的皇后。 一直以来刘彻的睡眠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换了新的环境,他通常都会失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春江有水花月夜下,卫子夫再一次遇见了刘彻。 夜半闻歌声,这样的戏码刘彻早已不是第一次碰见了,虽说如今他后宫的佳丽没有三千,但也是不少了。宫妃争宠,为了能得到他的垂幸,什么样的招数他没见过。 但是他还是如那人的愿出去了,只因为这曲子里的内容倒是有点意思。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为什么会选这首曲,这明明是一首有故事的曲子,曲中字字句句的诉说都是一个女子的无限哀怨和伤感,如果,她是想奉迎自己,那么为何不选其它更能表现爱慕的曲子。刘彻突然对这个唱曲之人有些感兴趣了。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当最后一句余音袅袅落下,刘彻推门而出。 不远处湖边的一棵海棠树下立着一位白衣佳人,月影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一片一片地投落在她身上,佳人面朝湖面,远远看去只得一个模糊的侧影,如梦似幻。还有几分哀伤。 “为什么唱这样一首曲儿?” 突如其然的声音并没有引得树下佳人惊讶,她似乎早知道刘彻会来,那份坦然让刘彻对她的好奇更甚。一般的女人在这种时候不都应该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然后无限娇羞地说,不知圣驾在此,奴婢多有惊扰,请皇上恕罪么。 偏偏此人不同。 “因为,奴婢喜欢这曲中的一句词。” “哪一句?”刘彻追问道。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短短十字,从那女子口中说出来时,却让刘彻一愣。他本来是想笑,笑这句话多么的荒谬不切实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对着此人,他突然有些笑不出来。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让他的心有一瞬间的疼痛。 “你叫什么名字。”刘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卫子夫。” “卫子夫,卫子夫。” 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同样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却从未闻及。于是第二日,他向平阳公主说出了这个名字。 再入汉宫,卫子夫看着这熟悉的宫墙笑了,这笑容中七分是苦涩,三分是怀念。这就是上一世她居住了四十九年的地方,如今,她又回来了。 昨夜他问她为什么选那首《白头吟》,她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喜欢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 应是宫中已经得了消息,卫子夫二人刚一进宫便有黄门带着分配给她们的内侍等候着了。 卫子夫由于身份低微又未被宠幸,是以只是最低等的长御,林贝儿则封了保林。 分了两个贴身侍婢,卫子夫在黄门的引领下来到了她即将开始生活的地方。 还是含光殿,虽然只是汉宫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殿,位置偏僻,殿宇也有些老旧,再加之经久未住,给人一种破败之感,只有殿外种着的一排西府海棠,正值花季,满树灿烂。 对于这里卫子夫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上一世她的长公主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如今含光殿草木依旧,而当年人事却早已面目全非。 跟着卫子夫的两个侍婢,一个叫沅汐,一个叫沅清,沅清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沉稳干练,沅汐则小上许多,只有十四五岁也更活波些。倒都很麻利,不用卫子夫多说什么,一人烧水一人擦洗,很快就将久未住人的宫殿打扫一新。 回到汉宫的第一夜,卫子夫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没想到竟是意外的一夜无梦。当了这汉宫这么多年的女主人,也许,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第二日清早,卫子夫起床后还未梳洗完毕,沅清就进来通报说九华殿的林保林来了。 沅汐正在替卫子夫梳头,听见通报也有些吃惊。 “这林保林来的这么早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主子才刚起呢。” “就梳个简单些的样式。” 闻言沅汐有些委屈地嘟囔道:“主子可别嫌我年纪小,当初和梳头嬷嬷学习时几十人中数我梳的最好看,连嬷嬷都夸我呢。” 从铜镜中看着她那副又委屈又有些不服气的小模样卫子夫真不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嫌你梳的不好,只是林保林在外面等着,梳个样式简单的快一些。” 沅汐的手确实是巧,三两下便将卫子夫的一头青丝梳顺聚拢,然后分作三股,其中两股在脑后盘成发髻,用一排朱钗固定,剩余一股柔柔垂下。再点缀两朵珠花,简单又不失韵致。 并未收拾太久,可等卫子夫出去时,林贝儿手中端着的茶盏也已经换过一杯了,眉宇间带着些许不耐。抬眼见卫子夫出来,林贝儿脸上那丝不耐瞬间闪过,笑容明媚。 “不知道林姐姐今日会来,让姐姐久等了。”卫子夫一边赔不是一边欠身行礼。 “是我来得太早了,怎么能怪你呢。”林贝儿脸上挂着笑,站起身来亲热地拉起卫子夫的手道,“原本我昨天就想过来的,只是想到初入宫廷,你必是手忙脚乱的有许多事情要打理,才想着等今日一切安顿好了再来,谁知还是太早了。” “姐姐位份在我之上,原该是我去看姐姐的。如今倒劳烦姐姐来我这里,真是该死。”卫子夫说着就欲再次行礼请罪。 林贝儿在听到卫子夫说她位分更高时眼中浮现一丝得色,却还是装作温柔体贴的样子拉住蹲到一半的卫子夫说道:“你我同是从平阳公主府出来的,如今身在后宫无依无靠,日后我们必要互相帮助才好。” 顺势站起身来卫子夫面露感激:“林姐姐说笑了,日后还需要姐姐多多照拂。” “子夫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啊,谁不知道你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皇上还未见你,便先点了名字,这恩宠,满宫之中你怕是独一份的。” 听到这里卫子夫心中暗笑,这林贝儿绕了这么一大圈子,真正的目的怕是在这里吧,热心交好是假,探听究竟才是真,为的就是想知道她被刘彻点进宫的原委。 “不过是一时好运罢了,哪有什么独一份的恩宠,姐姐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嚼了舌头,那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若说独一份,皇上贮金屋为皇后,那恩宠才是独一份。”卫子夫状似害羞地说道,眼中还有一丝惊慌。 “是我说错话了,妹妹权当没有听过。”林贝儿讪讪道,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见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找了借口告辞了。 林贝儿走了,卫子夫却坐在殿中想起了心事。 前一世,她入宫没多久就被陈阿娇传召问话,这一世应该也会是如此,想到即将再一次见到陈阿娇,卫子夫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几日后确是有人传召,不过不是陈皇后,而是,陈婕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探真假,阿娇设局 陈婕妤原名陈柔,是皇后陈阿娇的堂妹。身份远不及陈阿娇尊贵,性子自然也弱许多。自小时候起两人便常在一起玩耍,一娇一柔,竟是难得的合得来。 建元元年刘彻登位,陈阿娇得封皇后,一年后陈柔也随之入宫,封了婕妤。 要说这陈婕妤,宫中人人都道她温和宽厚,对待下人从不苛责。可是这陈婕妤,在上一世是没有的。 卫子夫不知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打破了命运原本的轨迹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这一世发生的事情似乎和前世不太一样了。 “两位妹妹初入宫,若说有什么缺的少的,尽可告诉我,我也好一并让宫人们补齐了去。”陈婕妤坐在主位上笑容和煦,她的嗓音绵绵的,温软柔和,让人不自觉地就会产生亲近之感。 下面卫子夫和林贝儿垂首危立,今儿一早她们就接到传召,本以为会是一番训诫,可是如今已是快一个时辰了,陈婕妤就只是问一些衣食起居的琐事,半点没有要为难她们的意思。 “承蒙皇后娘娘和夫人的照顾,妾殿中并无缺损。”林贝儿抢先回答。 “妾殿中也无缺损。”卫子夫跟在她后面诺诺道。 陈婕妤的目光一次扫过她二人,在林贝儿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方才道:“如此甚好。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多有烦忧,日后尔等需恪守本分,为娘娘解忧分愁。” “诺。”这次两人倒是齐声。 从陈婕妤的猗兰殿出来,林贝儿拉住卫子夫紧走几步压低声音凑到她的近前,“子夫,你说今日陈婕妤召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啊?” “夫人不是说了吗,皇后娘娘统领后宫事物繁重,夫人替娘娘探问,聊表心意。” “我看没那么简单。”林贝儿嗤鼻,“摆了那么大的架势传召我们难道就只是为了问问我们殿中是否有缺损?若说是没有其他目的,我可是不信。” “那姐姐以为如何。”卫子夫亦是凑近了过去,悄声问道。 “下马威。”林贝儿朱唇轻启,吐出这三个字,说罢转身飘然离去。 卫子夫看着她带着宫人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椒房殿,陈婕妤走进来的时候陈阿娇午睡刚醒,正瞌着眼靠在软榻上,闲闲地逗弄着怀里的猫咪。 那猫咪通体雪白,在主人的轻挠下舒服的眯起眼睛。发出轻微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妾参见皇后娘娘。”陈婕妤俯身行礼。 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陈婕妤和陈阿娇眉眼上倒是有五分像,只是气质的天差地别掩盖了那份相似。 美眸微张,陈阿娇淡淡道,“起来吧。人见到了吗,怎么样?”嗓音慵懒还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朦胧。接着她将怀中的猫咪抱起,递向一旁。跟前立着的宫女刚要伸手去接,被陈婕妤拦住了。 亲手接过猫咪,陈婕妤抚摸着它的毛皮柔声说道:“已经见过了。林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好在心思浅,不足为患。倒是那个卫氏,要么是真的胆小木讷,要么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扮猪吃老虎么?从前郑氏不也是如此,可是结果呢。”陈阿娇说到这里没有再说,言辞之中都是淡淡的不屑和蔑视。 陈婕妤却是想起那日她在冷宫中看到的情景,不禁一颤,手下力度重了些,尖锐的护甲刺痛了猫咪。 “喵——”一声惊叫,那只名叫曜阳的白猫从陈婕妤的怀中跳出,三两下窜出殿去。 将她的反应收之眼底,陈阿娇掩唇轻笑,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在她的脸上投出明暗不定的碎影。“自小你就胆小,如今还是这样。” 怀中突然一空,陈婕妤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这怕是改不了了。卫氏那里娘娘准备怎么办?” “是真蠢还是假蠢,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陈阿娇的目光骤然凌厉。 “主子!主子!”沅汐一脸兴奋地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然后仔细的关好殿门。 “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沅清见她这样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若让旁人听到了会说主子驭下不严的。还有,大白天的关上殿门做什么。” 沅汐被沅清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冒冒失失没了礼数,顿时有些悻悻,咬着唇站在那里,手里攥着的帕子绞阿绞,好端端的的一条手帕眨眼就被拧成了麻绳儿。 卫子夫看她的样子也是可怜,安抚道:“沅清也是为你好,下次注意些便是了。” 听到卫子夫并没有太过责怪自己,沅汐这才又高兴起来,刚刚黯淡的神色瞬间又雀跃起来,仿佛刚才那个泫然若泣的人不是她一般。其实沅汐的性子虽活波些,可她也不是傻的,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也知道卫子夫不似一般主子苛责冷漠,再加上她也是刚入宫没多久,还未全然见识过宫廷的残酷,是以才会展露出自己原本的性子来。 “奴婢下次不敢了。” “死丫头敢情你刚刚那副可怜模样都是装的啊。”沅清看着她这瞬晴瞬雨的表情忍不住笑骂道。 “刚才不是还急得很,快说是什么事情吧。” 听到卫子夫问起,沅汐眨着眼睛献宝似的说道:“方才奴婢送主子的衣服去浣衣局,才刚进院子便撞见张美人殿里的宫女和浣衣局的人吵了起来。奴婢细一听发现原是浣衣局为了洗皇后娘娘的礼服耽误了些,是以张美人的衣物还未洗好。可是那两个小宫女却是不依不饶,说那衣服是张美人明日在太液池见驾时要穿的,若是耽误了谁都付不起责任。” 说罢沅汐喜滋滋地看着卫子夫,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孩子。 “好了,我知道了。”卫子夫却收起了刚才的轻松笑颜,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主子明日不去太液池吗?”见自家主子并没有流露出她原以为会出现的欣喜之情,沅汐瞪大了眼睛奇怪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一旁的沅清瞪了她一眼,沅汐也自知逾越了,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你们都下去吧。”卫子夫轻挥了挥手。 沅汐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沅清拉住了,终究没说。 次日,林保林在太液池偶遇刘彻得宠幸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后宫。 张美人在自己殿中大发脾气,瓷片布片洒了满地,不知是摔了多少瓷器,撕坏了多少手帕。要知道,这恩宠本来可是她的,却被一个新来的小小保林抢了去,还是个微不足道的歌女。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张美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娘娘喝杯茶消消火,为了一个保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秋月眼见张美人砸东西的势头渐缓,捧着杯茶上前劝道,哪知道刚递过去就被张美人一把扫开。 啪,茶杯又被摔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四下飞溅正好泼到秋月的脚上,秋月脚上吃痛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咬牙硬忍着。 “给我去查,我倒是要看看林保林那个小贱人是怎么知道皇上要来太液池的!” 椒房殿里陈阿娇也是攥紧了拳头,鎏金镶宝的护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具体怎么回事?”陈阿娇的声音冷的仿佛要结出冰来。 一屋子的宫人早已吓得噤若寒蝉,全都埋着头不敢接话,最后还是大长秋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娘娘,昨儿个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给林氏,卫氏还有张美人都放了消息。今儿个一早,林氏就早早去了太液湖等着,可不曾想,而后,而后皇上也去了太液湖……” 大长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更是直接没了声儿。 听到刘彻也去了太液湖,陈阿娇攥在手里的帕子被猛然撕成两半,恨声道:“不是只是个假消息么,皇上为什么真的会去!” 早在陈阿娇撕裂帕子时大长秋就已经跪到地上了,颤声道:“听皇上身边的人说皇上当时只是碰巧去了太液湖。” “继续说,卫氏那边呢,是什么情况?”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卫氏也是一早就起来收拾了,可是临到出门不知为何却又开始犹豫,如此出去进来好几次,终究是没去。” 陈阿娇这才终于缓和了些神色,“哼,想去又不敢去,不过是一个张美人就让她害怕了。看来果真是个草包,空有一副好皮囊了。” 凝眸沉思了片刻,陈阿娇挥手示意大长秋起来,招她附耳轻语几句。大长秋便转身离开了。 恰逢曜阳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绕到陈阿娇的跟前,拿脑袋在她的腿上轻轻蹭着。 附身将它抱起,陈阿娇伸出染着丹蔻的手指轻点在曜阳粉红色的小鼻子上。 “不过是个保林,本宫要她死她又岂能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获圣宠,争端渐起 后宫之中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可是从来帝王之心才是最难猜的。 刘彻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平阳公主府带回来的两位美人儿,除去在太液池召幸过一次林贝儿,在那之后,一个多月过去了,竟再未召见过。 卫子夫倒还好,如果说刚开始陈阿娇还因为莫名入宫而对她有所戒备的话,经过太液湖事件,现在对她放松了很多。如今她每日多是呆在自己的殿中并不出门,日子虽说无聊了些,可是这对于卫子夫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呢,前一世,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忍。 她能忍,可是林贝儿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这一个月来刘彻对她的不闻不问无异于在向后宫宣告着她的失宠。 可以想象,一个小小保林,还是最低等的歌姬出生,若是没有帝王宠爱,那日子该是何等的难熬。 张美人就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她早就因为被林贝儿抢了圣宠而怀恨在心,若是林贝儿因此得宠,她心中虽恨,可多少还要顾及一些。可是先下她自己不争气,张美人也就不怕撕破脸了。 一个美人想要教训一个不得宠的保林,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随便寻了个错处,就罚林贝儿在往来宫人最多的地方跪了足足五个时辰,到最后两条腿已经根本站不起来,是被宫人抬回去的。 这件事也是传的满宫皆知,都在看林贝儿的笑话。 椒房殿外身穿粉色襦裙的美人儿已经站了近一个时辰了,日头渐起,美人儿的额上早已冒出细密的汗珠。可是椒房殿的宫门却依旧紧闭没有一丝要开启的意思。 一驾肩舆正朝着椒房殿缓步行来,肩舆上所坐之人远远便看到了殿外那个站立着的身影。 “那边是谁?”陈婕妤眸光轻扫,漫不经心地对着跟在一旁的大宫女问道。 大宫女彩蓝仔细瞧了瞧应道:“回夫人的话,是林保林,她来求见皇后已经十多天了,日日就这么守在椒房殿门口。皇后自然是不会见她。” “已经来了十余日么?”陈婕妤的目光在林保林的身上多打量了几眼,肩舆很快来到椒房殿外。 “妾给陈婕妤请安。”林贝儿对着从肩舆上下来的陈婕妤躬身行礼。 “一月未见,林保林似是清瘦了不少,外面日头这样大,林保林当心晒坏了身子,还是早些回去吧。”陈婕妤温言劝道。 林贝儿却是苦笑,这一个多月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除去罚跪,张美人似乎并不愿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仍是隔三差五地找她麻烦,今儿让她抄经书,明儿又让她绣手帕,想着法子地不让她好过。 垂下头,林贝儿并没有动,显然是没有准备就此回去。 “你且回去吧,日头这样毒,你若是在这里晕倒,岂不是平白污了皇后娘娘的名声。到时候怕是连着陛下都会惊动的。”说罢陈婕妤也不再停留,带着宫女黄门进了椒房殿。 只是站在她身后的林贝儿,在听到连皇上都会惊动时,原本黯然的眼眸中闪过一簇光芒。 “听说外面的林保林来了许多日了,姐姐怎么还是不见她。” 陈阿娇正在拿着小金剪刀修剪花枝,忽闻此语满不在乎地道:“她愿意来就来呗,又不是本宫让她来的,凭什么她来了本宫就要见她。” “可是姐姐一味这样,传出去多于名声不好。不若让我替姐姐去见林氏,也好帮姐姐解释。” 喀嚓一声,陈阿娇干净利落的将一条花枝剪断,枝上原本开得正好的花瓣立时四下零落,让人不免感到惋惜。可阿娇却似全然没有看见般,毫不在意,“你呀,总是想得多,快要和母亲一样了。 “柔儿不敢和大长公主相比。” “从前母亲就常夸你心细,可你如今也未免太过小心了一些,小小一个保林,她还以为自己能翻出多大的浪,见过皇上如何,侍过寝又如何,本宫一句话她还不是照样失宠。还不是要巴巴地来求着本宫。” 可是陈阿娇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在她眼中一文不值的保林,也会有翻身的那一刻。 求见皇后多日未果的林保林终于坚持不住晕倒在椒房殿外,这事连着刘彻都惊动了。 若是在平时,像林保林这样的身份,势单力薄又不受宠,别说是晕倒在椒房殿外,就算是死了,刘彻可能都不会注意到。可要不说这林保林命好呢,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刘彻来看陈阿娇的时候晕倒了。 这下想不惊动圣驾都难。 林保林又一次截胡成功,只不过之前截的是张美人,这一次就直接是陈皇后了。 不同于上一次一夜恩宠之后就没了后文,这回林保林可真是一飞冲天了。 等到卫子夫听到这个消息时,林保林已经连跨三级变成了林少使。 院子里沅清和沅汐正将新采摘来的桃花瓣洗净腌渍,准备做成桃花酿。沅汐一边将花瓣一瓣一瓣地分开,一边对沅清说道:“我有个同乡在皇上跟前当差,今儿早上我去摘花瓣时碰见她,听她说皇上准备把飞羽殿赐给林少使呢。” “飞羽殿,那可是好位置。以前张美人不是还向皇上求过,但是皇上没给,这回要真是把飞羽殿赐给林少使,恐怕……” 后面的话沅清没说出来,但是任谁都明白,这林少使和张美人之间本来就有仇怨,若是再有争宫这么一出,这仇怕是就更难解了。 这可是硬生生的的打脸啊。 卫子夫坐在里殿,静静地听着外面两人的闲聊。以她在平阳公主府时对林贝儿的了解,林贝儿虽说不上是多么的聪明,但还是有一些小心计的。这一点从她当初只是稍稍提点了一句皇上偏爱紫色,林贝儿就能抓住这个机会从一众舞姬中脱颖而出,并成功侍寝就可以看出来了。 而如今她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和张美人叫板,莫非是有了什么凭仗不成。 想到这里,卫子夫扬声唤沅汐进来,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去九华殿。 九华殿和卫子夫的含光殿都是同属于掖庭宫,离得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卫子夫随着通传的宫女进去,只见这九华殿整体格局和含光殿相差不多,可是内里的布置却是天差地别。多宝格上各式摆件瓷器摆的满满当当,虽然华贵,却总给人一种显摆的感觉。 “妾见过少使。” “你我姐妹,妹妹无需这般多礼。”林贝儿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却并没有急着过来拉卫子夫,直等她行完礼起身才挽过她的手。 卫子夫接过沅清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林贝儿身边的宫女。“我知道姐姐待我亲厚,可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姐姐荣升,我本应携厚礼前来恭贺,奈何翻遍库存,也只有这对羊脂白玉镯子稍微拿得出手,现下看来,远不如姐姐手上的这对,让姐姐见笑了。”卫子夫眸光斜扫看向林贝儿腕上的一对翡翠玉镯有些羞赧局促。 林贝儿一手轻抚着腕上的镯子笑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礼物多少都是心意,我又怎会嫌弃。这翡翠镯是陈婕妤才赏的。妹妹若是喜欢便送与妹妹。” “既是陈婕妤赏给姐姐的,妹妹又怎好夺人所爱。”卫子夫慌忙推辞,心中却已是一片明了。 就在两人推让间,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通报说张美人来了。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回身望去只见一个一身鹅黄齐胸襦裙,外罩青绿纱衣的美人儿带着一干子侍女黄门走进来。 “听说林少使不满意现在的住所想要迁宫,我就特地来看看,这九华殿到底是破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连一个歌女出身的人都看不上。” 林贝儿早在听到那声音时就变了脸色,原本挂着的笑容瞬间散去,一双杏目里只剩下冰寒和隐隐恨意。 张美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眼中亦是划过一丝厌恶。 “见过张美人,给夫人请安。”卫子夫首先回过神来。 可是张美人连看都没有看卫子夫一眼,径直走到主座坐下,端过宫女呈上的茶盏,轻拂茶末,却是并不叫起。 “怎么,见了高位的妃子也不知道行礼,你在平阳公主府上的时候就是这么学的礼仪么?” 林贝儿此时已将表情收敛,躬身请安,可是若要细辨仍能听出她声音里夹杂着的几分不甘。 “妾还在平阳公主府时公主并未曾训过妾莽撞不懂礼,若非如此那日陛下亲临公主也不会叫妾去为陛下更衣。如今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在指责公主御下不严么?” 啪的一声脆响,张美人将手中端着的茶盏重重地掷在案几之上,由于用力太猛,手臂没有收住随着力道甩出,戴在腕子上的一只如意云纹白子玉镯磕在桌角,应声而碎。 “夫人!”张美人身边的大宫女惊呼出声,之间张美人素白的手腕上一丝殷红正在蔓延。 张美人手上吃痛,下意识顺着疼痛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下一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夜游园,闻歌寻人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闹成一团时,殿外一句拖长了尾音的通传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皇上驾到——” 卫子夫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今天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怎么这一个个的就跟约好了似的都赶在一起来了,早知如此她是万万不会来蹚这个浑水的。只是还未待她懊恼完,那边刘彻已经大步走进殿中了。 刘彻身穿月白色团龙纹常服,腰间加宽的玉带勾勒出他精健挺拔的身姿。剑眉直插入发,其下一双眼睛只是一个随意的扫视便可见睥睨天下之气势。 重生到现在,卫子夫其实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刘彻,之前在平阳公主府时虽然也见过,但不是在宴席上隔着绰约的人影,便是在月光下隔着婆娑树影,哪能看得真切呢。 卫子夫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众人的请安声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给皇上请安。” 众人一同跪下行礼,起身时卫子夫不动声色地小心往后挪了挪,她本就是站在靠边的位置,这么一挪更是几乎退到宫人之中,加之她今日的衣着发式都是最普通的式样,在这有些混乱的场面下并不显眼。 刘彻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看到卫子夫时也只是略微停留,然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还在昏迷中的张美人身上,似乎并没有想起卫子夫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淑宁怎么了?” 林贝儿娇娇弱弱地迎了上去,三分不解七分委屈地道:“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美人一来就开始发脾气,妾还没反应过来夫人就晕过去了。” 听到林贝儿说张美人发脾气,刘彻剑眉轻挑,表情也沉了一分,显然是有些不悦。可是卫子夫却清楚的看见他右边的唇角微动掀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是刘彻在得意时会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动作,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可是对卫子夫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她上一世生活的全部。 “妾不知道是不是妾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夫人。”林贝儿说着眼中已是盈满泪水,不得不说她尺度拿捏的极好,泪珠只是在眼中含着,要落不落地看着刘彻,楚楚可怜至极。 扶着张美人的宫女眼见刘彻对张美人不满,连忙为自家主子辩解,“回皇上的话,我家夫人本是来恭贺林少使晋升之喜的,不想放茶盏时镯子磕在了桌角上,划伤了夫人的手腕,夫人素来怕血,这才晕了过去。” “怕血?既是如此那就快扶你家主子回去歇着吧。”刘彻拧眉听她说完对着身后一挥手,淡淡道,“来人,送张美人回宫。”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轻咛,张美人幽幽转醒,看着站在殿中的刘彻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陛下?” “淑宁醒了,那也不用朕派人送了。朕看你带来的人也不少,让他们好生伺候着回吧。”刘彻却是没用正眼看她。 张美人脸上刚刚因看到刘彻而浮现出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他一句让她自行回宫而打没了。 一旁的林贝儿看着张美人面上表情青红变化,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张夫人刚刚受到了惊吓,陛下不随夫人一同回去么?” 话虽是这么说,可林贝儿若不是确定刘彻不会真的和张美人走又怎么会把他往外面推,不过是做做样子问一句,既显得她知礼大度,又能趁机打张美人的脸,何乐而不为。 果然,刘彻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拒绝了,“朕今日是来看你的,淑宁身体不舒服,就要及时去请太医,耽误了可是不妥。” 张美人听到这话脸都黑了,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林贝儿似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林贝儿只作未见,摆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 自始至终卫子夫只冷眼旁观着这三人,默默不语,等张夫人满怀怨念的离开时也跟着告退。林贝儿自然也巴不得她赶快离开,并未多作挽留。 张美人回去之后便传出她生病的消息,刘彻知道后也只是赐了些人参补药令她好生将养着,并未亲去她殿中看望。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就在她告病期间,林贝儿迁了宫,正是张美人心仪已久的飞羽殿。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放眼宫中如今的林贝儿已然成了新宠,一月之中除了皇后那里其余的时间刘彻大部分都去了林贝儿殿里。 而张美人自从上次吃了一回亏,如今虽然有心想找麻烦,但多少收敛了一些。 鸿宁殿 刘彻听着春陀汇报张美人的反应,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家仗着自己是氏家宗族,枝大叶大,又是窦太后一派的支持者,这几年是越发的嚣张了,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挫一挫张家的锐气。 如今前朝他还不能轻易去动,难道后宫他还动不得吗。想到这里,刘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假以时日,外戚党羽他必将一一除之! 起身活动了一下因坐的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刘彻对一旁伺候的春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子时了。” “已经这么晚了么?”刘彻自语道。 “夜深了,皇上要不要歇着?明日还有早朝。” “难得朕今日心情好,出去转转!”刘彻说着迈开大步就往外走,身后春陀赶忙拿上披风跟了上去。 今夜的未央宫,月朗星稀,宫殿树影都沐浴在一层银辉之中,少了平日的威严肃穆,却多了些静谧安宁,哪怕只是表面的平静。这么多年过去,未央宫一点也没变。 刘彻记得小时候,那时他的父皇还在,他也还不是太子。有一次,他背书偷懒受到母妃的责罚,刘彻觉得很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日太子都只需背一篇的文章,母妃却一定要让他背两篇。于是在夜深人静时他从皇子们的居所中偷偷溜出来,一边四处游逛一边想象着母妃找不到他时着急的样子。 可是出来没多久他便后悔了,没有了白日里宫女侍从们的前呼后拥,未央宫变得那么陌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感。那一刻他突然理解了母妃的良苦用心,也暗自发誓终有一天,他要征服这座宫殿,他要在独自一人时也能感受到对权力的掌控感。 时至今日,他终于坐在了那拥有无限皇权的龙椅之上,却依然感到无力和渺小。 阵阵微风拂过,给夏夜带来一丝清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太液池,静静沿湖漫步,刘彻感到难得的惬意与悠闲。 “快到十五了吧?” 春陀顺着刘彻的目光看去,太液池湖面涟漪微动,湖上明月高悬。 “回皇上的话,再有三日便是中秋了。” 刘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喜欢在深夜游园,赏月,遣心,因为只有这个时候,这里才没有那么多等着与他偶遇的妃子,来扫了他难得的雅兴。 可是今夜的太液池,除了他,却还有别人。 依稀能辨的歌声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可正因如此才更让闻者心动,努力想听得清楚一点。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刘彻突然出声问道。 春陀年纪有些大了,皱着眉努力的听辨了一番才道:“回禀皇上,似乎是有人在唱歌。” 唱歌。刘彻皱了皱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又是哪个妃子的手段,可他今日出来全然是一时兴起,除了春陀谁也没带,旁人是怎么知晓的。 带着疑虑,刘彻朝歌声传来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声音清晰了不少,唱的似乎是首童谣,只是原本应该欢快的曲调,不知为何刘彻却听出了浓浓的哀切和悲伤。 又走了几步,依然不见唱歌之人,只是听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刘彻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听到过 这个声音,但是他很确定这个人,他认识。 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就快了起来,春陀跟在后面有些着急,他腿脚不那么好了,紧赶慢赶地生怕跟丢了刘彻。 绕过一丛芍药,又走过月季花圃,就在他即将找到歌声来源的时候,那歌声却戛然而止了。 没了声音的牵引,夜半时分,树影重重,何处去寻人? 找了一圈无果,刘彻终于作罢。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宫之时,余光扫过一旁的树丛中似乎有一抹亮色,走近细看原来是一方锦帕被枝桠勾住。 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入鼻,素色的锦帕一角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木槿,此外便再无其他饰物。 就在他想派人去查探唱歌之人的身份时,另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他忘记了此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现惊雷,林氏有孕 隐忍多日的陈阿娇终于在林贝儿迁宫之后爆发了。 也要怪林贝儿运气不好,明知道陈阿娇在秋水亭赏花还要往那里撞,这不是送上门给皇后机会发难么。 陈阿娇却是没辜负她霸道的名声,三两句就揪住林贝儿一个错处,紧接着就是掌嘴。 行刑的宫女也不是善茬,两巴掌下去林贝儿白皙娇嫩的皮肤上就落下五指红印,紧接着便肿了起来。 皇后赏花,周围跟着的妃嫔自然不少,除了陈婕妤劝了两句,其他愣是没有人张口为林贝儿求情。 一来也是惧于陈阿娇的威势,怕求情不成反而波及到自己。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再来林贝儿最近恩宠太盛,已经有许多人看她不顺,如今看到陈阿娇对她发难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替她求情。 张美人看着一个又一个巴掌狠狠落在林贝儿的脸上,那副解恨的神情就差拍手叫好了。 可是才刚刚打了五六掌,林贝儿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看到林贝儿竟然又一次在自己的面前晕过去,陈阿娇气的脸都白了,可是人都晕过去了,实在不便再打。 当下一挥手带着自己的黄门侍从转身回宫了,甩下一干嫔妃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还好陈婕妤命人去请了太医。 将林贝儿就近抬到一所宫殿安置,等待太医查看的结果。 谁知,不请太医还好,请了太医真是满宫皆惊。 林少使已怀有一月身孕。 这是张太医在反复给林贝儿把了两次脉之后,得出的诊断。半百的胡子在说出这个结论时抖啊抖的,也不知是惊还是喜。 得到消息的刘彻立马赶了过来,那股兴奋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阿娇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回事这样的发展,一时间也慌了神。倒不是因为她打了林贝儿怕刘彻责怪,而是林贝儿肚子里的孩子让她阵脚大乱。 中宫无子,是她一直的痛。 这些年来她寻医问药花所花的黄金不计其数,为了能有孩子,多苦的药她都能喝下去,可是却一直都没能得偿所愿。 好在这些年宫中也没有哪个嫔妃生下孩子。如今林贝儿的突然有孕让她恐慌。她实在难以接受皇长子不是中宫所出的事情。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林贝儿身怀有孕,而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去把陈婕妤请来。”思来想去,陈阿娇想到的能商量对策的除了她的母亲也只有陈婕妤了。 本来就圣宠优渥的林贝儿现下更是风头无二,从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如今都巴巴地跑过来讨好,这可是让林贝儿的虚荣心过足了瘾。 “主子,这是御膳房刚刚送来的,里面有主子平日里爱吃的八宝鸭,主子您多少用一点吧。”沅清捧着个食盒走进来,有些担忧地轻声劝着。 自从得知林少使怀孕的消息,自家主子就变成了这样,膳食也不怎么用,每日只这么坐在窗前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沅清可以理解卫子夫心里不好受,同时入宫的两个人,一个已经身怀龙裔宠冠后宫,而自家的主子却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过,心里怎么能会好受。 默默地将食盒放在桌上,见卫子夫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沅清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卫子夫将沅清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沅清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担忧的并不是自己不受宠,而是她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们。 从重生到现在,卫子夫虽然也知道这一世事情发展的轨迹有所转变,未来还有很多险境要面对,但她一直都是斗志昂扬没有怕过的。自她入宫,每一步她都是按照自己计划好的在走。 引林贝儿一同入宫,为的是能够有一个人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吸引去更多的注意。不在一开始就被刘彻宠幸,是因为不想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她一直隐忍等待时机的到来,可是林贝儿的突然怀孕却将她的计划彻底打乱。 卫子夫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不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而是害怕因为命运轨迹的转变,如果林贝儿真的先于她生下刘彻的第一个孩子,那么,这一世,她还能否再见的她的孩子们。他们还能不能再来到这个世界。 卫子夫从未感到如此的迷茫。 “霓裳取月奉怎么还没回来?”林贝儿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满地问到。 应该是快了,要不,奴婢去看看。” “算了。”林贝儿挥了挥手,“再等等吧,也许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你去取些梅子来。” 说到梅子,林贝儿不禁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无比温柔。 还在平阳公主府的时候,她就常听府中的下人婆子说什么酸儿辣女的,她现在也正是爱吃酸,想必腹中所怀的是个可爱的皇子。 “主子,陈婕妤来了。”正想着忽然听到宫女的通传,林贝儿抬眼望去便见一身鹅黄襦裙的陈婕妤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黄门,全都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霓裳也在众人之中。 “妾见过夫人——”林贝儿迎上去就要请安,却被陈婕妤拦住了。 “你初有身孕,还不稳妥,万事都要小心才好。切莫伤了龙嗣。” 林贝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动作也有些忸怩,“劳烦夫人费心了,妾自当注意。” 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陈婕妤走进殿中,四下环顾着。 “这飞羽殿确是气势非凡,殿中格局也都精致巧妙,难怪连张美人都会心动。” 听见陈婕妤突然提起张美人,不知是何用意,林贝儿也不好随便接话,只静静地等待下文。 陈婕妤目光扫过她的小腹,略微停顿而后继续道:“张美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主,你与她素有旧怨,如今又抢了她心心念念的宫殿,怕是日后她会报复于你。你如今正是尴尬的时候务必千万小心。这可是皇上的长子,中宫至今无子,这个孩子将来说不定还会是嫡长子,莫要有何闪失才好。” 陈婕妤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贝儿的脸上瞬间变得煞白,哪还看得见刚才那副按耐不住的喜悦之色。 “这个孩子将来说不定还会是嫡长子。”她林贝儿还不傻,自然明白陈婕妤说这话的意思,不会是她能够母凭子贵入主中宫。既然不是她当皇后,那她的孩子想要成为嫡长子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皇后要养这个孩子! 一时间林贝儿只觉得天旋地转,身旁的宫女连忙扶住她,殿中惊呼声四起。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啊。”陈婕妤到底不同旁人,立时反应过来,让人去请太医。 这可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太医自然是不敢怠慢,没一会儿就急匆匆地感到了。 还是上次的那个张太医,在他诊出林贝儿有孕后刘彻便命他复杂林贝儿这一胎。 一番问诊,张太医却说林贝儿只是初怀孕胎儿还未坐稳,开了些安胎保胎的药。 “太医说了你月份还小,龙胎尚未稳定,可千万不要再动气,以免伤了龙嗣。”坐在床边,陈婕妤拉住林保林的手仔细叮嘱道,言语表情中都满是担忧。 可是林贝儿现在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满心里想的都是刚刚陈婕妤所说的话,万一皇后要是真的想要她的孩子,她该怎么办才好。初怀孕时的欣喜之情此时早已消失干净,要是陈皇后再狠些,夺了她的孩子就开始嫌弃她这个生母碍事,那她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如今在这宫中,她一没权势靠山,而没地位钱财,有的只有如今皇上对她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宠爱,能保得住她腹中的孩子和自己么。林贝儿越想越心焦,几乎就要落下泪来。突然听到旁边陈婕妤柔声安慰。 “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不是说了么,皇上很看重这个孩子,若是有什么难处,自然会有皇上为你做主的。” 听到皇上,林贝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似是黑暗中突然照进了一束光芒。对呀,她可以找皇上啊。 陈婕妤看着林贝儿的反应,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又安抚了她几句,嘱咐宫人好生伺候着便走了。 从飞羽殿出来,看着自己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锦瑟还是有些疑虑,“主子,这个林少使真的会去求皇上吗?” “现在还不会,林氏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单单凭我一句话并不能确定皇后就会要她的孩子。此时她若是贸然去求了皇上,一个不好反而得不偿失。”陈夫人眸光微转,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既然她不能确定,那么我们就让她确定好了。去椒房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风波起,激流暗涌 陈阿娇见陈婕妤来了,终于再坐不住。 “阿柔你终于来了,怎么样,去林氏那个小贱人那里看过了么,什么情况?” “已经去过了,林氏似乎胎像不稳,我刚起没多久她又晕了过去,召了太医。” 听到陈婕妤说林贝儿胎像不稳晕了过去,陈阿娇的脸上闪过一丝解恨的表情,“这才得宠几天,也妄图生养皇嗣,活该她胎像不稳。” “娘娘,话可不能这样说。”陈婕妤连忙一脸焦虑地打断陈阿娇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叫别人怎么想。” 陈阿娇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满,“这里可是我的椒房殿,我看谁敢出去乱说话,给她十个胆子,她倒是试试。” “话虽是如此,可是宫中人多嘴杂,娘娘不得不防啊。再说前儿皇上不是还因为娘娘掌掴了林氏有些不高兴,若是再让皇上听到这些话该更不高兴了。况且林氏今日昏倒又传了太医,若是有心人编排说是因为娘娘才使得林氏动了胎气,那不是更惹得娘娘和皇上之间的误会加深么。” 听到陈婕妤提起刘彻,陈阿娇这才收敛了几分。想到那日刘彻阴沉的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明明是他宠了别的女人,他凭什么要对自己发脾气。可是一想到刘彻已经好几日没有来她的椒房殿了,陈阿娇又有些心急。以往刘彻最多三天都会来的。 “那阿柔你说该怎么办。”为了刘彻陈阿娇终于妥协。 “要我说,娘娘不如办一个宴会,就以安抚林氏为名,算是给她压惊。这样不仅娘娘的名声好听,传到皇上哪里皇上想必也会很欣慰的。自然会和娘娘冰释前嫌。” “让我给那个贱人办宴席压惊!”陈阿娇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一次窜了起来。 又是好一番劝说,陈阿娇才终于同意。 也许是考虑到卫子夫和林贝儿同时入的宫,陈阿娇设宴她也被一同邀请。按理说她本是没有资格来的。 宴席弄得很隆重,卫子夫听坐在旁边桌的郑材人说这都是陈婕妤一手操办的。 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角,林贝儿早早就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脸上卫子夫看到的不是得意和喜悦而是一丝丝的憔悴,虽然化了很精致的妆容,但仔细看还是不难发现她眼底那粉黛无法完全遮住的淡淡乌青。 “姐姐最近睡得不好么。”卫子夫走过去,跟林贝儿打招呼道。 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林贝儿扯出一个笑容,“是腹中龙嗣太过调皮,总闹得我睡不着。” “那必定是个活泼的皇子,姐姐真的好福气啊。” 刚刚到场的张美人从一旁经过,正好听见了卫子夫的话,冷着脸哼了一声,看向林贝儿的眸子里满是寒意。 嫔妃到的越来越多,众人依次落座。 林贝儿的坐席应是陈阿娇特意吩咐的,并未按照位份高低来排,而是紧临着皇后的坐席。 这让众妃看向她的目光又变了几分。林贝儿自然也能感受到周围投向她的满是嫉妒的目光,看向上首因皇后还未到而空着的位置,一时间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抬眼看向对面的陈婕妤,见她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愁眉稍展。 终于,陈阿娇在众人的瞩目中娉婷而来,一身红色襦裙张扬夺目,眉眼间魅惑天成。 满殿嫔妃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半晌才听见前面传来叫起的声音。 “林少使呢?”陈阿娇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似是没有发现要找的目标,这才开口询问。 林贝儿本在陈阿娇进来时心中就绷紧了弦,此时听到陈阿娇叫她立马起身应道:“娘娘有何吩咐?” 寻着声音,陈阿娇的目光集中在了林贝儿的身上,朱唇轻启,“听闻你前儿又传了太医,可是身子有何不妥?” “回娘娘的话,妾只是自己不注意,动了胎气,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太医说并无大碍。” 陈阿娇问的漫不经心,林贝儿答起来却是小心翼翼。 “那就好。若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召太医来看看,一切都要以以龙嗣为重,毕竟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 本是关切的话语听在林贝儿的耳中却是字字锥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显苍白。可是谁也没看到陈阿娇在说这些话时,隐在广袖中的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 宴会结束后时辰已是不早,卫子夫带着沅清回宫,一路上走的不紧不慢地想着心事。 今天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以她对陈阿娇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能做出这番行径的人,这么明显的安抚示好到底所为何意?还有林贝儿,一看就是有心事的。 行至一处宫墙,正欲穿过墙上的拱门而过时忽闻墙那边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卫子夫连忙拉住沅清,两人掩身退至墙脚处的黑暗中,竖耳细听。 “这些你从下月起每日加到她的饮食中,半月即可功成。”一个绵柔的女声传来,可是所说的话却是字字锋利,“以为找到靠山了便能肆意妄为,谁都敢得罪么,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你且安心去做,做好了夫人自会有赏。” “诺。” 似乎是听出了答话之人语中的一丝胆怯,那人又补充道:“别忘了你的母亲和弟弟,他们可全都指望着你呢。” “求夫人放过奴婢的母亲和弟弟,奴婢会听夫人的话的。”听到母亲和弟弟,答话人立面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扬起。 “呜——”一声闷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小声点!你想被别人发现么。你做的好夫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的加入,若是做的不好,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微弱的啜泣声响起,又过了一会儿墙后渐渐没了动静。 身体逐渐松弛下来,卫子夫才发现不知何时手心里已是一团湿冷,侧头和沅清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同时响起一句话。 有人要谋害皇嗣! 回到含光殿,卫子夫左思右想了一晚上,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林贝儿有人要对她下手这件事。 如果去,首先林贝儿未必就会相信她说的话,而且那背后欲要出手的人如果知道是她撞破了秘密很可能就会转而先对她不利。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要是真的被哪个妃子盯上想要自保可不是那么容易。再者若是林贝儿此胎真的保不住,那么她能够再见到自己孩子的几率也就会大上几分。 可是如果不去,卫子夫又觉得有些良心难安。说起来可笑,按理说以她前世在后宫多年的经历,早该练就出一颗麻木冰冷的心,可她偏偏还是存有一丝仁念。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可是深处后宫,子嗣从来都是太过奢望的存在,卫子夫能够保证的也只有自己不出手去伤害那些孩子。 思前想后卫子夫还是决定去看看林贝儿,多少给她提个醒儿,至于这孩子保得住保不住,就全看她的造化了。 沅清在听到卫子夫要去看林贝儿时表情有些复杂,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只是默默地去准备要带去的礼物。 沅汐在一旁看到有些奇怪,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依然是让沅汐看家,卫子夫带着沅清出了门。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去给她提醒。”卫子夫突然开口。 “主子这么做自然是有主子的道理。”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觉得我太过仁慈心软。” “沅清不敢。” “没关系。”卫子夫轻笑着,并未做过多解释。 快要走到飞羽殿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儿看向前方,在那里一架明黄的龙辇正停在飞羽殿外,显然是刘彻来了。 “走吧,回去。”轻轻叹息一声,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卫子夫自问已经尽力,既然天意如此,那么就一切随缘吧。 飞羽殿内,林贝儿不知道外面卫子夫的一番纠结可能就会改变她的命运,此时此刻,正拿手帕掩面,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妾实在惶恐,日日难安,恳请陛下为妾做主啊——”林贝儿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一抽一抽的,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 眼见美人落泪,刘彻揽过她的肩抱入怀中,柔声安抚道:“贝儿何出此言,有朕的保护朕倒是要看看有谁敢动你们母子分毫。” 听了这话,林贝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是哭得更加伤心,伏在刘彻的怀里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 “可是宫中都传言皇后娘娘多年无子,这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也不会是妾的。妾一想到要与这孩子一出生就母子相离,便觉得心如刀绞,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谁说这孩子不是你的。朕怎么没有听过这般的传言。”刘彻的面色沉了下来,扬声朝外面唤道,“春陀。” 殿外立马就传来春陀回应的声音,紧接着推门走了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给朕查查,宫中说皇后要养林少使的孩子这一说法是从哪里来的。” 应声领命,春陀很快又退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看过殿中情景一眼。 先后伺候了两朝皇帝,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能问什么万万不能问春陀分得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先帝去后继续留在刘彻身边。 漪兰殿,陈婕妤听着彩蓝说林贝儿派人去请了刘彻的消息脸上笑意渐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遭暗算,痛失龙嗣 天气渐渐转凉,不经意间已经是深秋十月了。原本葱郁的枝叶泛黄凋零,多少会给人一种衰败萧条之感。 “确定刚刚来的是张美人宫里的人吗?”卫子夫一边走着,一边皱眉问沅清。 今儿个一早来了一个小宫女说是张美人新得了一罐好茶,请大家一同去品鉴。 张美人爱茶,这是宫人尽知的。有时她心情好也会请一两人去她那里吃茶,但大多都是些平日与她走的近的妃嫔。可是,这一次她为什么会突然邀请自己,卫子夫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这大半年来她一直尽力地在弱化自己的存在感,而林贝儿也没有让她失望,争风吃醋,承蒙皇宠,甚至还怀了皇嗣。有这样一个扎眼的人挡在她前面按理说是不应该有人注意到她才对。 卫子夫心中泛出一丝不安,可是一时却又找不出让她不安的源头。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卫子夫因为想着心事,没有过多注意到脚下,在跨过一道宫门时一不留神踩空了,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 在她身后的沅清虽然有心想拉她,却因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高高的门槛,动作被限制着,只将将拉住卫子夫的一只衣袖,她便跌倒在地上。 “主子!”沅清一跃跨过宫门扶起卫子夫查看她的伤势。 “嘶——”卫子夫疼的皱眉,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沅清会意,轻轻撩开足袋,只见脚腕处已经开始肿起。 “主子,奴婢背您回去。” 初时的疼痛过去,卫子夫缓过一些,在沅清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她本还要坚持去张美人殿里,可试着走了一步之后只觉脚腕处钻心的疼痛,根本无法挪步。只得作罢。 沅清就这么一路背着卫子夫,卫子夫虽然不重可元清到底是女子,加之含光殿本就偏远,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 守在殿里的沅汐见卫子夫是被沅清背回来的,顿时慌了神,迎上来帮忙抚着卫子夫,“沅清姐姐,主子这是怎么了?早上好端端的出门,这会儿怎地成这样了?” 沅清已是满头大汗哪里还顾得上答话,等两人将卫子夫背进殿中安置妥当,缓了口气这才道:“方才主子不小心踩空台阶扭伤了脚。” “那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先不急。”眼见沅汐急着就要往外冲卫子夫赶忙出声拦住,“你先去张美人殿里告知一声,就说我因为扭伤脚误了邀约,请夫人见谅。然后再去请太医不迟。” “主子,您都成这样了——” “照我说的去做。” 嗯了一声,沅汐匆匆跑出殿去,可是等她再次回来时,带回来的不是太医,而是一个让卫子夫大吃一惊的消息。 沅汐赶到常宁殿的时候那里正乱作一团。宫女,黄门还有药童将其围的是水泄不通,还有好几个太医在里面。那阵势吓了沅汐一跳,她向一个守门的宫女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少使出事了。 张美人此时自然是没空见她,沅汐就在一旁等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见一盏盏汤药流水似地往内殿送,最后就听一个出来送方子的药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等奴婢回来的时候看见连皇后娘娘的仪仗都在往常宁殿去呢。想来除了林少使腹中的龙嗣其余还有什么能连皇后娘娘都惊动的。” “沅清,你再去仔细打听,今日在常宁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卫子夫秀眉紧蹙,她今日一直觉得不安,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沅清到底比沅汐老练稳妥,没多久便回来了,当时常宁殿中发生的事也打听的八九不离十。 张美人今日玩了一个新花样,让每人都亲自泡一壶茶,之后交由旁边之人品鉴。 而林贝儿就是在喝了她下手边郑材人递给她的茶后没多久便喊肚子痛的。等太医赶来时她已经见了红。 通过查验,太医发现林贝儿喝过的那只茶杯里掺有大量的芦荟汁。 尽管郑材人一个劲儿地喊冤枉,陈阿娇还是下令将她禁足宫中听候发落。 旁边之人,郑材人,卫子夫只觉背后一凉, 那日晚宴,卫子夫旁边坐着的就是这个郑材人,要不是林贝儿被陈阿娇特许坐在前面,那么她的另一边便应该是林贝儿。 想到这里,卫子夫的额头有冷汗渐渐冒出。难道是有人要陷害她来暗算林贝儿?而郑材人其实是替她挡了这道黑锅,要不是她突然扭伤了脚,那么如今被禁足的人就是她了。 虽然太医们使尽浑身解数,但是林贝儿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就连素来不多过问后宫之事的王太后这一次也动了怒,下旨严查。 说是严查,可是那杯混有芦荟汁的茶是从郑材人的手里递出去的,无论她是不是冤枉的,此番她都难讨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宫中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原因。在这深宫之中,没有地位的人就如同一只蝼蚁,别人 挥一挥手便可轻易决定你的生死。 没有什么冤枉不冤枉。 一朝兴衰,一岁枯荣,卫子夫早已见惯了这些。上一世她用自己的一生演绎了兴衰荣辱这四个字。 只是等她静下来细想,却发现,林贝儿小产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首先便是那天夜里她和沅清听到的有人要暗害林贝儿之事,她当时以为那是张美人的人。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表面上是郑材人嫉妒林贝儿受宠而下手害她,可是明眼人都清楚她一个小小材人,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就算事情成了对她也没有半分好处,而嫌疑最大的还是张美人。 如此一来就说不通了。 张美人既是已经有了准备,又何须再在自己殿里来这么一出,平白和自己扯上关系。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夜里墙后之人的主子,另有其人。 漪兰殿 陈夫人面露不悦,“张淑宁这个蠢货,擅自动手便罢了,还用了这么蠢的手段,本来想利用林氏这一胎嫁祸给皇后,被她这么一搅和也难了。” “夫人息怒,张美人虽然打乱了夫人您的计划,但是至少林氏的孩子没了啊,皇后那边,以后还多的是机会。”大宫女彩蓝沏了一杯热茶捧上前。 “那倒也是,张淑宁这招虽然蠢,但是也正是因为她选在自己殿中,旁人都以为她也是被人陷害的,不会想到一切正是她自己所为。再说那林氏,若她此胎所怀的是公主,让她生下来也无妨,可偏偏是个皇子,那便怪不得我了。”陈婕妤依然挂着常有的笑容,可是那一双总是温柔羞怯的眼睛此时哪里还有一丝恭顺。 “此事皇上必然会暗中查探,后面的事情你去处理,另外,把张美人殿中的人往皇后那边牵。” 刘彻近日心情不太好,失了一个孩子,虽然还未出世,可那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 这些年中宫无所出,其他妃嫔也无一传出有孕的,暗中有什么龌龊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去罢了。 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长乐宫那边一直虎视眈眈,前朝后宫都不放过。他也没有精力为孩子的事情烦忧。 可是这一回,他是真心想让林氏生下这个孩子的,倒不是说他多么喜欢林氏,只一点,他看中了林氏的出生。 舞姬,这样的身份是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威胁的。她的一切都将来源于他,他能让她一朝荣宠,也能让她一夕落寞,这样的女人,才能给他安全感。 可是,这个孩子没了,他问过太医,是个皇子。 “春陀。”刘彻身体后倾靠在龙椅上,闭起眼睛,“查得怎么样。” 想到即将要说的事情,春陀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先帝去后,他便跟在刘彻身边,别看他只是一个宦官,可是刘彻如今的处境他最清楚不过。 “奴才查出,那日茶杯里的芦荟汁是事先就掺在郑材人泡茶的水中的,郑美人并未做什么,全是张美人派人所为。还有陈婕妤,虽然她做的很隐蔽,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她似乎也有准备只不过被张美人抢先了。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奴才查出张美人暗中和皇后也有联系。”春陀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他是聪明人,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能插足的,话点到即止,剩下的,刘彻自然会明白。 沉默良久,刘彻长出一口气。 “郑材人赐死,张美人,禁足三月。” 春陀默默领命,这样的结局他早便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刘彻会真的赐死郑材人。这事如果是先帝,他应该只会将郑材人打入冷宫吧。想到这里春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的是老了,跟在刘彻身边几年,他早已知道这位新皇不同于先帝。 他有,野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承恩泽,子夫侍寝 增盘阁内乌压压站了许多人,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喜色,不是窃喜,也不是平日里见惯的那种虚伪谄媚的笑,而是重获自由的喜悦。 如今已是建元三年的春天了。 日子过得极快,林贝儿自小产后便没从前那样得宠了,不知是不是刘彻怪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不过对于林贝儿失宠这一点陈阿娇倒是高兴的。此番刘彻下旨欲要放一批宫人出宫也是她提议的,在陈阿娇看来,宫中的女人越少越好,哪怕只是一些宫女。 而此刻站在这里的这些人便都是即将等待刘彻甄选出宫的。 卫子夫身着一条淡青色齐胸襦裙,裙裾和袖口处绣着三两朵木槿花,一头青丝简单地挽起,用一只玉簪固定。她所站的位置不前也不后,在第三排中间靠左边一点。虽然并未如何装扮,可在一众年龄已大又是常年操劳的宫女中她还是极为惹人注目的。 刘彻的目光缓缓扫向下方众人,突然停在了卫子夫的身上。 “站在那里的是谁?” 春陀顺着刘彻的目光看去,又低头翻了翻手中的名册,低声答道,“回禀陛下,那是卫长御,建元二年三月入宫,一直未受宠幸。” “去年进的宫?”刘彻拧眉想了想,“是不是从平阳公主府来的?” “正是,卫长御是和林少使一同入宫的。卫长御一直深居简出,此次陛下恩赐放一批宫人出宫,她是自己请旨的。” 目光落在她袖口处那几朵木槿花上,刘彻低声对春陀说了几句什么。春陀立时招来一个黄门。 鸿宁殿夜 卫子夫静坐在方形紫檀案之后,身侧是两排侍女垂首而立,身后是红烛高台光影明灭。 今日,她在增盘阁时突然被一个黄门唤下,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 这是刘彻的寝宫,再过一会儿,他看完折子应该就要来了。卫子夫记得上一世,子时过后,他推开殿门走进来,目光如炬,虽是深夜,却仍然意气风发。 他那时说了什么?卫子夫不记得了,记忆之中唯有自己的眼泪和他的温柔。 眼泪? 卫子夫摇头,她的眼泪在上一世已经流干了,在她漫长的六十载生命中,她亲眼开着她爱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而她能做的便只有用自己的眼泪送他们最后一程。 远处子时的更声响起,卫子夫隐约听到殿外的廊道上有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那声音有如一把无形的锤,一下一下敲击在卫子夫的心鼓之上。卫子夫想逃,逃离这里,重生到现在,她不是没有再见过他,那日在飞羽殿,她也曾离他那样近过。卫子夫自以为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要来临,她要单独去面对那个前世她爱了一生,给她无限荣宠,也最终让她走向毁灭的男人时,她不知所措了。 此前想过千万遍的对答现在都已经化为一片空白,在刘彻推开殿门,唤出那一句子夫时,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崩溃了,泪水潸然而下。 刘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见到殿中之人时会喊出那个名字,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在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唤出了声。 忘了请安,忘了行礼,忘了她此时的身份,现在,卫子夫的眼中就只有那个站在殿门口的高大身影。 那一刻委屈和不甘如潮水般一齐涌来,想起她自己,想起她的孩子们,想起了卫氏家族,想起他的温柔,和他的无情。 前世压抑隐忍一生的情感在今生爆发。 刘彻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女子为什么会突然哭成这样,已经全无平日里宫妃们梨花带雨,泫然若泣时的那种我见犹怜的美感,而真是满腹委屈的宣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形象全无的痛哭看在刘彻眼中却莫名的有一丝心疼。 挥手示意两旁的宫女下去,刘彻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卫子夫的对面,不言语,亦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卫子夫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妾、妾参见皇上。” 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哭得那样凶,卫子夫也没有解释,刘彻伸手扶起她,“你叫卫子夫?” “是。”卫子夫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微微抖动着,显示出此时她内心依然不平静。 “建元二年八月十二,有人在太液池清歌,是你?” 明明是问句,但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朕听着像是首童谣。” 八月十二,听到这个日子卫子夫的心又颤了一下,那是据儿的忌日。那夜她去太液池祭奠,却不想正被刘彻撞见。卫子夫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按照之前想好的答道:“那是妾小时候妾的母亲常常唱给我们听的,那日妾只是突然想家了。” 刘彻点了点头,深宫寂寞,想家也是人之常情。 “你很会唱歌?”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朕记得,在平阳府的那晚你也是在唱歌。” 这话就有几分试探的含义了。 “妾从十岁起便跟着母亲来到平阳公主府,公主请了专门的乐师教导我们歌艺舞技,公主说,她培养我们便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够陪伴君侧,为陛下减少烦忧。” “既是如此,那你又为何想要出宫呢?难道是不想为朕解忧,亦或者你后悔了?” 起身跪在地上,卫子夫刚刚恢复一些平稳的声音又带上一丝哭腔,“妾愿意为皇上分忧,亦不后悔入宫,只是妾生而无福,不能入皇上青眼。” “朕喜欢聪明的女子,但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子。”刘彻伸手拂过卫子夫的脸颊,帮她把一缕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 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和掌心因为习武练剑而磨出的厚茧带来的粗糙触感,面庞泛起一层红晕。 刘彻这才仔细看清眼前之人,在烛光的映衬下,裸露在外的肌肤如雪般通透白皙,因为惶恐,整齐的贝齿轻咬朱唇,却反而显出几分可爱。尤其一头青丝,更是如最上乘的锦缎般光亮顺滑。 “妾自知愚钝。” “不,你很聪明。”低沉喑哑的嗓音几乎是贴着卫子夫的耳畔响起,下一刻她身体一轻已经腾身而起被刘彻抱在怀中。 身下有柔软的触感传来,刘彻将卫子夫横放在龙床之上,紧接着欺身而上,还不待她呼喊出声,便低头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腾出一只手将龙床角上的钩子挑起,明黄的幔帐垂落,掩住一室春|色。 次日清早,卫子夫回到含光殿时,外面殿门虚掩着,走进去庭院中也不见沅清沅汐二人身影。 却听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 “我今天一早起来,刚想去御膳房给主子传早膳呢,突然想起来主子已经走了,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是沅汐的声音,声音闷闷的,似是哭过。 “沅清姐姐,我入宫便跟着主子了,主子不像别的主子,整日冷冰冰的,让人害怕。沅汐初进宫,不懂规矩,可是主子从来不嫌我笨,沅清姐姐,我舍不得主子走。” “出了宫,对主子来说是好事,说句逾越的话,皇家深宫外人看着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实则有几人是快活的。”沅清到底比沅汐长几岁,看得清。 “我自是知道这个理儿,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卫子夫笑意盈盈地走进去,“沅汐你是应该去传早膳的,我可是饿坏了。” 殿中二人见卫子夫突然走进来一时间都呆住了。 “主、主子你——”沅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瞪大了眼道。 “我什么呀,我没走。都说了饿了,还不快去传早膳。” “哎!”沅汐欢天喜地地答应着,“蜜丝山药,醋酿果藕,冰糖百合粳米粥。再加一叠芙蓉糕。都是主子爱吃的,奴婢这就去。” 看着她那发自内心的欢喜,卫子夫的心中有一阵热流涌过。沅清和沅汐,上一世也是跟在她身边,沅清后来年龄到了她便指了她出宫嫁人,可是沅汐,无论怎么说都执意要跟在卫子夫的身边,直到最后,巫蛊之祸,椒房殿的人都散了,沅汐依然陪在她的身旁。 她们在卫子夫眼中早已不是下人,而是家人。 沅清在卫子夫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但从她的眼神还是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同样激动,只是在惊喜之余还有一丝担忧。 “我没事,这都是我想好的。”淡淡的一句话,虽然没有直接说明含义,但是沅清知道,这是卫子夫在让她安心。 沅汐还未回来,刘彻的圣旨便到了。 春陀手捧圣旨,身后是一溜排开的近二十个黄门,人人手中都或捧或托着各式锦盒,布匹等物。 “卫长御接旨——” 卫子夫带着沅清在院中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含光殿卫氏子夫,自入宫来赋姿淑慧,恪守宫规,礼敬上殿,性行温良,乃后宫之典范,卓今日起特晋为少使。钦此——” 听着最后的封位,卫子夫的唇角荡开一抹笑意,少使,比上一世高了两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清闲事,树下对酌 “沅汐你去把去年咱们埋下去的桃花酿启出来,晚上陛下来了正好可以尝尝。” 今日天色晴好,卫子夫坐在含光殿外的海棠树下,一边看着书,一边嘱咐沅汐和沅清张罗准备着。 晌午春陀来通传了刘彻晚上会来的事情。虽然自从她晋了少使,殿中人手有所增加,多了两个宫女两个黄门,可是贴身的事卫子夫还是只放心交给沅清沅汐二人,其余人多是在外殿做些扫洒看门的杂活儿。 含光殿地处偏避,平日里周围过往宫人并不多,以前林贝儿住过的九华殿离的倒是不远,可如今空着,这一片便再没什么人。是以卫子夫有时贪恋春日暖阳,就会出来在殿外透透气,晒晒太阳。 刘彻一路走来,只觉越走越偏远,四周殿宇也多是年久未经修缮的。他虽然去过九华殿,但那时都是乘着龙辇在晚上来,此次自己走着才发觉确实偏远。 遥遥看见远处一排西府海棠开得极好,淡粉色的花朵繁盛锦簇,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粉色团云。 树下搭了一个秋千花架,此时一位佳人正悠悠然地坐在上面,手执书简,一双秀眉却是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连秋千停了都忘记继续摇。 刘彻一时玩心突起,示意跟在身后的春陀压低声音,两人从后面悄悄地绕上去。 刚从殿内出来的沅清看见刘彻向这边走来,俯身正要行礼,被他用手势制止了。 卫子夫看着书上的内容有些愣神儿,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秋千带入空中。 她因为刚才一手拿着竹简,只用一只手轻握着秋千绳索,此时突然被高高荡起,难免抓不稳。 一声惊呼之下,人已经从秋千上跌落。 可是想象中摔落在地上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脸颊贴在那宽阔的胸膛之上,距离近到她能听见在那之下有力的心跳声。 一股淡淡的龙诞香入鼻,卫子夫已然知道了抱着她的是何人。微微仰起头看向刘彻,卫子夫的眼中半是从空中跌落的惊,半是见到刘彻的喜。 “陛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春陀公公不是说晚上么?” “今日无事,朕便想着早些来看你,见你看书入了神儿,便想着逗你一下,刚刚在看什么,怎地皱着眉?” 听他问起,卫子夫扬手将依然紧紧攥在手中的书简在刘彻面前挥了挥,“《诗经》。” “哦?读《诗经》怎地还会皱眉?” “妾方才读到《国风·郑风·风雨》这一首,有些不明白,不过现在妾明白了。” “刚刚还说不解,现在怎么又突然明白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说完卫子夫迅速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刘彻。 “好,好一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不过……”刘彻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眼睛里闪过戏谑的光芒,“朕知道子夫想朕了,可现在也该下来了吧,朕抱的手臂都酸了。” 卫子夫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如同弹开般脱离了刘彻的怀抱。 看着眼前美人不胜娇羞的样子刘彻心中大感舒畅。 卫子夫此时因为刚刚刘彻的话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诺诺的应着。偏偏刘彻就喜欢看她害羞的模样,伸出手抬起卫子夫的下巴,故意逗她道,“子夫难道要一直这样低着头对着朕么。那今夜朕怕是……” “陛下!”卫子夫慌忙抬手覆住刘彻的口,将他后面的话打断,羞得满面赤红。 逗也逗了,刘彻轻咳一声道:“朕看你这里几棵西府海棠长的极好,难得今日好天气,朕也无事,不若子夫与朕一同在海棠树下看花赏景,也做一回快活闲人。 卫子夫正巴不得他能转移注意力,连忙附和,“正好妾这里有去年酿制的桃花酿,用新鲜的桃花瓣儿和清晨荷叶上采集的露珠酿制,又在桃树下埋了一年,就是想着陛下要来,今儿个妾让人刚启出来。” “沅汐——” 沅汐早已经将桃花酿启出装入酒壶之中,听见卫子夫唤她立时端着杯盏酒壶走了出来。 “陛下尝尝,这酒比不得琼浆玉液,还望陛下不嫌弃。小的时候妾的母亲常常会在春天酿下一坛,等到年关之时启出,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吃酒唱歌。” “你似乎很爱你的母亲。”刘彻轻声问道。 “从前家里很穷,母亲一个人养我们姊妹五个很不容易,为我们吃了不少苦。”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母亲,卫子夫的目光变得很柔很柔,柔情仿佛能融化一切。刘彻突然有一种想要沉溺的感觉,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中。 “记得小时候,我和弟弟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子在冬日里吃冰糖葫芦都馋的不行,可是我们没有钱,是吃不起那些的。有一次,弟弟病了,吵闹着非要吃冰糖葫芦,可那时家里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又去哪买冰糖葫芦呢。母亲没办法,只能哄着他。 弟弟平日里是很乖的,他很懂事,那次也许是病得厉害,不知为什么一直闹个不停。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那样,就偷偷的跑到街上,刚好有一个小男孩,和弟弟差不多大,手里捏着一串儿糖葫芦,被大人牵着。路边有人在耍猴,那个小男孩便停在那里看,糖葫芦举着也忘了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勇气,冲上去抢了他的糖葫芦就跑。 回家后我想把糖葫芦给弟弟,母亲问我是从哪弄来的,我支支吾吾说了事情经过。 母亲打了我。那是她第一次打我,很痛。她一边打一边哭,说她对不起我们,让自己的孩子为了一串糖葫芦去抢,去偷。弟弟扑上来挡在我身上,也哭。 到最后,那串糖葫芦弟弟也没吃上。” “不说这些了,陛下快尝尝,这酒和梅子酒差不多,初喝时只觉得不是酒,甘甜清冽,实则后劲很足。” 刘彻没有做声,只是默默拿过一杯,只见白瓷杯里酒液呈现出淡粉之色,举杯细闻,浓郁的桃花香气扑面而来,花香之后隐隐才有一丝酒香。 仰头将酒全部倒入口中,一杯酒瞬息便被他饮尽,卫子夫连忙伸手去拦。 “陛下,这桃花酿可不是这样喝的,需慢慢品,妾方才都说了这酒后劲很大。” 刘彻勾唇露出一丝自傲的神色,“朕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喝醉过,区区桃花酿,不过是你们女子饮乐之物,难道还会醉了朕不成?不过,这酒虽说烈性不足,口感却是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抬手又倒了一杯。 “陛下——”卫子夫眼见是拦不住了,心一横,也罢,任他喝吧。自己也拿过一杯。 “妾,敬陛下,愿陛下鸿鹄伟志得展;愿大汉四海升平得现。 刘彻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卫子夫一眼,在她的眼中只有无限的孺慕之情。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盏的,直到夕阳渐沉,暮色四合,毕竟早春寒凉,宫人们担心这两个主子着了寒,忍不住上前劝二人移驾殿中。 “子夫,你这酒确实有些名堂,以朕的酒量现下也觉得有些晕了。”刘彻晃了晃头,在春陀的搀扶下歪歪斜斜的走不直。 卫子夫自然知道这酒的性子,喝时心中有数,此时倒比刘彻好些。 “沅清,你去厨房煮一些醒酒汤来,沅汐,先去泡茶。”进到殿中,将刘彻扶着靠在短榻上,卫子夫示意众人都出去。 因为酒劲开始上来,刘彻没多久便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也许他很久都没有这样睡过了,可哪怕是在醉酒之后的熟睡中剑眉依然不自觉地拧在一起,似有不尽的烦忧。 都说一醉解千愁,作为帝王,哪怕是醉了也依然有万千忧愁。 薄唇微张,他的呼吸很均匀。 刘彻倒是没有夸大,他的酒量也确实不错,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 将沅清和沅汐二人叫进来,卫子夫先是让刘彻喝了一杯热茶,继而是醒酒汤。 “喝了这个,陛下会舒服些,今日喝了这么多,明日晨起陛下的头怕是会痛。都怪妾不好,没有拦着陛下。” “是我要喝的,怎么怪得着你。” “再说了,朕还有事情没做呢,怎么舍得醉?”带着一丝挑逗,刘彻朝卫子夫靠了上来,“子夫不是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吗,既然如此朕又怎么会辜负了子夫的一番心意。” 卫子夫被他的话弄得满脸通红,小声嘤咛道,“陛下,还有宫人在呢。” “怎么?子夫害羞了?”刘彻抬眸看了殿中众人一眼,春陀自然明白刘彻的意思,带着宫人依次退了下去。 “现在人都走了,子夫不会害羞了吧。”说着伸手将坐在榻边的卫子夫拉入怀中,然后就势一个翻身将其牢牢压在身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受折辱,椒房罚跪 次日,刘彻起得较之平常要迟,毕竟昨日多喝了几杯,饶是他酒量好也难免会有些头痛,但总的来说并无大碍。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沅清和沅汐在刘彻走后带着殿中其余人一同给卫子夫请安。 “恭喜主子荣获圣宠。”沅汐上前来喜滋滋地说道。 “难为你们了,沅清,看赏。” 含光殿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飞羽殿内,林贝儿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昨日听闻卫子夫荣获圣宠,晋了少使,她本来是想去含光殿一探究竟的,看看这个入宫一年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没见过刘彻的人是怎么在一夜间变成了少使。 可却没想到还没等她走到含光殿,便撞见了刘彻和卫子夫两人在海棠树下对酌的情景。 二人你来我往的样子看在林贝儿的眼中便如同针芒般刺目。 “明明是我失了孩子,皇上非但没有安慰我,反倒开始日渐冷落于我,如今,更是有了卫子夫那个新宠。”一把将食案上的杯盏盘碟扫开,林贝儿越想越是气愤。 “少使,她卫子夫那点比我好,我至少还怀过皇上的孩子,可是她呢,她卫子夫何德何能,入宫一年都未曾见过皇上,如今也想和我平起平坐?” “主子息怒啊。”霓裳在一旁劝着,“太医说主子还年轻,等养好了身体,日后还会有皇嗣的。” 霓裳不提皇嗣还好,提起皇嗣林贝儿更觉心中闷堵,半年来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皇上只是处罚了一个郑材人就算了事。她一个小小材人怎么能比得上我儿子的命!” “这半年多来,皇上对我远不如从前,张淑宁那个贱人从解除禁足之后便一直对我冷嘲热讽的,宫里面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我不是不知道。”说道最后她的声音反而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她们都不想让我好过,那她们也别想舒坦。” “主子,皇后宫里的良辰来了,” 刚用过早膳,看守殿门的宴和就进来通报。 在他身后,一个神情傲气的女官走了进来,对着卫子夫草草行了个礼便道明了她此次来的目的。 “皇后娘娘请卫少使去椒房殿一趟。” 卫子夫给沅汐使了个眼色,沅汐立马会意迎了上去,笑问道:“原来是良辰姐姐,这么大早的,劳烦姐姐跑一趟,要不先喝杯热茶再走。” “喝茶就不必了。”良辰冷冷地回道,“卫少使还是快些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沅汐吃了瘪,还想再问,被卫子夫拦住了。回内殿换了一身儿衣裳便跟着良辰去了椒房殿。 路上,良辰一声不吭,只管在前面走着。卫子夫瞧着这情势,心知等会儿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椒房殿内已经到了许多嫔妃,陈阿娇坐在上首凤座上喝着茶,鎏金护甲漫不经心地一下下划过杯盏的边缘。 “妾参见皇后,皇后娘娘金安。参加各位夫人,夫人万福。” “卫少使。” 陈阿娇美眸微抬,看着跪在下方的卫子夫,“有你在,本宫,安不了。” “妾愚钝,不知娘娘此话何意。” “何意?”陈阿娇冷笑一声,将手上的茶盏掷于一旁案几上,“皇上今日龙体不安,连早朝都差点误了去。卫少使你说,皇上不安,是不是就是本宫不安。” 果然,卫子夫心知陈阿娇这个时候找她来必是为了昨日刘彻醉酒之事。面上满是惶恐地道:“妾罪该万死。” “该死,你确实该死,不过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该死法。” “陛下昨日兴致高多饮了两杯,妾没有拦着,引得陛下今日龙体不适,是妾的过失,妾甘愿受罚。”卫子夫知道,此时不让陈阿娇出了这口气,这事怕是完不了。与其辩解,倒不如顺着她的意思。 “你倒是明白,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多说了。陈婕妤,依你看,该怎么罚呢?” 一直坐于陈阿娇下首的陈婕妤没想到陈阿娇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将难题抛向自己,略一思索才柔声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从来赏罚分明。妾不敢妄做定断,一切请娘娘做主。” 陈阿娇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目光转向众人,“既然陈婕妤都这么说了,卫少使,本宫让你在椒房殿外跪着,你没有异议吧。什么时候跪满了五个时辰便回去。” 听到是罚跪,卫子夫的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按陈阿娇的素日的脾性,至少也会是掌嘴的。 “子夫,你怎么这么傻,刚刚为什么不向皇后娘娘求求情。兴许就不会被罚了。”众妃从椒房殿出来,林贝儿走过跪在殿外正中位置的卫子夫轻声道,表情很是担忧。 卫子夫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本就是子夫有错,子夫甘愿受罚,姐姐不必担心。” “呦,林少使在这里扮什么姐妹情深呢,要不是林少使今日一早来了椒房殿,这会儿怕是卫少使也不用在这里跪着了。”张美人娇笑着走了过来,一脸深意地看向林贝儿,“林少使,你说是不是呢?” “夫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便罢了,不过想来,这罚跪的滋味儿林少使是懂的。”说完张美人没有给林贝儿再反驳的机会,扭着腰走了。 被张美人这么一搅和,林贝儿有些尴尬,“子夫,你别听她瞎说,张氏素来看我不顺,她这是想挑拨你我不和,万不可着了她的道儿。” “姐姐放心,姐姐对子夫怎样,子夫都明白。” “那便好。”林贝儿又安抚了几句也离开了。 稍远一些的地方陈婕妤静静站着,似乎只是被三人的谈话吸引,驻足观望一般。可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的目光停留在卫子夫的身上,似乎有些困惑。 陈阿娇今日的反常让她警觉起来,陈婕妤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自己该如何处置卫氏。这实在不像她惯常的做法,要么,是陈阿娇对自己已经有所怀疑,这是在试探她。要么,就是这个卫氏有什么不对。 可是看了良久,陈婕妤并不觉得这个卫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陈阿娇对她另眼相看。那就只可能是陈阿娇起疑了。 挥手招来彩蓝,陈婕妤附耳对她悄声叮咛了几句,言罢,彩蓝又看了一眼卫子夫这才默默退下。 从朝阳初起,一直跪到月影朦胧。 不知道过了多久,膝盖以下的部分仿佛从她的身体中被剥离了一般,没有丝毫的感知。卫子夫的意识渐渐模糊,隐隐中只听见有人在哭。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含光殿,等卫子夫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次日中午。 “主子,你醒啦。”沅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正看见卫子夫醒了,惊喜道。 卫子夫本想动一下身体,却感觉到双腿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主子膝盖上敷了药膏,太医嘱咐了这几日主子只能静养,否则日后会落下病根的。”沅汐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快走几步上前,小心将卫子夫扶着靠坐起来。 “刚刚春陀公公来过了,说皇上很挂念主子,晚上会来看主子呢。” 刘彻要来? 卫子夫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无奈。他来了还要伺候他,本来人手就少,这不是添乱么。不过,想归想,卫子夫还是命人早早准备好刘彻来的一应事宜。 可是一直等到掌灯十分,刘彻也没有来。 第二日,第三日,都不见他的身影。 前两日沅清和沅汐怕卫子夫心里难过,还能劝两句说兴许是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才会耽误了,来宽她的心。 可是等到第三日,沅清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卫子夫虽然之前听见刘彻要来还腹诽了两句,可是,如今他真的不来,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不是滋味。 “主子,主子。”沅汐从外面进来,脸上难得露出点喜色。 “怎么今儿个这么开心。”卫子夫正靠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笑问道。 “奴婢不是有个老乡在鸿宁殿当差,刚刚奴婢碰见他,听他说皇上这几日不在宫中。奴婢这就急 着回来告诉主子了。”顿了顿,沅汐继而又道,“皇上不是不记挂主子,只是出宫了。” 卫子夫自然是知道沅汐不想她难过的心思,只是她关心的却不单单是刘彻为何没有来。 “皇上是何日出的宫,又是因为何时?” “这……”沅汐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什么韩大夫前日回宫,就是主子被皇后罚的那日,不知是与皇上说了什么,今日一早皇上便带着韩大夫和不少官员出宫了。” 韩大夫。卫子夫听见这个名字,目光微沉。 难道是他,韩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迎金俗,刘彻梦梓 刘彻出宫的事情既是连卫子夫都知晓了,那么宫中的高位必是没有不清楚的道理。 漪兰殿 彩蓝正汇报着打探来的情况。 “你说皇后宫里新来了一个大宫女?”陈婕妤依在美人榻上,原本微瞌着的眼睛在听到这里时缓缓睁开。 “来了快一个月了,叫如意,是前儿窦太主进宫时带进来的,顶了原先花好的位置。” 陈婕妤清楚自己这个大宫女的性子,她若是没有查出个什么来,是不会特意提的。既然她说到这个大宫女,那么想必这个如意是有什么特别之处,陈婕妤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如意自跟在皇后身边,便颇受皇后倚重。此前……”彩蓝说到这里时没有了之前的那份从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小心。 “怎么了?” “此前卢海跟花好联系的时候如意好像察觉到了,之后没多久皇后便将花好降为了二等宫女,由如意替上去。” 陈婕妤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你是说,如意有可能知道咱们在皇后那里安插了人?” “除此之外,奴婢想不出为何那么巧,偏偏她就是顶了花好的位置。” “那花好呢,皇后是怎么处置的,只是降为二等宫女?” 彩蓝拧眉想了想道:“这也正是奴婢想不通的地方,按说以皇后的性子,若是发现有旁人背叛了她,断是不会轻饶了的,怎么如此简单了事。除非——” “除非是有人劝她这么做的。”陈婕妤的唇角勾起一丝意味莫名的弧度,“如此说来,那日在椒房殿,皇后必然是起了疑心在故意试探于我,这恐怕也是那个如意的手笔。” “夫人,那我们——” 彩蓝有些急了,陈婕妤却似全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焦虑,话锋一转道:“这几日你一直盯着,卫氏那边如何?” “卫少使和往日相比没什么不同。整日在含光殿看书绣花,奴婢瞧着,这个卫少使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还不如林少使,至少还有几分小心思。” “没反应么。”陈婕妤手指轻轻叩着红木雕花案几,一下一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哒,指尖落下,并没有再次弹起。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林氏小产的那日,张美人也邀了这个卫子夫去她那里吧。” 彩蓝不明白陈婕妤为何会突然提起那件事,愣了一下答道:“那日张美人确实是派人去请了卫少使,只是卫少使在去的路上突然扭伤了脚,半途回宫了。” “扭伤了脚,没有去。彩蓝,那我问你,若是当时卫氏去了,按照宫制,她应该坐在哪里?” 彩蓝猛地抬头,看向陈婕妤的眼中满是诧异,“那时卫少使还是长御,按照宫制应是坐在当日郑材人的位置。主子——” “我们以前都忽视她了。虽然上次的事情她未必就是事先知道了什么。但是到如今,她能在入宫一年后获得皇上的宠爱,足以说明,这个卫氏,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安静简单。” 想通了这些,陈婕妤缓下神来,扬了扬手,彩蓝立时会意从案几上拿过彩釉茶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抿了口茶,陈婕妤复又依回美人榻上,声音轻轻地,似是累了。“林氏如今是越发的蠢了,不知道这个和她一同进宫的卫少使,怎么样。” 彩蓝进内殿拿了披风为她盖上,然后悄声退了出去。 谁都不知道刘彻此次出宫是去做什么,等他再回宫时,却着实掀起一番波动。 太后养在民间的女儿被刘彻接回了宫。 事情传开满宫皆惊,谁能想到,太后在嫁给先帝之前还生养过一个女儿。 太后生的几个公主得到消息后都匆匆进了宫,与太后共叙母子亲情。 这事卫子夫前世便是知晓的,自然没什么吃惊,可是其他人却没这么从容了。 沅汐自领了月例回来面色便是有些怪异,拉住沅清一阵嘀咕。沅清比她好些,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可是不经意间的眼神儿还是流露出她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卫子夫对她们的反常只做未见,依旧自顾自地绣一枝连翘,淡青色的绸缎配上嫩黄的小巧花瓣很是精致可爱。 挨到晌午,沅汐实在是忍不住,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主子,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卫子夫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沅汐最是藏不住事,知道什么都巴不得说出来才好,不过打探消息倒是一把好手。 “就是皇上今儿个接了一位贵人回宫呀。满宫都传遍了。” “既然知道是贵人,那还在背后嚼这些舌头。”卫子夫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针线和花绷放于一旁,正色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情不能传。沅汐你跟着我也有一年了,初时我还能提醒你,日后呢,不能总也没有长进,到吃了亏才后悔。” 沅汐没先到她本是想说个新鲜事给卫子夫解闷,却惹得卫子夫生了气,顿时收了方才嬉笑的模样,跪下请罪道:“是奴婢错了,主子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希望你能记住,祸从口出。”卫子夫原本也是想告诫沅汐,她这个性子,虽是宫中最难得的纯真,可到底还是命更重要。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声通传:平阳公主到—— 挥手示意沅汐起来,卫子夫刚简单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平阳公主便已经走了进来。 一年未见,平阳公主倒没有什么变化,长眉轻描,青丝高束,朱钗步摇斜坠,侍女黄门环绕,端的是大气雍容。 “今日进宫来看母后,听闻你此前受了皇后罚,便想着来看看你。你怎么样?子夫。” “承蒙公主记挂,如今已经好了大半了。”卫子夫迎平阳公主进来,恭顺答道。 平阳公主深看了卫子夫一眼,转而又看了看殿中四周陈设,“这含光殿未免太偏远破旧了些,此前听说林少使迁了宫,飞羽殿确是富丽气派。” “含光殿虽远,但胜在幽静,况且殿前那一排海棠极好,子夫也住习惯了。” “如此也好。”平阳公主点了点头,“皇上素来喜静。” “公主——”卫子夫连忙打断她的话,微微垂下头。 “怎地,还害羞了?”平阳公主却是一乐,笑言:“你们卫氏莫不是都脸皮儿薄,你是如此,你弟弟卫青也如此。” “卫青?” 重生之后卫子夫还不曾听人提起这个名字,此时突然从平阳公主口中说出,那一瞬间竟让她有一种错乱感。 不知今夕何夕,是梦是幻。 “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卫青如今去建章宫当差了。” “建章宫?那要多谢公主照拂。”卫子夫闻言连忙谢道。 平阳公主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子夫,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孤就好。” “子夫能有今天,全靠公主栽培,必是不会忘记公主的恩情。” 平阳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好养着吧,孤走了。” 才送走平阳公主,没过多久刘彻又来了。一身选色龙袍,头戴白玉冠,步履生风竟是难得的好心情。 “妾参见陛下。” 卫子夫从床上挣扎着要下来行礼,被刘彻快步上前拉住了。“腿伤了就不要乱动了,太医的话也不听了么。” “这几日一直养着,已经好多了。陛下怎么会来?” “朕说了会来,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前几日有事情耽搁了,今儿事情完了,朕便想着早些过来看你。”侧身坐在卫子夫身旁,刘彻的声音很是温柔。 温柔得让人沉醉。 “皇后那个性子。”说到这里刘彻顿了顿,没有继续。嗓音却是沉了几分,不似之前轻快。 “皇后从小金娇玉养着,有些脾气也是自然。”卫子夫宽慰他道。 拉过卫子夫的手,刘彻看着卫子夫,眼里的神色很认真,“子夫,朕前日做梦梦见你了。” “噗嗤。”卫子夫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这么认真,妾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别笑。”刘彻刚酝酿起来的气氛被卫子夫一笑都搅乱了,“朕是说真的。” “咳咳。”卫子夫忍住笑意,顺着他问道:“那陛下梦见妾什么?” “朕梦见你站在几棵梓树下面,梓同子,朕如今还没有孩子,不如子夫替朕生一个如何。”说完刘彻勾起一抹坏笑。 看着刘彻突然流露出的笑容,卫子夫只觉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圈套,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刘彻拉着她的手突然用力,没有丝毫防备的卫子夫惊叫一声便被他拉入怀中。 紧接着一只手滑向她的腰带,卫子夫这几日本就一直卧床休养,是以穿的都是常服,衣式简单,被刘彻这么一扯,已然滑落大半。 “陛下,妾的伤还没——”卫子夫挣扎着刚想说话,便被刘彻的吻堵了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初有孕,太后召见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待到含光殿外的海棠花落尽,结出一个个青绿的小海棠果时,已是六月初了。 “主子你看,这是奴婢新制的酸梅糕,您试试口感如何。”沅清端着一只托盘走进来,在那之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碟,里面深琥珀色的糕点切成了均匀的薄片,一片片摆成花瓣状。 卫子夫伸手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尝了尝,继而点头道:“酸甜适中,软糯可口,不错。” “主子如今反应得厉害,总也吃不下去东西,奴婢们都急坏了,沅清姐姐日日守在小厨房里就想着做点什么是主子喜欢吃的。”沅汐见卫子夫又拿起一块,高兴地道。 外殿暮雨捧着一尊雕工精良的西王母像正要往多宝格上摆,卫子夫瞧见拦了下来。 “拿到这里来吧。” 暮雨先是一愣,继而将西王母像抱至卫子夫身边。 伸手抚上这尊羊脂白玉神像,玉石特有的细腻绵柔的触感传来,让人爱不释手,可是紧随而至的冰冷也让卫子夫微微一颤。 这是昨日在长乐宫窦太后赏给她的。 含光殿的卫少使查出有孕,这是今夏汉宫炸起的又一颗惊雷。久居长乐宫的太皇太后听闻也下旨召见卫少使。 说是召见卫子夫,其实各宫嫔妃都跟着皇后一起去了。 到长乐宫时,太皇太后身边除了王太后,窦太主,连着刘彻也在,瞧着那副阵势,与其说是召见卫子夫嘉其孕育皇嗣有功,倒不如说是兴师问罪更为妥帖。 “参见皇祖母、母后、陛下。”陈阿娇率先行礼,动作轻松流畅,俨然没觉得有什么可紧张的。 “参见太皇太后,参见太后,参见皇上,参见窦太主。”在她身后的嫔妃们显然没有她那么轻松。一个个低眉垂首,礼行的一丝不差。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素来严苛,大家都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触怒于她,连一贯不拘的张美人都收敛了许多。 “都起来吧。”低沉威严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众人依言起身,却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听说卫少使近日查出已孕有皇嗣,哀家还没有见过,不知卫少使是哪一个,走上前来。” 卫子夫站的位置靠后,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大半的身影,此时听窦太后叫起她的名字,施施然从众人身后走出来跪于殿中。 “妾参见太皇太后。” “起来吧。你现在身娇体贵的,哀家可不敢让你跪。省的皇帝心疼。”窦太后说问坐于一旁的刘彻,“皇帝说是不是。” “皇祖母何出此言,卫少使虽有孕在身,但是给皇祖母行礼是晚辈应尽的礼数。” 窦太后容色淡淡,对于刘彻的话不置可否,“哀家虽然看不见,可想这卫少使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不然怎么能让皇帝这么宠她。” 陈阿娇听了立马沉了脸,拉住窦太主的手有些不高兴。她这个小动作坐在上座的王太后自然是不会错过。端起茶盏押了口茶,打圆场倒:“卫少使初入宫难免生怯,哀家听说是从平阳府来的?怕是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虽说是小家碧玉,但到底还是不比阿娇的雍容大气。” “太后话虽是这么说,阿娇金贵归金贵,可是谁知道皇帝是不是就偏爱那乡野之姿,这也难说。”窦太主冷笑一声,为女儿不平。 “姑母多虑了,阿娇在朕心中的地位自然远非他人可比。朕只怕不能铸一座金屋给她。”刘彻说着起身走到陈阿娇身边,牵过她的手以言明本心。 看到他的动作,窦太主的是神色缓和了几分,转了转腕上的手镯,“皇帝还记得当年金屋藏娇的诺言便好。孤只怕如今皇帝长大了,见的美人多了,便忘了我们阿娇。孤如今是老了,但也还没到眼花耳聋不能动的地步。” 这话就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了。站在刘彻身后的春陀眼见他额角的青筋跳动,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长公主何出此言,母后尚还凤体康健,长公主怎就老了。”王太后笑意不减温声道。 “好了,今日召孩子们来是要嘉卫氏孕育皇嗣有功的,怎地就说到了这里。”窦太后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戏也看够了,这才不急不缓地又开了口。 底下的嫔妃听着上面高位的对话俱是心惊不已不敢插话,好不容听窦太后这意思是要散了,私底下都悄悄松了口气。 “主子,林少使来了。”暮云引着林贝儿进来,打断了卫子夫的思绪。 “姐姐来了。”卫子夫起身去迎,而后侧身对着暮雨叮嘱道:“别摆在多宝格上了,当心摔了,另寻个地方好好供着。” “诺。”暮雨小心捧着西王母像出去,经过林贝儿身边时林贝儿倾头多看了两眼。 “这是昨日太皇太后赏的。”卫子夫见她眼中似有疑问,特意解释了两句。 “太皇太后真是疼爱妹妹呢。”林贝儿有些羡慕地又望了一眼暮雨出去的背影。 “姐姐就别笑话我了。” 林贝儿收回目光拉着卫子夫浅笑道:“怎么是笑话你,我这是真心在替你高兴呢。” “姐姐真的这么想?我此前还怕,还怕……”卫子夫说到这里没有继续,搅着手里的帕子有些为难。 “还怕我会因为你有孕而疏远于你?你我同是从平阳公主府上出来,我福薄,没能保住那个孩子,只盼着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林贝儿这话说得真切,面上虽是笑着,但难掩神色间的丝丝哀戚。真真儿是那心中有苦却强颜欢笑的模样。 若非卫子夫早就清楚她的为人,怕是真要被她的这一番表演骗过去了。看来失了一个孩子,林贝儿也是有所长进。 “姐姐如此真心待我,倒是子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了,我好不容易来看你,快别说这些话了。”林贝儿拿手帕拭了拭眼角,“我宫里有个宫女善做各种吃食,前些日子,牡丹花开得正好时她摘来新鲜的牡丹花瓣儿拿蜜腌了,我尝过味道极好,便带来一些让你也尝尝,吃个新鲜精致。” 说罢身后的霓裳呈上一只彩绘红木食盒。打开来只见一只水晶碗里,金黄的蜜汁微微透着粉,一片片肥厚的深红色牡丹花瓣浸泡其中,流光溢彩好不诱人。 “劳烦姐姐费心了。” 两人又是一阵闲话,到最后,卫子夫终于是觉出哪里似是有什么不对。 林贝儿虽一直在与她说着话,可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她一直都在留意着殿外的动静。 初时卫子夫还不清楚她在留意什么,等春陀从殿外走进来时,林贝儿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欣喜之情顿时让卫子夫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这是在等刘彻呢。 如今卫子夫身怀有孕自是不能侍寝,刘彻即使来了也必然不会宿在这里,林贝儿等的便是这样的机会。 只可惜,春陀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皇上让奴才来和卫少使说一声,皇上今儿个不来了。” 眼见着林贝儿的表情由充满希望再到失望,卫子夫却是淡然许多。 “有劳春公公特意跑一趟,我知道了,子夫谢陛下记挂。天儿渐渐热了,公公要不进来喝一碗凉茶再走。” 春陀摆了摆手手中的拂尘,“谢卫少使的美意,皇上哪儿还等着呢,奴才这就回去了。” 卫子夫眼神儿微动,沅清已经随着春陀出去了。 “我来了也许久了,便不叨扰妹妹了。”林贝儿坐了这么久早已失了耐性,此时听见刘彻不来,立即也起身告辞。 送走两人,卫子夫坐在榻上开始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窦太后的一番话明面上看是慰赏她,细听之下却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因为一朝得宠便贪慕权贵,同时也是在提醒刘彻不要忘了陈阿娇。看窦太主话里话外的意识,俨然是已经不满了。 这些都不是卫子夫担心的,前一世她也经历过,她怕的是那些与前世不同的地方,对于她来说,那些才是真正的变故。 “主子,这蜜渍牡丹怎么办?”沅汐指着还放在桌上的食盒问道。 “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想来林贝儿公然送来的吃食她应是还没有蠢到在里面动什么手脚,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诺。”沅汐喜滋滋地应了,将食盒收起,她平日里便爱吃,这蜜渍牡丹看上去便如此诱人,吃起来必然不错。 沅清送了春陀回来,便见沅汐捧着个食盒乐呵呵地往外走。 “什么事沅汐这么开心。” “她想着那碗牡丹呢。”卫子夫笑了笑,看向沅清,“打听到了么,皇上今晚去哪?” 沅清回身将殿门关好,低声道:“春陀公公只说漪兰殿今儿个晚膳加了好些菜。” “陈婕妤。”卫子夫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这几日你观察的怎么样?” “奴婢这些日子一直仔细留意着,和主子您之前猜的差不多。” “果真如此么。”停下手中的动作,支着头细想了一会儿,卫子夫招手让沅清到近前,悄声对她嘱咐了两句。 沅清听着她的话,抿唇笑了笑便转身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疑云现,真假王母 时逢盛夏,太液池的荷花开得好极了,宫妃们闲暇时常往那边去赏荷。 林贝儿倒是不爱去看什么荷花,但是在听说张美人在太液池划船赏花遇见了刘彻后,就动了心思。 今天一早起来,在铜镜前好一番的收拾打扮,衣裳都换了三身,更别提发饰妆容了。等到一切都合了心意,已经不早了。带着霓裳正往太液池走,行至一处宫殿,远远地便听守门的两个小黄门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听说了么,之前太皇太后赏给卫少使的那尊西王母像是用先秦的古玉雕琢而成的,是当年太皇太后怀先帝时老祖宗赏的。” “那可是稀世的宝贝啊,看来太皇太后很看重卫少使这一胎了。” “这你就不懂了,那王母像虽然稀罕,可是福是祸却是难说啊。”说话的黄门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此话怎讲?”另一人听出这里面话中有话,顿时来了兴趣。 “你想啊,这宝贝越是稀罕,越是难得,尤其还是太皇太后赏的,又是西王母像,万一哪一天有什么闪失,你说——”那黄门说到这里顿了声,只留下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耐人寻味。 正津津有味听着故事的小黄门见他不再说,刚想缠他再说两句,抬头便看见林贝儿一行人过来,赶忙干咳了两声拉了拉同伴的袖子。 “奴才给林少使请安。” “起来吧。”林贝儿轻扫他们一眼淡淡道,秀眉微扬似是心情不错。 “主子,前面就是太液池了。”霓裳跟在后面,刚才那两个黄门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引头望去,湖面上所见之处尽是一片碧色,间或点缀着粉白桃红的荷花。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少使啊。”娇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林贝儿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张美人正扭着腰朝这边走来。 “见过张美人。”林贝儿刚刚扬起的眉梢顺时又拉了下来,冷声回她。 “几日不见,我看林少使气色倒是还好,都说飞羽殿风水好,确实是养人。”张美人似乎是没有看出她的不耐烦,挥了挥帕子轻笑道,“只可惜啊,这么好的风水,也没让林少使保住自己的孩子,连带着皇上也不爱去了。白辜负了那好风水。” 那句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正戳中林贝儿心中的痛处,加之她又是在张美人殿中小产的,俩人也一直不对付,此时哪里还能忍得住,连连冷笑。 “怎么能是辜负,妾好歹还是怀上过陛下的孩子,虽然最后福薄,栽在了夫人的常宁殿,可也总比夫人入宫多年一直没有消息来得强。如此看来不是妾辜负了飞羽殿的好风水,实在是夫人您的常宁殿风水欠佳呢,依妾看,夫人也禀明了圣上早日迁宫吧,夫人觉得呢?” 林贝儿说完又似才想起来什么般,不好意思地道:“哎呀,瞧妾这个记性,怎么就忘了,夫人原就是想迁宫的,好像正是飞羽殿?看来夫人倒是和妾想到一起去了呢,只是陛下似乎认为那飞羽殿妾住着要更合适一些。” “放肆!”张美人没想到林贝儿会如此跟她讲话,气的身子都开始抖了,“是谁给你的脸面,让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看张美人气成这样,林贝儿灿然一笑,“夫人如何会这么问,不是夫人先夸妾的气色好么。气色好自然是有脸面。” 说罢也不再管张美人,施施然行了礼转身走开了。 待到走得远了,霓裳有些担忧地道:“主子今日这样拿话堵张美人会不会……” “会不会引得她报复?”林贝儿斜看她一眼,浑不在意,“当然会,可是霓裳,你以为我不这样堵她,她就能不找我的麻烦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又有何妨。” 张美人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几天便找了个机会当众羞辱了林贝儿一番,出了那日在太液池的气。 这些卫子夫都不在场,只是闲暇时听沅汐讲来逗趣的。如今她可真的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含光殿安心养胎。不过她倒是不觉得无聊,乐得清静。 自从她查出有孕,总是贪睡的得很,每日里总有大半是在睡着的。 这日卫子夫正在午睡,猛然被外殿传来的一声重物落地的脆响给惊醒。半梦半醒间,卫子夫听见外面似乎闹哄哄地,隐约有哭声传来,还有沅汐的声音。 “沅清,沅清——”卫子夫从床上半撑起身,轻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 “主子。”沅清听见卫子夫的唤声,挑了帘子快步走进来。 “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暮雨刚刚擦拭那尊西王母像的时候手滑,不小心将王母像从桌案上摔下来了这会儿大家都吓坏了。” “你说什么!”卫子夫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此前还有的一丝睡意也瞬间没了踪影,“暮雨人呢?” “就在外面呢。” 细思片刻,卫子夫穿鞋下床,稍整衣饰道:“你去叫所有人都进来。” 按少使的规制,含光殿如今的宫人加一起共有六人。除了沅清和沅汐,新来的四人分别是暮云,暮雨,宴和,宴欢。 没多久,人就到齐了,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全都收起了平日的松弛,一个个屏息凝视都不敢出声,只有暮雨抽抽噎噎地小声哭着。 “主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小心,摔了那观音,主子您惩罚奴婢吧。”暮雨一见卫子夫进来,再也忍不住,扑到地上哭求道。 “你先起来。”卫子夫看了沅清、沅汐二人一眼,沅清上前去拉暮雨,可暮雨也是牟足了劲儿,伏在地上就是不起来。沅汐瘪了瘪嘴跟着去帮沅清。 “先起来再说。”卫子夫走到主位上坐下。那尊王母像已经被人从地上拾了起来,放在案几上。底座上摔去了一大块,参差不齐的断口在圆润的玉身上显得尤为刺眼。 “说说吧,怎么回事?” 暮雨刚刚止住一些的哭声在听到这话时又响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话也不利索,“奴婢、奴婢今日和往常一样进来擦灰,擦到、擦到那王母像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一滑,手一滑没拿稳就给摔了。” “主子,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奴婢甘愿受罚,只求主子饶奴婢一命。”暮雨挣开沅清沅汐的手,又跪回去连连磕头。 “好了,你别磕了。沅清你先去把这个收起来。”卫子夫峨眉轻蹙,指了指案上的神像。 “今日这件事,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出去都把自己的嘴管严了,对谁都不许说,听懂了么。” 众人连忙低头应诺。 卫子夫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宴欢。” 跪在后面的宴欢没想到卫子夫会突然叫自己的名字,抖了个哆嗦,“奴才在。” “若是有人问起你了,你怎么说?” “奴才、奴才——”宴欢转了转眼珠子,嘻嘻一笑道,“奴才就说主子稀罕那尊王母像,收起来了。” “说得好。”卫子夫满意地点了点头,“沅清,赏。” “都记好了,太皇太后赏的这西王母像珍奇,我怕摆出来摔了,所以收起来了。如果有人问起,便这么答。至于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 “诺。” 此时个个连声应诺,可是没两日,太皇太后赏给卫少使的西王母像被卫少使摔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汉宫。 “妾参见皇后娘娘。” 陈阿娇一身红衣走进来,一双丹凤眼四下扫过,并没有看跪在殿中的卫子夫。 “不知皇后娘娘突然来妾的含光殿是有何事?”卫子夫问道。 陈阿娇冷哼一声依然没有回答,玉手轻扬,身后的四名大宫女便分散开来,进入各个宫室。须臾又回到她身后站好。 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宫女倾身对她低语了两句。 卫子夫隐隐听见她说句“没有” 陈阿娇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神色,这才悠悠然转向卫子夫,“前不久在长乐宫,太皇太后赏给卫少使一尊王母像,孤听闻那是用先秦时期的古玉雕琢而成,很是珍贵。不知道那尊神像在哪?拿出来也让孤瞧瞧,沾沾喜气。” “这……”卫子夫轻咬着下唇,不安地看了沅清一眼。 陈阿娇自是没有放过卫子夫的这个小动作,勾唇轻笑:“怎么,卫少使是不想让孤看?难道是怕孤抢了你的王母像不成?” “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卫少使是什么意思?难道孤想看看都不行么?” “妾不敢。沅清,去将王母像取来。”卫子夫美眸一闭,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主子——”沅清轻唤一声,有些犹豫。 看着主仆俩的样子,陈阿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怎么?如今孤的话竟是连个宫女都压不住了么。” “快去。”卫子夫催道。 没一会儿,沅清怀抱一只锦盒走了回来。 “皇后请看。” 小心地将锦盒放在桌上,卫子夫轻轻打开盒盖,里面一尊莹白润泽的玉质西王母神像呈现在众人面前,阳光透过窗柩照射进来,落在其上,流光四转。 陈阿娇在看到卫子夫拿出锦盒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此时看见盒中的王母像,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这是假的!”一直站在角落中的暮雨突然尖声喊道,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暮雨你在胡说什么!”卫子夫也变了脸色,沉声道。 “回禀皇后,那王母像是假的。”暮雨跑到殿中磕了个头继续道,“此前那尊西王母像不小心被奴婢摔坏了,卫少使不许奴婢们说出去,只说是被收起来了。后来一天晚上,奴婢亲耳听到卫少使让沅清去准备一尊假的西王母像以防有人问起时能充数。” “暮雨,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诬陷我。” 此时的暮雨哪里还有那日求卫子夫时那副哀求可怜的模样,“是不是诬陷卫少使自己清楚。” 卫子夫亦是跪下,对着陈阿娇道:“请皇后明鉴,太皇太后赏赐的王母像,妾不敢随意摆出,唯恐宫人们不留神摔了碰了。这才一直小心收在库中,何时变成了赝品?” “是真是假,请人一验便明。”陈阿娇被两人绕得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又是假的。可是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似乎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如意,你去长乐宫请皇祖母派个人来。” 从长乐宫请回来的秋慈嬷嬷跟在窦太后身边许多年了,对于长乐宫的人事物品都了如指掌。她只看了一眼,便确认这的确是窦太后赏赐的西王母像。 “你确定?”陈阿娇虽然已经想到了可能是这个结果,但是仍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奴婢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三十多年了,这尊王母像当年文帝赏给太皇太后时便是奴婢每日擦拭,直到太皇太后又将其赏给卫少使。奴婢是不会看错的。” “不可能!那尊神像已经被我砸了,我亲耳听见这是假的,是假的!”暮雨已经瘫在了地上,“那是假的!” “把这个疯子拖出去关进暴室!”陈阿娇再没了耐心,嫌恶地看着暮雨。 话音刚落,两个黄门上前一把将暮雨拖起,往殿外走。 “殿下,您要相信奴婢,那尊王母像真的是假的,殿下——”暮雨后面的话含糊不清,似是被人捂住了嘴。 陈阿娇扭头又看了卫子夫一眼,凤目里满是恼怒,“卫少使好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一波止,一波又起 等陈阿娇带着人走远了,含光殿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反应过来时暮雨已经被皇后的人拖走了。可是任谁都能看得明白,暮雨做了那背主忘恩的事。 “我早就看那个暮雨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了,没想到她还真的做出这起子昧良心的事,主子平日里白对她那么好了。”宴欢朝着殿外啐了一口,满脸愤然。 “你早就看出来了?”卫子夫侧头看向他,“那你说说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奴才……奴才就是看她成日里在殿外转悠,探头探脑的,前几日还总是围着那尊王母像,一看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沅清和沅汐留在这里伺候就行。” “哼,事情都发生了才说这些,早干嘛去了。”沅汐冲着宴欢出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沅清看她的样子摇头劝道:“你和他置这个气干嘛。”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样。”沅汐晃着脑袋学宴欢跟卫子夫说话时的模样,“主子你看,像不像张美人养的那只哈巴狗儿。前些日子奴婢在园子里看到过那只小狗儿,摇头晃脑的样子可不是和宴欢一个样儿。” 噗嗤。卫子夫被她逗得直乐,还真别说,沅汐学得活灵活现,确实很像。沅清也是笑的直不起腰。 “不过还是主子聪明,让她们的算盘都落了空,还揪出暮雨这么个野狼崽子。”沅汐逗完趣儿,笑嘻嘻地道。 “哎呦。”卫子夫轻揉着笑疼的肚子,缓了缓道,“不过这次拖了林少使下水。” “主子何必这么说,她若是没有动那歪心思,又怎么会中计。” 卫子夫翻手拿过案几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看着吧,这事儿还没完。” “蠢货!”陈婕妤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手上的琳琅护甲磕在案几上应声而断,一向以温柔示人的她这次也忍不住动了怒。 “主子息怒。”彩蓝小心地帮她摘下护甲,锦瑟捧来妆奁盒。 “谁能想到这事会突然被林氏搅和一下,打乱了主子的计划。” 拍完桌子陈婕妤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押了口茶,“那个暮雨也是个蠢的,一点小钱就能让她迷了眼。不过,我倒是真的小看了这个卫少使。” “主子,现在咱们怎么办。如今出来这么个事儿,卫少使必然防得严,咱们再想往她殿里送人怕是有点困难。” “林氏不是喜欢自作聪明么。”抬手在锦瑟捧着的妆奁盒里拨拉了两下,挑了一只鎏金护甲递给彩蓝,“她既是那么聪明,那不如让她去想办法。” 彩蓝接过护甲仔细地给她戴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诺。” 另一边,林贝儿在刚一听说陈阿娇去了卫子夫的含光殿后,便派人去探情况,果然没多久便见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去了长乐宫,一切都在她意料中发展。 可是还没等她高兴起来,便听说了陈阿娇一脸怒容回椒房殿的消息,还将一个小宫女发配去了浣衣局。 这下林贝儿真是傻了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暮雨明明说那尊王母像被她砸了呀,怎么就又出来一尊呢。 那日林贝儿去卫子夫的殿中时便注意到了那尊西王母像,本来也只是有些嫉妒,并没有多想。可是后来听到的那两个小黄门的对话却让她动起了心思。 于是便命人盯着含光殿里的几个宫人。也许是老天也助她,没几日便让她发现暮雨私自将宫中财物带出宫的事情,以此抓住了暮雨的把柄。 暮雨怕事情败露,很快便答应她的要求,趁着每日清扫擦灰的机会将王母像摔毁。 林贝儿自认为这件事她做得巧妙,虽然即便事成以卫子夫如今怀有龙嗣的身份,也动不了她,可是多少给了陈阿娇发难的机会。还能让她得罪太皇太后,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可是林贝儿怎么也想不到,事态最终会是这样发展,不仅没有伤到卫子夫丝毫,还暴露了暮雨,万一她招不住,说出什么来,那她怕是就真的要撕破脸了。 就在林贝儿纠结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陈婕妤的人就到了。本来即使陈婕妤不来请,林贝儿也是要去她那里的。可是今日林贝儿坐在漪兰殿里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陈婕妤虽然还是一贯的柔美温和,可是今日的温柔之下却是有种让人心生惧意的冰寒。 摆在殿中的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安抚心神。陈婕妤微微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抚着茶盏,另一只手在案几上有节奏的地轻轻敲着,半晌不说话。 林贝儿越坐越觉得难受,平日里觉得有安神静心之效的香,今日里闻着却觉得烦躁不堪,扭了扭身子,她试探着开口:“夫人叫我来——” “其实也没什么,听闻皇后娘娘此前罚了一个宫女去浣衣局,卫少使知道这事么?” “妾也听说了,好像是叫暮雨。妾今日正是想求夫人——”林贝儿话音未落,便被陈婕妤打断了。 “今日请林少使来就是想给少使说一声,林少使恐怕不知道,暮雨是我的人。” “什么!”林贝儿惊得瞪大了眼,也不敢再坐在椅子上,“妾此前并不知此事,妾不是故意的。夫人、求夫人——” “林少使这是做什么。”陈婕妤将茶盏放于案上,彩蓝连忙过来拉林贝儿。 “听闻林少使与卫少使一直关系不错,又是一同从平阳公主府出来进的宫。如今卫少使有孕,我这里有一份贺礼,本来是想让暮雨去送的,但是既然暮雨现在不在了,不知林少使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贺礼?”林贝儿此时已是满头大汗,继而看见锦瑟拿出的一只巴掌大的珐琅彩瓷胭脂盒时更是惊得花容失色。 “怎么,林少使不愿意?” “妾、妾……” 伸手拿过瓷盒,陈婕妤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彩绘的盒盖,“我听说皇上好像许久都不曾去飞羽殿了,明年又要选秀,不知道到时候皇上还记不记得去飞羽殿的路怎么走。” 陈婕妤的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林贝儿心底最深的恐惧之上。想到这些日子夜夜盼君的寂寞,心一横咬牙应道:“妾愿为夫人分忧。” “如此便好。” “主子,怎么办?”霓裳看着手中的锦盒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林贝儿也是一脸愁容。她怎么也没想到,暮雨竟然是陈婕妤安插在卫子夫身边的人,早知道这样她绝不会多插那么一脚。 可是如今她便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陈婕妤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要她去弄掉卫子夫的这个孩子。林贝儿虽然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具体是什么,可是想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然主子把这东西还给陈婕妤吧,这要是被抓住了……”霓裳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回去?怎么还?”林贝儿冷笑一声,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以陈婕妤的势力,她能让她得宠也能让她失宠。 若是从前,林贝儿可能还会想着投靠皇上,可是如今皇上有了卫子夫。她这个保不住孩子的无宠妃子无疑就成了弃子。 不能,我不能再成为弃子。林贝儿在心中狠下决心。她这样的人,生来便早已习惯了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从前她是平阳公主的一枚棋,用来吸引皇上的棋子。后来她进宫投靠陈婕妤,成为她夺权争宠的棋子。再后来,她身怀有孕,便是皇帝的棋子。 林贝儿本以为她终于也能下出一局好棋,可是她没能保住那个孩子。正因为生而为棋,她才更加清楚弃子的下场。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暮雨那丫头就是陈婕妤的人。”霓裳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林贝儿却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你刚刚说什么?”林贝儿猛地抓住霓裳的手问道。 霓裳被她这突如其然地反应吓了一跳,“奴婢、奴婢说怎么暮雨那丫头是陈婕妤的人。” “不是这一句,前面,前面说的什么?” “前面?”霓裳想了想,试探地道,“怎么就这么巧?” “是了。怎么就这么巧。”林贝儿松开抓着霓裳的手,“怎么就这么巧,我刚刚动了那西王母像的心思,就发现暮雨私自倒卖宫中财物的事情,而暮雨又偏偏是陈婕妤安插在卫子夫身边的眼线。怎么会这么巧。” “主子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 “不然呢,你相信这些巧合会这样集中在这一件事上么?”林贝儿看着霓裳还拿在手中的锦盒,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次,卫子夫,我还要感谢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巧借局,美人顶罪 “宴和,你那里再往边儿靠一点。”沅汐站在殿中央指挥着,宴和与宴欢两人捧着冰缸摆在殿中四角上。 “行了。”沅汐环顾一圈拍了拍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卫子夫靠在短榻上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的冰缸不禁苦笑,“你让他们摆得那么远哪里还有什么凉气儿。” “这刚刚摆上主子感觉不到,时间久了自然就亮了,主子现在怀着小主子,奴婢怕离得太近过了寒气给主子。”说着沅汐拿过放于一旁的团扇,笑道,“主子要是还嫌热,奴婢给您扇风。” “就你会说。”卫子夫无奈地笑了笑。 沅汐吐了吐舌头,继续摇着扇子:“奴婢今儿个领完冰路过延春阁的时候看见窦太主了,看样子是往椒房殿去呢。” 卫子夫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细绢仔细展平压好,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窦太主这几日常进宫吗?”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身子不太爽利,窦太主时常进宫陪着太皇太后,自然也常去看皇后。”沅汐帮卫子夫抚平角落处的褶皱,又拿过砚台和了水仔细磨起来。 卫子夫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三个多月的身子还没有隆起,但她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孩子正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皇上多久没来了。” 沅汐悄悄瞅了瞅卫子夫,有些犹豫,“皇上近来应是政务繁忙……” “此前张美人拿来的玉容膏在哪呢?” “奴婢收着呢。”沅汐不明白卫子夫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那盒玉容膏。 卫子夫从笔架上取了一只紫毫,用水润了润,“拿出来用吧。” “主子?”沅汐不解,自查出有孕后,一般嫔妃们送来的东西无论吃食还是衣物用品,卫子夫都是交由她们收起来的。这会儿怎么要拿来用呢。 “去拿就是了。”看出沅汐的顾虑,卫子夫摆了摆手,“我自有用处。” “诺。” “这在画什么?”身子突然被人从后环住,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卫子夫身体微抖,手下笔锋一斜,原本要涂在花蕊上的朱红点在了别处。 素白静好的绢面上立时多了一抹突兀的殷红。 沅汐听到声音抬头,见到刘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对面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问安:“奴婢参见皇上。” “朕几日不来,怎么瞧着子夫你瘦了。可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好?”刘彻身体一转来到卫子夫的侧面,牵过她的手皱眉道。 “陛下可别冤枉了他们,沅清、沅汐伺候的都很尽心。” 刘彻却是不以为然,“你还护着他们,那个暮雨的事情你是忘了么。” 提起暮雨,卫子夫面上的神色淡了两分,有些黯然道:“妾自认对她不薄,谁知道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能人各有志,到底她觉得妾这里容不下她。” “不过还好子夫想得周到,才没有真的摔了那尊西王母像。”刘彻抚过卫子夫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卫子夫太了解刘彻了,他这样的声调,这样的表情,虽然眼中是无限的温柔,实则却是在试探。 “那尊王母像珍贵,妾就怕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多了个心眼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妾料中了。” 刘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朕早就说过你很聪明。” 这话听起来不明褒贬,可是那原本只是挂在面上的笑意却一点点蔓延进眼眸里。 “还没告诉朕这画的是什么?”刘彻低头看向卫子夫刚刚起笔的画布,画面正中偏右的地方画着两三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其中一朵微微张开了花骨朵,里面的花蕊还没添色,下方却是一抹刺目的殷红。 “是妾胡乱画着玩的。”卫子夫搁了笔在旁边,“不过现在不能要了。” “如何不能?”刘彻剑眉微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看朕的。” 说罢拿过笔架上狼毫的细细描绘起来。 卫子夫挥手示意沅汐先下去,接过她手中的墨砚亲自磨起来。 一人执笔,一人研磨,他画得专注,卫子夫亦看得投入。两人就这么站在书案前,直到夕阳晚照,云霞漫天,才子佳人,美好如画卷。 “怎么样,朕画得如何?”最后一笔落下,刘彻满意地上下看了看问道。 原先的三两朵海棠已经融入了一株花开繁茂的海棠树,成为满树繁花中的一部分。 而那点斜的一抹嫣红则成为女子半启的朱唇。一幅依着海棠而立的工笔美人图赫然呈现在眼前。 “现下一时没想好写什么,改日朕再题个词给你。” “妾谢陛下隆恩。”卫子夫提裙跪下谢恩。刘彻却是皱眉,“怎么又跪,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朕特许你不跪。” 卫子夫没有顺从地借着他的手起身,依在他怀中小声问:“天色不早了,陛下?” “朕今日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半夜,卫子夫在睡梦中被一声胜过一声的猫叫声吵醒。那声音似婴儿啼哭,又似冤魂惨叫,在这深夜中很是瘆人。 卫子夫睁开眼时见刘彻也醒了,沉着脸很是不悦的样子。 “春陀——” 在殿外守夜的春陀应声而入,隔着帘帐低声道:“奴才在。” “外面的猫叫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好像是猫在发情。” 卫子夫闻言道:“皇上,前几日妾的殿里来了一只猫,因着也不知是哪个宫里走失的,妾便让沅汐她们先喂养着,不知是不是那只。” “回卫少使的话,正是那只。” “可是前些日子一直都是好好的呀,怎么今日叫得这样厉害。”卫子夫说着往刘彻跟前缩了缩,“听着好瘆人。” 纱帐之外春陀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方才接话道:“回禀皇上,有一事似有蹊跷。” “说。”刘彻的脸沉着,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显然已是非常不满了。别说是九五之尊,就是平常百姓,在睡得正熟时被这样凄厉的猫叫声吵醒也不会有好脸色的。且刘彻一直睡眠不好,被这么一搅和下半夜能否再睡着还难说。 “奴才方才去看那只猫时见到猫身上沾有不少红色的东西,而后沅清也发现外殿原本放在书案上的红色颜料被打翻了。似乎正是那红色颜料引得猫嘶叫不止。” “去叫萧亦寒来。” “诺。”春陀弓着腰快步退了出去。也是难为了他,夜深露重,他却是没用多久便回来复命,想着必是跑去太医院请的人。 刘彻撩开帘帐下床,卫子夫本也要起身,被他拦住了。“晚上凉,你且在这里等朕一会儿。” 外殿时不时传来说话声,但都听不真切。又过了一会儿,刘彻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太医模样的人,一直低垂着头。 卫子夫早已拿锦被裹严实了身子。 “微臣检查了那碟被猫打翻的颜料,发现里面之物似乎并不是朱砂。” “那是胭脂。”卫子夫开口道,“是前些日子张美人来时送我的,只可惜我自有孕后这些胭脂水粉的便都不用了。今日作画时突然想起,便拿来调做颜料,图个好玩儿。萧太医,可是有何不妥?” “微臣查出那那胭脂中含有大量蛇床子。” “蛇床子?”卫子夫不解。 “蛇床子温肾壮阳,有催情之功效。” 催情。听到这两个字,卫子夫顿时愣了。她如今胎像虽稳,但太医也是嘱咐过不可侍寝的。 萧亦寒说完,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等刘彻挑起床帐回来,便见卫子夫蜷缩着身体呆坐在床上。她不哭不闹,不知怎地却莫名让他有一丝心疼。 “子夫。”刘彻揽过卫子夫的肩,“朕一定护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朕保证。” 第二日,刘彻一道圣旨将张美人降为良人。又派了派了个宫女去卫少使的含光殿,补之前皇后罚去浣衣局的那个宫女。 林贝儿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梳妆,抬手捡了一只点翠凤尾簪插/入发髻中,看着铜镜映出的影子,朱唇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没想到林氏还能想到这么一出。看来她倒也不是全然没没有长进的。”陈婕妤临窗而立,窗外树影投在她的面庞上,遮住她眼底的明晦。 “她这么做对夫人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林氏和张美人比,当然还是林氏好控制些。” “可纵是折进去一个张美人还不是没动着卫氏一根手指头。” 彩蓝凝神道:“没想到这个卫少使命这么大。几次都被她逃过去了。” 陈婕妤却是摇了摇头,“不是命大,咱们都小瞧了这个卫少使了。”她话虽这么说着,面上却不见丝毫担忧之色。 “那主子下一步咱们怎么走?”彩蓝知道自家主子从来做事都拿捏的清楚,她既是不担心,那自己也不必瞎操心。 “下一步?”陈婕妤笑了笑,“我听说,卫少使还有一个弟弟在建章宫当差?相信窦太主会喜欢这个消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逢佳节,七夕乞巧 “夫人,皇后娘娘宫里的如意来了。”锦瑟挑了帘子进来通报。 陈婕妤放下手中的书,一手轻揉着太阳穴道:“快请。” “奴婢见过陈婕妤。” “如意姑娘快请起。”陈婕妤柔柔地开口,目光仔细打量着下方正在行礼的人。 如意上穿月白色短衣,下面是一条湖蓝长裙,袖口裙边拿宝蓝色线绣着朵朵茉莉。衣物头饰皆很素雅,但看上去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加之她肤色白皙,身姿窈窕,瞧着不像是宫女,倒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收回目光,陈婕妤轻笑着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让姑娘来是有何事?” “娘娘说许久未见夫人了,甚是想念,请夫人去椒房殿一叙。”如意依然微微垂首而立,并未因陈婕妤态度的亲和而表现出放松随意的姿态。 “近日宫中大小事故频发,我想着皇后娘娘必是忧心繁忙,不忍打扰,是以才许久未去拜见。”说着陈婕妤对彩蓝道,“去把我的团扇取来。” 椒房殿,陈阿娇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些,脸上妆容明艳依旧,可眼底却是遮不住的憔悴。倒是怀里抱着的曜阳毛皮愈加溜光水滑。 “妾参见皇后娘娘。”陈婕妤盈盈拜下,白皙的脖颈低垂,还是那柔弱恭卑的样子。 “起吧。”陈阿娇心不在焉地逗着曜阳,“阿柔许久没来了。” “宫中今日接二连三的出事,已经让娘娘劳神,妾怕过来再惹娘娘心烦。” “心烦?”陈阿娇冷笑一声,“这一年来本宫烦的还少吗?自从那两个狐媚子入宫,本宫便没省心过。”许是她突然扬高了语调惊着了怀中的猫咪,曜阳原本咪缝儿着打盹的眼睛陡然睁开,喵了一声从陈阿娇膝上跳下。 “连你也嫌弃本宫了是吧。”陈阿娇看着曜阳款步往陈婕妤身边走,气的抖着手指它骂道。 陈婕妤给站在一旁的良辰使了个眼色,良辰会意,上前将曜阳抱起退至殿外。 “娘娘何必跟一只猫置气呢。它懂什么,娘娘若是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当。” 想是压抑了多日,如今终于爆发出来,陈阿娇一手指着含光殿的方向,“林氏刚刚消停两天,这就又出来了一个卫氏,阿柔你说,这未央宫还有人把本宫放在眼里么?” “娘娘和出此言,皇上必是看重娘娘的。” “他既是看重我,又为何会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陈阿娇说到这里情至深处眼睛一红落下泪来,“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些年我一直无子。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这些年我寻医问药无数,但却都一无所获,我比陛下更渴望能有个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有孕的偏偏不是我!” “娘娘还年轻,皇上又是如此宠爱娘娘,娘娘日后一定会有皇子的。”陈婕妤上前轻抚着陈阿娇的背安慰道,“再说还有窦太主,窦太主必然会帮衬娘娘,娘娘实在不必担心。” 陈阿娇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母亲虽然会帮我,可是如今卫氏有孕,我却还是没有消息,她也是有心无力啊。” “其实在妾看来,只要宫中一直没有孩子出生,那么皇长子就还是有机会从娘娘的肚子里出来的。” “话虽如此。”陈阿娇叹了口气,经过这么一番发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可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皇上降了张美人的位份,是因为什么我不说你怕是也清楚。罢了罢了,母亲昨日传了消息进来,说是已经有点眉目了,到时再说吧。今日让你来,是为了七夕的事情。” 陈婕妤眨了眨眼,迷惑道:“七夕?” “皇祖母近一段日子身子不爽利,陛下的意思是七夕的时候宫中办得热闹一些,冲冲喜。本宫最近实在没心思,交给你去准备吧。” “妾愿为皇后娘娘分忧。” “你看如意怎么样?”从椒房殿出来,陈婕妤挥退了肩舆一路缓步走着回宫。 “奴婢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唇红齿白,身姿纤细,也是个美人儿呢。”陈婕妤弯了弯眼不再多说。 七夕将至,宫里面渐渐热闹起来,自那晚蛇床子的事情之后,刘彻便派了一个宫女来,唤作青檀。 皇上派来的人,自然不同于其他,如今也是和沅清沅汐二人一般跟在卫子夫身边,近身伺候着。 对于卫子夫这样的安排,沅汐一开始还有些担忧,怕青檀会对卫子夫不利,可是想想也就明白了,既是皇上指派的人,必是不会同那些妃嫔们安插的钉子,想着谋害皇嗣的事。且青檀会一点医术,平日吃穿用度让她看过更是放心一些。 “今儿个是七夕吧。”卫子夫坐在窗下,手中捏着一只绣花针,借着窗柩漏过的熹微光芒穿针。 身旁绣绷子上一幅喜鹊登梅图还差角落处的一枝梅花。 “是七夕。”沅汐点头应着,一边凑过头来看卫子夫绣的帕子,赞叹道,“奴婢怎么说今儿一早便听见喜鹊叫呢,原是主子绣的这喜鹊活了,飞出来叫的。” 卫子夫轻戳着她的额头笑骂,“你这妮子净胡说。” 沅汐嘟了嘟嘴,“怎么就不能成,奴婢看主子绣的这喜鹊,可不就是活灵活现的,说不定真是它显了灵呢。” “准是前阵子陈婕妤找来的那群喜鹊儿,宫人们没看住,飞出来了一两只叫的。” “说起这事,奴婢听说今儿晚上宫中很是热闹呢,为了这次的七夕会陈婕妤一早就开始准备了,筹划了好些个节目,届时无论妃嫔宫女都可以参加。”沅汐说起来语调轻快,眼中满是向往的神色。 “我是去不了了,到时候你们去玩儿吧。” “奴婢也不去。”沅汐连连摆手,“奴婢陪着主子。” “罢了,晚上你和暮云一起去。这里不是还有沅清和青檀陪着我么。人手够了。” 沅汐到底年龄小还是孩子的性子,难免贪玩,加之又实在被晚上的七夕会勾得心痒,想了想便答应了。到了下午,拉着暮云两人兴冲冲地去增盘阁了。 “她们去玩儿了,咱们也别干坐着,沅清你们之前不是泡了绿豆,小麦么,如今发芽了没?”抬手将最后一针收回,打了个扣儿。卫子夫从绣筐中拿过小巧的银剪子将绣线剪断,一幅完整的喜鹊登梅图便完成了。 “发了,发了。”沅清出去端了瓷碗回来,给卫子夫看。 灰陶瓷碗里,一根根青绿嫩黄的芽儿浮在水中,饱满水灵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喜人。 “奴婢再去找些丝线来。”青檀说着就要往外走。 “哪里还用出去找,这不是就有现成的么。”卫子夫叫住她,拿过手边装着绣线的小篮筐。 沅清和青檀从里面找出红,蓝两色丝线,搓成股。又将碗中的豆芽儿捞起,一束一束地分开扎好。最后放进早已准备好的青瓷碗中。 “愿主子福泽绵长,子孙满堂。”俩人摆好瓷碗,一同拜下恭祝。 “赏,全都有赏。”卫子夫拍着手也是心情愉悦,“青檀你去外面把宴和、宴欢也叫进来。闭了殿门,今儿晚上应是不会有人来了。” 宴和话不多,平日里只管埋头干活,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没二话,很是老实木讷。沅汐有时没事了便爱拿他逗乐儿,每次他都是被逗得满脸通红也憋不出几句反驳的话。 宴欢却是和他完全相反,嘴皮子最是利落,做事圆滑会说话,像今晚这样主仆一同乐的场面,便显着他了。 “只听老牛一声长叹,竟然口吐人言:‘牛郎,待我死后,你将我的皮剥去,披上它,去天宫寻织女去吧。’”宴欢一边学着手上还有动作,两手在头上比做牛角状,末了还学着老牛哞地哀叫一声。 “沅汐不在,我看你倒是快要赶上沅汐了。” 宴欢嘿嘿笑道:“奴才就这么点本事,能逗得主子一乐是奴才的荣幸。” “看看,刚夸了一句这还顺着杆儿往上爬了。”卫子夫笑指着他给沅清说道,“不过天儿也不早了,沅汐和暮云那两个丫头怎么还不见回来。” 沅清看了看天色,外面已是一团乌黑,“许是玩得高兴忘了时辰,要不让宴和出去寻一寻。” 卫子夫担心她们两个这么晚再出了什么事,点头让宴和去寻。 谁知宴和还没来得急出去,忽听殿门一声轻响,扭头看却是沅汐和暮云回来了。 “刚还准备让宴和去寻一寻你们呢,怎么玩儿地这样晚。”卫子夫见两人进来,询问道。 沅汐扶着殿门直喘气,看样子像是跑回来的,“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得新宠,又起波澜 “别急,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沅汐抚着胸口缓了口气道:“皇上幸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 此话一出殿中的人都愣住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卫子夫放下手中的银耳汤,拉她问道。 “详细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陈婕妤准备了好些节目,皇上也下旨说不用太过拘着,让大家尽兴玩儿。奴婢远远瞧着皇上多喝了两杯,后来就随皇后去了椒房殿。可是怎么就幸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奴婢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奴婢回来时椒房殿那边已经闹起来了。” “可知道是皇后身边的哪一个宫女?” 沅汐皱眉想了半天终是摇头不知。 “奴婢、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人议论,好像是个叫做如意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直站在角落没有出声的暮云怯生生地开口。 如意。卫子夫仔细回想了前世陈阿娇身边的几个大宫女,确定没有这么个叫如意的,抬手挥退众人,“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几日都别出去乱说话。若是说错了什么被皇后娘娘责罚下来了,我也保不了你们。” 可有些事情便是这样,你越是想躲,越是不想沾染,它便越是上赶着来。 隔日晌午,卫子夫闲来无事在庭院中侍弄着花草,便见一位黄衣佳人走了进来,脸瞧着有些面生,可是见她这身衣服的颜色,卫子夫倒是想起来了。 那日陈阿娇带人来她这里问王母像一事的时候,领头的好像便是她。 “妾见过卫少使。”来人款款行礼,嗓音清润,仪态端庄,卫子夫不知道陈阿娇身边何时有了这号人物,全不是此前良辰,美景几人可比的。 放下手中的水壶,卫子夫微微歪头疑道:“这位是?” “妾是今日才获封的苏娱灵,被赐居鸣鸾殿。”苏娱灵笑着解释。 鸣鸾殿与含光殿,九华殿相距不远,是以苏娱灵才会来卫子夫这里拜访。鸣鸾殿名字听着虽贵气,实则在这三殿中却是最为破败的,真的是久无人住。 听说那里曾是戚夫人的寝宫,戚夫人得宠时高祖赐了这座宫殿给她,还特赐鸣鸾之名以示恩宠。可是后来高祖仙逝,戚夫人落得那样的下场,这鸣鸾殿便成了不祥之地,再无宫妃肯住。 几朝下来,住在那里面的宫妃不是受罚的罪妃便是触怒龙颜的无宠妃子,她们的结局可想而知。久而久之鸣鸾殿也是愈发的破败了,宫中甚者在暗中流传着鸣鸾殿闹鬼的说法。如今赐了这鸣鸾殿给一个新晋妃嫔,想来也是陈阿娇的手笔。 “原来是娱灵妹妹。”卫子夫上前笑拉她起来,“我不怎么出门,不知道娱灵妹妹要来。” 苏娱灵抿唇浅笑,那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又给人柔和亲近的感觉,“妾便是想着鸣鸾殿离少使的含光殿不远,若是不来拜访于礼不合。” “娱灵妹妹太过客气了。含光殿偏远,我一人住在这里有时难免觉得清冷,如今妹妹来了,日后也要热闹些。” “妾今日就是来看少使的,现在既是拜访过了,那妾也不打扰少使了。”说罢又是屈膝行礼,继而带着身后宫人袅袅而去。 卫子夫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漾开一抹笑,沅汐不解地道:“主子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遇见了有趣儿的人。” 自打苏娱灵住进了鸣鸾殿,这片平日里安静惯了的地儿竟日渐热闹起来。 陈阿娇自然是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被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爬了龙床,她怎么丢得起这个脸,为此和刘彻大闹了一场。 可也不知道刘彻是怎么了,一向宠惯皇后的他这一次却是不肯妥协,皇后越是闹,他便越是宠,还不到一个月,苏娱灵就变成了苏顺常。 窦太主也不忍女儿受这个屈辱,进宫的次数愈加频繁,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直到最后王太后实在看不下去,出面寻了苏顺常的错处罚了她禁足,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顺常竟是将后宫搅得不得安生。 对于这样的情况,陈婕妤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 水榭凉亭里,彩蓝剥了颗葡萄递至陈婕妤手边,“夫人只是略施手段便打消了皇后娘娘的疑虑,如意那个丫头又怎么能和夫人相比。” 转手将葡萄含入口中,陈婕妤眯了眼似在品味葡萄酸甜中微微带涩的滋味儿,对于彩蓝的话不置可否。 彩蓝见主子没有反驳,继续道:“只是如今后宫竟然因为一个顺常便闹成这样倒是奴婢没有想到的。” “你没想到,我也没有想到。”陈婕妤自己抬手从瓷盘里呈着的一串儿紫晶葡萄中揪下一颗,“皇上还真是看重卫少使这一胎呢。” “夫人——” “不急,”陈婕妤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戏还没开始呢。” 正说着,另一边锦瑟侧身提醒道:“夫人,苏顺常过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主一仆两人正朝着凉亭走来。 “这不是苏顺常么,可真是好多时日未见了。” “妾才解了禁足,无事出来透透气,方才远远瞧着亭中之人像是夫人,便过来拜见了。”苏顺常含笑施礼。 挥手示意她起来,陈婕妤柔声道:“听说鸣鸾殿偏远且多有闹鬼传闻,不知道苏顺常这些日子能否住得惯。” 乍听之下是关切问候的话语,细想则多少带了些讥讽之意。 对于陈婕妤话中的暗刺,苏顺常却是浑不在意地道:“鸣鸾殿虽远,但妾并非什么金贵出身,能得一处安身便好,没什么住得惯住不惯的。” 陈婕妤笑了笑不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湖面。时值九月,荷花已然不在花季,大多都已凋零,偶尔见到一两朵花枝犹在的也是残败不全,全然不复七月时莲叶接天的盛景。让人看着难免有些萧瑟落寞之感。 苏顺常亦不出声,只在旁边静静陪着。 良久,陈婕妤轻轻叹息一声。 “夫人怎么叹气了。”苏顺常端着宫女递的热茶,拿盖子细细地拂着茶梗,半天却不见喝。 “花开荼蘼难免惹人伤怀。” “夫人不该这样想。”苏顺常顿住手中的动作,将茶盏又放回桌上,侧头笑看向她。 “哦?那我该怎么想?”陈婕妤亦是收回了目光,与苏顺常对视道。 “夫人应该想着这荷花虽然落败了,可是那泥塘之下的莲藕却是愈发甜脆。” “苏顺常倒是好心态。”陈婕妤移了目光淡笑,伸手又捏了颗葡萄,仔细剥着。 “夫人谬赞了,从前我也看不开,如今却是明白,荷花也好牡丹也罢,各有各的花期。而我只愿做路边一株艾草,能得一朝水露养活便好,并不想与百花争艳。” 陈婕妤轻轻笑了起来,不知是满意于葡萄的甘甜还是其他,“苏顺常能这样想也是好的。可纵是路边艾草也要看长在哪里,若是生在大树之下,乍看下是有了遮风挡雨的依靠,殊不知日子久了也同样遮了阳光,挡了雨露。苏顺常还是想清楚为好。” 苏顺常顺势倾身往陈婕妤身边靠了靠,“夫人说笑了,如今大树之下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倒不如求夫人给我指个明处。” “顺常这么通透,自然会找到栖身之处。”陈婕妤说着接过彩蓝递来帕子,将指尖沾上的葡萄汁水擦净,“时辰不早了,今儿春陀公公一早来说皇上晚上会去漪兰殿,我就不多陪顺常了。” “都说鸣鸾殿不吉,我看也未必全无可取之处,还望顺常好生把握。”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陈婕妤已经翩然出了凉亭,留下身后若有所思的佳人。 鸿宁殿 龙诞香徐徐燃着,刘彻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春陀走进来在他耳边轻说了句什么,刘彻点头许可。 须臾一个小宫女垂首而入,恭敬地跪在殿中,扣首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半晌上方传来浑厚低沉的嗓音,“这几日有什么情况吗?” 小宫女心头一凛,答得愈加恭谨:“回禀皇上,自从张美人被罚后,殿中的人都收敛了许多,暂时没察觉到什么特别的。” “那之前发现的那个钉子呢?” “近日也都安分。” “嗯。”刘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又行了一礼,悄声退下。自始至终刘彻都没有睁开眼。 “皇上可是累了?”春陀上前轻声问道,“那今日还去漪兰殿吗?” “去。”薄唇微动,刘彻干净利落地吐出这一个字,继而睁开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刘彻疑,变故迭生 今年的天气比起往年冷得要早一些,不过十月中旬的天儿,出门却是要穿薄袄了。 卫子夫许是因为身怀有孕,更是怕冷一些,殿中早早命人用起了火盆。天气寒冷加之身子月份愈发大起来,每日除了请安难得会出含光殿的门。 刘彻今日无事,下了早朝后便径直来了含光殿,本想也来享受一下秋日的闲静时光,到了之后却发觉身边的佳人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该你了。”刘彻看着对面一手执棋,一手托腮却半天不动的妙人儿出声提醒道。 卫子夫这才猛然回神儿,匆忙间也顾不得细想那么许多,黑子随便在棋盘上点了个位置。 再观棋局,白子疏离散乱,在黑子的围合厮杀下已然呈现出一片败势。 “子夫你今日似乎注意力并不在棋上。”刘彻没有落下手中黑子,反将其投掷回棋盒道,“都在想什么呢?” 卫子夫亦收了棋子,“妾输了。妾就是饿了,在想等下午膳吃什么?” “真是馋猫儿,和朕下棋也能走神,就是为了想要吃什么。”刘彻说着扬声唤了春陀进来,“好好记下少使要吃的,去御膳房传,朕倒是要看看是什么珍馐美肴惹得咱们少使如此心神不宁。” 卫子夫被他说得很是不好意思,微垂下头小声报了一溜儿菜名儿。 春陀很快便传了膳回来,除去卫子夫报的那些再加上刘彻的御膳,杯盏盘碟摆满了一桌子。 “张口尝尝这个。”刘彻亲自夹起一块蜜汁山药喂至卫子夫口边,“刚刚不是念着要吃么。” “怎么样,朕的小馋猫儿可还满意?”看着卫子夫脸上露出的又是满足又是娇羞的模样,刘彻笑逗她道。 “还有这道八宝鸭,是朕爱吃的。” 一顿午膳下来,刘彻竟是一直在为她布菜,自己反而没吃两口。 “妾吃饱了。”卫子夫终是开口。 “朕原先怎么没发现朕的子夫竟是个这么能吃的。” 一句话又惹得卫子夫粉颊羞红,如熟透的蜜桃儿般。刘彻忍不住在那泛红的粉腮上轻啄一口,刹时间原本只是粉红的面上变成了一片玫瑰红。 “朕下午还有事,便不陪你了,你好好歇着。”刘彻逗她逗够了,撩袍起身,唤了春陀来伺候。 “妾恭送皇上。” 步出含光殿,刘彻一边走着一边对身后的春陀道:“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春陀小步跟在后面低声回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说卫少使近来有些反常。” “哦?”刘彻略扬了声调,“怎么说?” “卫少使近一段时间似乎总有心事,整日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一点朕也发现了。”刘彻迈开大步,吩咐道,“去查清楚。” 是夜,鸿宁殿内刘彻正在批阅奏折,春陀躬身走进来立于一旁。 放下手中的折子,刘彻抬手揉捏着眉心处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回禀皇上。奴才查到卫少使近日和一个在椒房殿负责洒扫的宫女有过接触,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 “椒房殿的宫女?”刘彻想了想继续道,“查出那个宫女给她说了什么吗?” 春陀顿了顿低声道:“这一点奴才不知,可在那之后卫少使曾暗中找人想往建章宫递消息。” “建章宫?”刘彻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如果说先前卫子夫因为那个宫女说了什么而忧虑的话,他还能够理解,可是这与建章宫有什么关系,“那里有什么人?” “启禀皇上,奴才查过了,卫少使有一个弟弟正是在建章宫当差。” 听到这里,刘彻恍然,“哦?这下倒是有意思了。皇后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还有一事奴才想着皇上可能会感兴趣。”春陀抬眼看了一下刘彻,说道。 “讲。” “是这样,卫少使的弟弟名唤卫青,体魄强健,善于骑射。在建章宫的同僚中颇受好评。” “善骑射。”刘彻转头深看了春陀一眼,“派人去建章宫暗中盯着,朕倒是要看看皇后这次又有什么打算。” —— “主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奴婢看着这些日子主子总是心不在焉的。”沅汐看着坐在窗下手拿书简,却半天没有动一下的卫子夫,终是忍不住小心开口。 听她这么说,卫子夫索性合了竹简不再看,扶着沅汐的手起身道:“许是在殿中闷得太久了,我看今日外面天气不错,你们陪我出去走走吧。” 沅汐睁大眼奇道:“主子平日怕冷不是都不愿出殿的吗?” 沅清瞪她一眼,“就数你话多,萧太医不是也说了么,主子还是要多活动活动,到时对生产有好处。不过今儿外面看着阳光明媚,主子还是要多穿点,当心着了风寒。”说着便回身进内殿拿了厚披风出来。 卫子夫原本只是想出去散散心,透透气,没想到被沅汐和沅清这么一弄,搞得兴师动众的。又是毛皮披风又是护手暖炉,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不是深秋十月而是寒冬腊月呢。 宫道上人不多,卫子夫一路走一路想着心事。 那日在刘彻面前失神是假,可是这些日子她忧思难安却是真。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要不了多久窦太后便会派人去建章宫绑卫青了。前世卫青得逢公孙敖等人及时相助,今生卫子夫却不能保证事情还能这样发展。万一公孙敖救援不及,她不能拿卫青的性命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去赌。 所以她想到了刘彻,卫子夫自知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往宫外传出消息去保护卫青,她虽然做不到,但是刘彻可以。 椒房殿的那个洒扫宫女她其实根本不认识,也只是随便寻了个理由找了她来问了两句,但是只要让刘彻认为她认识,且与那个宫女的谈话和她这几日的心神不宁有关便行了。以刘彻多疑的性子势必会有所怀疑。 至于怎么让刘彻知道,卫子夫相信刘彻赏给她的那个会医术的宫女不会是白给的。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渐台,今日阳光确实是好,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洒在湖面上尽是一片波光粼粼。 “远看着有人过来,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卫少使吗?”一个略带阴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卫子夫转身却见角落的一处石桌前已然坐了人。 张良人直勾勾地盯着卫子夫的肚子,眼底一片阴霾。 在看到张良人的时候卫子夫就开始后悔了,后悔今日不该出来,便是散心在含光殿附近走走便罢了,不该走得这么远。现在被她的目光盯着卫子夫只觉得脊背发凉,一股安涌上心头,“夫人坐在角落,妾一时没有看见,还请夫人见谅。” “卫少使如今可是贵人了,我不过是一个受了贬谪的罪妃,卫少使纵是看不见我也是应该。”张良人从石凳上起身,朝卫子夫走过来。 不知怎么,见她朝自己走过来,卫子夫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护上自己的肚子。 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张良人轻蔑地笑了,“卫少使这是怕我会对你不利?” “良人多虑了。” “是不是多虑我倒是不在乎。”张良人继续上前,眼看着离卫子夫只有两步之遥的距离,“我只是想问问卫少使,怎么我好心送给卫少使一盒胭脂,反倒被皇上连降了四级!” 张良人话到最后已然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显然是认定了是卫子夫害的她。 近距离被张良人用这样的目光盯视着,卫子夫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脚下连连后退想要和她拉开距离。可她越是退,张良人却反而步步向前欺进,似乎很享受看着卫子夫紧张不安的样子。 “夫人说什么,妾不明白。”卫子夫道。 “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我看就是你和林氏那个贱人合起伙来来陷害我!”张良人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随着情绪的激动,脚下步子也愈发急促。 卫子夫本来站的位置就离渐台边不远,两人这么一进一退,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渐台边缘,就在卫子夫忍不住想出声告辞时,张美人前行的步子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身子一挺便向卫子夫倒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跟着的宫人都吓傻了眼,卫子夫的身后已经没有任何遮拦,下方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若是被张良人撞这么一下,卫子夫势必会落入湖中。以她现在怀胎六月的身子,即便救援及时也怕是凶多吉少。 电光火石间卫子夫只觉自己身子被人大力一推,下一刻耳边便传来重物落水的噗通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突转折,子夫禁足 待卫子夫稳住身子回神儿再看时,眼前哪里还见得到张良人的身影,连带着自己身旁站着的沅汐也没了人儿。 “沅汐!”卫子夫在元清的搀扶下探出头,便见下方湖中两个人影在水中挣扎着上下沉浮。 张良人的宫女秋月愣了一瞬,继而扑到渐台边缘大声呼喊起来。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沅清一边扶着卫子夫离渐台边远一点,一边也跟着呼喊起来。原本平静的园子一时间纷乱起来。 好在不远处恰有几个会水的黄门,闻声赶了过来,一番折腾总算是将两人救了上来。 接着又有黄门寻来了架子将两人抬至附近的宫殿。卫子夫看着沅汐乌青的小脸,和紧紧闭着的双眼,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主子别难过,太医马上就来了,沅汐命大不会有事的。”沅清眼圈也红了,强忍着柔声安抚卫子夫道。 “太医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儿,卫子夫抬眼便见到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药童,定睛一瞧却是自从出了蛇床子之事后便被刘彻指派负责她这一胎的萧亦寒。 “萧太医?” 萧亦寒听到声音也是一愣,今日正好是他轮值,来传报的宫女黄门只说张良人落水了,怎么这个卫少使也在。 “萧太医快进去看看吧。”卫子夫也顾不得再多说,急道。话音刚落殿外又是两声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陈婕妤到——” 陈阿娇扶着陈婕妤的手走了进来,凤目一扫落在了殿外正焦急等待的卫子夫身上,更确切的说是落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目光复杂。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陈婕妤请安。” 看着卫子夫动作笨拙地蹲身行礼,陈阿娇却是一点没有要免去的意思,“卫少使不好好地在自己的殿中呆着,也跑来这里做什么?” 卫子夫微低了头心中冷笑,她不相信陈阿娇会不知道那落入水中的除了张良人,还有她身边的宫女。而她这么问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她多事。 “妾见今日天气甚好,贪恋殿外秋景暖阳这才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拨弄着手上的玉镯陈阿娇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本宫听说卫少使一向是幽居含光殿不外出的,怎么这难得出来去渐台走走,张良人便落了水,照这样的话,那下次卫少使去本宫的椒房殿,本宫是不是也要出点什么事。”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卫子夫面上看不出喜怒仍恭声道:“恕妾愚钝,不知皇后娘娘此话怎讲。” 陈阿娇还想说话,恰逢萧太医诊断完毕从内殿走出。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陈婕妤。” “张良人现在怎么样?”陈阿娇淡淡地问,她倒是不关心张良人是死是活,活着是她命大,死了更好。陈阿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顺带的,宫妃落水,肯定不是失足那么简单,尤其这事还和卫子夫有关。想到这里陈阿娇美目微斜,又是转向卫子夫。 感受到陈阿娇的目光,卫子夫心知她在想什么。 “回禀皇后娘娘,张良人并无大碍,吐出呛进腹中的水后不久便会清醒了,只是受了湖中寒气,待微臣开些驱寒温养的方子便可。” 陈阿娇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萧亦寒,转而问道:“平白无故的张良人怎么会落了水,有没有人来给本宫解释一下。 这便是开始问审了,殿中宫人都瑟缩了一下,头不自觉地又压低几分。 “怎么?没人肯说?”陈阿娇嘴角噙笑,目光却是冷的,“既然如此,那都跟着本宫回椒房殿,本宫有的是时间听你们慢慢说。”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角落里一个宫女抖抖索索地走出来。卫子夫认出她便是今日跟在张良人身边的秋月。 端正地跪在殿中秋月颤声道:“回禀皇后娘娘,今日张良人本是去渐台散心,没想到遇见了卫少使,没说几句良人便与卫少使起了争执,后来,后来……” 秋月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陈阿娇早已是没了耐心,柳眉倒竖就要呵斥出声。 “后来怎么了?别怕,慢慢说,皇后娘娘在这里,自然会为你做主。”陈婕妤自进殿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轻按了按陈阿娇搭在座椅上的手,柔声安抚秋月道。 深吸了口气,秋月似乎受到鼓舞,猛地磕了个头继续道:“后来良人越说情绪越激动,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朝卫少使撞了过去。幸而卫少使身边的那个宫女推了卫少使一下,卫少使这才没有被波及落水。良人自己却坠入湖中。” 陈阿娇显然是没想到从张良人宫女的口里会听到这样的话,微愣道:“你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奴婢亲眼说见,不敢有半句假话。”秋月却是坚定。 当时在渐台,张良人身边只有秋月一人,她既是这么说,再问卫子夫身边的宫女,想来也不会有其他答案。 事情最后发展成这样,的确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可是卫子夫仔细回想了当时张良人朝自己撞来时的情景,再联系到秋月现在的反应,便明白了。 陈阿娇当然不肯这么轻易罢休,也不管张良人还没醒转,带着秋月回了椒房殿。 沅清已经叫来了宴和、宴欢,将沅汐抬回含光殿。 回到含光殿,沅清思前想后终于开口:“主子,今日的事情,奴婢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说来听听。”卫子夫靠在美人榻上,声音有些疲惫。今日的这么一番折腾,她确实是觉得有些累了。 “咱们遇见张良人本是巧合,张良人虽说当时情绪激动了一些,可也不至于会想将主子推下水啊,这对现在的她有什么好处?” 半闭上眼,卫子夫一手轻按这额角,“除了可能会让我失去腹中龙嗣外,没有好处。” 沅清也看出卫子夫累了,拿过一旁的薄被帮她盖上,“那她为何要这么做?” “你不觉得,那个秋月,有点不对吗?” 椒房殿 陈阿娇一手端着茶盏,坐在凤座上满脸怒容。 “问出什么了吗?”眼见良辰躬身从殿外进来,陈阿娇寒声问道。 良辰身体一抖,小心地答道:“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口咬定就是张良人想推卫少使,才不小心失足落水。” “倒真是个一身正气的奴才。”陈阿娇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掷于案上,杯盖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事情让阿娇这么生气?”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刘彻带着春陀走了进来。 “陛下怎么来了?”陈阿娇眸光一亮,起身迎了上去,方才的怒容瞬间一扫而光。 刘彻牵起她的手,声音里满是宠溺:“朕想阿娇了便过来瞧瞧。怎么,朕来的不是时候?” “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什么时候来,阿娇都恭迎。”被刘彻握住双手,陈阿娇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看着刘彻眼睛认真地说道。 “朕方才走进来时,听见阿娇似乎在发脾气,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得我们娇娇不开心了?” 陈阿娇嘟嘴别开头不再看刘彻,酸溜溜地说:“还不是为张良人落水的事。” 听出她话中的酸意,刘彻一边轻笑着搂过她的肩一边道:“哦?朕听闻张良人的宫女说是张良人想推卫少使落水?” “正是。”凭着刘彻搂着她的肩,陈阿娇却是就不转头看他。 刘彻见状却是也不恼,只是笑言:“这个宫女倒是有意思了。” “陛下何出此言。”陈阿娇的声音立时冷了下来,全不同于方才的赌气。刘彻的话又让她想起了那个在她眼皮子低下怕了龙床的贱婢。 自出了如意的事情之后,陈阿娇便对椒房殿中的宫女严加约束,凡是刘彻来的时候,内殿伺候的宫女都是些容貌平平的,且不得与刘彻独处,便是她身边的几个大宫女也不许随意进入。 刘彻仿佛没有听出陈阿娇声音中的防备,自顾自道:“一般奴才们不应该都是尽力维护自己的主子的么,哪怕是主子错了。像这样站出来主持正义的奴才,朕还是第一次见到。” 听到这里陈阿娇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事阿娇去查吧。”刘彻捏了捏陈阿娇的手,“朕前两日得了一个宝贝,今日带来给阿娇,阿娇看看喜不喜欢……” 等了两日,就在宫中众人猜测着,这一次张良人怕是再难翻身之时,椒房殿却传出了禁足卫少使的消息。 并没有说禁足多久,而是无召不得出。这样的转折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收锦囊,山雨欲来 “卫少使,接旨吧。”来传旨的大长秋阴阳怪气地说道,语气里不乏嘲讽之意。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张良人使得坏,怎么到头来罚的却是主子?”沅汐休养了两天已无大碍,待大长秋走后愤愤不平道。 “打今儿起闭了殿门,无事都不要外出。沅汐,沅清你们随我进来。”卫子夫倒是没沅汐那么错愕,虽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意料,可这后宫之中,若能事事如意那才是奇事。 没两日,便听说张良人的那个宫女秋月被发配去了浣衣局,她撑不住自己上吊死了。其实到底是她自己吊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宫中人人心里都清楚。 秋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皇后说是张良人推的卫少使,若是最后张良人被贬还好,可偏偏最终罚的却是卫少使,张良人的性子,会怎么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人,可想而知。 这事没有在宫中掀起一丝波澜,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说过了,便罢了。宫中人命微如草,别说是一个犯了错的宫女,便是一般不得宠的妃子,死了,不也就死了。一条命甚至还不如上位者跟前得宠的猫儿狗儿金贵。 许是感受到宫中人事凉薄,沅清说起来的时候多少有些惋惜,沅汐却道:“那是秋月自己活该,做下这背主忘恩的事,便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卫子夫没想到这一点沅汐倒是比沅清看得通透。 的确,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背信弃义,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你背叛的那个人原不是什么好人。 禁足的日子过得也快,卫子夫早已习惯了这样深居简出的生活,并未觉得憋闷无聊。偏是有些人怕她寂寞,巴巴地来给她找乐子。 一大早便听殿外吵吵嚷嚷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卫少使还在禁足中。” “卫少使是在禁足,那是她自作自受。我又没有禁足,别拦着我让我进去……” 外面的声音很大,在殿内都隐隐能听见。 “沅汐,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卫子夫本是在窗下挑捡此前绣的图样,想找一些做成小衣服,小鞋子什么的给即将出世的孩子。 沅汐出去没对久便回来了,只是脸上神色有些愤然,还不待卫子夫开口,一道身影从她身后走出,却是这些日子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的张良人。 “听闻卫少使被皇后禁足,含光殿本就偏远,我担心卫少使日子久了无趣便来看看。”张良人娇笑着走进来,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卫子夫仍坐在短榻上没有起身。张良人见了眸光略过一抹晦色,“几日未见,卫少使竟是连宫规都忘记了,看来皇后的禁足没起到效果啊。” “张良人何出此言?我家主子如今身子不方便,皇上特许了不用行礼的。”沅汐早在张良人进来时便是不满,此时忍不住冷声说道。 “你也知道那是主子,不过是个奴才,竟敢这么和我说话!来人,给我拖下去掌嘴!”张良人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她今日来便是要来出一口气,此时立马打蛇上棍。 “且慢!”卫子夫放心手中的绣样,扶着沅清起身,“沅汐虽然莽撞了些,但总归话是没错的。皇上确实准许我不必行礼,张良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皇上。” 张良人没想到一向以软懦退让示人的卫子夫今日竟然会突然强硬起来,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卫少使真是长本事了,以为抬出皇上便能没事了吗?可我今日偏是要罚这个宫女,我看卫少使如何拦着我!” 说着就见殿外进来两个身体强健的寺人,两人一左一右抓住沅汐的胳膊将她架住。看来张良人是早有准备。 张良人悠然步到沅汐面前,看着面前挣扎着想摆脱束缚的沅汐,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我没记错的话,那日在渐台,就是你拉我落的水吧。” “张良人真是越说越离谱,那日在渐台,若不是沅汐推开我,我就要被张良人推入水中了,怎么就成了是沅汐拉着良人落水的。”卫子夫伸出一只手护在沅汐面前,与张良人对视道。 “我离谱?”张良人冷笑一声,“卫少使莫不是忘了,如今被皇后禁足,下令无召不得出的人是你卫少使自己,不是我。怎么就成了我离谱。卫少使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罢再不看卫子夫,眼中寒意闪过,“来人,给我掌嘴!打到这丫头认错为止!”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凶相的婆子上前,撸起袖子就要下手。 “我看谁敢!”卫子夫推开那个婆子已经整个人挡在了沅汐面前,“张良人今日若是一点要在我的含光殿动手,那便先打我吧!” “主子!让她打吧!主子当心自己的身子。”沅汐挣扎得越发激烈,哭喊道。 青檀和沅清赶紧护在卫子夫跟前,深怕她出了什么闪失。两拨人就这么僵持着。 行刑的婆子扭头看向张良人,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张良人显然没想到卫子夫会如此跟她较劲,她今日就是想来教训一下当日和她一起落水的宫女,让卫子夫没脸。不曾想那个宫女自己上赶着将话柄往她手里送,倒省的她再去挑错儿了。 可却没料到卫子夫会反应这样大,要在平时,掌掴一个地位嫔妃张良人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如今她才被降了位份,又刚从渐台落水是事情洗脱出来,而卫子夫又身怀有孕。 张良人还没那么傻,她知道今日她要是真的在这里掌掴了卫子夫,万一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她纵是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思虑半晌终是恨恨道:“别以为怀着龙嗣便是有了保命符,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肚子能不能护得了一世。今日的事情,没完。” 说完甩袖走了出去。那些宫人见状也松开了沅汐赶忙跟了出去。 “青檀,去,去请太医来。”待张良人带着宫婢们走后,卫子夫扶着肚子坐在短榻上吩咐道。 一句话让殿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惊,沅汐哭着扑到卫子夫身侧焦急道:“主子怎么了,主子可是有什么不适?都是沅汐不好!要不是沅汐多嘴,就不会让张良人趁机揪住错处,连累了主子!” 沅汐哭得泪眼婆娑,卫子夫不知怎的,看着她那如同花猫儿般的小脸就莫名想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没事。只是不能平白叫张良人这么闹一遭,不传个太医怎么能显得出她闹的动静之大呢。”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青檀连忙去传太医。 “不过,沅汐。”卫子夫话锋一转认真道:“今日之事你该长记性了,你这心直口快的毛病必须要改,今日我能护你,明日呢,往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我还能次次护你周全吗?” “奴婢错了,请主子相信奴婢,奴婢一定改。”沅汐抹了把泪,眼神儿坚定。 卫子夫知道自己的话沅汐应是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 张良人大闹含光殿让卫少使动了胎气的消息在第二日便传了满宫。紧接着刘彻便传来一道口谕:卫子夫禁足期间,任何人不得探望。 自此之后再没人来含光殿寻事,着实清静不少。 “主子。”沅清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一丝异样。 察觉到她的不同,卫子夫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沅清走进了,卫子夫这才看清她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待她呈上,便见一只锦囊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这是刚刚有人挂在殿门上的。奴婢觉得蹊跷便拿进来让主子瞧瞧。”沅清解释道。 卫子夫在看见那个锦囊时脸色就已经变了,她伸手接过来,取出锦囊内的东西。里面是一张素面手帕,帕子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之物,锦帕正中写着两行赤色小字。 “主子?”沅清看见卫子夫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有些担忧。 “沅汐!沅汐——”卫子夫猛地扬声唤道,连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奴婢在。”沅汐闻声推门进来,见到卫子夫的样子顿时也愣住了。 卫子夫一把拉住沅汐,紧紧抓住她的手道:“你不是有个同乡在鸿宁殿当差吗,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沅汐看了沅清一眼,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沅清虽然知道是因为那个锦囊,可是到底里面写了什么让卫子夫如此激动她也不知,当下只能摇头。 “回主子的话,奴婢是有一个同乡在鸿宁殿当差,可他也只是一番负责茶水的寺人,也见不到皇上的。” “见不到皇上。”卫子夫颓然的坐下,一时间像失了神儿的木偶。 谁也不知道那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好事近,化险为夷 “主子别急,奴婢这就去鸿宁殿找奴婢的同乡!”沅汐见从未见过卫子夫这样也急了,转身就往殿外跑。 看着卫子夫失魂落魄的样子,沅清想问又不敢问,想劝两句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抚她别太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发出一声轻响,沅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怎么样?见到你那同乡了吗?”沅清立时迎了上去。不知何时殿外开始落雪,这么猛地一开门,一股凉气趁势便钻入殿内,惊得人一个哆嗦。 沅汐一边用手掸着肩上落着的雪花,一边回道:“见是见着了,可是奴婢听那同乡说皇上,皇上不在未央宫。” 初时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在听见刘彻不在未央宫时又跌回绝望的深渊。积压良久的问题现在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沅清见卫子夫不开口,只得拉住沅汐的手自己追问道:“你说皇上不在未央宫?” “昨儿太皇太后受了风,皇上今儿一早就去长乐宫陪太皇太后去了。”沅汐悄悄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木然无神的卫子夫,放低声音喏喏道,“奴婢听那同乡说太皇太后这次病的厉害,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沅清送了沅汐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如何是好。 漪兰殿 陈婕妤正闲闲地挑选着宫人们新送来的毛皮衣裳。 “夫人,这是皇上特意赏的狐裘披风,阖宫上下只有两件,夫人这里是白狐的,还有一件赤狐的在皇后宫里。可见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彩蓝捧过一只锦盒到陈婕妤面前,里面雪白的毛皮如缎子般顺滑,只是看着便觉得极为暖和。 伸手抚摸着披风,柔软蓬松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让人舍不得移开。 锦瑟见陈婕妤爱不释手的样子,顺势接话道:“今日落了雪,夫人等下去太皇太后那里便穿这件披风吧,奴婢听闻这两日太皇太后凤体欠安,皇上也在长乐宫陪着呢。皇上若是见夫人穿了这披风,必然喜欢。” “收起来吧。”陈婕妤顿了手中动作,将锦盒往彩蓝怀里轻推,“仔细收在库房,等下还是穿素日的那件兔毛披风。” 锦瑟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彩蓝比她反应快些,似是想到了什么,将盒子递给她,示意锦瑟下去收好。又挥退了下方捧着料子的宫人。 “这么长时间了,锦瑟还是不长进。”陈婕妤淡淡地道,嘴角仍挂着一丝浅笑。 彩蓝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解释道:“锦瑟她……” “行了,你不必多说,我心里清楚。只是日后你且多教教她,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心腹,若是总像这般……”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彩蓝的额头却是冒出一层冷汗,只能压低头应道:“诺。” “我听说窦太主派人去了建章宫,之后有什么动静吗?” 彩蓝缓了缓紧绷的身体,又恢复成此前那个从容的大宫女模样,“窦太主的已经派人去送了东西。” 陈婕妤的眼中划过一丝满意,拨了拨腕子上的红玛瑙手串,鲜红的珠子衬着白皙手腕很是好看,“卫子夫的反应呢?” “里面的事情奴婢不是很清楚,只是卫少使身边的那个小宫女悄悄去了一趟鸿宁殿。” “鸿宁殿?”陈婕妤停下动作,顿了顿才又道,“只可惜,皇上不在。” “可不是,皇上一早便去了长乐宫,哪能让她见着。”彩蓝笑着附和。 陈婕妤挪了挪身子,从榻上起来,一边往内殿走去一遍道:“你说,卫子夫见不到皇上,她会怎么做。” “要奴婢说,见不到皇上,卫少使必然是不死心的。”彩蓝跟着她后面,想了想道,“后来卫少使又派人去找了增盘阁的一个小宫女。” “平阳公主的人,不过平阳公主早在半月前便同平阳侯一起去了封地,平阳公主纵是看重卫子夫,也不能远隔千里从窦太主手中救人。”陈婕妤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异样的笑,“不死心,那便让她死心好了。” 说着招了招手示意彩蓝靠近一些,对她轻声说了几句话。彩蓝会意一笑。 已经快一天了,卫子夫这样茶饭不思的样子急的沅清沅汐直转悠。 “主子,您好歹吃一点啊,现在可不比平时,纵是您吃不下,小主子也要吃的呀。”沅汐端着一碗银耳汤苦苦劝道。一旁案几上摆着的菜早已经凉透了。 “拿下去吧,我真的吃不下。”卫子夫愁眉紧锁,全没有了往日里镇定恬淡的模样。 “主子,您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奴婢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事情还没解决,您自己的身体就会先吃不消的。” 沅汐急的小脸全都皱在一起,卫子夫不忍,接过她手中的陶碗,一手拿调羹缓缓搅拌着。罢了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沅汐见卫子夫肯吃东西了,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边才吃了两口的卫子夫眼角忽而滚下泪珠来。 满腹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不止是因为卫青,还为她自己。卫子夫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如同溺水挣扎的人,在水中沉沉浮浮,眼见着前面有一处栖身浮萍,好不容易费尽精力扑过去,却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以为自己算计好了一切,她以为这一世她会用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她费尽心力以为走了一条不同于前世的路,结果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跟在卫子夫身边这么久,沅汐从未见卫子夫落过泪,此时也傻了。 沅清推门进来便见殿内这番情景,想到刚刚收到的东西心中一紧。 “沅清姐姐!”沅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泪眼汪汪地看向她。 “主子。”沅清低低的唤了一句,语调却是怎么也提不起来。 卫子夫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拭了拭眼角的泪,强作镇静道:“有什么事?” “奴婢,奴婢刚刚又收到了这个。与此前的那只一样,是挂在殿门上的。”沅清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 卫子夫就觉得心一颤,接过来时手抖得厉害,怎么也解不开锦囊上系着的绳儿。最后只得让沅清来解。 绳口松开,内里之物露出了一角端倪。 啪。放在案几上的陶碗被碰落在地,惊落一地繁华。 在元清的手中散落着一束青丝。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束头发上,有不解,有惊疑,还有绝望。 “沅清。”良久,卫子夫唤了一句,那声音轻轻的,似是被人抽去了全部的力气。 “让青檀去请萧太医。” 等萧亦寒的这一个时辰,卫子夫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自縊前,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无可奈何。 最初的恐惧和不甘过去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 虽然前世卫青得蒙贵人相助,最终化险为夷。可这一世会怎么样?她不能拿卫青的生命去赌,哪怕牺牲掉这个孩子,她也要保得卫青周全。 萧太医以为是卫子夫身子有什么不适,很快便来了。卫子夫挥退了众人连沅清和沅汐都没有留。 “卫少使如此急着召微臣来,可是有何不适?”萧亦寒不解卫子夫是何用意。 “萧太医!”卫子夫从坐着的短榻上起身,一下子跪在萧亦寒面前。 “卫少使这是做什么!”萧亦寒被卫子夫的举动吓了一跳,亦是跪下,不敢受她的礼。 “萧太医,我想向萧太医求一副药,求萧太医成全。” 萧亦寒已然慌了,“卫少使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求萧太医答应我的请求。”卫子夫已是铁了心,无论他怎么劝就是不起来。 “少使想要什么药?只要是微臣能做到的,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我想向萧太医求一副——” “皇上驾到——”寂静夜里的一声通传如惊雷般打断了殿中二人的对话。 萧亦寒赶忙扶卫子夫起身,草草在榻上做好。好在方才卫子夫没有再哭,只是眼角泪痕犹在,可也没时间再做掩饰了。 刘彻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进来的沅汐和沅清一脸紧张。她们二人也不知方才卫子夫在殿中是要做什么,此时见她似乎没什么异常,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一点。 “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卫子夫怎么也没想到刘彻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竟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朕刚刚从长乐宫回来,听闻含光殿突然传了太医,进来天儿冷,朕怕子夫你有什么事,便过来瞧瞧。”刘彻说着目光扫向跪于一旁的萧亦寒,“萧太医,卫少使可是有何不妥?” “回禀皇上,卫少使只是近日忧思太重,五内郁结,待微臣开些安身养心的方子,方便可无恙。” “既然如此那萧太医便下去开方子吧。”刘彻拉过卫子夫,“几日不见,子夫怎就忧思难安了?朕前些日子在建章宫,遇见一个侍从,身手甚是敏捷,此前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方才回来时路过建章宫想起,派人去寻了来。相信子夫会对此人感兴趣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汉宫喜,生长公主 刘彻的一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让卫子夫宽心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自他来过之后,虽没有解了卫子夫的禁足,但私下里常让春陀送些补品药材来。卫青无恙,卫子夫连日来的担忧解了大半,心里轻松了,日子仿佛也过得快起来。 新年一过,已是卫子夫入宫的第三个年头。 近来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却不是那么太冷。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主子,别看了。外面雪景虽美,可看久了怕要晃着眼了。”沅清端着一碗燕窝进来,便见卫子夫站在窗前,窗扇推开,外面院子里沅汐和宴欢正在那儿堆着雪人。 “再看看,就一会儿。”卫子夫回头看着沅清,有点可怜兮兮地样子。 沅清笑道:“主子这些日子怕是闷坏了吧。” “原也没觉得呆在殿中有什么,如今真的这样日日被关着不能出去才觉得着急。” “主子身子不方便,从前还能在院子里转转,但最近这些日子天气冷,又连日地下雪,就只能在殿里了。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主子就再忍一忍吧。”沅清将碗递到卫子夫面前,“这是奴婢刚刚熬好的燕窝粥,主子先用一点吧。” 卫子夫接过沅清手中的碗,突然皱眉深吸了口气。 “嘶——” 沅清吓了一跳,连忙紧张地道:“主子怎么了?” “刚刚肚子有点疼,现在没事了。许是她调皮,闹着想出来呢。”卫子夫摆了摆手,轻揉着小腹,“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初二了吧。” “可不是么,今天一早皇上便率领文武百官下田亲耕,祈求老天佑民丰收呢。算算日子也快了。主子虽是在禁足中,皇上也没忘了主子,一早准备了几个稳婆随时侯着。这进了二月,哪天都有可能。”沅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窗扇关好,回身再去看卫子夫时却见人已经变了样。 坐在短榻上的卫子夫秀眉紧锁,脸也白了,额上开始有汗珠冒出。 “沅清,沅清。我可能是要生了。”卫子夫忍着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连声唤道。 纵是沅清平日里再沉稳,可她毕竟也是个未嫁过人的姑娘家,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心中越是急,动作却反而跟不上了。 “别慌,去请萧太医和稳婆来!还有,青檀,她会医术,让她进来。”见沅清愣着不动,卫子夫再度出声指挥。 “诺!”经过卫子夫这么一提醒,沅清立马反应过来,拔腿往殿外跑。 初时的慌乱过去,后面的一切就都变得有条不紊了。稳婆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就住在含光殿的偏殿里,萧太医得了消息也是很快赶到。 沅汐是个急性子,本是要立马报消息给刘彻的,卫子夫却让她等等。 “主子,为什么不让奴婢去通知皇上,等皇上来了,亲自看到主子生产的辛苦,日后必是会更加宠爱主子的,”沅汐一边扶着卫子夫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走,一边出声不解道。 小腹处时不时传来的阵痛让卫子夫不住地吸气,她勉强对沅汐笑了笑:“今日皇上率文武百官下田亲耕,怎可因后宫之事扰乱了祈福的仪式。若是因此让黎明苍生受苦,那岂不是我的过错。”说罢依旧咬牙坚持着继续不停地走动。 卫子夫心里清楚,现在还只是阵痛,距离真的生产还有好一段时间,没必要惊动刘彻来干等着。她刚刚给沅汐所说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她没有说的是若等下刘彻来了,后宫众妃必是也不会缺席。 忙中易出错,卫子夫怕有人趁机钻了空子。 她这一世的身体虽是第一次生产,可是前一世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是以这一胎倒是格外顺利。 待刘彻回宫得了消息赶到含光殿时,正逢稳婆抱着已经被襁褓包裹好的孩子出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公主。”殿中一应宫人黄门俱是跪下道喜。 刘彻小心翼翼地接过稳婆怀中的小公主,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襁褓中的孩子那么小,刘彻是抱也不是,捧着也不是。最后只得学着稳婆刚刚的样子,动作生涩别扭。 怀中的小家伙那么软,脸上的皮肤还是红彤彤的皱着,像个小猴子,可是刘彻不知为什么,捧着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化开了,软得不行。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从心头流过。刘彻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却在此时暗自许诺,甘愿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他怀中的这个小公主。 “赏,通通有赏!”抱了一会儿后将孩子递还给奶娘,刘彻扭头唤道,“春陀!” “奴才在。” “传令下去,今日朕喜得公主,大赦天下!另外马上派人去长乐宫通知太皇太后和母后,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刘彻说完目光扫过殿中跪着的众人又道:“卫少使诞育龙嗣有功,自今日起,晋卫少使为良人,爵比左庶长。含光殿众人服侍卫良人尽心,赏一年俸禄。且朕看着含光殿偏远狭小,日后有了公主难免局促,待公主满月后,即可迁往茞若殿。” 一口气吩咐完这么多后,刘彻满意地着下方叩头谢恩的宫人,哈哈大笑着迈步进内殿去探望卫子夫。 内殿此时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刘彻放轻了脚步,悄声走进来。 在内殿伺候的沅清沅汐二人见刘彻,默默行礼退了下去。 床上,刚刚生产完疲惫过度的卫子夫已经睡着了。一头青丝散在枕上,额角尚有一层汗水。 刘彻伸手替她轻轻地将粘在脸颊上的几缕青丝拨开。睡梦中的卫子夫显得那么恬淡。此时的她虽然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可那份由心底而生的平静却让刘彻有瞬间的恍惚。他仿佛觉得,自己不再是王城内九五之尊的天子,只是寻常百姓人家,有一个妻子,妻子刚刚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刘彻轻摇了摇自己的头,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妻子是陈阿娇,可是这么多年了,在陈阿娇的身上,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让人心安的感觉。 椒房殿 “滚出去!一群没用的东西,通通给孤滚出去!” 陈婕妤刚刚走到椒房殿的门口就听里面传来陈阿娇怒斥宫人们的声音,其中还伴随着瓷器摔碎的脆响。 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群粉衣宫女垂着头一脸惶恐地跑出来,四散而去。 带着人一路往殿中走,还没进门,又是一只茶杯砸来,在陈婕妤的脚下碎成了几瓣儿。 “没听见孤的话吗?滚——” “殿下,是我。”陈婕妤柔柔唤了一声,殿中陈阿娇听见后消了声,没有再继续摔茶杯。 “何事让姐姐这般生气。”陈婕妤走进内殿,便见陈阿娇半背着身站在窗边,恼怒地揪着花架上一盆瑞香的叶子。手底下揪一片,口中还默念一句。 好端端一盆花,被揪得七零八落,花瓣儿落了满地。 “姐姐可是在为含光殿的那位烦心?”陈婕妤上前轻抚着陈阿娇的肩问道。 “不为她还能是谁!”陈阿娇一把将手中的碎叶扔下,转过身来看着陈婕妤。脸上的妆全花了,尚有泪痕。 “母亲不是说想到了个好办法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放弃龙嗣的吗?那个卫青都抓到了,怎么又叫皇上要了去,卫子夫不仅没有事,弟弟还在御前露了脸。早知这个卫氏会有今天,孤就该在她刚进宫时除掉她!”陈阿娇越说越气,随手又抓了一只茶杯掷了出去。 “现在可好,卫子夫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这将孤置于何地!” 陈婕妤拦住陈阿娇想要继续砸东西的手,“姐姐息怒,为了一个卫氏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到时皇上该心疼了。再者虽说如今卫氏诞下龙嗣,可那终归是一个公主。卫子夫出身卑微,纵使有皇上宠爱又能成什么事。” “可那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啊!第一个孩子啊!为什么偏偏就不是我所出……”陈阿娇说着已经带了哭腔,原本就红肿的眼睛里顺时又盈满了泪,“我多想给皇上生一个孩子啊。” “姐姐若是真喜欢,不如禀明了皇上,将这个孩子养在姐姐的名下,皇上的大公主,理应由正宫皇后来抚养,相信皇上也不会不同意的。” “不!”陈阿娇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视着陈婕妤,“孤不要!孤不需要皇上的怜悯!孤是不会养一个皇上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的!” 那不容置疑的气势连陈婕妤都怔住了。阿娇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仿佛下定了一生的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帝女娇,凤栖梧桐 茞若殿在未央宫中部,距离刘彻的鸿宁殿不远,殿中并无主位。自卫子夫出了月子,刘彻便下旨迁宫。比起从前的含光殿茞若殿确实是宽敞了不少。前后各有一个院子,后院里还有一方小池塘,搭着一角凉亭,夏日里赏荷纳凉最好不过。 殿前不似从前的含光殿,没有了那一排西府海棠,却栽种着三两梅树,也算雅致。 用过午膳,卫子夫逗了一会儿公主,直到她睡着了,才命奶娘将公主抱走。唤了新分的几个宫人进来。 按照良人的仪制,又分了两个宫女,两个寺人。几人规规矩矩地在殿中站好,个个敛眉垂首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卫子夫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照旧赐了名儿告诫一番。 如今添了公主,卫子夫让青檀跟在公主身边,青檀会医术,总是要比旁人方便些。且她是刘彻派来的人,卫子夫不能保证她对自己的忠诚,但她对刘彻应是没有二心的,有她在公主的身边,也是多一层保障。 可是这样一来,卫子夫身边的人手却是不怎么够用了。 “宴和,自今日起你就先坐着茞若殿黄门主管的位置。”卫子夫先开茶碗的盖子,抿了口茶道。 “奴才谢主子赏识。”宴和扣首谢恩,卫子夫仔细观察着他,宴和面色一如往常,只有伏在地上的指尖的轻微颤抖,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转了目光,卫子夫看向一旁站着的暮云淡笑道:“暮云也进内殿伺候吧。” 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暮云却是没了宴和的那分沉稳,立面跪下行礼,惊喜之前溢于言表:“奴婢谢主子赏识。” 刚刚安排完,便见刘彻带着春陀满脸笑意地走进来。 “新迁了宫子夫住得可还习惯?” “妾给皇上请安。回皇上的话,一切都好。” “那就好,朕此前还担心你刚刚换了地方住会不惯。”刘彻伸手拉卫子夫起来,温声道,“可是含光殿着实偏远,也小了些,到底不适合再住了。” 卫子夫抿唇笑了笑说:“含光殿虽小,可妾也住惯了,如今搬来这茞若殿,甚是想念从前殿外的那一排海棠,现下应正值花季。” “这有什么难,改明儿朕让人在这里也栽一排不就成了。”刘彻豪气地一挥手,“朕还以为子夫是念着什么日月星辰,原来不过是几株西府海棠,何足挂齿?” 说着刘彻又凑了头过来,满是神秘地道:“今日朕还真是有两个惊喜要给子夫。” “陛下有惊喜给妾?”卫子夫被他这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勾起了兴趣。 刘彻却是不急着答,“猜猜是什么。” “妾猜不到。” “你还记得朕之前给你说遇到你弟弟卫青。这小子身手矫捷,善骑射,朕已任命他为侍中。” “这……”卫子夫有些惊讶,卫青获封她并不意外,因为前一世卫青也差不多是此时获得封赏,但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受封的职位要高许多。 “怎么?子夫似乎并不是十分开心?”刘彻注意到卫子夫片刻的犹疑。 “妾只是担心他不能担此重任,辜负了陛下如此栽培。” “你就是忧虑过甚。”刘彻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能不能胜任朕说了算。” “那妾替卫青谢陛下隆恩。”卫子夫屈膝一拜道,“陛下说的另一个惊喜又是什么?” “这第二个嘛就要你亲自来看了。”刘彻说罢牵着卫子夫的手就要拉她往殿外走。 卫子夫不明白刘彻此举何意,被弄得莫名其妙,只能由他拉着自己,在后面小步跟着。 一出殿门,打眼便见两个寺人小心地抬着一棵小树苗,正在院中候着。 “陛下这是?” “这棵是梧桐树,朕一早命匠人挑了一棵长得最好的树苗,就等着迁宫后给你送来。” 卫子夫歪头不解:“妾不明白……” 刘彻负手看着宫人们手中抬着的树苗,“古人言凤栖梧桐。相传凤凰非梧桐不栖,朕的大公主自当是这汉宫的凤凰,梧桐乃树中之王,配得上。” 两人正说着,突然见一个黄门进来,附耳给春陀说了几句什么。春陀打发那黄门下去,亲自向刘彻禀报。他声音很轻,卫子夫听得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见“秀女”“入宫”几个词。 刘彻听着春陀的话,剑眉微扬,略一沉思转身对卫子夫道:“朕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妾恭送皇上。”卫子夫垂头道。 刘彻摆了摆手,带着宫人走了。 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卫子夫在庭院中四下转了转,想起后面院子的一角有一片空地,初时还觉得这么荒着不美,现下倒是刚好可以栽下这棵梧桐树。忙指挥着宴和宴欢两人挖树坑。 “主子,您看坑挖在这里怎么样?”宴欢指着空地正中的位置笑问道。 卫子夫思忖片刻,却是摇头,“再往边上一点。” 身后几人都有些不解,这片空地很大,树苗又很小,栽在边儿上,剩下的地方岂不是还是空落落的。 “诺。”宴欢虽然不明白卫子夫为什么要让这么做,但却明白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做奴才的是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的,照着做便是了。应了一声,便和宴和两人挪了位置。 积雪刚刚化,地上的土都很松软,很快,一个小树坑就挖好了。 沅汐捧着树苗刚要上前去栽,被卫子夫拦下了。她亲自拿过树苗,小心地种在树坑里,连沅清想要帮忙都不让。 一人种树,难免不方便,而那梧桐树苗又似调皮地孩子,稍不留神儿就歪向一边,卫子夫就这么一会儿扶树一会儿填土,没一会儿已是满头汗。 沅清等人在一旁看着,想帮忙又不能,只得干着急。 良久终于是将一切打理妥当。卫子夫满意地看着栽好的树苗,拿铜壶仔细浇着水,“到时再去匠人那里讨些种子,余下的空地都种上花草。” “主子先净手吧。”回到殿中沅汐端来打好温水的铜盆。 “今儿宫里面有什么事么?”卫子夫撩起水洗去手上沾着的泥土,一边随意地问道。 端着盆子的沅汐和沅清对视了一眼,恰被抬头的卫子夫看见。 “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不想让我知道?”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沅汐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磕磕巴巴地道,“今儿是新秀女入宫的日子……” “怕我知道了心里难受?” “奴婢们只是怕,说出来扫了主子您的兴。” 接过沅清手里的锦帕,卫子夫擦了擦手道:“秀女入宫,你们能瞒得了多久?” “什么事连姐姐都瞒着?”清脆的笑声自殿外传来,苏顺常带着宫人娉婷而来。 “顺常何时来的?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卫子夫侧头,不见殿外宴和宴欢的身影。 苏顺常屈身行施施然礼,“方才妾见院中没有人,便自己进来了。” “下人们失礼,让顺常见笑了。”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苏顺常拿帕子轻掩着唇笑道,“夫人诞下大公主,妾今日就是特意来给夫人道喜的。”说着朝身后微微颔首,小宫女立时上前将捧着的礼盒递上。 “顺常破费了。沅清。”卫子夫轻唤了一声,沅清接过宫女手中的礼盒。 “此前夫人尚未出月子,妾不便打扰,如今这么晚才来为夫人道喜,还望夫人莫要见怪才好。且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夫人也知道妾从前的身份。”苏顺常抿唇笑了一下,那笑中似有歉意,眼中却不见羞怯。 “顺常快别这样说。”卫子夫拍了拍苏顺常的手,“从前怎样不重要,人呀还当往前看。” “夫人别在意,妾也就是说说,自是知道这么个理儿。从前夫人住在含光殿时妾虽未时常拜访,也还觉得是有个伴儿,如今夫人搬来了这茞若殿,妾的鸾鸣殿更显冷清了。” “鸾鸣殿是偏远了些,却胜在清静。” “清静是清静,只是有时候妾觉得,也太过清静了一些。”苏顺常说着有些走神儿,目光越过卫子夫,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妹妹?”卫子夫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顺常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身体一怔,抱歉道:“近来妾晚上总也睡不太好,让夫人见笑了。” “怎会睡不好?” 苏顺常没有说话,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宫女接嘴道:“夫人是不知道,鸣鸾殿——” “流云!主子们说话也敢插嘴!”苏顺常蹙眉打断了小宫女的话,“是妾管教无方,宫人不懂规矩,夫人别听她乱说话。” 卫子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管怎样,老是这么睡不好总是不妥的,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当心,顺常还是请个太医去看看吧。” “多谢夫人关心,夫人才出了月子,妾也不便过多打扰,先行告退了。” 苏顺常走了,沅汐收拾各宫送来的礼物后,闲闲道:“主子生了大公主,各宫都送了礼,唯独苏顺常还亲自来了。” “苏顺常送得是什么?” “奴婢刚看了,是一对儿金镯子,做工尚算精美,也确实如她所说,不是什么稀罕的。” 卫子夫点了点头,“改日让萧太医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给公主戴上吧。” 沅汐瞪大了眼奇道:“从前的各宫送的东西主子都让入库收着的,怎地这回不同了?” 卫子夫瞥了她一眼,淡笑着没有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惊秀女,鸣鸾闹鬼 鸣鸾殿闹鬼。 不知从何时开始,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宫中四下蔓延,许是深宫寂寞,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引得人注意。 消息一经冒头便再也压不住,有宫女说曾在无月的晚上听见鸣鸾殿附近传来彻夜哀泣,也有守夜的黄门看见鸣鸾殿中有白影闪过,身姿飘渺如鬼魅。 关于鸣鸾殿闹鬼的消息越传越盛,可是作为事件的主人公,苏顺常自那日来过茞若殿后便一直没有再露过面。 悄无声息又蠢蠢欲动,似春日雨季前长久的压抑闷热,只等一颗惊雷的爆发。而秀女许氏的疯癫恰如这颗带来连绵雨季的春雷。 掖庭殿是秀女们殿选之前暂居的宫殿,等殿选过后选中者再另行赐封。 鸣鸾殿也属掖庭,距离不远。那秀女是夜间听闻殿外有人唱歌,好奇之下寻着声走出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第二日等宫人们发现秀女少了一人而找到她时,人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我听说,那个被吓傻的秀女是许大人家的嫡小姐,人长得好看,尤其是家世好,要不是出了这事,想来这回是定会入宫的。” “可不是,而且啊还有人说许秀女是被戚夫人的鬼魂引过去的,那天夜里还有别的秀女听到外面唱曲儿,正是戚夫人的那《永巷歌》。” “小声点,主子在里面呢,别惊扰了主子。” 殿外传来沅汐和暮云闲聊的声音。 “沅汐——” 听见卫子夫的声音,沅汐推门进来,“主子醒了?” “嗯。公主呢?”卫子夫侧身从美人榻上起来,沅汐见状上来扶她。 “奶娘刚刚喂过奶,已经睡了,青檀守着呢,主子放心吧。” “刚刚听你们说什么戚夫人啊,《永巷歌》啊的。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还不知道,鸣鸾殿闹鬼吓疯了一个秀女,现在宫中已经传遍了。” “闹鬼?”卫子夫抬手轻揉着额角,“近来宫中不是一直在传吗。” “可不是,可是之前谁也不确定,这回出了这事,鸣鸾殿闹鬼的事情这才算是坐实了。” “前些日子苏顺常来时,说自己总睡不好,怕是和这事也有关系吧。” “奴婢想也是。” “疯了的是哪家的秀女?” “是许大人家的嫡小姐。”说起那个秀女,沅汐的表情有些怪,似是有点幸灾乐祸。 “就是柏至侯许昌许丞相家那位相传名满长安的许小姐?” “正是那位。” 这个许小姐,卫子夫也不算陌生,她还在平阳公主府时便是听过这一位的名头。不仅生得美艳,才气也是绝佳,尚在闺阁之中佳名便已传遍长安城。 前世她也是在建元四年的选秀中入宫,初时也得过宠,可惜后来窦太后仙去,许丞相被罢官,她的宠妃之路也就到头了。这位从小娇养的许小姐是什么性子,卫子夫再清楚不过,所以也不难想象沅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想必这会儿前朝也是一团糟。柏至侯家的嫡小姐入宫还没等到殿选便被吓得痴傻了,这事许大人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想了想卫子夫嘱咐道,“怎么说这事也与我们无关,沅汐你且去告诉下面的人,这事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切忌出去乱传。” “诺。”沅汐应声道。 “公主该该醒了,我去看看。” 沅汐扶着卫子夫起身,仔细替她整理好衣角,抚平因小睡而压皱得衣角。 偏殿里,粉嫩的小家伙撅着小嘴躺在床上,仰着脸睡得正香。看着她的样子,卫子夫忍不住就想捏一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朕来看看朕的宝贝公主。”清朗的声音传来,刘彻压着步子悄声走进来。 卫子夫扭头看他,“还没睡醒呢。” 刘彻唔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坐在漆木案旁,拿过案几上的茶杯把玩这,面上神色虽无不悦,可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能让人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皇上心情不好?”卫子夫款步走过去,也在案几边坐下。“妾记得小时候,妾的娘总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不能闷着,对身体不好。” “鸣鸾殿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妾方才听宫人们说了,有一个秀女被吓着了。” “可偏偏这秀女不是别人,许丞相就这么一个嫡女,好端端的送进宫,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这让朕如何向他交代。”刘彻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到了案上。 卫子夫抬手拿过那只茶杯,倒了杯茶递给他,“妾学识鄙陋,不懂那么许多,妾以为,这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哦?子夫此话怎讲?” “妾说了,若是说错了什么,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且说来听听。”刘彻接了茶也忘了去喝,就那么一直端着。 卫子夫抿唇一笑,柔声道:“许大人送许小姐入宫,无非希望他日许小姐得宠后,许大人也能多一份仰仗。如今出来这等事,许小姐必是无法再呆在宫中,许大人失了在后宫的倚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这,卫子夫顿了顿,看刘彻的反应。 “继续说。” “可在妾看来,许大人求的并不是非要许小姐入宫,而是后宫的这份保障。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就依了许大人的意,至于入宫的到底是许大小姐,还是许二小姐,对许大人来说应并无不同。” 刘彻一直凝神默默听着,在听见卫子夫说许大人送女儿入宫的目的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子夫过谦了,说自己学识浅薄,朕看倒不是。” “皇上可别取笑妾了。”卫子夫两颊晕起绯红,颔首道。 “朕何时取笑过子夫,子夫莫是忘了,早在子夫第一次侍寝时朕说过的话。” “那时皇上夸妾聪明。” 刘彻仰头喝尽手中茶杯里的水,“朕还说过,朕喜欢喜欢聪明的女子,却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子。”话虽听着让人生寒,可眼中的郁气却散了,嘴角的笑也漾开了两分。 恰逢一声嘤咛传来,旁边躺在木床上的小家伙扭了扭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朕的大公主醒了。”刘彻笑着起身抱起公主,逗弄着。 谁知这小家伙也不知是有起床气还是怎地,委屈地看了刘彻一眼,接着便扯开嗓子嚎起来。 “不哭,不哭。”刘彻此时心情不错,倒是没有恼。只是他又哪里见过这阵势,此前都是奶娘抱着哄好的公主让他看看,现在小家伙躺在他怀里这么一哭,立时把他弄得无所适从。 “还是妾来吧。”卫子夫适时出声,帮刘彻解围道。伸手熟练地抱过公主,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哼着小曲儿哄她。 果然没过多久,公主的哭声减弱,渐渐止了哭。 刘彻在一旁看着,天气热起来,褪去寒冬厚重瑟缩,卫子夫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穿的又是宽松的常服。此时勾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刘彻看着只觉心头痒痒的,似有羽毛在心尖儿拂过,眸子刹时染了两分情/欲。 卫子夫哄着公主随口道:“公主已经满月了,皇上还未赐名呢。” “朕早已经想好了。” “是什么?”卫子夫闻言抬头,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心急,毕竟前世刘彻也就是在这几日赐了名。 “婠,一女一官。” 刘婠,前世大公主也是这个名字。 卫子夫真准备谢恩,却听刘彻继续说道:“昭,天地迢迢,日月昭昭的昭。合起来就是婠昭。” “婠昭。婠昭。”卫子夫念着念着脸上笑意加深,“真好听。妾谢皇上赐名。” “名儿也赐了。”刘彻向卫子夫靠过去,揽着她的肩,轻声道,“朕好久没来子夫这里了。” 因为离得近,刘彻的气息呼在卫子夫的脖子让,痒痒的,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刘彻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愈发凑近,故意将气息喷吐在她的脖子上逗她。 可他忘了,卫子夫怀里还抱着一个小人儿呢。 就在刘彻想进一步动作时,公主很不合时宜地又哭了起来。 “奶娘呢,奶娘——”被扰了兴致的刘彻很是不高兴地叫道。 自刘彻来后,宫人们都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此时忽然听见刘彻的呼喊,众人这才想起公主还在殿中。 奶娘慌不迭地进来,将公主抱了出去。 “陛下。”卫子夫有些尴尬,“陛下喝茶。”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地,刘彻看着卫子夫捧在手里的茶杯,欺身而上。 “朕刚才抱公主累了,要子夫喂朕喝。” 卫子夫一愣,他刚刚抱过公主吗?好像就抱了一下公主就哭了。 “子夫还愣着干什么。”刘彻见卫子夫不动,出声提醒她。 “没什么。”卫子夫端了茶杯过去,哪只手刚刚递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 “谁说是用手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进新人,硝烟再起 “陛下?”卫子夫一时没有明白刘彻的意思,呆望向他。 刘彻却是有耐心,乌黑的眸字里划过一丝戏弄的光芒,薄唇掀起一个弧度,“既然子夫不会,那朕便来教一教子夫吧。”说着刘彻仰头喝尽杯中茶水,头一偏就朝卫子夫靠了过去。 卫子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光线一暗,就已经被人压到了身下,好在身后不远便是一张短榻。 宽厚的手掌捧住卫子夫的脸颊,掌心处的细茧让感触更加清晰,紧接着一片温润贴在了她的唇上。 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刘彻灵舌探出,轻轻一撬便启开了卫子夫整齐的皓齿,将含着的微带涩意的茶汤度到她的口中。继而捧着卫子夫的手向下游去,熟练地勾开了她腰间的勾带,向内一探,隔着轻薄的里衣,覆在那两团柔软之上。 “陛下。”因为刘彻的深吻,卫子夫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她好好不容易寻了空儿,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刘彻蠢蠢欲动的手。 “陛下,天还没黑呢。” “子夫害羞了?”刘彻看着身下的妙人儿,双目水灵含情地望向自己,一抬眸,一瞥眼皆是风情。白皙的脸颊上早已浮起一层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却如蜜桃般,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咬上一口。刘彻的眸色更深了两分。 一把抱起卫子夫,大步向内殿走去,待将她放至床上,刘彻伸手一挑,将勾起的床帐挑落,掩去帐内春/光一片。 “现在,可不就黑了……” 两日后刘彻下旨迎了柏至侯府上的庶女入宫,初一入宫还未曾承宠便封了长使。柏至侯虽是高门,可就算是此前的嫡小姐,初封应也不过是少使,换了庶女入宫,封位反而更高,已可见刘彻的安抚之意。 直到鸣鸾殿出事,众人才知道,许久不曾露面的苏顺常也是因这鬼怪之事闹的夜夜惊悸难眠。刘彻一应地另赐了宫殿,让苏顺常迁宫。 此之外这届秀女殿选后留下的还有五人,除了有一人封了五官,其余封位再无甚出众的。 卫子夫见到这位因嫡姐出事而入宫的许长使时是在陈阿娇的椒房殿。 新晋入宫的几位妃嫔都来了,怯生生地在殿中站着,上首凤位之上,陈阿娇一直逗弄着怀里的小猫,半天也不见不开口。 卫子夫斜眼打量着殿中几人。新入宫的秀女六人分三排而立,第一排左边的是一个身穿黛青色襦裙的佳人,五官小巧秀丽,配着那一袭黛色衣裳,仿若沾了两分隐士谪仙的味道,眉眼间隐约和卫子夫记忆中前一世的许美人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差了千万。再看站位,想必便是那庶出的许小姐无疑了。 旁边站着的那人则是全然不同,眉目精致美艳,只是站着也让人觉得魅惑天成。 卫子夫的目光扫过,却是停留在了最后一排的两人身上,那里是她的两个老熟人。 王良使垂首站着,殿中的气氛诡异,众人都不出声,她心中难免惴惴。宫中盛传陈后跋扈擅妒,做事也常不按礼数。新妃入宫,陈皇后必是会百般刁难,不过又念及此次选秀,自己并非最为出众之人,怎么说都有更加打眼的人受着,她多少又安下心来。 感觉到一旁注视的目光,王良使微微偏过头,抬眼看去,便见卫子夫朱唇轻勾,露出一抹笑意。 王良使有些莫名,见卫子夫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自己也收回了神儿。 “你们中的哪一位是萧五官?”陈阿娇似是逗猫逗累了,慵懒地开了口。 下方第一排靠右的美艳秀女身体一颤,小步向前迈了两步。 “五官萧氏参见皇后,皇后万福。” “走近点来,让本宫瞧瞧是什么样的天资国色,勾得皇上一来便封了五官。” 萧五官本来在听见陈阿娇叫她的时候心中已是一悸,此时又听让她上前,更是惶恐。思前想后又没有别的办法,心一横,索性是豁出去了。 哪成想陈阿娇凤目轻斜,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发难,“确实生得美艳动人,尤其这双手,十指纤纤,本宫有一对翡翠镯子,赏给你应正合适。” 萧五官怎么也没想到陈阿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止她想不到,殿中其余的人也都没想到。陈阿娇却似没有看见众人的反应一般,颔首示意身后的大宫女看赏。 虽然谁也不知道陈阿娇今儿个是唱的哪一出,可殿中气氛却是好了不少,张良人盈盈笑着开口,俨然还以为自己是原先的美人位份:“这位想必就是柏至侯府出来的许小姐吧。啧啧,真真是好福气,一入宫便封了长使,到底是身份贵重,才能得皇上如此大的恩眷呢。林少使你说是不是。” 两人素来不对付,林贝儿在张良人开口时便撇开脸不去看她,偏张良人要拿话刺她。 林贝儿的出身宫中无人不知,张良人如此问,摆明了就是在笑她出身卑贱。 看着林贝儿瞬间青白的脸色,张良人面上不由浮现一丝得意,不等她答话,继续道:“哎呦,瞧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妹妹入宫许久还只是个少使,可怜如今见了初初入宫的许长使还要行个礼,叫一声姐姐呢。” “姐姐也好,夫人也罢。许长使受得心安理得,不像张良人,明明只是良人的位份,偏见谁都还要叫一声妹妹,真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张美人呢。” 林贝儿冷笑着开口,张良人如今和她相差不多,她也不忌惮顶撞了她。 “好了。”张良人还想说什么,被陈婕妤打断了。“几位妹妹刚刚入宫,你们这样吵吵闹闹地岂不是叫新妹妹们笑话。” “依本宫看,张良人和林少使的性子挺好,心中有什么便当面说出来,总是要比得那成日装蠢躲闲的人要好得多。” 装蠢躲闲。 陈阿娇没有明说,众人的目光却俱是集中到了卫子夫的身上。卫子夫初入宫时,陈阿娇试探于她,人人都以为她惧怕张美人的名头怯了意,只是日日呆在寝宫中不见出。 可之后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谁都没想到那个她们以为胆小怕事的卫长御竟能一步步得到皇上的宠爱,更是一举生下了长公主。到如今,已是没有人会再小看这个歌姬出身的卫良人。 卫子夫看着四周聚向自己的目光,拿了案几上的茶盏闲闲拂着茶末。依然神态自若的样子,俨然像是没有听懂陈阿娇话中隐含的意思。 卫子夫不接话,旁人虽心中失望,却也不知该怎么说,殿中气氛顺时有些尴尬。 终于还是陈婕妤打破僵局:“今日说了这么许多,皇后想必也累了吧。” 陈阿娇美目狠狠瞪了一眼卫子夫,似是想起什么,到口的话没有说出来。 “散了吧。” “今儿在椒房殿坐在左边第二位的夫人是谁?”回到自己的寝宫,闭了殿门王良使问宫女道。 宫女皱眉回想着当时殿中的座次,答道:“是茞若殿的卫良人。” “卫良人?才诞下大公主的卫良人?” “正是。” 王良使怎么想也没想出从前和卫良使有什么交集,可她总觉得,卫子夫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熟人。 “夫人,今儿皇上点了许长使侍寝。”探了消息的宫女回来禀报。 许长使第一个侍寝,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王良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是第二日一早,承宠受封的却并不是许长使,而是萧五官。 这中间出了什么乌龙就只有当事的两人最清楚。 隔日再去给皇后请安时,人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许长使却像是没事人般,倒是新封的萧少使,一身石榴红襦裙,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主子在笑什么?”沅清见卫子夫绣着花,突然笑起来,不解道。 “我是想起今日在椒房殿,萧少使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可不是和这只花公鸡一个样。”卫子夫指着了指手边几张绣样中的一个。 “主子这么一说,还真像。”沅清探头一看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儿,“要奴婢说呀,这个萧少使虽然貌美,但那性子实在是沉不住。” “我说昨日皇后怎么会转了脾性儿,还赏赐了翡翠镯,原是还有这么一出。” “许长使的性子和此前的那个柏至侯府的嫡小姐一比可是相差许多。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满宫都等着看她笑话,她还能端得住,没事人的样子,奴婢瞧着似有几分不与人争的气性。” 卫子夫轻摇了摇头,“柏至侯府虽说嫡出的小姐只有那么一位,可是庶出的小姐却是有好几个,这许长使若真是那么不争的,又怎么轮到她替姐入宫?且经过这么一闹,皇上为了补偿她,待她侍寝时,得的封号只怕会更高。” 果然,第二日刘彻还是点了许长使,再进封时,长使变成了七子。比萧少使已然高出了三级。纵使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和陈婕妤,下来便是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美人谋,林张合盟 “主子您看,那边的桃花开得也不错。”春花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桃树林满脸惊喜地道。 张良人侧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桃花有如一团粉色祥云簇拥在枝头,在一片嫩绿青黄中很是抢眼。 扬了眉,提裙带着宫人朝那边走去,谁知没走两步,却被一声请安叫住了。 “妾给张良人请安。”婉转动听的声音张良人再熟悉不过,方才的轻松愉悦散去,张良人沉着脸转身。 侧后方,林贝儿正笑盈盈地附身行着礼,她身着一袭粉色对襟襦裙,裙裾下摆绣着朵朵桃花,遥应着阳春三月的美景。 “呦,今儿是吹得什么风,林少使何时也变得这么知礼了?”张良人冷声道。 面对张良人话中带刺的讥讽,林贝儿却是一反常态,并未像从前那样反唇相讥,而是淡笑一声:“夫人位份在妾之上,妾给夫人请安本就是应该的。” “是吗?但我怎么记得,前几日在椒房殿,林少使可不是这样说的。” “妾不过是图一时嘴快,若是说错了什么,还望夫人别往心里去。”林贝儿仍是好性子。 张良人却觉得心中莫名的烦躁,林贝儿如此明显的反常让她心中隐隐不安,“随林少使怎么说吧。”张良人不耐再与她纠缠下去,转身要走。 “夫人!”林贝儿侧身一步,挡住张良人的路,“妾有几句话想同夫人说。” 林贝儿的举动更加深了张两人心中的怀疑,她满是狐疑地看着林贝儿,“林少使有什么话是要同我说的?” “这……”林贝儿眼神瞟向张良人身后带着的的宫人们。 “林少使有什么话要说便说,若是不想说我还有事,就不陪林少使了。”张良人的耐性终于是被林贝儿这样几次三番东扯西拽地耗尽了。 眼看张良人转身要走,林贝儿急道:“难道夫人忘了秋月吗?” 听见秋月的名字,张良人的步子猛然顿住,回身看向林贝儿。当日她被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陷害,之后她虽并未因此受到皇上降罪,那个背主忘恩的贱婢也让她暗中处死了,可秋月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她一直都不清楚。 “方才妾过来时,瞧见那边不远有一个亭子。”林贝儿眼见张良人动了心,清声道。 张良人没有再说话,林贝儿却知道她被自己说动了。 “你们都先下去。”凉亭内,张良人面无表情地挥退一众宫人。 “夫人?”春花悄眼看了一下林贝儿,显然是不信任她。 张良人摆摆手,“下去吧。” “诺。” “林少使今日一直绕圈子,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现在能说了吧。”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地,张良人只觉燥热不堪,连带着心中也是一片烦扰,不自觉地用手上的帕子扇着风。 “实不相瞒,妾今日来,是想和夫人联手的。”绕了这么一大圈,林贝儿终于徐徐说明了来意。 “联手?”张良人冷笑一声,声音尖锐,摇动帕子的速度也加快不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倒是不知道,林少使何时也要同我联手了。陈婕妤难道对林少使不好么?” 林贝儿面露为难之色,“实不相瞒,自从苏顺常迁宫之后,陈婕妤对妾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所以林少使就想到了我?”缓过神儿来的张良人轻笑了一下,不无讽刺道:“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良人,又能帮得到林少使什么呢?再说林少使不是还有一个一同入宫的好姐妹吗,如今也封了良人又喜得龙嗣,林少使怎么不去求她呀。” “什么好姐妹。”这回换做林贝儿冷笑,“夫人见过哪个好姐妹会眼见着妹妹落难而不帮一把的?” “那林少使怎么就确定我会和你联手呢?” 一阵儿微风拂来,令得周遭花枝摇颤,林贝儿看着亭外在空中飞舞的片片落红,眼神儿有些放空。 “既然今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妾索性也就全都说开了。”林贝儿一甩手中帕子,“妾承认,此前和夫人之间多有矛盾。妾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可是夫人从前对妾怎么样,妾也不用再多说了。” “既然林少使都这么说了,你我已是水火不容的态势,那咱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张良人皱眉,实在是不明白林贝儿今日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地到底是要说什么。 林贝儿却是不接张良人的话,依旧自顾自地道:“夫人入宫比妾早,有一个道理想必夫人应该比妾清楚,在这后宫之中,从来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之说,哪怕是嫡亲的姐妹,到了这里,也要生出几分仇来,又何谈其他人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 “妾只是想提醒夫人,在这里,没有仇,都有天大的仇,天大的仇,都可以没有仇。全看你怎么想了。如今新人入宫,许氏得宠,卫子夫又生了长公主,还有皇后和陈婕妤在上面压着,妾只是觉得,这日子越发的难了。” “你说了这么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张良人已然变了脸色,方才林贝儿说的话已是出格,传出去对她们俩人都没好。 “夫人难道就不想重回美人之位,就甘愿被一个入宫才几日的新人压在头上?” “怎么不想。”张良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毒,恨恨道,“可你不过是一个位份还不及我的少使,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话?” “妾的确是不如夫人,可……”林贝儿妙目一转,附耳到张良人的近前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说完身体一转,轻巧地起身步出亭外,留下身后的张良人独自陷入了沉思。 ****** 感觉才刚开了春,化了冻,天气就一层一层地热起来了。待到春花落尽,绿意满院已是六月初的光景了。 新晋的几位妃嫔中虽然数许七子的位份最高,但是要论得宠程度,却还是那个一来就抢了许七子头次侍寝的萧少使。 因着后宫中妃嫔的增多,陈阿娇的脾气是日益暴躁了。合欢殿的王顺常就是在侍寝后的请安时多簪了一只发簪,被陈阿娇赏了五巴掌。从那之后,众妃们每日请安都提心吊胆,穿衣说话都万分小心,就怕一不留神被皇后挑了错受罚。 卫子夫现在是一门心思都扑在大公主的身上,从前便不喜出门的她,现在就更是很少能在外面见到。 “扶风还没回来吗?怎么去了那么久?”卫子夫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有些着急地问沅汐道。 这几日天热,小孩子的皮肤最是娇嫩,婠昭的身上起了痱子,背上,脖子上红了一片。可是把卫子夫心疼坏了。忙让宫人们去领冰。 “去了许久了,沅汐你去寻一寻吧。”看着婠昭难受的样子,卫子夫实在不忍。 沅汐去了好一会儿,便听院子中闹哄哄的,还不待卫子夫命人去查探出了什么事,就见沅汐气鼓鼓地进来,身后宴和宴欢抬着一个冰缸。最后面扶风低着头跟着。 “领回来了?”卫子夫扫了一眼那冰缸,里面浮着的冰只有一小块,显然用不了多久。“这些不够今日的奉例吧?” “可不是吗。”沅汐闻言愤愤道,“奴婢刚一到就发现扶风和那负责发奉例的黄门吵起来了。奴婢一问才知道,是那发奉例的黄门说如今天儿还没完全热起来,制的冰不多,咱们来的晚,就只有这些了。”沅汐说着一指身后的冰缸。 “不是这样的。”一直默默站在最后面的扶风突然出声儿道,“奴婢刚去的时候明明还是有许多冰的,是萧少使的宫女来领了许多走,这才会不够的。” 听见这其中另有玄机,卫子夫抬手招扶风上前,问到底是这么回事。 扶风此前从未离卫子夫这么近,心中紧张说话反而不利索起来,“萧少使、萧少使的身边的宫女和奴婢差不多一起到的,那宫女似乎是和发放冰例的黄门认识,她说萧少使苦夏惧热,要将余下的冰都拿走。” 扶风说到后面也没那么紧张了,“奴婢怕她真的将冰都领走了,忙拦着说夫人也急着等奴婢领完回去。可萧少使的宫女非但不给,奴婢要从她手中抢时她还打了奴婢一巴掌。” 卫子夫这才注意到,扶风左脸颊微微有些红肿,隐约可见有指印还未消退。 “最后是奴婢说大公主急等着用冰,那黄门怕出事,才分了这些出来。”扶风说完抬眼看向卫子夫,只见她仍是静坐着,面上不见喜怒,但方才那份恬淡柔和的气质仿佛淡了,虽不言语,却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已经动了怒。 “先将冰缸抬过来吧。”挥手示意宴和宴欢将冰缸摆在公主的小床边儿上,卫子夫侧身吩咐,“沅汐你去将沅清和青檀找来,看着公主。” “其余的,宴和,宴欢,沅汐,还有扶风,你们跟我走。”卫子夫目光扫向殿中众人,声音清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子夫怒,略施小戒 披香殿 天儿热,卫子夫走至披香殿宫外时,守门的小黄门正倚着门柱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晃儿。感觉到有人走近,那黄门惊了一跳,猛然睁开眼。 “卫——”黄门扯了嗓子就要通传,卫子夫抬手止住他的声儿。自己带着宫人径直往里走去。 院子里收拾得倒是很雅致,靠殿门种了一排梨树,可惜如今过了花期,只剩下葱绿的树叶,不然也必是别有一番意韵。院子并没有其他宫人,应是正午天热,都在殿中。 “听闻萧少使苦夏,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殿中的冰可还够用。”卫子夫扬了声儿推门而入。 内殿里,萧少使正靠在短榻上悠闲地吃着西瓜。那西瓜一块块被整齐切好,盛在铺了碎冰的盘子里,晶莹剔透的冰配上鲜红多汁的西瓜,光是瞧着便凉爽喜人。一旁另有小宫女摇手拿团扇仔细摇着,好不快意。 听见卫子夫的声音,萧少使愣了一下,却是没有慌张,反而斥责道:“今儿是轮到谁守门了?卫良人来了,怎么都没人通传!” 言毕萧少使才扶着宫女的手缓缓从榻上起身,身姿妩媚,柔若无骨。她敷衍地对卫子夫行了个礼,“让夫人见笑了。” 卫子夫展了眉,行至一旁案几,伸手端起一只茶杯,里面的茶已经冷了,丝丝凉意从指间传来,“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免得扰了萧少使的好梦。” “夫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萧少使柔柔一笑,不得不说她确实是美的。同样是笑,陈婕妤笑起来会让人感到如水温柔,萧少使笑起来则是柔媚入骨。这种魅惑让卫子夫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行了,”她一摆手,不再看向犹自笑着的萧少使,“我今日来不是要和萧少使说这些有的没的的,就是来问问——”卫子夫目光一泠,扫向殿中伺候的宫人,“今儿去领冰时,打了扶风的宫女是哪一个?” 此语一出,殿中的人皆是一愣,萧少使本以为卫子夫就是为了早上的事来刺她两句,没想到她会真的追究。她虽入宫时日尚短,但也听人说过,宫中的这个卫少使一向软懦怕事,这才敢明晃晃地去挑衅。 众人都垂着头不说话,卫子夫手指一松,手中端着的茶杯坠落,茶盏碎裂的脆响在安静的殿中格外刺耳。卫子夫的目光一一扫过,只见方才跪在榻边给萧少使打扇的那个宫女抖得尤其厉害,心下已是了然,“怎么,没人承认吗?扶风,你来说。” 扶风一直跟在沅汐的后面,此时听见卫子夫叫到她的名字,闪身出来,怯生生地抬头仔细在殿中寻了一边,罢了又看了看卫子夫,在见到后者安抚的目光后,这才抬手指向萧少使身的宫女,“回禀夫人,就是她。” 那宫女被指认后身体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望向萧少使,求助之意不言而喻。 “夫人一来就说什么打人啊,领冰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少使对着一脸不解地对卫子夫道。 “怎么回事萧少使不清楚?若是真不清楚,待我罚过这个宫女后萧少使再自己问她也不迟。”卫子夫冷冷出声,继而一挥手,宴和宴欢会意上前,立时从左右两边押住了那个宫女。 萧少使怎么也没想到卫子夫会这么果断,眼看着自己的心腹大宫女被人押住,再也没了之前的淡定,急道:“我看今日谁敢动!” “我看今日谁敢拦着!”卫子夫面无表情,全然无视了萧少使状似狠厉的阻拦,“扶风,今儿她是怎么打的你,你去打回来。” “卫子夫,你不过是只比我高一级,我敬你才叫你一声夫人,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了夫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萧少使何曾被人这样打过脸,她在家中是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不是千金之身也算得上是高门贵女。 入宫以来她上面被一个庶女压着,许七子也就罢了,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和一个没用的嫡姐。可是这个卫子夫是凭什么,她不过是平阳公主府中的一个讴者,以为侥幸生下了大公主又怎样,纵然公主如今得皇上宠爱,可是没有皇子还不是都白搭,萧少使心中早便不服气了。此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再顾及其他,索性撕破脸皮。 “萧少使也知道我位份比你高一级,的确,我出身不如你高贵,可如今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子,别说是高一级,就是高半级,我要罚,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何况,此事萧少使并不占理。” 卫子夫并未因萧少使的话而显露出如何动怒,语锋一转仍是回到方才的话题,“扶风,打吧。” 扶风颤颤巍巍地看了卫子夫一眼,身体有些发抖,犹豫了半天也下不去手。 一旁萧少使亦是死死地瞪着卫子夫,似是恨不得扑上来一般。 “打!” 果决的话语撞在扶风的心上,她猛地一颤,咬牙狠了心挥手。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殿中,满宫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被打的宫女身上。 “这宫女打了扶风一巴掌,扶风还了两掌,第一掌是还她无故打人的,第二掌是教她等级尊卑的。”卫子夫平静地看着犹是满脸不可置信的萧少使,“既然人已经罚过了,我也不打扰萧少使了。” “走吧。”她轻轻一挥手,宴和宴欢送了押着那宫女的手,退回到卫子夫身后,一旁萧少使气的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又无话可说。 出了披香殿,卫子夫信步走着,脸上表情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泠然严肃,整个人都很松快。 沅汐压低嗓音道:“主子,奴婢瞧着萧少使那脾性,再看她方才的反应,此事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自然是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随她去闹吧,入宫这么久我一直处处忍让,若再这么下去,怕是过几日人人都以为茞若殿的卫良人是个好欺的。” “这倒也是。”沅汐连连点头,“萧少使目无尊卑,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哎呦!” 痛呼声自身后传来,顿时引得一阵骚乱。卫子夫回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嫩绿色袄裙的小宫女被撞倒在地上,一旁还有一个打翻了的药罐,里面的汤药洒了一地。浓烈的药味儿在空气中弥漫。 “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夫人。”倒在地上的小宫女引起了卫子夫的注意,一骨碌爬起身,连连磕头请罪道。 卫子夫的目光望向宴欢,他的胸前衣襟上有一块颜色比其他地方都深,显然是泼上了汤药。 “奴才方才正好好走着,这宫女突然埋头从那边冲出来,她走得急,正好和奴才撞上了。”宴欢一指身侧,那儿正是另一条宫道和这条道儿的交叉口。 “你先起来吧。”卫子夫温声对那宫女道,“你是哪一宫的?” 小宫女从地上爬起来,却仍埋了头不敢看卫子夫,“回禀夫人,奴婢在飞羽殿当差。” “飞羽殿?”卫子夫略微沉思,她只记得林贝儿居在飞羽殿,沅汐见状悄声卫子夫道,“飞羽殿除却林少使,现在还住着李保林。” 经她一提醒,卫子夫想起了那个今世还只在椒房殿见过一面的李保林。她侍寝后并不如何受宠,但一月之中刘彻也会去她那一两次,李保林为人低调,在新人中并不大眼。 “你们主子是怎么了,我看你方才端着的是汤药。”目光扫向青石地上的一片污渍。 小宫女的身体一抖,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想挡住身后的药渍,卫子夫不由得一皱眉。 “我家主子只是前几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小宫女明显有些紧张,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音,“奴婢该死,请夫人责罚。” “无妨,你起来吧。这汤药打了,你快去再煎一碗吧。” 卫子夫转身不再看那宫女,带着宫人回宫。 “宴欢,你下去把衣裳换了。”一进殿门,卫子夫便皱着眉对宴欢道,“天儿热,你身上那股子药味儿太冲鼻了。” 宴欢嘻哈笑着,退了下去。 正如卫子夫所预料的,萧少使趁着刘彻来她殿中的时候在刘彻面前上眼药。 可刘彻非但没有安抚她,反是斥责她越级领俸,蛮横无理,不仅罚了半年的月俸,更是下旨禁足。又将那日负责发放冰例的黄门贬了职。 萧少使可谓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卫子夫这回的强势也是让宫中众人感觉到,这风向似乎是要变了。 此外林少使和张良人的交好也同样是一桩奇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萧氏殁,迷局再生 “公主睡了吗?”卫子夫看沅清推门进来,轻声开口问道,仔细听便能发现她声音里的那丝疲惫。 “已经睡了,青檀在守着呢,主子放心吧。” 卫子夫点了点头扶着沅清的手起身。 “主子也进内殿睡一会儿吧。”沅清柔声问道。 “几时了?”卫子夫看了看殿外的天色,远处东边已经开始微微泛白,透出稀薄的光。 “已经寅时了。” “不进内殿了,就在短榻上歇一会儿吧。” 沅清很快铺好软枕,扶卫子夫躺好,又拿来薄被帮她盖上。 疲惫之下卫子夫很快便睡着了,但是因为心中挂念着婠昭,一直也睡不踏实。不知过了多久,卫子夫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进来,小声地说着什么。卫子夫以为是婠昭又出了什么事,翻身睁开了眼。 “主子醒了。” 卫子夫这才看清来人是沅汐。她急步走到卫子夫跟前,脸上神情有些凝重,看得卫子夫心中一跳。 “可是公主怎么了?” “主子,公主没事,现在还睡着呢。” 听见婠昭无恙,卫子夫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沅汐依旧拧着的眉道:“那是出了什么事?” “萧少使殁了。” “你说什么?”卫子夫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又是一紧,睡意刹时一扫而空。 “今儿一早有宫人在太液池中发现了萧少使,已经溺死了,应该是昨晚的事情。” 溺死。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坠湖溺亡,又是发生在后宫之中,卫子夫难免就会想多。 “替我梳洗吧。”卫子夫想着开口道,“宫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要不了多久皇后宫中的人就该来了。” 梳头的时候沅汐本想替卫子夫簪上金簪,卫子夫止住了她的动作,抬手在妆奁盒中挑了一只素银簪子带上。宫中虽然每日里都有人消亡,但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没等多久,便有皇后宫中的黄门来传。 茞若殿距离椒房殿并不是太远,待卫子夫去时。殿中各宫妃嫔还未全来齐。并不见陈阿娇,只有陈婕妤,林贝儿以及与林贝儿同住一宫的李保林在殿中坐着,陈婕妤见卫子夫进来,轻轻点头示意。 请安之后,卫子夫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继而抬眼朝着默默坐在下首的李保林看去,中规中矩的发饰不见过多朱钗修饰,既不太素也不惹眼,身上是一条较为宽松的襦裙。她微微垂了头,一副恬静的样子。 四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殿中气氛有些诡异。好在很快其他宫的人也都到了,待人全部来齐后,陈阿娇面无表情地从内殿中走出。凤目扫过殿中跪下行礼的众人。挥手叫了起。 “想必各位都应该清楚本宫今日叫你们来的原因。”没有什么修饰过渡,陈阿娇张口便道出今日的目的。 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陈阿娇继续道:“那本宫就长话短说,今儿一早有宫人在太液池中发现了溺死的萧少使。本宫已经问过萧少使宫中的人,宫人们都说她从昨儿傍晚出去后便再没有回来。本宫想问问,你们之中有没有人在这段时间中曾见过萧少使的?” 陈阿娇话音一落,下方殿中众人左右对视着,不明白皇后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一个个俱是摇头,皆称没有。 “张良人你呢?也没见见过吗?”陈阿娇意味深长的看向张良人突然出声道。 张良人乍然听见陈阿娇这么问,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安,连忙从座上出来,跪在殿中,“回皇后的话,妾昨日傍晚并未见过萧少使。” “没见过?可是本宫怎么听说,昨日酉时前后有宫人曾见你急匆匆地从太液池方向出来呢?”说着陈阿娇轻一拍手,一个小宫女站了出来。 “把你方才说给本宫的话再说一遍。”随着陈阿娇的问话,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良人的身上,其中有玩味有怀疑,还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那宫女飞快地看了跪在殿中的张良人一眼,清声道:“昨日酉时刚过,奴婢路过渐台时曾见张良人步履匆忙地从太液池那边出来。” “你胡说!”张良人怒斥道。“我昨日并未去过太液池。你怎么会见到我从太液池出来呢!” 小宫女在张良人的斥责下身体一缩。 “你可看清楚了,当时的人就是张良人?”陈婕妤柔声开口。 “奴婢……奴婢……”这一次宫女的语气有些犹疑,不再似之前那般肯定。 张良人面上的神情松了几分,不屑地看着那宫女:“你可知道,污蔑宫妃的罪名!” “当时天色已暗,张良人走的和奴婢是同一个方向,奴婢只瞧见一个背影,虽未看清面貌,但衣着身形是不错的。” 众人听到这里也听出了,那宫女并不能确定,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折。原本看戏的心态收了几分,深怕一不留神让这事沾到自己的身上。 “皇后明察,妾昨日傍晚只是去了飞羽殿。”张良人也感觉到了周围人目光的变化,方才的不安消散了一些,语气也松快了许多。 “是这样吗?林少使?”陈阿娇却仍是不急不缓,柳眉轻扬看向林贝儿。 林贝儿也连忙从席位上出来,“回禀皇后,昨日张良人确实来过妾的殿中,只是……”她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面色犹豫,似乎在纠结到底该不该说。 “只是什么?” “只是,妾昨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困倦不堪,张良人没有坐多久就回去了。” “那也就是说张良人之后还是有可能去太液池了?” 张良人面色微变,“妾并未去过太液池,昨日从飞羽殿出来后妾就直接回自己宫了。” “看来张良人是不肯承认了?”陈阿娇冷哼一声,甩手丢出一样东西来。 啪的一声脆响,那物件落在张良人前方的地面上,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只金钗落在那里。 眼尖的人立马就认出这是张良人常带的一只钗。看着地上金钗,张良人先是有些迷茫,继而猛地瞪大了眼,满是惊惧地看向陈阿娇。 “认出来了?这是宫人在太液池湖边的草丛中发现的。你还有什么话说。”陈阿娇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张良人的心口。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那支金钗,满脸的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一个黄门从殿外进来,将一样东西交给了陈阿娇身后的大宫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良辰将东西呈上。漆木托盘中是一个小陶瓶,“殿下,搜宫的黄门在常宁殿中发现了这个,已经让太医检查过,里面装的是迷魂药。” 良辰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中的每个人听得清楚。 搜宫。迷魂药。众人彼此对望着,再联系之前的事情,心中多少已经有了些判断。 “夫人你——”林贝儿瞪大了眼看着张良人,“怪不得妾昨日无故困乏,夫人竟然是给妾下了迷魂药!” 林贝儿的声音似是将张良人打醒了一般,她猛然抬头,“不不,不是妾做的!萧少使的死和妾没有关系!求皇后相信妾真的是清白的!” 张良人惊惧地跪伏在地上哭喊,神情恳切,声泪俱下,仿佛真是千般委屈万般无辜,可众人眼中的怀疑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减轻。 “人证物证俱在,张良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陈阿娇冷冷出声,“来人,把她押下去!” 立时就有黄门上前将张良人镇住,张良人一边死命扭动着想要挣扎出来,一边哭喊:“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死萧少使!是冤枉的——” 声音凄厉。 可她一介女流哪里能挣脱两个黄门的压制,几乎是半拖着被拉出殿去。 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快,昨日还风光无限的萧少使,如今已然成了后宫之中的又一缕香魂,而曾经的宠妃,也成了永巷的弃妃。 卫子夫带着宫人缓步回到茞若殿,却见大门外宴和守在那里。 “怎么是你守门?今日是你轮值吗?” “回主子的话,本该是宴欢轮值的,他不舒服就换了奴才来。”宴和恭敬行礼道。 “宴欢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今日他去太液池后回来,一直犯呕。” 闻及此,卫子夫略一思索道:“叫他一会儿到殿中来。” 每一会儿宴欢便来了,彼时卫子夫手中端着一杯茶,正慢慢地品着,抬眼见他确实面色不太好,人也少了几分平日的活波劲儿,蔫儿了不少。 “主子叫奴才来?” “听说你今早上去了太液池,可是看见了什么?” 宴欢一听太液池,脸上瞬时又是一白,他强压下心中的感觉,道:“今一早奴才听闻消息赶去的时候已正赶上刚刚将萧少使从湖中捞出来,奴才瞧了一眼,萧少使在水中泡了一夜,整个人都浮肿了,惨白惨白的。腕子上还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似乎是挣扎时划到水中尖锐的石头造成的……” 宴欢说道这里捂着嘴又是一阵恶心。 卫子夫皱了皱眉,宴欢以为卫子夫是不满他的失礼,慌忙跪下请罪。 “你先下去吧。”卫子夫挥手示意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心中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难里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