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重生)》 第1章 楔子 时值九月,京城的暑气尚未散去,仍留有一丝躁意,黄昏的阳光不热烈,却映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恭宁街上,各式马车和轿子络绎不绝,井然有序的向着恭毅侯府驶去——今天正是恭毅侯府老夫人的五十五寿辰,全京城半数的达官显贵都过府赴宴,为这位诰命夫人祝寿。 原本这恭毅侯府虽也是权贵,但因军功起家却不握实权,分量不怎么重,更不用说上任老侯爷在位时,侯府已经不复祖辈时的威赫了,老夫人的寿辰无论如何也摆不出这样大的场面,可现在恭毅侯却是个争气的,他不仅使恭毅侯府恢复了往昔荣光,还使其更上一层楼,实在不能不令人钦佩。 这位侯爷原本并不是世子,他在诸兄弟中排行第二,不靠父辈蒙荫,反而走了科举的路子,他也着实聪敏,十五岁就中了举人,十九岁就成了进士,是个实实在在的少年英才。 按说这位侯府二爷如果照着文官的路子走下去,凭他的本事,将来入阁为相也并非不可能,可意外的是,几年后侯府的大爷因病去世,他便被册封为世子,后来袭了家里的爵位,又赶上了新帝登基没几年,喜欢重用有才华学识的年轻人。这位新任的恭毅侯又是个有才干的,当下便抓住机会弃文从武,又在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当今圣上的心腹干将 而这世上,从来都不缺锦上添花的人,因此便有了老夫人寿辰这宾客如云的盛况。 ~~~~~~~~~~~~~~~~~~~~~~~~~~~~~~~~~~~~~~~~~~~~~~~~~~~~~~~~~~~~~~~~~~~~~~~~~~~~~~~~~~~~~~~~~~~~~~~~~~~~~~~~~~~~~~~~~~~~ 顾宗霖下了马,随手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小厮,急走两步,进入大门,和进门的客人们寒暄两句,道了一声“失陪”,便继续朝里走去。 这顾侯府经过近些年来几次修缮,已经不是往昔的模样。处处雕栏玉柱,随处可见葱郁的花草,假山石壁也蜿蜒精致,分外赏心悦目。布景虽不十分奢侈,却能体现主人家的身份。然而顾宗霖却没有驻足欣赏它们的意思,一路目不斜视向后院走去。 他过了垂花门,刚要进正院,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名叫朝英的侍从打小儿伺候他,冷不丁随他停住,不禁问道:“侯爷,咱们这不是去给老夫人请安吗?” 顾宗霖略一思索,脚下就转了向:“不,先去一趟静本院。” 朝英这次是真愣住了,前面主子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心里却纳起了闷。 府里的人不论主子下人都知道,侯爷和侯夫人许氏关系并不好,刚成亲那会儿,虽不亲近却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后来竟越发疏远了,至于近几年,两人已经等闲不见面了。 在这府里,老夫人居于正院,侯爷自己的三省堂在正院东边,诸位侧室按位分住在三省堂附近,侯夫人的静本院反而在正院的西边,还不如侧室住的离侯爷近。 夫人近年来总是卧病,并不能主持中馈,府中下人都不怎么巴结,兼之她又多年无所出,反而是侍妾们一个接一个有子,除去流产夭折的,侯爷共有三子二女,竟无一者嫡出,皆是庶出。这样一来,府里更像是没许氏这个人似的。 朝英到底是跟在顾宗霖身边的老人了,此中内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私底下不免有些同情这位明面上尊贵的恭毅侯夫人。现在侯爷突然说要去静本院,怎么能不叫他惊讶。 静本院里下人并不多,其他各院的人都热火朝天的忙着准备老夫人的寿宴,就算是侍妾姨娘都将丫头们支使得团团转,生怕被抢了风头。正房夫人的院中却一片死寂,几个仆妇靠在抄手游廊上打盹,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在旁边翻花绳,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院中的布景倒还能看,不能说是简陋了,但却没有一丝生机,这个还算符合恭毅侯夫人排场的院子,竟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仿佛是无人居住的废院。 朝英看到顾宗霖皱了皱眉。 这时,从里耳房里走出来一个丫鬟,手里端着托盘,朝英认出这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云清,她走到廊上的时候正巧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宗霖二人,当下吓得一哆嗦,差点将托盘上的药洒出来,急忙走过来行礼: “侯爷……奴婢见过侯爷!。” 声音惊醒了旁边的仆妇和丫头们,唬的几人马上跪在地上:“见过侯爷。” 顾宗霖没去看她们,只对云清问道:“你们夫人呢。” 云清心中激动,心知顾宗霖许久不曾踏足静本院,其他人都捧高踩低,全当没夫人这个人,这对一府主母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而他们这些下人中,别人不说,贴身大丫鬟绝对和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下侯爷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要抓住机会。 她福下身子恭敬地答道:“回侯爷的话,夫人近来身子一直不适,近几日尤为严重,以至于不能起身,饭也吃不怎么进去。” 顾宗霖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不请太医?” 云清低下头:“府里的规矩,请宫中太医过府瞧病,必要用正堂的帖子,现下是刘姨娘……刘夫人暂理中馈,我们使人去要帖子,前几次还罢了,这几次刘夫人说最近请太医请的过于频繁了,没的叫人说侯府行事轻狂,只叫府里的普通大夫来瞧了瞧,大夫说夫人身体气血亏虚,只叫好生养着,开了几服滋补的药罢了。” 顾宗霖听了,心下一紧,分辩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住了云清手中的托盘,对朝英道:“你亲自带她去要帖子,再敲打刘氏两句。” 朝英应了一声“是”,带着欣喜不已的云清退了下去。 顾宗霖走到门口,踌躇了一下,又不由自嘲一笑,他行事一向果决,当机立断,刚才短短的一刻钟里却犹豫了数次,简直都不像自己了。 一边想着,一边将门帘子拉开走了进去,穿过屏风,又进入卧室。 许容辞并没有在床上,而是斜卧在临窗的榻上睡着了。她穿着一袭素白的寝衣,脸上粉黛未施,在这还有些热气的月份里,身上还盖了一层不薄的毯子。右手随意的搭在迎枕上,将头侧倚在手臂上,乌黑蜿蜒的头发上一支发饰也无,就这样散在身后,一缕秀发从耳后穿过胸前,顺着卧榻滑下,落在了地上。 真是好久不见了,顾宗霖想。 他总是冰冷毫无波澜的双眸中泛起了复杂的神色,定定的看了榻上的女人半晌,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塌边的案几上,却不料这一点声音就惊醒了本来就睡得不甚安稳的人。 容辞最近身体确实很差,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头整日晕沉沉的,夜里却整宿睡不着觉,今天好不容易歪着睡了片刻,正在半梦半醒间,却突然被一点细微的动静惊醒了。 她低低的□□了一声,费力的抖了抖纤长的睫毛,掀起眼皮,微微抬头,正看到顾宗霖立在榻前。 容辞有些意外,张嘴想说什么,却引起了一阵咳嗽,不由抚着胸口深深的喘息了几下,说道:“侯爷?咳咳、侯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顾宗霖从刚才起就站着一动不动,深深地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妻子,竟有些想不起两人成婚那天,他掀起盖头看到的那张稚气丰润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此时的她身材纤细,甚至能明显的看出骨骼的轮廓,下巴削尖,凤目半开半阖,仿佛被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坠的睁不开眼,皮肤和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这与当初那个健康灵动的小女孩儿有什么相似呢? 他侧坐到榻上,替她整了整身上的毯子:“身子还好吗?” 这句话问的生硬无比,许容辞笑了笑,重新将头歪在了迎枕上,呼出了一口气:“侯爷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有什么正事吧?您就直说了吧,能做的我一定依您。” 顾宗霖的手僵了一下,紧紧地盯着她:“你就是这么想的吗?” “哦,”许容辞漫不经心的说:“是我想错了,您原来是关心我来着,旁的什么事也没有。” 顾宗霖被她的话一噎,冷下了脸。 许容辞斜眼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起来:“您这么跟我顶着有什么意思呢?该办的事还是办不成,不如直说好了。” 顾宗霖听着她因为久咳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到底还是开了口:“你可知宫中正在各府遴选伴读?” 这也是废话,许容辞想,她常年呆在这院子里,出都出不去,消息闭塞得很,哪能知道宫里的事呢。 她摇了摇头:“我只听说当今皇上一直无嗣,怎么,后宫哪位娘娘添了皇子吗?” 顾宗霖道:“后宫还是无出,不过前几年陛下从各王爷处挑选了几位公子养在宫中,怕是要过继呢。” 这也是应有之义,当今昭文帝勤政爱民,文成武德,是个难得的明君,但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后宫诸妃都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储君未立,国本不稳,在众臣眼中,这一项缺点,抵得过他所有的功绩,他也确实到了该立太子的时候了。 “送到宫中的伴读,都要求是嫡出。” 许容辞向后仰了仰头,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然后呢?” 顾宗霖道:“我想将阿崇归到你的名下,记为嫡出。”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合理,毕竟就算是嫡母收养庶子,一般也会挑年幼从小养大的,甚至为保险还会去母留子。而顾崇是顾宗霖的次子,今年已经八岁了,总共见过嫡母两次,生母尚在,正是侯府中最得脸的侧室刘氏,这在所有正房主母眼中,真是差的不能再差的条件了。 顾宗霖以为她会不满,会委屈,甚至难过流泪。他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但目前的局势不能再拖了,不然他也不会来难为她。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许容辞听了之后很平静,并没有任何委屈的表示,她只是看着他问:“刘氏也愿意吗?” 顾宗霖点头:“她能有什么不愿意。” 许容辞挑一挑眉。 看来刘氏也是个蠢货。既然同意儿子记在嫡母名下,就应该日日上香祈祷嫡母长命百岁才对,她居然一副巴不得她明天就死的样子,真是脑子进水。 不过就算刘氏现在反悔,真的去求神拜佛,也已经太迟了。 许容辞感觉一阵胸闷,有些透不过气,又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睁开眼,声音越发虚弱了:“侯爷……你要做的事,我从未阻拦过,这次也一样,咳咳……” 顾宗霖不知怎么的,心里也开始不痛快,他站起身:“既然你同意了,我就着人去办。” 许容辞仰头看着他,心里的话还是说了出口:“侯爷,您知道当初的事不是我做的,对吗?” 顾宗霖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 许容辞看他这种样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原本半抬起的身子重新躺了回去,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我说句,咳、说句实话吧,您把二少爷记在我名下不仅害了他,还会让您自己骑虎难下。” 顾宗霖还没从她刚才的话里恢复过来,没有答话。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看上去不比之前严重,但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您将来有了继室,未必不能生个真正的嫡子……如此,让二少爷如何自处呢?” 顾宗霖这才回过神来,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话,太医今天就会过来,刘氏我也已经敲打过了,你何苦自己咒自己呢?” 许容辞苦笑了一声闭上眼,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 “好生养着,族谱上已经改过名字了,等你好些了就叫阿崇来给你敬茶。” 说完,顾宗霖转身要走,却感觉被拉了一下,向下一看,却见许容辞苍白削瘦的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心重重的一跳:“你……” “侯爷,不管我今后是死是活,好歹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吧。” 顾宗霖瞬间平静了下来:“你说说看。” “我这一辈子,挂心的人就一个半,我母亲是一个,庶妹算半个……现在我母亲已经去了,我妹妹虽说是庶出,到底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求您能时时照看,只求能让她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好。” 看到顾宗霖点头,她的手就慢慢松开了:“侯爷慢走。” 顾宗霖停了一停,大步走了出去。 许容辞仰着头,两眼无神的看着上方,刚才短短的对话就将她的体力消耗的一干二净,她其实想多说几句,不管跟谁都好,可是身体却已经虚弱到极限了。 感受着越来越困难的呼吸和沉重的动弹不得的身体,她甚至觉得整个世界寂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长时间的刻骨的寂寞折磨得她想要发疯,偏偏自己的身体连发疯都做不到,眼睁睁的感受到死亡的滋味真是糟透了。 为什么是我呢?许容辞不禁自问,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人是我呢?这一辈子从没有主动害过人,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尽可能的让身边所有的人满意,上敬父母,关爱小妹,照顾夫君,孝顺公婆,又有哪里做错了呢? 她苦笑了一下,手下意识抚上了平坦的小腹——可能真的有一件事做错了,如果不是……,好歹有个孩子陪着自己呢,不至于要一个人在孤独寂寞里死去。 淡淡的悔意涌上心头,她在那一点点的不甘里,轻轻闭上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谈话 “我其实另有所爱。” 说完这句话,顾宗霖松了口气,话一旦开了头就好出口多了,他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上,特意与容辞隔了半臂的距离,他正在努力措辞,也没注意到容辞也不着痕迹的向外移了一下。 “我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因为……种种原因,我没办法娶她为妻,她……也已经嫁给了旁人,但我向她承诺过,绝不背叛她,所以……。” 说到这里顾宗霖看了一眼容辞,发现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所以我不会跟任何人有夫妻之实,虽然她没有要求我这样做,但这是我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他问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容辞在阴影中轻轻笑了一下,尽管是第二次听到这些话,她心里还是泛起了一种觉得好笑的感觉。 守身如玉……呵,如果这话不是在和另一个女孩儿新婚之夜的时候说的,确实很让人感动。 她慢慢抬起头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问出了其实早已知道答案,但两辈子都从未亲自问出口的问题:“您既然如此深情,又为什么娶我呢?” 你的情深似海,又干我何事呢? 顾宗霖这才发现今天自己的新婚妻子从进门起就一直一言不发,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很细,相当轻柔,还带了点童音,却意外地不显得绵软,不是清脆,而是一种仿佛溪溅山石般的沁凉。 他听到这声音怔了一下,又因为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将如此尴尬的问题问了出来,不得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这是实话,不过省略了不少,顾宗霖马上就要到及冠之年了,虽说本朝不像前朝乃是外族,有不开化的习俗,少男少女们十二三岁就结婚生子,本朝正常成亲的年龄是男子十七八,女子十六七。但是顾宗霖这年纪成亲在本朝也不算早了,恭毅侯夫妇确实一直在为此事发愁。 但真正促使他成亲的原因不仅仅是父母之命——他中了进士后被点为翰林学士,已经算是官员,正式踏入仕途了,一段明媒正娶的婚事开始变得不可或缺。 这一点,容辞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表情变得平静,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解释。 顾宗霖看她恢复了沉默,又道:“你不必担心,除了没有夫妻之实,你应得的用度都不会少。我知道你父亲是庶出,又早早去世,你在靖远伯府过得可能不是很好,但你嫁进了顾家,就是名正言顺的顾二奶奶,谁也不会看轻了你。” 可不是吗,容辞心想,一个伯府庶房的丧父孤女,嫁给了恭毅侯的嫡次子,这个嫡次子还是个少年进士,前途无量,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在他眼里,只是守一辈子活寡而已,跟锦衣玉食、诰命加身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从没想过,就算从小不受重视,她在这时候仍然是个对婚姻抱有幻想的小女孩儿,希望有个少年和自己结为夫妻,从此琴瑟和鸣,相敬相爱,风雨共济,乃至儿孙满堂。 这是一个女孩子对未来所抱有的希望中最卑微的一种,她甚至不求这个男子有怎样的本事,怎样的相貌,怎样的地位,只求他能像天底下任何一对普通夫妻一样,与她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生同裘,死同穴。 这很难吗?这不难,但作为顾宗霖的妻子,这又难如登天。 顾宗霖生的很是英俊,他的脸在烛光中显得更是棱角分明,眉目俊朗,却又透出一股冰冷坚毅的味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该是你的一分也不会少,但不该是你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奢望。” 为了不留一丝幻想,这话说得冰冷无情。如果听到这句话的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此时可能已经委屈的掉眼泪了吧。幸亏容辞不论是这次还是上一次都算不上是“普通”的新婚女子,虽然两次淡定的原因并不一样,但顾宗霖担心的哭闹依旧没有发生。 他顿了顿,还是没有等到容辞的任何反应,不禁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能说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 心里这样想,容辞嘴上还是按照“惯例”问了一句:“我只是想,能让您念念不忘的究竟是哪家的闺秀,又是如何的倾国倾城,才貌双全。” 顾宗霖脸色冷淡下来:“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想了想又道“她是个十分温柔,又通情达理的女子,你最近见不到她,但早晚会见到的。” 话落,他抬脚往外走去。 容辞在这时候开口:“二爷,您不在这儿就寝吗?” 顾宗霖停下脚步,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不会……” “不圆房不代表新婚之夜都要分房睡。”容辞打断他:“您的话我听懂了,但您也应该给我一点起码的体面……如果您觉得同榻而眠不放心,我自会去榻上安置,必不会委屈了您。” 容辞还没长开的小脸娇嫩甜美,声调也平静婉转,偏偏让顾宗霖觉得心里被堵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越过房门坐到了临窗的榻上。 容辞挑了挑眉,没再理他,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稍微一想便记起了十五年之前值得信任的丫鬟是谁,她心里一动,拍了一下掌,唤道:“锁朱,敛青,进来伺候。” 门外的一群人估计早就等的忐忑不安了,她话音一落,房门立即打开,不只是容辞唤的两个大丫头,七八个丫鬟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洗漱用的东西,跪下齐声道:“恭贺二爷、二奶奶大喜。” 顾宗霖叫了起,容辞才道:“还不快服侍二爷更衣洗漱。” 这几个婢女里,锁朱、敛青、举荷、叶兰是随容辞陪嫁到顾家的,另外四个,不用说,一定是顾宗霖平日里用惯了的丫头。 十五年前的许容辞肯定一头雾水,但是现在的她清楚的记得这些人是谁。 个子稍高一点的留书和长得最娇媚的留画年纪稍大,是从小伺候顾宗霖的,年龄也和他仿佛;圆脸的知琴和个子最矮的知棋是这几年才进的一等大丫头,约么十五六岁。平日里就是她们四个和两个小厮随身服侍顾宗霖。 小厮不方便进新房,这四个丫鬟就殷勤的服侍顾宗霖到隔间沐浴洗漱。 虽说这些婢女长得各有千秋,但这个时候的顾宗霖确确实实在遵守对那个女人的承诺,这四个丫鬟真的只是丫鬟,并不是通房。顾宗霖自己确实是没有收用她们意思,但他成亲成的太晚,没有女主人“操心”她们的婚姻大事,王氏又打着让他挑两个收房的念头,所以这些丫鬟到了年纪也没配人,又和才貌双全的侯府公子朝夕相处,难免会有别的心思,四个里头倒有三个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当姨娘的。 容辞坐在梳妆台上任由敛青摘下头上沉重的首饰,台子上水银镜里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样子,她恍惚的看着这个稚嫩的女孩子,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曾经的自己居然是这么一副稚气又娇嫩的模样。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觉得现在是梦,又觉得梦境没有这般真实。 头上繁琐首饰被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收到匣子里,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散了下来,敛青轻轻地用梳子将头发通了几遍。容辞随手指了一支雕玉兰花的碧玉簪子,敛青会意的用它把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容辞轻轻的笑了笑——真是怀念,这种和你心意相通又贴心的丫头,自从她们嫁了人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锁朱俯下身子轻问道:“姑娘,您一天米水未进,要不要吃一点宵夜?” 不提醒则已,一被提醒,容辞立即感觉到了胃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这久违的食欲让她心情变得愉快,毕竟她临死前的很长时间里,虚弱的就算整日不进饭食也感觉不到这样鲜活的饥饿感,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不过等她看到一桌子的大鱼大肉,皱起了眉头,感觉胸口有点闷,不由道:“没有稍清淡的吗?” 锁朱抿嘴一笑,带了点小得意:“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我吩咐厨房做了碗鸡丝面,应该马上就做好了。” 果然没过多久,厨房就派人送了个食盒来,锁朱从举荷手里把食盒接了过来,打开盖子,端出了里面冒着热气的面汤。 等到容辞津津有味地把一整碗面都吃干净时,顾宗霖已经沐浴完从隔间出来了。 可能是刚刚洗完澡的原因,他的脸色被热气蒸的有些发红,头发还有些湿,几滴水顺着鬓角留下来,穿着新婚的红色寝衣,淡化了过于锋利的眉眼,竟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艳色。 可惜容辞到底已经跟他夫妻多年,就算不怎么亲近,该看过的也都看得差不多了,一点也没有被惊艳到,反而越看越烦,她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站起来说:“二爷安置吧,妾身去更衣。” 这时候的顾宗霖到底还没有十五年后那样全然的冰冷无情和波澜不惊,第一次沐浴后穿着寝衣和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女子共处,他面上镇静,心里其实是有些局促的,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容辞竟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带着丫头去隔间洗漱了,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竟有些无措。 这边容辞绕过红木绘桂林山水大屏风,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她侧了侧头,瞥见了锁朱和敛青微露出止不住焦急的神色,心下一动,停下步子,对举荷和叶兰道:“我这里留锁朱和敛青伺候,你们去外间帮帮忙,看二爷可有用人的地方。” 听了这话,举荷倒还罢了,只点头应是,叶兰却是一副止不住欣喜地样子,迫不及待的拉了举荷去了外间。 到了里面,三人谁也没急着说话,容辞脱下喜服,两人服侍她进入浴桶浸入水中。 蒸腾的热气中,两人沉默的帮着容辞沐浴,直到外间传来动静,似乎是在收拾床铺和桌子,声音有点嘈杂,可以确保这里的话不会传到外面,锁朱这才憋不住了,压低声音焦急道:“姑娘,刚才那两个小蹄子也在,我实在没敢开口问——你还没把事情都坦白吧?” 容辞一愣,这才想起来锁朱她们两个急的是什么,时间到底太过久远,这些细节她确实模糊了。 看她一直没说话,连一向稳重的敛青都忍不住急了:“我的好姑娘,您到底说没说啊……您可不能犯傻,不说您还有余地,说了的话可就一点退路也没了呀!” “放心吧。”容辞道:“我没说,事情有点变化,今晚上不会圆房,暂时……可以放心。” 她又想起顾宗霖那句“另有所爱”的话,轻呼出了一口气。 两个丫头都松了口气,她们就怕姑娘因为愧疚,不想欺骗别人,就傻乎乎的什么都招了,但如果真的说了,姑娘一定会万劫不复,没有一个丈夫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婚前就…… 况且在她们两个看来,如果不是顾家莫名其妙的更换求娶的人选,过后又什么都不解释,害的自家姑娘平白背上了一个勾引堂姐夫的帽子,惹怒了伯夫人,姑娘又怎么会被发配到庄子上,以至于发生了……那件事。 顾府就是罪魁祸首,姑娘有什么好愧疚不安的。 敛青越想越气,勉强敛下心头的火气,不放心的叮嘱道:“您没说就好……还有那个、那个什么,您千万不要冲动行事,是保是留,咱们再斟酌……这可不是小事啊!” 是保是留……? 容辞一愣,刚才一直觉得不对的感觉又浮现上来,从重新醒过来开始,就好像有人在她脑子的某一处蒙上了一层纱,不自觉就会忽略,怎么也记不起来,被这么一提醒,这层纱才像是被缓缓抽走了,一直被忽略的事也渐渐清晰。 她的心开始狂跳,整个人都有点颤抖,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本来搭在桶沿的手轻轻放下,沉入水中,慢慢贴在了小腹上。触感应该是意料之中,却又难以置信,让她瞬间感觉到了这世界的真实—— 她触到了一点微微的隆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回忆 女子沐浴总是比男子要繁琐些的,容辞卸了妆容,整理妥当,从隔间出来时,外间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 顾宗霖靠在床边,手里捧了一本书在看,他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正看到同样穿着寝衣妻子从隔间走出来,头发微湿,半散下来,脸上的妆容洗了下来,脂粉未施,皮肤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衬着冷淡的眸光,即使形容尚小,也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他回过神来,有些局促的移开视线,继续盯着手中的书本,好似漫不经心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丫鬟福了福身子,退下了,锁朱敛青不放心的看了容辞一眼,也只得出去了。 容辞走到床边,顾宗霖正因为她的靠近而绷了一下身子,就见她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出来,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您不是担心与我同榻而眠会对不起您那位姑娘吗,我去榻上睡吧。” 顾宗霖嘴角抽了一下,怎么做不出赶新婚妻子去榻上睡的事,他伸手拿过被子:“算了,还是我去吧。” 容辞皱起了眉:“那怎么行,先不说那软榻短小,您睡不下。再说我睡也就罢了,如果您去,诸位长辈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怕是顾家的长辈早就知道今晚他们不会圆房,如果顾宗霖要去书房睡,他们也不会拦着,但如果他留在婚房,容辞却让夫君睡榻,自己睡床,不说别人,侯夫人王氏肯定会对她不满。也就是说顾宗霖可以给她没脸,她却不能让他受任何委屈 而她虽然知道侯府的这些人没什么讨好的价值,但也不想自找麻烦。 顾宗霖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被子放回了床上:“罢了,一起吧,不过各睡各的而已。” 也不那么矫情了,只要不圆房,同睡一床也没什么。 容辞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顾宗霖和印象中十五年前的人有了一点略微的区别。 不过也是,以二十九岁的眼光看这个青年,他确实还不太成熟,但十五年前的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十四岁少女,虽经历过磨难痛苦,但仍是涉世未深,靖远伯府的环境使她言行中都带着谨慎,生平中第一次任性大意又造成了足以影响一生的可怕后果,更让她如惊弓之鸟,不敢多行一步、多言一句。 这个时期的她怯懦胆小,看着不苟言笑的顾宗霖又惧怕又敬畏,自然觉得他成熟强大,深不可测。但之后漫长的光阴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如果自己不学着看开洒脱,那么只能画地为牢,自己折磨自己而已。 所以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时,看上去绷着身子不自在的是顾宗霖而非容辞。 容辞翻了个身,背朝着顾宗霖,双目放空,盯着床帏一动不动,直到背后传来的呼吸声变的平稳。 顾宗霖睡着了。 容辞把手臂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在嘴边,对着靠近手肘的地方狠狠咬下去,钻心的疼痛让她浑身一哆嗦,牙齿上的力气却依然在加深,直到尝出了血腥味才松开手臂。 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角却在向上扬。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容辞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这到底是投胎转世还是时间倒流,但她能肯定这个她现在所存在着世界是真实的。 死亡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长的能把人逼疯的孤寂。 上辈子的最后几年,身体每况日下,有时候虚弱的手都抬不起来,偏偏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没有孩子,过这种日子真是一天都嫌长,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现在她却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有些事情发生了,但还有些事情可以改变,她现在有健康的身体,母亲还没有病逝,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们还没有被强行拉去配人……她能走能跳,每天都有人陪着解闷,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了。 而且……还有一个将来能一直陪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 容辞摸着已经有一点隆起的肚子,心里百感交集。 ~~~~~~~~~~~~~~~~~~~~~~~~~~~~~~~~~~~~~~~~~~~~~~~~~~~~~~~~~~~~~~~~~~~~~~~~~~~~~~~~~~~~~~~~~~~~~~~~~~~~~~~~~~~~~~~~~~~~~~~~~~~ 婚前失贞,这是每个女人连想都不能想的事,却好死不死偏偏被她碰了个正着。当时因为和顾家的婚事惹怒了祖母,几乎是被赶出了许府,只能带着两个丫头住在城郊万安山脚下的庄子里,也幸好这庄子是母亲专门为她置办的嫁妆,里面的都是对她们母女死心塌地的人,人不多,但胜在忠心,日子不至于过得太艰难。 但是过了两个月形同被流放的日子,容辞憋了许久的委屈也快到临界点了,毕竟她在整个许府不起眼,但关起门在三房里她依然是温氏唯一的女儿,是她的掌中宝,要星星不给月亮,况且当时她还小,凭空被冤枉,委屈了这么久,当然不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为了母亲在家中好过一点,强行忍住了而已。 终于在温氏生日前几天,容辞想回府为母亲祝寿,于是让人回府请示,结果老夫人郭氏直接拒绝了,派了人来将她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并言明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才能回府。不止如此,三堂姐许容菀还特地派了身边的丫头来,指桑骂槐的羞辱了她一通。 容辞心里难受得几乎要吐出血来,,但她没有父亲兄弟可以依靠,还有寡母幼妹尚在府中,她惹不起许容菀,更惹不起郭氏,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一言不发的听了这两个人的羞辱之词,还得将人好声好气的将人送走了,才彻底忍不住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好几个时辰,谁劝都不听,直到哭地头痛难忍,才沉着脸出来,甩开了两个丫头,一个人跑到万安山上散心。 万安山是京郊有名的游览胜地,临近的地方又都是各个世家勋贵们收成用的庄子,平日里有不少官员的家眷来此散心踏青,容辞也是去惯了的。但偏巧那天赶上阴天,又有大风,山上的人不多,她走了一会儿,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那雨大的一下子就把她淋得湿透了,视线模糊的看不到路,她慌不择路的跑,摸摸索索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壁石凹进山体形成的山洞,才勉强可以躲雨, 这时一个受了伤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当时天色很阴,容辞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知道他腹部受了伤,神志还不清醒,像是发了狂一般没有理智,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进来就抓住了容辞,她吓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按在了山壁上…… 当时的情况既混乱又痛苦,结束的时候,那个男人也好像因为伤势坚持不住,昏了过去,她惊恐的什么也顾不上,衣衫不整的冒着雨跑了出去。 那般大的雨,她身上又非常难受,这样慌不择路的跑下去,就算摔下山去也不稀奇,但不幸中的万幸,她跑了没多久,就和带人着急出来寻人的锁朱敛青碰上了,她们一看姑娘的衣服都被撕破了,就知道事情不好,幸好带着备用的蓑衣,将她从头到尾裹起来,送回了庄子,好歹没让其他人觉出不妥,只有一起去找人的人知道实情,这些人也是忠心耿耿,并不会透露什么。 这件事非瞒不可,透漏出去不止容辞必死无疑,这庄子上的人也肯定不留活口,温氏也会受到牵连,这个哑巴亏只能和着血咽下去,就当没发生过。 结果事情是捂得严严实实的了,却在别的地方出了大纰漏。 这件事能和容辞说得上话的只有锁朱二人,但她们两个虽比容辞大一点,却也都是黄花大闺女,在这种事上和容辞一样什么也不懂,什么措施没做。等到快婚礼时,许家将三人接回府,被容辞的乳母李嬷嬷觉出不对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月。 那时容辞还小,初潮来了没多久,还时常不规律,几个月不至也是常事,但李嬷嬷却通晓医术,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不妥,她也不找容辞,只拿了两个丫头挨个儿逼问,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从小将容辞奶大,把她当亲生的姑娘待,知道了她经受了这样的痛苦,却忍着连温氏也没有透露,顿时心如刀绞。 但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还有几天就是婚礼,这孩子打掉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纵是李嬷嬷有千般手段,也只能束手无策。 几个人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容辞自己也知道这一嫁十分凶险,她若是对夫君隐瞒此事,不说瞒不瞒得过,她的良心也会难安,因此她做好了决定,要向自己未来的丈夫坦白此事。 她看的明白,这事若是在许府败露,她死的同时还要连累很多人,但若是在顾家坦白,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悄悄病逝,为了府里的颜面,顾家一定会瞒下此事,兴许连许府也不会透露,如此一来,母亲等人可能就安全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这些思量统统都没派上用场。 不可否认,顾宗霖说只做名义上的夫妻时,容辞确实有一点难过,毕竟她曾也幻想过自己和夫君举案齐眉的场景。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如果顾宗霖真的待她很好,真心想与她做夫妻,那么就算她坦白后被处死,还是会心有愧疚,毕竟人家真心娶她,她却做出了这等事…… 这样也好,就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了,他既然只是利用她来充门面,并无真心,她也不必愧疚的寝食难安。再一点就是,不圆房就代表着那件事不会被发现,她暂时安全了。 这样一来,不确定的因素只剩下一个…… 那时的容辞实在太小了,还没有了解怀孕和为人母所代表的含义,何况怀上这孩子还是被迫的,她只知道孩子在她腹中存在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她想做的就是……尽快把这孩子拿掉。 ~~~~~~~~~~~~~~~~~~~~~~~~~~~~~~~~~~~~~~~~~~~~~~~~~~~~~~~~~~~~~~~~~~~~~~~~~~~~~~~~~~~~~~~~~~~~~~~~~~~~~~~~~~~~~~~~~~~~~~~~~~~ 容辞将手贴在小腹上,心想,不会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那样做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腹中四个多月大的胎儿将会是她此生唯一的血脉,与她骨肉相连,在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寒夜寂寞后,她又怎么舍得再一次剥夺它的生命。 如果有它在,不论再怎么孤单,好歹还有个孩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当年 这一夜容辞睡得很浅,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下人们的一丁点儿动静,就让她醒了。 她睁开眼睛,外面天还没亮,但是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脑中一点混沌的感觉都没有。 身旁的顾宗霖还没醒,她也没管其他,直接起床了。 锁朱进门看见容辞站在地上,连忙去给她披了件衣服,低声道:“姑娘……不、奶奶,您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现在才刚刚卯时初刻,还早着呢。” 容辞笑着道:“已经没有睡意了,我精神着呢。” 这种没有睡意的感觉不像前世,脑子里混混沌沌,乏的要命却睡不着,现在她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仿佛骨子里都透着精神。 这种感觉让她陶醉,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想享受现在身体健康的每一刻。 几个婢女端着托盘进来,为了不吵醒顾宗霖,就在净房中伺候容辞洗漱,完了之后容辞打发她们下去,只留了锁朱一人服侍。 接着唤了敛青进来梳头,敛青梳着她乌黑的头发,斟酌了一下:“不如梳个堕马髻,不会那么老气。” 容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拍了拍敛青的手:“你的眼光一向很好,按你想的来吧。” 最后她梳了堕马髻,选了金嵌石榴石蓝宝步摇,又用一串儿镶着蓝宝石的发针抿住鬓角,耳饰带了金镶南珠的耳坠,脸上只薄薄涂了一点脂粉,浅浅的描了两笔眉。腕上套了金绞丝镯子,衣服则在交领褶裙外加了比较正式的红底绣银蝶穿花长袖褙子。 容辞在穿衣镜前打量了一下:“还真是喜庆。” 敛青抿嘴一笑:“这正是新妇的打扮呢,不过也难为您能撑得起来。” 这是容辞第一次梳妇人的发式,之前不是垂挂髻就是双丫髻,做孩童打扮,这乍一梳上妇人头,竟没觉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没有被发饰压下去,反而衬的她的小脸娇嫩如花,越发精致。 “奶奶,我去打听过了,顾家的各位主子都是卯正起身,在各自的房里用过早膳,大约辰初再去请安,过些日子到了冬天,再往后推半个时辰。今日是您与二爷新婚头一天,怕是各房的主子们都在呢。” 容辞点点头,看时辰才过了两刻钟,顾宗霖八成也没醒,就想趁这个时候去院子里走走。 带着两个丫头走到门口时,一眼瞥见了靠墙的高脚案几上还燃着一对龙凤喜烛。这恭毅侯府采买的喜烛当然是上好的,火光燃的漫长又均匀,一夜过去还亮着,两根蜡烛剩下的差不多,龙烛比凤烛高了一点。 容辞看着象征着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蜡烛,心里觉得有一点讽刺。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案几旁,在锁朱敛青震惊的目光里,将龙烛一下子吹灭。 只剩下短短的一节凤烛还在静静地燃着。 ~~~~~~~~~~~~~~~~~~~~~~~~~~~~~~~~~~~~~~~~~~~~~~~~~~~~~~~~~~~~~~~~~~~~~~~~~~~~~~~~~~~~~~~ 恭毅侯府现下远没有十五年后权势,但顾宗霖身为侯爷的嫡次子也没受什么委屈,他住的三省堂虽没有他袭爵之后的奢华气派,但也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大院子。 三省堂是个二进的院子,后院有五间上房,中间为正堂,两侧以花梨木雕花开富贵的槅扇与次间分开;西次间为日常居所,北面立着罗汉床,上面新铺着大红绣百子千孙纹毡毯,同套的靠背、引枕,上设楠木梅花纹炕桌,摆着一整套汝窑的茶具和美人瓢;以碧纱橱为隔断,西稍间为卧室,靠墙是一张大花梨木雕岁寒三友的拔步床,临窗设榻,北面是一套花梨木的梳妆台。 东边的两间屋子原是书房,不过顾宗霖在成亲之前着人将东西都搬到了前院,将地方腾给了新婚妻子。 这个院子容辞住了五年,直到她十九岁那一年搬到了静本院,也算得上是熟悉了。 这会儿天正蒙蒙亮,院子里并没有人走动。容辞沿着抄手游廊慢慢的散步,感受着凉沁沁的空气,觉得这好久没住过的院子也别有风味,至少必看了好几年的屋里的摆设要可爱的多。 锁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憋不住问了:“好姑娘,您快说吧,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姑爷说了什么?” 容辞停下来,用小银棒逗弄着廊子上挂的小雀,漫不经心的将昨晚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锁朱本来还在庆幸新婚之夜不用圆房,事情好歹暂时不会暴露,至于为什么不圆房,她昨晚还在和敛青猜测,觉得八成是姑爷体谅妻子年纪小,圆房要等等过上一段时间再说。结果听了容辞的话,两女气的脸都红了: “另有所爱?这叫什么话!这不是骗婚糟践人吗!” 容辞脸上居然还能挂着笑,她爱怜的拍了拍锁朱的脸颊:“傻丫头,收收你的气性,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啊。”她的神情看不出一点不快:“何况,这样我和顾家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锁朱气道:“谁说两清的?您本来就不欠他们家什么,如果不是他们把污水往您头上扣,又怎么会发生那种事,依我看,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敛青行事不如锁朱机灵,却比她稳重沉得住气,这时她也很气愤,但依旧能看出事情的关键:“这顾二爷就直接这么跟您说了?他不怕顾许两家翻脸吗?” 容辞的笑带了一点凉薄的冷意:“我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也值得靖远伯府为了这点事和恭毅侯翻脸。” 锁朱也明白了,说道:“顾家也就仗着咱们这房不得宠,换了三小姐遇上这事儿,老夫人和伯夫人还不得和她们拼……” 她突然顿住了 “他、他们不会……”锁朱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容辞:“不会因为这个,才放弃三小姐,求娶姑娘您的吧……” 容辞好歹也在顾家生活了十五年,刚进门时不懂的事,过个这么久也知道了个大概。 当初顾宗霖过了适婚年龄还没娶亲,恭毅侯夫人自然十分着急,偏偏顾宗霖说不立业不成亲,在婚事上十分敷衍,王氏只能自己暗地里找家世合适的闺秀,最后发现靖远伯的嫡次女是个合适的人选。 许容菀是伯夫人吴氏嫡出,同胞的长姐嫁了内阁杜阁老的长孙杜远诚,和顾宗霖是同科的进士。她本人也很得老夫人郭氏的喜爱,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 王氏相中了她之后就开始频繁的与许府接触,每逢宴会必定特地邀请许容菀,过了一段时间后,两家的长辈虽说没明说,但也彼此心照不宣,就差媒人上门提亲了。 这个时候,顾宗霖察觉了王氏的打算,各种因素让他无法拒绝这门婚事,于是他明确的跟王氏摊了牌——让他成亲可以,但不论娶谁,他都不会碰。 婚是非结不可的,但这样一来,许容菀最大的优点成了最大的缺点,如果顾家把许家的掌上明珠骗回来守活寡,许家肯定会直接和顾家翻脸,这不是结亲,这是结仇。 王氏考虑了一段时间,终于做出了决定——继续向靖远伯府求亲,但人选得换一个。 她这么做当然是有考量的。在和许家来往的时候,她也见过许容辞,举止有度,模样儿也十分出挑,因为自幼丧父,母亲也不是什么泼辣性子,因此性格比较温顺。她没有父兄撑腰,也不得家里长辈的宠爱,但到底算得上是伯府的嫡出小姐,没有里子,好歹面子上是过得去的。 这样一来,成亲之后她必定不敢向娘家诉苦,就算她说了,靖远伯夫妇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庶兄之女与姻亲大动干戈。 至于怎么向靖远伯解释换人这件事,肯定不能直说,毕竟和木已成舟之后的息事宁人不一样,许家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还干不出明知是火坑,还要把孩子嫁进去的事。 于是王氏在提亲的时候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又在靖远伯夫人的追问下,暗示容辞曾跟顾宗霖见过面,然后顾宗霖就改了主意。 到这里就不用做什么了,王氏什么慌话也没有说,就让许家的人把焦点从顾府转移到了许容辞身上,毕竟这种事,除了至亲,大多数人都会反射性的觉得是女人为了得一门好婚事主动勾引男人。 ~~~~~~~~~~~~~~~~~~~~~~~~~~~~~~~~~~~~~~~~~~~~~~~~~~~~~~~~~~~~~~~~~~~~~~~~~~~~~~~~~~~~~~~~~~~~~~~~~~~~~~~~~~~~~~~~~~~~ 这些事情都是容辞当年从知情者嘴里东拼西凑凑出来的,知道了真相之后她自己都想笑,这大概就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吧。 这都不能说得上是阴谋,只算得上是一个恶意的巧合,不幸的是这个巧合正倒霉的撞倒了她的身上罢了,把她对于未来的憧憬一下子打了个稀碎。 敛青的眼圈红了,锁朱更是几乎掉下泪来:“她们……他们欺人太甚……。”她忍不住搂住容辞开始抽噎:“……我可怜的姑娘啊……” 容辞温柔平静地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应该有的愤怒仇恨早在漫长的时间里消磨得差不多了,她现在觉得为那些人生气就是浪费时间,根本不值得。 敛青把锁朱从容辞怀里拉出来,用帕子胡乱给她擦了擦脸,哑着嗓子斥道:“哭什么?这是能哭的时候么?你不想想怎么帮姑娘,还尽添乱!” 锁朱抽了抽鼻子,勉强压下眼泪,点了点头。 容辞却一手一个抱住了她们:“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们被赶出府去还想方设法来看我,谢谢你们让我终于在这么多年后再次感觉到了有人关心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早膳 等容辞不紧不慢的散完步,已经过了卯正。 她坐到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听着卧房里的动静就知道顾宗霖已经醒了,她自然没上去凑和,只在碧纱橱外等着罢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留书出来了,她看到容辞,马上上前行了一礼,:“请二奶奶安。” 正巧敛青端了新泡的六安茶来,容辞边接过盖碗边道:“起来吧。”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又向留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往哪里去?二爷可整理妥当了?” 留书没想到这新夫人虽脸嫩,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说起话来却不怯场,要知道一般新妇出嫁,头回碰到丈夫的贴身丫鬟,总会显出不一样的态度来,或是防备,或是怯懦,或是试探,甚至还有的相当刻薄。 就像府里的三奶奶,新婚头一天就寻到了三爷一个通房的错处,让人硬生生地在太阳地里跪了两个时辰,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偏她是新妇,那通房也确实有错,三爷也不好说什么,到头来还要主动去安抚妻子。 他们这个二奶奶看起来却不太一样,竟似让她们这些人的防备都落了空似的,不过这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更打起了精神:“回二奶奶话,奴婢留书,是二爷身边的一等丫头。二爷还在更衣,她们几个还在里面伺候,奴婢正要去厨房看看早膳好了没。 容辞半倚在靠枕上,将茶杯递还给敛青。 “你们二爷身边还有谁?” “婢女还有留画、留棋和留琴,跟在书房伺候的是两个小厮,叫朝英朝喜,这些长了您就熟了。”留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举荷和叶兰两位妹妹也在里头……” 容辞脸上的表情变也没变,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打发她下去了。 锁朱不满道:“怪道那两个小蹄子大清早的不见人影,原是上爷们跟前献殷勤去了。” 容辞身边原有四个大丫鬟,都是温氏精心选出来的,出嫁前有两个年纪大了,万安山的事她们也不知情,容辞也不忍她们跟着自己前途未卜,就都给她们配了人嫁出去了,只留了敛青和锁朱。 郭氏和吴氏也没等容辞再从二等里面挑,直接一人给了容辞一个丫头,凑够了四个,一起陪嫁到了顾家,就是举荷和叶兰了。 举荷还好说,她原是郭氏身边的二等丫鬟,规矩头脑都很出挑,是郭氏特地挑了个聪明人来监视容辞,让她安分守己的,虽没有忠心,好歹不会主动惹事。但叶兰却不是个安分的,她虽说是伯夫人吴氏送来的,但却也不是吴氏原本的丫头,而是在容辞成亲前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她面容姣好,身段凹凸有致,举止规矩却只是勉强过得去而已,上一世的时候她就不停地往顾宗霖身上凑,蠢得让人目瞪口呆,让容辞丢够了人。 鉴于许容菀对容辞恨之入骨,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吴氏是故意送了个野心勃勃又没脑子的丫头来给她添堵的。 顾宗霖穿戴整齐出来时,早膳也已经做好端过来了。 他在桌前坐下,向容辞看了一眼,倒没想到她起的这样早。本来昨晚临睡前他还在担忧,早上睡醒睁眼看到陌生的女孩子躺在身边该有多尴尬,于是今早醒时犹豫了一下才睁眼,却不成想身旁根本没人,问了婢女才知道,原来容辞早就起了,已经散步散了两刻钟了。 容辞看到早饭已经端过来了,坐着没动,向顾宗霖问道:“二爷,可要我替您摆膳?” 不出所料,顾宗霖道:“不必了,让下人们来就好。” 容辞点点头,她这话本来就没多少诚意。多问一句不过是等顾宗霖自己拒绝罢了。 看着几个婢女依次将菜品摆上,其间叶兰还想去插手,被留画挤到一遍,她讽刺地轻笑道:“叶兰妹妹怕是不知道二爷的口味,还是让我来吧。” 顾宗霖皱着眉头看了叶兰一眼,又去看容辞,却见她把玩着腕间的金镯,根本没往别处看,只能把话咽了下去。 顾府的早餐还算丰盛,上了一碟山药枣泥糕,一碟油炸春卷,一碟翠玉豆糕,配的小菜是酱腌黄瓜、糖醋莲藕和明珠豆腐。量都不多,但挺精致。 容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况且她好久没有香喷喷的吃上一顿饭了,食欲和饭量当然不小,但她被上辈子的病痛吓怕了,打定主意要注意养生,保持健康,因此吃了八分饱就克制着不再进食了。 但饶是如此,也跟顾宗霖平日所见的当着人吃的比猫还少的闺秀大不相同,更何况她还吃的这么自在,就像身边没有旁人似的。就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容辞放下筷子,接过杯子漱了口,又拿了巾帕轻轻沾了沾嘴,这才注意到顾宗霖正在看自己,不由疑惑道:“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对着门外唤道:“叫赵四家的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婆子到次间门前跪下:“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顾宗霖道:“这是咱们院子里管厨房的人,你有什么饮食习惯,喜好的食物都可以跟她说,让她替你办,” 赵四家的听了,连忙给容辞磕了个头:“二爷说的是,二奶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奴婢吩咐,奴婢一定让奶奶满意。” 容辞看赵四家的穿着朴素,头上插了两根银簪子,低眉顺眼的,看上去十分忠厚老实——当然,在恭毅侯府里能出头的仆妇,都长了一张忠厚脸,跟她们的实际性子并没有多大关系。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说说我的习惯。”她喝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桌上。 “我饭前必饮热汤,油炸的东西必须去过油之后再端过来,早晚膳后各一盅牛乳或羊乳。早膳要清淡的,像这种,”她指了指桌上的糖醋莲藕和油炸春卷:“以后早上有的话,就摆在二爷那边吧,我早膳不吃过甜的或是油炸的。 午膳我倒不挑。但晚膳食素,不进肉食,糖食也少用。还有,我从不吃绿豆做的糕点。” 她看着呆愣愣地跪在那里的赵四家的:“怎么,有困难?” 赵四家的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些都好办得很。” 她只是没料到这新奶奶刚嫁进来,一点也不拘束羞涩,吩咐起来自在又淡定,让人一点也不敢小瞧啊。 “那就好,就先说这些,至于其他的,咱们以后再说,你伺候的长了,自然就知道了。”她让她起来退下,这才对顾宗霖说:“咱们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他点了点头:“今天父亲母亲,各位兄嫂弟妹都会在,让你认认人。” 这个时候恭毅侯府还没有扩建,但大体上的格局还是一样的,正院叫敬德堂,在整个府邸的中轴上,三省堂在敬德堂的东边,两院相隔不远,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两人到了敬德堂后院门口,一个头戴金簪的婆子带着一群丫鬟迎了出来 那婆子笑容满面的行礼:“给二爷、新二奶奶请安!侯爷并太太早就起了,正在堂屋里跟三爷说话呢。” 容辞感觉到她隐晦打量的目光,看了看顾宗霖。 “这是太太的陪房王嬷嬷。”顾宗霖介绍,又向王嬷嬷问到:“三弟已经到了吗?大哥呢?” 王嬷嬷一边引他们上前,一边笑着道:“三爷和三奶奶,还有三位小姐已经进去了,大爷和大奶奶还没到呢。” 进了堂屋,绕过了一个紫檀木雕八仙过海的大屏风,就看到正堂最里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两个中年男女,这就是恭毅侯顾显和侯夫人王氏了。 左右手边各摆了几把椅子并高几,左右两边第一二张椅子都空着,左边第三四位坐了一对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男女,男子穿着淡青色的圆领衫,身材偏瘦,相貌普通;女子穿着大红色绣花开富贵纹褙子,头上梳着回心髻,带着累丝金凤簪,长相有几分艳丽,眼角微微上吊,这女子身旁站了个仆妇,仆妇怀里还抱了个一两岁的孩子。 右边坐了三个的少女,第一个穿蓝衣,身材高挑,细眉细眼,神态高傲,约么十六七岁;第二个穿着黄衣,五官更精致,却低眉顺眼,显得有些怯懦;第三个身上是粉色的裙子,年龄尚小,和容辞差不多年纪,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顾宗霖和容辞给上首的顾显和王氏行了礼,王氏笑着拉过容辞,让顾宗霖坐到了右手第一个座位上。 “霖儿可算是顺利成亲了。”王氏带着深红色的抹额,额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她拉着容辞的手,状似亲热,双眼盯着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然后又问:“昨晚上住的如何,可还习惯么?” 容辞垂着眼,微笑着用平静地语调答道:“一切都好,劳夫人费心了。” 王氏拍着她的手:“也该改口了,一会儿你大哥大嫂来了,咱们就开始敬茶,先认认人,也让他们,”说着指了指下坐的几人:“给你见个礼。还有,老夫人身体不好,见不了人,一会儿你去她院子里磕个头,就算全了你的孝心了。” 容辞刚应了是,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似乎是婆子的通报声。 “大爷大奶奶到了!” 容辞的手狠狠地颤了一下,她将两手交握,慢慢低下了头。 随着声音响起的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请安与孩子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的身材纤细,柳眉长眼,眉宇间自然流露一种不自知的傲慢的,她头戴成套的翠玉头面,身姿袅娜,穿着端庄的紫团纹褙子,,也掩不住她风姿绰约的身形。 男子跟顾宗霖差不多高,却比他消瘦不少。长相十分相似,只是比之顾宗霖有些凌厉的五官,他却显得柔和,如果说顾宗霖像一棵坚韧的松柏,那此人就如同一杆翠竹,温润却不健壮。 他们正是恭毅侯的嫡长子顾宗齐和其嫡妻小王氏,也是顾宗霖的长兄长嫂。 王氏慈爱的笑着:“是齐儿来了。” 人到齐了,就有丫头端着茶盏上前来。 容辞接过茶盏,跪于顾显面前,将茶水奉上:“父亲,请用茶。” 顾显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一向不健壮,两鬓已经有了一点斑白的痕迹,看上去不如妻子王氏气色好,事实也确实如此,上一世的时候,他在几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顾显其实并不太满意容辞这个儿媳妇,即使知道原因,他还是觉得容辞的出身并不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但他一向信奉“男主外,女主内”,因此王氏既然已经权衡了利弊,定下了这个儿媳妇,他也不会坚决反对,于是他皱眉应了一声,接过茶抿了一口,递过了一个红包,并没有多说什么。 相比之下,王氏就圆滑自然得多,她笑着喝了茶,又给了容辞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你是叫容辞吧,好孩子,我希望你们夫妻二人相处和睦,白头偕老,也望你能贤惠温婉……安守本分。” 这话真是大有深意,但容辞早就不想跟这一家子计较什么了,这些话就当过耳的堂风,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接着,顾宗霖带着容辞走到顾宗齐和小王氏王韵兰面前。 “容辞,这是大哥大嫂。” 顾宗齐比顾宗霖大两岁,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相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顾宗霖冷静、强势又果断,而顾宗齐看上去却温和得多,只是身体十分不好,据说是先天不足。 容辞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兄长,见过嫂嫂。” 顾宗齐温和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弟妹不必多礼。” 王韵兰却没有笑,她举止端庄,行为也不违礼,但在眸光深处却带着一种冰凉的意味,看上去并不好相处。 按理说,她是恭毅侯夫人的亲侄女,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未嫁时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性格上总有些骄傲,看不上出身不高又没什么名气的妯娌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容辞知道,小王氏表露出的这种不友好,可不只是因为这个。 王韵兰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玉镯递给容辞:“这是我们夫妻二人送给弟妹的见面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语调平淡的说:“祝二弟和弟妹琴瑟和鸣。” 这确实是谦虚了,这镯子通体碧绿,触手温润,带着通透的微光,一看就价值不菲,也只有王氏的嫡出千金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这东西不好。 容辞双手接过来,交给敛青,又福了一福:“多谢大哥大嫂。” 她抬起头来,正对上王韵兰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眼睛,看到容辞抬头,也不移开视线,反倒用那古怪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令王韵兰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尚且一团孩气的“霖二奶奶”竟也没有怯懦的回避她紧迫的目光,而是一边与她对视,一边慢慢露出了一种说不出意味的微笑。 在众人察觉出不对之前,最终还是王韵兰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顾宗霖没有察觉出什么,他将容辞引向下手的一对夫妇:“这是三弟宗亮和三弟妹。” 顾宗亮是恭毅侯的侧室所出,身为庶子又生母早逝,长相也不如两个哥哥出众,只是中人之姿罢了,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受什么重视,他的特殊之处在于娶了一个泼辣的妻子,并抢先在兄长们之前生下了府里的长孙。 即便如此,他的存在感还是不如站在身边穿着鲜艳的妻子孙氏,甚至不如被抱在乳母怀里的儿子。 容辞虽然年纪小些,但她是嫂子,因此这次是他们夫妻两个向容辞见礼,以“嫂”称之,容辞忙还了半礼,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了过去。 孙氏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儿子,笑着道:“二嫂真是相貌不凡,举止有度,”说着,逗了逗怀里的儿子:“烨哥儿,来瞧瞧二伯母,来跟二伯母打招呼呀!” 这孩子大名唤作顾烨,刚满周岁,圆滚滚的身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儿,虽不怎么会说话,却也不认生,被母亲摆弄了两下,竟当真伸开手臂要容辞抱,嘴里还“啊、啊”的不知在叨念着什么。 容辞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认为他们娇气难养又不懂事,满地乱跑调皮捣蛋,还偏偏被一众长辈护着疼着,因此虽有几个堂侄堂侄女,却一点儿也没有培养出所谓的母爱 可到了二十来岁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那个时候年岁渐长,到了该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年纪,身边又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时候她才渐渐渴望能有个孩子排解寂寞,这种念头越来越重,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甚至连当年那个来得特别耻辱的孩子都开始怀念,慢慢开始幻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想法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单纯是容辞在极度渴望一个心灵寄托时出现的。 现在她回到了十五年前,怀上这孩子时的痛苦与仇恨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而那刻骨的孤寂和对儿女的渴望却是直到昨天还在折磨着她,导致了这份渴望瞬间压倒了那一天所受到的羞辱。 而现在,顾烨这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儿正在容辞面前张着手臂要她抱,这叫她怎么能抵挡得住? 她马上忘记了上辈子对小孩子的不屑一顾,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带着微微的渴望望向孙氏。 孙氏是个十分擅于交际的人,见状马上一边把孩子递给容辞一边打趣道:“哎呦呦,我们烨哥儿这是看见伯母长得好看了,连亲娘都不要了。” 容辞有些笨拙却又小心翼翼地将顾烨接在了怀里,她有些不着所措的看着这个小男孩儿,生怕力气大了把他捏碎似的。 说来奇怪,不知是不是容辞怀着孕,身上有了母亲的气息的缘故,即使她这是头一遭抱孩子,手法十分生疏,顾烨在她怀里却也待得乐呵呵的,一点儿也不嫌弃,反而是容辞自己束手束脚的,生怕自己抱坏了这宝贝儿。 孙氏见状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二嫂大胆抱就是了,这小子皮实着呢!” 容辞这才抿着嘴多用了一点力气,将孩子贴身抱了,轻轻摇晃起来。 顾烨张开嘴“咯咯”的笑了,还将小脑袋搭在容辞的肩膀上蹭了蹭。 容辞眼中尽是柔和,她亲了亲顾烨的小脸蛋儿,不由得开始想象起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像烨哥儿这样又乖又可爱?还是会像二叔家的岩哥儿一样调皮捣蛋? 孙氏在旁仔细看了看容辞,见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兼之她又不知道这桩婚事的内情,不由道:“二嫂虽还年轻,但想来不出多长时间就会有好消息的,到时候还怕没有孩子抱吗?” 容辞听了这话,瞬间把心从柔性蜜意里拉了出来,淡淡地挑眉瞥了一眼旁边,果不其然看到顾宗霖立马皱起的眉头。 有什么了不起,容辞在心里直撇嘴:以为我想要孩子就非得找你不可吗?我自己不用你也能生得出来。 这样想着,看着怀里的烨哥儿,容辞的心情又恢复了愉悦,抱着他亲热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宗霖提醒后面还有三个妹妹才舍得松手。 顾宗霖将容辞引到三个少女面前,首先介绍为首的蓝衣少女:“这是悦妹妹。” 那少女微微低了头,浅浅地一福身子,便抬起头来:“二嫂好。” 这女孩子是侯夫人王氏所出的嫡长女顾悦,乃是顾宗齐与顾宗霖的胞妹,自幼娇惯着长大,对于琴棋书画都颇为精通,养成了一副目下无尘的性子,性子十分傲慢。 她跟王韵兰几乎是被同一种方式教养出来的,二人性格相似,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关系十分亲密,因此自然和容辞处不来。她现在这种略显轻慢却又不能算失礼的态度容辞已经习以为常了,不放在心上也懒得理她。 这时,接过礼物的顾悦却突然开口:“我方才见到二嫂那般喜爱烨哥儿,连我们姐妹都忘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添一个小侄子?” 孙氏方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那是不知情下的调侃之语,而对作为王氏的亲生女儿,对整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顾悦说出这话,却带了一丝恶意。 这是在暗讽她永远也不可能有孩子。 容辞的眼神波澜不惊,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娇羞:“这……大嫂都还没有消息,我、我怕是还早呢。”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都不知这话是容辞无意的还是有心的,居然一针见血,正中靶心。 顾悦懊恼地反应过来,她那话不仅讽刺了容辞,可能更伤到了进门三年都未有所出的大嫂王韵兰,她和王韵兰感情甚好,情急之下急于补救,竟脱口一句:“那是大哥身体不好……” “够了!” 坐在上首的龚毅侯顾显脸色发青:“悦儿还不住口!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下面坐着的顾宗齐白着脸一言不发,脸上惯常带的笑容也消失了,反而身旁的小王氏面色如常,竟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侯夫人王氏若有所思;顾宗霖欲言又止;而孙氏则是一反平常的活泼,和身旁的丈夫一起噤若寒蝉;剩下的两个女孩子一个低头不语,另一个悄悄抬头瞅瞅顾宗齐又瞅瞅顾宗霖…… 这顾府百态,每个人所站的立场与所代表的利益,在这一刻竟表现的如此隐晦又是如此的明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顾怜,准世子 容辞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以前只觉得顾悦性子有些别扭,乍一看她态度高傲的十分能唬人,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虽刻薄,其实脑子不太能转弯,一点儿没学到她母亲的智慧,直到现在才发现顾悦居然蠢得这样离谱,简直不像是王氏亲生的姑娘。 “可能之前也是被她那浑然天成理直气壮的傲气给吓住了吧。”容辞心想。 正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众人谁都没有开口,还是王氏轻描淡写的打破了沉默:“霖儿,还愣着干什么?你两个妹妹还没见过她们二嫂呢。” 顾宗霖看了一眼容辞,发现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尴尬,也没有惶恐,不由一怔。 容辞察觉了他的视线,轻笑着问:“二爷?” 顾宗霖回过神来,将脑中的疑惑抛开,向着低着头的黄衣少女道:“这是怜妹妹。” 顾怜向容辞行了礼,细声细语道:“见过二嫂。” 其实顾悦今年十六岁,顾怜十五,都比容辞年长,但出嫁从夫,理应按照夫家的排行算,因此容辞面不改色的喊了比她大一岁的顾怜一声:“怜妹妹好。” 顾怜是这府中唯一的庶女,母亲原只是王氏屋里打帘子的通房,因生了女儿这才得以扶为姨娘,这个女孩子性格看似懦弱谨慎,遇到事情等闲不开口,是个锯了嘴儿的葫芦。 但这样的顾怜却是相当聪明的,她七八岁上才被抱到王氏屋子里养着,之后除了王氏吩咐,就再没有主动去找过生母,也没在顾显面前为她说过一句好话,遇上王氏生的两个嫡女,从来都是百般忍让,从不与她们起冲突,将身段放得很低,把明哲保身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再有就是,容辞一直觉得,他们这一房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顾怜心里都明白,从一开始容辞嫁进来的内幕,到最后他们夫妻二人彻底翻脸的原因,顾怜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从她对容辞的态度变化就看得出来。 一开始容辞嫁进来做了顾宗霖有名无实的妻子,实际上只是个摆设,顾怜的态度就是遇上了就打招呼,问候几句,遇不上则不谈论也不与人提起这个二嫂,纯当府里没这个人; 后来容辞和顾宗霖相处的久了,两人关系日益亲密,虽然顾宗霖嘴上不承认,但容辞心知肚明二人之间渐渐有了情分,相处起来也有了夫妻的样子,而顾怜却在容辞自己意识到这点之前就已经看明白了,她不动声色地变得殷勤起来,尽管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却过年过节回娘家的时候都不忘单独看望容辞,准备的礼物也格外用心; 再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顾宗霖和容辞那点微薄的情分烟消云散,两人与对方几乎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容辞也搬出了三省院住到了静本院,按理说这是顾家的私事,对外肯定瞒得紧紧的,可顾怜从那之后,别说亲自看望了,连托人问候一句都没有,她还是经常回娘家与兄长联系感情,可是却再也没从她口中提起容辞一个字。 虽道世人都爱锦上添花,不爱雪中送炭,可像顾怜能做的这样果断而不留情面的确实还是少数。这样的人在你得势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能把人捧得舒舒服服的,但你一旦失势,她虽不至于落井下石踩上一脚,但翻脸的速度绝对比谁都快。 对于这样的人,对于她的变化迅速的红脸白脸,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容辞都不会在意——哪怕是在前世,在经过了顾怜一开始敬而远之的态度之后,容辞对于她之后的讨好以及疏远就都没放在心上了——她又不傻,不至于对别人的突然亲近受宠若惊,也不至于因为原本就不亲近的人的疏远而愤愤不平,顶多也就是对她审时度势的速度之快感到略微惊讶而已。 今生也一样,以顾怜的性格,绝对不会像顾悦一样主动招惹她,这就够了——本就是陌生人,又何必结缘份呢? 容辞和顾怜平淡的见过礼之后,那个穿粉衣服的女孩子主动靠过来,不用顾宗霖介绍,就带着笑主动行了礼:“见过二嫂,我是顾忻。” 伸手不打笑脸人,容辞也道:“忻妹妹好。” 顾忻上前拉了拉容辞的手,歪着头有些俏皮地说:“二嫂好年轻啊!我属兔,咱们两个谁大谁小呀?” 容辞道:“我也属兔。” “那你是几月生人?” “二月,”容辞补充:“二月二十九的生辰。” 顾忻一听,顿时高兴了:“那你比我大,我是七月份生人。哈哈!还是我最小!” 容辞也觉得好笑——总算三个“妹妹”里,有一个是“真”妹妹了。 说来也怪,顾显这三个女儿,不论嫡庶,性格竟全然不同。 顾悦傲慢却愚蠢,顾怜内秀但势力,顾忻机灵又圆滑,当真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顾忻跑到王氏身边,撒娇道:“我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可不许偏心二嫂。” 王氏脸上此时已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场风波的痕迹了,她爱怜的抚了抚顾忻的头发,嗔怪道:“你这猴儿,有你二姐姐一半儿文静,我就谁也不偏,单偏心你。” 说着唤容辞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们姐妹亲热,可不许学这猴儿,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话说出口,其实是在敲打容辞和顾悦,把顾悦说的涨红了脸。 而容辞最烦的就是她这种故作高深的语气,一开始听觉得高深莫测令人生畏,听的久了就觉得烦得很,偏其他人居然都觉得这是一种有教养的表现,争相效仿。 按理说都是高门大族,靖远伯府虽然妯娌间互相讽刺时有时也会用这种口气,但大多数时候还都是正常说话,也不知宏昌王家教女孩子用的是怎样的方式,他们家出来的女儿一个两个都是这种调调,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带着深意,狠不得有个七窍玲珑心才能参悟。 每当这个时候,容辞往往只有一个应对——装听不懂,一声不吭。 不然的话,应和她一句,你来我往之间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像这样让人烦不胜烦的语调灌入耳中。 她现在每一天都很宝贵,享受都来不及,可没有时间陪婆婆小姑子打机锋。 于是她笑着沉默、沉默、再沉默,直到这次请安结束了也没主动说一句话。 顾家的两个长辈反倒对新儿媳妇儿的沉默寡言颇为满意——毕竟寡言才不会乱说话。 王氏细细的打量着容辞,越看越满意,不禁更得意于自己的谋算,这个儿媳妇话不多,性格软弱,还因为这桩婚事被娘家排斥,想来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把事情闹大,当个摆设也只会忍气吞声,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霖儿的婚事一波三折,也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立世子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正皱着眉喝茶的丈夫。 自己丈夫的状况王氏当然心知肚明,他的身体每日俱下,这一段时间夜里整夜咳嗽不止,严重时甚至不能喘息,用了药也总不见效,怕是不大好了,这再不立世子恐生后患啊。 其实照理来说,这些公侯王族中,嫡长子在三四岁立住之后,其父就会上书请立世子,但顾宗齐先天不足,小时候病病歪歪,三灾八难的,顾显生怕他养不活,就一直把立世子的事拖着,后来有了顾宗霖,他从小就健康聪颖,越长越显得文武双全,端的是个可造之材,就更加不肯早下决断了,他想的是如果留不住顾宗齐,就直接立次子为世子,如果再大些顾宗齐身体好了,就立长子为世子,这样也免去后顾之忧。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顾宗霖是越长越显才干没错,可顾宗齐几次病危,竟都磕磕绊绊的活了下来,三年前还娶了姻亲宏昌王氏的表妹为妻,加之顾宗霖又为了一个不可能属于他的女子屡次忤逆父母,立誓独身,就更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的这些考量王氏都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也曾多次商议,当时王氏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不论立谁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只要龚毅侯不会脑子一热产生想立顾宗亮的想法,她就不会着急。 可眼下的局势让王氏有了危机感。 万一真如顾悦所说,顾宗齐夫妻无子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那他今后再有子嗣的可能也不会很高,毕竟除了侄女王韵兰之外,她给顾宗齐的几个通房也一直没有好消息…… 而顾宗霖这边,儿媳妇懦弱寡言虽是好事,但怕是不能指望她这样子的能让霖儿回心转意了。何况就算霖儿有所回转,她这年纪也太小了些,要想圆房怕是要等一、两年。 本来王氏的耐心是很足的,但顾悦那句话却让她突然觉得等不得了。 长、次嫡房均无子,难道这偌大的家业要落到三房手心里吗? 王氏盯了尚还被乳母抱在怀里的顾烨一眼—— 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相处,顾宗霖 王氏在暗中思索的事,也正是容辞要考虑的事。 此刻她与顾宗霖二人正走在回三省院的路上,一路上都在努力回忆这几年将会愈演愈烈的世子之争。 其实说实话,容辞虽对顾宗霖的一切都颇为诟病,逮着机会就想要挑毛病,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不涉及那个女人,在某些方面他的人品确实是值得肯定的,比如他虽然有能力将兄长排挤的彻底失去地位,但他却真的从没想过夺取世子之位,遇到兄长总是习惯退让,为了让顾宗齐放心,他明明武艺出众,却从不碰恭毅侯府赖以起家的军功,而是走科举的路子,希望不靠家里的爵位也能走出一条路子来。 不幸的是,他没有要争位的想法,但他的那位看上去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好哥哥却早已将他视为假想敌,欲除之而后快了。 顾宗齐看似翩翩病弱佳公子,见人三分笑,从不与下人为难,顾府内外都觉得他是个无比温柔的人,但实际上常年的病痛,父亲的失望忽视,弟弟逼人的优秀,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折磨得他的心灵早就扭曲了。 他无疑也很聪明,但限于身体原因不能常在外走动,更无法习武修文,踏入仕途,从小接触的都是些内宅之术,手段也只在后宅小道着手,从不走阳谋正道,但就是这些小道在之后的几年让他们二房防不胜防、颇为困扰,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些麻烦都是一脸风光霁月的顾宗齐想出来的,也就谈不上破局了。 直到五年后发生的那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而最后一击几乎要了容辞半条命,这才让她反应过来顾宗齐在这里面做了什么——事情一开始是巧合,但中间的推动和最后的毒手确实是他一手谋划。 那个时期容辞先经历了丧母之痛,和顾宗霖决裂,锁朱敛青被赶出府,又失去了……第二个孩子,愤怒之下忍无可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了阴谋手段,一出手就料理了这个仇人,也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间接便宜了顾宗霖,使他没脏手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世子之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何更况那时候容辞已经隐隐想明白了——她和顾宗霖其实早就两不相欠了,他骗婚,她失贞,如果这不足以偿还她的隐瞒,那五年来她的殷殷照料、千依百顺,五年后他的不信任,那个没来得及察觉就失去的孩子,这些种种种种也足以抵消了一切恩怨了,他们两个是豁子吵嘴——谁也别说谁,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看看有没有办法利用这种局势来解眼下困局…… 容辞正想得入神,不防听见顾宗霖突然说了一句: “你不该说那句话。”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宗霖挥手让下人们退去十几步才又开口:“你不该把话题引到大嫂头上,这会让大哥大嫂难堪,悦儿也下不来台。”说着他微俯下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还短,但我看得出来——你很聪明,那句话绝不是无意间说的。” 容辞与他对视数息,发觉自己对他的容忍度简直下降了好几个水平,居然听了这么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就想扇他的脸,明明上一辈子不论顾宗霖说出怎么难听、充满警告意味的话,她都能忍住,继续做他逆来顺受的贤妻的。 难不成没了愧疚,她的耐心就这么低吗? 这么想着,容辞二话不说就要扭头走,可没走两步就被顾宗霖抓住了胳膊:“我说的话你不懂吗?” 容辞回过头来看着他,语气凉薄道:“夫君,您的话既然不算数,我为什么要听呢?” 顾宗霖带着怒气和疑惑问道:“我说的怎么不作数了?” 容辞半抱着手臂,好整以暇:“那我请问您,昨天新婚之夜,您与我说过什么?” 顾宗霖想了想:“你是说我另有所爱,不与你圆房的话?” “呵,原来您只记得您对别人的要求,自己做出的承诺却只是随口说说吗?”她讥讽一笑:“让我来提醒您,您说‘除了没有夫妻之实,该有你的一分也不会少,你仍是名正言顺的顾二奶奶’我记得没错吧?” 顾宗霖看着她没说话。 “在您心里,您的妻子就配被这样对待吗?被人冷嘲热讽也只能忍气吞声?” 顾宗霖估计头一次遇到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人,居然被顶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被她紧迫的目光注视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含怒道:“三弟妹不是也说了一样的话吗?悦儿她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心之……” “够了!”容辞闭了闭眼,满心的无名邪火眼看就要压不下去:“二爷,我不瞎也不傻,有眼睛会看,有耳朵能听,弟妹和顾悦二人谁是有心谁是无意,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何苦将我当傻子哄!?”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全天下的聪明人都生在了他家,旁人只配听他们糊弄。 更可气的是,只要有一次不想追究,装着被他们糊弄过去,他们就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可以随意摆弄。 上辈子忍气吞声的够久了,这一次,她偏不想如他的意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听她发了火,顾宗霖在沉默了半晌后,脸上的怒气竟一点点消散了,他犹豫着轻握了一下容辞的肩,紧接着被甩开也不在意:“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他停了停,又道:“这次是悦儿的错,我回头会教她的。但这毕竟与大哥大嫂无关……我只是担心牵扯到他们徒生事端。” 容辞略有些惊异的看着面前神情真挚的顾宗霖:“我没听错吧,您居然也会认错?真是新闻……” 顾宗霖见她神色稍缓,便知她的怒气不复方才炽盛,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来:“你与我才相处了多久,怎就知道我不会认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自然会认。” 怎么不知道?在之后相处的五年时光里,你可是从没认过错,从来只会冷着脸发号施令,支使人做这个做那个,知道自己错了,也只会买些首饰簪环回来,全当道歉。容辞刚这么腹诽,又转念一想:也不一定,他们真正相处只有这五年,说不定在之后的日子里,他跟别人相处时就是很好说话呢,比如成天在他的刘氏钱氏等人面前伏低做小之类的,那也说不准啊。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莫名有点想笑,也没那个怒气跟他发火了。 ~~~~~~~~~~~~~~~~~~~~~~~~~~~~~~~~~~~~~~~~~~~~~~~~~~~~~~~~~~~~~~~~~~~~~~~~~~~~~~~~~~~~~~~~~~~~~~~~~~ 等到了三省院,目送顾宗霖去了前院,容辞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倚在罗汉床上休息了半晌,虽然她现在身体健康,但毕竟怀有身孕,肚子也已经有些显怀了,一上午都在应付一群各怀鬼胎的人,回来的路上还跟顾宗霖吵了一架,竟有些心力交瘁,感觉十分疲惫。 等她稍喘过这口气来,马上把叶兰举荷两人打发回去休息,然后吩咐锁朱替她更衣。 她现在肚子虽说不上很明显,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丫鬟们每天替她束腰,以免引起旁人怀疑,这一上午下来自是十分辛苦,因此迫不及待进了卧室隔间去了束腰,换上家常穿了衣裙好松快松快。 这一套下来,等容辞神清气爽的从卧室里出来时,居然没有丝毫防备地看到顾宗霖也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用茶。 容辞一惊,反射性的用手护了一下肚子:“你怎么在这儿?” 顾宗霖也看出她受了惊,有些尴尬,却只能冷着脸强撑脸面:“新婚有三天假,不用当值,我平日里也是在这里作息的……”只是一时忘了这已经是妻子的地盘了。 容辞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此时已是深秋,马上就要入冬了,现下众人穿的也多了起来,这宽松的衣物一遮挡,加之她孕期尚短,除了经验丰富,惯常料理孕事的老嬷嬷,旁人是不会看出什么的,更何况顾宗霖这个从不对这些事上心的大男人了。 她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却仍不敢坐在他身边——现在可不是灯光昏暗的晚上,这大白天光线正好,她可不敢这样毫无防备的靠近外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些好。 “您在这儿这么干坐着,怕是没意思,不如去书房看看书也好啊。” 顾宗霖放下茶杯,指了指炕桌那一边,示意她坐下,解释道:“眼看就是进午膳的时间了,厨房怕是还会把饭菜端到这里来,等用完了午膳,我就回书房办公。” 容辞无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坐下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沉默。 实际上顾宗霖在成婚之前打定主意要对妻子敬而远之,以免对方产生不必要的幻想,但也不知是这一天相处下来容辞自在不拘谨的态度,还是她没有带丝毫那方面暗示的举止,亦或是单纯因为她尚还稚气的外表,这都让顾宗霖越来越放松,不自觉就忘了自己婚前制定的“能不理就不理”的策略。 此时妻子一言不发,气氛这般尴尬,顾宗霖自然以为是她在路上的那口气还没消,竟想主动开口缓解气氛。 “……你平时在家是做什么消遣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午膳,贱骨头 “……你平时在家是做什么消遣的?” 容辞一瞬间都没敢相信说这话的人是顾宗霖——在她看来,顾宗霖是个等闲不会与生人闲聊的人,就连上一世,两人也是相处了两三年,彼此熟惯了之后,他才会偶尔跟她聊一些与正事无关的话题。 而现在,从他掀起盖头到现在过了有一天没有? 她一边在心中称怪,一边漫不经心道:“不外乎针凿女工,再就是与姐妹们闲聊玩耍罢了。” 是的,在顾家设计这一出之前,她和许容菀的关系其实是还不错的,毕竟没有利益纠纷,她们又是许家除了出嫁了的两位姐姐外,唯二的正室嫡出之女,天然立场一致,容辞又有意忍让,二人关系自然不坏。 正因如此,许容菀才更难接受容辞所谓的“背叛”。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毕竟破镜难以重圆,怪只怪她们虽勉强算是朋友,关系却没有好到两不相疑的地步。 却听顾宗霖又在没话找话:“那……你曾读过什么书?” “女则、烈女传……”她犹豫了一下:“……还有几本游记之类的闲书。” 其实她在娘家只读过女则之类的书,其他的闲书都是在她和顾宗林关系好时在他书房看的,那时候他们日益亲密,容辞甚至可以随意出入他的书房,他又不太爱说话,两人的闲暇时光一般都是坐在一处看书度过的,颇有一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过现在容辞只要一想到那段时间就膈应,觉得当初那个认为可以和顾宗霖和平相处的自己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你也喜欢游记吗?我书房里倒有不少,等过些时候我差人搬到东次间,可以作为你的书房。” 本来东次间是顾宗霖的书房,是他办公的地方,按理来说,容辞进门后只需改动西次间和西梢间,东边的两间屋原是不用动的,可顾宗霖对容辞避之不及,想的是二人能不见就不见最好,因此主动把书房也搬去了前院,现下容辞的嫁妆不过把西两间填满了罢了,东边大体上还是空的。 容辞听了这话终于来了兴致,上辈子那两间屋子一直闲置,不过略摆了两件家具,使之看上去不那么寒酸而已,毕竟那时她谨慎得过了头,顾宗霖不提,她怎么敢随便改动格局。 但女人嘛,总是对布置自己的房子总是有一股天然的热情。 “好啊!”容辞总算打起了精神,开始认真打算起来了:“我抬进来的嫁妆里好像没有书架,但我名下有一家木工坊,等得闲了就吩咐下去,让他们留下几根好木材,用来打一整套的书架书桌,也不怕他们不尽心。 ” 温氏就容辞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虽还有个庶女,但到底不是从自己肚皮里长的,自然不如对亲生的掏心掏肺。除了去世的夫君许谦留下的产业她分了一半留给庶女,她出嫁时的嫁妆和这么多年的经营所得一股脑的全塞进了容辞的嫁妆里。 温家虽不是豪门大族,但也算家境殷实,上一代子嗣单薄,只剩温氏这一个独生女,几代人积攒的财产下来十分可观,虽不算家财万贯,但胜在人口简单,不曾分散财产,因此容辞现在手头的铺子、田庄、现钱之类的也不算少了。 顾宗霖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觉得她肯定不再想着生气的事了,越发想与她多说两句:“必不能用你的嫁妆,我那里也有些好料子,送到你那铺子里打就是了。”想了想又道:“要是打一整套书架,几本游记肯定填不满,当时候得再搬些书来。” 容辞这时候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诧异极了——这还是顾宗霖吗?他怎么这么多话?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她还能给他想出个理由出来,可这好几次反常也太奇怪了,在印象中,他一向是高高在上,浑身泛着冰冷的气息,不苟言笑,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她正想着,突然乳母李嬷嬷在很久之前跟母亲闲聊时的一句话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让她瞬间浑身一僵: “这男人呀,都是贱骨头,你若是一味的顺着他,他就蹬鼻子上脸,越发来劲;可你要是时不时地闹个脾气,他反而慌了,说不准就伏低做小地来哄人呢。” 听这话的时候容辞才十岁出头,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多少也能懂事了,她觉得李嬷嬷这话虽不能算错,但也只适用于庸人,只有那些庸俗的的男人才会像李嬷嬷说的那样……犯贱,她觉得有见地的男人应该是你对他好,他自然知道,就会回报你同样的好;相反,若你对他不好,他也就会以冷漠相对,明智的人不分男女,都会以真心对真心的。 可顾宗霖也算文武双全,博览群书,怎么着也不能算在庸人那一堆里吧…… 容辞一想到要把“贱骨头”这三个字按在顾宗霖身上,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聪明吗?聪明绝顶;他有才华吗?才华横溢;他庸俗吗?一点儿也不。那他为什么这么像李嬷嬷口中的那种普通男人?! ………… 原来顾宗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啊…… ~~~~~~~~~~~~~~~~~~~~~~~~~~~~~~~~~~~~~~~~~~~~~~~~~~~~~~~~~~~~~~~~~~~~~~~~~~~~~~~~ 容辞因为悟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真相,心里就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想这件事,脑子一直浑浑噩噩,后面也不知和顾宗霖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了什么,直到午饭摆上桌了才清醒过来。 谁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愿意真心换真心也好,犯贱欠虐也好,都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他们两不相欠,她既不用讨好他以平息愧疚,也犯不着故意生气来博得喜爱。她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遇到值得开心的事就高兴,遭遇不好的事就发脾气,一切都随自己的心意,谁也别来管她。 把那些胡思乱想抛诸脑后,容辞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有鸡丝银耳,陈皮兔肉,辣子鸡丁,鲜蒸鱼,酸辣黄瓜和一道竹笋蛋花汤,看得出来这是因为男女主人都在,所以做的略略丰盛了些。 而容辞的眼睛略过一众荤菜,一眼就盯上了那一道酸辣黄瓜,这菜现下正和她的口味,不由一味地只吃这一道,顾宗霖在一旁看了,以为她人小挑食,便劝道:“其它的菜不合口味吗?我瞧着这鲜蒸鱼味儿不错,岂不比酸黄瓜有益?” 容辞正待拒绝,不想一旁侍膳的叶兰听了却马上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容辞碗内,这样一来,她反而不好推辞了,只能慢慢夹起放入口中。 这鱼做的确实精致,但容辞现在味觉敏感,当即就尝到了一嘴的鱼腥味,冲的她直犯恶心,可这时候又是万万不能吐的,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硬生生的囫囵吞下去,又喝了口清淡的鲜笋汤才压下。 这一口刚咽下去,又见叶兰又要夹鱼,便知她是在找机会献殷勤,就拦住她的手道:“我眼下用不着你伺候,你下去休息吧。” 叶兰当然不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接近顾宗霖,她怎么甘心现在下去,便道:“奶奶忘了,伯府里老夫人并夫人嘱咐奴婢伺候好奶奶,奴婢可不敢违背。” 不提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还没什么,一提她们容辞反而来气,她从重生以来就打定主意不受这些人辖制,此时被叶兰这一句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威胁,当即便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又不肯白白让顾宗霖和他那边的下人看了她娘家的笑话,心念一转,便把到嘴边的呵斥咽了回去,只说:“那你站在一边吧,我这几天不爱吃鱼。” 不成想叶兰听了居然笑嘻嘻道:“我看二爷像是爱吃,我去给二爷夹吧。” 说着也不提什么要伺候容辞了,飞快绕到另一边去给顾宗霖夹鱼,还细细的把上面的刺都挑了出来,这才放进他碗里。 一旁的举荷是靖远伯府老夫人屋里□□出来的,自然很懂规矩,她此时察觉到周围诧异鄙夷的目光,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不由埋怨伯夫人行事欠妥,送了这么个丫头和自己一道,简直是扶都扶不起来,这确实是让四姑娘没脸了,可也连带着整个伯府都丢人,旁人见了,还以为靖远伯府的丫头都是这种货色呢! 另一边顾宗霖吃饭向来是下人布了菜之后就不用人伺候了,因此跟着的留书和留画站都在边上,没有上前。没想到遇上个不懂规矩的叶兰,上来就要给她们主子夹菜,目瞪口呆之下居然没来得及制止,等反应过来二女都气红了脸,目光刀子似的往叶兰身上戳。 再说“被伺候”的顾宗霖本人,平时他遇上这种下人,早就吩咐把人拖下去了,可他现在自认为刚把容辞哄好了,不好立刻翻脸,当众发作她的陪嫁丫头,于是也沉住气道:“我也不用伺候,你下去,学学规矩再来当差!” 叶兰不好打发,还想撒娇赖着不走,但看到顾宗霖沉了脸,到底不敢像顶撞容辞一般顶撞他,只得悻悻离去。 留画在一旁看到她们新二奶奶若无其事的吃她的酸黄瓜,心中不免有些轻蔑,觉得她好歹是个当主子的,丫头这么轻浮她也不害臊,又性情软弱,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压服不住,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们二爷?要是换了自己…… 这却是她想错了,容辞面不改色不是因为不害臊,而是因为叶兰做过的类似的、连带容辞一起丢人的事实在太多了,脸丢多了脸皮也就厚了。而暂时不处置她,也不是因为软弱,而是此时时机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容辞看了眼正自己挑鱼刺的顾宗霖——他怎么连脾气也变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回门,含讥讽 容辞听到了外间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隔过身旁的顾宗霖撩开床帐,看到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便知现下已经过了卯正了。 她看了眼身旁的人,刚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就听见顾宗霖在问:“到时辰了吗?” 容辞一边唤锁朱和敛青进来,一边道:“差不多了,我去更衣,二爷也起吧。” 三人进了隔间,锁朱快速拿出束腰带给她束腰,敛青则捧了几套衣物供她挑选。 容辞翻了翻,竟都是些鲜艳之色,问道:“我那套月白色的裙子呢?” “我的好姑娘,您忘了今天是回门的大日子了吗,必不能穿的太素。”敛青道:“我瞧着这套红的就不错。” 容辞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新婚的第三天了,日子过的倒快。 这几日顾宗霖按照他们约定好的,新婚前三天在正房用膳,晚上也宿在这里。 说实话,不知道顾宗霖别扭不别扭,容辞却是快受不了了,每天和他在一起吃饭,吃到不合胃口的菜还不能表现出来,生怕引起怀疑。睡觉时两人都拼命往边上躺,中间硬生生留出一臂长的空隙。早上发现另一个睁开眼,自己怕尴尬就只能装睡,这些种种种种都让容辞后悔为了面子和他做的这个约定,可是话都说出口了,也没有咽下去的道理。 话说回来,连她都忘了还有回门这回事了,顾宗霖不会也不记得了吧:“敛青,去问问二爷,今天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回门。” 上一次他是没去的,好像是说要和同僚谈公事,不得空……容辞一个人回娘家,自是丢了脸面。 敛青笑道:“回门这种事,姑爷怎么能不去?昨儿我还听他吩咐朝喜,命准备各色礼物,预备回门时用呢。” 这可奇了,他那位谈公事的同僚今天没来吗? 她不知道的是,那位同僚压根就不存在,上一世是顾宗霖不耐烦应付回门,也没把这有名无实的妻子放在心上,随口找了理由推了罢了。这一次经容辞堵了他一次,他就怕再被她质问“他的妻子配怎么对待”,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只会严于律人,宽于待己,因此竟显得比容辞本人还要积极。 两人用过早膳,便前往正院请安。 龚毅侯夫妇也知道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并没有耽搁,只王氏略嘱咐了两句,另添了几件礼物就打发他们出去了。 二人刚出了垂花门,便见留书赶出来,手中捧了件长披风,她一边将披风披在他身上,一边关切道:“现下的天儿这么冷,二爷单穿这么两件可不行,还是加上这披风吧,到屋里暖和了再脱也使得。” 又见容辞正盯着她看,不由羞赧的解释道:“……奴婢是怕二爷着凉,他是惯常不爱添衣的……二奶奶别见怪。” 容辞看她脸红觉得有趣,便道:“我有什么好怪罪的?关心主子是你们的本分”。 说着,指了指跟着的锁朱:“我这丫头可没有你一半儿贴心,不如我跟你们二爷把你讨过来,你跟着我罢。” 她这话本是打趣,再好的丫头在她心里也不及锁朱敛青二人,更何况用顾宗霖的丫头她有点心理阴影。现在说这话,不过是想着这留书上辈子虽有那么点非分之想,但能时刻约束自己,安守本分,也算难能可贵,因此便跟她闹着玩儿罢了。 不成想留书的脸却是霎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哀求道:“奴、奴婢笨手笨脚,不配伺候二奶奶!求二奶奶让奴婢留下……” ……场面一时无比尴尬。 容辞顶平了脸,抽了抽嘴角:“还不快起来!” 留书还在那里磕头,锁朱直接上前把她拽了起来,冷笑道:“行了,看不出二奶奶是在开玩笑么?姐姐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旁人见了还以为我们奶奶欺负了你呢!” 留书这才松了口气,慌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擦了擦眼泪,捂着脸道:“让奶奶看笑话了……是奴婢想岔了,请奶奶恕罪。” 顾宗霖看了一眼妻子的表情,挥手打发她下去了。 因为刚才那一出,两人直到上了马车都保持着沉默。 容辞坐在车上,听到车外从寂静无声到喧喧嚷嚷,知道这已经出了恭宁街,驶到大路上了。她算了一下,她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出过顾府的大门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基本记不得了。 她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后来又忍不住将车窗帘掀开了一点,向外窥视,看到了外面车水马龙的情景。 她不由喃喃自语道:“外面原来这么热闹啊……” 顾宗霖此时就坐在她的对面,听了疑惑道:“你未出阁时没出过门吗?” 其实时下的的风气虽不能说特别开放,但也不算保守,未婚的少女出来逛逛街也不少见,虽有些古板的人家认为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禁止姑娘家见父兄之外的男人,但总算这些人只是少数,并不占主流。 顾宗霖想的却是靖远伯府看着也不像那般古板的人家,怎么容辞见到外界的场景却生出这样的感叹。 容辞想到拖着抱病的身子被关在院中的那些年,自然对他没好气,却也知此时的他什么也不知道,拿之后发生的事来质问他、与他争吵,不过平白生事罢了,实在没有意义,就敷衍道:“女子嫁了人,在娘家的事就好似很久之前了,我只是胡乱感叹一句罢了。” 怕不见得…… 顾宗霖看着她淡漠的眉眼,莫名的从心底里就不相信这话,但他天生不爱寻根究底,沉默了片刻后,终究没再追问。 恭毅侯府与靖远伯府同属京中勋贵之家,都是建在靠京城中心的位置,但是一个在皇城东边,一个在皇城西边,加之天子脚下,马车不得疾驰,于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马车经过正门,在侧门停了下来,顾宗霖先下了马车,锁朱在外掀开门帘,扶着容辞也下了车。 今天在门口接人的是许府二老爷许讼的妻子陈氏,也就是容辞的二伯母,两人身后还跟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正是二房的独子,容辞的大堂兄许沛。 许沛先走上前来,容辞向他行了福礼:“大哥哥安好。”又挂念道:“我好几天不见岑哥儿和岩哥儿了,他们好吗?” 他点了点头,笑道:“老大还好,岩儿这猴儿倒是更皮了,难为你记挂他们。” 说着将两人带至母亲面前。 陈氏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二人,容辞她自是常见的,如今短短一面,只是觉得她满身稚气像是消减了,旁的还看不出什么来。但顾宗霖却是引人注目,他头戴嵌白玉紫金冠,身穿靛青色交领长袍,外头披着二色金松花色披风,虽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却相貌堂堂,五官英俊,加之冷峻的气质,在人群中也能给人鹤立鸡群的感觉,真是好一个气质不凡的少年郎。 陈氏当即就想,难怪此人能引得姐妹反目,要是能拿捏住这个人,四丫头就算得罪了娘家,也不算亏了……但她再细看两人举止,倒是又生了旁的疑惑。 “二爷,这是我的二伯母,这是沛大哥哥。”容辞介绍到。 两人行礼毕,二伯母方上前握住容辞的手,带着笑容道:“可算到了,老太太和你母亲都等着呢,快去见见他们罢。” 容辞自然遵从,一行四人便带着一众仆妇前往老夫人所居正院。 一路上陈氏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容辞,边询问一些家常话,问她过得怎么样,夫君对她可贴心,又问她那边下人们可得用,住的习不习惯。 容辞自然无有不应,一味称好——毕竟就算不好怕也没人能替她撑腰。 不一会儿,正院到了,进门后只见老夫人郭氏坐在正中,身旁坐着大夫人吴氏,三太太温氏以及四太太杨氏,站着服侍的就是几位嫂子,下手坐着的则是容辞的几个堂姐妹,许容菀却不在。 两人上前先给郭氏磕过头,再分别给几个长辈见礼。 温氏从他们进来就紧紧地盯着容辞看,这时看两人向她见礼,口称“母亲”,眼里便忍不住含满了泪水,把两人扶起来,嘴里不住的应“好”。 容辞上辈子十九岁丧母,眼睁睁的看一场风寒夺去了亲娘的性命,至今已经有整整十年了,十年之后再看到脸色虽然憔悴,却还活得好好的母亲,自是百感交集,不由落下泪来,抱着温氏喊了一句“娘!”,便哭了起来。 这一哭,把温氏满腔挂念都引了出来,母女俩顿时抱着哭作了一团。 顾宗霖在旁边却是看的呆住了,他从没见过容辞有如此感性的一面,在他心目中,容辞一直是理智的甚至有些漠然的形象,即使含怒也带着一份克制,从没想过她也会像孩子一样痛哭。他不好袖手旁观,又不知该如何规劝,只得呆立在一旁,看其他嫂嫂姐妹去安慰她们母女二人。 众人正劝慰着,却听门口那边传来一道暗含讥讽的声音:“四妹妹是有心人,如今求仁得仁,自是该高兴啊,如今又来哭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郭氏,孤儿母 容辞脸上尚还流着泪,便被这一句唤回了心神,她压住喉中的哽咽,从母亲的怀中抬起头来就已经恢复了冷静,虽脸上还挂着泪,但单看神情已经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她刚刚才撕心裂肺的痛哭过。 说话的人正是容辞曾经的姐姐,现在的冤家——许容菀。 她进门先看了一眼顾宗霖,然后似笑非笑的盯着容辞:“四妹怎么不哭了,别是高兴地哭不出来了吧。” 容辞没有马上搭理她,而是不紧不慢的抽出帕子来擦干眼泪,这才看向气的脸上表情有点扭曲的堂姐:“三姐说的是,我见母亲,可不是既是伤心又是高兴么,想来三姐将来出了阁,也会懂我的。” 这已经是已婚妇人才能说出口的话了,许容菀要是要脸,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出阁”二字,就必须按照时下的风俗规矩,立刻做出娇羞不已的表情,然后保持沉默,不然会被腹诽“不矜持”。 许容菀万万没想到,几天的功夫没见,容辞已经修炼的高了好几个等级,心境早不复以往,指望她羞愧难当继而有口难辩,怕是很难了。她更没想到,以往一直退让的堂妹居然还敢顶嘴,要知道,除了这桩婚事,容辞从没有与她起过正面冲突,她是靖远伯的嫡次女,除了已经出嫁了的长姐,府中确实没有旁的女孩比她更尊贵了,姐妹们都有意向让,自然包括容辞。 此刻许容菀一时气愤,也顾不得什么娇羞不娇羞了,她气的柳眉倒竖:“我什么时候出嫁,哪有你来说的份,你不过是个……” “容菀!”郭氏此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她语气平静的提醒道:“还是个姑娘家,满口的出嫁不出嫁的,也不怕新姑爷笑话。” 郭氏是府里的老封君,一向积威深重,她的话,别说许容菀,就连现任的靖远伯许训也不敢轻易违背,因此许容菀只得悻悻住口。 郭氏如今已经年过六十,满头银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她精神很好,上一世直到容辞去世,她依旧是这个大家族的掌权人,她处事理智,不以个人好恶而处处以家族为重,为了靖远伯府的地位延续,她既能摆高姿态,也能放下身段,可以说这个家甚至可以没有许训,但绝不能没有她。 她抬手唤顾宗霖和容辞上前来,握住两人的手,因为眼花,又眯着眼看了顾宗霖许久,才道:“我之前就看你不错,如今果然长得越发出息了 。”说着拍了拍他的手,又道:“我这孙女性子腼腆,也不大爱说话,但却是个贴心的,行事从不出差错,我只盼着你能好好待她,日后相互扶持,也不负我这一番嘱托了。” 接着容辞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了一下,感受到了那只干燥的、属于老人的手上那深刻的线条和沉稳的力道:“四丫头,无论你如今几岁,嫁了人就是大人了,在夫家不可淘气,我知道你事母至孝,之后对公公婆母也要向对你母亲那样,恪尽孝道,这才是我们许家嫁出去的好姑娘。” 这话苦口婆心、入情入理,不说顾宗霖,就是容辞这在家时从不讨郭氏喜欢的庶子之女,都听的感慨万千,不得不承认郭氏是个睿智的老人。她之前虽不喜欢容辞,还轻易相信容辞品行不端,但作为一个大家长,相比于一个人过去发生的事、所犯的错,她更在乎这个人今后能为这个家带来什么利益。 在她看来,容辞的过错,之前该惩罚的已经惩罚过了,该敲打的也敲打过了,这事就应该就此揭过,不必再翻旧账。 现在容辞的身份已经不是当初在府里任打任罚的四姑娘了,她如今是龚毅侯顾家的儿媳妇儿,是维系着许顾两家联姻关系的纽带,她过得好了,自然给许家长脸,许家好了,她在夫家也能立得住,二者没有冲突,反而有共同利益,如此为何不和睦相处,非要去纠结过往,平添仇人呢? 容辞了解郭氏的想法,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利益至上者,但她也不得不承她的情,毕竟如果是吴氏当家,怕是现在早就跟容辞撕破脸皮了,这场回门也会变成闹剧一场,白白叫顾宗霖看了笑话,糟人耻笑。 她微微屈膝,真心真意应道:“孙女多谢老太太教诲。” 郭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孩子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点点头,笑着把顾宗霖和容辞的手拉到一起,让它们紧紧地握在一起:“那我这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两人的手相贴的那一瞬间,顾宗霖和容辞的神情都有一瞬间变的很不自然,幸而两人都是沉稳的性子,掩饰得十分快,马上恢复了正常。 郭氏道:“好了,容辞,你跟你娘怕是有好些私房话要谈,我就不多留你了,跟你娘回去吧,至于姑爷,他们爷们儿在前院等着要见你呢,随着沛儿去吧。”又向众媳妇孙女道:“你们也都散了罢,回去准备准备,下午就摆宴。老大媳妇留下,商量宴请的事儿。” 众人告辞不提。 眼看着他们出了门,许容菀委屈的钻进了吴氏的怀里,吴氏心疼她,便带着三分不满对郭氏道:“老太太何苦如此厚待那小蹄子,岂不是下菀儿的脸面?” 郭氏闭着眼养神:“还不慎言!什么小蹄子,她如今已经是顾二奶奶了。” 许容菀抬起头不甘心道:“那她之前做的那不要脸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去又能怎么样?难道许氏贴了钱嫁女儿,就是为了和她、和她的夫家老死不相往来吗?”郭氏睁开眼,恨铁不成钢的点着许容菀的额头:“况且我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再不依不饶,就真的结仇了。” 郭氏其实有些无奈,亲生的孙女她当然疼爱,可许容菀却一点也没有继承到自己的大局观,甚至也没有像她嫡长姐一样沉稳,而是十成十的随了她娘的愚蠢不开窍。不过万幸的是,许容菀虽不聪明,但好歹没有学到她娘的另一项缺点——毒。 老话说得好,不怕人蠢也不怕人毒,就怕人不但愚蠢而且狠毒,她这个大儿媳妇就是典型的又蠢又毒,肚子里一包坏水儿,偏还没那个聪明劲儿把坏事办利落,真是害人又害己。 而这样的女人,竟然是他们许家的当家主母——想到这个郭氏就头疼。 虽然她知道自己活一天这府里就出不了大乱子,可她到底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呢? “打了几棍子算得了什么打罚?依我看,就应该把那小蹄子的脸抽烂了,才叫旁人知道厉害,要不然,咱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听听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 郭氏没搭理吴氏,去问许容菀:“三丫头呢?你也觉得该按你娘说的做?” 许容菀这时倒犹豫了,她畏缩道:“赏她几个耳光还使得,打烂脸……这倒是不必吧……” “听听,你还不如你闺女!”郭氏忍着头疼教导吴氏:“若这事儿真传得人尽皆知,毁了靖远伯府的名声,不用你说,我自会处置她以正家风,可人家顾家只是暗示!你懂什么叫暗示吗?就是不管是求娶三丫头,还是四丫头做的事,都是咱们自己想的,外边儿谁也不知道,这样你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高兴吗?” 看到吴氏还是满脸不服,郭氏就知道这教也是白教,如果能教好,几十年前就教好了,也不必等到如今了。 “再有,三丫头如今定的亲事不也很好吗?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人是不错,但……家里到底没个爵位,看着不稳当呢。” “那顾宗霖家的爵位是他的吗?他只是次子而已。”郭氏疲惫的仰头靠在引枕上,闭目叹息道:“何况这爵位如今越发不中用了,有爵位的人家,指不定还不如别家稳当呢……” ~~~~~~~~~~~~~~~~~~~~~~~~~~~~~~~~~~~~~~~~~~~~~~~~~~~~~~~~~~~~~~~~~~~~~~ 这边容辞跟着母亲回到了日常起居的西小院,进院就看到小妹许容盼在门前惦着脚等她,看见她立刻就跑过来搂住她:“姐姐,我可想你了!” 锁朱在一旁看她扑上来,吓了一跳,生怕许容盼撞坏了容辞的肚子,忙伸手扶她。 容辞摆手示意无碍,又用力把妹妹抱起来亲了亲小脸蛋儿,放下说:“呦,几天不见,咱们盼盼又长沉了。” 许容盼现在还不满十岁,是庶出的孩子,当时温氏与许谦成婚后久没有生育,到二十多岁才生了容辞,之后又是好几年没有消息,便知自己怕是子孙缘浅,再不能生了,便替许谦纳了一房妾室以延续香火,后来那妾室怀上身孕后,温氏也整日求神拜佛祈求能生个儿子,一来延续丈夫的香火,二来自己的女儿有了兄弟,将来也能有个依靠,便给那孩子起了小名儿叫盼盼。 不成想生下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那妾室还因为难产当天就去了,夫妻两个都老实善良,虽生在富贵人家,也不是那等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这因为私心求子而闹出了人命,自是十分愧疚,从此便也歇了那生儿子的心,只守着女儿过日子罢了,觉得怎么着也能看护着女儿嫁了人生了子,也足够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许谦没两年居然也病死了,到底没能看到女儿出嫁。 这下,温氏母女三人成了彻底的孤儿寡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隐瞒,李嬷嬷 许容盼与容辞十分亲近,缠着她说了好些话。 容辞也许久没见这个妹妹了,五年后温氏去世,没来得及给她安排亲事,她只得守了三年母孝,才在府里的安排下匆匆成了亲,嫁的是个家境不算殷实的举人。 那时容辞的身体还没有坏到后来的地步,容盼便得空过来瞧瞧她,也算是解了她心头寂寞。可惜后来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院里刘氏也渐渐掌权,就不许容盼上门探望了,饶是如此,她也瞅着逢年过节的机会便递帖子进来,盼望着姐妹能有一聚。 容辞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也是她,虽听说她的夫婿对她不错,也有了两个孩子,算得上子女双全,但到底怕她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也没个人撑腰,于是才低声下气的向顾宗霖乞怜,希望他能看在他们夫妻一场的份上,能替她多多顾看这个小妹妹。 现在她捏着她又圆又胖的小脸,喜欢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盼盼在家有没有听娘的话呀?” 容盼此时坐在容辞膝上,靠在她怀里使劲儿搂着她,闻言嘟着嘴道:“盼盼都长大了,肯定听话啊,娘亲说,姐姐小的时候才不听话呢。” 容辞点点她的鼻尖,笑道:“那是娘亲哄你的,你偏还当真了。” 温氏坐在旁边爱怜的看着两姐妹,听到这话却被气笑了:“谁哄她了,你从小在老太太屋里不言语,像个据了嘴儿的葫芦,回了咱们院子里就捣蛋,跟孙猴子去了紧箍咒似的,旁人还都赞你文静。真是从小就会看人下碟,可见是知道老太太不手软,我和你爹却舍不得动手。” 容辞也知道自己之前是个什么性子,不由捂住脸羞恼道:“哎呀,娘!我是在替你教盼盼呢,干嘛揭我的底儿?” 哄得其他人都笑了。 又同妹妹亲热了一会儿,才把她放下来:“我让你锁朱姐姐把礼物放到你房里了,去看看喜不喜欢,让姐姐和母亲单独说说话。” 盼盼乖巧的点了点头,蹦跳着出了门。 等她一走,温氏便挥退了下人,迫不及待的问道:“颜颜,怎么样?姑爷对你可还好?” 容辞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破绽:“他主动求娶,怎么会不好?” 温氏听了这话却愈加不放心:“什么求娶不求娶的,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我自是知道你,你是不可能做出他们说的那等事的,既不是你的原因,就肯定是顾家那头出了什么岔子!” 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母亲的本能让她变得无比多疑,也无比敏锐,她一反平时的木讷,猜的居然非常接近真相:“你说实话,是不是那顾二爷有什么不好?……是他养了外室,还是有了庶长子?” 容辞上一世已经见识过母亲在这事上的敏锐了,但当初她年纪小,被问得无话可说,又不能告诉母亲真相平白让她伤心,只能支吾过去。 温氏作为她的亲娘,能看不出这事儿有猫腻吗?她从此日夜悬心,无时不在挂念着自己的女儿,本就不怎么健壮的身体,因为思虑过度更加不好,以至于最后一场寻常的风寒竟也迁延难愈,最终不治身亡。 这也是容辞重生后最想改变的事之一,她想快快活活的过下去,让母亲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一点儿委屈也没有受,让她能放心,不再牵念。 “没有您想的那样复杂,只不过是我那夫君性子强势,说一不二,不喜欢张扬的女子,在外听说三姐十分骄纵、不好相处,于是便想换个温柔顺从的罢了。”她不慌不忙的解释到:“您看他的举止,也该知道他不是那等在意出身门第的人,舍三姐而选我,不过是凭他的个人喜好,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这话半真半假,听上去却是合情合理,温氏的疑虑瞬间被打消了大半,但她还是不放心:“姑爷这么有主意,可好相处么?” 容辞趴在她肩上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喜欢温顺的女人,谁不知道我就是个顶顶温顺的,老太太都夸我呢。” 温氏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个能耐的住性子的,虽本性并没有外头传的那么柔和,但像对付老太太一般,糊弄糊弄夫君也足够了。 她又想起一事,小声问道:“你们圆房了没有?” 容辞面不改色答道:“还没有,我还小呢,他怎么下得去手?” 温氏想了想,道:“也好,你年纪确实是小了些,万一有了身孕……你妹妹的亲娘就才十五岁出头,当初我也没想太多,只是看她模样不坏,性子又老实才定的她。没想到生产时居然那般凶险,大夫这才说是年纪太小的缘故,我和你父亲悔不当初,如果当时想的周全一点,也不至于害了她的性命。”说着叹道:“可惜了,才那么点儿大,花儿一样的年纪……” 容辞攥紧了双手,被母亲的话吓得脸色有些泛白,她埋在温氏怀里轻声问:“十五岁生孩子太早了吗?” “因人而异吧,有的长全了便也没大碍,那些没长全的,才会出风险。”温氏看到女儿不安的样子,安抚道:“别怕,女人都要走这么一遭,就算年龄合适,也不一定安全,年纪小的也不一定出事。” 容辞点点头道:“我记得李嬷嬷对这些事颇为精通。” “是啊,她是从宫里放出来的,之前学过几手,盼盼姨娘那时候她就提醒过,说可能有风险,可惜咱们当时没经过,没有放在心上,不然……唉!”说着她又有了疑惑:“颜颜,你是她从小看大的,有时同她比和我还亲昵些,怎么出阁却死活不带她?你带着她,我多少还放心些呢。” 容辞自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却不能告诉温氏。 “我是和嬷嬷闹了脾气,赌气混说的,现在才发现离了她真不行,今天也是来接她的。” “你这孩子,以后万不可如此了,她那般疼你,岂不叫她伤心。” 见容辞点了头才道:“她就在外边儿候着呢,怕是也等急了。” 说着便差人唤李嬷嬷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长相端正的半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约么四五十岁的年纪,面上并没有什么皱纹,只在眉宇间刻了几道深深的纹路,满脸严肃,看一眼就知道是个颇为严厉的人。 但这个严肃的女人却在见了容辞的那一刻就变了神情,她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快步走到容辞面前,也顾不得主仆之礼,一把拉住容辞的手,激动到:“姑娘可还好吗?” 容辞回握住她的手,便有满腔的委屈想向她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向她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懂得的眼神。 “嬷嬷,之前闹脾气是我错了,你别和我计较,今天便随我去顾府罢。” 其实容辞哪里闹过什么脾气,是当初李嬷嬷察觉出了她的身孕,却因为胎儿已经成型,强行用药物堕去,万一出了问题,重则丢命,轻怕是也会影响日后生育,与之相比,顺利生产的几率怕还大些,因此坚决认定应该把孩子生下来。但容辞那时已经打算向顾宗霖坦白实情,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育不生育的。 但若李嬷嬷在,怕是会以死相逼让她打消这念头,她视容辞为亲女,行事却远比温氏这个当亲娘的激进,不定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容辞怕节外生枝,便咬紧牙关就是没有带她到顾府。 上辈子容辞经过了新婚之夜后,知道自己暂时不用赴死,本应像如今这般将李嬷嬷接到顾府,但那一次她一门心思想将孩子打掉,怕李嬷嬷反对,便想把事情做完了再接她,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接人,李嬷嬷就在外出时出了意外…… 容辞为此愧悔难当——若李嬷嬷那时在她身边,肯定能躲过那次意外…… 不说其他,此时李嬷嬷却是惊喜异常:“姑娘,你想明白了!?” 容辞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说姑娘不能钻牛角尖……”说了一句便想起一旁温氏还被蒙在鼓里,便话锋一转对着她道:“太太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姑娘,不叫别人欺负她。” 温氏什么也不知道,闻言便含笑应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颜颜这孩子看着文静,一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一旦离了我,叫我怎么放心?” 李嬷嬷心里赞同这话,容辞虽没说她的打算,但她自己奶大的姑娘,眼珠子转一转便知她打得什么主意,无外乎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不起别人、出了这等事一定要让夫家知情之类的,她认定了对错,就会把事情按对的方向做,不然会愧疚的寝食难安,非要给人补偿回来不可。可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李嬷嬷却知道,这世道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顾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自己做了初一,怎么能怪别人做十五? 当初李嬷嬷打得主意是爬也要爬到顾府,绝不能让容辞把话说出口,可没想到姑娘竟让锁朱那死丫头把自己迷晕了,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如此心急如焚的爬起来打探,却没有什么顾二奶奶不好了的消息,一切风平浪静,这就知道姑娘那里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 虽不知原因为何,却也是万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陈氏,含忧虑 14 在亲人身边的日子总是飞快的,容辞便觉得还没跟母亲说上几句私房话,时间就不够用了。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郭氏吩咐摆了几桌子宴席,留他们夫妻两个在许府与众长辈、姊妹兄弟一起进了午膳,便是回府的时候了。 吃饭的时候许容菀异常老实,什么幺蛾子也没出,惹得容辞还多看了她几眼。 也不知道郭氏是怎么教导她的,如此有效……怕就怕只是一时老实。 临走时,温氏和二太太一路送到了门口,温氏依然舍不得撒手,恋恋不舍地拉着容辞不住地嘱咐。 “三弟妹,你就放心吧,姑爷一定会照顾好侄女儿的。”二太太劝她:“我们容婷出嫁那会儿,我也是恨不得把眼给哭瞎了,晚上睡里梦里都是闺女,可你猜怎么着?人家和女婿琴瑟和鸣,一时不见就要想念,可一点儿也没想着我这当妈的,我这心里是既心酸又高兴。这姑娘家长大了,自然要飞到别人家里,咱们就该放手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温氏更难过了。 许容婷在府里排行第二,是二房的独女,许讼和陈氏只有她和许沛这两个孩子,从小千娇百宠的长大,她有亲爹亲娘亲兄长,又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就是许容菀也得敬着她。到了出嫁的年纪,她父母为了给她挑个十全十美的好女婿,足足相看了三四年才定下来,又因为舍不得闺女,特意多留了她一两年,到了十八岁才出嫁,嫁的是振威将军秦庆的嫡长子秦盛,这人也不愧是二房两口子千挑万选出来的佳婿,正直上进,品行绝佳。更难得的是他与许容婷情投意合,许容婷嫁进去两年多都没有生育,那边也只守着正妻过日子,从没有生外心。 而自己的女儿呢?生在庶房,从小没了爹,连个兄弟也没有,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本想给她找个人品好,同她两情相悦又志趣相投的夫婿,谁承想还没来得及相看,就被人劈头一盆污水泼在身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想要委屈,别人还说是占了便宜卖乖。 是,单看顾二爷这个人是没什么好挑的,出身名门,才华横溢,相貌更是满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比他更周正的郎君了,女儿嫁了这样的男人,无怪乎有人说是占了便宜。可在温氏心中,此人齐大非偶,性格过于强势又不怎么体贴,和她心目中的女婿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顾侯夫人张嘴就给自己闺女套上了个不守闺训、勾引姐夫的罪名,这更让她余恨难消。 当时老太太罚容辞领了十棍子,险些把腿给打烂,那一棍一棍落下来,是打在容辞身上吗?那分明是打在温氏心窝子上。这怪谁?还不是怪恭毅侯府张口就敢胡说八道,毁人清誉。 而自己从小宝贝大的女儿,就要一辈子待在这样的人家了。 拿容辞和容婷比,却哪里有可比之处?温氏觉得陈氏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是可以高兴的放手了,但自己怕是一辈子也难安心,真当自己的女儿和她女儿一般幸运吗? 这么想着,不由又流下泪来,唬得容辞手忙脚乱地安抚了她好半天,才能勉强止住泪,不舍地将二人送走。 ~~~~~~~~~~~~~~~~~~~~~~~~~~~~~~~~~~~~~~~~~~~~~~~~~~~~~~~~~~~~~~~~~~~~~~~~~~~~~~~~~~~~~~~~~~~~ 不提容辞那边,却说这边二太太陈氏扶着哭得浑身发软的温氏回西小院,到了门口本来应该回去了,却又犹豫的问了一句:“……三弟妹,你瞧着顾姑爷和四姑娘相处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妥?” 温氏那边立刻抬起头,哭也不哭了,悲也不悲了,急切道:“怎么?你觉出姑爷有哪里不好吗?” 陈氏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过关心四姑娘,白问一句罢了。” 温氏这才放松下来:“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他哪里有问题,我没看出来呢。” 陈氏的目光闪了闪,随即笑着道:“可见是弟妹你多心了。” 送了妯娌进屋后,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斜倚在榻上想着今天的事,想着容辞和顾宗霖的表情,他们的动作,甚至还琢磨了一下在老太太屋里,两个人的手相握的那一瞬间,最后回忆了温氏怎么劝也不能放心的神态。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趣,里头包含的一丝一缕线索都别有深意,也值得探究。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榻子上辗转反侧,不停地推敲着这一天所见所闻,直到晚上许讼回来,两人躺在床上,她还在想。 她突然坐起来,伸手把身边的人摇醒:“老爷!老爷!” 许讼被她惊醒了,捂着胸口不满道:“大半夜的,什么事啊?” “老爷,你今天见着四丫头家的姑爷了没有?” “顾宗霖?他专门去前院见过我们了,”许讼疑惑道:“不只今天,他去年进士及第,如今与我同殿为臣,之前我就见过他,怎么了?” 陈氏压低声音道:“前一阵子四丫头不是因为这桩婚事受了罚么?……就是说她私会顾宗霖,以至于人家弃了三丫头非要娶她的那件事。” 许讼当然知道这事儿,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他是个传统古板的男人,对这种事总是厌烦的:“那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如今还提它做什么?没得丢人。” 陈氏道:“按照龚毅侯夫人说的,顾宗霖宁愿得罪咱们大哥大嫂,也非四丫头不娶,那他对四丫头就算到不了生死相随的地步,起码也该是情根深重了,可我今天眼瞅着,他们两个可生疏的紧呢。” “兴许是人家刚成亲,还害羞呢。” 陈氏不满道:“你这个人!这夫妻两个之间有没有爱意我还看不出来么?不说别人,单说咱们容婷和姑爷,那才是相亲相爱的夫妻俩呢,一时不见就挂念,等见着了眼里就没有旁人,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都能不自觉地傻笑……这才是互生爱慕的样子呢。” 这些情景许讼也见过,不由生出了点兴致,他半坐了起来,示意妻子继续说。 陈氏道:“这两个人都有些不对头,顾宗霖呢,好歹还有意看顾他娘子,遇到路不平的地方还能略略扶一把;咱们四姑娘就更不像那么回事儿了,按理说她既有那心思勾搭他,便应该细心留意,时时注意人家的心思才对,可不论是跟老太太请安时,还是午间用膳时,她居然一眼也没往旁边看,要不是顾宗霖有时问她两句,看样子她能全当没这个人。当初咱们姑娘可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长到姑爷身上呢。” “你是说……”许讼迟疑道:“他们之间本无私情,是咱们冤枉了侄女?” “呸呸呸!什么咱们,明明是老太太和大嫂她们给人定的罪,当初我可一句话都没说。”陈氏啐了他一口:“我之前就说这事儿有猫腻,容辞那个性子……不像是能干出这等事来的人,要说是四房的那两个丫头干的我倒信。” 四房的五姑娘许容佩和六姑娘许容真都是庶出,陈氏一向看不惯她们的轻浮性子。 “你这时候放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还能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替容辞洗刷冤情不成?这事儿都过去了,你再提它不但老太太嫌你多事,大嫂认定的事你要去驳,不怕她生撕了你?” 陈氏讥讽地说道:“我算是怕了大嫂了,哪里有那么大胆子敢去驳她?”说着又正色道:“我是觉得,既然容辞的品行没有问题,咱们不妨与她多亲近亲近,我看她今天的举止行事,倒像是个能在侯府站稳脚跟的,咱们若是跟顾家打好关系,到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岂不好么?之前我不提,是觉得她人品有瑕,不想跟她多打交道,如今……” 许讼腾的一声坐起来,盯着她道:“你要这么多条路做什么?老太太总不会亏待我们。” 陈氏一下子就上了火气:“是!老太太是你的亲娘!可你看看这些年,从有了吴氏之后,伯爷还像是你的亲大哥吗?咱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不为自己想,总要为孩子们想吧?大房潇儿至今只有两个女儿,可咱们岑哥儿九岁,岩哥儿也都五岁了,大嫂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都泛着绿光,叫我怎么能不怕?” 许讼眼神暗淡下来:“何至于此……” “我也不是说要害谁,只是未雨绸缪罢了……”说着陈氏流下泪来:“如今老太太还在,大嫂就敢这样,平日里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着沛儿媳妇也没个好声气,等老太太哪天走了,不管她打什么主意,咱们防的住吗?” 许讼虽有些迂腐,但到底不忍见妻子如此伤心害怕,只得道:“行了,快别哭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管了还不成吗?” 陈氏马上收了眼泪,破涕而笑:“我就知道你这老货还是有些良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骨肉,如隔世 这厢顾宗霖与容辞回府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一人去了前院书房,一人回了后院。 容辞一进屋,刚把其他人遣走,便被李嬷嬷拉进卧室里,按坐在罗汉床上。 容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李嬷嬷沉着脸将手探向了她的腹部,摸了两下觉出不对来,道:“可是带着束腰?” 其实容辞对李嬷嬷是有点又爱又怕的感觉,她虽疼她,却也十分严厉,遇到她做错了事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来,容辞小时候调皮捣蛋,许谦和温氏性子都软,管不了她,那时都是李嬷嬷出手教育她。对她来说,李嬷嬷既像慈母又像严父,自是对她十分敬畏。 这次她自己自作主张差锁朱去迷晕李嬷嬷,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的,更别说锁朱了,她领命的时候腿都在打哆嗦,由此便可见李嬷嬷平日里积威之重了。 她这时有点怕李嬷嬷秋后算账,因此格外乖巧,问什么就紧赶着快答:“带着呢,也是怕别人看出不对。” 其实李嬷嬷早把迷药的事抛诸脑后了,毕竟在她心里,就是她自个儿的生死也不及容辞重要,这个紧要关头,她哪还有心思追究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姑娘,咱们把束腰去了,让我瞧瞧。” 等容辞听话的除了束腰,只穿了里衣站在她面前,她便重新仔仔细细用手丈量了一番她的肚子,又掐了掐她的腰身,沉吟了片刻,便示意容辞把外衣穿上。 “嬷嬷,怎么样?” “我瞧着你这肚子比大多数这个月份的孕妇要小一些。” 容辞一听有些着急:“是不是胎儿有什么不好?” 李嬷嬷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才道:“那倒不是,应该是你的子脏天生靠后一些,人又不消瘦,才显得肚子小了些。” 容辞闻言松了口气,又听李嬷嬷道:“这是件好事儿,那束腰你且暂时用不着,你的肚子并不明显,用了反倒伤及胎儿,等过一两个月肚子大起来,那时候就是深冬了,人人都穿着大毛衣裳,你到时穿得再厚一点,必不会露出破绽……但这法子最多也只能用不到两个月,再大些就真的遮不住了,姑娘,咱们得在那之前想法子避出去。” 容辞点点头:“这事儿我已经想过了,这顾府里的老夫人眼看就要不行了,替她诊脉的太医说,也就是这一、两个月间的事了,到时候以这丧事为契机,咱们再做点什么推波助澜,一定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不过这具体怎么安排,得劳烦嬷嬷替我描补了。” 李嬷嬷倒是有些震惊容辞如今能想的这么周全,毕竟在她心里,容辞还是那个要她时时刻刻护着、搂着的小姑娘,尽管也不失聪明伶俐,但到底年幼,行事免不了冒冒失失,谁承想不过几天不见,就成长了这么多。 她目光一暗,拉着容辞低声道:“姑娘,这顾府里到底有什么神神鬼鬼?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我可不是太太,你胡诌的那些话,哄得了她,可哄不住我。” 容辞苦笑道:“我也没有那么自大,觉得能瞒得过您,我正打算跟您说,让您帮着拿主意呢。” 说着,就把新婚之夜顾宗霖说的那些话跟李嬷嬷描述了一遍。 李嬷嬷越听脸越沉,她在宫里见过不少勾心斗角,略一动脑子就知道恭毅侯府当初为什么干那缺德事,听到最后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真是不要脸!” 她气的直哆嗦,反倒要容辞来劝慰她:“嬷嬷别气,要不是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我不早就没命了吗,如今反倒该庆幸才是啊。” 李嬷嬷气道:“那要不是他们打这个主意,你也遇不到那腌臜事儿,如今也不必小小年纪就受这个罪。”她心里想着怪不得姑娘对这孩子的态度有如此大的改变——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亲生骨肉了,肯定舍不得拿掉了。 不得不说,李嬷嬷还是太高估容辞的母性了。上辈子她也知道自己可能就这么一个孩子了,但拿掉它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手软。 容辞还开玩笑:“这话听着像是锁朱说过的,您不是一直嫌她不如敛青稳重吗?怎么如今却向她学起来了?” 其实容辞也知道,受辱那件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行事不谨慎,顾府纵有千般错处,也和那事儿关系不大。但她听到亲近之人不顾原则的偏向自己,总是开心的。 那边李嬷嬷一方面欣慰容辞已经看开了,一方面又对顾府恨得牙痒痒:“为了骗婚,给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他们这一家子可真干得出来啊……” 最后却也只得无可奈何咽下这口气,爱怜的把容辞搂进怀里,喃喃道:“要不是现在姑娘的身体重要,受不得波折,我非叫这些人好看……” ~~~~~~~~~~~~~~~~~~~~~~~~~~~~~~~~~~~~~~~~~~~~~~~~~~~~~~~~~~~~~~~~~~~~~~~~~~~~~~~ 却说顾宗霖那边在书房看了一下午书,又练了好一会儿字,天就开始昏沉了。 他正将写好的字小心卷起来,就见朝英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便把他唤进来:“朝英,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朝英无法,只得走进来,犹犹豫豫的问道:“我是想问问二爷,今天您的晚膳是在哪里用啊?” 顾宗霖将手里的纸卷放进瓷桶里,想也没想就道:“当然是回……”他突然顿住了。 按理说短短的三天,远不到形成什么习惯的时间,但他现在却下意识的想要去容辞那里,完全没有一开始的避之不及,甚至忘了当初他们约定的时间也只有这三天,是什么让他的想法变了? 是因为在容辞能放松下来,不用端着架子吗?还是发现这个妻子比想象中的有趣好多倍?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种变化都让他恐惧。 眼前朝英也是一脸尴尬:“您还是回后院吗?” 顾宗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纸,垂下了眼:“自是不回了,当初说的是只留三天,全了她的脸面,要是再住下去,若她想多了,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希望又该如何?” 朝英这几天在顾宗霖身边跑腿,他旁观者清,也渐渐地开始了解容辞的性子,如果说他们二爷是刻意冷淡以拉开距离,那这位二奶奶则是完全不经心的冷淡,她没想刻意疏远,但就是不经意间就会无视她的丈夫。 其实要朝英说,任哪个女子在新婚之夜被丈夫捅了这么鲜血淋漓的一刀,怕都会生气,可二奶奶那态度怎么也不像是赌气,反倒十分自在。要不是她年纪太小,平时也没机会接触什么外男,朝英都要以为她也另有所爱,二爷和她说的条件正中她的下怀呢。 但他此时也实在不敢去提醒他的主子,他的这位妻子可能也不是很欢迎他回去,说不定早把他忘了,只得应道:“那我让当值的留画姐姐去后院知会一声。” 他等了许久,才听到顾宗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 朝英不愧是十五年后能跟着顾宗霖飞黄腾达的人,他琢磨的容辞的想法非常到位,留画去通知后院顾宗霖不来了的时候,容辞其实早就吃完饭了,顾宗霖忘了的事她可没忘,毕竟她现在特别容易饿,早就盼着能提前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了。 到了晚上,她便缠着李嬷嬷一起睡,被这个如母亲一般的女人搂在怀里的感觉,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了。 恍如隔世……或者确确实实就是隔了世…… 人在晚上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她被李嬷嬷搂在怀里,不由自主得想起了前世,李嬷嬷就在一个月后外出的时候出了意外,连人带马车翻倒,当场便摔断了气,听母亲说,她本是要去庙里烧香,想替容辞求个护身符的。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便滴滴哒哒的流了出来,浸湿了李嬷嬷的前襟。 李嬷嬷察觉出不对来,赶紧低头一看,这可把她心疼坏了,连忙去帮她擦眼泪,又是拍又是哄的,却不想本来没人搭理她,她哭一阵子也就好了,但此时哄她,她却越发觉得难过委屈,从默不作声的流泪,到小声哽咽,到最后竟大声哭了起来,怎么安慰也不管用。 没办法,李嬷嬷只得重新搂着她,拍着她的背给她唱着童谣,像小时候一样哄她。 拍了一会儿,就听见哭声越来越小,直到渐渐消失。 她低头一看,容辞抓着她的衣裳闭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泪,呼吸却已经非常平缓了。 她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贺寿,如天仙 顾宗霖如今已经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过完了婚假之后每天都要应卯,只有晚上回府,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有心躲避,他和容辞能好久见不上一面。 容辞这段时日也颇为舒心,除了每天早上在王氏屋里干坐一会儿,听她敲打敲打这个,拉拢拉拢那个之外,就只需要在三省院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李嬷嬷无微不至的照料,要不是有时候顾怜和顾忻偶尔过来坐坐,她能过的更逍遥一些。 但她也知道,这种日子也不会太长久了,眼下她就有几场硬仗要打。 这天是顾宗霖连续工作了大半个月后头一次休沐,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前一天便差人通知容辞要早膳回后院用,陪她一起去王氏处请安 。 要说有长辈照料的人和没有的人过的日子确实是天差地别,李嬷嬷没来的那几天,因为容辞刚刚从前世的病痛中摆脱出来,自觉已经过的很好了。但李嬷嬷来了之后,她才是真正被泡在了蜜罐里。李嬷嬷因心疼她怀孕辛苦,往常管教她的严厉也摆不出来了,不自觉的一味顺着她,除了怕她的肚子长得太大,限制她的食量外,意外把她前世留下来的那份郁郁之气给纵的消磨了不少。同时对一些事更加不耐烦了。 很明显,跟顾宗霖打交道就是“一些事”之一。 要说半个月之前,她虽不耐跟他相处,但多少还装装样子——前世她因为婚前失贞觉得愧疚,就对他格外体贴忍让,硬生生的装出了一副深爱丈夫的贤妻形象,这辈子就多少留下了点后遗症。 可是如今她胆子更大了,上一世的阴影在李嬷嬷的细心照料,百依百顺的抚慰下已经渐渐淡去,自然不愿再搭理他们。 之前的经验已经告诉了她,任凭你千依百顺温柔贤淑,也不会让顾宗霖更高看一眼,平时看着再像那么回事,到了紧要关头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但你对他不那么恭敬,他也不会用下三滥的招数来故意为难你 于是她直接跟来通传的朝英道:“你去回二爷,就说我这几日身体不适,吃的不香,怕打扰了他的兴致,这事儿就免了吧。请他自在前院用罢。” 朝英满脸尴尬的来,又灰溜溜的回去,从此打定主意,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叫朝喜来办,再掺和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他就是狗。 容辞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第二天早上居然还是在餐桌前见到了久不露面的顾宗霖。 顾宗霖也有些不自在,两人心不在焉的吃过早膳之后,才解释道:“我今天休沐,若不一起去请安,怕母亲担心。” 容辞面上称是,心里却在想顾宗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傻瓜,他难不成还以为自己对王氏幕后做的那些事一无所知吗?居然找这么蹩脚的理由。 不过容辞却也不想琢磨他的目的了,反正男人总是反复无常的,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李嬷嬷暗地里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冷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 本以为今天的请安还是做个背景板,没想到这次却有了不同。 王氏对着容辞道:“这几日你大哥身体不大好,韵兰一直在照看他。” 怪不得这几天都没怎么见着王韵兰,也没见她再撺掇着顾悦来给她找事儿。不过顾宗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应该不至于特地提出来吧? 又听王氏继续说:“这本与你不相干,但过几日就是宫里头娘娘的千秋,宫里想来要摆宴,我得带着一个女眷去,往常都是你大嫂同我一道,现如今她不得空,你就跟着我进宫罢。” 容辞心里疑惑,上一次并没有这一出,顾宗齐生病是常有的事,若王韵兰次次都要留下照顾,那她压根就无法外出交际。上一世都是顾宗齐病他的,王韵兰做自己的,二者并不冲突。 因此容辞问道:“大哥病的可重?” 王氏摇头道:“也不算,不过是平常事罢了,只是你大嫂定要推辞,说之前你没进门,她总腾不出手来照顾夫君,如今你来了,正好让你去见识见识,她也好专心侍奉齐儿。” 容辞一听就知道王韵兰在胡说八道,若她真有这个心,那她上一世怎么一次都没提让容辞去“见识”。 虽知王韵兰肯定没安好心,但容辞也不能推脱,因为王氏这种身份的贵妇进宫朝拜,是肯定要带一个媳妇随行的,王韵兰咬定不去,若容辞再推辞,那就只能带孙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王氏肯定不会答应。 因此她只得应了。 “不知是哪位娘娘芳辰?” “是承庆宫德妃娘娘。” 这位德妃娘娘是为数不多被容辞所知的娘娘,因为她在现在以及之后十五年一直是位份最高的妃嫔。 其实今上御极还不到半年,他原本是太上皇元后所出之嫡长子,两岁便被册为太子,不幸元后早逝,后宫之中又颇多内宠,这些宠妃们个个有子,枕头风日复一日的吹,终于在太子及冠的那一年成功把亲爹吹成了后爹——昌平帝正式下召废除太子,改封其为燕王,谪居北地。而太子本无过错,昌平帝找得理由自然是十分牵强,满朝文武强烈反对的不在少数,据说那一年流放的、砍头的朝臣是近十年的人数之和,昌平帝废除嫡长子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 结果不到六年,这位废太子便秘密进京——据说是奉了密诏,然后剿灭了逼宫造反的三皇子陈王一系,替被陈王屠杀的太子、五皇子、七皇子报了仇,据说昌平帝感动的泣不成声,表示愧对这个以怨报德的儿子,当场写下禅位诏书,传位于燕王,燕王几番推辞,终不忍违背父愿,只得无奈听从。 ——说真的,这些怕只有三岁小孩儿才会相信吧。 反正容辞没信,也不知朝中的大臣是以什么心理摆出一副深信不疑的姿态的。 这些扯远了,话说回德妃身上,今上的后宫人数并不多,他登基的时间短,还没有充裕后宫。之前若不算通房,原有太子妃一人,侧妃两人,良娣两人,孺人四人,可如今正妃因为行事狂悖遭到贬斥,幽于冷宫,并没有被册封为后,于是现在位分最高的就是原本是侧妃之一的德妃,其余侍妾便按照之前地位一一册封,并没有显出偏爱来。 这位德妃虽不怎么有圣宠,但地位倒还稳固,容辞记得即使之后选女入宫,一般也是进宫什么位份,几年后依旧什么位份,并没有人能越过德妃。 当今的后宫在之后十几年里其实算是少见的平静,几乎算得上是死水一般了,除了皇帝从不偏宠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子嗣,别说皇子了,就是公主都一个也没有,这没个孩子,妃子们为了什么争,又替谁去争? 但那是多年后,现在皇帝刚刚登基,谁也摸不准他的喜好,各个都想去拔一拔头筹,想博得圣宠生下皇长子,朝中大臣们也都跃跃欲试,屡屡进言后宫空虚,应当充裕后宫,想要通过女儿或者外孙为家族增添荣光,等他们发现好好的女儿送进去一点水花都泛不起来,无论怎么勾心斗角都生不出孩子之后,也就渐渐消停了。那时就算皇帝的妃嫔依旧不算多,也再没人提充裕后宫的事了。 现在正是选妃呼声最高的时候,等这一批妃子进宫,大家也就渐渐明白捷径不好走了。 想到这里,容辞飞快的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顾悦,她倒是知道顾悦也在这一批进宫的女子中,并且凭着家世,初封就是四品嫔位,当然她就一直是嫔位了,入了宫也没派上什么用处,毕竟既没宠爱也没孩子,位份也不算高,半年才能见家人一次,很快淹没在后宫那千篇一律的花丛中了。 这也难怪容辞一开始见她就没想起这一茬了。 ~~~~~~~~~~~~~~~~~~~~~~~~~~~~~~~~~~~~~~~~~~~~~~~~~~ 众人请安后就各自散了,容辞想着同李嬷嬷商量几日后入宫贺寿的事,没留神顾宗霖居然也跟她走在一起,直到三省院门口,才停下脚步:“你进去吧,我回去办公了。” 容辞一时没想明白他白走这么多路是为什么,直到他离开才不确定的想:“这……该不会是在送我吧……” 她这么一想就忍不住鸡皮疙瘩竖起来,觉得这想法太自作多情了,正要进院子,却冷不丁看见不远处一棵树底下站着一个人,正死死的盯着她。 正是自称在照顾夫君的王韵兰。 此时已经是冬天了,院子里花草枯寂,不染绿意,那棵树也只剩下遒劲的枝干,灰蒙蒙的泛着冷意,更衬得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的王韵兰有一种古怪的气质。 她一步步走上前来,在李嬷嬷防备的目光里贴近容辞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二弟同二弟妹倒是越发感情深厚了,这么几步路还依依不舍地相送,”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子怪异:“不过,二弟妹进宫时一定要留意一个女人,她与我们一起长大,在某些人眼里怕是美的如同天仙一般,我不必说那人是谁,你自己也能认出来……看你的眼神最怪的那个肯定就是了……” 那一瞬间容辞就知道了她说的人是谁,也立刻明白了王韵兰执意要自己进宫的目的。 她此时还没长开,比王韵兰稍矮一些,等王韵兰说完话要抬起头时,容辞却冷不丁伸手从脖颈处扣住了她的头,固定在自己耳畔,用和她同样的声音轻轻问:“和你的眼神一样么?。” 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瞬间紧绷,容辞却缓缓的笑了,她继续对着王韵兰耳语:“我管她做什么,宫里的女人再美也是宫里的,怎么能比得上咱们府里的女人能近水楼台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郑嫔,名映梅 容辞松开了手,斜眼看着王韵兰紧缩的瞳孔,伸手推开她。 王韵兰在惊骇之下被推了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她抬起头:“你……” 看到她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容辞收了笑,面无表情道:“大嫂,莫要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殊不知有些人知道的不比谁少,只是想起某些事来就恶心,连提也不想提罢了。” 王韵兰瞪大眼睛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嫂慢走,我就不送了。”容辞冷笑道:“你也不想留在这里,听我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吧?” 王韵兰紧紧攥着拳,气得抿着嘴哆嗦了好半晌,才终于垂下头,一言不发的扭头走了。 李嬷嬷在后面问道:“这里的牛鬼蛇神还真是多,姑娘,这位不会是……” 容辞奇道:“嬷嬷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这大奶奶行事怪异,人人皆知,但无缘无故针对他人也十分少见。她为难你,无非是为情为利,为利的话应该去找顾二爷,那既非利益相悖,就只有……” “——为情。” 李嬷嬷咋舌到:“这长嫂和小叔子……原来她就是那个……” “不是。”容辞一口否定:“王韵兰一厢情愿,这倒不与顾宗霖相干,”说着又冷笑:“嬷嬷,你是不是觉得嫂子觊觎小叔子实在匪夷所思?却不知更稀奇的事还在后头呢。” 上一世容辞遭受了好几次王韵兰的为难之后,就差不多知道了原因,毕竟情意是掩饰不了的。她也曾一度怀疑她就是顾宗霖“另有所爱”的那个“爱”。毕竟叔嫂相恋在容辞看来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也十分符合顾宗霖所说的他们绝不可能在一起的情况。 可容辞万万没想到,顾宗霖的胆子比嫁不了弟弟就非要嫁哥哥的王韵兰还要大十倍。 ——他居然敢觊觎宫妃。 ~~~~~~~~~~~~~~ 几天眨眼就过去了,这日便正是德妃的生辰,王氏和容辞两个盛装穿戴了,坐上了去宫里的轿子。 宫里自有奴婢服侍,因此一个诰命夫人只许带一个下人,帮着管理需换的衣服而已,这次带的肯定是王氏身边的人,容辞这边一个都进不去。 上一世容辞并没有进过宫,前几年是因为她只是小儿媳妇,前面有王韵兰顶着,后来顾宗霖袭了爵,她也成了龚毅侯夫人,但那时他们两个已经恩断义绝,谁也不想见谁,再加上容辞也开始常年卧病,更加不会进宫了。 恐怕是这次顾宗霖的态度比上次明显亲近了一些,让王韵兰无法容忍了,就想提前挑破那层窗户纸,以此离间两人。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惊喜,引得容辞和宫里那位来个明争暗斗那就最好了,反正谁吃亏她都高兴。 容辞现在没心情管王韵兰打得什么主意,她现在要去完全陌生,又步步惊险的深宫,身旁既没有李嬷嬷,也没有锁朱敛青,难免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用手紧紧地贴着肚子,一刻也不敢放松。 宫里的规矩多,她们到宫门口的时候还是下午,但等他们下轿,排着队进了宫,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路,最后在宫人的安排下按照位次坐好,都已经是黄昏了。 宴会是在一处水台上举办的,人们坐在一边饮宴,隔岸的另一座水台上则在唱着戏曲供人欣赏。 后宫的妃子坐在一处,诰命夫人们坐在一处,诸位宗亲公主及王妃们在一处,容辞则是和一群年轻的少妇们坐在最边上。 天渐渐暗下来,两处水台都掌了无数盏灯,映的亮如白昼,一点儿不耽误人们享乐,但容辞的位置太偏了,唱的什么戏也看不清,只能和坐在一起的其他人一样吃着菜等结束。 宫里的菜式都繁琐,缺点就是端上来就已经不热了,但容辞近来火气大,吃着倒还好。 正吃着呢,容辞就突然感觉到有人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不由抬头去追寻。 那个方向坐着的都是妃嫔,正中穿着最华丽也最显眼的女人当然是德妃,她之下就坐了几个人,毕竟皇帝的后宫如今还是小猫两三只。其中一个看着最为年轻的妃子正怔怔的看着容辞,察觉到容辞回望过去的目光,就忙不跌的移开了视线,过了片刻,又重新看过来,还对着容辞露出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 还真被王韵兰说着了,容辞当真看一眼明白了她是谁。 这位便是郑嫔,顾宗霖那位青梅竹马、非她不娶的真爱。 她长得确实漂亮,穿着湖蓝色的衣裙,梳着并不复杂的宫髻,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眉目如画,朱唇小巧,整个人温柔似水,不似凡品。 她是和容辞或者王韵兰完全不同的类型。 过了一段时间,正逢一出戏结束,好多女眷都借口更衣去如厕,容辞便也一道去了。 众人下了水台,被宫女引到了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宫室里,各人便都各自寻了房间解决问题。容辞出来后刚要原路返回,却突然听到有人唤她: “许小姐!请等一等!” 她回头一看,却见郑嫔站在门口注视着她 按理说容辞是不知道她是谁的:“您是?” “许小姐、不,是顾二奶奶。”郑嫔轻轻低了低头:“我是延春殿的郑嫔。” 容辞不知她的目的,只得依礼问安:“请郑嫔娘娘金安。” 郑嫔忙扶她:“你不必多礼……我这是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她看了看周围,道:“此处人多眼杂,请二奶奶借一步说话。”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并没有摆宫妃的架子,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容辞也不好推辞,况且这许多人都亲眼见着是郑嫔主动找她,万一出了问题,郑嫔也逃不了干系,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郑嫔拉着容辞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直走了好久才走到一处花园假山处,周围寂静无声,水台那边那样热闹,却只有很小的声音传到这里,可见其偏僻了。 天马上就要黑透了,这里又一点灯光都没有,又是个无星无月的阴天,只能凭着最后一丝光线看路,郑嫔可能对路比较熟悉,但容辞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并且隐隐后悔跟她出来了。 本来她是觉得出了什么事大声呼喊也肯定有人过来,却没想到郑嫔选的地方这样偏僻,虽说她觉得郑嫔不可能这样蠢,但万一人家一时冲动真的动手了怎么办?到时候不论郑嫔会怎么样,自己都肯定已经凉透了。 越想越后悔,容辞在心里责怪自己记吃不记打,之前那次的事还不够让她谨慎吗,居然又犯了这种错。 郑嫔转身握住容辞的手,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许小姐,我姓郑,名映梅,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容辞摇了摇头,郑映梅便在神情中带了一点暗淡,她轻声道:“你虽不认识我,我却早就知道你了,你叫容辞,对吗?” 容辞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看这情形就知道她应该不是想害人,于是稍稍放松了些。 郑映梅继续说道:“我和你家其实是世交,从小就跟宗……就跟顾大人相识,他比我略小一岁,我们……情同姐弟。”说着抬头望着容辞,一双美眸中水光摇曳:“你明白吗?” 容辞道:“郑嫔娘娘,我实在不知道您想说什么。” 郑映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自是知道顾宗霖已经成亲了,甚至许容辞从小到大的经历她都派人细细的查了一遍,知道她父亲是庶出,本人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便觉得她有些配不上顾宗霖,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这身份,才是真的配不上了。 她有许多话想对容辞说,想问她顾宗霖过得好不好,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怎么样,还有……他还在遵守当初的约定吗?眼前的少女是不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可是看着他的妻子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这些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道:“我是想嘱托你替我好好照料顾大人……他从小脾气就硬,也不爱听人劝。”她的声音透着哀怨:“若他犯了脾气,你……就提提我,看他还肯不肯听……” 说着像是忍不住了似的,竟轻声抽噎了起来。 容辞简直要被她惊呆了,她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私情吗,怎么敢把这事儿说的如此露骨? 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哭得婉转幽怨的女子,最后不得不确定她居然真的不是故意说这番话来膈应情敌的,她居然是在真心实意的伤心。 说真的,要是她在故作姿态,那容辞一定反讽回去,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拿顾宗霖当个宝,不需要她来大费周章的宣誓主权,可她偏偏是真情实意,虽然也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但容辞却不好计较了,便随口应了下来,又客气道:“娘娘在宫中能安享荣华,我们府上也替娘娘高兴。” 不想郑映梅听了却幽怨道:“你却不知道,我当初刚进东宫,还没来得及承宠,陛下便被贬为了燕王,派去了北边;等到今年陛下登基,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竟再没有招过人,我听之前伺候过的妃嫔都在说,之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怕是被前燕王妃的谋逆伤到了,暂时不想见后宫。” 说到这儿,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那股清愁之气都消了不少:“容辞,劳烦你把我刚才的话告诉顾大人……这样也能、也能让他多了解陛下的心事……” 也顺便把她还未承宠的好消息传过去,顺便提醒他守住他的誓言是不是? 容辞也是服了这一对儿了,在这一点上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天生一对。 还有,原来顾宗霖喜欢的是这种调调的,真是看不出来,原以为他那冷冰冰的性子喜欢的应该是端庄大气,优雅尊贵的类型,如今看来还真不能太想当然。 见容辞又答应了,郑映梅露出了一抹笑容:“刚刚我已经跟德妃娘娘告了病了,那我就先回延春殿了,你自回水台吧。” 说着便走了。 容辞目送她离开后一回头,却突然发现此地自己完全不认识,来的路是哪条都不记得了,忙开口喊了几句“娘娘”,想把郑嫔叫回来,却久久不见回应,便知她已经走远了,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循着隐约的乐器声音找回去的路。 等她摸黑走了一段,直走的天空完全黑下来,周围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时,还没有接近目的地,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底迷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黑暗,救命恩 容辞习惯性的护住小腹,在这冬天的夜里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不少冷汗,她逼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越急就越容易出错。 可是这里实在太黑了,周围不是树木就是假山,遮挡住了一切可能传过来的光线,风吹过树枝发出的飒飒声也让人毛骨悚然。 容辞一边庆幸今天为了遮住肚子穿的非常厚,就算自己找不到路,坚持到第二天早上也冻不死;一边也在期待王氏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儿媳不见了,派人出来找找。 她正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向前走,越过一处假山后,却突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像是有光的样子,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朝着光源的地方赶去。 她只顾飞快的朝有光的地方走,却没发现此刻已经出了假山花园的范围,等她一脚踏出,却发现没踩在路面上的时候,立刻就有了警觉,但这已经太迟了,她现下活动本就不灵活,极力想要站稳身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平衡,无奈之下只能下意识护住腹部,只希望胎儿能少受些冲击。 出乎意料,下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跌落在地的冲击,而是冰凉刺骨的湖水。 她竟然失足跌进了湖里。 容辞很快从没有马上摔死的庆幸中清醒过来,因为她发现现在的状况其实更棘手。 她挣扎中发现这水虽说不上很深,但淹没自己却刚刚好,她的头全沉下去脚却并没有踩到水底!她慌乱间用尽全力抓住岸边的石板以此借力,把头露出水面想要爬上岸,但刚刚为她保暖的几层棉衣此刻却瞬间吸足了水,一个劲儿的把她往湖底拉,加上冬日里寒冷刺骨的水温,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让她浑身僵硬,手也使不上力,从石板上滑脱,整个人一下子浸入了水中…… ~~~~~~~~~~~~~ 那边容辞看到的光亮其实来源于一把小小的灯笼,那灯笼被放在湖边一支小舟上,一个男子正仰面躺在这个简陋的船上,怔怔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谢怀章近来烦心事颇多,身边也并没有亲近到可以诉说心事的人,偏偏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无坚不摧,又觉得他如今肯定心情飞扬,意气风发,各个都要上前来阿谀奉承,用各种方式巧立名目往身边凑,殊不知现在他的心情低沉到了一定地步,并不想听这些毫不知情的人的歌功颂德。 最难的是他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要做出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听着,毕竟自己此时任何反常的行为都会被人仔细琢磨成各种意思,这种揣摩会附加在政令上,影响着内阁或六部的所有决策,这后果太严重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任性妄为。 白天无处可逃,只能在晚上得个清净,偏偏今晚赶上德妃生日,为她设宴的水台距离谢怀章的寝殿太近了,那边的欢声笑语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他自然明白德妃如此安排的用意,却非但没有如她所愿生出兴趣,反而恨不得堵上耳朵厉声命令所有人闭嘴,还他个清净——这当然也不能做。 于是只得撇开所有下人,一个人来到这个幼年时发现的小船上,吹着冷风什么也不做,却多少能透透气。 正出着神,突然被一点声音惊动了,他皱眉往那边看,正看到一个人影歪着身子落入水中的场景。 谢怀章对此地分外熟悉,知道那人落水的地方水其实非常浅,又靠近岸边,除了湖水冷点之外并没有危险,他自己也是个颇为冷清的人,于是便想移开视线,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不想却看那人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在坚持,可是抓住岸边的手却很快就松了,整个人全都落入了水中,谢怀章这才恍悟落水的人怕是并不高大,在他眼中十分清浅的湖水可能就是这人的灭顶之灾。 到底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拿那盏光线微弱的小灯略找准方位,便脱了外套,跳入水中救人。 他找到人之后发现人已经不省人事了,便抱住人想向上拉,才发现这人穿着几层夹袄,外面还系了一件带毛的厚披风,这些衣物一进水,马上重了几十倍,怨不得他一个劲儿的往下沉。谢怀章好不容易将这人的头抬出水面,再往上托却无处使力,只得胡乱将这人身上的披风解了,随它落在水中,又将厚重的外套一并扯下来,双臂一使力便将人托上了岸。 他在岸上将人托起来,黑暗里仔细辨别,这才发现她竟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刚刚用力托举腰身的时候他便察觉了异常,此时贴近了果然看到她的腹部明显隆起,一眼看去便知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谢怀章微微一愣,这正正戳中了他现下最大的心事,不由庆幸自己刚才反应及时,若刚刚他以为她能自救从而袖手旁观,岂不是一尸两命,更让人心下难安了。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女子便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 容辞被水呛了一口,出了水后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她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孩子并没大碍后才发现自己的披风和外衣都不见了,没有厚重衣服遮挡的腹部,即使束着腰也分外明显。 她在那一瞬间整个人惊恐的一动不敢动,然后察觉到自己正靠在一个男人的胳膊上,立刻吓得想要直起身子,可她刚被湖水冻得浑身僵冷,略挣扎了两下就动弹不得了。 还是那个男子把她扶正后,将她靠在栏杆上,然后半蹲于她身前,用他没有波澜,使人分辨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说道:“夫人怀有身孕,还是小心为上,万不可独自到如此偏僻之地。” 他果然看出她怀孕了! 容辞告诉自己要冷静,此时天色黑暗,只能看清人的轮廓而看不清五官,他必定不能记得自己的外貌,此次来赴宴的人众多,妇人中怀孕的也不在少数,光容辞见到的就有四五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今晚在内宫的男人只有三种,一是皇上,二是内监,三就是赴宴的皇室宗亲、王孙公子。眼前这人看气势就绝非内监,陛下今晚身体不适,连德妃的寿宴也没有参加,就更不会大冷天跑到这犄角旮旯来了,那这个男人九成是宗亲。 其实他不论是这三种的哪一种身份,和自己再见的可能都少之又少,这么想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容辞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放下了心,却听他又道:“夫人衣衫湿透,恐生风寒,我唤人来将你送回去吧。” “不行!!”容辞闻言一惊,连忙拒绝,此刻敢与他相处,不过仗着黑暗无光,谁也看不清谁,若让人大张旗鼓的送她回那灯火通明之地,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她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多谢您救命之恩,实在不便多麻烦了,劳烦您给指条能回水台的路吧,妾身感激不尽。” 若是自己回去,就避开人去找王氏带来的丫头换身衣服,谁也不用惊动……只是自己的披风哪里去了?就穿着这么两件赶回去,肚子不知能不能遮得住…… 谢怀章是什么人,岂会看不出她的惊慌,一眼便瞧出她有难言之隐,但他生性不爱多事,便不再深究,只作不知罢了。又看她冻得哆哆嗦嗦,口里还说着感激之词,想着她怀着身孕还要遭这样的罪,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便道:“那你稍等片刻,拿件我的斗篷御寒吧。” 说着走到湖边,看了眼自己已经湿透的衣衫,便踏进湖中,向先前的小船涉去。 容辞来不及拒绝,便惊讶的看着那男子跳入水中,这时就能发现他起码比容辞高一个头还有余,她掉进去便没下去的湖水只勉强到男子的下巴。 他从新上了船,把相隔本就不远的小舟划到岸边,容辞这才看见船上居然有一盏小灯笼,她慌忙转过头,下意识想伸手遮住脸,不想男子下了船,却并没有带那盏灯笼,只拿了他的斗篷,将之仔细地披在了容辞身上。 她感觉到僵硬的身体慢慢有些回温,便试探着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男子指了路给容辞看,便转过身背对她:“船上有灯,夫人自去取罢。” 容辞眼里有些湿润,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去船上取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见他一手扶着栏杆,正背对她站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认真道:“尊驾救命之恩,妾身实在无以为报,求尊驾告知姓名,日后也容妾身回报一二……” 男子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道:“不必了,”说着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终于含了些许说不清的伤感意味:“孕育子嗣并非易事,请夫人日后多加小心……若能顺利诞下麟儿,也就算不负我今日所为了。” 容辞不知道他在伤感些什么,毕竟交浅言深也不好多说,只能拿了灯最后冲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背对着他走了。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目光朝着相反的方向,谁也没有再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不稳,染风寒 那个男人指的路是对的,容辞裹着宽大的斗篷,用那把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笼照着路,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慢慢听到了越来越大的喧闹声,终于在拐了几个弯之后,见到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水台。 她想了一下,绕到水台的另一边,去了刚刚诸命妇更衣之地,趁着周围没人,飞快的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展开,将它的领子靠下的地方折了一大块进去,再重新披到身上,这样斗篷就不会拖在地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合身了。 王氏带的丫鬟梨花就在此处候着,容辞看到她连忙招手把她唤出来。 梨花跑过来,看见容辞便惊道:“……二奶奶,您、您这是怎么了?还有这头发……” 容辞回来一路冷风吹着,头发已经不像是刚被救上来那会儿似的,滴滴哒哒往下落水了,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湿漉漉的。 容辞道:“快别提了,刚刚想沿着湖透透气,没成想竟失足落了水,还好湖水浅才没出大事,梨花,咱们带的衣服呢?快拿来与我换了。”说着还抽了抽鼻子:“要不是一位夫人借了我这件斗篷,怕就要冷死我了。” 梨花跟着来,本就是为防意外事故需要换衣服的,闻言也不耽搁,利落的带着容辞去了一处无人的房间,翻出一套干净衣裳递给她:“二奶奶要奴婢侍奉更衣么?” 容辞当然拒绝:“不必了,你去门口守着吧。” 眼见梨花走出去,容辞连忙将门从里面锁上,飞快的把一身湿透的夹袄脱下来,扔到一边,接着把束腰带解了下来,这带子也湿了,想到若要再把肚子收起来,就要把这样冰凉潮湿的布料贴在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把它重新再带上。 容辞环视房间,找到了中间摆着的炭盆,便马上把束带扔了进去,看它化为了灰烬方才安心。 将身上打理干净,换了身衣服,为难的是容辞本身穿的衣服都很厚,又特意多穿了两件,为的就是怕露破绽,但准备替换的却只有一件夹袄,穿在身上舒服是舒服了,但却容易让人看出肚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带了一件干净的大毛领披风可以遮挡一二。 她用披风披上,想了一下,又把刚刚的斗篷搭在自己胳膊上遮住肚子,然后站在穿衣镜前仔细看了许久,确定不会被人看出什么才罢。 接着开门喊梨花进来,帮着把头发整理了一番,使之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梨花颇为担忧:“二奶奶,您的头发还是湿的。这样出去,一定小心不要着凉啊。” 容辞当然也知道这点,但她今晚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再引起任何人注意了,她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参加完寿宴,顺顺利利的回去。 就这样,容辞顶着一头湿发,裹着披风又回了水台,也幸好她的身份并不扎眼,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那边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戏,这边几个公主和嫔妃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来讨德妃欢心,容辞却渐渐觉得浑身发冷,头也慢慢昏沉了起来,她不由抱紧了怀中的斗篷,强令自己保持清醒。 这场宴会不知为什么持续的时间特别的长,好不容易挨过了戌时,各宫娘娘们像是终于尽了兴,总算吩咐撤了席。 容辞打起精神,又重复了一遍进宫时的流程,走了好远的路,终于坐上了回府的轿子。她刚刚松了口气,却又慢慢感觉到腹部似乎传来了隐隐的疼痛,并且惊恐的发现这疼痛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严重。 她咬着牙忍着疼痛和恐惧,终于等到下了轿,强装无事的送走了王氏,才一头扑在了在门口迎接的李嬷嬷身上,被李嬷嬷扶着回了院子。 ~~~~~~~~~~~ 容辞躺在卧室的床上,整个人冷得直打哆嗦,又挂念着肚子里的孩子,耐着性子等李嬷嬷号了脉,抬起身子哑着声音道:“孩子怎么样?” 李嬷嬷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只是动了胎气,并没有大碍,我已经让敛青去熬安胎药了,喝了就没事了。” 容辞脱力般倒在床上,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拉着李嬷嬷:“不能从府里抓药……” “我知道、我知道。”李嬷嬷将她的被子盖严,安抚的轻轻拍着她:“是我从外边带的,当初只是想备不时之需,谁承想……又出了这档子事。” 容辞放下心来,终于松了手,缩在被子里半睡半昏的失去了意识。 等她睡着了,李嬷嬷的神情却变得有些沉,她最后不放心的看了眼容辞,才站起来走出卧室,刚出碧纱橱,锁朱急忙迎上来:“如何?姑娘还好吗?” 李嬷嬷沉着脸摇头:“孩子的问题倒是不大,喝几副安胎药就好了,可我瞧着姑娘自己倒是有些发热,若今夜犯了风寒,再烧起来可就麻烦了。” 锁朱急道:“那嬷嬷您赶紧在开个方儿呀。” 李嬷嬷不耐烦的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怀孕的人与常人不一样,好些药是不能吃的,若是一味的想压制风寒,那喝的药肯定对胎儿不利!” 她现在确实十分焦急,若是容辞今晚烧的严重,就不能用药只能靠自己好转。这太危险了,李嬷嬷想,明天再看看吧,若是明天还不退热,就只能先把孩子放一边,以容辞的安危为重了。 也不知孩子的命是好是歹,要说好吧,自怀上他开始就总出事故,若说是不好,偏偏也能化险为夷——容辞自半夜发起了高烧,整整烧了五个时辰,把李嬷嬷三人急的人仰马翻,终于在李嬷嬷马上要下定决心用药时,容辞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人也精神了起来,一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也算得上吉人自有天相了。 ~~~~~~~~~~~~~~~~ 这边容辞正倚在床边喝粥,却听见门口举荷喊了一声:“二奶奶,侯夫人来看您来了!” 接着就见王氏走了进来。 容辞只得放下粥碗,作势要起身,被王氏按住了:“你歇着罢,我是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 容辞便道:“多谢母亲关心。” 李嬷嬷三人昨晚又是熬药,又是整夜未眠,动静闹得不小,王氏晨起便得了消息,还吩咐人过来说是免了容辞今日的请安。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居然亲自来探望,容辞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面子,能劳动她老人家大驾,要知道上一世直到容辞死,也没在静本院见过王氏一根头发。 王氏嘴上说是关心她的身体,其实心里却在埋怨这个儿媳妇上不了台面,不过进了一趟宫,就又是落水又是生病的,这还能当得起什么事? 她笑着拉过容辞的手:“我听梨花说,你昨晚遇到了危险?”不等对方回答,又紧接着道:“这宫里头规矩大又人多眼杂,必须得时时留意,处处当心才行。” 容辞只得应道:“谢谢您的教诲,儿媳记住了。” 不想王氏拍着她的手,又继续说:“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你是头一次进宫,自然看什么都稀奇,可你如今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了,你是恭毅侯府的儿媳妇,这一进宫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到处混钻,我们面子上也不好看呐……我知道你从小没了父亲,可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让你去了什么没去过的地方就到处跑?” 她看着她,嘴角虽是在笑,眼里却是几乎不曾掩饰的嫌弃与蔑视:“你大嫂进宫可从没出过这种错处,纵然她从小受的教养你不能比,可也不能差这样多吧?” 能笑着说出这样戳人的话也是王氏的特色了。 容辞既没有表现出生气,也没有羞愧,而是同样面带笑容道:“母亲这就有所不知了,是宫里的贵人找我说话,我才跟着去的。您也说了,我小门小户出来的,怎么敢拒绝呢?” “什么?!”王氏的笑容消失,握着容辞的手也瞬间用力:“谁?” 容辞就跟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似的,一字一句道:“这人母亲肯定熟悉,毕竟人家都说了,和咱们家是世交呢。” 王氏终于摆不出她平日里惯有的慈善表情了,她脸色发青,咬着牙道:“她居然来找你?” “是啊,郑嫔娘娘平易近人,并不摆架子,她还说……还说与我们二爷……” “与霖儿怎么样?”王氏急忙问。 容辞轻描淡写道:“与二爷情同姐弟。” 见王氏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容辞接着说:“不过,这位娘娘倒是颇为多愁善感,竟哭着要我替她照顾好二爷呢…… 王氏闭了闭眼,就如同容辞当初那样,不敢相信郑嫔居然如此愚蠢,说的话跟明示私情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女人,居然也能把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真是冤孽! 她这时也没心情对着容辞明嘲暗讽了,只拿眼狠狠地盯住她:“你知道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容辞收了笑,也不装傻了:“不管什么意思,我这不是与二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王氏这这时倒觉得有些小看了这二儿媳,想她到底也不像旁人想的那样木讷,不由又多看了她两眼,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等王氏走了,容辞才疲惫的按了按额角,感叹这顾府的儿媳不好当,你精明了容易遭人忌惮,你傻一点,人家又当你好欺负,觉得骂到你眼前你也不敢生气,谁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满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看望,闻胎动 容辞这一世的人缘倒是不错,病了这一场,下午三奶奶孙氏便带着烨哥儿来探望,容辞虽也想与烨哥儿亲近,但唯恐过了病气给他,只教孙氏抱了来远远看了一眼,便催促二人回去了。然后傍晚的时候顾怜和顾忻也一起过来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府里的女眷除了王韵兰和顾悦,竟都过来走了一遭。 别人还罢了,顾怜肯过来,倒是说明容辞并不像上一世刚嫁过来时那般毫无地位了。 这么些人来探望,最该来的顾宗霖倒是一直不见踪影,直到容辞卧床了好些天,他才又一次踏足这个院子。 他是晚上来的,容辞正躺在床上跟锁朱聊天解闷,听到他来的动静还纳闷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干嘛来的。 顾宗霖走进卧室,看到容辞懒懒的倚在床上,披着头发,脂粉未施。再仔细看去,觉得她的脸色倒还算红润,便多少放下心来。他走过去坐在床边,问道:“我听说你病了,如今可还好么?” 从容辞进宫那日到今天,已经是小半个月过去了,此时再问这话,可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她挑了挑眉没说话,反而是锁朱在一旁插了句嘴:“我们奶奶病了快半个月了,多谢二爷还惦记着。” 这倒是她二人冤枉了他,顾宗霖自发现自己并不反感与容辞相处之后,就有些刻意的想回避有关后院的话题,从不主动问起。 至于他身边的几个下人,朝英是下定了决心不搀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以免成了夹芯板里外不是人;朝喜呢,一向觉得他们主子只对郑小姐的事上心,容辞这个摆设二奶奶则能不提就不提,免得膈应了顾宗霖;那四个丫头,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明哲保身,怕得罪人。所以几人都知道二奶奶身体不适,却没有一个肯知会顾宗霖。还是今□□喜随口说了一句,他才得到消息。 他自觉理亏,被锁朱不软不硬的刺了这一句也不生气,反而又问:“不是说风寒么,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下不了床,可是请的大夫不尽心?” 容辞倒不介意在他不找事儿的时候与他和平相处,闻言摇头道:“这倒不是,不过这次发病发得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可不正应了这话么?” 其实风寒虽险,却病根已除,之所以躺这么多天,是因为上次动了胎气,李嬷嬷唯恐她再坐胎不稳,硬压着她躺了这些天。 问候过了身体,两人之间便没什么话好说了,容辞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算是委婉地送客 。 顾宗霖却好些天没见她,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上不显,心里却下意识的不想早走,便找出之前的话题想跟她多说两句:“之前不是说要布置书房吗?我已经让人把料子备好了,只需吩咐下面打出书架来就好。” 他要不提,容辞早把这事儿给忘了,虽说她一开始还感兴趣,但如今她眼看着就到了不得不找个理由出府的时候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费尽功夫布置个书房,谁知道到时候又便宜了谁。 苦恨年年掐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哪能次次都做? “多谢二爷还记着,可惜我最近精神不济,先暂且把这事儿搁下吧。” 这就又把话题说断了,顾宗霖沉默了片刻,终于站起来,垂着一双总是凌厉的双眼注视着她:“那你且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见容辞忙不迭的点头,他又顿了一顿,才抬脚走了。 他前脚走,一直在次间听着他们谈话的李嬷嬷后脚就进了卧室,含笑道:“这位顾二爷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容辞不可置信,失笑道:“他有意思?我一直以为他是世上最无趣的人。” 李嬷嬷笑而不语—— 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个压根没开窍,这样也好,毕竟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永不交心。否则,一旦生了情爱,彼此之间存在的问题就是死结,绝对无法可解。 她怎么忍心看到她的姑娘受那种撕心裂肺之苦? 不再提这件事,李嬷嬷从衣橱里把容辞进宫那晚带出来的斗篷拿了出来,放在容辞面前:“这可是那位恩公之物?该怎么处置好呢?” 容辞看着这斗篷,它用料贵重,样式却极为普通,通体深蓝色,上面没有一点花纹,更别说标志之类的了。 看到这斗篷,她就想起那晚的人,漆黑的夜里,一道模糊的人影,当初虽庆幸天色黑暗,那人看不见自己的长相,现在想起来却有些遗憾自己也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容辞看不清那男子的长相,也没问出他的姓名,只单纯记得他高挑的身形和低沉却缺少情绪的声音。 单凭这些,能再认出那人的机会少之又少,更谈不上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了 这世上好人总是难得的,除了至亲之外,容辞见过的好人实在不多。见别人出事,袖手旁观就已经算是顶好的人了,怕就怕有些人专爱落井下石,见人落魄了,恨不得踩人一脚才能显得出才干来。 当时落水后情况危急,容辞没来得及细想,但回府后平静下来,才开始回想起这份救命之恩是多么难得,这竟是活了两世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陌生人。 可惜就像容辞当初说的,这样的恩情,注定无以为报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为那位恩人祈祷,无论他当时是想到什么才那般伤感,都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再无忧虑。 容辞将衣服递还给李嬷嬷:“好生收着吧,这衣服不起眼,咱们留下来也不打紧,走的时候也带着,没法报恩,好歹留个念想罢。” 李嬷嬷也应了,把它收好后,坐到床边,认真道:“姑娘,眼看你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再不能拖下去了,必须认真打算起来才好。” 容辞说了半天话,也当真累了,她半闭了眼:“今儿是十月二十几了?” “二十五。” “再等几天……” 上一世顾老夫人是冬月初二的忌日,等到那一天之后,就有理由搬出去了。 李嬷嬷坐的近了一点,小声道:“姑娘,你说实话,是不是打了自污的主意?” 容辞一下子睁开眼:“嬷嬷怎么这样想?” “这府里都知道,老夫人的寿数怕是就在这几天了,你等的难道不是那日子?”李嬷嬷道:“姑娘是不是想暗地里放出流言,让别人觉得你的命数硬,与顾府相克,再主动搬出去?” 容辞沉默了片刻,终于苦笑道:“我就知道,我这点子道行,肯定抵不住您看两眼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就说要替老夫人外出祈福几个月不就很好,何苦坏了名声?” 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容辞摇头道:“要说是祈福,顶多出去几个月,只够我把这孩子生下来,但我生他又不是为了要母子分离的,总是想着能多照料他几年……” 李嬷嬷想着当初容辞铁了心不要这孩子,现在倒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了,叹息道:“怎么这一眨眼功夫姑娘就长大了,倒是真有了做娘的思虑……” 她想到自己生下来就夭折了的孩子,和那段时间难过的恨不能立时就去死的心情,也不由感慨万千。 正伤感着,不妨突然听见自家姑娘“哎呦”的惊叫了一声,忙把过往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飞快的去看容辞的情况:“这是怎么了?肚子疼吗?” 容辞倚在床头上,捧着肚子不敢置信地叫到:“他在动!他居然会动!” 李嬷嬷“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好姑娘,孩子不动才坏了事呢。”说着也贴着肚皮感受了一番:“要五个月了,确实该有胎动了。” 肚子里的孩子动弹了第一下之后,像是发现了兴趣,隔一会儿就动动小胳膊小腿儿,向母亲提醒着他的存在。 容辞感受着这样旺盛的生命力,不由想到,原来孩子在肚子里存活也会有这样的动静啊…… 上一世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出动静的时候是容辞喝了堕胎药之后,也是这个月份,混合着撕裂般的腹痛,肚子里像是谁在抗议一般,那样激烈的拳打脚踢,整整疼了她一天一夜。 容辞忽然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再也不想回忆当初的感觉,也不想思考那时的胎动是不是孩子在痛苦的反抗母亲的狠心。 她强迫自己不再想之前的事,眼里却不由流下泪来。 李嬷嬷见了,还以为她是欣慰于孩子的第一次胎动,便笑道:“姑娘之前可没这样爱哭,自打有了它之后倒是时不时地就要撒娇掉泪,这怀的莫不是个小哭包?” 容辞也怕她在担心,便把眼泪忍了下去,强笑着去接她的话:“男孩子也会爱哭吗?” 李嬷嬷点了点她的鼻头:“这就知道是个儿子了?这是不稀罕闺女吗?” 容辞摇摇头,慢慢将头靠在枕上。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是个男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丧事,传留言 昌平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容辞的身子其实已经好全了,但为免在最后关头节外生枝,便一直对外称病,就说风寒时好时坏 ,不宜见风。这天正盘腿坐在床上与两个丫头说话。 虽是在聊天,她的心神却时时刻刻紧绷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天即将收到的丧报,准备着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锁朱和敛青两人之前也从不知道原来孩子在母亲腹中就已经会动了,此时正一左一右的把耳朵贴在容辞的肚子上,每听到孩子在里面活动就兴奋不已。 容辞任她们两个捣乱,心却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姑娘?姑娘!” 容辞回过神来,见刚才将头贴在她肚子上的锁朱正抬头看她呢,不由笑道:“怎么了?” 敛青直起身子说:“姑娘刚在想什么呢?锁朱是再问您,这孩子动弹的时候您疼不疼。” 听了这话,容辞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方轻声道:“这是孩子再和我打招呼呢,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痛呢?” 锁朱和敛青对视一眼,不禁笑了:“小少爷生下来一定很活泼,刚才踢得可有劲儿了。” 几人正在说笑,李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容辞身边压低嗓音道:“那边传出消息,说老夫人,没了!” 容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着李嬷嬷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那院里有我买通的人,找到机会就会行动的,不过……”李嬷嬷道:“说不定用不上她也未可知呢。” “这话何解?” 李嬷嬷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不必我们去传流言,那边老太太刚死,屋里就已经有人说那难听的话了,可不是用不上咱们的人么?” 容辞自是知道李嬷嬷的手段,她进府不过一个多月,这府里谁是谁的亲戚,谁是谁的对头,谁暗地里为谁做事,都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顾老夫人病了这有好几年,近来已经不省人事了,她屋里伺候的下人油水也少的可怜,李嬷嬷不过巧施利诱,便买通了不少人,她得到的消息,总是准的。 容辞便道:“跟咱们过不去的无外乎那么几个人,先不必管她,这次还算是省了咱的事儿呢。” 李嬷嬷想了想:“也罢,这样也好,让我去传姑娘的坏话,我还觉得别扭呢。” ~~~~~~~~~~~~~~~~~ 即使府中众人早有预料,一应物品也准备齐全,但辈分最高的老夫人去世,还是让所有人手忙脚乱了一番,众子孙当然按制丁忧的丁忧,守丧的守丧,等那边讣告、吊唁、停灵乃至下葬一切结束,已经过去了好些天,而府中的某些流言也愈传愈烈。 这一天,好不容易忙完了丧礼的王氏听说大儿子又病了一场,不由叹了口气,起身去看望。 毕竟长幼有序,顾宗齐和王韵兰住的文欣阁此时要比三省院大上一点,王氏走进顾宗齐的屋子,进门便是浓郁的药气,便不由皱紧了眉头,等见到儿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更心疼了。 她坐到床边,关切道:“不是前几天才大好么,怎么又病了?” 顾宗齐低声道:“又让母亲担忧了,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倒比先前更容易生病,如今刚好些了,就又添新症。” 王氏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还不算烫:“可能是因为最近都在挂念你祖母的葬礼,没能好生歇歇,才累病了吧。” 顾宗齐欲言又止,到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应道:“这也有可能,我歇息一阵子或许就好了。” 王氏感叹他贴心,又和他说了一会儿子话,看他累了方才回去。 王韵兰送她出去,几人还没出院门,便听见墙外面几个丫鬟婆子闲聊的声音。 “这么说来,真的是二奶奶的命硬喽? 王氏等人都愣住了,王韵兰见她脸色不好,作势要上前呵斥,却又被王氏摆手制止。 她上前了几步,侧着耳朵更清楚的听见了那边在说些什么: “可不是嘛,听说她从小就死了亲爹,命硬的连个兄弟都容不下,刚嫁进咱们府里才几天哪?老夫人就没了。” “这可不是二奶奶的缘故吧,老夫人都病了好些时候了,我记得她老人家从前年就下不了床了。” “你也说是病了好几年了,但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等到二奶奶进门才出事。” “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那你说咱们大爷的病……” 王氏听到这里便若有所思,她抬头看了一眼跟着她的陪嫁王嬷嬷,王嬷嬷立即会意,当下带了几个婆子,冲了出去,把闲谈的那几个人堵了嘴,带到了王氏面前。 王韵兰一看这些人,便上前请罪:“请母亲恕罪,这里面有个我们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我没管教好,才纵的她们满嘴胡话。” 王氏看了她一眼:“这事待会儿再说。” 又吩咐人把这些人嘴里的布拿出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几个下人跪在地上吓得发抖,一个劲儿的求饶: “夫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不敢乱说了!” “我、我们什么也没说,求夫人饶命啊!” “不敢、我们不敢了!” 王氏看她们吓得只会乱说一气,便又向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便上前让旁人制住她们,自己则挨个狠狠打了她们几个耳刮子:“呸!打量夫人好性儿是不是?都不要命了?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不然绑了一家老小通通发卖了!” 几个人被打肿了脸,也不敢求饶了,其中一个刚才说的最起劲的婆子被推出来,只得老实道:“我们在说二奶奶的事……” “还敢打马虎眼!你们说二奶奶什么?” “说、说二奶奶命硬,克死了老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王氏沉着脸:“听谁说的?” 那婆子被吓破了胆子,战战兢兢道:“好些人,好多人都这么说……还有、还有伺候老夫人的丫头,说是自打……自打二奶奶进了门,老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王韵兰呵斥道:“还不说实话!刚刚我还听见您们在编排大爷!” 那婆子吓得连滚带爬:“不是我,大奶奶,这个当真不是我说的!是、是秋实说的!” 一旁跪着的一个丫鬟膝行爬到王氏身边,磕着头道:“夫人,这话确实是奴婢说的。” 王韵兰在王氏耳边提醒:“这是您前年赏给大爷的丫鬟,名叫秋实。” 她这么一说,王氏就想起来了,这秋实还是从她屋里出去的,当初是因为孙氏怀了烨哥儿,王韵兰却久没有身孕,她就从丫头里选了个看上去最好生养的指给了大儿子作通房,此人便是秋实 她还记得秋实做事一向谨慎,也不爱拔尖,当初就是觉得她不会惹事,也不能动摇侄女的地位才选的人,不想今日却是她犯了错。 那秋实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再抬起脸时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分外狼狈,她哭着道:“夫人、大奶奶,你们杀了奴婢吧,有些话奴婢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韵兰看了眼王氏,见她一言不发,便说:“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敢随意编排主子?” 秋实哭道:“大奶奶有所不知,近来府里好些人都在传二奶奶的命格硬,总克身边的人,还说老夫人就是她克死的,奴婢原本是不信这话的,可仔细想想,大爷之前身体虽一直不好,但病的好歹不这样频繁,也不这样重,可自打二奶奶来了,大爷的病就一日重似一日,近些天吃的药竟比饭还多……” 她哭得真心实意,让王氏不禁也揪紧了心:“大奶奶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大爷是奴婢的主子,更是奴婢的、奴婢的……夫君,看着他病的这个样子,奴婢还不如去死呢!” 王氏脑子被她哭得有些乱,不由得紧紧闭上眼,却听到王韵兰道:“这么说来倒是你的功劳了?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自作主张,敢往主子头上扣帽子,谁生了病就说是二弟妹克的,那这府里岂不是翻了天?……来人!把她拖下去!” 王氏睁开眼:“先慢着!” “母亲,您这是?” 王氏揉了揉额角,疲惫道:“把其他人关起来,秋实压到我院子里来,我有事问她。” 王韵兰担忧道:“可二弟妹那边……” 王氏不耐烦道:“我只是有话问秋实,至于许氏……我还会冤枉她不成?你回去专心照顾齐儿就行了,不用管这些事了。” 说着便带着人回了正院。 王韵兰留在原地,原本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极浅的笑。 ~~~~~~~~~~~~~~~~~~ 那头王氏刚走,这边李嬷嬷就收到了消息,她到容辞那里把刚才那出戏分毫不差的复述了一遍,又道:“我说什么来着?根本不用咱们出手,人家就先把前前后后都安排明白了。” 容辞笑道:“这不是更好么……说来她们安排的比咱们周到多了,唱念做打一个不漏,起承转合样样具备,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李嬷嬷也跟着笑:“这可不能说我想的不周到,要是咱们出手,随便一张罗,就算不是这样精心,也没人会怀疑是咱们自己做的;可人家大奶奶那边出手被发现的风险可就太大了,可不得仔细安排吗?” “接下来就等传我去登场了……” 这话说了没几个时辰,正院那边就遣了人来传话:“二奶奶,夫人有事吩咐,请您去正堂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维护,狼狈奸 容辞穿着夹棉长裙,外面罩着立领对襟短袄,然后围上灰鼠皮的大披风,被李嬷嬷裹得严严实实的进了敬德堂的门。 王氏照旧坐在罗汉床上,身边王韵兰正给她端茶,罗汉床另一边坐了一脸病容的顾宗齐,他手里捧着手炉斜歪在炕桌上,身上穿的比容辞还厚。 丫头上前来想替容辞解开披风,被她拒绝了:“我从外头进来,还冷得很,让我穿着罢。” 说着上前与三人见礼。 王氏脸上淡淡的,也没了笑意,抬手示意容辞上前来:“老二媳妇,你是几时的生辰?” 容辞抬眼看了眼王韵兰,见她正低眉顺眼地捧着茶肃立于一旁,反倒是顾宗齐略带急色,看着容辞的眼神中似是带了愧疚。 她低下眉眼,恭敬道:“二月二十九戌时生的。” 王氏听了,掐着指头算了一番,低声自语道:“不该啊……” 容辞故作懵懂:“不知母亲唤儿媳前来所为何事?” 一旁的顾宗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母亲,二弟妹的命数不是早就算过吗?本就没有问题,您何苦难为她?咳咳、咳咳咳……” 这么两句话过去,却又是咳得喘不上来。 王韵兰放下茶盏,去拍抚他的脊背:“大爷,你还病着呢,千万不要在多做思虑了,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好?” 王氏本还在犹豫,看他难受的样子忙去照料,好不容易等他平静下来,反而下了决定。 她拉着容辞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慈祥的笑意:“这段时间府里为了老夫人的丧事忙的焦头烂额,我也没时间照看你,好孩子,委屈你了。” 容辞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和大嫂忙于家务,我这帮不上忙的有何委屈之处?” 王氏的笑意更深了:“你小小的孩子嫁进来,每天闷在这府里,想必也烦闷了,若让你出府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容辞听了,面上显出疑惑来:“可如今全家都在守丧,我身为孙媳自然也应如此,怎可外出游玩呢?” 王氏略顿了顿:“不是在外游玩,是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暂住几日解解闷,这京城冬天严寒逼人,往常我们也都住到京郊温泉山庄去避寒,只是今年出了丧事,我和你大嫂都不得闲,你三弟妹又有烨哥儿要照料,便想叫你去舒坦两日。” 她这话里漏洞颇多,也经不起推敲,若寻常媳妇听了,就算是无法反抗,也肯定要问个明白,可是容辞怕推脱的过了头,万一再让王氏打消了念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便作势思考了一番就要答应。 容辞这嘴还没张开,就听见外面丫鬟的通报声:“夫人,霖二爷来了。” 王氏看了眼容辞,便道:“让他进来吧。” 那边顾宗齐的咳声顿了一下,他与王韵兰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都不知道顾宗霖的来意,只能静观其变。 顾宗霖那边大步跨进来,进门先看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容辞,再向王氏请安。 王氏抬手让他起来,责怪道:“这早不早午不午的,外面那样冷的天儿,你跑过来作甚?” 顾宗霖垂眸站在了容辞身边:“是听下人们说,您把容辞叫过来了,我怕她年轻不知事,哪里冲撞了您就不好了,故而赶了过来。” 这话实在是让众人惊讶,连王氏都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倒不知道我儿什么时候这般体贴了。” 容辞的惊讶不比任何人少,她知道自从重生回来之后,顾宗霖的态度确实要比上一世和缓不少,也不像之前那么冷若冰霜,但却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此时为了她来应付王氏。 要说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倒是有可能,可是现在?怎么也不像他做的事啊。 顾宗霖一言不发,认王氏打量,等见妻子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他才感觉略有些不自在,微微侧了侧身子。 王氏想了想,觉得顾宗霖怎么也不会为一个没有夫妻之实的妻子驳自己的话,便轻描淡写道:“我是怕你媳妇在府里住的闷了,让她出府去待两天。” “不行!”顾宗霖坚定道:“她就待在家里,哪里都不会去。” 整个屋里的人都被顾宗霖这斩钉截铁的话惊呆了。 他这人天生便性格强硬,若觉得不合心意,就连父母的话也会反驳,要不然也不会拖了这么久都不成亲,就算最后成了亲也能扛住压力不圆房,但这种强硬只是在他在乎的事或者人上,现在…… 容辞……已经算是他在乎的人了吗? 王韵兰扶着顾宗齐胳膊的手骤然收紧,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顾宗霖那坚毅的面孔,眼里的震惊慢慢变为了怨毒,这情绪浓烈的都要掩饰不住了。 顾宗齐的胳膊险些被王韵兰抓破,但他像是没察觉到一般,一声也没吭,只有一瞬间沉下来的脸色能让人看出他此时极度不悦,但他马上低下了头,掩饰的一丝不漏。 王氏惊道:“霖儿!你这是在说什么,我还会害她不成吗?只是在外住几天而已!” 顾宗霖不在乎他们在想什么,开口就直截了当:“母亲是不是听到近来府里那些荒谬的谣言了?不过无稽之谈罢了,也能让您这般费心?” 王氏没想到他说话这样直接,一点脸面也没留,她看了一眼震惊的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的容辞,闭上眼说了一句:“你也说是无稽之谈了,我又怎么会相信,你却也太多心了,叫你媳妇以后怎么看我这当婆婆的?” 容辞被顾宗霖这神来一笔彻底弄蒙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事情不好,急忙补救:“母亲别生气,我知道您是好意,我还巴不得出去解解闷儿呢。” 顾宗霖皱着眉瞅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后:“她年纪小不知道轻重,我是她的丈夫,自可以替她做主。” 容辞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也能出岔子,当场被他弄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向王氏,指望她能拿出母亲的架子压住他。 却不想王氏若有所思的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竟带了点笑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说的话我怎么会信?既然不想去就不去罢,你们小两口的事你们自己斟酌着办就是了。” 王韵兰在旁听了大惊,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顾宗齐抓住了手臂,低头便看见他阴沉不见底的眼睛里暗暗含着的警告。 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容辞此刻也是五雷轰顶,本来此事她与李嬷嬷谋划了多次,都觉得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十拿九稳、不可能出意外的事,谁知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居然是顾宗霖横插一脚,彻底破坏了计划。 她浑浑噩噩的不知该怎么办,直到被顾宗霖拉着回了三省院也没能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 他们两个那边稍后再表,这边另一对夫妻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王韵兰扶着顾宗齐一路回了文欣阁,刚进了屋子就把他甩了开来。 顾宗齐早有预料,微微侧身就顺势做到了小榻上。 王韵兰攥着拳,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一直以高冷孤绝,目下无尘示人的脸孔此时微微扭曲:“他为什么要替那贱人说话?他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他不是有郑映梅吗?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忘了吗?他怎么可以……” 顾宗齐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比王韵兰要镇定许多,看着这个女人疯了一样胡言乱语,就不耐烦地打断她:“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难道不知道一个男人移情别恋起来有多么容易吗?” 王韵兰有些崩溃:“他不一样,他怎么能一样!要是他那么容易移情的话,我当初怎么会答应……” “答应嫁给我?”顾宗霖毫不在意的接道。 当初成亲时两人就对彼此的目的心知肚明,顾宗霖娶得不是王韵兰这个人,而是她王氏嫡女的身份和脸面。他也知道王韵兰别有用心,但要不是这样,凭他这病弱的身躯,到了二十多岁还未封世子的尴尬身份,做梦也别想娶到和王韵兰同样家世的女子。 两人对对方的小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倒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相处起来也算得上融洽。 “对!要不是他死活不肯成亲,我也不会为了离他近一些而另辟蹊径,他怎么可以如此维护许容辞……不、不会的,当初他发过誓只爱郑映梅一个,要是他真的能变心,那我费尽心机做了他的嫂子只为能天天看着他,又算什么?笑话吗?” 王韵兰说着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更显得疯癫,没有一丝在人前的风采。 顾宗齐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我早就知道他说的话也没有那么绝对,他当初也说绝不成亲,为了仕途不也一样妥协了,现在也开始对许氏渐生好感,再过一段时间,怕是那绝不圆房的话也能抛在脑后,到时候……” 王韵兰听了这话,被刺激的竟然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胡乱的擦干脸上的泪,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看上去又像那个冰清玉洁的王氏千金了:“到时候生上那么三四五六个孩子,还有你站的地方吗?” 被顾宗齐阴冷的眼神看着,她也不畏惧:“你不在这个时候除掉许容辞,难道等着她跟顾宗霖生儿育女吗?” “你难道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王韵兰贴近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抬起头:“如何?” 顾宗齐看着王韵兰那姿容秀美的面庞,慢慢露出一个笑来,他暧昧的摸着王韵兰的脸,贴过去轻轻吻着她的耳珠:“我就知道,大奶奶与我是天生一对……” 说着,将人缓缓推倒在榻上,翻身覆了过去。 王韵兰皱紧了眉头,手紧紧抓着衣料,最终却只是把头歪向了一边,任身上的人动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责任,鸿门宴 容辞被顾宗霖一路拉回了三省院,直到两人进了屋子,顾宗霖才松了拉着她的手。 这时容辞已经明白这次谋划肯定是失败了,但她实在想不明白顾宗霖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来插一脚,本来这出戏根本没有他的位子。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二爷,您……” 顾宗霖将外衣脱了下来:“下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你就早些差人知会我一声,这些下人们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这样的流言也敢传 。” “您是怎么知道的?”容辞一边接过他的衣服,将之整理妥当摆好,一边问道:“难道有人敢跑到您跟前去说这话?” 顾宗霖看到她下意识的动作,眼里晕出一点浅淡的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他轻扶着容辞的肩膀,将她带到罗汉床边上,待看她坐下了,方坐到炕桌的另一边:“不是你的侍女去前边通知我的吗?” 容辞疑惑:“我的侍女?” “就是那个……”顾宗霖扶额想了一想,道:“叫叶什么的那个。” 容辞一下子明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简直恨不得立时叫人拿了叶兰来,当面赏她几个巴掌。 她就说呢,顾宗霖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知道这件事了,他身边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下人就那么几个,他们连容辞病了小半个月都不会跟顾宗霖多嘴,更何况只是一些流言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自己这边的丫头坏了事。 近来容辞的身形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显了,若不是亲信,在屋里伺候的丫头太容易看出不对了,因此除了李嬷嬷、锁朱和敛青三人外,已经不许其他人未经通传就随意进出了,别人还好,举荷和叶兰是陪嫁的贴身大丫鬟,不好打发,但李嬷嬷不知用了什么理由,把举荷派去打理嫁妆,也打发了叶兰去总理针线上的活计。 叶兰不安分,是如今三省院中上到容辞下到扫洒的婆子都知道的事,这大冬天的,明明都是成日里被关在后院中当差,针线房里的其他人忙的手都腾不出来,她偏偏就能挤出空来穿的花枝招展的往前院凑,要不是顾宗霖的书房管得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故来。 李嬷嬷生平最是看不上这种丫头 ,要是换作平常早就发作了,但目前是关键时刻,唯恐动作多了节外生枝,就没腾出手来料理她,容辞也觉得反正这丫头烦的又不是自己,给前院里的人找找事做也没什么不好,因此也没有追究,没成想这一时放纵就酿成了祸。 事实上叶兰自然不是为主子忧心才去报的信,而是她这好些天围着书房转,却连顾宗霖的面也没见着,偶然听到底下人嚼舌根,就灵机一动,以此作为理由闯进了顾宗霖的书房,本想趁机献媚,却不想顾宗霖听她说完,居然一刻也没耽误就往后院赶去,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这些容辞虽没看见,却也能猜到一二,更加后悔没有早些处置了她,放她到今天来损人不利己,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连叶兰她也不好马上动,毕竟人家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才跑去通风报信的…… 但还有个事情她没想清楚:“二爷,您今天去敬德堂是为了什么?” 顾宗霖明显的愣了一愣:“自是为你解围,若母亲听信了那荒谬之言,真的送你出府,岂不是坐实了流言,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听说了,又怎能坐视不理?” “不对,”容辞看着他,抿了抿双唇:“您不是这样热心的人,您从来不会多管闲事……况且我走了,于您而言只有好处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话?你走了我有什么……”他看着容辞的眼睛,想起了自己曾立下的誓言,慢慢移开视线,恢复了平静:“你不需要多想,我虽不能给予你情爱,我们也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但你既然进了这个门,我就有责任护着你。” 容辞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现在心情算得上是复杂,对于顾宗霖,她感激也不是责怪也不是,毕竟无论之前他对她做过什么,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刚才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即使他破坏了她的计划,容辞好像也没法去怨恨他。 顾宗霖也有些不自在:“我之前也说过,除了夫妻之事,我会给你你本就该得的……” 容辞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把那股莫名奇妙的泪意压了下去。 他今生这种责任感出现的太早了,早到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上一世几年中克尽本分、任劳任怨,也同样得到过这一份无关情爱……或许夹杂了那么一点爱意的责任感,但那是用整整五年温水交融般的相处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换来的。正是曾经得到过,她才知道这份情感是多么难以获得,又是多么……容易失去…… 现在他说出这么一番话,说的太早了,早到令她不知如何面对;也太晚了,晚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无法更改。 顾宗霖说完那番话,面上还是冷冷的像是在公事公办,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坐了不一会就走了。 容辞在他走了之后,就低下身子,将头抵在炕桌上,闭着眼睛平复心情。 这是大了肚子就容易多愁善感了么,顾宗霖是什么人她难道不知道吗?他的维护与偶尔的温情固然让人感动,可是他在情意最浓时的翻脸无情更加令人胆寒,经历了一次那种不可置信的难过还不够吗,难不成要在同一条阴沟里翻船两次? 容辞迫使自己回想了一番那段能把人气的吐血的往事,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时才想起自己如今最大的难题还悬而未决,毫无头绪。 李嬷嬷进了房门,看见容辞正自己坐着,便进来坐到她的身边:“我听说了,是顾二爷把事儿给压下去了?” 容辞也不惊讶她的消息灵通,只是被今天的事弄得非常疲乏,计划了好久、本应十拿九稳的事就此落空,烦的她头疼的都要裂了。 她伸手把一直没敢脱的披风结下来随手扔到一旁,抱着肚子躺下来,把头靠在李嬷嬷腿上:“嬷嬷,我的头好痛,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这事儿实在拖不得了……” 李嬷嬷连忙替她按揉着太阳穴,安抚道:“头疼就别想了,你这里想不出来,自有旁人替你想。” 容辞闭着眼:“可是若那边再出手,手段怕没有这次温和了,我担心的是他们下狠手啊。” 李嬷嬷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在护理世上最名贵的玉石,脸上却带着透着冷意的讥笑:“狠不狠的有什么要紧,要还是那三脚猫的伎俩,再狠也不能成事。” ~~~~~~~~~~~~~~~~~~~~~ 李嬷嬷估摸的没错,只用了一天,次日傍晚文欣阁就派了人来传话,说是那边请二爷并二奶奶过去共进晚膳。 长兄相邀,顾宗霖自然不会推辞,就带着已经准备妥当的妻子并几个下人一起去赴了这场“鸿门宴”。 一进门就见顾宗齐正被王韵兰搀扶着起身相迎:“二弟二弟妹来了,快请坐吧。” 说着亲自将两人引到了正厅的八仙桌前,请他们入座。 顾宗霖推辞着让长兄长嫂先坐之后,方才带着容辞落座。 顾宗齐还是一脸病容,但千尊万贵养出来的公子也绝不丑陋,他虽不像顾宗霖那样棱角分明、轮廓中带了锐气逼人的俊美,但也算得上是五官精致,加上偏柔的气质,看起来也是一个带着病气的翩翩公子。 此刻他一脸诚挚的看着顾宗霖和容辞:“二弟、弟妹,今晚请你们来主要是为了陪罪的,特别是弟妹,都是为了我的事让你为难了,我这做兄长的真是羞愧……但请你不要怪母亲,她只是护子心切,才乱了主意。” 顾宗霖道:“这如何能怪大哥,都是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不关大哥的事。” 顾宗齐摇头道:“要不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总是染病,也不会有那难听的话传出来,连累弟妹遭了池鱼之灾。” 容辞看着顾宗霖略显生硬的安慰长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今晚这对夫妻打得什么主意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心中自是感到略微没底,脑子里一根弦总是绷着,直到看到李嬷嬷正守在身后,才定了定心,心想今晚好歹不是孤军奋战,李嬷嬷的手段她也是放心的。 王韵兰坐在容辞边上,看了她几眼后,淡淡道:“这几天人人都在忙着丧事,也没空注意弟妹,听说你前一阵子还染上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可……怎么几日没见,却不见消瘦,反而略微丰腴了些呢?” 容辞心下狠狠一颤,她心里明白王韵兰只是在暗讽她没心没肺,并不是看出了什么,但还是有一瞬间紧张。要是别的事容辞还有可能回一句嘴,但在这事上她自己颇为心虚,并没敢多说,主动退了一步,装作不好意思:“可能就是多躺了几天,才胖了些。” 王韵兰勾了勾嘴角,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菜也陆陆续续的上齐了,顾宗齐对着一旁侍立着的丫鬟吩咐:“秋实,你去吧茶端上来吧。” 一听这名字,容辞就警觉了起来,并且敏锐地感觉到对面三人——特别是这个叫秋实的丫头,浑身都在绷紧——这是极度紧张的表现。 秋实僵着身子应是,然后走了出去,王韵兰也在这时低下了头,只有顾宗齐还在镇定的谈笑风生:“孝期不得饮酒,过一会儿我就以茶代酒向弟妹赔罪。” 秋实马上回来了,她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整齐的摆了四只茶杯。 她刚刚进门,还没走两步,一旁李嬷嬷就迎了上去,一面嘴里说着:“这等粗活让老奴来吧。”一面飞快的将那托盘拿在了自己手上,身子以不合年纪的灵巧转了个圈避开了秋实的手。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秋实马上反应了过来,几乎是用抢的,把托盘重新夺了回来,她慌乱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杯子纹丝未动才放下心来,强笑道:“嬷嬷不必了,还是奴婢来吧。” 李嬷嬷自然的放下手,也没在强求,还赞叹道:“要不怎么说是大爷大奶奶的丫头呢,就是勤快,不像我们院里那几个,油瓶儿倒了都不知道扶。” 她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脸上挂着自然无比的笑,对着容辞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容辞便知道这里面应该没问题。 秋实把茶杯挨个儿放在几人面前,王韵兰端着茶杯,盯着她问:“这茶可是泡好了?” 秋实低头回道:“奴婢看颜色已经泡出来了。”等王韵兰低头看茶时,又与顾宗齐交换了个眼色。 顾宗齐微微笑了,他端起茶杯,对着顾宗霖夫妻道:“为兄的这是以茶代酒请罪,可不许推辞。” 两人便都喝了。 之后几人便开始夹菜吃,一开始还顺利,之后顾宗齐却觉得身上微微发热,头也开始昏沉,但他也没在意,他的身子就是这样,几天不发一次烧才是稀奇,这不过是在提醒他该休息了。但他此时还有想看的事没看成,便想再多坚持几刻。 却没想到不一会他便觉得越发难受起来,不得已起身道:“我这身子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这便不能相陪了,二弟、弟妹莫怪。” 说着伸手示意王韵兰扶他:“你扶我进去,然后再回来陪两位进膳。” 眼看这两个走了,容辞怕再生事端,便向顾宗霖道:二爷,既然大哥病了,咱们就先回去吧,何苦让大嫂再出来呢。” 顾宗霖也觉得这样就很好,便起身准备出去。 这屋里只剩秋实,她还有任务没做完,眼看二人要走,马上急了,刚要开口拦人,就被李嬷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眼神阴鸷无比,吓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来得及说话,三人便已经出了门。 秋实也有自己的私心,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有强留人。 ~~~~~~~~~~~~~~ 顾宗霖和容辞两人在半路上就分开了,容辞带着李嬷嬷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纳闷:“我以为他们会在茶里动什么手脚,没想到不是……那他们今晚上唱的是哪一出啊?白让我提心吊胆了。” 李嬷嬷先前一直沉默,到了院门口看到四处绝对没有人了之后,才拉着容辞停下,用手护住嘴,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别声张……不是没动手脚,是我把茶杯调换了位置……”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死亡,虎狼药 三省院,卧室 容辞穿着里衣裹在被子里:“嬷嬷,你能确定吗?” 李嬷嬷一边替她掖着被角一边道:“倒也不能说完全确定,毕竟时间太短了,只来得及瞥一眼……不过任何药物都不会毫无痕迹,今晚的茶是上品的武夷大红袍,颜色应该是橙黄明亮,可秋实端上来的四杯茶只有两杯的颜色是完全正常的,其余两杯都略微带着杂色。” “这么说来,是两杯有问题的茶和两杯没有问题的了?” “我只能肯定里面有两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您端起来的时候,我装作布菜还凑近细闻了一下,更加确定我换过位置之后,到了你手里的那一杯绝对没有问题……若非如此,我是绝不可能让它入您的口的。” 容辞略有些不安:“不知道另外两杯中到底有什么猫腻……大房夫妻两个总不会想一了百了,直接毒死我们两个吧……不对!” 她立即想到了这里面的违和之处:“王韵兰绝不可能对付顾宗霖!顾宗齐要想和她联手,两人的目标只能是我一个人,不然她不可能同意的,可……为什么没有问题的茶只有两杯呢?” 李嬷嬷猜道:“莫不是大奶奶因爱生恨,被大爷说服了?” 容辞摇了摇头:“不可能。” 王韵兰此人虽然狠毒疯狂,但她对顾宗霖的的确确是真心的,别说只受了这么点刺激,就算顾宗霖亲手杀了她,怕也不会消减半分爱意。 因爱生恨?这倒没错,但她是因为对顾宗霖的爱而生对容辞的、甚至是对郑嫔的恨,却绝不会恨顾宗霖,这一点,容辞早有领教了。 李嬷嬷道:“那看来这两人也不是一条藤儿上的了……” 见容辞看过来,她继续道:“今晚的关键在那个叫秋实的丫头身上,她看似是大奶奶的人,但下意识总是看着大爷的脸色行事,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那茶是她端过来的,也是她一个一个递给你们的,她听命于谁,谁就是想要算计顾二爷的人。“ 容辞冷笑道:“那便不用再想了,秋实绝对是顾宗齐的人,王韵兰想害的只有我,顾宗齐却暗地里改了计划,他想害的是顾宗霖……或者干脆一箭双雕。” 这个人的手段总是这一套,光明正大的与人冲突从来不干,暗地里下阴招却比谁都熟练。这点和顾宗霖截然不同,也不知一个娘肚子里怎么生出来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李嬷嬷看了看容辞的神色,倒是笑了:“我就说近来姑娘长大了,不像之前那么稚气了。” “嬷嬷这话怎么说?我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能说稚气呢?” “我指的不是外表。”李嬷嬷摇着头:“原来你什么地方都好,又天真又单纯,这在我和太太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当然是优点,但外面的世道险恶,不说别的,恭毅侯府已经算是人口简单的人家了,却也能生出这许多的事故来。不比别人多长两个心眼,是过不下去的。” 容辞故作不满道:“嬷嬷这是嫌我之前太笨喽?” 李嬷嬷爱怜的拧了拧她的小脸儿:“我的好姑娘,你那可不是笨,你是总是为旁人想的太多,总想顾虑到所有人的想法,可人生在世上,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就像这次的事,要是换作之前,您第一时间想的肯定是那茶里究竟有什么,担忧会不会害了那两位的性命,我说的可对?” 容辞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李嬷嬷确实了解她,在她真正十四、五岁的时候,确实是有着满腔的天真柔软。又因为自认为犯了天底下最大的错,对每个人都抱有一种反常的容忍,不爱与人计较,直到岁月和痛苦慢慢磨平了这种天真,她才开始学着不再背负罪恶感,只为自己活着。 “您现在这样就很好。”李嬷嬷的声音带着看破世事的冷酷:“那些无关紧要的都配不上您去操心,更何况那两个人蛇鼠一窝,害人的药咽到自己嘴里,死了也是活该!” 看到容辞乖乖的裹在被子里,不由心软了几分:“再说了,他们十有八九是用的什么龌龊手段,不可能敢直接下毒害人性命,毕竟是他们自己设的宴,还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毒死人。” ~~~~~~~~~~~~~~~~~~~~~~~~ 那一天晚上容辞与李嬷嬷聊的比较久,睡的便稍晚了一点,又挂心着文欣阁那边可能生出的风波,一整晚都醒醒睡睡,躺的很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容辞好不容易睡过去了一会儿,就被屋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你先让开,我有急事通报二奶奶!” 接着是敛青阻拦的声音:“二奶奶还没醒,你且略站一站,我这就进去通报……” 容辞听出传话的人声音中的急切,知道肯定是急事,她看了眼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帐,扬声道:“让她进来罢。” 接着便听到有人快速跑进的声音,刚要疑惑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十万火急,便听到帐外的丫头“呯”的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二奶奶,大爷没了!” “什么!” 容辞猛地坐起身来,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抗议般的不停在腹中踢动。 她强令自己平静下来,一边用手抚摸着肚子以安抚胎儿,一边不可置信地重新问道:“你说什么?” 外面那个丫鬟也不知是伤心的还是吓的,当真哭了起来:“今、今晨寅正大爷就不大好了,太医救了好久也不顶用,已于方才……去了……” 容辞此时心脏飞快的跳动,但奇怪的是头脑好像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听到自己用镇定地声音打发了跪在床边哭得抽抽噎噎的丫鬟:“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到……” 刚把人打发走便把敛青锁朱叫进来,飞快的更衣梳头。 她心里不停的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李嬷嬷说的,顾宗齐在茶里下的绝不可能是置人于死地的药,若他真这么干,那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龚毅侯就是拼着名声不要,立庶出的顾宗亮为世子,也不可能把诺大的家业交付于一个既体弱多病,还能狠心毒杀胞弟的儿子手上。 那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难不成是王韵兰那边和顾宗齐用的不是一种药,她用的才是致命毒药? ……不、不对……这也说不通…… 容辞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便干脆不想,等到了那边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见机行事,总比现在胡思乱想强。 她整理妥当,刚走出院门,便见顾宗霖也正往外走,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忧虑。 一路无话,等到了文欣阁便听见里面震天的哭声,与老太太去世时的早有预料不同,顾宗齐是府里已经成年了的嫡长子,纵然三天两头的生病,但其实众人早就习惯了,从一开始还担忧他活不长,到他随着渐渐长大而习惯了这种状态,也慢慢觉得他会这么病歪歪的一直活下去,没想到今天却死的这样突然。 两人穿过院子刚进门,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抬头一看却见泪流满面的王氏刚刚放下手,她身前是捂着脸两眼怔怔无神的王韵兰,屋子里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人人都在抽噎哭泣。 王氏打了一巴掌还嫌不够,一边痛哭一边照着王韵兰身上胡乱打去,声音都带着狰狞的愤怒:“我让你照顾齐儿,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你明知他身体不好,还行那些狐艳媚术,挑唆的他成了这样!你还我儿命来!!” 王韵兰原本是神情恍惚,挨了一巴掌也没回过神来,这时被王氏打的站立不稳,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并肩而立的顾宗霖和容辞二人。 她的视线定在容辞身上,眼神从茫然到惊疑再到浓烈的恨意,不过用了一息的功夫。 容辞眼见王韵兰神情狠厉,之后马上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 这一刻容辞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系列的事情,有王韵兰的眼神、顾宗齐的行事、甚至侯夫人王氏所说的话,她也不能说清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但她此时就像是有如神助一般,思绪前所未有的快,眨眼间就做出了打算。 她当机立断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刚好截住了王韵兰的话:“母亲,您不要怨大嫂,都是我的错!” 王氏停下动作,看着跪着的容辞,心中也想起了那条流言,在经历了这丧子之痛的时刻,她看着容辞的眼神中也带了厌恶迁怒。 容辞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泪如此收放自如,此时明明什么伤心事也没想,居然也可以泪如泉涌,她流着泪跪在地上,哭得双眼通红,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此刻绝对是伤心透顶: “……都是儿媳的错,流言之事儿媳其实早有耳闻,想起年幼丧父之事便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余地,前天您提的那件事儿我本可以顺势从命……可是一时私心不想离开,便抱有侥幸之心……谁知不过两天功夫,大哥便……“ 说着居然能哭得哽咽难言,她一边抽泣一边用余光看见了王韵兰此时惊疑不定的脸色,继续哭道:“大嫂细心照料大哥无任何错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顾宗齐其实是因为服用了助兴的虎狼之药,又身体病弱受不住药性而死在王韵兰的床上,王氏听过太医诊断,自然对此心知肚明,这是顾宗齐和王韵兰两人贪欢过度而酿成的大祸,跟容辞的命格硬不硬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刚刚打消送容辞出府的念头,马上就死了儿子,这让她看见容辞的脸就忍不住心生膈应,实在没办法不迁怒,此时她主动提起这事,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王氏即使知道这理由过于牵强,并不能掩盖那不堪的事实,还是忍不住想顺水推舟。 她神情阴晴难辨,之后定了定神,把满心的悲痛与愤怒压了下去:“这怎么能怨你,我向来是不信这些事的……不过最近出了太多事了,实在腾不出手来照顾你,你出去住两天也好。” 说着示意容辞站起来,又压着怒火看了王韵兰一眼:“你们先出去吧,让我来……为齐儿换衣……” 王韵兰眼看着事情变化 ,挣扎了片刻,最终也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协议,王韵兰 顾宗齐居然死了。 当然不是说他不能死,实际上上一世他就是死在容辞手上的,但他居然死的这样可笑——死于本是他自己用来陷害顾宗霖的春/药。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茶里并非毒药,王韵兰喝了之后也没有生命危险,却最终能致顾宗齐于死地。 当时在场的四人,有三人都身体健康,即使服了那药,也只会难以自控做出丑事来,并不致命。但顾宗齐天生体弱,连平日饮食都要多加注意,那药效用在他身上的后果与服用□□无异。 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在衬托恭毅侯府这一场接一场的丧事,今年冬天京城的第一场雪就在这一天飘然而至。 容辞抱着手炉,正站在花园八角亭底下,王韵兰与她相对而立。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韵兰侧脸上还带着红肿,那是王氏悲愤之下含怒打出来的,并没有因为王韵兰是她的亲侄女而有丝毫留手。 容辞并没有看她,而是侧过身子去看亭外漫天的大雪,她将手伸出去接住了几片雪花,声音也如雪一般冰凉:“我的主意?你应该问问你们自己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王韵兰昨天折腾了大半夜,早上又因为发现了身边濒死的顾宗齐而受到了惊吓,一直到眼看着他咽气都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现在她带着极度的恐慌与不安,说话都是那么语无伦次: “是你……别以为你能瞒得过去,秋实是不可能失手的,昨晚一定是你身边的人把茶杯换了!……是你害死了顾宗齐!” 容辞漫不经心道:“是我,那又如何呢?” 王韵兰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等我禀明了母亲……”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呢?”容辞打断她。 王韵兰愣了愣,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她刚才在屋子里被王氏责打,又看到顾宗霖和许容辞站在一起,满脑子嫉妒和怨恨操纵之下,确实差点把事情全都抖搂干净,想的是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容辞一番声泪俱下的请罪给堵了回去,她最大的心结就是看不得别的女人和顾宗霖在一起,可许容辞自己主动提出要走,她……还需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吗? 容辞观察着王韵兰的神色,见她也并非底气十足,不禁笑了:“大嫂,你真的这么在乎大哥是被谁害死的吗?情愿与我玉石俱焚,也要给他讨回公道?” 她当然不是,他死不死的她一点也不在乎,但她不想替许容辞背这个黑锅。 容辞也明白这个深爱顾宗霖的疯女人绝不可能为了顾宗齐而孤注一掷,她若说出事情的真相,不说有没有证据,就算王氏真的信了,那容辞虽没有好下场,王韵兰却也一样逃不了。 一个为求自保阴差阳错害死了大伯兄;一个身为长嫂觊觎小叔,想要陷害弟妹不成反毒死亲夫。 这两个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 “还有大嫂,你昨晚就没感觉出身体有哪里不对么?” 王韵兰猛地转头看向容辞——她当然感觉到了,昨晚难敌□□的不止顾宗齐一人,她自己也失去了控制:“你这话什么意思?” 容辞看着她的表情,便明白了:“看来我的人并没有看错,昨晚添了药的茶有两杯,可是大嫂,我本以为你只会害我一个人,怎么,您连二爷也不想放过吗?” 王韵兰并不笨,刚刚只是被一连串的事故弄懵了,没来得及细想,此时马上反应过来:“我没有……你、你是说……” 容辞走近她,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跟她交谈:“既然大嫂没有做过,那必定是大哥擅做主张,大嫂不要怨恨我害死了你的夫君,若昨晚我没有察觉出不对,真的如了大哥的意,会有什么后果大嫂想过没有?别忘了现在可还是在孝期,在大哥的计划里,二爷中了药之后,与他共度一夜的会是谁?是你?我?还是那个叫秋实的丫头?你能接受哪一种?” 事实上王韵兰哪一种都接受不了,容辞自不必说,若是她能容忍二人圆房,也不会出了这个主意;至于她自己,她想跟顾宗霖在一起没错,但让顾宗霖在兄长房里与长嫂苟且?她还不想让他陪自己一起身败名裂;秋实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集前两者的坏处于一身,王韵兰怕是死也决不会让她碰顾宗霖一个手指头,光是想一想她就要吐了。 顾宗齐究竟是怎样计划的,随着他的死再没人能知道,或许受他差遣的秋实能猜到一二,但现在要去逼问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王韵兰本来恨容辞入骨,却也不得不同意她说的话——相比于顾宗霖身败名裂,前途尽毁,或者在她的屋子里和别的女人共度春宵,那她还是选择让顾宗齐去死好了。 容辞就是知道王韵兰的性格才有针对性的说了这一番话,虽然早有预料,但看着王韵兰彻底恢复了平静,已经完全不再为丈夫的死纠结,还是忍不住为她对顾宗霖这种极端的爱意而感到胆寒。 这就是爱吗?如此强烈又如此盲目,仿佛世上除了这份爱以外,其他所有都如同草芥,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王韵兰和顾宗齐可不是像容辞和顾宗霖一样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们有名有实,同床共枕多年,彼此之间除了利用,竟寻不到半分真心,也是令人唏嘘。 王韵兰很快把顾宗齐的事抛诸脑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她看着容辞:“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出府别居,这件事自然烂在我嘴里。你说对了,能达到目的,我自然犯不着跟你两败俱伤。” 容辞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这是自然,我说出口的话自然没有往回咽的道理,况且就算我想反悔,侯夫人也不可能答应。” 王韵兰狐疑的看着她:“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当真心甘情愿吗?” ~~~~~~~~~~~~~~~~~~~~ 顾宗霖从文欣阁的卧房出来,去正厅看望了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的龚毅侯,安慰了一番同样经历了丧子之痛的父亲,出来后才想起来要去询问妻子为什么要在母亲面前说那番话。 他听下人说二奶奶正同大奶奶在八角亭说话,想着外面正下大雪,容辞风寒未愈,便又拿了一件大衣出门寻她。 到了园子里,远远看见妻子和大嫂背对着他,正在说些什么,便上前几步,地上已经有了积雪,正好掩盖了脚步声,等他走近了都没人发现,他正想要唤人,便听到容辞在沉默了一阵之后,开口说了一段话: “大嫂,其实宫里那位也找我说过话,当时我便有话想说,碍于人家是贵人,又并没有什么坏心,我的话就没说出口。今天你又这样问,我就实在不吐不快了—— 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喜欢到不想离开他?我又不是傻子……难道一个女人嫁了人,就一定会深爱她的丈夫,不论人家是不是另有所爱,都会无怨无悔,非要和他朝夕相处么?……大嫂,这点想必你比谁都清楚——根本不是,并不是你嫁了谁,就会喜欢谁。” 顾宗霖听了这话,顿时心里猛地一跳,整个脑子都在嗡嗡鸣叫,思绪烦乱到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他清楚,那绝不是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大概绝不会纠缠于他的如释重负。 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发出的声音终于惊动了亭子里的两人。 王韵兰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古怪的看了一眼容辞,转身就走了。 容辞也吓了一跳,但她见顾宗霖并没有理会王韵兰,而是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便知他可能没有听见前半截,只是听到了自己最后的话,而那些话,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是他听不得的。 想到这里,她便没有任何心虚,毫不畏惧的与他视线相交。 顾宗霖率先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我并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那您现在知道了。” 他被她的轻描淡写噎了一下:“我留你只是想护着你,不想你被那些流言困扰。” “我明白。”容辞没有丝毫不自在,反而觉得他能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对两个人都有好处:“所以我感激您,并没有丝毫怨言。” 他看着她已经渐渐长开,开始褪去稚嫩的面孔,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你要是真的想搬出去住一阵子,我不会拦着的……但我的承诺还是有效,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就会一直护着你。” 容辞看着他说完话,转身走远了,慢慢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雪,喃喃道:“不,你不会,你做不到的……” 若你认为是我害你违背了对郑嫔的承诺,那往日的情分就会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连……失去亲生骨肉也可以毫不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往事,终离府 容辞其实不止怀过一次孕,在十九岁那年,她和顾宗霖之间也有过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是她婚后的第五年,就如前文所说的,夫妻两人的感情在这五年的细水长流中变得越来越好,若能这样平平淡淡的相处下去,未必不能成为一对相敬相爱的夫妻,无论最终有没有所谓的夫妻之实。 容辞自己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已经足够美好,也并不觉得圆不圆房有什么要紧。只要两人互相敬重,彼此珍惜,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可惜她是这么想的,旁人却不一定。顾宗霖坚决不近女色,容辞这位正房夫人没什么意见,他身边的侍女却先等不及了。 顾宗霖身边本来有四个丫鬟,知棋是最识时务的一个,本就没有非分之想,一到年纪就被赎了出去与家人团聚了。而留画长得最漂亮,虽然自认最有希望做姨娘,但眼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知棋都有了着落,到底是怕耽误青春,也已于两年前嫁了人。留书性格温顺却倔强,本打算终身不嫁也要待在主子身边伺候,但再怎么倔强,她的父母也不可能真的放她作一辈子的老姑娘,便禀明了王氏,就在府中给她配了人。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知琴,这个丫头长得不出挑,性格也不算多讨人喜欢,却是几个丫头里最有心眼的一个,她眼见跟在顾宗霖身边最早的留书也嫁了人,十分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要说她对顾宗霖倒也没有多么情根深种,但长久以来一直服侍这么一位俊朗的侯府贵公子,又怎么甘心随便嫁一个小厮了事。 人一旦贪婪过度就容易生事,知琴便在情急之下想了个馊主意。 那天容辞正因为母亲温氏的离世而感到心里难受,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到了傍晚又听说顾宗霖公务繁忙没来得及用晚膳,担心他的身体,便打发厨房做了一碗人参鸡汤送去了书房。 那段时间顾宗霖已经开始学着体贴她了,知道夫妻长久分居会让下人们说闲话,妻子难免受委屈丢面子,便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后院住几天,以全容辞的脸面。一开始两人分榻而眠,后来时间长了,顾宗霖便觉得搬来搬去太麻烦,他觉得反正盖着两张棉被谁也碰不着谁,就干脆睡在了一张床上,两人睡相都老实,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这几日顾宗霖怜惜容辞经受了丧母之痛,便连着几天晚上都回后院休息,就为了陪她说说话以缓解她的悲痛,可这一晚迟迟不见他回来,容辞担心他过度操劳而累坏了身子,便自己亲自到前边书房去看看。 她正走到书房门口,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呯”的一声,仿佛什么瓷器打碎了一般。 之后随着顾宗霖一声含着震怒的“滚!”,她就看见见常年在书房伺候的丫鬟知琴衣衫凌乱的跑了出来,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还没等容辞问她是怎么回事,便面带难堪的捂着脸跑了。 容辞愣了愣,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顾宗霖半伏在一张小榻上,仿佛怒极一般发出剧烈的喘息,头上带着的玉冠摔落在脚边,身上的衣服倒还整齐。 她有点害怕,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连知琴都牵连了,但到底是对丈夫的担忧占了上风,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二爷,你这是怎么了?” 却不想顾宗霖听到她的声音后呼吸都停止了一瞬,然后突然抬起身子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使劲将她往榻上一拽,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赤着双眼去撕扯她的衣服。 容辞吓得懵了一懵,之后便反射性的想反抗,可挣扎了没两下就被压制了下来,同时也弄清了他想干什么。 她是他的妻子,这本就是她该尽的义务,再说两人现在的关系也并非不和睦,此时圆房也算得合适,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夫妻伦敦本就天经地义,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这样想着,她犹豫着放弃了推拒…… ~~~~~~~~~~~~~~~~ 李嬷嬷找到容辞的时候,她已经在雪地里站了好长时间了,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手中的暖炉也失去了温度,整个人怔怔地盯着地上的积雪一动不动。 李嬷嬷忙上前来往她手里重新塞了个暖炉,将她身后的兜帽给她戴上:“我的好姑娘,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能就这么站在这儿呢,你就算不挂念着自己,也得想一想肚子里的孩子受不受得了啊。” 容辞回过神来,笑着握着李嬷嬷的手:“嬷嬷别担心,我是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心里头热得很,才在这里醒醒神,你瞧,我的手还是热的呢。” 李嬷嬷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马上拉着她回了屋。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走?” 容辞倚在迎枕上喝了一口热茶:“顾宗齐下完葬马上就出发,一天也不能多留,我总担心夜长梦多。” “又来一场丧事。“李嬷嬷小心地摸了摸容辞的隆起的肚子,略带不满道:“真不会挑时候……可别冲撞了咱们小少爷。” 容辞笑的险些把茶水喷出来——要是顾宗齐在天有灵,听了这话说不定得气的活过来。 正笑着,便见敛青进来:“姑娘,西边有消息,说是有个叫秋实的丫鬟悲痛过度,自愿殉主了。” 容辞听了便收敛了笑意,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她的动作倒快……” 李嬷嬷也道:“咱们这位大奶奶,心狠手也黑,出身更是没得挑,要不是犯了情瘴,就算是进宫当个贵妃娘娘也使得。” 容辞回想了一番那平静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后宫,包括顾悦在内的世家贵女争先入宫,各个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其中也不乏心思深沉,心狠手辣之辈,可除了刚刚进宫时为争圣宠弄出了那么点动静,后来就像是石子被丢进了大海,连一丝水花都溅不起来。 这样爱到极致,恨也到极致的王韵兰,如果进了宫,也会淹没在那潭死水中么? 这时李嬷嬷开口打断了容辞的思绪:“姑娘,咱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在西郊落月山脚下的温泉山庄,小是小了点,但干净暖和,正适合这天气。” 其实容辞嫁妆里能住人的庄子是有,可基本都在万安山附近,李嬷嬷怕触及她的心结,平添不快,就干脆使人在西郊新置办了一处山庄,与万安山恰好方向相反,免得到时候触景伤情。 “小也不打紧,咱们人少,地方大了也顾不过来。”容辞道:“不过,附近既然出温泉,最近天气又冷,会不会有很多人住在那里?” “那地方太偏了,再走几步都到平城县了,爱用温泉的世家权贵都在仰溪山建园子,离着京城近,风景还好。偶尔去落月山住的不是还没起来的新贵,就是商人,他们几乎不可能认识咱们,您放心。” 容辞点点头:“那这样安排就很好。”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还有件事……只咱们三个女人去住太不安全了,我就调了几个……知情人过去,到时也好有个照应。” 容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所谓的“知情人”就是当初万安山那事儿的知情者,他们是温氏派过去照料女儿的心腹,衷心当然无可置疑,李嬷嬷这样小心的原因也是怕容辞心有芥蒂。” 容辞当然还是不想想起那件事,毕竟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然而再怎么难受,那对于她都已经是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了,最难接受的时候已经过去……况且在之后比那更加羞辱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现在反而不像当初那么不能提及了。 她反过来安抚李嬷嬷:“这有什么要紧,我自己任性不谨慎惹下的祸,还要怪那些费心费力救我的人么?” 李嬷嬷听了这话倒不禁感叹,苦难果然可以磨练人,当初没嫁人之前,一提起这事儿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现在在顾府里历练了几个月,居然连这都能放下了。 容辞知道李嬷嬷是误会了,她如今也不好解释,况且她现在这能放得开的好心境也的的确确是被顾府或者说是被顾宗霖给磨出来的,她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 时间确实很急迫,容辞这次当真一天也没耽搁,前脚葬礼办完,后脚就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走了。 本来这次出去带走的只有李嬷嬷,锁朱和敛青三人,叶兰和举荷二人本该留下的。 叶兰自然是乐意留在府中,可举荷听到消息之后却马上表示要跟着一起出府,容辞知道她听命于靖远伯府老夫人,是来看着她的,如今她要走,举荷自然想要跟着去。 容辞见举荷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坚决,不由有些不悦,皱起了眉头就要开口强令她留下,毕竟此地并非许府,容辞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别说举荷,就算郭氏本人站在这里,想要阻拦怕是也难。 不想李嬷嬷却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对举荷道:“既然你执意要跟去,那便跟着吧,你也是个细心的,同我们一道去,想来也能派上用场。” 容辞心里疑惑,却因信任李嬷嬷,便也没再反对。 看着举荷高高兴兴的磕了头走出去,这才向李嬷嬷不解的问道:“嬷嬷为何要答应呢?若是带上她一起,我的事想要瞒住怕是难了。” 李嬷嬷摇摇头:“本也不用瞒她。” 见容辞不解,便教她:“姑娘,你想想,你当初成亲前明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何不如实禀告老夫人,直接一死以解除婚约呢?” 容辞不假思索道:“那是因为我若是实话说了,伯府为了把事情捂住,其他知情的人也活不了……” 李嬷嬷道:“这就是了,她是老夫人派来的人没错,但你到时候瞧瞧,她若发现了真正关键的事,敢不敢往回禀报?” 容辞设想了一下,若是举荷真的发现了自己未婚先孕的事,然后再如实禀告老夫人…… ——那她八成就要去死了,出嫁女未婚失贞,这种关系到全族名声的事,郭氏铁定是要捂得严严实实的,举荷就是头一个可能被灭口的人,到时候谁管她之前是谁的人。 她这下子明白了:“她是个聪明人,对老夫人的衷心怕是也没到不畏生死的地步,到时候为了保命,一定会瞒下这桩事,只要她不说,那……” 李嬷嬷接道:“那她就是咱们的人了。” * 顾宗齐下葬的第二天容辞就已经把一切收拾好要走了,这几天接连下雪,路上并不好走,但由于前几次波折,深恐又出点什么事绊住脚,她便也顾不得这坏天气,只想着路上走的慢一点,先出了府再说。 她没有再见顾宗霖,只是到王氏院中辞别,这次王氏暂时没有了装慈悲的力气,没再假惺惺的挽留,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两句场面话,再没多说什么就干脆的放她走了。 容辞看着她脸上深刻了好些的皱纹,不禁觉得她这样比每天带着一看就虚假的笑脸的时候还顺眼一点。 刚出了敬德堂,便见王韵兰站在院门口,见到容辞出来,便走到她面前站定,左右看了一下,伸手将下人们挥退,容辞见状,也向跟来的敛青点了点头,敛青便也向后退了几步,却只是转过身去望风,并不敢走远,她如今也知道这位大奶奶是个危险人物了,疯起来亲夫都能杀的主儿,实在不敢放她们姑娘与其单独相处。 王韵兰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将那个贱人处理了。” 容辞便明白秋实的事果然是她动的手,她的手脚确实是十分利落,跟容辞达成了协议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处死了一个人。 不过听她话里的语气,那天顾宗齐为弟弟准备的美人八成就是秋实,要不然的话,王韵兰只会轻描淡写,不至于在话里掺杂了私人情感,恨得这样咬牙切齿。 容辞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王韵兰看了看她没有丝毫改变的表情,不由说了一句:“我当日果然是小瞧了你,现在你这么大的孩子原来已经有这样的心机了么?听到死了人居然一点也不会害怕。” 感叹完又道:“你可以放心,如今已经再没旁人知道那晚的事了……那贱人的命就是我的诚意,可你也要牢牢记得你答应的事——远远地到别处去,府中没有大事不准回来——你记住,你要是敢反悔……” 容辞淡淡道:“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王韵兰阴沉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终是侧开身子让出了路。 那边的宅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东西都是全的,这次容辞几人便轻装上路,只用了两辆马车,可以坐六七个人,加上车夫也坐的开,还能再添上些日常用惯的东西。 马车已经在侧门停好了,容辞看着敛青把最后一包行李放上去,正准备扶着锁朱的手上车,便见顾宗霖正站在门口向这边看来,天上还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他就这样站在雪地里,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容辞的手微微握紧,便转过头准备当做没看到,不想却听到身后传来顾宗霖的声音: “你且停一停……” 容辞顿了顿,没有办法,只得回过头来看着他行了礼:“二爷,我这就要走了。” 顾宗霖走到她面前,语气还算平和:“虽在外边儿住,也不该动你的体己,我让朝英取了几百两银子,交给李嬷嬷了,若是不够用,你再差人来取,或者……我每个月让人送去给你。” 容辞低着头:“多谢您体恤,不过不必了,我们总共就几个人,不比在府里开销大,也使不了多少钱。” 顾宗霖就跟没听见她的拒绝似的,语气都没变一下,依旧用平静的声音问:“你们住在哪处宅子,万安山?还是仰溪山?” 容辞抿着嘴,根本不想回答,顾宗霖却固执的注视着她,仿佛她不说就不会放她离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李嬷嬷来催,容辞才抬起头与顾宗霖对视:“二爷,其实有件事一直要跟您说,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就没来得及开口,这才耽搁了。” 顾宗霖没得到答案,只得问:“何事?” 容辞慢慢道:“我前一阵子跟母亲进宫给承庆宫娘娘祝寿,您猜我遇见了谁?” 顾宗霖从容辞提起“进宫”二字起,身子就有些发僵,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 容辞看了眼他有些僵硬的表情,继续不紧不慢道:“想来您也猜得到——我遇到的正是郑嫔娘娘,娘娘说与您情同姐弟,提起您的事竟还当场落了泪,当真是姐弟情深,令人感动……对了,她还托我给您带了话……” 顾宗霖顿了顿,看上去却平静了许多:“她……说了什么?” 到底涉及宫闱之事,容辞便放低了声音,言简意赅的将郑映梅话里真正想传达事的说了出来:“她说……自陛下登基以来再没召幸过宫妃,她从没有承宠过。” 顾宗霖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容辞轻轻撇了撇嘴,趁他还没回过神来,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顾宗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欣喜若狂,再不然也会失神许久,可实际上他只是愣了很短的时间,马上便恢复了理智。 他看见容辞的背影,本来下意识的要开口去拦,眼前却仿佛突然出现了幻觉,一瞬间恍惚的看到了另一个背影与她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比容辞略高些也略瘦些,穿着素白的长裙,长发挽起,几乎不饰朱钗簪环,他只是模糊的看到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却冥冥中明白这个人走的决绝坚定,誓死不回,任何挽留都没有用。 顾宗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只见妻子扶着侍女的手进了马车,哪里有什么白衣女人的背影。 他心里疑惑,用手压了压眼角,再去看前方时,刚才的景象还是没有重现。他便觉得是最近出的事确实太多,可能也着实累了,怕是出了什么幻觉,便不再想了。 可这么一耽搁,两辆马车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很远,拦也拦不住了。 ****** 容辞轻轻撩开帘子向窗外看去,觉得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便对着车门外道:“慎哥,可以了,慢一点罢。” 在外面驾车的其实是李嬷嬷的养子,跟着她姓李,名字叫李慎,比容辞稍大几岁,今年也才十七。 李嬷嬷的丈夫早亡,所留的遗腹子又夭折,给容辞当了奶娘之后,温氏怕她无儿无女,老来寂寞,便从外面买了个孤儿让她全充作儿子养着,也好缓解膝下荒凉。 不过这母子相处也要看缘分,李慎虽敦厚孝顺,但李嬷嬷自从丧子之后,却只对容辞一人生过慈母之心,对待李慎难免严厉,看他与其说是儿子,不如说像是女儿的玩伴更贴切一些。 李慎虽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天生便顺从忠厚,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更加感激李嬷嬷的养育之恩,侍奉她如同侍奉亲娘一般,没有丝毫怨言。单冲李慎这一点,容辞就对他十分敬重,平时也以兄长称呼。 李慎听了她的话,便高声回道:“好嘞!” 说着便架着马车减慢了速度。 李嬷嬷怕容辞着凉,便伸手将车窗的帘子盖严,又试了试她捧着的手炉:“刚才顾二爷跟您说什么了吗?” 这时马车里只有容辞、李嬷嬷和锁朱三人,敛青和举荷都在后面一辆车里,容辞就没有忌讳,把之前两人的话叙述了一番。 一旁锁朱听了便道:“还怕姑娘受委屈,知道送钱来,看来他也不是良心全无。” 李嬷嬷瞪了她一眼:“几百两银子就能把你收买了,你的出息呢?” 锁朱委屈地辩解:“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容辞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李嬷嬷是在逗你呢。”说着又收了笑,叹道:“他不算是个坏人,只是……和我不是一路人罢了……” 她神色略微暗淡,想起了本该五年后发生的事,一时间心情分外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决裂,京郊外 当日二人圆房之后, 容辞心中羞涩不多,忐忑倒是不少,因为结束之后顾宗霖便昏睡了过去, 并没有解释他突然改变心意是因为什么。 而容辞一直因为成亲前的那件事而心虚, 若两人一直是面子夫妻还好,她还可以勉强安心, 觉得反正不是真正的夫妻, 只要自己一心一意服侍他照顾他, 早晚有把欠他的还完的一天。可他一旦改了想法, 两人有了夫妻之实, 那件事便会成为一根刺,单是愧疚就能把她折磨的寝食难安。 她在要不要说出真相之间纠结着, 慢慢也睡了过去。 谁成想醒来之后便没有必要纠结了, 因为事情马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天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夫君的嘘寒问暖,而是他眼中那浓重的愤怒与鄙夷。 容辞后来回想起那一瞬间,觉得那时自己的心脏猛然缩紧, 可能是害怕顾宗霖经过一夜的相处,发现了她隐藏的秘密, 而不是圆房之后面对丈夫冷眼的伤心。 因为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当时的情绪是恐惧而非幽怨。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宗霖将一碗喝剩下的汤水端到她的面前, 厉声质问她是不是在里面下了什么不该下的东西, 以至于他昨晚行为失控。 容辞当时很难分析自己的感觉是如释重负, 亦或是受了冤枉之后的委屈伤心。 或者两者都有,难分先后。 没做过的事她当然不认,但之后找来大夫,发现那汤里确实下了大量的催、情药,更加加重了她的嫌疑 说实话,容辞不相信以顾宗霖的脑子,会没有发现其中的破绽那汤是容辞吩咐做的没错,但她只是让厨房做完了送去书房,期间不止她本人没碰过,连她身边的丫鬟也没经手,这中间可以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厨房里的下人、把汤端到书房外的小厮、亲自递给顾宗霖的知琴,每一个都有机会下手,偏偏只因为最后得利的是容辞,顾宗霖便认定了是她。 容辞简直不能相信,昨天还在对她软语安慰,相伴读书的男人,今天就能翻脸不认人,无视一切漏洞,只因为这一晚陪他过夜的是她,就能这样轻易地给她定罪,可这偏偏就是真的,她从顾宗霖脸上看不出丝毫往日情谊的残痕,有的只是怨悔和痛恨。 悔的是一时情迷,毁了对爱人的承诺;恨的自然就是容辞这个害他毁诺的人。 顾宗霖当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难听到能把两人之间的情意挥散的一丝不剩,而容辞完完整整的听完了这些话,越听越心寒,也越听越冷静。 她甚至在难过之后马上想开了,心想以这样的方式决裂,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和好如初了,顾宗霖既然这样对待自己,那当初犯得错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两人终于真真正正的两不相欠,她不必再自我折磨,每天想着怎么弥补他,事事关心,时时照料,委屈不敢委屈,生气也不敢生气,让自己卑微的像他身后没有自我的影子。 她终于解脱了。 想通了之后她就不再试图为自己辩解,顾宗霖当时情绪有些失控,根本没有理智来客观的分析情况,辩解也是白费口舌。 她干脆的把眼泪擦干,站直了身子,说要搬去静本院,不会玷污了顾二爷尊贵的门楣,也不用他费心思想怎么处置她她自己走。 顾宗霖当时是什么表情容辞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应该是震怒异常的,因为他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就要处置青、朱二人,并咬定她们是容辞的同谋。 容辞对他的失望已经够多了,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同他再就这种一看便知是迁怒的问题上再费口舌,直接说两个丫头的奴籍已消,早已是良民。 既然是良民,顾府自然无权私自处置,他们最多只能赶两人出府。 虽然锁朱、敛青都挣扎着想要留在容辞身边,但容辞自己知道她们走了比和她一起在这里消耗大好时光还要好些,自己已经是落得如此田地,又何苦让关心她的人一起受罪 待她们一走,容辞便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她当场吩咐下人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没有半点耽搁就搬出了三省院,用实际行动表明,顾宗霖还没有重要到让她放下尊严的程度。 至此夫妻二人彻底决裂,容辞便打定主意就在静本院中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身边虽没有了那个看似冰冷,却偶尔也会有贴心之举的男人,但好歹不用再顾忌之前犯得大错,不必一辈子背着包袱过日子,算得上是无债一身轻,也不用把自己装成一副柔顺至极,深情不悔的贤妻模样,忍气吞声也骗人骗己。 容辞确实真的想开了,但她没有料到的是自己会再次怀孕。 她上一次怀孕的时候,是在胎儿五个月的时候打掉的,这个月份孩子已经成型了,要拿掉它非常伤身体,但容辞当时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它生下来,便让锁朱悄悄从外边的药铺里买了一副药。 当时药铺里的大夫便说,没有把过脉,也不知道病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体质,没法辨证处方,怀的还是五个月的孩子,就这样一副烈性药下去,十之会损及女子子脏,引起下血不止,就算侥幸性命无碍,之后要想再生育,怕是也十分困难。 锁朱当时听了都被吓住了,一个劲儿的劝她打消这主意,但就像母亲温氏说的,容辞表面看起来温顺,实际决定了的事,撞死在南墙上也不会回头,她想着若是运气不好丢了性命,也是老天在惩罚她行事不端,没什么可抱怨的。至于日后生育就更是不必挂心,她的夫君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碰她,她去跟谁生 那药熬出来,容辞当真是一点犹豫也没有便喝了下去,之后便对外称月事来了身体不适,关在屋子里挣扎了一天一夜才算完事,之后怕旁人起疑,也没来得及坐月子修养身体。 大夫说的没错,胎儿拿掉之后,容辞虽勉强恢复了精神,但身子到底不如之前健壮,每每旁人觉得炎热的天气她还觉得冷,到了冬天更是恨不得长在暖阁里一步也不想离开,月事也十分不准时,有时几个月不来,又有时一个月来多次,每每都能痛的死去活来。 容辞实在没想到,就是这样的身体,就只一次同房,居然也能怀孕。 但是她没想到的事,有人却想到了,并且未雨绸缪,事先提防。 容辞感觉身体不适,于是找来大夫看诊,不想这人却是顾宗齐的心腹,他把过脉之后便说她这是心情不畅,肝郁血瘀所至的月事不至,然后给开了一副理气破瘀的方子。 容辞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到那般境地,本不该跟别人有什么冲突,居然还有人这样处心积虑的来算计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服了药,当天晚上便见了红,小产是必然之事,更凶险的是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气虚不能固血摄胎,本来就算没有人为因素,顺其自然孩子也不一定能存活,何况还用药强行破血化胎,以至于这一次两个多月小产,竟比之前那次还要麻烦,血出了两三天还止不住。 最后好不容易勉强止住血,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精血,已经奄奄一息,过了好半天才挣扎着醒过来。 可笑的是刚刚模模糊糊恢复了神志,先听到的便是知琴正在容辞病床边安慰顾宗霖,说是孩子还会有,劝他不要太过伤心,这倒算了,之后顾宗霖的回答才真正让她终身难忘。 他用他一贯冰冷的声音说“这孩子本也不该有,如今既然没了,也算不得什么憾事。” 容辞坐在马车上,回想起顾宗霖当初说的话,竟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触他们两个不愧是有缘作夫妻的人,在某些方面倒真有相似之处,前世顾宗霖这个当父亲的,心狠起来当真和容辞这个当亲娘的如出一辙。 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可悲又可笑。 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住了,容辞往前一倾,多亏锁朱及时拉住,才没让她撞到车壁。 李嬷嬷问道“阿慎,走到哪儿了 ,怎么突然停下了” 李慎回到“娘,我们已经出了城门好一段了,前面好像是有树不知是被积雪压塌了,还是被昨晚的大风刮倒了,正堵着路呢。” 这几日连天下雪,地上的积雪有两三寸高,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出城门,走这条路的人更少,以至于道路被阻竟没有人发现。 容辞向外看了看,发现四处除了白茫茫的雪之外什么都没有,前面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树木,看上去颇为凌乱。 “还能走吗” 李慎下了车,和后面两个赶车的下人一起去前面探了探路,回来报了信“要过去的话怕是要清理好一阵子,姑娘,咱们是费些时间把这些树搬开,还是退回去改日再来” 容辞也觉得头疼,但让她往回走是不可能的,揉了揉额角道“近来果然诸事不顺,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绝没有返回去的道理,不能绕路走吗” 李慎为难道“这就是唯一的近路了,要绕路的话,起码得到半夜才能到呢,这么厚的雪,就咱们这几个人,走夜路怕是会有危险。” 李嬷嬷知道容辞肯定不想回顾府,便对李慎嘱咐“你们三个男人有力气,先去把挡路的东西搬一搬,说不定过一阵子就能有同路的人,到时候请人家一起帮忙,肯定比绕路快。” 李慎利落的答应了,带着其他两人上前干活。 容辞则是心里有些不安,这段时间确实是做什么都不顺利,又是落水又是风寒,连出府的事也总出岔子,要不是顾宗齐自作自受,死在了自己设的局里,还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出来了,本想着能松一口气,谁知道道路被堵的事也能遇上,就好像 就好像命中注定非要她留在顾宗霖身边不可,一旦想要离开,总会遭到各种阻挠。 李嬷嬷和锁朱都看出容辞心里不舒服,两人对视一眼,李嬷嬷使了个眼色,锁朱立即会意,笑着道“这俗话说啊,贵人出门迎风雨,如今一看,可不正应了这景儿嘛。” 容辞勉强一笑“雪都下了好几天了,这还能和我扯上关系么” “这不是龙王爷一直预备着等姑娘出门吗不过,眼看着雪就要停了,姑娘在车上待了大半天了,不如出去透透气”李嬷嬷建议道。 闷在车里确实容易胡思乱想,容辞好久没在外边走一走了,闻言便点头同意了。 锁朱先下来,然后伸手扶着容辞也下了车,她一落地,地上的积雪便把脚背给没过去了,幸好今日穿的是防水的高底儿桐油布面短靴,倒也不打紧。 容辞深吸了一口气,她如今不仅没感觉到冷,反而觉得这里的空气凉沁沁的,透人心脾,十分舒服。 她将头上的兜帽撩了下来,试探的朝前走了两步,鞋子在雪地里踩出了“簌簌”的声音,也让她听了觉得分外有趣。 李嬷嬷见她好似孩童一般踩着雪玩儿,面上的郁郁之色也消退了大半,不由打趣道“才说姑娘长大了,这就又像是小孩儿一样,一在外边撒欢儿就高兴,见着什么都新鲜。” 容辞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嬷嬷你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外边逛过了,自从好不容易出去了两趟,不过是坐着轿子从一个笼子里到另一个笼子里去,看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能有什么趣儿” 确实如此,加上上一辈子,她差不多十年没有外出过了,甚至是之前没跟顾宗霖闹翻的时候,她因为怕再生事端,也轻易不敢出府,就算有之前的朋友前来邀请,也是能推就推,走的最远的路差不多就是三省院到敬德堂之间的距离。 那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李嬷嬷怕路滑摔着容辞,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我看也该多走动走动了,这样将来生的时候容易些。” 容辞有些好奇“真的我听说好多妇人怀了身子都是卧床修养的。” “都是些愚昧之言,姑娘快别听那些人说话。”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李嬷嬷侧耳一听“这是马蹄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谢睦,终相遇 话音还没落下, 就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李慎听到了动静,连忙带着人赶过来, 李嬷嬷也上前将容辞挡在身后。 六七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 骑至路障前便纷纷勒马停住,左边一人身着褐色骑装, 环视四周, 看到李慎一行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辞见这几人衣衫整齐肃正, 说话这人看上去也年岁不大, 但态度不卑不亢, 颇有气宇轩昂之态,不像是什么无礼之人, 便冲李慎点了点头。 李慎便如实道“正如公子所见, 我家主人途经此地,不想却见道路被阻,便吩咐我等清理路障。”说着看到这一行人都是青壮年男子,便试探着问道“骑马过去也不方便, 若各位得空儿,可否搭把手一同清理” 这倒下的树木虽多, 却堆积的并不怎么厚,马车不能通行, 徒步的话费点力也能走过去, 至于骑马, 就要看骑士的骑术了。 前面两人控着马往边上走了两步, 中间的马匹踢踏着走上前,上面坐着的应该就是为首之人。 此人比刚刚说话的青年要年长一些,约么二十五六岁,即使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身材高挑挺拔,头带着紫玉冠,半束着如墨的黑发,身上披着藏青色的狐皮大氅,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表情漠然,一双眼睛漆黑如玉,渊渟岳峙,使人生畏。 这人虽不如顾宗霖那般明显的俊美,气势倒是一等一的显眼。 这男人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几人,微微抬了抬手。 他左边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见状,一边恭敬应是,一边向后招手道“你们前去帮忙。” 他们身后几人便下马随着李慎去了前面,只留下最前面的三人。清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完的,这三人便下了马在路边上稍作休息。 人家既然帮了忙,容辞作为主人就不能一味地躲在后面了,她被李嬷嬷扶着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几人面前行了一礼,低头道谢“妾身多谢诸位帮忙。” 为首的男子本来垂着眼,听到她的声音却轻轻动了动眉毛,抬眸看了她一眼。 只见面前的少女裹着白鼠皮披风,虽看着年岁不大,却梳着妇人的发髻,除却斜插在头侧的几根朱钗,并未有佩戴旁的首饰,纤眉细而长,眼如琉璃珠,口似含朱丹,肤腻如脂玉,双颊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微微泛着粉红,配着如秋水一般的眸子,显得分外健康灵动,只是美则美矣,却还算不得成熟的女性。 他微微一怔竟然这么年轻么 他知自己若不开口,另外两人便也不敢多言,便淡淡道“夫人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想刚说完便掩住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不动声色退了几步道“近来喉咙有些不适,失礼了。” 容辞更觉此人举止守礼,不像是坏人,另一半心终于也放下了,便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要回马车上去。 走了几步,便听到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主子,您的身子还没好全么这可怎么好,不如召几个御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兴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太吵了,男子道“行了不过咳了两声罢了,做什么兴师动众。” 容辞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正见那人也正无意中往这边看,两人目光相触,皆是愣了片刻,这才同时移开了视线。 她忙不迭转过头来,加快了脚步,身边的李嬷嬷差点没扶住她,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容辞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了一眼而已,不自在个什么劲儿于是便又重新放慢了脚步“没什么,只是见那边都是男子,觉得不方便罢了。” 李嬷嬷一边扶着她上了车,一边道“这有什么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在这里,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李嬷嬷觉得自家姑娘是不是被当初那事给吓着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只是和几个男子说句话罢了,就这样不自在也不对啊,平常她对着顾二爷的时候也不是这样,那时她十分从容啊 锁朱本也在外面活动筋骨,现在跟着两人身后上来了,一坐下便小声道“刚才那个人看着好生吓人。” 容辞想了想,觉得那三人中为首之人端肃有礼,年少的那个蓬勃英姿,就连好似是仆人的中年男人都品貌端正,不觉得有谁能称得上“吓人”二字。 便不解的问锁朱“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不老不小的那一个。” 不老不小 容辞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轻轻敲了锁朱的手臂“人家正给咱们帮忙呢,万不可如此无礼。” 锁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是我错了不过,我真的有点怕他呢。” “这是为何我看人家虽然话不多,却这么干脆就答应帮忙,这不是很好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锁朱挠挠头“明明挺平易近人的,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好相处,刚刚他长得什么样子我都没敢细看呢。” 正说着,便听马车外有人在说“夫人,打扰了。” 是那个中年人,见容辞打开马车门,便继续道“我们疏忽没带水囊,偏我家主人却咳嗽不止,这” “不知如何称呼” “不敢当,鄙人赵继达,主人姓谢名睦恳请几位行个方便。” 容辞点了点头,锁朱便取了茶壶茶杯递了过去“可能不是很热了,请见谅。” 赵继达慌忙道了谢,拿了就快步跑了回去。 李嬷嬷掀开了一点车窗帘,悄悄向外看了一眼,见赵继达跑回谢幕身边,却没急着给主子倒水,而是先自己尝了一口,端着杯子立在一旁等了片刻,才服侍谢睦喝了水。 她放下帘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赵继英将茶具送了回来“这位夫人” 容辞犹豫了一下,回道“妾身姓温。” “温夫人,多谢您的茶水,在下感激不尽。” “这没什么倒是你们谢” 赵继达忙回道“我家主人在家排行第二。” 这不是和顾宗霖的排行一样吗 容辞心里对一切和顾宗霖有关的事,都会起一种十分微妙的又膈应又别扭的感觉,若是称呼谢睦为“谢二爷”,便会让她想起顾宗霖,于是她便没有顺着赵继达的提示称呼“谢公子好些了吗 赵继达也没有在意,反而语带感激“劳您挂念,并没有大碍了。” 这边赵继达将东西归还,便回去复命,观察着谢睦的脸色,猜测他心情必定不佳,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谢宏,却不想谢宏挤眉弄眼的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接茬,无奈之下,赵继达只得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主子,刚才那位夫人真是年轻,要不是发式不同,我必定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门游玩呢。” 其实自从六年前那件事事发,自家主子真正高兴的时候就不多,虽然他不是那等心情不好就随意发脾气的人,但周身的气场却总让身边的人战战兢兢,轻易不敢放松。 况且他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就更加沉默了,除了和朝上诸公讨论政事,有时甚至能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个字,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这做主子的可以沉默是金,可下人们却绝不能当真一点也不揣摩上面人的心思,兼之怕他总这样早晚闷坏了身子,众人便都想方设法跟他交流,期望能得到什么提示,也好叫主子高兴。 也多亏谢睦不是个苛刻的人,加上知道身边的下人们都是好意,虽不怎么理他们,但被说烦了也不过呵斥两句,到底不曾重罚过。 赵继达本以为这次没话找话,肯定没人搭理,不想谢睦却动了动眼皮,难得接了一句“是年轻了些,也是不容易。” 谢宏在一边瞪大了眼珠子,他是谢怀章的远房侄子,算得上他目前子侄一辈中最亲近的一个,平时就是个机灵鬼,谢睦不说话的时候从不敢多嘴讨嫌,现在对方好不容易开了金口,他就忙不迭的赶在赵继达之前接话凑近乎“这温夫人也够怪的,平常嫁了人的女子在外走动,都是报的夫家姓名,她却不同,难不成是个寡妇这么个年纪就守寡,确实不容易。” 谢睦却不肯再多说什么了,他瞥了谢宏一眼“旁人的家事,议论那么多作甚” 谢宏没有防备就被训了一句,登时像是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不敢开口了。 赵继达虽在一旁暗笑他活该,面上却顺着谢睦的话说“主子说的正是,这大冷的天出门,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不论是丧夫还是另有缘由,想必都不足为外人道,何必多加揣测,戳人痛处呢” 见谢睦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开口训斥,便知自己猜中了他的意思,一边识趣的不再多言,一边暗地里对着谢宏挑了挑眉毛,看他更加郁闷的表情,不禁有些得意 嘿,这小子还嫩着呢,想跟自己比谁更了解主子,还早了几十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王孙,现真相 加上谢睦那边, 总共有七个人去清理路障,都是青壮年的男子 ,比单单李慎三人快多了, 总共不到一个时辰便解决了。 容辞在车上已经睡了一小会儿, 此时正是精神的时候,听到消息便让锁朱打开车门, 小心翼翼的下了车, 看见谢睦一行人正在牵马, 便上前客气的说道“多谢几位相助, 如今路障已除, 请诸位公子先行。” 他们于是纷纷翻身上马,谢睦在马鞍上坐正, 他本来就高, 此时坐在马上看着容辞,称得上居高临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冲她微微点头示意, 便带着众人御马向前去,那些马儿想来不凡, 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出了容辞的视线。 容辞等人坐的是马车, 又没有什么名驹拉车, 便在后面慢悠悠的赶路。 容辞刚下了一趟车, 上来后就觉得马车里憋闷, 把手里的暖炉放在一边,偷偷打开了一点窗户透气。 李嬷嬷难得没管教她,反而一直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辞觉得透透气舒服了一点,看见李嬷嬷居然没动静,不由问道“嬷嬷,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刚刚那位公子姓谢,这是皇姓啊” 容辞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天底下那么多姓谢的人,不算上平民百姓,遥安谢氏,高营谢氏都姓谢,皇族谢氏才占了几个” 李嬷嬷摇头道“姓谢不稀奇,我只是看那个叫赵继达的人举止与众不同,有些似曾相识。” “怎么不同” “他虽长得健壮微胖,但声音偏阴柔,缺少阳刚气,面白却无胡须,行事不像个正常男人,倒像是宦官的样子。” 容辞这才吃了一惊“宦官” 锁朱听了也来了精神“那不就是太监嬷嬷您老人家在宫里待过,自然认得出,我见识少不认得,太监就是这个样子么我怎么听说他们长得不男不女,说话阴阳怪气,刚才那人看着挺正常啊,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夸张。” “那肯定不是贴身伺候的太监,若你是主子,你愿意身边是这样的人吗” 锁朱想了想,浑身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摇头。 李嬷嬷接着道“我方才见他借了水之后,先用银针探刺,后又自己亲口试了,才敢奉予他主子用,光这一点,就不是一般公侯家能有的习惯,这谢公子十之是个宗室子弟。” “也罢。”容辞也看开了“就算真是王孙又如何他也不像是那等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不过是偶然见了一面,反正我等闲也不会再回顾府了,时间久了,谁还记得谁呀。” 李嬷嬷本也不是多么担心,只是在宫里待久了,看见皇城中的人就条件反射性的紧张,让她想起当初那些任人作践的日子罢了,闻言便也不再多提。 马车本就不快,李慎又怕出意外特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众人到了落月山时天都已经半黑了,李慎下了马仔细辨了辨路,然后上来汇报“姑娘,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了。” 说着,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事“还有一事,之前咱们碰上的那一伙人怕是与咱们同路的。” “这怎么说”容辞问道。 “我刚才下车的时候,看见一众马蹄印和咱们的车辙印几乎是重叠的,就连此地也不例外,这几天天气这样坏,落月山又偏僻,出门的人本就少,骑马的更是没有,这马蹄印肯定是他们的。” 锁朱听了道“这可奇了,刚刚才说之后就没交集了,想不到又凑到一处来了,这是什么缘分” 容辞摇了摇头,无奈道“不去管他们了,慎哥,咱们先到了住处再说,我的腿都坐麻了。” 李慎忙应了,之后加快速度,很快赶到了那所温泉山庄。 容辞腰酸背痛的进了主屋,摸了摸罗汉床上的垫子,发现已经打扫的十分干净,不需要再多做整理了,便立即脱了外衣歪倒在上面“我的天,没想到坐了一天倒比走路还累,我的腰要断了。” 李嬷嬷动作轻缓的给她按摩腰部,见她以十二分放松的姿态侧躺在罗汉床上,总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在顾府中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察觉自家姑娘心里存着事儿,不知道是不是怕秘密暴露的原因,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表面上是正常的,照常玩笑照常作息,或许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但其实仔细观察,就能知道她正处于一种莫名的紧张当中,从身到心,没有一寸是放松的。 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但就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李嬷嬷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有些急了,容辞虽然身体十分健康,但怀这个孩子到底早了那么一点点,若是再这样绷着,等到生产的时候会十分凶险。 当初许容盼的姨娘就是这样,年纪小身体虚,心里又紧张,再加上差了那么点运气,生的时候万般艰难,李嬷嬷自己就精通医术,当初也奉命守在产床旁,可是那情况便是天王老子也难救,更何况是区区凡人了。 到了容辞这里,李嬷嬷本来觉得她年纪虽和那姨娘差不多,身体素质却不知好了多少,再加上自己用心调养,顺利生产想来是十拿九稳的事,瓜熟蒂落至少比孕中期强行拿掉胎儿要安全得多,因此才主张把孩子生下来,却不想容辞的心里不知存了什么事儿,越在恭毅侯府待就越急躁紧张,眼看就要影响到胎儿了,难道到时候也让她去赌那一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运气吗 李嬷嬷是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因此才不计后果的出了手,难道当初她不知道若是顾宗齐出了事,王韵兰再发疯把事情抖搂出来,容辞也会受到责难吗她当然知道,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危及到性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那地方,让容辞心情好转再说,至于其他的,先放到一边去吧。 现在她眼见容辞从踏进这座宅子开始,整个人就有了微妙的变化,那根弓弦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不由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当机立断了。 这人啊,特别是孕妇,有时心情的好与坏,比身体上的健康还要重要。 李嬷嬷心想,那顾大爷虽自作自受,可也算得上死的很有价值了。 容辞并不困,只是坐的腰酸背痛,躺了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她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屋子上房只有三间,虽比三省院少了东西两间梢间,但面积却并不小多少,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布置摆设也多是淡雅一些的样式,更合自己的口味。 更重要的是,这里不会有那些前世就看厌了的那些人时不时的出来碍眼。 她活动了一会儿,李嬷嬷便道“一天只填了些糕点,没正经吃什么东西,现在晚膳早做好了,叫他们热一热摆上来吧。” 正说着,锁朱、敛青、举荷三人整理好马车上的行李,一起进了房间。 举荷之前虽说是贴身丫鬟,但一直被容辞打发去整理她的嫁妆,连正房的门都没进过几次,这次出府跟着一起过来,大件的嫁妆不好搬动,也怕引人注意,就干脆都留在了三省院的库房里,举荷没了差事,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完成老太太的吩咐了,就殷勤的跑到正房里来等候吩咐。 这里有温泉,附近几十里地都比京城要暖和许多,加上还生了地龙,容辞便将冬日里一刻不敢卸下的厚棉衣脱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藕荷色家常夹袄长裙,趁着饭菜还没热好,放松的斜倚在迎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李嬷嬷说话。 举荷一开始端着茶壶规规矩矩的站在罗汉床边上,看着容辞跟李嬷嬷聊天,准备随时给她续茶水,却在之后越看越怪,怎么看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平日里能见到容辞的机会很少,近来更是除了临出门的时候,一次也没进过正房,难免觉得主子的样子有些陌生,她一开始没多想,只觉得容辞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几个月的功夫有变化也是常事,可是渐渐的她就觉得不对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略微长胖是正常的,可是二奶奶脸面只是稍稍丰腴,变化不大,可为什么身上胖了这么多,特别是腹部 有人能肚子长胖这么多,脸上身上却没有变化吗 举荷直勾勾的盯着容辞的腹部,心里胡思乱想的闪过诸多思绪,她越看越害怕,手上难以遏制的抖了起来,连带着托盘上的茶壶都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容辞就跟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任她盯着。 不一会儿,饭菜端了上来。容辞现在肚子大了,不习惯扭着身子在炕桌上用,便让人摆在了一旁的八仙桌上,她自己则站直了身子,慢慢坐到桌前。 刚刚坐下,耳边便传来“呯”的一声 举荷手中的茶壶摔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第 30 章 容辞低头看了一眼, 发现那茶壶摔得粉碎,连同里面的茶水一起散在地上,格外脏乱。 她没去看正浑身打摆子的举荷, 而是对敛青说“你去把地上收拾好。” 举荷这时候反应过来, 几乎像是摔倒一般跪了下来, 完全不顾水渍弄污了她新裁的罗裙, 她满脸慌乱“二、二奶奶, 我来吧,我将它们收拾出去” “这用不着你。”容辞道“让敛青去收拾, 你来为我布菜。” 举荷现在满脑子乱七八糟,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 只想离着容辞远远地, 出去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理清思绪,要是之前能捞到一个贴身侍膳的活儿,她会高兴地不得了,可是如今她竟有些不敢迈步子了 看着她磨磨蹭蹭的爬起来, 就是不敢往这边走,李嬷嬷训斥道“磨蹭什么还不快些难道还要让主子等你不成” 举荷看容辞当真坐在那里没动筷子,就像要等着她过去才开始吃饭一样,不由得更害怕了。奈何她也不敢违命,只得闭了闭眼,这才用极其缓慢的步伐走到桌旁。 难为她这个时候了还没忘容辞的习惯, 知道她晚上吃不惯油腻的, 便夹了一筷子摆在桌边的白灼菜心到她碗里, 然后等她反应。 容辞将菜心夹起来看了看,并没有吃,而是重新放下了“怨不得李嬷嬷总夸你能干,果然是个细心的丫头。” 举荷咽了咽口水“奴婢愚笨,当不得您夸奖。” 举荷虽然想装傻,但她心里已经隐约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们这位四姑娘,虽然已经嫁进顾府两个多月了,但是她和顾二爷没有圆房并不是什么秘密,况且就算圆了房,两个月就能这样明显的显怀吗 举荷与锁朱、敛青这种从小跟在未婚小姐身边的小丫头不一样,她在老太太房里伺候,什么媳妇孕妇的见的多了,刚刚容辞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就什么都懂了 她这分明是有孕五六个多月的身形啊 她的冷汗刷的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一时间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以各种方式被灭口的情景。 “你也不用谦虚”容辞慢悠悠道“老太太疼我,所以挑了个最贴心的来服侍我,之前一直没能跟你相处,如今看来,果然不同凡响,你今后就在屋里当差,仔仔细细的伺候我,也不负老太太对你的信任呀” 举荷简直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觉得自己怕是马上就要被灭口了,勉强才克制住不发抖“奴婢虽、虽伺候过老太太,但现在已经是奶奶的人了。” 容辞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支着头笑道“哦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年轻,可不得让她老人家指点着才知道该如何行事。” 举荷终于扛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流着泪不住地磕头“奶奶绕了奴婢吧,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啊” 容辞已经过了那种一看人家哭就心软的年纪了,她冷眼看着举荷都要把头给磕破了,才开口道“你就算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又能有什么用呢去跟老太太告状么你是知道她的,她老人家对胡言乱语,破坏许氏名声的奴才可从不手软,我记得,你是家生子对吧老子娘都在靖远伯府当差” 举荷整个人一僵,心里越发害怕了。 “你猜老太太会不会愿意去赌你的家里人对此事毫不知情呢” 举荷的眼泪流了一脸,她膝行着爬到容辞跟前,哽咽着说道“奴婢不会说的,奴婢什么也不会说,求二奶奶救奴婢一命,奴婢愿意变成哑巴,一辈子伺候您” 容辞看了她许久,看的她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绝望,这才伸手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放缓了语气“好姐姐,别怨我这样吓你,你既然跟了我,咱们就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了,不跟你讲清楚,我怕你想不明白去做傻事啊。” 她的语气与一开始的略带虚伪的绵里藏针完全不同,听上去十分真诚,非常有效的安抚了举荷紧张的无以复加的心情,让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容辞亲手将她扶起来,继续说道“老太太的好意我明白,但你也看见了,我如今是这么个情景,实话跟你说,这原也不是我自愿的,可又怎么敢跟她老人家交底儿呢就算我敢,也不忍心让身边的人给我陪葬啊我也不想难为你,你照常去回话便是,只是” 举荷被她这一番软语安慰的勉强恢复了理智,她也识趣,忙不迭的接道“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婢是明白的。” 容辞这才露出了个苦笑,带着一点愧疚“除了这个,你什么都可以跟老太太说,她不放心我,托你来指点我的一番苦心我都懂,可惜我却注定要辜负了” 举荷自觉逃过了一劫,听了这话居然很能理解她的矛盾这不就跟自己一样吗自己如今的情形也是如此,明明想对老太太尽忠,报答她的知遇之恩,可惜到了这个份上,什么也不如性命重要,要想保命,就真的只能瞒着她了。 “举荷姐姐,你也不必担心,咱们如今算是交了心,往后我虽不能说对你像亲姐姐一般,但必待你同锁朱、敛青两个一样,绝不偏袒。” 举荷知道自己算是背叛了老夫人了,听着容辞语气诚恳的一番话,也感受到了一点安慰,觉得如今好歹不是个孤家寡人,若是瞒住了这个秘密,不再多生事端,也算是两头都不辜负了。 容辞看她的神情,便知这个隐患已经去的差不多了,也悄悄松了口气,温声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晚,也好好想想,回头便进屋里来伺候,守夜之类的也跟她们两个一样,轮流排班,若是累了,就让她们替你一会儿。” 举荷听了这话心就更加安定了,她一言不发的跪下重新磕了头,只留下一句“您放心”,便告退下去了。 她回了自己屋里,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全都软了,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床上。 今天的事简直颠覆了她对这位二奶奶的印象。 举荷十三岁就分到了老太太屋里,从那时起就帮着几个姐姐端茶倒水,自诩对靖远伯府各房的太太小姐颇为了解,那时候容辞才不到十岁,每日随着母亲晨昏定省来给祖母请安,天天都能和举荷打照面。 在举荷眼里,这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四姑娘沉默寡言,柔顺文静,从不与人起冲突,在老太太跟前从来都跟个木头一样,让人轻视却也没人想去欺负她,存在感甚至还不如四房的两位庶出姑娘。 她出嫁前唯一引人侧目的事就是这桩婚事,当时举荷还感叹过再木讷的人,为了终身大事也能不择手段,可后来跟着她一起陪嫁到了顾府之后,她才从顾二爷的态度中看出了不对,也猜到了那件事四姑娘八成是被人泼了脏水,受了冤枉。 说实话,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反而她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没什么心机也不八面玲珑,软弱温柔到让人生不起欺压的,她嫁进顾府后居然能站得住脚跟,还让举荷纳闷了很长时间。 可是,今天的事终于让举荷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这位像影子一般的姑娘居然有如此高的手腕,说话行事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又不给人留下半点话柄。 她强硬时使人恐惧,和缓时又让人不记恨刚才的威吓,反而受宠若惊,心生感激,即使表现出片刻的温柔都使人忍不住怜惜,不自觉的从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举荷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可今日被这么一通摆弄,明知人家是有意为之,就是想让她臣服,却偏偏生不出半点怨恨之心,反而觉得她说得对,从哪个角度想都十分有道理,找不出任何理由能说服自己跟她对着干。 “罢了罢了”她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 就像人家说的,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别的路可走吗都已经这样了,左右摇摆还不如想想怎么能让二奶奶信任自己才是正道,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从小与其相伴,怎么才能从中插一脚,得到立足之地呢 举荷那边已经在想如何伺候新主子了,容辞反而对着一桌子菜没了胃口。 她随意捡了几筷子青菜,略动了动米饭就再也咽不下去了,便放下筷子吩咐厨房的管事把菜撤走。 这管事名叫宋三娘,是本来在许府里三房的小厨房当差,后来年纪大了去了万安山庄子上休养,能被李嬷嬷调过来使就说明她也是值得信任的人,对容辞算是相当熟悉,今晚做的都是容辞爱吃的菜式,见她没吃两口就停了,还以为是害喜变了口味,便道 “您是不是想吃酸口的东西我去端些腌梅子来给您开开胃如何” 容辞温和的摇了摇头“不必了,可能是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所以没胃口,明天就会好的。” 宋三娘只得带着锁朱敛青一起将饭菜都撤回了厨房。 李嬷嬷有些担忧“这是怎么了什么马车颠簸,刚才不是还说饿了么怎么这会儿就吃不下了” 容辞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正待长成的面孔,沉默了片刻,终于垂下眼说“今天过后已经不需要担心举荷的事了” 李嬷嬷提起这个倒有些高兴“我就说,她是个聪明人,又不是叫她杀人放火,很快就会想明白的说到这个,姑娘今晚真让我刮目相看,柔中带刚,既能陈清利弊又不会使人含怨,您做的好极了,再没人能做的更好了” “可是”容辞犹豫道“我之前从不会这样满心算计、步步为营,用这样的手段来逼迫一个丫鬟总归让人心中不适。” 李嬷嬷好笑道“我说这是怎么了,原来是因为这个,这有什么你之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白梅红梅 虽然李嬷嬷的话多少让她感到了些许安慰, 但心里到底存了一点疙瘩。 容辞两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王氏的做派,觉得她笑里藏刀十分虚伪,在她眼中, 就连靖远伯夫人吴氏那种明打明的使绊子都不如王氏让人膈应。 但可能是跟王氏相处的时间太长,如今竟然下意识的用了跟她一样的手段, 这让容辞反应过来时出了一身冷汗,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也会跟王氏一样虚伪做作, 就足以让她毛骨悚然,恶心的不行。 她便下定决心, 往后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再也不用这种招数了。 在这种心理下, 她不自觉的对第二天来正房当值的举荷格外温和,态度也更加真挚,反倒让举荷受宠若惊,暗生感激, 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当差,一定要讨好容辞的想法。 容辞休息了一天, 到了傍晚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精力充沛了,就跟李嬷嬷商量要去泡温泉。 她之前只泡过一次温泉, 还是靖远伯许训奉郭氏去仰溪山游玩, 顺便把全家女眷都带上了,容辞这才能跟着蹭一蹭这种好事, 靖远伯府的庄子自然比这里大了好些, 可惜人也比现在多了不少, 容辞当时只分到了不到一丈大小的地方,就这样,还要带着妹妹许容盼和四房的两姐妹分,总之泡的意犹未尽,很不尽兴。 这次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游玩都要看自己的主意,容辞便迫不及待的想去尝试一番。 不想她开了口,李嬷嬷却好笑道“想什么呢姑娘,你如今怀着身孕,是不能泡汤池的。” 容辞惊讶道“什么,怀孕连这都不能干么” “孕期不能做的事多了,你可不能淘气,要以身体为重。” “居然是这样啊”容辞颇有些扫兴“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居然” “当初买下这处宅子,只是因为此地温暖湿润,适宜过冬,让人免得经受严寒之苦罢了,本也不是为了让你去泡温泉的,等你生产完坐了月子,想怎么泡都成。”说着看容辞有些恹恹的,便又安抚道“选个不那么热的池子泡泡脚还是可以的,不如我陪着你去挑挑看” 容辞想了想“罢了,泡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到圆子里逛逛来的痛快。” 一旁敛青道“那我陪着姑娘吧,嬷嬷您忙了一天了,在屋里歇歇好了。” 于是容辞便带着敛青一点一点的把这地方走了个边,这园子确实很小,两人慢悠悠的逛,满打满算一刻钟就能走的差不多了。 容辞如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便也不急着回去,走走停停,仔细观察着此地与恭毅侯府的不同。 两人眼看要转完了,敛青刚想提议回去,容辞便动了动鼻子“你闻到什么香味了么” 敛青仔细问了问“好好像是有一点,这是什么味道” 容辞笑了“是梅花的香味,这里竟然种了梅花树么” “这个倒不清楚,想是原来的主人种的吧。” 容辞越闻越觉得这香味浓厚,不像是只有几株梅树就能散发出来的,可是这山庄一共就这么点儿大,自己刚才差不多都走遍了,哪里来的那么大地方能种下梅林呢 她起了一点好奇心,便顺着梅香往自己唯一没去看过的角落走去。 她转过一座小小的假山,果然见这里种了两三株梅花树,是开的正盛的红梅,深红色的花瓣绽放的极多,错落有致的点缀在紫褐色的枝干上,衬着这还没融化的皑皑白雪,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在京城里其实还不太到红梅的花期,看来这里确实温暖。 不过,这花虽美,可到底只有这几株,居然能有这样馥郁的香气吗 容辞上前了几步,凑到一枝花上细闻,发现也只是寻常香气,并没有多么出奇。 她好奇心越发强了,便一株一株的查看,刚走到最里面靠着围墙的一株前,却愕然发现从墙外竟长进来好大一枝白梅的枝干,这淡绿的枝干粗犷遒劲,上面洁白如雪的梅花虽多,却不如这边的红梅来的旺盛,大多都是半开的花苞,完全绽放的花朵却还只有几朵,正随着树枝探出墙来,又向外伸展了一部分,末端的细枝还垂下来一截。 白梅乍一看虽不如红梅扎眼,但细细品来,却别有一番趣味,风情更是不输红梅分毫。 容辞越看越爱,本想着这不是自家种的,只远远地看几眼,现在却忍不住凑近了,惦着脚想伸手去摸一摸那洁白的花苞。 她费力的惦着脚,手指尖眼看就要碰到花瓣了,却冷不丁看到那树枝剧烈的一抖,然后居然马上自己向墙那边缩了回去。 容辞没有防备,手指被枝干蹭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之后,立即被吓得惊叫了一声,不自觉的向后退去,险些把自己绊倒。 墙那边瞬间没了动静,容辞怔怔盯着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反倒是不远处守着的敛青听到了容辞的叫声,急忙跑过来关切道“姑娘,您怎么了,是摔着了么” 她情急之下开口的声音很大,墙那边的人听的清清楚楚,便贴着墙问道“那边是有人在吗” 容辞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梅花成了精怪,而是隔壁住了邻居,她长舒了一口气,按了按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胡乱跳动,她咽了咽口水,用还没缓过来,略带一点颤抖的声音回道“是,您是在折梅吗” 那边的人听上去是个少年人的声音,听着倒有几分耳熟,他不好意思道“这位小姐,刚刚是我莽撞了,没有吓着您吧” 实际上就是被吓坏了。 李嬷嬷之前说过,她们买的这个园子旁边是个大得多的山庄,很久之前倒是有人住,后来也不知是坏了事儿还是举家搬走了,已经好多年没人住过了,怕是已经荒废了,因此容辞半点也没考虑过隔壁此时会有人,那支白梅毫无预兆的抖动,此时又正是太阳落山的时间,映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可不是反射性的就先想到了什么奇志怪谈,乡间鬼影之类的灵异事件嘛,自己倒把自己吓了个七荤八素。 可这说到底是自己不争气,人家折他自己家里的梅花,又有什么错呢 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没人说话,这墙面不是很高,但也比成年男子略高了一截,这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很轻的细碎动静,然后像是有人在轻声说话,但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容辞便也微微贴着墙回答道“不过吃了一惊,没什么大事。” 过了片刻,那边换了个更加低沉的男声,带着淡淡的沙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温夫人” 容辞一怔这样称呼自己这个年纪,这个声音 “可是谢公子” 那边的语气很平静“是我。” “” 居然真让李慎给说中了,那几人居然真的跟她同路,不仅如此,他们竟还成了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 这未免也太巧了 墙那边一直在沉默,但容辞猜测以那位谢氏公子的行事,应该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于是试探着开口“还要感谢诸位帮忙清路对了,您的咳疾可好些了” 对面没有回答,正在容辞以为他们已经走了时,却看到从墙顶慢悠悠的伸出一段梅花枝来,几朵盛开的白梅瓣儿重重叠叠,余下的花苞也含羞可爱,正是刚刚在墙头被折走的那一截。 容辞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踮脚把花枝接了过来“您这是” 那边又换成了那个年轻的少年声音“我们二爷说刚刚吓到了夫人,这是给您的赔礼。” 这段梅花不单单只是一根细枝,而是一截次主干上带了数根分支,足有两尺多长,一尺多宽,少说有两三斤,容辞抱在怀里颇有些费力,又听到这话,便有些不知所措“这怎么好意思” “夫人您就收下吧,别辜负了我们二爷的一番好意,况且我们这边种了一片白梅林,梅花多着呢” 容辞便知道刚刚的梅花香气原来是从隔壁传过来的,一片梅林,怨不得香气会这般浓郁。 她不好意思平白接受人家这样一份礼,可是隔着一堵墙,她个子又不够,要是对面不接,她总不能强把它顶出去吧情急之下左右看了看,便有了主意。 “你们先等一等。” 说完她便将手里的白梅递给敛青,让她先抱着,然后走到身边的红梅树旁,也想截下同样的一段来,可是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边又没刀没锯的,试了好半天也没能撼动分毫,无奈之下,她只能用心挑选了这树上花开的最多,蜿蜒的姿态也最美的一根枝条,伸手折了下来。 容辞仔细看了看这支红梅,觉得它虽然比那截白梅要细短许多,但花开的正当时候,也自有其可爱之处。 她回到墙边,将这支红梅花举起来,顶端刚好探出墙头“我这边刚好种着红梅,要是不嫌弃,就当做回礼罢。” 容辞举了一会儿,那边才伸出一只手来握住枝条,那手指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关节处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实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的手。 那只手将花枝收了回去,对面便又传出声音“很美,多谢。” 这又是那谢睦的声音。 容辞渐渐听出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怕是喉咙还没好全,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刚才较长的句子才让旁人代为传达。 想通了这一点,容辞便不敢再让他在高声说话了“您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千万不要在开口了,我现下也要回去了,外面凉,您还带着病,也请快些回去休息吧还有,谢谢您的白梅” 容辞说完却没立刻就走,而是停了片刻,果然那边最后又留了一声“好。” 等到彻底没了动静,容辞便以为人已经回去休息了,这才放了心,回头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晋江独发 第二天一早, 李嬷嬷进屋来伺候容辞起床,一眼就看见了被斜放在窗台上的那支梅花。 她一边给容辞披上夹袄,一边奇道“这是哪里来的白梅品相瞧着真不赖。” 敛青正在整理床铺, 闻言插了一句嘴“哎呀, 是隔壁送的,您是不知道, 昨儿我们去逛园子, 居然发现那边住了人, 就是咱们在路上遇见的谢二爷,可把咱们姑娘给吓了一跳, 人家就送了一枝花来赔礼。” “这一枝可真够大的,得砍了小半棵树吧真是好大手笔。” 容辞现在睡觉怎么舒服怎么来, 每天晚上都会把头发散开, 在枕头上碾压了一整夜,已经有些乱了, 她略微整理了整理“嬷嬷也觉得不错吧我想着找个花瓶养起来, 过几日没准儿就全开了, 偏又没有这么大的瓶子,只好先这么摆着。” 李嬷嬷想了想, 道“大件嫁妆都没带过来,倒是这边抱厦里边儿好像有个青釉的石榴瓶, 比寻常的大些, 蓄些水, 放这个正好。” 容辞点点头, 然后有些别扭的扯了扯衣服。 李嬷嬷见了问“这是怎么了,衣服又小了吗” 现在容辞穿的衣服都是早就改好的,特意放宽了腰身,就是预备她往后几个月将会越长越大的肚子。 “不是窄了,倒像是有点短。” 李嬷嬷用手比量了一番“真的短了,姑娘,你这是长高了呀。” “是吗”容辞有些欣喜,上一世她后来也比之前高了一点,但到底长得不多,等到十八岁彻底不长了,才勉强够到顾宗霖的下巴,以至于他跟她说话时总是居高临下的,让人不痛快。 “老爷就长得挺高,太太也算个中等身材,姑娘肯定也长不矮就是这衣服得从新做了,总不能让你这么紧着穿。” 容辞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哪里用新做,把旧的改改就成,新的还不如旧的穿着舒服呢。” 梳妆好了,又吃过了早饭,容辞便在屋里待不住了,想出门去走走,李嬷嬷也觉得她现在最好勤活动着点儿,对大人孩子都有好处,也就不拘着她了 “那就去吧,多带几个人,她们这些毛丫头的针线我不放心,我就留下改衣服,不陪着你了。” 容辞便把敛青和锁朱都带上,再多加了一个李慎,四个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落月山的山脚,这处山脉本就不高,越过去便是平城县,几人也不敢让容辞走远了,便沿着山脚的一片草地走了走。 走了没两步就路过了隔壁的谢园。 锁朱好奇的瞅了瞅那朱红色的院门“这就是昨晚赠花的人家吗瞧着比咱们那边气派好多啊” “咱们园子虽和人家相邻,但也就是占了一个角落罢了,当然没得比。”敛青道。 李慎跟在几个年轻姑娘身后,一直不好意思说话,此时忍不住接道“他们是下人多,园子宅子都好打理,咱们统共不到二十个人,要是住这么大的地方,怕是一多半都要荒废了。” 两个姑娘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逗李慎,打趣他不是个能干的,害得她们住不上大园子。 容辞一边听她们斗嘴,一边撑着腰慢慢散步,倒也不无聊。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容辞觉得腿脚有点酸,又见太阳越来越耀眼,照在身上虽然暖和,到底有些晒人,就决定今天就走到这里,这就回去歇歇。 几人刚转过头,便见回去的路上正急速飞驰而来一匹骏马,那骑士可能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有人才敢这样纵马,所幸他骑技精湛,看到人就立即控着马停了下来。 容辞见马上的人样貌俊朗,年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非常年轻,也就十六、七岁,他面露焦急之色,这寒冬腊月,又骑马吹过风,额头上竟还急出了好些汗。 她仔细回想,终于认出这正是当初跟在谢睦身边的那个少年。 “你你是谢公子身边的人何故如此慌张” 谢宏此时又急又怕,来不及解释多了,只飞快的抱拳道“对不住了夫人,在下有急事,回头再来向您赔罪” 说着喊了一声“驾”便重新驾着马跑远了。 容辞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既然事不关己,也就在心里奇怪了一下便不再多想了。 谁知刚往回走了几步,就又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她回头一看,见还是刚才那个人,他停下后飞快的下了马跑到容辞身边,气喘吁吁道“夫、夫人,方才忘了问了,您家中可有大夫” 容辞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有是有,只是” 谢宏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眼里发出了强烈的光“能否借您的大夫一用改日必有重谢” 容辞道“你先别急,听我说我身边的嬷嬷是通晓医理没错,但主要以治妇人病为主,算不得医馆里正经的大夫。” 谢宏听了也有些犹豫,但现在实在太急了,这地界他又不熟悉,谁知道哪里能找到大夫,要是快马赶回京城宫里又太远了,还不如越过山头去平城县近些,可是去平城县不方便骑快马,来回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 他定了定心,向容辞深深鞠了一躬“请夫人让您家嬷嬷先去看看,然后我再出去找旁的大夫,这样两不耽误。” 容辞也觉得这样稳妥些,便点头同意了,谢宏却立即伸手要扶她上马,惊得容辞往后退了一步,护着腹部苦笑道“我如今可骑不得马。” 谢宏刚刚只顾着着急了,没注意这一点,这时不由狠敲了自己的额头“是我考虑不周,夫人派人跟我一起回去吧。” 容辞一开始叫了李慎,但敛青心细,怕容辞在外走动,没个男人跟着容易出事,便自告奋勇同谢宏一起回去了。 容辞看着两人骑马离去的背影,思索了一下,便觉得可能是谢睦本人生了病,要不然这人也不至于这么惊慌。 她身子沉重,着急也走不快,只能扶着锁朱的手慢慢的往回走。 等到了家,进屋就看见举荷在脚踏上坐着正在做针线,见了容辞回来,忙伸手扶她坐到了床上。 “嬷嬷已经出去了吗” 举荷先将针线收好,又麻利的给她倒了杯热茶“可不是嘛,刚才敛青和一个男的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叫上李嬷嬷就走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言两语的说不清楚,”容辞喝着茶缓过劲儿来“先等等看吧。” 没想到这一等等到了下午,李嬷嬷和敛青还是没回来。 容辞看了眼已经被举荷插在花瓶里的那支梅花,也开始有点不安了。 那个谢公子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不至于就病重了吧 她既挂念着李嬷嬷和敛青,又有些担心谢睦,踌躇了一会儿,就让锁朱和举荷看家,自己叫上了李慎,一起去敲了隔壁的门。 却说李嬷嬷被谢宏着急忙慌的带到了谢园,敛青怕她年纪大了没人照料,便也一起跟了过去。 谢宏到底年纪小,慌得像个毛脚蟹,看李嬷嬷不紧不慢的迈步子,上前扶着她恨不得夹着她走。 园子大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不像容辞那边进了门就是主屋,他们三人进了谢园又走了好一段才到了谢睦所居之地。 赵继达正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抬头看见谢宏回来,惊喜的迎上去“小爷,这么快就找到大夫了” 谢宏一边扶着李嬷嬷进屋一边快速解释道“这是隔壁温夫人家的嬷嬷,是通医术的,你先让她看看,我马上再去请个大夫来” 赵继达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懂医的人已经是万幸了,并没有什么异议,反倒是李嬷嬷听了他的话暗暗的撇了撇嘴。 谢宏把人送到了就赶紧出门了,赵继达一边将人带到谢睦的病床前一边争分夺秒的说明了情况 “我们主子前一段时间着了凉,染了风寒,喝了几服药就好些了,只是留了点病根,一直咳嗽没能痊愈,家里的大夫说是寒转成了热,又是针灸又是用药的,没几日也像是好全了,这才敢出来散心,谁知碰上你们的那日,咳疾竟又犯了,因为不过只咳了几声,他便不许人声张,也没叫大夫” 李嬷嬷仔细打量着床上躺着的谢睦,见他面色双眼紧闭,面色紫暗,便问道“他这脸色可不像是单纯的热证” 赵继达一拍手“您真是行家,主子近来心情郁郁,不愿意待在屋子里,昨晚上在园子里站着,硬生生的吹了半夜的冷风,咱们好不容易把人劝回来,到了早上人就有些不好了,没过多久就昏睡不醒我们这里本有个名医的,可他老人家常常外出云游,那性子唉真是不提也罢,这里没了大夫,可不得把人生生的急死么” 李嬷嬷坐在床边,仔细给两只手都把了脉,又摸了摸谢睦的手脚,发现它们都是冰凉的,心里便有了数,为了确诊又扯开里衣去碰了碰胸口,这时她却突然注意到这人左胸上方、锁骨下方有一条隐隐的紫黑色线条,她一愣,接着便狠狠地皱起了眉 这不是传说里中了“似仙遥”的体征么 赵继达见李嬷嬷皱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您看是有什么不好么” 李嬷嬷回过神来,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轻描淡写道“他手脚冰凉,胸口却温热,这是情志不畅,郁而化热,加上又复感风寒,所以引起了外寒里热,虽看着凶险,但还不到最严重的时候,开对了药,吃几副就会好的。” 赵继达见她说的有理有据,不由信任了大半,忙叫人来拿纸笔,请她开方子。 眼看着药已经煎上了,李嬷嬷一边从敛青手里接过湿帕子来擦手,一边好似漫不经心的对着赵继达说道“我看你家主子似是心结不小,得想法子化解才是啊。” 这话正正说到了赵继达心坎上,他忍不住吐了一句苦水“谁说不是啊,可这也是最难办的” 李嬷嬷知道他们这种人口风紧的很,后面肯定不会再细说了,就做出一副出主意的样子“他这个年纪肯定有不少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晋江独发 赵继达憋了好半天, 这才半遮半掩道“呵呵,我们主子常年在外奔波,最近才回京, 膝下尚且没有子嗣呢” 李嬷嬷看他的脸色已经是一言难尽了, 便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男儿志在四方, 也是应有之义, 正该如此” 赵继达脸颊抽动, 感觉自己要听出内伤了。 李嬷嬷暗暗挑了挑眉, 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谢二爷是不是受过外伤不然区区风寒怎么能演化的如此严重。” “好像是有这么一遭儿, 今年夏天的时候, 右肋受过一次伤, 大夫说伤到了肺部,又没来得及及时休养, 是不是这个缘故啊” “必定是了。”李嬷嬷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这么多下人围着他一个, 怎么还能让他受寒呢” 赵继达也闹不明白那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谢睦一个人出去散心, 回来浑身就湿透了, 好像掉进湖里游了一圈似的, 他们想去问问是怎么了, 可谢睦的性子是轻易不开口, 开了口就断断容不得旁人违背, 说不许人问他们就没一个敢深究的,只能就这样算了。 可恨还有那起子小人,在外编排说他们几个近侍都是吃干饭的,干拿俸禄不干人事,连主子怎么生的病都不知道。 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能知道跟着一个心思深沉难测还偏又不爱说话的主子的难处。 过了一会儿,药也煎好了端了进来,这时派出去找大夫的人还是一个也没回来,赵继达自知耽误不得,只能信任李嬷嬷的医术,便又是照例自己先尝过了,才小心翼翼的给谢睦灌进嘴里,他的牙关咬的死紧,赵继达废了好大力气也才喂进去了一半,另一半还都撒了。 没奈何,只得重新让送了一碗过来,几个人合力才成功。 这一折腾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药也没那么快见效,李嬷嬷就一边守在那里等着病人的反应,一边回忆着自己当初自宫中听过的有关秘药“似仙遥”的传闻。 传说这种药是百年前一位姓谷的云游医师所创,他与其妻感情甚笃,一起游历天下,过得好不快活,谁知中途他的妻子有孕,为了照顾孩子便无奈归家,只能等到等到孩子长大一点,她才能放心伴夫出行,这时医师生怕将来妻子再次怀孕而不能伴其左右,便想做出一种能使人避孕的药物。 是药三分毒,他爱妻甚深,自是不想让妻子服用,便专心钻研能让男子不损行房能力,却不易使女子有孕的药物。 这人也当真是天纵奇才,居然真的研制成功了,还给这奇药取名为“似仙遥”,因为在他眼中,能没有小孩子打扰,和挚爱的妻子一起游遍千山万水,可不正是像神仙一般逍遥自在么 事实上也只有他是这么想的,当时天下的男子但凡知道这种药的,无不闻之色变,避如蛇蝎。 传说中前朝皇室绝嗣,就是因为最后的皇室血脉末帝被他最宠爱的妃子下了这种药,到死都没能生出一男半女,这才没有一丝血脉留下,也让本朝大梁的开国没有了后顾之忧。 这是宫闱秘事,连太医都不一定听过这药,只有宫内的一些老人才会多少知道一点,这才传了一点到李嬷嬷的耳朵里。可今上都已经是开国以来的第四位君主了,当年那些老人应该都不在了,怎么又会有这药现世呢 这药虽是那药师凭着一片真挚的爱妻之心研制的,可一旦流传出去就是无比阴险毒辣的禁药,让人毛骨悚然、避之不及。 当然这药也有限制,那便是不能一蹴而就,若是短期服用,只能暂时避孕,需要连续服用整整整三年,中途不能断药超过三次,方才能永久起效,无法转圜。而这时服药的人左锁骨下方就会浮现一条紫黑色的细纹路。至此,才是药效完全发挥出来的时候,便是有人发现了,也为时已晚,不可更改。 李嬷嬷观察刚刚赵继达听到子嗣之事时的脸色,便猜测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中毒之事,不需要旁人去提醒了况且即使人家不知情,她也不会去趟那趟浑水,反正既定之事无法更改,何苦多嘴去揭开真相,说不定还会平白被迁怒。 不过,看这谢睦身边的下人日常对入口之物的谨慎,能三年连续不断的对他下一种毒还没被发觉,指不定就是深得他信任的妻子啊、爱妾啊、兄弟姐妹啊之类的人干的,这么一想,倒也确实令人怜悯。 接下来谢睦一直没有明显的反应,李嬷嬷被赵继达求着只能守在床边上,不停地把脉、灌药,又过了好一段时间,床上的人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手脚也渐渐回温,摸摸心口处,热度也算降下来了,除了人还未清醒过来,大致已经脱离了危险。 赵继达激动地险些给李嬷嬷跪下磕头要知道一旦谢睦有个三长两短,他、谢宏还有这山庄里的每个人都逃不了,或许还要加上他们的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掉脑袋,而就算他们死一万次,也不够赔这一条命的。 李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折腾了这几个时辰到底有些累了,眼见谢睦已经好转,就准备功成身退了,不想赵继达却不肯放她走 “好嬷嬷,我叫您亲娘了成不成,你且略等一等,我们小爷和那几个还没把大夫带回来,您就这么撒手走了,主子万一再有什么不好,这就是要让我急的去上吊啊” 这话说得很是招怜了,可惜李嬷嬷铁石心肠,才不管他上不上吊呢。 她不为所动“不成,这么长时间没回去,我们姑我们夫人该等急了。” “这么着,叫这位敛青姑娘回去报个平安,您就再等一小会儿。” 两人正拉扯着,却见下人来通报“赵爷,门外有位姓温的女子,说是您的朋友,您看该怎么办” 真是来的正是时候,赵继达喜不自胜“快快请进来” 李嬷嬷听了这些话,抬起的脚总算落了地,立马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容辞刚进了房门,便被赵继达满脸堆笑的引到座位上,又马上端茶倒水好不殷勤,热情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先生,我听说谢公子病了,嬷嬷又这么久没回去,担心出了什么事,便假托是您的朋友,不请自来,你可别见怪。” 赵继达忙道“您和这位李嬷嬷就是我们全府上下的救星啊,什么见怪不见怪的,您别说是我的朋友了,就算说是我的祖宗都成” 容辞听他说话都带了一股透着机灵劲儿的喜气,还能随口开玩笑,便猜测谢睦那边可能已经没有大碍了。 “不知谢公子如何了” 赵继达便一边领着容辞去瞧谢睦,一边高兴道“看着好多了,这位李嬷嬷真是妙手神医,在世华佗啊” 容辞忍不住被他夸张的言辞给逗笑了,同时既高兴于谢睦的好转,又为李嬷嬷感到骄傲。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谢睦的情况,见他呼吸还算平稳,脸色也不算难看,就放下了心。 她也不想看到这个昨天还以白梅相赠的人出什么事,那就太可悲了。 容辞看望过了谢睦,刚要提出告辞,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接着就见谢宏提着一个人快步跑进来,紧接着身后跟着另一个男子,手里竟也提了一个人。 谢宏手里的人一落地就趴在地上,喘的好像拉风箱,一副爬也爬不起来的模样,他的须发雪白,年纪得有六七十的样子,衣着光鲜,可惜头发散乱,发冠都不稳了,一看就是一路被带着快马奔驰着赶过来的。 谢宏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我这一路都没看见有医馆,只能一路骑回了京城,想着肯定来不及回回家了,便去了李大夫家里,万幸他今日不当值” 那个李大夫可能是个太医,穿着都跟民间大夫不同,他这一路想来也遭了不少罪,可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这么看来,谢睦可能真的是个皇室子弟,再不济家世显赫,非同一般。 另一人说“我是从平城找来了一位大夫,刚回来就撞上小爷了。” 李太医刚刚缓过气来,抬眼就先看到了容辞,一下子瞪大了眼,瞬间盯着她的肚子拔不开眼了,嘴巴也不由自主的越长越大,活似能塞个进去。 赵继达知道谢睦已经不碍事了,便也不那么着急,看到李太医的表情奇怪,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不由没好气道 “想什么呢这是住在隔壁的温夫人,正是她借了一位精通医术的嬷嬷来,这才让咱们咱们二爷转危为安的,有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快去瞧瞧二爷如何了。” 李太医听了有些失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容辞肚子上移开,随众人一同进了内室。 两个大夫轮流把脉,都觉得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几人又一同去了大厅查看李嬷嬷的方子,一看之下也觉得没问题。 李太医本来觉得李嬷嬷是个女流之辈,医术肯定不怎么样,现在却改了想法,加上他们又是本家,更添了一层亲近,便就地商量起接下来的治疗,挤得那位民间大夫都插不上话。 容辞并不懂医,便没有去那边旁听,就留在隔断旁没动。 这时,她敏锐的听到床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急忙走到床边查看,正看到谢睦仰面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原本紧闭的双唇轻轻张开,微动着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容辞下意识微微俯低身子,想去听他说了什么,左手无意识的搭在了锦被边上。 她还没听出什么来,手腕便被牢牢地抓住了,抓住她的那只手劲瘦有力,完全不像个刚刚还病重在床的人。 容辞吃了一惊,抬头见谢睦那双漆黑似墨,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骤然张开,紧紧地盯着她。 她一愣,立即反应了过来,惊喜的扬声喊道“谢公子醒了,你们快过来瞧瞧” 几人听见忙往这边赶,容辞方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抓在手里,慌忙想抽开,却不想谢睦此时刚刚转醒,还在茫然中分不清此为何时何地,下意识握紧了手中之物,以容辞的力气,挣扎着竟纹丝不动。 直到赵继达马上就要走到床前了,谢睦才真正清醒过来,他恢复了神智,不动声色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第 34 章 容辞自己还罢了, 李嬷嬷和敛青忙话了半天连午饭都还没吃, 想必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就吩咐厨房重新把菜热好了, 就留她们两个在正房用了。 看着她们吃的香甜,容辞不由得也嘴馋了,便加了副筷子也跟着吃了几口。 李嬷嬷就乐意看她胃口好,加上今天也算得上救人一命,积了几分阴德, 也就不好开口责备容辞今天不顾身体, 亲自去有病气的房中寻人的事了。 但虽然不好说她, 李嬷嬷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吃了饭便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容辞见了颇为不解“嬷嬷, 你这是做什么” 李嬷嬷往包袱里塞了一些碎银子“我明天出门一趟,可能要走挺远, 带一点银子, 再带些干粮去。” “要去哪里啊” “还不是为了你今天冒冒失失的去找我们,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有孕在身,避讳脏东西, 也不怕撞上病祟,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明儿就去庙里拜一拜,也捐几两香油钱, 好买个安心。” 说着又道“也怨我, 当初定下住在这里, 也就是想到这儿住着舒服还不招人眼。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连个和尚道士的影儿都没有。” 容辞听了直想笑“您之前不是还说最不相信这些东西,说是自己行事用不着神仙来管么” “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你怀着身子,眼看没几个月就要生了,什么这个那个的可不都要去试一试,这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时锁朱听了打趣道“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嬷嬷您这是临阵抱佛脚,是谁之前在太太烧香念经的的时候动也不动的”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李嬷嬷拿着包袱作势要抽她“要你这小丫头多嘴我现在改了还不成” 容辞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什么都想去尝试,但还是劝道“现在路上的冰雪指不定还没化呢,您一个人出去我可不放心。” 李嬷嬷道“没事儿,我叫李慎驾着马车带我,走得慢一点就是了到时候顺便给你求个平安符,让神佛都能保佑你平安生产。” 容辞本来只是觉得不必这么麻烦,才随口一劝,此时听到李嬷嬷口中说出“护身符”三个字,就浑身一个冷战,脑海中马上想起来前世母亲带着哭腔的话 你嬷嬷本来说是要给你带个护身符回来,谁能想到 容辞猛地打了个哆嗦,以控制不住的高声道“不行不能去” 李嬷嬷被她的音量吓了一跳,诧异的回过头来“怎么了” 容辞咽了咽口水,心中飞快的闪过各种理由“你今天才给人家瞧过病,明天就要去烧香去病祟,人家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他们如何知道这些,”李嬷嬷不以为意“何况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救人还救出错来了吗” “不成,您就是不能去”容辞见劝不了她,干脆拉着她的袖子撒起了娇“我一刻见不着嬷嬷就心慌,万万离不了您” 这话比刚才的理由强了不止百倍,李嬷嬷听了立马忍不住笑了,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不再提出门的事了。 李嬷嬷不能出去,便想以别的弥补,她打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看了看,却并没有见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姑娘,老爷太太给你的那块玉呢” 容辞一愣“什么玉” “自然是你小时候,老爷用太太嫁妆里成色最好的白玉给你雕成的那块做成后老爷还去法华寺找了修为最深的主持大师,苦求了他许久,才让人家亲自给这块玉开的光,说是能保佑你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这你都不记得了” 容辞回忆了一番,发现当年确实有这么一件玉坠儿,还是自己自小就带着的,当初雕刻的时候还出了一场笑话,刻错了字,但是温氏觉得这也是缘分一场,便干脆将错就错,没有叫人从新做。 那块玉在她年少时几乎是从不离身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就没看见过了,这已经过了一二十年,她再去想,发现那玉的样子都已经模糊了,自然不记得现在放在了哪里。 她看向锁朱敛青,指望她两个能记得,毕竟这对容辞都是一件隔了一世的首饰了,但她们两个可能最近才见过。 锁朱瞪大了眼,忍不住去与敛青对视,两人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两人见容辞面露茫然,可见是真的不记得那玉坠落在哪里了,哪里再敢多言,锁朱便支支吾吾道“我们也记不清了,想来想来是成婚礼成那日急急忙忙的给弄丢了,后来住进了恭毅侯府也没记起来去找找” 容辞听了有些可惜,毕竟也是从小带到大的贴身物件,就这么丢了也怪心疼的。 那玉本身的价值倒还罢了,但上面附加的祝福和祥瑞才真正难得,李嬷嬷一听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气的把锁朱和敛青骂了一通,又回过头来戳了戳容辞的脑门“这么大了还丢三落四,毛毛躁躁,我说最近怎么诸事不顺,原来是这个缘故” 容辞知道李嬷嬷之前是一点儿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现在能说出这些话,也是担心自己,病急乱投医罢了。 两人这边在说着话,只锁朱和敛青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站着,再不敢开口了。 容辞从这之后就又悠悠闲闲过了几天,李嬷嬷倒是忙里忙外容辞不放她走,她就想在东厢房里摆佛堂,安个桌子供一尊佛像,当真要临时抱佛脚了。 这日容辞正在散步,正巧走到那几株梅花旁,就看见敛青带了两个人来正往这边走。 容辞一看,前头一人头戴紫金冠,身着深紫暗云纹长袍,面色尚有些苍白,正是前几日卧病在床的谢睦,赵继达不在,他身边只跟了那个叫谢宏的少年。 谢睦也看见了容辞,对着她微微颔首。 容辞走过去福了福身子问好,语气带了一点关切“您的病已经好了么怎么不在家多休息” 谢睦虽还能在脸上瞧出一点病容,但举止已经完全不像个病人了,走路步伐坚定,没有丝毫飘虚之态,说话也气沉于胸、淡定自若“已经好的多了,今日前来便是来道谢的我方才已见过了那位姓李的嬷嬷,现在是特地向你致谢的。” “这没什么”容辞道“咱们比邻而居,换做谁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谢睦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 谢宏眼见气氛有些沉默,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他说,明明是身子还没好全就急着过来道歉,一刻也不想耽误,可您这不言不语话这么少,万一让人觉得是在敷衍可如何是好。 容辞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能看出他大概天生就话不多,或许还有些对救命之恩耿耿于怀却不知如何开口表达感激的意思。 站久了腿脚有些僵,她便一边走动一边指着身旁的梅树道 “上一次我用一小支红梅换了您小半棵树,现在也算是报答了。” 谢睦就陪着她一同散步,闻言抬眼看了看绽放的正绚烂的梅花,开口道“这红梅就很好,比白梅喧闹些,我那边虽有一片梅林,到底太寡淡了。” “是吗我倒是两种都喜欢,风情万种,各有千秋对了,你方才见李嬷嬷时有没有看到我摆在大厅案桌上的白梅它太大也太重了,就没用平常的窄瓶,而是换了青釉石榴瓶,竟意外的相配,格外别致。” “见到了,确实相得益彰。”谢睦说着想到前天睁开眼在床前看到过她,想她进过正房,莫名的担心她误会自己不珍惜旁人赠送之物,便补充道“你送的那支我也放在书桌上养起来了。” 容辞却没想那么多“红梅本就开的过了,想来也养不了几天,若是败了,你就换上白梅,也别有野趣。” 谢睦却道“我明天便要返回家中了。” 容辞惊讶道“这么急身体经得住么” “无碍,原定只是出来散心,最多留两天,若不是病了这几日,早该回去了,如今家中的事务怕是已经堆积如山了,” 容辞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之后本没什么话了,谢睦想了想“这边还留了不少人看门,你若想赏梅,自可随意出入。” 这倒是意外之喜,容辞将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有些欣喜道“这可是又是我占便宜了你在家中种了这么多梅林,可是十分喜爱梅花” 其实那院子只是多年前买的,梅花也是之前不知哪任主人种的,谢睦对所有的花草都是一视同仁,并没有特别偏爱的,但他想起容辞提起自己送的白梅就赞不绝口的样子,竟鬼使神差的承认了“梅花高洁,自然格外惹人喜爱,与众不同。” 他身后跟着的谢宏不自觉的停了停,瞧瞧抬头瞄了谢睦一眼,又有些纳闷的低下了头。 谢睦面不改色道“你也是么” 容辞道“那倒没有,漂亮的花我都欣赏的来,什么时节就赏什么花,倒没有更偏爱哪一种。” 谢睦愣了一愣,抿了抿唇,便不再开口了。 容辞已经知道他颇为寡言,刚刚说了那么多已经是难得了,见他恢复了沉默也没当回事,一路和他一起走回了正房门口。 谢宏便上前提醒道“二爷,家里还有事等着处理呢。” 谢睦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再向容辞提出告辞。 容辞也不多留他,只是最后劝了他一句“若是再有哪里不适,需早些吃药,万不可像前日那般一声不吭,徒添凶险我看当时公子身边的人都急坏了,你看在他们这样担忧的份上,也要多保重身体。” 谢睦沉默了片刻,终是应了,之后便带着谢宏回去了。 临走时谢宏还偷偷冲容辞做了一个“感激不尽”的口型,逗得她险些笑出来。 那边谢睦走的很快,谢宏一边紧跟还一边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晋江独发 第二日谢睦几人果然早早就离开了, 走之前也没忘让赵继达过来支会了一声,还特意提了一下让容辞得空了可以去谢园赏梅的事。 容辞自然是笑着答应了。 李嬷嬷每日又是忙着烧香念佛,又是张罗着给容辞改制衣物, 入口的饭菜也是她精心拟制了菜谱让宋三娘照着做的, 饮食起居事事都要过问, 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陪容辞说话了,只能再督促她常出去活动。 容辞见她虽忙碌但又乐此不疲,忙的那些事自己实在插不上手,只能乖乖听话,减轻她的负担,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她的日子倒是和李嬷嬷完全不同, 每日过的十分悠闲自在。每天散步赏梅,要不就是和几个丫头一起打叶子牌解闷儿。 李慎又从外面捎了几本杂书回来, 有正经书也有游记话本,她午觉后看几页书, 竟觉得比前世和顾宗霖一起读书的时候自在多了, 也更能读的进去,实在闲了就在书房练几个字。 她认字是跟父亲许谦学的,也是他手把手的教着写的, 可惜六岁那年许谦去世就没人教她了, 母亲和李嬷嬷都是识字的, 可是字写得都不好, 容辞这笔字还是自己照着字帖上自学出来的, 当初就被顾宗霖点评过“端庄而已,并无风骨”。 现在重新练,也没指望能写出什么好的来,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时间就在容辞无所事事,李嬷嬷却事事操心中流逝了,转眼就过了腊月二十五,马上就要过年了。 整个山庄除了容辞被按住不许动之外,其他人整日贴窗花的贴窗花,贴对联的贴对联,又是大扫除又是割年肉,一派热火朝天,满园中都是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正是容辞最爱看的热闹景象。 她看到人们都在喜笑颜开的准备过年,也会觉得恍惚,有时还会幻想如果前世没有在那时死去,没有回到这一切都还能挽回的年月,那她此时是在做什么呢 可能是喝下苦涩不堪的药汁,然后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连呼吸都困难的虚弱,耳朵边是丫鬟们小声议论自己什么时候咽气的声音,夹杂着外边院子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热闹,想必也别有滋味。 对了,她临死前还被顾宗霖强塞了个庶子做儿子。 之前可以说嫡母病重,全当没她这个人,可名义上真的成了亲生母亲,再不来请安侍疾就太说不过去了,也就是说她还要梗着脖子,看顾崇一个八岁的孩子一边对她不屑一顾,一边假惺惺的嘘寒问暖 这可真能算得上是生不如死了。 容辞想想那情景都觉得不能忍,可若此时真的是一场梦,梦醒了又重新回到静本院中那张病床上,那她又该如何呢 她想,她可能一刻都活不下去 “姑娘,姑娘” 容辞一下子从那可怕的设想中回过了神,看见宋三娘正在自己面前,面上眼里都是浓浓的关切“您在想什么呢怎么眼圈都红了” 容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下午多睡了一觉还没缓过来,现在仍有点困。” 宋三娘还是有些担心,却没再追问,只是说“今儿是除夕,他们都在厨房包饺子,您要是觉得有趣,不如亲自动手包两个,也精神精神。” 容辞现在正缺众人的关怀、笑闹来驱散刚刚遍体的寒意“也不用去厨房了。叫他们一起来正房罢,大家聚在一起也热闹热闹,都是亲近的人,不需避讳那样多。” 宋三娘其实最怕容辞会说“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要来扰我”之类的,现在看她愿意与众人同乐,自然无有不应。 不一会儿,正房大厅中就摆好了两张大桌子,人分成两组分坐两边。 这山庄里加上正房中贴身伺候的五人,一共才有十二、三个下人,除去留了一人看大门,其余人不分男女都在这里了。 一开始大家都有些拘束,后来见容辞平易近人,李嬷嬷也没板着脸,渐渐地都放开了嗓门说话,一边包饺子一边嬉闹,彼此间脸上都喜气洋洋。 容辞年纪虽小,却是主人,自然是他们生活的中心,说什么也不忘带上她一起,都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于是话题就自言而然的渐渐集中在她身上。 “姑娘这几日爱吃带辣子的菜,我瞧着可能得生个女孩儿。”这是宋三娘。 同在厨房做事的另一人是个比宋三娘年轻一些的的中年男人,他叫温平,是容辞外公外婆捡回来的孤儿,跟容辞也更亲近一些,闻言毫不避讳的反驳“胡说,我淹的酸梅子姑娘也爱吃,这怎么说要我看,肯定生儿子。” 李嬷嬷本来不想跟着胡侃,此时也忍不住道 “我觉得还是生女儿好些,像是姑娘小时候虽然有时也调皮,但大多数时候都很贴心,奶声奶气的学着大人请安,别提多招人疼了,老爷太太爱的什么似的。男孩子就不一定了,你们瞧沛大爷家的岩哥儿,那是上墙掀瓦无所不为,没有一刻消停的,二太太并大奶奶都生生的愁老了好几岁。” “我听老人说看肚子就能辨别男女。”举荷这一个月做的不错,现在正是努力融入的时候“我看姑娘的肚子尖尖的,说不定还真是个小少爷呢。” “酸儿辣女,都爱吃的话是什么呢” 容辞在一旁笑着听他们说的越来越玄,她自己自然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但也不好明说,只能委婉的透露“虽酸辣都能吃,但还是更愿意吃点带酸头儿的。” 虽然她本人这么说,但接下来大家继续讨论的时候还是不为所动,都各持己见,坚持自己的看法,听的容辞哭笑不得。 饺子包好了,厨房的几人就去下熟了再端回来大家一起吃,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到了子时,外边的鞭炮齐响,震耳欲聋的声音彻底驱散了容辞心中的隐忧。 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爱护自己,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即使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能在那样的情境下做这样暖人肺腑的美梦,也是够本不算亏了,单是这些回忆就已经足够自己在临死前高兴一番了。 这样就很好了,要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没有顾氏没有许氏,更没有顾宗霖,就这样美满的沉浸在每个人的关爱之中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一刻的快乐能永远持续下去,就算这是一场梦,她也希望这梦能做的长一点 容辞有着身孕,即使一开始想陪着大家一起守岁,但到了后来还是忍不住困得闭上了眼,靠在李嬷嬷怀里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容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见举荷守在床边打络子“他们人呢” “昨儿晚上大家都守了一夜,天亮才回去休息,我偷偷睡了一觉,现在倒是不困了,就来给您守守床。” 容辞费力的撑着肚子坐起来“李嬷嬷呢去睡了没” 举荷伸手给她借力“没呢,她在佛堂供饭。” 容辞穿好专门为过年准备的大红色衣服,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来到佛堂,看到台子上供着药师三尊,李嬷嬷正一脸虔诚的往上摆各种贡品,见到容辞近来,又让容辞也来拜首叩头。 容辞颇为无奈,也不能拂了她的一片好心,只能依言照做。 两人出来,容辞问起了正事“母亲那边有信吗” 容辞这次出来,顾府都是对外说她自己主动去外边给老太太大爷祈福,想来也是不愿意担苛责媳妇的罪名。 而容辞也是用的这理由来糊弄母亲的,为了让她放心,还隔三差五的送信回去,告诉她自己现在过的不错,请她不要忧心。 “前天不是才送了来吗昨儿除夕,府里肯定忙成一团,怎么抽得出空来。” 容辞有些失望“若是能把母亲接过来一起团圆,那该有多好啊。” “这事不可操之过急,起码得等这孩子落了地,再也不会露出破绽再说还有,姑娘你得做好准备,即使生下孩子,咱们也只能说是你抱养来的,可能一辈子也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世。” 容辞默默的点了点头“我不是三岁小孩子,自然知道分寸” 两人都因为提起这个有些沉默,容辞便想说点高兴地“正月十五放花灯,我可以上街去看看吗” “这里哪来的街你不会想回京城吧” 当然不是,京城里遍地都是熟人,元宵节当天好多公子小姐都会出门看灯,万一哪个认出了她,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这里离平城县更近,我想去那边看看。” 李嬷嬷想了想“这也不行,你这都七个月了,灯会那么挤,伤到了可怎么办” 看容辞被驳的满脸失望,又犹豫的说“十五人多,到十六灯会可能还没全散,逛的人也少些了” “那我十六去也行”她立刻接道。 李嬷嬷见她这么期待,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击她了。 过了年容辞就算是满十五岁了,她过去一年过的实在是一言难尽,各种倒霉事都碰上了,今年也不知是不是李嬷嬷病急乱投医烧的香烧对了,容辞莫名的感觉这一年应该格外顺遂。 这十五天什么坏事也没发生,顾府的人没来打扰,胃口越来越好,腿脚抽筋也不算严重,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李嬷嬷摸着却说胎位正的很,孩子长得不大不小刚刚好,应该能足月平安生产。 苦难的日子格外难熬,开心的日子却像流水一样过得飞快,容辞还什么都没觉出来呢,就已经吃了元宵过完了正月十五。 一到十六下午,容辞便开始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带上茶水、点心、披风,想了想又加上一幅帷帽。 虽然时下女子上街并不需要特意遮面,但她就怕万一运气不好,在平城都能撞上熟人,那带上这个也能防备不时之需。 李嬷嬷见她还没忘了这回事,也只能无奈答应了,想着自己老胳膊老腿,就算出了事也帮不上忙,反而还要别人伺候,就决定自己不跟着拖后腿了,只让她带了相较稳重一些的敛青,又吩咐温平和李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容辞知道这两人一个年纪大一些心眼也多,样子虽粗犷但心思细腻;另一个年少力壮忠厚老实,两人一起跟着去她也很放心。 举荷虽没能一起去,但现在也来帮着一起往马车上放东西,她搬了一趟回来,随口道“隔壁怎么吵吵嚷嚷的自从他们主人走了之后,不都跟哑巴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么连过年都没放鞭炮,怎么现在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晋江独发 东西都收拾好了,容辞与敛青便坐上马车, 准备出发。 李慎和温平坐在车厢外, 正准备赶车, 就见谢园大门敞开,几人正骑着马往这边来。 谢宏眼尖, 先看到了隔壁门口的马车“哎那不是温夫人家么,她也要出门么” 又对着谢睦道“先不管了, 咱们快些出发吧晚了可能就赶不上了。” 谢睦却没动,只是看了一眼容辞她们的方向。 赵继达眼珠动了动“要不咱们去问问他们要去哪里吧一个月没见了, 好歹要打个招呼。” 这次谢睦倒是同意了, 几人驾着马跟上了马车,赵继达看了谢睦一眼, 满脸堆笑的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容辞听到声音, 撩开帘子,奇道“竟真的是你们,我们这是要去逛灯会呢,你们呢” 赵继达立马喜笑颜开“这不是巧了吗我们也是啊” 容辞有些意动, 然后又觉得不妥“咱们肯定不同路,我是要去逛平城的灯会,你们不是要回京城么” 谢宏也觉得实在巧合,扭头插言道“夫人, 我们刚刚从京城出来, 就是想去平城的, 只是在园子里歇歇脚罢了。” 容辞暗想自己不回京里是因为有难言之隐,这几人正月里刚过完元宵节,大老远跑去那边作甚 虽觉得有些蹊跷,但她因为自己本身有诸多不可对人言之事,遇上旁人的也就不想多问,闻言只是点头“那各位就快先行吧。” 谢宏早就坐不住了,听这话刚想纵马而去,却见谢睦罕见的开了尊口“既然是顺路,何不同行” 温平并不知这几人的渊源,本在一旁看着没吱声,此时却突然有了警觉,抢先道“这位公子,您骑着马,我们驾马车,你们肯定比我们快,还是不拖累你们了。” “这可不一定”谢宏刚才在琢磨谢睦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时倒不服气的出来反驳了“过一段就要走山路了,是骑马还是驾车不都一个速度吗” 谢睦当做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如何” 容辞略有犹豫,赵继达察言观色,立即也跟着劝“夫人,你们人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这几天暂停夜禁,等回来的时候都是深夜了,与我们结伴怕是更安全些。” 容辞终于被这句话说服了,随即点头同意。 路上,谢睦三人走在前边,马车跟在后边,温平暗地里观察了他们好久,悄悄在李慎耳边问“慎哥儿,那几人是什么来历竟像是和咱们姑娘相熟的样子。” 李慎是李嬷嬷的养子,自然知道的多些,便把之前和谢睦的交集都跟他说了“他们一开始帮了咱们,后来姑娘和我娘又有恩与他,相处了几次,也确实勉强算得上熟了。” 温平还是不放心“听你这么说,他们倒像是没有坏心的样子,只是那个领头的干嘛那么殷勤好端端的说什么同行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李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别的心思”是什么心思,等看到温平的那一脸别有意味的神情,方猛地反应过来,登时哭笑不得,一个劲儿的摇头 “温叔,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人家年长起码十岁,咱们姑娘才多大啊,而且那谢公子颇为寡言,刚刚统共才说了一句话,怎么着也称不上殷勤二字啊” 温平见跟他说不清,偏过头“呸”了一声,心想果然是毛头小子,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都知道那姓谢的不爱说话了,那他没事找事过来凑什么热闹男女之间主动搭话,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嘛 还说什么姑娘年纪小,她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马上要当娘的人,旁人结亲若略早一点,也都能成婚好几个月了,哪里还能算小再说那人年龄的大小,温平他自己就是男人能不知道吗这下到未长成的总角少年,上到六七十要入棺材的老头子,各个都能对女子产生爱慕之情,更何况那人正值壮年,还远远称不上老。 姑娘如今诸多麻烦缠身,万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这边温平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姓谢的离姑娘远远地,那边骑在马上的谢宏也在说“二爷,咱们这次去平城看灯会只是顺便,去接谷先生才是是正事,您为何执意要跟温夫人一起走呢,岂不碍手碍脚诸多不便” 谢睦目视前方并没有转头,只是道“要接他不需我亲自去,这是你们的正事,我并没有如此说过。” “您还真是想去看看灯会才出宫的那直接在京城看不是更方便我知道了,您是怕旁人认出您来是不是 ” 赵继达悄悄扯了扯谢宏的袖子“小爷,公主殿下正巧游历到了平城,并且不会回京暂住,主子是想去亲自拜访” “公主哪个公哦我想起来了,是福安长公主啊” 这位公主是谢睦的姑姑,生性不爱红装,反习武艺爱着男装,又不愿意受拘束,她是太上皇嫡母之女,身份特殊,众人都管不了她,现已经在外游玩许久了,传说她当初对谢睦有大恩,故而在本朝也格外受优待。 谢宏这下知道谢睦这次为何要亲自前往了,拜访这种长辈,也不是随意派个子侄近侍就可以敷衍过去的。 他此时好像恍然大悟,但过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不对真是为看灯会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接谷先生不方便与温夫人同行,难道见长公主就方便了吗 这说跟没说一样嘛 平城县就在落月山之后不远,近来也没下雪,他们半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城门口,此时天色不过刚刚变黑。 温平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借口要与他们分开,谢睦已经低头对容辞道“我们要先去拜访长辈,之后会去街上看看,若是亥初还没碰上,便到城门口会和,一同回去。” 她自然没什么意见,两拨人便暂时分道扬镳。 四人进了城门,入目便是满眼的斑斓色彩,各式各样的摊铺,每个都挂了许多耀眼的灯笼,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虽说今天已经是灯会的最后一天了,人还是不少,目之所及,算不上人山人海,也能说满满当当了,这让容辞不禁庆幸听了李嬷嬷的话十六的人都这样多,若是正逢元宵节当天,怕是要人挤人,连脚都插不下吧 这地方虽与落月山南麓只有一山之隔,气候却大不相同,那边温泉泉眼不少,自然暖和,这边不但不产温泉,还无山遮挡酷烈的北风,确实要冷许多。 幸好容辞未雨绸缪,带了一件狐裘出来,此时披在身上,带着帷帽,又有满目的花灯,竟不觉得冷到哪里去。 她也谨慎,手拉着敛青慢慢的逛,绝不疾行,一定确保李慎与温平跟得上才行。 他们玩的也算是尽兴,先是转了一圈,在街上尝了几种小吃,还一人吃了一碗汤圆,然后容辞还给没能来的众人各自都买了礼物,比如李嬷嬷的发梳,宋三娘的簪子,还有敛青举荷的胭脂等等。 接着又去试着猜了几个灯谜,有的猜中了,有的没猜中,因为繁琐难得的花灯总是要猜中更难的谜语才能得到,偏几个人包括容辞都不擅长此道,因此转了许久手中也只是提了两盏再普通不过的红灯笼。 容辞得失心不算重,只觉得能出来玩一趟已是难得了,普通就普通,总比没有强,没见好多不识字的小孩子连这没有半点花纹的灯笼也得不到吗 这时正巧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甩开母亲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到容辞身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还愣愣的试探着要抱她的腿。 孩子的娘见容辞头戴帷帽,穿着打扮都不像是平头百姓,微敞开的狐裘下肚子明显隆起,生怕孩子冲撞了贵人,忙把他拉过来狠打了两下,还不忘诚惶诚恐的跟容辞道歉“小姐莫怪,都是这孩子不懂事。” 这对母子穿着褐色的麻布衣,母亲双手十分粗糙,脸上也有风吹日晒的痕迹,一看便是农户人家,容辞并没有到惊吓,又见那孩子也乖巧,被打了几下也不敢哭,只是含着手指抽了抽鼻子,她难免心生怜意,自然不会怪罪“没什么,他人小,并没有撞到我。” 那母亲听容辞这样说,语气也十分温和,总算松了口气,又拽着儿子道“阿壮,你瞧姨姨人多好,她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小妹妹,你不能去抱她,听见了没有” 小阿壮咬着手指想了想,指着容辞的肚子道“弟弟,弟弟” 容辞忍不住被他的憨态可掬逗笑了,弯下腰撩开帷纱,笑着问道“你是没有弟弟,所以想要个小弟弟陪你玩儿吗” 阿壮看着容辞的脸都呆住了,好半天才点点头“有妹妹了,再要个弟弟” 容辞便接过敛青手中的两把灯笼,一起递到了他手里“那现在小弟弟还没出生,没法儿陪你玩,我代他把灯笼送给你,你和妹妹一人一个好不好” 阿壮高兴极了,小心翼翼的摸摸灯笼,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谢谢姨姨” 她母亲很是惶恐“这、这怎么好意思” 容辞摇头“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拿着玩吧。” 告别了母子俩,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容辞瞅见一个摊子上的灯笼做的格外复杂好看,她自知自己是什么水平,本也不奢想能赢一个回家,只是停步欣赏罢了。 只是其中一个青色的四边兔灯笼非常别致精细,姿态可爱,连绒毛都能用纸做的栩栩如生,十分难得。 容辞属兔,今年的生肖却是马,满大街的马型花灯,兔子的却没几个能做的这么好看,她见了难免眼馋,便想去碰碰运气万一侥幸猜中了呢 摊主早就注意到容辞了,见她到底走了过来,便道“这位客官,我这儿的灯谜有个限制,须得在这漏壶落完之前猜完三个字谜,才算成功。” 说着,摆了个小漏壶上来,容辞见它十分小巧,便知它落完的时间肯定极短,但来都来了,也没有退缩的道理,就干脆道“开始吧” 摊主一边转动灯笼,将有谜面的那面翻过来,一边用漏壶开始计时。 这一面上只有一个谜题两点一直、两直一点。打一字。 这个很容易,容辞看了眼身旁的李慎笑道“是谨慎的慎字” 老板也不耍赖,立即又转了个面。 这一面写得是元宵前后共相聚。打一字 这个稍微复杂一点,但也说不上特别难,容辞费了点时间想了一会儿就想到了“佳期的期字” 最后一面翻过来,谜底略长好鸟无心恋故林,吃罢昆虫乘风鸣,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打四字。 容辞一见最后三个字就愣住了,四个字 怪不得这些谜语都不算难,原来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晋江独发 “是鸾凤和鸣。” 容辞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就鹦鹉学舌似的重复道“是、是鸾凤和鸣” 话音刚落, 那老板就敲了一下桌子“时间到了” 容辞侧过头看去, 见谢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旁, 也正低着头也往这边看。 谢睦看了容辞一眼,转头与那老板说道“可是都对了” 老板眼珠子一转“这是有人提醒,可做不得数。” 容辞不懂这些道道,有些不好意思, 本想这样算了,自己问问能不能出钱买下就是了,却听谢睦冷静的反驳“这街上人人都是结伴而行的,猜灯谜便要集思广益, 什么时候新添了这种规矩” 老板被他一语道破小心思,又看他两个虽并肩而立,却还刻意隔了半臂的距离, 想来关系不算亲近, 还想挣扎一下“这相公帮娘子才是天经地义,你们若是夫妻俩,自然算数,可你们是吗” “自然是。” “不是” 两人同时开口,答案却完全不同。 容辞愣了愣, 马上马上撩起面纱看向旁边的人,他正皱着眉与自己对视,神情还带着淡淡的疑惑。 她简直要羞愧的捂脸了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容辞尽力维持着表情, 抢在谢睦之前开口“我们不是夫妻, 却是朋友,这也不行吗” 那老板看着谢睦沉默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敢赖账,老老实实地伸手将兔子灯笼递给了容辞。 还没到该走的时间,容辞和谢睦并肩走在街上,其余人都落后了几步,没敢打扰他们谈话。 谢睦道“若你当时真想要,不妨随口糊弄他一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容辞提着灯笼哭笑不得,见他居然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有些无奈 “我只是觉得付点钱那摊主八成也就撒手了,不需为了这点子事说谎而已。”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没想到的事“对了,你现在已有妻室了吧尊夫人若是知道必定十分难过,便是不知道,我也不能冒犯她啊。” 说完却不见有人回应,便偏头见他肃着眉眼,像是心有不悦的样子,忙解释道“我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没有妻子。”谢睦语气平淡的打断她。 “什么” “我们分开了。” 容辞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分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戳中了旁人的痛处,若是马上道歉的话只会更加伤人,容辞只能小心翼翼的转换话题“嗯我没想到你竟是个很能变通的人明明外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过了这么久,谢睦其实一点也感觉不到什么伤心了,但也受用于容辞的体谅,对自己在她眼里的的印象有点好奇“我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样子” 容辞想了想“应该是温文守礼,言语不多却胸有丘壑,还有我说了你可别怪罪还有一点刻板。” 谢睦眼中少见的带了一丝笑意“原来如此,但若一个人的性格想法都摆在明面上,那世间上的事也不会如此复杂难懂了。有人看似单纯,其实心机深沉;有人话不留情却是嘴硬心软;还有人与你推心置腹,其实另有所图若不长久相处,怎么能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这样说也对”容辞被遮住的神色渐渐带了一丝冷意“只是这相处到底要多长呢是不是真的要寸步不离的在一起十年八年,才能知道他究竟是人是鬼” 谢睦道“不必。” 容辞抬起头看着他。 “人心难测也易测,你只需不要把自己的想象和期待加于这人身上,只需一年半载,自可分辨的清清楚楚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听了这话,容辞若有所思,不自觉的带入自己的经历,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若是当初不被顾宗霖那一点点温情所迷惑,产生了错误至极的期待,就算还是被陷害冤枉,也不至于失望心寒成那般模样,白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盲心瞎。 可人当真能想谢睦说的那样冷静,与人相处时不带私人感情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玩手里的兔子灯笼,没有发现人群渐渐拥挤了起来。 谢睦因为身份特殊,自然要比容辞警觉得多,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不费多少功夫就看出人群中有几人是故意把其他人往这边引,人群慢慢越来越集中,也越来越拥挤。 其他明面上跟着他们的护卫都落后了几步,刚好能被有心人隔开,显然并不是无意为之,他们看上去没有伤害百姓引起恐慌的意思,大约只是想趁着他身边保护的人少,暗中下手罢了。 谢睦却也并不心慌,与在居住人口不多的的落月山不同,他巡驾于此,自然暗中调了不少人保护,这些显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容辞不是蠢人,也渐渐发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她回头一看,敛青等人已经落到数尺之后,她身边只有谢睦一人。 容辞皱着眉,贴近他小声道“谢公子,是不是出了事” 谢睦低头看了看身旁的有些不安的女子,他们虽不一定有性命之忧,但留在这里不仅容易伤及无辜,惊吓更是免不了,她又有身孕,经不起波折,不若两人先想办法离开此地,找地方安顿,剩下的自有人来料理,也省下那些护卫顾忌他的安全而畏首畏尾,不敢动作,反而放虎归山。 他面上没有变化,宽袖下却悄悄握住了容辞的手臂,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在那些人察觉之前拐向了另一条巷子。 容辞猝不及防的被他拉着走了一段,她个子矮一些,谢睦快步走她就要费力的小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敛青他们还在后面” 谢睦没有停下“放心,若我们不在那边,他们都不会有危险。” 容辞也知道听谢睦的比自己不知所措要好得多,也不想拖他的后腿,便咬牙一声不吭的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别有用心的人比预想的多一点,谢睦转了两个弯还是能感觉身后有人尾随,他却顾忌容辞的身体,不敢再让她多动了,于是四处环望一番,心中有了数,拉着容辞拐进一个小巷。 容辞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这巷子很窄,她很害怕两人被堵在其中,却不想下一刻谢睦便揽住她的肩膀,双腿腾空,在围墙上稍一借力,便跳到了一处客栈的二楼房间窗台上,他伸手推开窗子,先将容辞放进去,自己随后也稳稳的落了地。 容辞还没来得及为刚才突如其来的腾空而害怕,就先伸手将窗户关上,贴着窗缝看到前后两拨人从巷子中穿过,没人抬头看头顶的窗户。 容辞松了口气,见手中还紧握着那盏兔子花灯,便连帷帽一次放下,回过头来,竟又一次跟谢睦同时开口 “谢公子” “温夫人” 容辞停下,见经过刚才的风波,谢睦那总是一丝不乱束进发冠中的头发微微有些散,还有一缕额发从发冠中松脱出来贴在脸侧。 而自己,此时也感觉发髻微摇,想来簪环也已经歪了,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谢睦的脸上也带了比平常浓烈的多的笑意。 他虽不常笑,此时露出笑容却并不显得别扭,反而如云破月开,波光流泻,一下子将姿容映衬的十二分出色,仿佛他天生便是个爱笑的人,只是之前从未遇到过能让他真正开颜的事,所以才致使明珠暗藏,不露光华。 两人向对着莫名其妙的乐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 容辞止住笑意,勉强正色道“其实我姓温名颜。” 谢睦注视着她,神情温和,唤道“阿颜。” “颜”字是许谦在她出生时给她取的小名儿,在他去世后,也只有又温氏还喊她“颜颜”,上一世温氏死后,连她自己都忘了她还有这个名字,刚刚她被紧张之后骤然轻松的气氛感染,一时冲动便想报出全名,在实在不好说出大名时却下意识的用了这个名字。 “谢公子,刚才多谢你,若不是我,也不必弄得这般狼狈” 谢睦看着她,眼中残留着笑意,却没回答。 容辞愣了愣“谢公子” 谢睦摇了摇头。 容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谢睦年长她许多,直呼自己的名字也不算错,可自己又不能同样如此,加上他身边众人对他的称呼又与顾宗霖如出一辙,她实在不想那样唤他 她低头想了想,试探道“谢二哥” 谢睦点点头,接上了她方才的话“不是你拖累了我,怕是我牵连了你我这次离家是为了探望长辈,她的行踪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探查到了,恐怕是有人专程守在她的居所旁守株待兔,若你不跟我走在一起,这时怕已经安然出城了,他们的目的是我,因为你与我并肩,才多加了个你,我们走了,留下的人是没有危险的。” “是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 谢睦摇头道“高门大族,不外乎是为争权夺利,爵位家产,人选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容辞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门第,便略带犹豫的开口“谢二哥,我一直想求你一件事,但又觉得你不是随意说人是非的人,要是特意与你说了,好像是信不过你一样,所以不知如何开口我其实有很多不能对人言的秘密,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一言难尽,你能不能” 谢睦不需她说完便道“我回京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 容辞已经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回京,就算回去了也不想以龚毅侯世子夫人,或是侯夫人的名义外出交际,她能跟谢睦这种宗室碰上的几率很小,加之她打从一开始便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晋江独发 “多谢你是如何知道我想要这个的” 谢睦笑而不语。 容辞无奈, 便多少透露了一点自身的情况“我听你府里的人都在猜测我是个寡妇其实不是, 我夫君活得好好的, 只是只是现在与我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夫妻罢了。” “是为这孩子你负他,还是他负了你” 容辞摇摇头, 她走到窗前, 看着窗框上雕刻的纹路“说实话,我自认为能做的都做过了, 也因为一些事心里多少有些埋怨他,但若说出前因后果,世人又大半会说是我错的多些,你也说过,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我们的事更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连我这当事者也不见的能说清楚。” 谢睦走到她身边,将她眼前的窗户骤然打开, 万家灯火喧嚣又重入眼帘, 他低下头去看她被映照的更加璀璨的眼眸 “既然分不清便不要分了, 你想得到什么就去拿, 想做的就去做,管旁人做什么呢” 容辞笑了“我正是这么做了呀,我离开他独自居住, 也是想我们能离得远远的, 一别两宽, 各自欢喜,这就是我发自内心想做的。” 她又想起谢睦生的那场大病“你劝起我来倒是头头是道,自己怎么反倒看不开呢换梅那日我是真以为你已经回去休息了才放心走的,可听我那嬷嬷说,你那时是又回去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才病的” 谢睦没想到她又翻起了旧账,摇头苦笑道“我与你不同,我的事不止有损于个人,还况且你想要的费力去做也能做到,我却覆水难收,再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人的愿望总是一步步后退才实现的,谁人不是如此哪个女子一开始就想与夫君永不相见“她说到这里,想到了儿时曾有的旧梦,眼中竟不觉带了热意”我最开始想要的也是幸福没有坎坷的人生,能让我高高兴兴的过完一辈子,可这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了,所以才只能退而求其次,期望至少能让我不再见到不想见的人” 谢睦有些无措,犹豫着抬起手将她眼角的泪拭去“是我的话惹你伤心了么” 容辞这才察觉自己情绪转变的这样快,居然还会为此事落泪,忙抽出帕子来胡乱擦了擦眼睛“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不与你相干。” 谢睦安抚道“方才还很好,说几句又伤心起来,还是不提这个了。” 容辞觉得有点丢脸,连忙点了点头。 这时,窗外传来了脚步声,容辞立即想将窗户关起来,谢睦却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向窗外看了一眼。 几息之后,他道“没事,是谢宏他们几个过来接我们了。” 两人没再跳窗户,而从客栈正门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今晚这里人来人往、宾客如云,他们不动声色的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都没人查觉。 容辞走出去见谢宏赵继达带了三四个人在门口等着,疑惑道“这些是” 赵继达想说什么,谢睦却先开口解释“是跟在我那长辈身边的人,现在事情已了,我怕再生波澜,就让他们暂时跟着。” 容辞点了点头,又问“敛青他们呢可还好吗” 赵继达道“那三位好着呢,现正在城门口等着您。” 她这才彻底放了心。 今晚城内不得骑马,此处也离城门口也不远,几人便步行走了过去。 到了地方,就见敛青、温平和李慎都没在马车上,而是站在那里走来走去,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见到容辞才松了口气,敛青拉着容辞的手上看下看不住地打量“姑娘,你没事吧,刚才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可把我们急死了” 容辞握了握她的手“待会儿再跟你们细说。” 谢睦走过来道“我们这便回去吧。” 容辞见这里除了他们来时坐的马车外,还有一辆没见过的,便好奇问道“你不骑马了吗” 谢睦摇头“那里面坐的是之前住在谢园的一位大夫和他的夫人,他脾气古怪,向来不愿意跟别人打交道,你便当做没看到好了。” 说着主动伸着手臂扶她上了马车,把敛青和温平等人看愣了,谢宏赵继达更是目瞪口呆。 等到众人骑马上了路,赵继达忍不住凑到谢睦身边试探的问道“主子,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您与温夫人怎么好像亲近了不少” 谢睦听了微皱眉头“问这个做什么那些逆贼是如何处置的” 赵继达回道“已经全部抓获,一个不留,现下已经被咱们的人从官道押回京城了,只待提审。”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绝对没有。” 谢睦“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赵继达与谢宏两人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也不敢问。 容辞在马车里把刚才发生的事有选择的说了一遍,又不放心的叮嘱三人“这次只是有惊无险罢了,回头可不许说与李嬷嬷听,要不然都得跟着我吃瓜落。” 李嬷嬷积威已久,连资历更老一点的温平也有些怵她,一想到李嬷嬷知道他们居然让姑娘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拉走了,怕是能把他们的皮给扒下一层来 这么一想,三人便只能默许了。 等到了家门口,容辞下了马车便与谢睦道别。 “二哥,我这便先回去了,今天出了这么多事,你也早些休息。” 谢睦语气很温和“今天的是是我疏忽了,你莫要害怕,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我自是知道。”容辞点头“那再会” “再会。” 容辞回去并无大事,也就是沐浴休息罢了,但谢睦这边却又有一堆的事物等着他处理。 他先更衣整理了一番才去了会客的大厅。 一进去,便见谢宏并赵继达正守着谷余坐在椅子上,而谷余则是黑着脸,一头花白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扎在一起,年纪不小了,皱纹却不多,颇有些鹤发童颜的感觉,只是此时表情很不好,生生的破坏了这一副仙风道骨的好相貌,见到谢睦回来,马上站起来不满道 “你刚刚又在墨迹什么,快让我给看看,看完了我娘子还等着我回去给她端洗脚水呢。” “你怎么跟二爷说话的。”谢宏比他还不满“况且我给谷夫人安排了不少侍女伺候,端洗脚水也用不着你。” “毛儿还没长齐,你懂个什么,旁人能与我一样吗我娘子用我端的水洗的就是舒服” 谢宏简直要被这为老不尊的老头子恶心坏了,刚要再臭他两句便被谢睦制止了,挥手让他先退下,只留下赵继达在身边伺候。 谢睦倒不在意谷余的无礼,所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谷余已经八十多了,行事虽放诞不羁,但到底心中是有数的。 况且这事是自己有求于人,人家却对他能回报的东西不感兴趣,态度自然应该包容一些。 谢睦也不多与谷余纠缠,直接坐到他对面伸出手腕。 这态度倒更能让谷余更加满意,他不拿乔儿了,仔仔细细的给他诊了脉。 诊完了意示谢睦收回手腕,捋着压根没有几根的胡子道“你近来肯定遇上了什么好事,这郁郁之气竟似消减了,脉象也不像之前那样弦紧。” 谢睦没管赵继达惊讶的目光,请谷余继续往下说。 “听你侄子说你前两个月还生了好几场病,按理说身体应该虚弱不少才对,现在脉象却已经看不出来了,可见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人一旦心情舒畅,自然百病避之。” 谢睦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 “至于你们一直所求之事”谷余道“身上的纹路可曾消褪” 谢睦摇头“未曾有丝毫消褪。” 谷余叹道“我就说你们隔三差五的来找我没有半分用处,那似仙遥一旦做成,必定无法可解或许之后百年间出个医圣医神之类的人物,能有办法打那死老头的脸,但现在我是真没办法,你们让我来看一万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赵继达无声的叹息了一下,担忧的向谢睦看去。 谢睦已经记不清听过几次类似的话了,之前即使有心理准备,每次听这话都能让他的心更加灰上一层,每次的失望都不比之前少。 但是奇怪的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 他的心竟意外的冷静,之前对这早有意料的事像是凉水入热油,但这次刚好相反,像是滴了一滴油进入凉水中,不能说丝毫不为所动,但心里确实不像之前那样煎熬了。 谢睦自己都为这次的镇定而意外。 从何时起,他竟已经看开了吗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因为这事而心结难消,甚至忧虑成疾 谷余刚刚说完话,面上好像很洒脱,其实也在小心翼翼的观察谢睦的反应,别看他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嘴上没个把门的,其实对趋利避害很有心得,他知道自己于谢睦算是有恩,谢睦这个人又善于隐忍,不爱为没有恶意的些许小事发作,所以在他面前不曾刻意掩饰本性。 但谢睦一旦被触及真正的要事,也绝对毫不留情,不发则已,一击必中。那种可怕谷余虽没见过,但在燕北的时候也略有耳闻,当时整个北地都笼罩在那雷霆之怒下,上至王府长史,下至远离中心的县令县丞,无一不瑟瑟发抖,为之胆寒。 这样的人物,谷余胆子再大,也不免暗自小心,而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每次看完诊,都应该是谢睦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这次有了变化,谷余悄悄抬着眼皮观察谢睦,明显的察觉他这次心境平和到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几个月没见,他究竟遇上了什么好事,能造成这样的转变 眼见谢睦心情不算坏,谷余就又按捺不住嘴贱,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这次回京就能听到你从民间广纳后妃的事呢,毕竟若能找到那种体质特殊的女子,算是解决这事儿的唯一方法了。” 谢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谷余胆子更大了,开着玩笑胡乱出主意“你要是怕网撒的太大幸不过来,就像前朝检查妃嫔是处子一样,立个规矩让采选来的女子也来接受检查,不合格的送回去,说不定选个几万人,碰巧就找到了一个能结你燃眉之急的女子呢虽说咱们现在早废除那规矩了,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嘛,你的大臣现在都听话的很,要重新立起来也不算难。” “那我还算个人吗”谢睦冷笑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晋江独发 “肯定不行”谷余脱口而出后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若你真的那么干了,我怎么着也要想尽办法逃跑,若是让我娘子知道我为那种人瞧病, 肯定再也不理我了。” 这也是谷余最佩服谢睦的一点, 他如今已经身登九五,是整个天下的至尊之主,发号施令已无人敢轻易违背, 按理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下点什么荒唐的旨意也不是不行, 可他在那样的愤怒渴望之下也能很好的遏制自己的欲、望,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睦闭了闭眼“那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 这次检查“似仙遥”虽然没解,但谢睦的身体和精神都有所好转,算是意外之喜, 他又问了两句便放谷余回去了。 赵继达眼见谷余出了门, 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在谢睦耳边悄声道“主子, 要是最后真的无法可医,谷先生刚才的主意也未尝” 谢睦眼皮都没动,只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没下作到那般地步” 其实赵继达何尝不知呢,他也觉得这方法荒唐残忍,不给人留半点尊严, 但看谢睦为此事费劲周折都不能得偿所愿, 毕竟心疼啊。 谷余回房间之前先去端了一盆子热水, 他毕竟年纪大了,再怎么健康也和年轻的时候不能比了,走的晃晃悠悠,好半天才端进了卧室里。 谷夫人比谷余年轻十好几岁,如今也是六十多岁快七十的老太太了,此时正在妆镜前梳理自己的白发。见谷余颤颤巍巍的端着水进来,便放下梳子,嗔怪道“怎么又做这些我说你年纪大了,就好好休养,若是扭着腰可怎么办” 谷余一脸谄媚的走过来给她揉肩膀“我就是老死了也能给娘子守床。” 虽然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不怎么忌讳谈及生死之事了,谷夫人听了这话还是被气笑了“你前脚死,我后脚就另找个老头儿伺候我,到时候看你怎么给我守床。” 谷余被这话描述的场景吓的浑身难受,难得没再耍贫嘴。 谷夫人一边泡脚一边与他闲聊“那个谢二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以你的手段还不能一次治好非要这样一次次的来找咱们”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去拧谷余的耳朵,严肃道“你说实话,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拖着人家的病,一次只治一点点,然后骗人家多给诊金” “疼疼疼”谷余郁闷的叫道“我遇见娘子你之后不是早洗手不干了嘛,我都从良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记着” “那是什么缘故” 谢睦身份特殊,他的事谷余连自己的夫人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况且他自认为自己一个人掺和进去也就算是够倒霉了,必不能再牵连谷夫人,那样若有一天自己被人灭了口,好歹也能期待人家看在自己娘子毫不知情的份上饶了她。 他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富贵病罢了,他们怕死的很,这才隔三差五的把我叫过来,其实屁事也没有。” 跟娘子说谎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谷余想,不过看这样子那人应该认命了或者说是看开了,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从那死老头子挖的坑里爬出来,到时候就能彻底摆脱这段无妄之灾了。 容辞在临产前最后放纵了那么一次,之后就老老实实的等待生产的时机。 李嬷嬷预测这一胎会是在三月初期瓜熟蒂落,也不排除意外早产的情况,所以一进二月,整个山庄的人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产房早就布置好了,各类药材、参片、止血石是李慎带着人亲自去京城口碑最好的药材铺买的,装了一车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那次举荷和锁朱两个也跟着回去了一趟,目的地并非是恭毅侯府,而是靖远伯府。 锁朱主要是替容辞探望母亲温氏的,无非都是把话往好里说,让她放心。 郭氏却不好糊弄,所以举荷带回去的消息半真半假,就说四姑娘在顾府被有心人陷害,流言缠身,侯夫人王氏虽嘴上说不信这些话,但其实还是心有芥蒂,为此还与维护妻子的顾二爷起了冲突,而四姑娘为了不让婆婆和相公为难,自愿出府为死者祈福,现如今正虔诚的抄经念佛,安分守己。 总而言之,就是既让人觉得她出去住是守孝道,是善解人意,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毫无地位,从而轻视温氏,而且务必使人觉得真实可信。 事情很顺利,举荷天生一副老实向,任谁都没察觉她居然已经被容辞“策反”了。 到了二月底,一切准备都完善的不能再完善了,这时候已经不再怕早产了,容辞每日就只能在园子里被搀扶着走一圈,全当活动筋骨增长力气。 这一日正值三月初一,傍晚吃过饭后,容辞就在敛青和举荷的搀扶下散步。 她近来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像是个沉重的水盆扣在身上,没走两步就要歇一歇,走到后院一处被假山环绕的天然温泉旁已经走不动了,她正觉得脚底出了汗十分难受,就让两个丫头扶着她坐到温泉边的软垫上,脱了鞋袜想要泡泡脚。 再让两人分别在假山两旁守着,防止有人误闯,这个距离也很近,若是有什么事,正常的声音她们也都能听见。 容辞将双足慢慢的伸进水中,舒了口气。 一进二月底,人人对着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就连李嬷嬷也只是面上淡定,其实也紧张的经常看着她束手束脚。容辞当然知道他们都是好意,但这样的气氛下难免会让她的压力加重,原本对生产这事儿没什么概念,现在也渐渐起了敬畏之心。 这时,似乎隐约传来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容辞吓了一跳,环视四周,发现这处泉眼很小,一目了然,并没什么东西掉进去 等等,她看了一眼紧邻温泉的院墙这个情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啊 “谢宏还是二哥是你们吗” 果不其然,墙那边再次传来了动静,这次是容辞非常熟悉的声音“阿颜,是我。” 有围墙隔着,容辞便也没有着急,而是有条不紊的套上了鞋袜,随即有些惊喜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那个梳妆盒还合心意吗” 谢睦正月十六之后第二天就回京处理正事了,只在二月初来了一次,顺便陪着在家里憋的难受的容辞说了会儿话,就是在那时知道了她的生辰是在二月二十九,他自知自己每逢月底都会忙碌非常,怕是抽不出空来看她,就提前吩咐谢宏送了个紫檀木的梳妆盒来,全当生辰贺礼了。 这时容辞突然觉得腹中有一点抽痛,凝神感觉的一下,又像是错觉一般消失了,她没当回事,因为从好几天前开始,她就会时不时的出现突然腹痛,就想要临盆了一般,第一次时把山庄上下闹了个人仰马翻,之后才发现是“假临产”,并不是真的要生了,如是再三,她也就视若平常,不再一惊一乍了。 谢睦那边久不闻她回答,略有些担忧“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容辞抱着肚子感觉已经不疼了“没什么事那盒子我自然喜欢,那样好的整块紫檀木本就难得,上面雕刻的竹报平安也很精致,我已经把原先用的换下来了。” 说到这里她调侃道“这么好的贺礼,真是你选的怕不是赵先生的眼光吧” 谢睦的语气带上了笑意“这真是好冤枉,我当真挑了好久才挑了个看的过眼去的,怎么反倒成了别人的功劳了” 容辞也笑了,又问道“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在园子里也是出来散步么” 那边突然沉默了片刻,谢睦才有些不自在道“嗯,是在散步” 容辞并未察觉他的不自然,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肚子竟又开始疼了,这一次比之前每一次都明显,她开始感觉不对了之前那些从没有两次疼痛相隔的时间这样短过。 接着,她感觉底下像是流出了什么东西,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立即唤敛青举荷。 两人听到马上跑了过来。 谢睦警觉道“出了什么事” 容辞镇定的闭目感觉了一番“没什么,可能是见红了” “什么” “二哥别急。”容辞准备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自然对这方面的常识都十分清楚,她一边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尝试着站起来,一边解释“这还不算正经临产,离生还早着”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睦从墙外不费吹灰之力便翻了近来,落地甚至没有声音,他足尖一点便到了容辞身边,伸手将举荷拂开,轻轻一托就使容辞站了起来,仿佛一个足月的孕妇和她腹中的胎儿毫无重量似的。 容辞半靠着他哭笑不得“二哥你先别着急,离真正开始生产还远着呢,先让她们扶我回去吧,耽误不了的。” 谢睦从没经历过这个,当然什么也不懂,只隐约听谁说过见红就是要生了,完全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两天生产才会真正开始,于是急的手足无措,即使容辞解释过了也依旧半懂不懂,一听她还要慢悠悠的走回去更是不敢置信。 他看了眼瘦的没两斤肉的举荷与敛青,怎么也不能放心,于是一把将容辞打横抱起来,一边快步走一边说“无意冒犯,只是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容辞非常非常惊讶,她两辈子从没被人这样抱过,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掰扯怎么回去的时候,便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她感觉谢睦的步伐走的非常稳,她在他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是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慢慢感觉到了有水渗出的湿意,再看他一头长发湿漉漉的胡乱束起,现在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和他平时衣冠整齐的样子截然不同,就知道谢睦刚才说正在散步九成九是在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晋江独发 谢睦怀里抱了个人, 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敛青举荷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两个丫头互相给对方使眼色,都是欲言又止,可最终也跟容辞想到一起去了,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来送容辞回去,是走着回去还是被抱着回去,而是先妥善的将她安排进产房才是。 很快,谢睦在敛青的指引下将容辞放在了产床上, 他们的动静不小,李嬷嬷等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围在床边。 谢睦到底是外男,见状想要退出去等,没想到还没起身就被容辞一下子握住了手。 她现在还没开始阵痛,语气也很平缓“二哥,你照我说的做,你刚从京城过来来, 想必也累了, 先回去好好休息,这衣服还是湿的呢。” 谢睦这时候怎么能放心回去,闻言轻声道“我就在外面等着好不好” 一阵不算严重的疼痛袭来, 容辞的手下意识用力, 让谢睦有些无措, 只能也跟着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疼痛只持续了几息, 很快就过去了, 她这才松了手摇头道“离真正开始生怎么也要一天的时间,就连接生的人也要趁现在多休息,养精蓄锐。你要是现在一直守着,肯定吃不消。” 见谢睦仍是不放心的样子,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况且,你要是一直等在外面,我还要分神来担心你的身体二哥,你听我的话,别叫我挂心” 谢睦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回了谢园。 容辞这才放了心,对李嬷嬷说“怕是已经见红了,但疼的不严重” 李嬷嬷也没心情问其他了,快速检查了一番“确实是见红了。”她一边帮着容辞换下衣服,一边吩咐宋三娘“厨房再多做一点吃的送过来。” 容辞道“我刚用了晚膳,现在还撑着呢。” “只是预备着罢了,从现在开始这屋里时时都要准备吃食,要不要等疼厉害了哪里腾的出手吃饭呢。” 容辞换好衣服坐在床上,面上终于显出了隐藏的忐忑“嬷嬷,是不是真的很疼我会不会” “不会的不会的”李嬷嬷搂住她,轻声安慰道“你的身体很好,胎位也正,一定会很顺利。” 容辞闭上眼,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谢睦回到谢园换了衣服,将头发擦干。面上虽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里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本想让谷余去看看,但想到容辞说过现在还没开始,现在派人过去说不定只是添乱,只能按捺下来。 他说是回来休息,可是心中存了事又怎么能静下心来,所以虽早早地躺下了,却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半梦半醒间也不知做了什么梦,一会儿梦见了年幼时母亲冲自己虚弱的笑,一会儿又好像听见有人在哭,那哭声很怪,像是夹杂着女人痛苦的悲泣,又像是婴儿凄厉的啼哭,每一声都像是针扎一般让他感同身受。 一晚没睡好,到了第二天脸色也很不好看,惹得家里的下人都绕着他走。 好不容易到了初二的晚上,谢睦的心慌的越发厉害,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心莫名其妙的越跳越快,他担心是不是出了事,便带上谷氏夫妇并赵继达去了隔壁。 路上谷余好奇道“只是邻居而已,生的又不是你的孩子,怎么如此上心” 谢睦皱眉道道“不要胡说,我与她也算是相熟的友人了,她年纪还小,身边得用的人又少,心里不定有多害怕,我只是帮朋友的忙罢了” 谷余撇了撇嘴,暗地里对他冠冕堂皇的话嗤之以鼻。 等到了地方,就见产房外围了一圈的人,谢睦的心猛地一跳 莫不是 锁朱也在其中,眼尖的先看到了谢睦几人,便过来打了招呼“是谢公子啊,我们姑夫人已经开始正式发动了,不过好像还要很长时间才能生出来。” 谢睦放下心来,接着道“这是我身边的谷大夫,医术也算精湛” 锁朱高兴道“这样正好,里面懂接生的只有李嬷嬷一个,其余人只能打打下手,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她转念一想又有些为难“不过,男子的话” 谷余摆手道“顺产的话且用不上我,我夫人照料生产的妇人比我还熟练,让她去帮忙就好,若真的有什么到时候再叫我也不迟。” 锁朱便带着谷夫人进了产房,向李嬷嬷说明了情况。 李嬷嬷自然也很欢迎,因为怕人多生变,节外生枝,她便没敢从外面找产婆,自己一个人虽也够用,但到底忙乱,如今有个能信任的医师,也能解一时之急了。 容辞刚刚经历了一波阵痛,此时稍稍缓了过来,见谷夫人满头白发,面目慈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就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来“劳烦您了。” “这可不敢当。” 谷夫人不算大夫,不如李嬷嬷知道的医理多,但她随着丈夫周游天下,行医救人,不方便男人出面的接生等事都是她来做的,在这些事上经验远比李嬷嬷要丰富。 先净了手,然后上前去看宫口的情况,谷夫人检查了一番,先有些惊讶的顿了一下,又去摸了摸容辞的肚子,见她精神还好,胎位也正,便知她被懂行的人悉心照顾的很好,心中安定了九分。 她柔声对容辞道“不用紧张,你的情况很好,不出意外,明天就能瓜熟蒂落了。” 容辞笑了笑,马上被卷进了新一轮的疼痛中。 屋外的人都有自己的差事,过了一会儿便忙碌起来,只剩下谢睦等人还在守着。 赵继达见谢睦不像是看两眼就走的样子,便给他和谷余一人搬了一把椅子来,先请他们坐下。 谷余二话没说立刻一屁股坐下了,然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谢睦看似淡定,实则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心中暗笑普通友人那你的友人面子可真大 赵继达眼见天越来越晚,但是谢睦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免有些着急“主子,咱们明天一早还要回京,您再不回去歇息,身子可受不了啊。” 这时房门打开,敛青端着一盆鲜红的血水快步走了出来,与众人擦肩而过。 谢睦脸色难看起来,他抿了抿嘴,话中露出了几分隐忍的烦躁“行了那就多留一天,你不要说话了” 这话外人听了说不定觉得谢睦还远不到发火的程度,但赵继达十分了解他,立即被他的语气吓得一声不敢吭了。 时间慢慢流逝,敛青举荷一趟趟的换来干净的热水,厨房也一刻不停的烧水熬药以备不时之需,产房里倒没怎么传出惨叫,偶尔容辞痛的实在忍不住了喊一声半句的,谷夫人便会耐心的劝她再忍耐一下,多保留力气用在生产上。 不知不觉一夜便过去了,天已经亮了,可是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 谷余不挑地方,昨晚到了时间便说睡就睡,即使缩在椅子上也能睡得舒舒坦坦,对那时不时呼痛声更是听的多了,半点也没受影响。 赵继达可不像他那样没心没肺,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女子生育竟要这般痛苦且麻烦,这都痛了多久了,居然还没完事,他看了一眼同样一夜没怎么合眼的谢睦,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自己最清楚了,他性情颇为冷淡,也真不是什么热心的人,若是在之前,他遇上女人生产,就算是相熟的人,或者是诸公主命妇之类的,顶多也就会送个大夫,赏几斤名贵药材罢了,像今天这样上心,一守就守一夜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像是对这温夫人,一开始帮人家,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手为之罢了,并没看出有多特别,可随着两人一次一次交集,赵继达还没反应过来的,他们就飞快的熟悉了起来,明明相处的时间也不长,赵继达大多时候也在场,可是他就是不知道从哪一次起,他们的关系就亲近到了这样的地步。 没人知道前些日子谢睦吩咐打开私库,亲自给温夫人挑礼物的时候赵继达有多惊讶,那真是下巴壳都要惊掉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就连当初送太上皇的万寿贺礼都是赵继达挑的,谢睦不过等挑好了看两眼罢了,半点不需要费心。 谢睦偶尔提起温夫人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多,只说人家是他少数能聊得来的朋友。 可是男女之间单纯的友谊,当真会这样亲密且微妙吗 赵继达是个阉人,他直觉谢睦的状态很不对,但也不能真的确定他们之间有暧昧,只是在心里暗暗着急主子能找到个知心的的人是好事,总比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孤独终老强,但是若是那人是个带着孩子的有夫之妇那就未免有些难办了。 虽不是说完全不行,但到底容易惹人非议,不如与家世清白的小姑娘相处来的顺利。 赵继达想了好久,思维发散的无边无际,连到时候怎么逼迫人家丈夫和离都想出了四五条方法,满脑子都是怎么能替自家主子解除后顾之忧。 容辞这时已经有点没力气了,从昨晚到现在,一开始疼痛尚可以忍耐,还能抽空休息,到后来越来越痛,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疼的狠了叫也叫不出来,只能咬牙忍着,到了刚才,她已经是疲惫非常,累的有些张不开嘴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与汗水混在了一起,她轻声道“嬷嬷,我好累,也好疼。” 李嬷嬷关心则乱,看她痛苦虚弱的样子也是心如刀绞,十分着急。反倒是谷夫人经验丰富,知道危险其实不大,安慰道“夫人别急,就要生出来了,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啊,你的孩子马上就要生在这艳阳天里了。” 容辞勉强打起了精神,看向窗外,果然见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缝照射了进来,映出了一条条光斑。 她闭了闭眼,想象着将来母子两人在阳光下嬉闹的景象,终于鼓足了动力。 “我休息好了,再来吧” 山庄里的下人该做的都做了,此时只能等在门外,最后的事就只有靠容辞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替得了她。 众人听着房内传来的惨叫,都堵在门口揪着心,正着急着呢,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声 孩子终于降生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心想这可真不容易,抬头看了看天色,竟已经到了正午了。 过了一会儿,李嬷嬷抱着襁褓出来了,平常总板着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母子平安,是个小少爷姑娘说是多亏了你们,吩咐我把孩子抱出来给你们瞧瞧。” 众人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悦,一拥而上把孩子围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锁朱道“你们看看这小嘴儿长得真好。” 温平就爱跟人对着说“嘴巴还是有些薄了,眼睛才长得好呢。” 有人疑惑“眼还没睁开呢就能看出好来了” “这就不懂了吧,眼缝这么长,等睁开了肯定是一双大眼睛。” 谢睦等了这么久,也不过就是为了等一句“母子平安”而已,此时已经知道容辞的情况很好,他现在也没法进去探望,留下也没什么用处了,便带着赵继达想要回去。 那边几个人在逗孩子,没说两句就把他吵醒了,皱了皱小鼻子就张嘴哭了起来。 谢睦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了这哭声,他下意识把它与昨晚梦中孩子的哭声联系了起来,其实二者并不相同,一个只是单纯的哭声,另一个却饱含了凄厉惹人痛苦的意味。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来到人群中,他们被孩子的哭泣吓了一跳,都忙不迭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李嬷嬷责骂,正留下了空子让谢睦走近。 谢睦低头看着孩子,他还很小,浑身红彤彤的,哭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也看不出什么薄唇大眼来。但他却莫名的觉得这孩子比之前见过的所有新生儿都可爱。 他本想就这样看一眼,但此刻看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一只小拳头挣脱了襁褓,一边哭一边挥舞,他竟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在李嬷嬷诧异的目光里,轻轻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晋江独发 那一瞬间谢睦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心都好像软成了一捧没有丝毫棱角的流水。 他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像是在和孩子打招呼似的。 其实刚出生的婴儿看东西应该非常模糊,几乎看不清什么, 但这孩子的眼珠湿漉漉的,一个劲儿的盯着谢睦,小鼻子小嘴儿时不时的动动,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怕也要化了。 谢睦很想去抱一抱,但李嬷嬷从刚才起一直挑着眉毛盯着他,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 只得依依不舍地将手抽出来, 看那孩子徒劳的攥了攥拳,却什么都没抓到,眉毛一皱一皱的,像是很不满意。 谢睦艰难的拔开眼, 看着李嬷嬷道“我们先告辞了,谷大夫和谷夫人会留下来帮忙。” 李嬷嬷观察了他许久,方道“今天的事您帮了大忙,我们都非常感激, 自会好生招待两位我们夫人的夫君不在跟前,难免六神无主, 多个人照料自是很好。” 谢睦抿紧了唇, 垂下双眼“替我向阿颜问好, 就说我改日再来看她。” 李嬷嬷看着谢睦的背影若有所思,温平上来在她耳边轻轻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李嬷嬷瞥了他一眼“你也只在这种事上有点用处了。” 产房里收拾的已经差不多了,李嬷嬷便抱着孩子请谷余一同进去。 容辞虽有些脱力,但到底身体底子好,加上刚才看到孩子的振奋,此时已经缓过气来了。 她从李嬷嬷进门起就眼巴巴地盯着她怀里的襁褓,看的李嬷嬷哭笑不得“别盯了,这就给你抱过来。” 说着将孩子放在了容辞的枕边。 容辞费力的撑起来一点点,轻轻地抚摸着这还发红的小脸儿,见他的眼珠儿微微转动,还把小手放在嘴边啃来啃去,啃得一手口水,那情景实在惹人怜爱。 她有些懊恼道“刚刚还闭着眼呢,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睁开了,听说孩子一睁眼瞧见谁就会跟谁亲,早知道我就多等等了。” 李嬷嬷顿了顿,而后自然的接道“人又不是鸟雀,你想的也太多了。” 谷余这是第一次见容辞,见她姿容甚美,神情温柔,即使现在未穿华衣不着脂粉,还因为刚才的生产而颇为狼狈,都不能掩盖气质出众,人虽年轻,但眼神镇定自若,不露怯懦稚气,很是与众不同,心中倒也能理解谢睦的表现了。 他先给容辞把了脉,点着头道“一切正常,只要把月子做好了,必能恢复元气。” “孩子怎么样” “在胎里养的跟好,并没什么毛病,也不需额外调理。” 容辞听了更加放心。 这时李嬷嬷道“谷大夫,我们这边不是很方便,就没找奶娘,亲自喂养的话对母亲的身体有影响吗” 温氏当初就是怕生下容辞后奶水不够,这才找的李嬷嬷,时下贵族大户都盛行请三四个乳母喂养一个孩子,也都觉得主母亲自喂养既失体面又伤身体,李嬷嬷虽也懂产育之道,但许多医者提起喂养之事也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因此便想找这位谷名医问问看。 “乳汁乃母亲精血所化,生母亲自来喂养孩子自然对孩子更好,但也有损母亲精气,不过这只是在一般人家,其实只要吃得好,休息的时间够了,也没什么关系,反而能使母子连心,更加亲近。” 李嬷嬷点头“听了您的话我就放心了,我喂养我们夫人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轮到她奶孩子了,就还是不放心。” 谷夫人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明明自己就是行家,何必来问他。” 李嬷嬷自己也觉得好笑。 容辞一点一点的观察着孩子的五官,郁闷道“父亲说过我一生下来就能看出长得和他十分相像,怎么这孩子小鼻子小嘴的,也看不出长得什么样子啊。” “那是老爷在吹牛。”李嬷嬷道“你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如小少爷长得好呢,皱皱巴巴的,脸还憋得发紫,像个小老头一样。” “什么”容辞不敢相信“当真如此吗” 谷夫人也低头端详了一番襁褓中的婴儿“这孩子在新出生的孩子里的确算是长得顶好的了。”说着又对容辞道“夫人这是第一胎的缘故,这才觉得奇怪,等再生上几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容辞将脸与儿子的脸贴在一起,感受着他细细的呼吸“有这一个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 “那可说不准,我看您必定是个多子多福的命格。”谷夫人别有意味的一笑,然后又想起一事,提醒道“不过女人生的太多也不好,到时候还要早想办法,不要因为生育拖垮了身子。” 容辞与李嬷嬷对视一眼,都觉得不解这话的意思,又转念一想,老人家年纪大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奇怪,因此也没再细究她的话。 容辞想他们夫妻守了这一夜肯定也很累了,便叫人收拾好了房间,请他们先去休息。不想两人都推辞“我们就住在隔壁,不过两步路,回去歇歇就是,若哪里再有不适,随时叫我们也不难。” 说着就告辞走了。 锁朱因为被李嬷嬷嫌弃不够稳重便没叫她在产房帮忙,此时好不容易能进来了,蹲在床头边和看着容辞专心致志的逗儿子。 举荷见了便提醒道“小少爷的名字还没取呢。” 容辞其实很早就在想这事儿了,但是想了好多名字都觉得不合适“还是定不下来。” “那总得先取个小名儿叫着吧” 容辞想了想“我听说民间取名字都很简单,说是贱名儿好养活。” “那也不能太粗俗了。”锁朱抬头道“那些什么狗剩啊,铁柱啊之类的就算了吧,我叫着总想笑。” 容辞想了想,也觉得可能叫不太出口“那叫什么呢壮儿不行,跟人家重了长生嗯有点像女孩子名字。” 她看着儿子圆圆的小脸,突然福灵心至道“他的脸这么圆,不行干脆叫圆圆算了。” 李嬷嬷琢磨了一下“阿圆,圆儿,圆哥儿都挺顺口的,寓意也好,保佑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就定下这个罢。” 容辞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目光极其柔和“小东西,你以后就叫圆圆了。” 希望我们真能如你的名字一样,互相陪伴,团团圆圆,再也不要有苦难灾祸,你也能在爱与呵护下长大,永远不会尝到孤独寂寞的滋味。 刚出生的孩子长的格外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容辞眼睁睁的看他从皱巴巴的样子长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团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有时候不是怀了孕就能称作母亲,母子之间的感情也不是从知道有这个孩子开始就能凭空产生,所有的母爱都要经过对这孩子的强烈期待、艰难的生育,点点滴滴的陪伴,这样一步一步的加强,以至于最终能对子女的感情爱若性命。 容辞这一个月里,每日抱着圆圆陪着他逗他,看他无意识的露出第一次笑容,哄他入睡,看着他一点点长开,在他饿的时候给予哺乳。 每当自己精血化成的乳汁进入孩子的嘴里时,那种满足感动的滋味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来,容辞这时候低头看着儿子,感觉自己为了他当真能豁出命去。 这样强烈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她的每一道思绪,几乎将她的以前对于母爱,对于子女、对于母子之情的所有认知通通推翻。 她有时甚至觉得,当初自己重生归来,决定留下这孩子时完全是出于想要个骨肉陪伴的私心,里面对孩子本身的爱意可能微乎其微。因为那时候她想的都是留下他,自己就能不在孤单了,到了怀孕中期,孩子在腹中会动了,她才开始真正开始以母亲的思维思考这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而现在,看着孩子在怀里一边笑一边挥舞小手,她觉得自己为了保护他甚至可以随时去死,并且无怨无悔。 她在孩子出生之后,才真正成为了一个母亲。 圆圆已经满月了。 容辞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感觉终于完成了任务似的,把头发洗的干干净净,身上也用温水冲了好一阵。 她感觉自己在屋里待了好久,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都觉得恍如隔世,迫不及待的想出去活动活动,容辞本来以为自己怎么也围着园子走一圈才回去,可是却没想到她已经不是一个月之前的自己了。 容辞刚走了几步,还没到大门口,就听见圆圆在屋子里哭的声音,当真是心里一揪,什么玩乐的心也没了,勉强在外面逛了一小段,满脑子都是孩子孩子孩子,最后还是认命的回去了。 走进屋里,见李嬷嬷正抱着孩子哄呢,容辞担忧道“还在哭吗我来抱抱。” 说也奇了,圆圆一到亲娘的怀里很快就停止了哭声,半张着嘴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容辞哭笑不得“我这才走了几步啊这么小的孩子能认人吗” 李嬷嬷道“按理说是还分不清人的,谁知道这么点儿的小人怎么那么精。” “既不认人,也可能是赶巧了,”容辞抱着圆圆边走边哄“他晚上挺乖的,醒了也不怎么哭。” “那就不要经常抱在怀里了”李嬷嬷劝道“婴孩儿也能养成习惯,你要是一直抱着他,到时候他习惯了能认人了,放下他就哭,换成别人也哭,能把你折磨的睡也睡不着。” 容辞无奈的笑道“这不是舍不得他么一时半刻不见就揪心,这可怎么办” “这是他乖的时候,等他大一点能闹腾了,看你还想不想抱。” “我小的时候也这样吗” 李嬷嬷道“你比圆哥儿皮多了,还没满月就闹得人仰马翻,稍不如意就哭得震天响,抱在怀里哄着就歇歇,一放下就不依,真真能磨死个人。” 容辞听着都笑了。 这时,守门的刘伯来通报“姑娘,隔壁来人了,说是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晋江独发 来人是谢睦。 “二哥是大忙人, 怎么有空过来” 谢睦今天谁也没带,只身一人前来,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闻言无奈道“这是怪我没来看你么” 容辞眨了眨眼“我可不敢。” “这个月家里诸事繁忙。”谢睦看了一下在一旁守着一步不离的李嬷嬷“况且你之前还没出月子, 我来了怕也要吃闭门羹吧” 其实上一次就是忙得昏了头却硬是抽出空闲过来的, 本想来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 再和她说说话, 谁知偏又撞上她生产,强留了三天之后只能再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谁怪你了。”容辞笑道“不过玩笑罢了, 自然是正事要紧,我这里有了孩子, 也不寂寞了。” 谢睦想起上一次来见到的那个握着他手指不撒的孩子,心中一动“那孩子呢” “在里间呢。”容辞唤道“敛青, 把圆圆抱过来。” 敛青把孩子抱了出来,容辞小心的接过来, 见他正皱着眉毛,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哎呀, 咱们圆圆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谢睦也凑近了一点, 见他比之前长大了好些,小脸蛋白白嫩嫩的,头上生了好多胎发,瞧着健康极了。 圆圆可能感觉到自己上方的光源被遮住了, 一双黑眼珠向上转动, 像是再找人似的。 谢睦道“可否让我来抱抱。” “行啊。”容辞干脆的答应“就是动作轻一点, 这小东西挑着呢。” 谢睦从未抱过孩子,自然有些紧张,他笨拙的接过圆圆,却不知怎么摆弄,只觉得怀里的孩子软的仿佛没有骨头,抱起来像是稍用力就能捏坏了似的,他急的额上出了细细的汗珠,却仍是固执的试探着,轻易不想放手。 容辞在旁边教他怎么抱孩子,见他好不容易抱的有模有样了,却还是一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年纪了,怎么比我刚开始抱他的时候还不如” 谢睦专心致志的盯着孩子看,觉得既新奇又满足,连之前心里那不可触碰的隐痛都不在意了“我子女缘浅薄,这也是我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呢。” 容辞愣了愣他现在还没有儿女么怪不得只说和妻室分开了,却从不提孩子。 她自然知道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还没有子嗣可继是多大的打击,听了这话便讷讷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谢睦没听见容辞说话,便抬头正看见她面带忧色,反而劝道“你不需如此,这本是我没那个缘分。” 若是谷余听见他此刻的的话,怕是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也不知当初为这事难过的憋出病来的是谁,明明知道没用还偏要每半年把他从天南海北拽回来看诊,这时候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就故作洒脱,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过现在的谢睦也确实看开了不少,之前总觉得没有亲生骨肉是人生一大憾事,可是此刻怀抱着小小婴孩,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竟也开始觉得有没有血缘相系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人的缘分有时也古怪,像是他和这孩子,本没有交集却一见之下便觉亲近;而他和自己的父亲,明明是至亲父子却也可以两看相厌,可见这世上的缘法也并不全然是以骨血维系的。 谢睦从小就聪慧绝伦,学什么都快,抱孩子的手法自然也不例外,很快就十分熟练了,他试探的微微摇晃手臂,果然见圆圆咧开嘴很是受用的样子。 “他是叫圆圆么”谢睦问道“是哪个字” “是方圆的圆,只是当小名儿叫着。”容辞提起这事儿就头疼“大名我拟了不下百十个字,但又觉得哪个都不相称,现在还没定下来呢” 说着她便见谢睦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不由笑着打趣“怎么,二哥也想一展才学么先说好,若是起的不合心意,我可不会答应的。” 谢睦思索了一会儿“既然小名儿是方圆的圆,大名不若也延了这个音,岂不方便” “你是说哪个字” “元亨利贞的元”字如何”谢睦沉吟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有起始的意思,他生在昭文元年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再合适不过了。” 容辞略有意动“字是好字,可是也未免太大了,我怕他人小运势不足,担不起这个字啊。” “无妨。”谢睦脱口而出“我问过了,他生在今年三月初三午正,是再健旺不过的命格,自是压得住” 还没说完便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羞赧的住了口。 容辞已经听清了,惊讶道“你怎么比我还清楚我都没想起来找人算一算呢。” 谢睦尽量轻描淡写道“不过碰巧遇上懂这些的人,随口一问罢了。” “哦”容辞拖长了调子“多谢你碰巧费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了笑意,容辞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让你白白费心了,就用这个元字罢。” 谢睦如愿以偿,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非常高兴“我特地找人打造了一块赤金嵌八宝的长命锁,不巧临出门却忘了捎上,下回过来必定带来,他现在带不了,你先给他收着。” “何必如此破费。”容辞知道他眼中送得出手的物件必定不凡,推却道“他还这么小,再好的东西也用不上,不如你留下,若碰上哪位亲戚家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拿去做个人情,岂不比给他这还分不清好坏的婴儿好些你的好意我替他心领了便是。” 提起“亲戚”二字,谢睦脸上便带了冷意“他们如何能配得上好东西。” 说完又怕吓着容辞,便放软了语气“那是我特地为圆圆准备的,你若再推辞,莫非当真不愿领情么” 容辞没办法,只得应下,一边捏着儿子的手,一边在心里想着如何回一份更贵重的礼,也好还这个人情。 这时谢睦眼睛看着孩子,嘴上却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既用了这个字,那他的全名便是“温元”么” 容辞手上的动作一停,好半晌才低着头答了一个“嗯”字。 她之前便跟李嬷嬷商量过,这孩子若要出现于人前,只能假托是母亲温氏那边的远方亲戚,温氏的近亲已经都不在了,远房的亲戚也各自山高水远久不相见,彼此之间也分不清谁是谁,这样一来,费些许力气就能圆的无缝,如此自然不能跟着容辞姓许,只能姓温。 容辞提起这个心里有些不自在,但谢睦却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圆圆有些困了,在谢睦怀里打了个小呵欠,他不知所措“这就要睡了吗该怎么办” 容辞道“把孩子给我吧,让他进去睡去,抱了这么长时间胳膊不累吗” 谢睦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还想继续抱着,但也明白孩子休息最重要,就把圆圆送还到了容辞怀里。 容辞亲自将孩子哄睡了,送到卧室里安顿好了才出来。 谢睦待她出来后便提出告辞“你带着圆圆好好休息吧,我明天一早走,也不能过来道别了。” 容辞十分纳闷,问道“你家在京城里,当初为何在此处置办园子公务繁忙,还要来回奔波,不是很辛苦吗” “是当初谷大夫提的,”谢睦怕吵醒圆圆,低声解释道“我当初身体出了些问题,积劳成疾又寒气侵体,遇冷便周身疼痛,他就提议到冬天每个月抽出几天来泡温泉,放下公务休养生息,自可缓解病痛,我爱清静,并未去仰溪山,反选了这里。” 容辞仍是不解“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呀,京城都已经回暖了,你又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样子,若想休息暂停公务便是,何苦受这奔波之苦” 谢睦被她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道“我不过是躲躲清静罢了,怎么刚刚还怪我不来探望,现在又嫌烦了么” 容辞哭笑不得“你明知我是好意,怎么反倒故意曲解了起来,我记得当初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可是十分君子,沉默寡言话也没有几句,怎么现在也学会开玩笑堵人了” 谢睦微微有些愣神,片刻后道“这是熟悉了的缘故,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沉闷” 等到他回了自己的宅子,先默不作声的坐了许久,下人们轻手轻脚的做自己的事,谁也不敢闹出动静来打扰他。 等赵继达过来与他续茶时,谢睦才略带疑惑的问道“你来说,我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赵继达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蒙了“变化心情比之前好一点了” “我的话变多了吗” 赵继达为难道“没有吧” 除了总是提起温夫人的时候,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的寡言啊 谢睦回去了之后,容辞进卧房去看儿子,见他嘟着粉红的小嘴巴睡的正香,胸脯一起一伏十分匀称,便低头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李嬷嬷小声道“圆哥儿当真要用那个名字” “当然,既定下了就不改了,温元”容辞念叨了几遍“这名字也很合我的心意怎么,嬷嬷不喜欢么” “也不是算了,姑娘觉得好就行了。” 温元便温元罢,只要名字好,谁管是谁取得 容辞轻轻摸了摸圆圆头顶的胎发“这名字简单,寓意也好,只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晋江独发 “二奶奶,孙辈的各位爷并各位奶奶都已除服, 可以在外走动了, 可侯爷眼看着也就是这两个月的功夫了, 请您务必早些回府,也好一全孝道。” 龚毅侯府派来的婆子正跪在下边向容辞禀报,态度很是恭敬。 现在的守孝之礼比古时候略微精简了一些,孙辈者无论是否嫡长, 皆服一年, 顾老夫人是前年十一月没的,现在算一算, 顾宗霖等人已经除服两月有余了。 容辞尽量显出一副哀容来“父亲竟已病重到这般地步了吗容我收拾几日便赶回府中侍奉。” 婆子为难道“二奶奶, 您还是明日便动身吧。” “这又是什么缘故” “侯爷前些日子已经往宫里递了折子, 请封二爷为世子, 前些天便传出消息来,说是也就是这两天圣旨便要下来了, 到时候所赐诰命礼服大妆等,皆需您亲自验看。” 本朝凡亲王、郡王、一品公二品侯之嗣子皆封世子,在未袭爵之前都比其父等级降一品,也就是说, 顾宗霖若被封为龚毅侯世子, 那容辞则会随夫受封三品诰命。 容辞闭了闭眼, 觉得头痛至极“是不是还有旁的事没说” 那婆子讷讷的开口“还有侯爷病重, 之前也就罢了, 现在世子之位已定, 正月十五宫内元宵节大宴,侯爷没法儿去,须得二爷与您一同赴宴。” 这真是 前世顾显是在昭文五年才因病去世的,那时容辞已经搬到了静本院,对于府中之事也彻底撒手不管了,所以什么封世子袭爵之类的事也没人来让她出面,对外都说许氏夫人病重,无法理事。 这一次顾宗齐早死了五年,没想到居然将龚毅侯顾显的身体一起牵连的早早病重了,连顾宗霖的世子之位也提前到手。 容辞想到又要回顾府,就觉得头疼欲裂,伸手扶着额道“我知道了,明天一早便回去。” 这时跟着一起来的朝英又来求见。 容辞其实很不想见顾宗霖身边的任何人,但当着顾显派来的人又不能做的太过分,只能忍着头痛让他进来了。 朝英一点马虎也没打,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磕了头“小的请奶奶安。” 容辞抬手让他起来“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在半年前,你们二爷近来一向可好” 现在已经是昭文二年的正月,去年中秋节之前顾宗霖总算下定了决心放下脸面,去向王氏询问到了一次容辞现在所居的地方,然后派人来问了一次她要不要回府过中秋节,被容辞一口回绝后,小半年都没有动静,现在居然又派了朝英过来。 朝英每次见到容辞都莫名紧张,感觉比平日矮一头,向来都不敢在她面前作怪,都是什么好听说什么“二爷一起都好,就是一直挂念着您。” 容辞挑眉,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是吗那我多谢他挂念。” 朝英面不改色“二爷怕您走的急,路上不方便,就吩咐我来搭把手,在这儿住一晚,明儿一起回去。” 容辞本没在意朝英的来意,此时心里却咯噔一声那圆圆藏在哪里 她想了想道“你去厨房找温平,让他把房间收拾一下,今晚同他住吧。” 温平面粗心细,有他看着,朝英哪里也去不了。 送走了顾侯派来的人,又将朝英打发了下去,容辞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向外走去。 这个山庄与谢园的正门隔了一段路,但与侧门却很近,容辞径直走到侧门口,守门的人远远见到她便开了门,跟给谢睦开门一样顺手。 容辞一路走到园子里,路过的下人都自然地与她行礼 “夫人安。” “见过夫人。” “夫人万安” 一开始见这阵仗容辞还有些不习惯,过了这大半年,她已经对他们的的热情习以为常了,便点头回礼不提。 她走过正房,来到湖边,见谢睦抱着圆圆在教他说话。 他可能怕孩子冷,硬是将身上的大氅拉开一些,把孩子放进去裹起来,只从他的胸口处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只手臂,看上去把他这严肃端正的衣着显得有些滑稽。 谢睦抱着圆圆走到一棵松树前,摘下一根松针让他触碰“圆圆知道这是什么吗” 圆圆懵懂的摇摇头。 “这是松树。” “哄” 谢睦纠正道“不对,是松” “松” “对了,我们圆圆真聪明。” 他对着这孩子好像用无穷的耐心似的,又去教他“水”怎么说。这个字不太好发音,圆圆学了半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还是说不好。 谢睦就怕他伤心就换了一个“那圆圆知道我是谁吗” 圆圆眼睛转了转,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了在后面的容辞,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张开小手“娘娘” 谢睦心中一动,转过头来,见容辞一身雪白的狐裘,正亭亭立于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们。 “怎么过来了也不出声” 容辞便走过来“看你们正玩儿的开心,就不忍心打扰了。” 圆圆见到容辞就不老实了,小腿儿在谢睦的大氅里蹬来蹬去,手也拼命往她的方向挣。 谢睦没法子,只能将他从衣服里拔了出来,送到容辞怀里“小东西,见了娘亲眼里就看不见别人了。” 容辞本来一直为回府之事头痛,此时见儿子无比依赖的趴在自己怀里,嘴里不停地叫着“娘,娘”,心里多少也有些慰藉。 谢睦伸手抚摸着圆圆的后脑勺,夸赞道“这孩子好聪明,才十个多月,有些字就能说得很清楚了。” 容辞抱着孩子和谢睦一道沿着湖边散步,闻言淡淡一笑“你看他就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说话早了就夸他聪明早慧,若是说话晚点儿,怕又想说什么贵人语迟了。” 话还是正常的,但谢睦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侧过头看了眼,便见她低垂着眼皮,面上似乎带了郁郁之色。 他皱着眉将她的脸转过来与自己相对“这是怎么了” 容辞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谢睦温声问道“我好不容易抽空来陪陪你们,才来了半天功夫,就惹得你不高兴了么” 容辞忍不住露了一点笑容“你明知道不是。” “刚刚你那边是怎么了,让李慎这样心急火燎的把你拉回去” “可不正是为这事儿发愁嘛”容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夫家家里有事,这便要叫我立即回去。” 谢睦的眸色瞬间暗了一暗,随即便不动声色道“你愿意回去” 容辞摇头“自是不愿,可也不好推脱,好在时间不长,顶多不过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圆圆被母亲头上带的金钗吸引了视线,一个劲儿的伸着手往上窜,他现在已经有些分量了,这么闹腾了一会儿就让容辞的手臂开始发酸,谢睦见状便极其自然的把圆圆接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圆圆是好孩子,不许再闹你母亲。” 这孩子确实十分聪明,这么点儿大就已经能分辨大人话里的意思了,被训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闹腾,只是在谢睦怀里眨巴着眼睛,渴望的望着母亲的金钗。 “他近来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我连耳环都不敢带了,就怕他什么时候摘了去吞到肚子里。” 容辞握着圆圆的小手摇了摇“他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将他留在这里,可是有些事又偏偏不得不做” 谢睦托着孩子的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阿颜,你想过和离吗” 容辞被吓了一跳“什么” “你们既然两不相见,连面子夫妻都算不上,就没想过彻底分开么” 容辞闭了闭眼想过,怎么没想过,但那也只是上辈子能做的梦罢了。 上一世和顾宗霖一拍两散之后,她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想着干脆和离算了,反正现在的风气对女子也多有宽容,和离虽然不常见,但也说不上多么惊世骇俗了,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妹妹又会出嫁,靖远伯府也辖制不了她多久,若真能断个干净,也省去在顾府受人白眼了。 若是靖远伯府容不下她,她也有大把的嫁妆,就算在外边过的再不好,也比憋死在顾府强。 可是不论是和离或是休妻,决定权都掌握在男方手里。也不知顾宗霖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不想和许氏断了姻亲关系,或许是真的恨容辞入骨,反正结果就是他宁愿生生的把她熬死在龚毅侯夫人的位子上,也坚决不肯和离或者休妻。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两人都撕破脸皮两看相厌了,和离之事都没成,现在这个局势,想要一刀两断就更不可能。这一世的顾宗霖和上一世的那人究竟算不算一个人,前世今生的恩怨能不能相提并论,这些问题容辞至今也没能想明白,总之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记得,更别提以前世的事为理由和离了。 何况今生母亲尚在,她好歹是许氏的媳妇,怎么也不可能跟着和离的女儿久居,若不到万不得已,容辞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让母亲在许府受人轻视。 容辞长叹了一声“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留在以后再想吧,现在能过成这样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日子了,还是不多生事端了。” 今晚朝英留在山庄里,地方一共就那么大,谁喊一句整个庄子的人都能听得见,圆圆在母亲身边虽不爱哭,但容辞还是怕有个什么万一,最后还是没敢把他带回去,便将他留在谢园内,托谢睦照顾一晚。 谢睦自然求之不得,没有拒绝的道理。 圆圆自打出生起就常到这里玩,便是谢睦不在的时候都常叮嘱容辞自己多带他到这里逛逛,谢园就像是他第二个家一般熟悉,他日常用的东西这里也应有尽有,玩具比容辞那边还多些。 谢睦将圆圆放在书房里专门为他准备的羊毛毯子上让圆圆自己玩儿,他则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将该批的折子批过,之后便和他一起玩耍,教他说话。 玩了一会儿,谢睦看着圆圆乐呵呵的小脸,突然像是之前在院子里那样问道“圆圆,我是谁” 圆圆想了想,把以前眼前这人教的想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开口道“爹爹” 谢睦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渐渐沉暗了下来。 赵继达将茶水送来,正准备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突然被叫住了。 “德妃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德妃 赵继达常年跟在谢睦身边,谢睦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谢睦熟悉的他才熟悉,要说现在问他温夫人的生辰,甚至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带什么镯子什么簪子,他都了若指掌,问她有什么习惯,他甚至能滔滔不绝的讲半个时辰。 可是德妃嘛 赵继达尴尬道“这个,奴婢记不清了,好像是在下半年” 这一年中除了上半年就是下半年,说了还不如没说,谢睦却不在意,直接吩咐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晋江独发 这次时间很紧, 李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忙里忙外的收拾行李, 容辞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将用得上的首饰装进匣子里。 李嬷嬷正琢磨着带多少衣服回去才够用, 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姑娘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她略一思索,轻声吩咐其他人先出去,然后走到容辞身后,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姑娘, 你得打起精神来才行啊。” 容辞回来过神来,从桌上的水银镜里看到了李嬷嬷写满了担忧的脸。 “我这次得留下来照料圆哥儿,可你那边。” “圆圆还小,你留在这里带他再合适不过了。”容辞转过身来抬头看着她“我刚才不是在担心回顾府的事虽然很不情愿回去, 但也还不至于害怕什么的。” “那你在想什么呢” 容辞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下的梳妆盒“刚刚和谢二哥闲聊的时候,他问我想没想过和离” “什么”李嬷嬷瞬间紧张了起来“你们怎么会说这个, 这事是随便能提得吗” 容辞惊讶于她的反应“我自然知道此事不可行我们不过闲谈而已, 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有感慨罢了” 李嬷嬷抿了抿嘴, 犹豫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姑娘, 你和那位谢二爷究竟是怎么样了” 容辞有些茫然“什么怎么样” 李嬷嬷之前一直冷眼看着这两人相处, 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自家姑娘情窦未开, 凡事都不往情爱那方面考虑, 若是在那时强加阻拦, 万一使她开了窍, 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可眼看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亲密, 现在连这种话题都能不避讳的谈及,李嬷嬷有些坐不住了与其等人家那边主动把窗户纸捅破,还不如自己先给她提个醒呢。 她拖了把凳子坐到容辞身边,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你不觉得你们的关系太亲密了吗,这男女之间走得太近了怕是要生事啊” 容辞两辈子几乎都没接触过这些事,算起来对男女之情考虑的最多的时候竟是在十一二岁时,那时候二堂姐许容婷刚刚出嫁,和夫君好的蜜里调油似的,看的她十分羡慕,一心想让母亲给挑个和二姐夫一样爱惜妻子的好夫君才行。 可是等她真正出嫁了,才发现什么所谓情爱根本不存在,或许存在,但也是常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反正她并没有那么幸运,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愧疚、赎罪、担忧,每天战战兢兢,挨了人家的冷脸也要用热脸去暖,这样几年下来,要是真能对顾宗霖产生什么爱慕之情,那就是活该她自己犯贱了。 后来和顾宗霖渐渐亲近了起来,她的感情也转化为了感激、依赖或者是相敬如宾的尊敬,究竟有没有话本中所描述的那种相恋之情,她竟是完全分辨不出来。 若没有,那为什么在两人决裂时她会有失望的感觉若有,当时她心中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为什么也是那么强烈 她没有经历过二堂姐所感受到的那种一眼看去便能分辨的爱与温存,以至于至此她对于爱慕之情的概念都是模糊不全的,又如何能明了自己的心事 此时李嬷嬷开口挑明了此事,容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所言何事,脸色登时不由自主的变红,连耳根都泛起了粉色,她捂住发烫的脸“嬷嬷,你这是说的什么呀” 李嬷嬷何等眼力,此时看她的情状,心中咯噔一声,她将容辞遮在脸上的手拉下来,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你说实话,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谊” 容辞的脸还在不自觉的发烫,但她此时还认为自己与谢睦之间只是朋友之义,两人也没怎么有过暧昧轻浮之举,便照实说了“总之并不是嬷嬷所说的男女之情。” 李嬷嬷闭了闭眼,情知她也不算说谎,毕竟谁也不能承认自己也不知情的事。 容辞见她没说话,心中便莫名忐忑“我我说的是真话。” 李嬷嬷摇了摇头,叹道“人的感情原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但是姑娘,不论之前如何,从今往后也必须与他保持距离了,你们的情分有些过了” 容辞想笑她想的太多,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办法提起唇角,只能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您放心” “那人是皇族谢氏的王孙公子,身份特殊,你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便是他再有意,又能如何呢不如趁他还什么也没说,各自离得远些为好。” 容辞睁大了眼睛,喉咙像是有什么梗着似的,她勉强笑道“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若要二哥他听见,说不定要嘲笑我们自作多情了。” 李嬷嬷也不想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但若不及时止损,后面恐怕更加难以收拾,她伸手替容辞擦了一下眼尾,拍了拍她不由自主发颤的脊背,安抚道“若是什么事也没有就更好了,就当是是我人老眼花,思虑过多了罢。” 待李嬷嬷离开,容辞一个人趴在床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战栗,刚才的对话让她觉得又难受又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被绑着重石似的,又沉又痛得一个劲的往下坠。 理智告诉她李嬷嬷说的是对的,之前她没想到这一点,但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与谢睦保持距离可能真的是必要的。 人的情感确实不可控,但幸运的是,行动好歹可以控制。 第二天一早,容辞带着三个丫头上了马车,临行前嘱托李嬷嬷等他们走远了之后再去谢园抱回圆圆,以防意外,又仔细交代了孩子习惯、作息。 李嬷嬷照顾圆圆也照顾惯了,这些自然早就知道,但她心里知道容辞这是舍不得儿子,便也就一一应了,好让她放心。 容辞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好嘱咐的了,只能最后望了一眼谢园的方向,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马车不比骑马,走的慢了好些,慢悠悠的颠簸了一路,总算到了顾府门口。 敛青将车门打开先下了马车,容辞心中存着事,漫不经心的探出车外,冷不丁见到久违了的顾宗霖正站在下面,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扶她下车。 容辞顿了顿,将手轻搭在他的手上下了车,随即抽回手“多谢二爷,您不用当值么怎么有空过来” 顾宗霖从方才起就一直在看她,眼神中有探究也有疑惑,看的容辞心里发毛,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招惹了他的注意。 顾宗霖收回目光“今日休沐,想着你回来,就过来瞧瞧。” 那还真是不巧 容辞今天心情极其的糟糕,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于是只是点了点头敷衍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整理一下,一会儿还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恕我不能作陪了。” 顾宗霖又一次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即道“那便一起吧。” 容辞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忍下来,没再拒绝。 两人一路回了三省院,说起来,距离容辞出府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再一次站在这府里,感觉好像自己走了不是一年而是十年似的,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显得又陌生又别扭。 顾宗霖非常罕见的没回书房,而是与容辞一路回了正房。 容辞进了中厅先打量了一圈,见房里收拾的很干净,和她走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再走两步就发现东两间已经大变样子,中间的隔断消失,两间屋子合为了一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整套的书橱书架,架子上三三两两的添了不少书籍,最靠东边的书柜前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文房四宝样样俱全,摆放的也十分整齐,像是没有人用过的样子。 她愣住了“这是” 顾宗霖道“你之前说是要把这两间房改成书房,我便叫人打了家具,在你走之前就做好了,之后我想着即已做成,若是不用未免浪费了,就仍摆上了,你看看是否合心意。” 容辞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劳您费心了,只是我又住不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容辞便又去瞧了瞧西两间,见西次间和卧室变化不大,只是 怎么多了顾宗霖日常用的东西 容辞心中有点不好的感觉“二爷,您平日是来这边休息的吗” 顾宗霖一愣,很快解释道“今冬天冷得出奇,前边书房未设地龙,我这才搬到这里来小住,现在你回来了,我自然要搬回去” 容辞松了口气,道“我近来睡觉时很不老实,若是要同塌而眠,怕扰了二爷清净。” 顾宗霖听了这画蛇添足的一句话,神情变得十分奇怪,他盯着容辞的眼睛“你倒是变了不少” 容辞从刚刚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哪里怪怪的,感觉这人像是不停地观察着自己似的,现在这话就更怪了。 要知道自从又活了一次之后,她对顾宗霖就是这个态度,十分随性,和刚才并没什么不同,哪里有什么变化可言。 难不成之前哪次不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晋江独发 这时, 留书进来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懂规矩,进来先行了礼“敬德堂那边有吩咐, 说是侯爷身体不适, 夫人也在旁照料, 今日就免了二奶奶的请安,请您自去歇息,之后准备接旨。” 容辞巴不得不见那些人, 闻言道“我知道了。” 留书这才抬起头来, 悄悄的打量着这位一年多未见的女主人。 她的个子长高了, 样子也有了一点细微的改变, 之前偏圆的杏眼现在微微拉长了一点,少了一份稚气, 多了一点成熟, 双颊也比之前瘦了, 美貌更甚,看上去已经不全然是一副小女孩儿的样子了。 容辞本来给留书的感觉就是有些与年龄不符的从容, 现在一年不见, 她的神情眸光愈加冷淡,更给人一种漠然自若,捉摸不透的感觉。 容辞察觉了她隐晦的视线,漫不经心的往那边一瞥,吓得留书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容辞轻笑一声“留书姐姐还是之前的样子, 没有什么变化。” 留书更加害怕, 抖着声音道“奴婢相貌本就普通” 容辞见了她的情状在心里纳闷明明自己对留书挺好的, 也从不曾为难过她,怎么一见自己就这么慌张 她觉得没趣儿,不再跟留书说话,干脆的对顾宗霖说“我有些乏了,您看” 顾宗霖懂得她的暗示,知道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他看了容辞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就带着留书一并走了。 容辞也没急着休息,只是把锁朱等人唤过来,先让她们把房中顾宗霖用的东西收拾好,之后一刻也没耽误便叫人送回了前院。 这时候,她才放心的躺在床上歇歇。 等到了下午,圣旨果然到了。 容辞跪在顾宗霖身后,低着头听宣旨太监先颁了册封龚毅侯嫡次子顾宗霖为世子的诏书,再宣读封其妻许氏为诰命夫人的诏书,最后将品级礼服等物赐下才算完事。 整个二房的下人都很兴奋,每个人都盼着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倒是两位当事人毫无感觉,表情都没有改变,也没有什么感触之类的。 将圣旨妥善收好,顾宗霖与容辞一起回了三省院,两人在罗汉床上隔着炕桌坐下。 他提醒容辞“过几日便是大明宫元宵大宴,到时皇室宗亲外戚,各府勋贵,三品以上的大臣都会携妻于含元殿赴宴,各式礼仪流程十分严苛,不能出半点错处,我会派人仔细说与你听,你不要怠慢。” 容辞也知道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便也郑重的答应了。 顾宗霖看她听的很认真的样子,放缓了声音“这次与之前承庆宫私宴不同,是很正式场合,服饰不需要你费心,都是要按品大妆,着朝服的。” 容辞点头“我记下了。” 说着她想起一事“既然父亲母亲不去,就只咱们去吗” 顾宗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原本该是这样,可今年初许多宗亲长辈并朝中大臣一起上书谏言,说是近年来宗亲减少,每逢宫宴便颇为冷清,请陛下准许这次赴宴之人可带一位无官级或未封诰命的子女或者兄弟姐妹,正逢年节,这又不是什么前朝大事,陛下不好驳长辈的面子,已经应允了。” 容辞轻笑一声“这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她见顾宗霖语带不满,不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也不是强制必须带一个吧” 他皱眉道“自然是凭各家意愿可是,母亲命我到时务必带上悦儿。” “这样么”容辞有些明白了,她试探道“大妹妹今年已经有十八了吧,可曾开始找人家” “未曾。”顾宗霖的脸色更加难看“母亲一直拖着,我原以为是悦儿心高气傲不肯屈就,没想到” 容辞听了谈谈道“人各有志,你觉得很好的安排旁人却不一定领情,强扭的瓜只会使苦味更重罢了。” 她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可是顾宗霖却没听出来,还在心烦顾悦那说不出口的小心思 “陛下一心处理政事,并不贪恋女色,这满朝皆知,她便是如愿入了后宫,又能得到什么”顾宗霖道“就算陛下改了主意,不再冷落后宫,也轮不到她独得圣宠,这有什么意思呢” 容辞才是真正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顾悦不论进不进宫都碍不着她的事。 她不怎么走心的说道“说不定陛下就偏爱她这一种呢,天子的口味谁能说得准。” 顾宗霖动了动嘴唇,本不想跟妻子谈论亲妹妹的缺点,但最终还是神情严肃的低声说道“悦儿的性子看似清冷高傲,实则骄纵,又总是口无遮拦,世间男子都不太可能钟意这一种的” 容辞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抿着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半趴在炕桌上笑了起来“哎呦你哈哈是亲哥哥吗你、你说的这是什么呀这话要是传到大妹妹耳朵里这是生怕气不死她么” 顾宗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向上弯了弯,随即又忍住“我说的是实话,人总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在一起说另一个人的坏话总是拉进关系的最好方法。托顾悦的福,两人之间从容辞回来之后就一直别扭尴尬的气氛总算有所缓解,容辞也不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了。 顾宗霖接下来跟她大致说了一下宫宴的流程,又说过一会儿一位熟悉礼仪的嬷嬷会过来教导细节,叮嘱她一定要跟着认真学,莫要出差错。 容辞一一应下来。 之后顾宗霖见这边也没他什么事了,就回了前院,临走之前特意提了一下书架上的书,说是他从前边书房取了一部分,又在外面新买了一部分,让容辞若是无聊就翻一翻。 等他走了,容辞便回想了一番前世的事,发现顾悦在昭文二年确实破格进过一次宫,但那时容辞并不关心这个,要不是当时满府中为了顾悦又是裁衣服又是打首饰,弄得沸反盈天,说不定她都能不知情。 那次宴会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她虽记不清了,但她还记得顾悦进宫就是昭文二年春天的事,因为当初她还为此事高兴过妃嫔等闲不得出宫,若是得蒙恩宠奉诏省亲,起码得提前一两年开始准备,是最麻烦不过的事,而按照顾悦入宫的位分,要召亲眷入宫,按例半年才能有一次,想来这难缠的小姑子不能像寻常人家一般隔三差五的回娘家磋磨嫂子了。 看来新妃入宫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那这次的宫宴应该会至关重要,怪不得王氏不顾儿子反对,执意要他俩带顾悦入宫赴宴 什么元宵宫宴,分明是选妃大典嘛 不过这也不关她这个已婚妇人的事,她这个丈夫尚未袭爵,家室又不出众的人肯定也只是当个陪衬,在一众诰命夫人、宗亲公主中毫不起眼,只要老老实实按规矩走完流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还有,这次若是什么郑嫔王嫔的叫她出去说话,她也一定要推脱,再不济也要在人多的地方说,她可不想再在大冬天里喝一肚子的冰水了。 这边夫妻两个讨论进宫赴宴一事,那边大明宫的主人却也没闲着。 赵继达半弓着脊背站在下手,语带疑惑的问道“若要费心查这些,您何不直接派人跟着她呢” 谢睦,或者说昭文帝谢怀章正坐在龙案后,闻言皱紧眉头不悦道“要你去做什么就照做。” 赵继达实在是不懂他的心思,心道您就算是派人跟踪,温夫人也不会察觉的,何况就算她察觉了什么,顶多生两天气,等她一知道了您的身份说不定马上就芳心暗许投怀送抱了,更加不会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您又何苦如此患得患失呢 可惜他胆子没那么大,不敢说出心里话,还是老老实实禀报“陛下,奴婢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德妃娘娘的生辰是十月十二,娘娘甚是简朴,并未请前朝官员家眷,当日进宫的有诸位宗亲,各位在京的公主、郡主等,她的母家钱氏众人,还有与钱氏走得近的几家勋贵夫人。” 赵继达悄悄擦了擦冷汗,接着道“当日除了皇族与钱氏的女眷,其余都是已婚的诰命夫人,或者她们随侍的儿媳一辈,所以年纪在十四五岁的并不多,只有三位,分别是钱夫人的小儿媳,德妃娘娘的弟妹宋氏,博洋侯世子夫人杨氏,和龚毅侯夫人的二儿媳妇,如今的世子夫人许氏。其余这个年纪的不是宗亲,便是德妃娘娘未出阁的妹妹或者侄女。” 谢怀章这时放下朱笔,问道“她们之前一年身处何地” “回陛下的话,其中宋氏在家中服侍公婆,前些天还曾随钱夫人入宫探望德妃娘娘,杨氏也在京中,日常交际饮宴也未曾断过,只有许氏据说是因为为去世的龚毅侯太夫人祈福,住在京郊,近一年多都未曾露过脸。” 谢怀章伸出手来,赵继达见状无比乖觉的将手中几页纸递到了他的手中。 谢怀章粗略的扫了一眼,看到了最重点的地方“顾许氏,夫龚毅侯次子顾宗霖顾宗霖” 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闭了闭眼仔细思考,片刻后自语道“昌平末年的榜眼是他” 谢怀章猛地睁开眼竟然是他,那难怪阿颜说过他们二人算不得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晋江独发 容辞虽然回了侯府, 但麻烦事却意外的不算很多。 王氏虽打着照顾顾显的名头,但实际上却是和顾悦一起张罗进宫的事,跟上一世几乎一摸一样, 两人都在忙着谋划怎么才能在宫宴上表现得体,最好能靠着容貌与家世一鸣惊人, 实在腾不出空来搭理容辞,倒是让她落得一个清静。 至于顾怜, 则是已经定了亲事,为了避免顾显病逝后要守孝三年,便把婚期提到了二月份,眼看就要出嫁了,不过她人也乖觉, 即使忙着准备婚事,也不忘拉着顾忻一起来见过容辞这位刚上任的世子夫人, 她很聪明,每次都是过来坐坐, 一会儿就回去,从不会使人不耐烦。 要不是容辞早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见人得势就会显得非常贴心的性子,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个既懂礼又识趣的好人了。 相比之下, 顾忻虽然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倒是更显得真实一些。 时间流逝, 转眼间就到了这一年的正月十五。 这次是正式的朝宴, 衣服首饰虽不需要自己准备, 但朝服穿起来本就麻烦, 一层接着一层,布料还相当金贵,怎么穿戴怎么保养都自有门道。 宴会是在下午开始,但容辞从上午就开始忙着梳妆穿戴,顾宗霖派来的那位嬷嬷在一旁指点着,敛青举荷锁朱都上手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穿好。 大梁的官员官服自有定制,一、二品穿紫袍,三、四品墨绿,五、六品绯红,七品深蓝。而容辞这一身便是墨绿色云霞孔雀纹的三品礼服,这颜色深沉,端庄是端庄,可是常人穿了总容易显老,但好在容辞年轻,皮肤十分白皙,配着这墨绿色的正装,显得整个人皎洁如玉,亭亭玉立,倒也别有风情。 之后又废了好些功夫才把头发梳好,带上花冠,金钗等配饰,容辞便觉得头上分外沉重。 她伸手扶了扶繁琐复杂的高髻“这、这怎么这么沉啊若真要带着这些过大半天,脖子受得了么” 那嬷嬷将最后一副耳坠替她带上,解释道“您这是穿便服穿惯了,头一回穿戴朝服大妆,自然不舒服,等之后戴长了,也就习惯了。” 容辞并不觉得自己会习惯,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沉,头上的首饰也沉,要是经常这么打扮,那就真是受罪了。 嬷嬷扶着容辞站起来,让她走两步习惯习惯“您这才是三品的朝服,已经算是简单得了,按制若是皇后娘娘在自己的册封大典,或是宗庙祭祀上,需穿十二层衣物,带赤金凤冠,插九支金钗,配无数珠宝,那才是沉得抬不起头呢,可迄今为止,也没有哪位中宫主子因此失态过,每一位都是稳稳当当的。” 容辞笑道“要不怎么说能母仪天下呢,咱们就连穿戴那衣服首饰的力气也没有。” 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快午时了,顾宗霖那边也已经收拾妥当,两人便于大门前会合。但这时还不能走,因为顾悦还没出来,容辞和顾宗霖只得相对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王氏才带着顾悦姗姗来迟。 容辞抬起头,见顾悦一身蓝色衣裙,从上到下依次变深,上衣还是浅蓝,至裙摆便已是深蓝,头上的金银珠玉不多,而是别出心裁的带了许多带着蓝绿色的细绒毛的发针,错落有致的点缀在发髻上,很合现在的季节,又与衣服的颜色刚好相配,既新奇又大方,妆容也得体,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功夫打扮的。 王氏将顾悦拉到身前,不放心的嘱咐道“我将悦儿交给你们夫妻了,切记一定要上心,时时刻刻提点着她,不能出丝毫差错。” 顾宗霖和容辞对视一眼,只得答应了。 三人共用一辆马车,顾宗霖为了怕顾悦不知轻重,不厌其烦的叮嘱她礼仪规矩,顾悦听的烦了,便冷冷道“这些我都不知练过多少遍了,二哥与其不放心我,不如多与嫂子说说,她长这么大,恐怕没进过宫几次吧。” 容辞早就懒得跟她计较了,根本不想多和她费口舌,闻言闭上眼全当做每听到。 顾宗霖却有些生气“你二嫂行事稳重,不用你操心,到时候安守本分,切不可轻举妄动,今晚后宫诸位娘娘都在,若你做得多了引人注目,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连累的全家一同丢脸面” 顾悦从小就怵他,闻言见他板着一张脸,到底不敢顶嘴,只得闷闷的应了。 容辞不觉得顾悦会这么不知分寸,因为上一次她是很圆满的过完了这次元宵节,之后还顺利被召入宫,想来就算不出彩也不至于出丑。 宴厅设在大明宫规模最宏大的含元殿内,此殿非重大庆典不得用,占地十分宽广,若在殿门口向前看,几乎看不清尽头。现在已经装饰的金碧辉煌,朱漆玉柱精雕细琢,虽说是庆祝上元佳节,但在殿中能感受到的不是吉祥喜庆,而是庄严肃穆,令人畏惧。 大殿上首中央自然是龙案御座,下面中间空出,可能是预备歌舞戏曲以供欣赏的地方,左右分为两边,一边设三列,共六列案几井然有序的从头排到殿外,可见宴请人数之多,规模之大。 容辞也闹不清楚宫中座次是怎么排的,不像是按照身份,也有宗亲坐在大臣旁边;也不像是按照品级排的,容辞与顾宗霖虽只是三品,却也被安排在一众二、三品官员之前,不前不后正在右首第二列中间的位置。 容辞便猜测他们二人品阶虽低,却是有爵位的勋贵之家,加上是代表顾显这位二品侯爵参宴的,所以位次不算靠后。 司礼的太监安排他们落座便退下了,此时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一半。 顾悦自己一人一个案桌,就设在容辞旁边,落座时向对面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冷哼,容辞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去,见斜对面对面是一对穿着三品朝服的中年夫妻,旁边是一个正值妙龄,十分美艳动人的姑娘,那姑娘眼神也充满着鄙视与不满,看来与顾悦颇为不合的样子。 容辞有些好奇,便轻声问顾宗霖“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儿是谁” 顾宗霖仔细一看,便道“她旁边是工部的堂官冯存如,想来是冯大人的女儿吧。” 容辞记起来了,她前世未出阁前也常与年龄差不多的贵族小姐一同玩乐交际,只是十几年过去都记不清了了而已,被顾宗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那女孩儿她也曾见过,她是工部侍郎之女,名唤冯芷菡,在闺阁中也十分出名,就是因为她长得十二分的艳丽出众,别说顾悦了,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像她这样容貌出色的姑娘,可见其特殊之处。 而今天冯侍郎特地带这个漂亮的女儿赴宴,其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前世冯芷菡进没进宫来着容辞实在记不得了,不过长相这般吸引人的女孩子,应该不会被拒之门外吧 容辞没工夫参与这些小姐们进宫之前的勾心斗角,就当没看见这两人的眉眼官司,眼观鼻鼻观心的等待着宴会开始。 人渐渐到齐了,后宫的嫔妃也按照品级分列于御座两侧,容辞看到了其中的郑嫔,她可能不知道今晚顾宗霖会出席,因此只是垂着头坐在自己位子上,并没有往这边看。 容辞看了眼身旁的顾宗霖,见他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茶杯,也是目不斜视,没有丝毫破绽。 时间还没到,整个大殿中没人敢喧哗,说话也只是窃窃私语,几乎听不见声音。 这时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有些突兀,又是从正后方传来的,容辞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见谢宏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 容辞见到谢宏的第一反应就是往他旁边看,却见他身边都是生面孔,并没有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然后谢宏把视线移到了与容辞共用一张双人案几的顾宗霖身上,之后又慢慢移回了容辞这里,表情越来越古怪,也越来越震惊。 片刻后,他用力咽了口口水,用口型无声问道“温夫人” 容辞向他点头当做打招呼,也不知道他在惊讶个什么劲儿,自己有夫君不是众所周知的吗她现在想的是既然谢宏出现在这里,那作为地位和辈分明显高于他的谢睦应该也在才对 李嬷嬷让他们两个保持距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容辞却控制不住的用眼睛在整个宫殿内寻找,可是最终也没见到想找的人。 她心中有些不安在京数得上的谢氏宗亲今晚都到了,平常跟在谢睦身边充作侍从的谢宏都来了,他家中肯定也不是地位不够,那没道理见不到啊 容辞心中莫名的慌张,像是马上要出什么事似的,令她怎么也静不下来。 那边谢宏还在满脸纠结,没等他想出个三七二十一来,钟乐声响起,这便是恭请皇帝升座的声音。 众人立即随着乐声跪伏于地,静静等待万圣之尊的到来。 容辞跪于众人之中,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想的是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走了过去,于御座上落座了,司礼太监随即喊了“起”。 满殿文武大臣及家眷起身后按照座次出列,再次跪于中间,行叩拜之礼,恭祝吾皇万岁,上元安康。 容辞跟着跪地扣首,原本心思飘到别处去了,却在片刻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众卿平身” 这声音不算大,后边的人可能都听不清,需要一个接一个的太监高声传达,但听在容辞耳中却若同春日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她猛地睁大眼,克制不住的想往上边瞧,可好歹还记得此处场合,也记得面圣行跪拜礼时是绝不能抬头的。 她盯着地面咬着牙忍耐,好不容易等旨意传于殿外,众人终于可以起身,容辞这才缓缓地抬起头,向上看去 她的眼睛很好,离御座也不算远,可此时却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瞎子,用尽全力也看不清那高高在上,身穿龙袍的男人是谁。 或许看清了,但又怎么也不敢认。 所有人都开始往自己座位上走,容辞却像是脚上坠了铁石一般动也动不了。 顾宗霖刚要回去,就见妻子还没反应,便以为她是紧张所以不知所措了,就握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晋江独发 接下来就是一整套繁复的宫宴礼仪流程,妃嫔、宗室、众臣分作几波, 分别进礼, 几起几跪都有定数,要废相当长的时间。 至皇帝饮茶毕, 沉声道“朕与众卿同贺, 赐茶、座,予进宴。” 这才算是完成了整个定式过程。 这种场合严肃紧张, 说的话做的动作恨不得有把尺子比在哪里,若是稍有不慎就是违礼的大罪。容辞也很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满脑子胡思乱想竟也能顺顺利利没出一点差错。 这时侍膳的宫娥、太监开始一桌一桌的摆膳, 殿中开始演奏歌乐舞蹈为皇帝和众臣助兴, 气氛也渐渐放松下来,有人开始交谈嬉笑, 也有人起身离席更衣。 宫女将一碟红烧鹅肝摆在容辞面前, 容辞心中烦乱不堪,想做点什么来静静心,看也没看,执了筷子就去夹, 不想却被顾宗霖拦了,他劝道 “为了不误时辰,御膳房都是提前了不知多久就做好了准备下的,摆上来之前不过略在灶台上热了热, 只是面上好看罢了, 又冷又油, 你向来吃不惯油水大的,若是饿了,吃点点心垫一垫更好些。” 他的话让容辞冷静了下来,她轻叹了一声,放下筷子“算了,原也不怎么想吃。” 顾宗霖看了她一眼,还是将一块鸳鸯卷夹到了她碗里。 容辞习惯性的总是拒绝不了别人的善意,见此只得小口慢慢吃了下去。 等她吃完抬头,不巧正瞧见斜对面的冯芷菡的目光在这边扫视,最终定在了自己旁边,神情实在算不上友好。 容辞莫名其妙的往身边一看,见顾悦坐的端端正正,用标准的姿势捧着茶盏,轻轻啜饮清茶,她一手托着茶杯,一手于面前虚遮口唇,浅蓝色的宽袖自然垂下,端的是优雅非凡。 这场景若是在画里,便是一幅不折不扣的丽人饮茶图,可是在现实里怎么显得那么做作呢 顾悦这一口茶慢悠悠的喝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胳膊都抬累了才放下,露出绯红一片的侧颊。 容辞看她脸色通红,怕她哪里不舒服,自己回去又要被王氏阴阳怪气的敲打一通,便低声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顾悦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张口,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陛下在往这边看,好像是在看我” 容辞下意识的往上首看,正对上了谢怀章专注的目光。 从刚才起她便一直避免往那个方向看,仿佛看不见那人便不存在了似的,现在两人对视,那熟悉的面孔和神情真是让她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容辞心中涌起一股暗暗的怒气,飞快的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猛地灌了一口茶,却怎么也压不住火气,她的手在案下握的紧紧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谢怀章从查出容辞身份起就明白自己的身份马上就藏不下去了,他也没想着再瞒着,总要有了机会把这事捅开了才好,不然再好的关系建立在欺骗之上怕也没什么好结果。 他料到今天容辞会十分震惊,也想好了安抚她的方法,却不料容辞只在一开始抬了一次头,之后便仿佛没事人一般再没往这边看哪怕一眼。 谢怀章心中本就不安,又瞥见她与顾宗霖一同行动,两人举止自然,也不像是不和的样子,便难免心有不愉,明知在大庭广众之下最好不要做什么特殊的举动,但目光就是控制不住的往那边看。 这才让满殿的人都以为他是对坐在那一片的某个贵女有了兴趣,都使尽各种方法尽量不露声色的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琢磨到底是哪个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些花容月貌的女子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都挺直了脊背,尽量以最美最自然的姿态进入君王的视线,可他最想吸引的人却在和旁人亲亲我我,一副恩爱夫妻的架势。 好不容易等到容辞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还没等他看清什么,对方却又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谢怀章再有盘算也不免有些忐忑,再加上不知什么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聒噪更是心烦,如此忍耐了一段时间,终究不想在等下去节外生枝了,便向赵继达使了个眼色。 谢怀章身边坐着的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德妃与吕昭仪,她们两个是都曾是东宫的侧妃,德妃钱氏资历更老一些,便直接封妃,吕昭仪屈居她之下。 宴会开始时德妃率诸妃嫔与圣上进贺,仪式完成之后顺势找机会与他聊了几句,见他兴致不高便识趣的不再多言了。但这个情景在许久不曾面圣的吕昭仪眼中,便是压了自己一头的德妃与陛下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她心中不甘,就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上前搭话,一会儿夸这含元殿雄伟气派,一会儿谈自己闲在宫中有多么寂寞。谢怀章心中有事,连身边是谁都没看清,敷衍的应了两声,却让吕昭仪更来了劲,见到什么说什么。 直到她刻意柔声细语地问了一句这殿中此刻的舞蹈和刚才的哪个更出众,却还是得了陛下一句漫不经心的“嗯”字之后,才反应过来人家根本没在听她说话,自己怕是闹了笑话,不由涨红了脸,讪讪的住了口。 德妃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挑了挑描绘的格外精致的眉毛。 诸妃的注意力肯定是黏在谢怀章身上的,吕昭仪出的丑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不免在私底下窃笑。 郑嫔百无聊赖的在座位上发呆,却突然听见身旁的韦修仪与戴嫔在议论完吕昭仪之后,话题转向了陛下的动作。 韦修仪轻声道“刚刚那边坐着的有谁” “有不少人呢。”戴嫔接道“光我见过的就好几个,穿青衣的是襄阳伯的侄女,年纪大一点的是杜阁老的孙女其实长得都不怎么样,我还以为陛下会一眼就注意到冯氏呢,本想着若是她做了咱们姐妹,后宫肯定得热闹一番,没想到陛下看都没往那边看。” 韦修仪不屑道“若是陛下是那等只在意容貌的人,废妃郭氏也不至于” “嘘”戴嫔吓了一跳“姐姐不要命了,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韦修仪冷哼一声“怕什么,陛下怕是连咱们谁是谁都记不清了,才没那个闲功夫来听我们说什么。” 戴嫔算是服了她这张嘴了,什么戳心说什么,便转移话题道“不提这个了那个穿蓝衣服的是谁看上去到不错。” 韦修仪定睛看去“像是龚毅侯的嫡长女顾氏。” 郑嫔本不在意她们在说什么,听到“龚毅侯”三个字才陡然提起了兴致,立即向下看去。 而此时顾宗霖也发现了容辞的心不在焉,不明白她是怎么了,正低声询问,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心上人”正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 容辞轻声道“没事,就是有点闷” 顾宗霖便道“实在难受的话,过一会儿趁着旁人去更衣,你也出去走走。” 容辞点点头,继续有一眼没一眼的观看舞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衣服像是被谁扯了一下。 她轻轻转了转头,见身后谢宏趁着回座位的功夫朝她挤眉弄眼的示意着什么,容辞愣了愣,顺着他手指的的方向看到本该守在御座旁的赵继达,他正站在角落里,身后就是通向大殿侧门的路。 容辞接着转头看向御座,只见刚刚还在上首坐着的谢怀章已经离席,不知去做什么了。 她心中便有了数。 那边谢宏见容辞好像会意了的样子,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看到容辞冷哼了一下,什么也没做就将头扭了回去。 谢宏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急了,不停地伸手悄悄拉容辞的衣服,但人家就是稳坐如山,不为所动,跟没感觉到一样。 眼看做的再多一点就要引起旁人注意了,谢宏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无奈的对着赵继达摊了摊手。 赵继达也觉得有些难办,但姜到底是老的辣,他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 容辞表面很镇定,心里其实乱的很,手指都要把裙边扯破了。 这时,一个打扮的颇为体面的宫娥走了过来,向容辞夫妇行了礼“奴婢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顾宗霖问道“什么事” 那宫娥年纪不算轻,很稳重的样子“回世子的话,奴婢是顺太妃跟前的人,太妃与夫人母亲原是旧识,想请夫人单独叙旧。” 顾宗霖有些惊奇,便看向容辞。 母亲有没有认识什么太妃太嫔容辞不清楚,但这个宫女说的她一个字都不相信,什么太妃请她叙旧,不过是某些人的把戏罢了。 可明知如此,她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太妃即是长辈又是皇室,屈尊邀请一个小辈谈话,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她有丝毫推托之词。 容辞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最终站起来,忍着气道“你带路吧。” 那宫女将容辞引到殿外,赵继达就守在无人之处,见容辞可算是被哄出来了,松了口气,上前把宫女打发下去,然后擦着汗道“夫人,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 容辞道“原来是赵先生,却不知那位与我母亲相识的太妃娘娘在何处,怎么不见人呢” 赵继达告饶“奴婢的这点子心眼您心里头门清,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容辞也知道他只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便憋着气不言语了。 赵继达带着容辞一路向北走,到了一处离含元殿不远的地方,里面被树木与假山遮住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暖阁。 容辞进了暖阁,赵继达便退下了,顺便还不忘将门关上。 谢怀章还穿着刚刚在宴会上穿的明黄色龙袍,头戴着九龙金冠,从她进来起便默默望着她。 容辞走上前,二话没说就先行了叩拜之礼“臣妇请陛下金安。” 谢怀章在她还没来的及扣头时便强硬的将她拉了起来,定定的看着她。 容辞被他拽着胳膊,仍是低着头拒绝与他对视,谢怀章便道“朕不是有意隐瞒的,你别放在心上。” 容辞将胳膊抽出来,将头转向一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陛下不必这样说,臣妇自己都未能将真实姓名据实以告,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晋江独发 容辞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谢怀章道“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只是不知该如何坦白而已。” 他本身不怎么懂得与女子相处, 也从没有哪个女人敢跟他闹别扭, 此时却无师自通的相当明白该怎么哄容辞,他不提两人是互相隐瞒身份的事,而是直接做出解释,语气还非常诚恳,这反倒让容辞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她的脸色有所松动, 终是道“我也没有细说自己的事,陛下并没有错。” 谢怀章观察着她的神情, 继续说“我的名讳上怀下章,这举世皆知, 在外面行走很是不方便,因此才用的化名。” 容辞凝神思考了片刻,自嘲道“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太隐晦了, 我当真没往这处想。” 她走到窗前看向远处, 只见满宫中灯火通明, 只有此处清幽。 “陛下今日见我无半分惊色, 想来也是知道我的底细的, 我就不多做掩饰,平白惹您笑话了我叫许容辞, 是靖远伯府三房之女, 嫁的是如今的龚毅侯世子顾宗霖这些想必您都知道了。” 谢怀章从第二句话起就不再自称“朕”了, “因为我们相交时, 你从未探究过我的来历,我便觉的若是私自探查,便显得自己多疑器量小,好似不尊重你一般,因此也是直到最近才偶然得知你的身份的,”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谋划归类于偶然“之前只知道你来自勋贵之家罢了。” 容辞自是知道之前两人虽几乎到了无话不谈地步,但也刻意避开了身世来历,不多追问,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说实话,若是谢睦随便是旁的什么身份,哪怕是亲王贵胄呢,她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天子 这实在是做梦都没想过的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在认出他的那一刻,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真的远非“震惊”二字可表。 等到现在慢慢冷静了下来,容辞才开始觉得自己的怒火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明明是两个人同时隐瞒的事,她就是莫名其妙的生气,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好像也不单单是因为受到惊吓的缘故。 说实话,就算到了此刻,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谢怀章做的不算错,就算错了,她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并没什么可说的,可她心中就是依旧气郁难消,莫名其妙的很。 她又想起他刚才的话“您是如何知道我出身勋贵的” 谢怀章眼神微动,轻声道“我们之前就见过,你不记得了吗” “之前”容辞略带惊疑“不是在去落月山的路上遇到的吗” 总算谈到这个话题了,谢怀章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前年十月份你是不是进过宫” 实际上容辞两辈子也只进过一次宫,印象深刻,实在不容易忘记。 她疑惑的点了点头“是德妃娘娘生辰那天,我当时见过您吗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谢怀章侧着头静静地瞅了她片刻,突然开口一字一字的复述了当日的话“船上有灯,夫人自去取罢。” 这句话怎么这般熟悉 容辞短暂的茫然了一下,立刻回忆起来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当日的竟然是你” 谢怀章颔首“不错。” 容辞完全没想到他们之间竟还有这样的缘分,那日的恩公可以说是对她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容辞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湖水冻死,这个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怀,只是一直不知道人家的身份,实在找不到机会报答。 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谢怀章这真是太巧了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容辞心潮起伏,有些激动“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我自来对人的声音就敏感,当初你说第一句话时我便听出来了”谢怀章嘴角抿起一抹笑意,伸手在容辞头侧比了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一些。” 竟然这么早 容辞心中百感交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要怎么说呢,迫不及待告诉你我救过你那好像是在施恩图报似的。” “那你现在” “我现在就是在施恩图报。”谢怀章温和的凝视着她,语气认真又沉稳“阿颜,看在我们那次交集的份上,别计较我的隐瞒,也不要再生气了可好”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了谢怀章这让人难以接受的真实身份,又莫名其妙的自己生了半天气,容辞的情绪起伏很大,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方才刚知道谢怀章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由得羞愧难当。 她捂着脸道“二哥,你再说这话就是存心让我无地自容了” 谢怀章道“那就是不气了” 容辞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低声道“该说抱歉的是我,你也别跟我计较” 看着她面带惭色,不像是刚才那般心中存着气的样子,谢怀章眉梢眼角慢慢渗出淡淡的笑意“其实你我之间,又何至于此。” 两人算是说开了,容辞因为谢怀章的身份心存顾忌,加上李嬷嬷当日所说的话,更想与他保持距离,可到底因为刚才冲人家莫名其妙发了脾气,两人刚刚和好,她也不好在这时候主动疏远。 之后言语间一来二去,竟是芥蒂全消,就像是之前不知道他就是当今天子时一般,不知不觉就忘记还要对皇室对皇权心存敬畏了。 眼看再不回去,宴会中的人就要起疑了,这里离含元殿不远,容辞记得路,就自己先走一步。 这时已经月上中天了,所有人都在含元殿周围活动,路上也没什么人,容辞走了还没几步,就听见前方像是有什么人在压着声音争吵。 容辞生怕在宫中撞破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见状便躲在一旁的假山石后,想等二人离开再走。 她本以为这两个人怎么着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吵完,却不想不多会儿就没人说话了,之后就隐约见到人影从假山这边离开,那人头上一支金色的虫草步摇在灯光与月光的照射下分外显眼。 容辞也没细想,又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了之后才出来,继续往含元殿那边赶。 她怕再遇上什么不该看的,便加快了步伐,不想在外多留。等到了含元殿偏门外,还有几步就是入口的台阶了,也没再撞上什么事。 她松了口气,停下来站在殿门后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想歇一歇松口气。 但不想怕什么就偏遇见什么,她刚刚平复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就见离她所站之地不远的地方有衣裙的影子,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什么人在遮的严实的角落里轻声啜泣。 容辞就很纳闷,自己难不成是跟这大明宫犯冲不成,怎么统共就进了两次宫,次次都波折丛生,竟像是这宫里没有能让她下脚的地方似的,总是遇上各种事故,落水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遇上个朋友,都能在这里离奇的发现他居然是当今圣上。 现在也是,不到两里地的距离也能撞上这么两件事,她分明一点也不想知道旁人有什么秘密,这又不关她的事。 这时,那边传来了带着愁绪的低语,那声音又细又小,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你当初的话,我一刻也没有忘过” 容辞皱着眉不想再多待,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她一退正巧靠到了那人胸膛上。 容辞惊讶之下忙避了一避,脚下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扶住了,她抬头一看,见谢怀章站在身后正扶着她的胳膊。 她刚要张口,便见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边的声音继续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容辞不解的看着谢怀章,却见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之后他便拍了拍容辞的肩膀,指了指另一侧殿门,随即退了出去,想来是要从另一边进去。 容辞心中略有不安,但又不知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不想留下来被旁人察觉,便只能暂时先将疑虑甩出脑海,径直入了殿内。 此时宴已过半,正是最放松的时候,加上皇帝不在,众人便都在做自己的事,有的在观赏歌舞,有的与相熟之人交谈,有的离席不在场。 容辞回了自己座位,才发现身旁的顾宗霖和顾悦都不在,也不知去了何处,倒是谢宏一改往日跳脱的性子,仍是老老实实的捧着酒杯坐在原处,见容辞回来还战战兢兢摆了个笑脸。 容辞见他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端着酒杯转身敬了他一杯,仍是用了以前的称呼“宏小爷,我刚才气昏了头,不是故意难为你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谢宏一整晚都心惊胆战,生怕谢怀章和容辞两个谈不拢,自己两边不是人,回去说不定还要吃瓜落,此时见容辞和声细语,脸色也好看了,便知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他也放下了心,与容辞对饮了一杯,低声道“刚才赵公公让我转达,若您之后遇上什么难事便差人到成安胡同的谢宅传信与我,我自会向上通传。” 之后他看着容辞点头后转身的背影,还在想陛下是用了什么招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将人给哄好了,明明平时那么闷的一个人,真是人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晋江独发 过了一会儿有个瞧着十分不起眼的太监低着头走了过来, 为容辞这桌上新添了几道菜, 她尝了尝,竟像是新出锅的,是热的,瞧着也很新鲜。 她抬头看了眼谢怀章,他也在正往这边看,见她桌上已添了新菜,便微不可查的冲她点了点头。 容辞即使知道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吩咐罢了, 但还是不自觉的露出一点笑意。 折腾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 她也确实饿了,便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吃饭,刚刚吃的差不多,便觉得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是顾宗霖, 他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座位上, 刚坐下就喝了一满杯的酒,紧绷着一张脸, 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这时容辞和他的情绪倒是颠倒了过来,现在容辞心情已经好转了, 顾宗霖反而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 变着一张脸。 容辞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心里也有点好奇, 但根据上一世的经验, 这个时候跟他搭话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 只会被迁怒, 一点好儿也得不着,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问。 这时,另一边的顾悦也回来了,她快步走到座位上,呼吸很是急促,容辞本以为她是听说了谢怀章回来的消息,急着赶回来所以才是这般情状,可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 谢怀章此刻就在上首坐着,按理来说她应该像以前一样尽力表现的大方得体才是,可顾悦此时双拳攥紧,整个人打摆子一样颤抖不停,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对劲。。 察觉到容辞惊讶的目光,顾悦立即色厉内荏的低声斥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容辞只觉得今晚的事越来越怪,从顾宗霖到顾悦一个比一个不对劲。 她皱眉提醒道“妹妹,你现在在发抖,要是觉得冷,就饮一杯热茶缓缓。” “我没事” 话是这么说,顾悦到底发现了自己的反常很是招人瞩目,便立即喝了一口茶水,尽力平复心情。 容辞想了一下今晚的事,觉得到处都是问题,可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只能暗暗祈祷别再出什么差错,顺顺利利的结束这场宴会,好让她回去细细的理一理头绪。 也不知是不是倒霉的久了,运气开始回转,还是她的祈祷奏了效,当天竟然真的没有出别的岔子,直到宴会结束都一切正常。 容辞与顾宗霖带着顾悦一起回了侯府,下马车时顾悦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是容辞反应快才没让她当街跪下。 顾宗霖这才察觉出妹妹的不对劲“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个样子” 顾悦不敢像顶容辞一般顶撞她二哥,闻言只是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事,然后飞快的回了自己院中。 顾宗霖对容辞道“中途不是还好好的,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容辞心想,你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谁知道你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比她这个刚发现朋友是皇的人还要奇怪。 等容辞躺在床上慢慢消化今天发生的事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在殿门口那个声音的语气有点熟悉。 那种哀怨的,带着愁绪的哭腔,实在是很不常见,她长这么大也只听过一次,再结合顾宗霖归席之后的反常 容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莫不是 她被自己想象吓了一跳,随即马上回忆起当时谢怀章的反应,这一想也想到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因为谢怀章的反应怎么说呢,很耐人寻味 不过也就因为这个,容辞反而觉得他没察觉出什么东西来一来当时那女声很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二来谢怀章见到郑嫔的次数应该不多,按理也不该听出什么来,三来么 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如此平静,作为主君,作为天子,甚至作为夫婿,若察觉到自己的妾室与旁人私会,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那种反应,就算顾忌容辞,不当场暴跳如雷,也该显出怒气才对,但他明显是带了一点饶有兴致的意思,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么一想,容辞也稍稍安心,虽然她对顾宗霖的的事已经不想多管了,但也不至于盼着他因为这种事而倒霉,况且两人不管怎么样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一荣不一定俱荣,一损却必定俱损。 再就是顾悦的事,这个是真的没什么头绪,本来她们两个就不熟,实在是猜不出她又遇上了什么才怕成那个样子。 想了半天,容辞觉得累了,习惯性的伸手拍了拍身侧,却什么也没碰到,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温泉别院,此刻是在恭毅侯府三省院的卧室中。 这里是没有圆圆的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年轻女人都这样,未生孩子之前都觉得自己心如铁石,满心以为即使有了孩子也不过是多找几个奶娘的事罢了,不会把自己牵绊住,但直到生下自己的骨肉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抚育子女当真不是有几个下人或者乳母就能撒手的事,做母亲的会时时刻刻想着孩子,天冷的时候记挂着给他添衣,天热了又怕他沾染暑气,做着针线就能联想到孩子缺不缺衣服,就连听到别的孩子的哭声都会觉得揪心,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孩子也受委屈。 在圆圆出生前,容辞只觉得他会是自己难过孤单时陪着自己的慰藉,但当他真的来到这个世上了,才知道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能以骨肉相连的方式牵动着自己的半条命。 这才离开他几天,就觉得想他想的挠心挠肺,圆圆虽然乖巧聪明,但也十分粘人,从没离开母亲身边超过半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 谢怀章的身份这么令人震惊的事都没让容辞挂心太久,想儿子倒是想的大半夜没睡着。 第二天她早早就从床上起来了,惹得锁朱惊讶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瞧这眼皮子底下都发青了,这几天又不叫去请安,不如躺着多歇歇。” 容辞昨晚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在梦里梦见圆圆不停地哭着要母亲,心疼的她直接从梦中哭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睡着,现在也觉得头晕不适。 但她在上辈子时,这种失眠的状态过得久了,知道这种情况下越躺越不舒服,是绝对睡不着的,还不如趁着身体好都活动活动,转换一下心情。 穿好了衣服,敛青细致的给容辞脸上铺了一层粉,遮住了她不是很好看的气色,又梳好了精致的随云髻,正准备戴头饰呢,就听见外面小丫鬟通传“三奶奶来了。” “快请进来。” 容辞从镜里见到不光孙氏自己来了,手里还抱着顾烨,忙扔下手里的朱钗回过身来 “哟,今天怎么舍得把你家的宝贝蛋带来了” 说着张开手臂“来,烨哥儿,让伯母抱抱。” 孙氏一边将孩子塞到容辞手中,一边道“前几日他病着,总是咳嗽,这才没敢叫他出门,现在一看,带不带他这待遇真是不一样。” 现在顾烨已经三岁了,但还是小小的一团,容辞本就挺喜欢他,加上现在又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见到他多少有点移情的意思,就抱着不撒手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自然没法儿跟烨哥儿比了。” 孙氏笑道“当初你刚过门,抱着这小子的时候动也不敢动,现在倒是熟练得很了,我瞧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容辞抱着顾烨笑而不语,现在她自己就是做娘的人了,自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敛青见容辞发髻上还是光秃秃的,便捡起刚刚放下的朱钗,拿过来要替她带上,容辞便出言制止“换根玉的来吧,这钗是金制的,边缘打磨的太锐利了,这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别再被他抓住反而伤了他。” 孙氏眼见着敛青又给容辞带上一根碧玉簪,期间她也并没有分神去照镜子,而是凭丫头动作,自己专注的哄着烨哥儿让他说话,举动十分妥帖,可见不是面子功夫,而是真喜欢烨哥儿。 这么看了一会儿,倒真让她下定决心开了口“二嫂,你也嫁进来快两年了,就没想着自己也生一个” 容辞逗着顾烨的手顿了顿,抬头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孙氏讪讪道“我是觉得你现在也到年纪了,再不生就有点晚了” “还跟我弄鬼,”容辞道“你在不说实话我可不听了啊。” 孙氏犹豫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压着声音把实话说了“我是觉得和你亲近才说的你也知道,子嗣之事一直是夫人的一块心病,之前有大爷在的时候还好,自打大爷没了,你又一直在外边别居,二爷连个通房都不肯留,孩子更是影儿都没有。天地良心,我们两口子有自知之明,从没肖想过不该想的东西,可那边就是看我们烨哥儿不顺眼” 容辞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我也帮不了你呀。” “我是想着,要是二爷有了孩子,夫人便不会盯着我们这一房了。”孙氏说了真心话“虽我们三爷自己就是庶出的,但我还是瞧不惯那些姨娘侧室之类的,自然不会盼着二爷纳妾,这不是能想着让你早有好消息,也可以解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容辞哭笑不得“我是不在意什么侧室之类的,要是人家想纳妾我也不拦着,可这生孩子也不是光有女人就能成事的,能帮你们的另有其人,却绝不是我。” 孙氏经过了这么久,也多少明白问题是出在了顾宗霖身上的,但看他平日里待容辞也多与旁人不同,这才抱着半分希望想来劝和劝和,夫妻和睦了,也好诞育子嗣,自己的烨儿或许就不会那么扎人眼了。 可一听容辞刚才提起纳妾一事的口气,便知这二人之间的夫妻情谊恐怕仍旧淡漠的很,绝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劝出个孩子来的情况,便只能就此打住了,不敢多说了。 她感叹了一番,到底放下了此事,又和容辞逗着孩子闲聊了一番,才满腹心事的回去了。 她刚走不久,敬德堂那边就说有事要传二奶奶,让她尽快赶过去。 容辞自觉也没什么错处,便坦然的去了。 一进门却见顾宗霖也在,那边顾悦被王氏搂在怀里不停地抽噎,一边哭还一边发抖。 王氏见夫妻两人都到了,才沉着声音道“昨晚宫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辞看了顾宗霖一眼,见他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表情并没有变化,不由佩服他的镇定。 “母亲这样问是何意,昨晚我们走时还一切正常,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王氏按着额角道“一切正常是因为事情被压了下来,没有人敢在昨天那种日子声张,今天一早宫里司礼监和刑部一齐来人,盘问了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晋江独发 冯家丫头冯芷菡 容辞心中咯噔一声, “不是出了人命吧” “那倒没有。”王氏的语气有些微妙,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可惜“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是救回来了” “可查出了是何人所为” 王氏摇头“若是查出来了就不用问你们了。” 顾宗霖突然开口道“我们一起去的, 司礼监为何只盘问悦儿” “这谁知道,莫不是觉得悦儿之前和冯姑娘认识”王氏叹了口气道“刚才来的人把你妹妹吓得一直哭,现在还什么也不肯说。” 顾宗霖看了看躲在王氏怀里死活不出来的顾悦,冷着脸哼了一声“惊吓莫不是心虚吧” 顾悦的哭声戛然而止,王氏也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 容辞知道顾宗霖的意思, 慢慢解释道“母亲,昨晚宴会上妹妹离席了一趟,回来后就略有些不对劲,我们坐的位置颇为引人注目,她的反常怕是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这才招来了查案的人。” “反常”王氏愣了一下,马上将顾悦拽了起来, 逼问道“这不是小事, 你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 顾悦从昨晚起一直提心吊胆, 今早又被人不阴不阳的问了好些话,早就吓破胆了, 但还是倔强咬着牙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 王氏闭了闭眼,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你还嘴硬, 现在在这里的都是自家的人,你再不说出实话让我们去替你描补, 非要等到刑部来拿人了才肯说吗” 顾悦又撑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哭了出来, 边哭边说“真的不是我,那晚我们吵过两句嘴,但马上就分开了,之后我越想越气,就想再找她分辨一二,却不成想见到她已经倒在那里了,我、我一时错了主意,就没叫人” 她说这话的神情倒不像是假的,但若是实话,那她便只是见死不救,算不得杀人未遂,虽也不怎么好听,但到底不是那样严重。 王氏却还是忧心忡忡,一来见死不救若是传出去了名声也同样不好,二来要是真找不到真凶,司礼监那群人若真要把自己的女儿拿去顶罪可如何是好。 还有沾染上这种事,不管最后能不能自证清白,进宫的事八成都要黄了。谋划了这样久,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想着,王氏更加烦躁,抬头看见容辞时也开始迁怒,想着她一回来家里就没好事,莫不真的让那些人说准了,自己这个二儿媳妇跟顾府犯冲不成 她本就看不上容辞,此时更是莫名添了一丝厌恶之情,便想着到时候仍旧让她在外边住,自己也好给儿子多谋划两个侧室,少了她这不中用的在里边碍眼,说不准就能成了事呢 容辞压根不在意王氏是怎么想的,毕竟要想讨好这位婆婆难度太大了,付出的代价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如此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让出府更容易些才是赚了。 下面没容辞什么事了,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妹妹,你可记得你发现冯姑娘是在什么地方” 顾悦现在也没心情跟容辞对着干了,恹恹的道“含元殿西边不远处有个林子,林中有假山,就是在那里” 容辞挑了挑眉毛,昨晚路上遇见的事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飞快的被她捕捉到了。 几人刚要散去,便听见有人来传话,说是冯府那边有消息了,冯小姐已经醒了,刑部和司礼监的人已经都去了。 这人自然是王氏派出去探信的,她此时听了这消息有喜有忧,喜的是冯氏醒了之后顾悦的罪名就有望洗刷了,担忧的则是害怕冯芷菡为了扫除进宫的对手,胡乱攀咬,万一再污蔑起顾悦来,可就百口莫辩了。 她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即动身去冯府一探究竟,但刚起身又硬生生的压下来 夫君顾显已经病了好些时候,眼看就要不好了,自己也已经因为这个有些时日没出门交际了,连昨晚元宵节大宴都告了假,若现在着急忙慌的去了,不说有藐视皇家的嫌疑,旁人还当是心虚呢。 王氏头痛的想了一圈,发现大儿媳妇守寡在家,小儿子又不是自己生的,最终还是要让许氏出面 容辞得了吩咐,跟着顾宗霖先回了院子,准备换身衣服就出门。 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从里间出来,顾宗霖就替她递了个灰鼠毛披风“冯氏不是省油的灯,你切记慎言,小心言多必失。” 容辞将披风披上,又系着带子“我自然知道,这时候想送女儿入宫的人家,有哪个是简单的可惜了大妹妹和冯小姐,经此一事,她们的盘算可能都要落空了。” 顾宗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进宫去也讨不了什么好,她和冯姑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容辞本来正背对着他对着镜子带耳环,听了这话不由一愣。 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明确表态不看好新妃入宫一事了,要说前一次,他深知自己妹妹的性格,觉得她几乎不可能得宠,这样说还有些道理。可是冯芷菡与顾悦不同,在众人眼中,凭她的容貌不出意外的话怎么也能在宫中占一席之地,就算是脾气性情再差也一样,何况人家性子怎么样顾宗霖明显也是不知道的。 等所有人都知道谢怀章的后宫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时,起码还要再过两年。此时大家的观点普遍都是一方面觉得他不贪恋女色,另一方面是现在宫中妃嫔都是东宫旧人,看得多了就使人提不起兴致了。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家想要献女入宫,说不定被就被久不见新人的皇帝看中,一举拔得头筹当然之后他们就会明白这纯粹是想的太多也太美。 可是顾宗霖为什么在此时就这样不看好呢,这种消极的态度甚至不单是针对自己的妹妹,而是包括冯芷菡在内的所有贵女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认为没有一个女子会夺得圣宠,入宫还不如在外头找个夫婿嫁了更得益。 容辞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了前世的记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因为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并不比之前差,相反,有时还更体贴些,对待知琴也是一如既往,并不见心存芥蒂的样子,若他也重生了,万万不可能是这般情状。 这么一想虽仍觉得有疑惑未解,但到底放心了一半,此时她能和顾宗霖和平共处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觉得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相处起来勉强不算膈应,但若前世的顾宗霖当真也回来了 那她就一刻也不想在这府里多待了。 冯府和顾府之间离得不算远,容辞差人套了马车坐上很快就到了。随即送上拜帖,就说是龚毅侯夫人听说他们家小姐醒了,特地派世子夫人前来探望。 事情很顺利,很快便有人来带她进去,并不像是对待伤害自己自家小姐的仇家的态度。 等到了冯芷菡的院子里,便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站在院中。 见容辞停步,引她过来的下人便解释“这是刑部来的几位大人,因为我家小姐还在卧床,不便见外男,便在都此等候,司礼监的各位中官在房中问询。” 说着带着容辞进了门,让容辞稍等便进了卧室通传。 容辞站的地方正好是与内间相连的,她从微敞开的的槅扇中间看到了几个内监服侍的人围在床边,像是在询问什么,刚才的婆子进去向冯夫人禀报了一番,那领头的内监便抬头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站在槅扇外的容辞,随即低下头也向那婆子说了什么。 片刻后那婆子便带着容辞来到了另一侧的偏厅,随即上茶,请她在此处稍候片刻,说完便退下了。 容辞捧着茶盏喝了几口茶,刚咽下去没多久,便见刚才那领头的内监走了进来。 “您可是恭毅侯府许夫人” 本朝司礼监虽然权利被削弱了不少,不像前朝动辄掌握生死大权,但因为仍掌着内宫实权,又是天子近臣的缘故,依旧让朝中文武颇为忌惮,轻易不敢得罪。此人相貌清秀雅致,相当年轻,但已经不是低阶太监,而能统领众人,想来也是身份不凡,在内监中必定举足轻重。 容辞见只有他一人过来,十分摸不着头脑,犹豫着答道“是你是” 容辞刚刚猜测他是不是要问关于顾悦的事,还在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回答,就见这人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不小的的礼“小人方同,见过夫人,请夫人万安。” 容辞被惊得得退了好几步,然后惊讶道“方内官,你这是做什么” 方同抬起头,依旧是一脸恭敬,并没有自己起身,而是一副等着容辞喊起的样子“小人的师傅是宫中的赵公公,想来夫人十分熟识。” 容辞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万般无奈的请他快些起来“我们是认识,可你也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啊。” 方同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夫人严重了,这是师傅的吩咐,他叮嘱我若见到您一定要多加照料,切不可失礼。” 其实这虽是是赵继达的吩咐,但以方同的聪明,自然十分清楚这话里传达的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晋江独发 方同问道“听说您是来看望冯小姐的” “正是。”容辞也想打探一下消息“我们家大小姐和冯小姐认识, 听闻她已经醒了,便过来问候一声。” 方同是何等人物,一听之下便知其意,立即不动声色地卖了个好“今晨我们兄弟几个去了顾府,已经向顾大小姐询问了此事, 而刚才冯小姐确实已醒, 但她说已经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不记得这是何意” 方同耐心的解释“太医说她受了惊吓,头部又被撞击, 应激之下可能会忘记被袭击前后所发生的事。” 还有这样的事容辞愣了一下,马上道“你们公务是否办完了我可以去跟她说两句话吗” 方同忙道“想来差不多了。” 说着便领着容辞去了冯芷菡的卧室。 只见冯夫人坐正在女儿床边拭泪,而冯芷菡本人则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头上包着白纱,正病恹恹的半靠在枕头上,可即使是这样的姿态, 也不能掩盖她天生的国色丽质。 容辞走过去先与冯夫人打了招呼,再坐到床边, 关切的问道“冯小姐,你怎么样了, 头上的伤还疼吗” 冯芷菡睁了睁漂亮的眼睛,茫然道“你是” 冯夫人将眼泪擦干“你不认得她, 这位是龚毅侯世子夫人。” 冯芷菡费力的想了想“世子夫人王夫人” 冯夫人一听她记错了人, 刚要纠正, 容辞却也没在意, 自己先开口说了“我娘家姓许。” 冯芷菡先仍然一脸茫然,片刻后突然想了起来,身子都往上抬了一抬“许氏龚毅顾二爷的原配夫人,顾悦的嫂子” 这样称呼其实有些失礼,冯夫人便轻轻训斥了一句“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冯芷菡捂了捂嘴,带了点好奇的看着容辞,然后马上致歉道“对不起,许夫人,我之前听说过您,所以才这么惊讶的。” 这位冯小姐虽然长得天生丽质,也像是被娇养长大的样子,可说起话来却意外的不招人讨厌,看上去比顾悦好相处多了,容辞见她伤势未愈,又这般漂亮招人怜爱,便微笑着柔声道“无妨,你不必这样,咱们年纪也差不多大,叫什么都不碍事。” 冯芷菡点点头,放下手依旧好奇的一个劲儿盯着容辞看“夫人真和气。” 容辞万万没想到冯芷菡竟是这样的性子,当时她在宫宴上给人的感觉十分盛气凌人,原以为也是自恃美貌目中无人之辈,不想和想象中竟全然不同。 她心下觉得顾悦幸运,这位当事人受害者没有随意攀咬的意思,已经是大幸事了。 “刑部和司礼监今晨去问了我们大小姐,我们这才知道是你出了事,她便托我来看望你,顺便解释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冯芷菡随意挥了一下手,脱口而出“我自然知道不是她” 容辞诧异的看着她。 冯芷菡立刻住了口,随即遮遮掩掩道“我们自小相熟,自是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可是,顾悦分明就是那种人啊 容辞不知她究竟在遮掩着什么,但今天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又寒暄了两句,就提出了告辞。 等容辞和司礼监的几人都走了,冯芷菡一下子倒在床上,喃喃道“这真是无妄之灾,明明上一次并没有” 冯夫人替她盖了盖被子“没想到你居然能为顾家丫头说话,你们不是一向合不来吗” “合不来算什么。”冯芷菡一脸的萎靡“斗来斗去又能怎么样,什么好处也得不到,连个裁判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冯夫人还是不甘心“你仔细想想昨晚的事,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印象是有,但只凭自己一张嘴,旁的什么证据也没有,万一打蛇不成反被咬就麻烦了,况且那人又是若是不能确定能把她拖出来摁实了,还不如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否侧被那人狠记一笔,未免遗祸啊。 反正自己之后应该跟她也没什么冲突了,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冯芷菡也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变得这么窝囊了,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冯夫人见女儿一直提不起精神,便以为她是在难过于不能进宫的事,便安慰道“凭你的相貌,本是十拿九稳的事,就差临门一脚了,偏又出了这事,确实是无妄之灾,不过我和你爹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转圜” “千万不要”没想到冯芷菡反应相当激烈,竟一口回绝了。 冯夫人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要” 冯芷菡将被子蒙到头上,闷声道“我、我被吓到了还不行吗,昨天我差点把命都丢了,现在听见进宫两个字就心口疼,我说什么也不要去了,你们逼我也没用” 冯夫人气的拍了她一下“这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你一开始想做妃子,我们也不用白效力,现在反说是我们逼的了” 方同和容辞一起出了冯府,就先吩咐其他人先回去,转头与容辞道“夫人,虽然冯小姐的话里有不少漏洞,但已经基本排除了顾小姐的嫌疑,您自可放心。” 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真凶尚还没有半分头绪,真是显得我等十分无能。” 容辞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他是赵继达的徒弟,看样子与他还十分亲近,自己如今的情况应该不会被误会是凶手,才说道“方内官,我昨晚其实曾路过冯小姐被袭击的地方。” “哦”方同果然没有怀疑她,而是很感兴趣的追问“可是看到了什么。” 容辞道“好像是两人在争执,但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后来就有人离开了,我分辨不清是什么人,只记得从发髻上看,应该是个未婚的小姐而非妇人,她头上戴这一支不算普通的虫草花样的金步摇,你可以照着这个查一查,就算不是真凶,多一个目击者也是好的。” 这也算得上难得的线索了,方同听了也有些欣喜,跟容辞道别后就马不停蹄的继续查案去了。 容辞回去把事情跟王氏说了,这才让她们母女两个彻底放下了心,随后急着商议进宫的事,便打发容辞回去了。 容辞也不在意被这样怠慢,反正见到她们反而会让人心情不好,便也不啰嗦,二话没说回了三省院。 刚到门口,便见朝英并知棋守在门外,见容辞来了便行礼道“请二奶奶安。” 容辞诧异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去前边伺候你们二爷” 朝英小声回答“二爷方才一直在屋里,说是想等您回来说说话,可能是这几日有些累了,便在榻上睡着了,小的们不敢打搅,便退出来了。” 容辞嗯了一声,独自走到了屋里,到了西次间见没人,又走进的卧室,这次就看到顾宗霖侧躺在临窗的小榻上,头枕着迎枕,双膝微屈,一张毯子落到地上,想来是睡得不舒服,翻身所以落下来的。 她本来不想多管,但自己独自坐了一会儿后,总是不自觉地往那边看,越看越不顺眼,忍了好半天,终于暗叹了一声,终于还是起身走到了榻前,弯腰将毯子捡起来,没好气的给他盖在了身上。 容辞觉得自己没法跟他在一起多待了,就去东次间挑了本书来看以打发时间,想等顾宗霖自己醒了再说。 没想到直到她看完了大半本书,低头低的脖子都有些痛了,西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直到现在还没有将专为外出见人带的满头珠翠摘下来,现在压得她的脑袋直发沉。等的实在不耐烦了,便将书放下回到卧室里,目不斜视的走到梳妆台前,想先把头发弄清净了再说其它。 刚把乱七八糟的簪环取下来又摘下一只耳坠,正要摘另一只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呓语声。 容辞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一看,见顾宗霖依旧没醒,但呼吸声沉重,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东西。 她皱了皱眉,走到榻前坐下,只见顾宗霖皱紧眉头,咬着牙关,脸上还出了大片的汗水,顺着鬓角和侧颊流下来。 这可不像是做了普通的噩梦,容辞见状吓了一跳,去探了探顾宗霖的额头,发现那里冰凉一片。 她连忙轻拍他的脸颊,却见他眼皮剧烈抖动,但就是睁不开,一副被梦魇住的样子。 容辞见叫不醒他,反而让他挣扎的更厉害了,就一边准备喊人进来,一边拿了帕子想给他略擦一擦流了满脸的汗水,谁知手帕刚碰到他的脸,还没来得及擦两下,顾宗霖便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一点没有刚醒时的迷茫,反而十分警觉,快速转头看向眼前的人,黑色的瞳仁中映出了容辞的影子,下一瞬便狠狠地一缩 “怎么是你” 容辞一脸懵,不知道他明明是在自己屋里,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想着是不是睡懵了,刚要给他解释一下,却在看到他的双眼时一下子顿住了 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其中蕴含蕴含着大量的负面情绪,有震惊,有愤怒,还有深深地憎恶 这种眼神,这种表情,这种态度 容辞微微眯起双眼,缓缓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晋江独发 顾宗霖用力闭了闭眼,像是在努力梳理着什么思绪, 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坐起来, 摇了摇头,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昭文二年, 我自然记得。” 容辞轻哼了一声, 将手中的帕子随意的扔在了地上,漫不经心道“是么我还以为做的梦太真了,骗得您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呢。” 顾宗霖沉沉的看着她,与几个时辰之前那略带关切的神态完全不同“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能做什么梦” 容辞对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已经心中有数了,她此刻对他这个人,对这个地方仅剩的一点耐心也荡然无存,以至于满心膈应的完全不想看到他的脸, 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她无视盯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紧迫的目光,重新起身回到妆台前, 挑了个从镜中也看不见顾宗霖的角度坐下来,一边摘下耳坠一边道“什么梦只有您自己清楚,我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我只知道若您已经清醒了, 就应该记得,至少到现在为止,此处仍是我的屋子,您请自便吧, 我就不多留了。” 顾宗霖没有说话, 只是尽力的在梳理脑子里一段一段的记忆, 他看着容辞的背影,闪过的片段让他一时觉得她可憎,一时又觉得她可爱,那些情感像乱麻一样纠结成一团理也理不清楚。 现在他被脑中截然不同的两段记忆搅得非常混乱,也完全拿捏不住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眼前的妻子,只能在人家下了逐客令之后,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大步走了出去。 容辞在他出去之后,先是目光放空的一动不动,随即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她深深地呼吸着,尽力忍住自己心中要压抑不住地怨愤,最终还是忍不住用力将手中的耳饰摔在了桌子上。 那坠子使用翡翠做的,十分娇贵,碰到桌面的那一瞬间便被摔了个四分五裂,四散在桌上、地上。 容辞却连看也没看一眼。 敛青在外面见顾宗霖已经走了,便想进来服侍容辞休息,没成想一进来便见地上零零碎碎的撒了什么东西。 她疑惑走过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仔细看了看,见它只有丁点大,却颜色浓郁,苍翠欲滴,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碎的,心疼的惋惜道“这怎么好好的给摔碎了,这么好的翡翠做的耳坠儿,太太给的嫁妆里也只有这么的一副,也太可惜了。” 她怕碎片散落在地上,万一扎到容辞就不好了,便用手绢一点点的将碎片收拾起来。 等敛青全都拾完了,才惊觉自家姑娘这么长时间一句话也没说,她抬头一看,只见容辞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手搭在妆台上,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反让人害怕。 她急了“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容辞动动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莫怕,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敛青松了口气,将帕子展开递给容辞看“呶,碎成这个样子了” 容辞伸手接过来,看了看这价值不菲的饰品,终究叹气道“是我不小心,配不上它。” 敛青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您这是和二爷起了争执吗我刚才见他出去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看呢。” “谁要跟他起争执。”容辞垂下眼睑,闷声道“看敬德堂的样子,我们也待不了几天了,等事情一了我们就回落月山,一天也不多待。” 敛青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就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嘛,怎么着也得赶在圆哥儿周岁之前回去,不然该多么遗憾呀。” 提起圆圆,容辞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是啊,再晚几天,他都要不认识我了” 自从那天之后,容辞和顾宗霖都有意避开对方,不到万不得已的场合不见面,也给两人都留了一些适应和平复情绪的时间。 等到了二月份顾怜出嫁的那天,他们两个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面对对方,让旁人看不出什么破绽了。 而另一边,经过半个月的调查,司礼监根据容辞的线索一路追查,又靠着地利之便,终于抢在刑部前面,将冯芷菡的案子查清了。 这事件虽然开始的时候无声无息,查案的过程也十分低调,但结果却说是震惊朝野也不为过。 因为最终查出来的结果叫人意外真凶竟然是内阁次辅杜阁老的孙女杜依青。 此女算得上是当时家世最为显赫的贵女之一,家中虽没有爵位,但现在勋贵之家的衰落世人都有目共睹,其祖父身为户部尚书,入主内阁近十年,距首辅之位也仅有一步之遥,其父为正三品的副都御使,亲兄长也已高中进士,现在翰林院当值,也是前途无量。 不止如此,杜依青本人也多有贤名,相貌姣好又才华出众,性情温婉,宫内宫外都对其颇有赞誉,觉得今上若是择此女入宫,那一个贵妃之位都嫌委屈,以她的家世品貌,便是正位中宫的不二人选。 谁知这样一个案子竟也能牵连出她来,一开始朝野上下沸沸扬扬,多有质疑,都不相信这样一个女子会做出行凶杀人的事来。何况作出结论的是司礼监那群阉人而非刑部,就更觉得另有隐情了。 于是以杜阁老为首的诸大臣便请奏圣上,要求刑部与大理寺联合重审此案。 结果令人惊讶,人证物证俱全,杜依青自己在被审时留下的口供也有漏洞,随即刑部负责审案的人就这些口供反复审问,终于使杜依青在重重压力之下露出了破绽,最后见无可抵赖只得招认。 铁证如山,这事板上钉钉,居然不是司礼监有意诬陷,而确确实实就是杜依青本人犯得案。 司礼监上下一雪前耻,各个得意洋洋,杜家却如同晴天霹雳,满门皆惊。 其实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别处,也不过是内帏的腌臜事,多半在两家之间私下处置,也不过禁禁足,挨家法,再彼此掩饰,交换利益也就过去了。可也不知这位杜小姐是过分自信了,还是被利益蒙混了头,偏偏在宫中,而且是元宵大宴那样的场合做下此事,一旦被查出来闹大了,就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杜阁老本来马上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不成想居然因为孙女的原因晚节不保。他也是果断,并没有丝毫求情的意思,反而在解衣脱簪,以负荆请罪的姿态在紫宸殿外长跪不起,请陛下以国法处置杜氏女,再治自己管教不严之罪。 皇帝对这种事向来不上心,他本来就没想选妃,那各家贵女之间争风吃醋,互相算计的丑事更是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之所以能让他有印象,是因为方同来禀报过,说是许夫人曾在当晚意外撞见过这事,他便担心真凶若查不出来,万一知道当时容辞在场会牵连到她,便吩咐方同不余余力查出真相,不需有任何顾忌,这才使查案的人丝毫没有顾忌杜阁老的面子,查到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查出的结果也让谢怀章有那么一点意外,但也不至于多上心,便吩咐依律论处,不要让犯人再有犯案的机会就行了。 至于杜阁老的负荆请罪他不置可否,只是派人好声好气的把老大人劝起来,稳妥的送回家中,下午便传了旨意,命刑部等按律法处置。 刑部尚书考虑到此事并没有真的闹出人命,相较于杀人罪,反而是在皇宫行凶,藐视皇族的罪名更大一些,而这种罪名结果如何全看陛下的意思,可大可小,现在皇帝明显不上心,既不想从重处置以株连全族,也不像是要不予追究的意思。 他便斟酌再三,判杜依青以不敬皇室之罪于清净庵出家为尼,监禁终身。至于杜家管教不严之罪便请圣上亲自裁决。 谢怀章见这杜依青被判监禁不可能再出来害人,也就不至于为了这事牵连内阁重臣,便折中将杜依青之父降两级贬为四品佥都御史以示惩戒,就算是结案了。 这事虽在前朝内帏闹得沸沸扬扬,人人讨论,容辞却也不甚关心,只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听过就算了,可另一个人却被这消息震得三魂出窍 冯芷菡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息事宁人了,也就觉得这事查来查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也没刻意去打听。 她既然不进宫为妃,那择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便是当务之急,冯夫人到处打听还有哪个青年才俊尚未结亲,然后带着冯芷菡四处相亲,忙的母女两个脚不沾地。 冯芷菡忙晕了头,所以听到杜依青被判刑的消息还懵懵的反应不过来“谁你说谁出家监禁终身” 报信的丫头重复道“是杜家的小姐,杜依青。” 冯芷菡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之后转身跑进房内,“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无数圈,还是不能消化这个消息。 她对着镜子狠狠心,在自己那没有丝毫瑕疵的娇颜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告诉她这是真的,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就自己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能扳倒大名鼎鼎的杜依青 竟然这么容易,这可是未来的郑王妃,嗣皇子的生母啊 冯芷菡难以置信自己这点小伤竟然能引发这样的后果,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大仇得报,就先想到了另一件几乎可以影响整个王朝的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晋江独发 尽管王氏和顾悦再三谋划, 进宫之事还是泡汤了, 不只是顾悦, 这次想送女儿入宫为妃的人家统统都没有得偿所愿。 这段时间除了冯杜之案外,其实各家私底下也多有勾心斗角, 互相陷害之事,每件事单独截出来都是一场大戏。可等大家斗的差不多了,胜者想要摘胜利果实的时候, 才发现人家紫宸殿稳如泰山, 就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些人这才坐不住了, 慌了手脚之后病急乱投医, 纷纷以后宫空虚、不利皇嗣绵延的理由上书, 请求陛下尽快选妃, 被皇帝驳回后不甘心,又联合了一些不怎么得势又不会揣摩上意的朝臣在朝会上特地提出此事。 谢怀章就端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群情激奋,越说越激动, 说到最后被梦中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言辞间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开始有了逼迫的意思。 这时候谢怀章才开始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了为首两人的顶戴,期间一句辩解也没容人留下, 剩下的大臣不管有没有参与此事都瞬间噤若寒蝉, 在宣政殿的朝堂上跪了一地, 战战兢兢地请陛下息怒。 谢怀章也并没有表现的多么生气,只是不言不语的看着他们流着冷汗跪了将近一刻钟,才若无其事的叫了起,之后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开始讨论起了旁的政事。 经此一事,皇帝的态度表露无遗,朝中再也无人敢再聚众成势以逼迫天子纳妃。 那些想要趁机投机取巧谋求利益的小人暂时消停了,但真正一心为公,不存私心的老臣却也开始担忧皇嗣问题,但陛下积威甚重,他已表态,到底无人敢于略其锋芒,只得压下隐忧,期盼着现有的后宫妃嫔能有朝一日诞育皇子,也好使国本安定。 眼看进宫一事彻底没了指望,王氏才真正开始慌了手脚,顾显已经病入膏肓,眼看就要咽气了,等他一死,他所有的儿女都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这期间是严禁婚嫁的,而现在她还有两个女儿尚未出嫁,顾忻还好些,除服后她还不满十八岁,虽也有点晚,但好歹不算是老姑娘。 但长女顾悦却是真的难办,她今年十八岁,因为盘算着入宫的事,就一直没有考虑婚嫁,作为未嫁之女已经算是年纪偏大了,再守上两年多的孝 这件事让王氏颇为头痛,想起当初不重视庶出的顾怜,草草的给她定亲胡乱嫁出去,竟像是做了坏心办好事一般。 她无奈之下只得尽力照顾丈夫,期盼他能多撑一段时间,好歹等到女儿找好了人家成了亲再说。 可是这世上的生死之事哪里轮得到凡人插手。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无人留你到五更,在王氏和顾悦的日月祈祷下,这一任的龚毅侯顾显还是在二月中旬逝世了。 这段时间容辞作为儿媳,也在顾显床前服侍,看着这比上一世早死了三年的公公,心里也有些复杂。 这几年恭毅侯府的丧事办的不少,虽然府中哭声不绝,但内里也算是井井有条,轻车熟路了。 这一次不同以往,容辞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继承人之妻,未来的宗妇。前面没有王韵兰顶着,她也没法子偷懒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王氏后面,一同料理公公的丧事。 一位二品侯去世,也算得上是件大事了,朝中官员,各家勋贵都来治丧,期间温氏也跟着许氏的人来过一次,母女两个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就因为杂事太多而分开了,也让容辞有些遗憾。 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处,容辞和顾宗霖两个各有事做,她也不用费心去想如何才能避免跟他打交道。 好不容易办完了丧事,吏部马上便颁布了任命,命顾宗霖袭爵成为了新一任龚毅侯,容辞也成了侯夫人。 至此,为了与新主人的称号相一致,府中众人从王夫人开始依次更改称呼,尊王氏为老夫人,顾宗霖为侯爷,容辞为夫人,三爷也顺势成了三老爷,孙氏也由三奶奶改称三太太,下人们开始还是不习惯,想来要不短的时间才能完全适应,不再叫错。 之后两年多的时间全家都要守丧,其中的规矩也繁琐复杂,顾宗霖已经当家做了主,就不能再推到别人身上,只能和身为主母的容辞商量。 两人有一段日子没说话了,彼此之间的气氛像冰封住了一般,十分僵硬,只得用最简练的词句将规矩定好就不再说话了。 容辞一直在等顾宗霖走,可是他不知为什么就是低着头坐在那里,死活不动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让她什么也没法做。 她没事找事,明明还不渴,偏要去沏茶,想着避开这种尴尬的气氛。 顾宗霖见她突然起身,终于有了动作“你要做什么” 容辞背对着他走到八仙桌前随口敷衍“给侯爷倒茶。” 她刚将茶壶端起来,就听见顾宗霖在身后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也记起了什么” 容辞的手略停了停,随即继续往茶杯里倒茶,并没有回话。 她自可以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但顾宗霖自己却快要被那两份互相交错的记忆弄疯了,他不能确定眼前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和他有一样的遭遇,但她举止态度确确实实和另一份记忆中有了天壤之别或许说,只有她有变化,其他人还是一样的。 这两种记忆交织在他的脑海中,分不清熟前熟后,孰真孰假,就像是他都亲身经历过一样真实,丝毫不显得虚假。 既然它们所有的错位分支都源于许氏,那她就一定也有不同之处,顾宗霖迫切的想知道她是否也有另一份记忆,只是犹豫那一份记忆中她的所做作为实在让他愤怒,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以才一拖再拖,直到今天见容辞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才终于忍不住出言相问。 容辞拿着茶杯走回来,低垂着眼将其中一杯放在顾宗霖跟前,接着便被他按住了手背 “你是不是也有另一世的记忆” 容辞其实早就觉得瞒不了他,若顾宗霖真是和她一样是重活一世之人,那他只需对照自己两世的不同之处就可以发现端倪,她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他哪来的这么大脸呢 她二话不说先把手抽了出来,“怎么,侯爷这还看不出来么何必多此一举的来问我呢” 顾宗霖原以为她做了错事,一定会想尽办法遮掩,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承认了,也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倒是理直气壮” 容辞看他眼带蔑视,像是自己应该捂脸羞愧才符合他的想象,几乎要气笑了“您都能理直气壮了,我为什么不行” “你”顾宗霖气道“你不知悔改,竟是这样的人,我被你瞒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能与你相安无事,也是我自己瞎了眼,你怎么配做我的妻子” 这话十分耳熟,分明是容辞曾经听过的,她也不知道顾宗霖如今又一字不差的复述一遍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以为当初这话能刺的她心头滴血,百口莫辩,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吗那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何况这也真是老生常谈,居然到了现在还把当初那事儿当个正经事来说,容辞没想到他明知真相也能颠倒黑白,她之前一直以为顾宗霖只是好面子,拉不下脸来反思己过,却没想到他的脸皮也能这么厚,把这种彼此谁对谁错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拿出来再提一次。 容辞上一次听他说这句什么配不配的时候只顾着伤心,急着辩解,现在终于可以说心里话了“你的妻子我求你娶我了吗,人便是再自作多情也该有个限度吧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迫不及待的嫁给你,用尽手段也要与你成其好事侯爷,您可真有面子” 这是容辞两世以来头一次在顾宗霖面前显露出自己牙尖嘴利的一面,以至于顾宗霖猝不及防间竟被顶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也不过憋出来一句“不堪为人妇” 容辞冷笑一声,“那就和离呀,您便是休了我又怎么样,看我会不会说一个不字” 顾宗霖乍一听和离两个字,整个人怔了一下“你” 容辞面对没有记忆的顾宗霖尚能忍得住,也多番叮嘱自己不要迁怒,可面对现在已经恢复的记忆的他却怎么也忍不住了,即使他不知道自己也是重生之人,容辞只要一想到还要与他纠缠一辈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天天虚与委蛇,也足够让她毛骨悚然、生不如死了。 再来就是她也有些怕顾宗霖像上次一样,两人闹到那种地步也不放肯放她离开,让自己不想见他就谁也不能见。这一招太毒了,容辞也是怕了他,便想趁他现在怒火正炽,干脆激他与自己一拍两散,也好过再过上辈子的日子。 容辞见顾宗霖像是从没考虑过和离或是休妻的样子,一脸的怔忪,便故意出言相激道“怎么,莫不是您心口不一,嘴上说只喜欢郑氏一人,实际上” “住口”顾宗霖果然被激怒了,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郑映梅都是他的逆鳞,轻易提不得,此时便神情古怪,眼神乱晃“若你自己想走,我怎么会留你,你、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容辞听罢,飞快的找出纸笔,递到他跟前“那就请侯爷写下和离书或者休书也成,咱们一拍两散,也省的纠缠不清,彼此生厌。” 顾宗霖手中被塞了一支笔,却仿佛有千金重似的,怎么也提不起来,最终还是在容辞紧迫的目光里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一开始还好,后来他便越写越慢,最后停在了落款前,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 容辞眼看就要成了,却卡在最后一步,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顾宗霖又抬起头注视着她,目光也有着茫然无措“你为什么非要那样做,我们像之前那般相处不好么” 容辞非常厌恶从顾宗霖嘴里提起圆房那件事,这让她既恶心又难堪,可偏偏他就是要不停的提起,仿佛不逼着她认罪便不安心似的,这让她怒意渐渐高涨。 她闭了闭眼,硬生生的忍了下去,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再与他争吵,早些脱身才是正事 “侯爷,咱们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到了如今的地步,你非要我违心承认我没做过的事还有意思么” 顾宗霖的眼中复杂难辨“人证物证俱全,你何苦要狡辩,送汤的是你,之后在书房做了什么” 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把那个词说了出来“下贱之事,你自己知道,难不成还要我提醒” “够了”容辞打断他,一下子把茶盏拂落在地,眼见顾宗霖到这个时候还不忘倒打一耙,她实在忍不住高声怒道“我是不屑与你争辩,怎么你觉得我脾气好是不是,反倒越发来劲,你当初情绪激动,一时不辨是非也就罢了,可之后呢” 容辞冷笑道“你又不是没脑子你才高八斗,学贯古今,还未及冠就高中榜眼,自然是聪明得紧,你什么都知道,却偏要装作不知道把所有错都推到我头上” 顾宗霖也冷下神态“我该知道什么明明证据确凿” “到底是谁做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容辞真的要被他死不认账给气笑了“我虽不出院门,但也不是没长耳朵,你们弄出来的那些争风吃醋的烂事我就是不想知道,也有人偏往我耳朵里灌。好,你说你不知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冷落知琴,连大哥儿也突然不待见了你要不是查出来什么” “什么大哥儿”顾宗霖却越听越糊涂“什么冷落这又跟知琴有什么关系” 容辞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恢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晋江独发 顾宗霖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辞觉得如今的局面也很有趣, 真是像是上天安排的一样巧合, 刚才激动之下思虑难免不周全,现在仔细一想, 顾宗霖的表现确实是没有全部想起来的样子,要不是他在记忆中刚经历了圆房那件事,也不至于那样愤怒冲动,被她三言两语就能激的写和离书。 要知道上一世的时候, 顾宗霖一旦从愤怒中冷静下来, 就像一条死鱼一样, 怎么劝怎么求他都死不松口,更别说貌似知道真相之后,他便再也没脸来见她了,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 这样也好,没记全就没记全, 也免得他再心存纠结, 满脑子乱七八糟, 也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古怪招数, 万一不想轻易放手那才难办。 顾宗霖拽住容辞的胳膊, 紧绷着声音追问道“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容辞回过神来,将那纸和离书重新塞到他的眼前, 也不想辩白什么冤枉不冤枉的问题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认了便是。” 顾宗霖直觉刚才容辞的话里别有意味, 其中的含义还非常重要, 但此时和离书就送到了眼前, 让他完全没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事了。 还有最后几笔,他们就彻底归于陌路,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顾宗霖的的手出现了几不可查的颤抖,笔尖停在纸张上方,久久没有移动。 容辞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笔,见他迟迟不动,都恨不得自己夺过来替他写,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故意刺激他“您再这么磨蹭下去,莫不是真的口是心非” 顾宗霖这次却没反驳,而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其中神情难辨,不知是什么意思。 容辞不想在这时候放弃,便没有丝毫退缩的与他对视,眼中的坚决也意外的强硬。 最终还是顾宗霖先移开了视线,随后手起笔落在和离书上签下了名字和日期。 容辞精神一振,刚要伸手去拿,却不想顾宗霖突然将那张纸压在手下,按得牢牢的,并没有递给容辞的意思。 她怔了一下,随即疑惑的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顾宗霖不知怎么的已经飞快从刚才发生的争执中冷静了下来,面上也丝毫瞧不出激动地痕迹,他没看容辞,而是淡淡的说“你拿了它要做什么昭告天下么” 容辞盯着他不说话。 “你要怎么跟靖远伯府和你母亲交代” 她听了这话顿了顿,慢慢收回了手“这我自会考虑,不劳您费心。” “是吗,”顾宗霖道“可你能想出说辞,我却想不出我没法向你家里、向世人交代我为什么在妻子毫无错处的情况下,在她守完了祖母的孝期,服侍着父亲替他送了终,然后自己继承爵位没两天就要与她义绝。” 容辞忍着气退了一步“您随便想个什么罪名休妻,我认了便是。” “真的吗”顾宗霖的声音已经沉稳了下来“休妻的话,你确定你母亲能受得了么” 容辞愣了一会儿,才探究的看向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直说就是了,不必绕这么多圈子。” “你做了错事让我失望了就想一走了之,但我这里却不好交代。”顾宗霖将那纸和离书拿起来夹在手中“我可以将它给你,但你依旧要做明面上的恭毅侯夫人,让外人认为我们相安无事,不得公开和离的消息不然的话,又要平添许多波折和猜疑,我迟早还要迫于压力再娶一次妻,岂不比现在更麻烦。” 容辞勾了勾嘴角,嘲讽道“您的花样可真多,可这么一来,和不和离又有什么意义” “和离,不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么”顾宗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整个人想个冰雕一样“若你再嫁,自可以说出我们早就已经和离了的事,我绝不拦你。” 他刚才还一副心绪难安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把事情安排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了,容辞也算是服了他“你说的倒是好听,我又能去哪里再嫁,这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顾宗霖手指微攥,和离书瞬间就皱了起来“你若不用它,那边就此作罢” 容辞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等一下” 她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了“算了,我答应你” 顾宗霖怔了怔,闭上了眼,手中力道放松,容辞便顺势将那张纸抢到了手里。 “我们什么时候去消官籍” 顾宗霖依旧闭着眼,让人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猜出他的想法“现在还在孝期,必须等到出孝之后。” 容辞知道其实只要拿到和离书就已经算是和离成功了,消籍只是个明面上的程序,这要有这张纸,什么时候办都一样,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能拿到和离书已经是再意外不过的惊喜了,管他能不能公开,有总比没有强,至少能保证自己不必一辈子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连死都是以顾宗霖妻子的名义去死。 若不是正好掐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宗霖恢复了一些记忆,却又没完全恢复,要是再往后推一点,等他记全了,再想有这样的结果就是做梦了。 况且暂时做这个明面上的侯夫人也有好处,母亲那里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解释,要是这么过上几年,自己一直分府别居,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回来,时间长了不用自己开口,世人自然就能知道他们夫妻不和,慢慢的应该就有了铺垫,旁人也好有心理准备,也免得乍一公开,闹得沸沸扬扬,不得清净。 换个角度一想,这么安排也不算错,既拿到了和离书,又有了缓冲,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第二天容辞就去找了王氏,还没等她开口,这位新晋的老夫人就先问了她什么时候回别院去,竟也是一副希望她离开,不要留下碍事的样子,这下婆媳两个总算有了一拍即合的时候,容辞表现的很识趣,马上说当天就会走。 她们婆媳各怀鬼胎,都打着自己的算盘,王氏意思意思的留了留她,在容辞拒绝后就皆大欢喜,两人都如愿以偿,满足了自己的愿望。 当天下午容辞就收好了东西,迫不及待带着自己新得的和离书回了落月山。 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见到圆圆了,想念儿子的心情也是难耐的很,到了地方也没用人扶,自己就跳下了车,不顾身后敛青的惊叫,一路跑回了屋子。 进了屋子却只有李嬷嬷一个人在做针线,并没看到圆圆的身影。 “嬷嬷,孩子呢” “你可算是回来了,拖得时间也太久了。”李嬷嬷看到容辞像是惊喜,看到她满心期待见孩子,就答道“圆哥儿在园子里” 容辞没听见接下来的话,就迫不及待的出了房门,也没注意到李嬷嬷有些纠结的神态。 这里的后花园不大,容辞进去第一眼就见一个人正坐在凉亭里的长凳上,他怀里坐着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宝贝儿子。 容辞原本轻快的步伐缓了下来,慢慢的走了过去。 谢怀章已经听到了容辞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她也像是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啊,是阿颜回来了” 他很从容,容辞倒是难得的有些羞赧“二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政务不忙吗” 谢怀章微微一笑“我见你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看孩子,担心他会孤单,就趁着闲暇的时间来带带他。” 这么听起来,这一段时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谢怀章是皇帝,日理万机,而且从未听闻他有怠政的传闻,可见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也不少,就这样都能抽出空过来,反倒是容辞这个做亲娘的这么久没见到孩子 容辞不太服气,嘟囔道“你们男人,行事总是方便些” 谢怀章将圆圆放在地上“你再不回来,他都要会跑了。” “真的吗”容辞惊喜极了,瞬间忘了刚才的纠结,一边蹲下身一边拍着手来吸引圆圆的注意“圆圆,还记得娘亲吗” 圆圆还不到周岁,一个多月不见母亲,记忆就有些模糊了,他犹豫着有些怕生,一只小手紧紧的攥住谢怀章的手指不敢放开。 容辞有点低落,但也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忘性大,便接着喊圆圆的名字,让他熟悉自己。 谢怀章也低下头,一只手扶住他,另一只手点了点他的脑袋“圆圆乖孩子,这是你母亲,仔细想想记不记得她” 圆圆已经能站稳了,他歪着头盯着容辞看了一会儿,脑中那道已经开始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了起来,他也就知道了眼前这个满脸期待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亲。 想起来的一瞬间圆圆就松开谢怀章的手,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半跑半跌的摔在了容辞怀里,口中响亮又清晰的喊了一声“娘” 容辞瞬间觉得自己被满满的幸福和满足所包围,怀里小小的身子就像是她三魂六魄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似的,硬生生分离和归位了的感觉有天壤之别。 但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圆圆就在她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拽着她的前襟,死也不松开。 容辞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是哪里不舒服,抱着他站起来哄了又哄,可是圆圆就是不买账,把小小的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哭得撕心裂肺,怎么也不肯停下。 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容辞慌了手脚,一边将侧脸贴在圆圆头上,去试他的体温,一边用眼神去向谢怀章求助。 谢怀章走进,见圆圆半张脸死死贴住容辞的前肩,用力哭得脸都红了,就伸手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温声哄道“圆圆,你娘已经回来了,她不走了,你睁开眼瞧瞧她。” 这样耐心的重复了几遍,圆圆的哭声竟然当真缓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来,用那双还沾着泪水的、漆黑的大眼睛瞅着容辞,哽咽着说道“娘不要走、娘不要走。” 容辞看着儿子的眼泪,真是心都要碎了,连忙亲亲他的脸蛋,安抚道“娘是坏蛋,娘不走了,圆圆不哭了好不好。” 圆圆像是已经能准确的听懂大人的话了,他听了母亲的承诺,抽着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娘不走,圆圆不哭” 容辞既心疼又心酸,抱着圆圆摇晃了好一会儿,他还太小,刚才卖力的哭了那么长时间,也开始累了,慢慢就在母亲怀里闭上眼睛,睡着了。 谢怀章怕容辞时间久了抱不住他,就自然的从容辞手中接过了孩子,带着她坐到了长凳上。 他抱着孩子的姿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晋江独发 谢怀章也特意把声音压低, 怕吵醒圆圆“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没和你分开这么久过,必定很是委屈。” “他才这样丁点儿大, 这么长时间还能记得这些吗” “圆圆很聪明, 比旁人学说话都学的快些, 记性也是惊人的好,教什么会什么。我的兄弟子侄中也不乏人中龙凤, 可他们小时候怎么瞧都不如咱们圆圆聪慧懂事。” 容辞作为母亲,当然爱听夸圆圆的话, 她用食指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粉扑扑的的脸蛋儿“我们圆圆这么聪明, 是不是要去考个状元回来呀。” 说着开起了玩笑“李嬷嬷为着生圆圆的事, 到现在还供着佛堂, 将来这孩子若真要考科举,怕不是还要加一尊文曲星神像来拜呢。” “若是这件事, 你求文曲星还不如求我。” 容辞诧异的抬头“什么” 谢怀章先是摆了一张严肃的脸任她打量, 后来也忍不住笑了“你莫不是忘了, 殿试最后的结果是要我来决定的,求我不是比求旁人更便宜些” 容辞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谢怀章在她面前从不摆架子, 甚至在身份揭穿后还要更加随和些, 带圆圆比容辞这个当娘的还顺手,以至于她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忽略他的身份, 就像之前不知情时一般跟他相处, 忘记要存敬畏之心。 “二哥又拿我取笑, 即使我这个没读过几本书的深宅女子都知道, 科举取士关乎一国命脉,以你的处事绝不会以因私情乱规矩的。” 谢怀章含笑望着她“原来我是个这么大公无私的人。” 他的眼睛其实长得很好看,但因为气势重又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人们往往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也就无从赞美,但这双眼睛盛满了发自内心又掩藏不住的笑意时,那种从不在别人面前显露的温柔真的能让人被它们深深吸引,拔不开眼。 容辞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后就觉得脸颊发烫,慌忙别过头,用揶揄的口吻掩饰过去“这只是好听的话,其实你公事公办,不近人情的名声在我们内帏也流传甚广。” 谢怀章看着容辞低垂的头颈,心中也有感触。 现在看来他确实能在朝政上不存私欲,可若将来真正触及到他在意的人,他当真还能像现在这样克制己欲不存私心,甚至无私无求吗 在很久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一定能做到的,可近些日子,却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容辞别扭了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正在她低头细致的观察着圆圆的变化时,突然觉得头上一沉,好像什么东西插进的发髻中。 容辞伸手一摸,正碰到了发中多出来的一根簪子,她抬头疑惑道“这是” 谢怀章道“今年的生辰礼物。” 容辞有些犹豫,梳妆盒也就罢了,朱钗发簪等却是女子贴身之物,寓意总有那么一点不同,他们二人之间这般相处已经有些过了,被李嬷嬷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她呢,此时再收这种礼物就更让她心中不安了。 这么想着,她便一边伸手要抽出簪子,一边开口婉拒道“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怀章制止了,他重新替她将发簪戴正“收下吧,昨天是你的生日,我本以为你能回来,便想在当天亲手送给你,却不想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影现在好不容易送出去了,可不想再被退回来。” 他这么一说,容辞不但不好再拒绝,反而要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侯府留的太久了,圆圆还小也就算了,谢怀章言语里竟然也有了一点抱怨的意思。 “本来今年也不打算过这个生日的,我公公刚没了半个月,即使我也不想显得太不尊重,过几天圆圆周岁宴也不能大办了,我想着也就摆几件东西让他抓抓看,也就是尽那么个意思了。” 谢怀章听她提起顾显,心中一动“虽是应有之意,但也总是委屈了孩子。” “这有什么”容辞道“明年给他补个大的。” 谢怀章听罢不动声色地问道“家里的事可办好了龚毅侯逝世,你想来也受了不少累。” 容辞轻笑道“也没什么,还应付得过来,何况回去这一趟也算上有了意外之喜。” “哦”谢怀章的手指微动,侧着头淡淡的说道“莫不是同什么人和好了吧” 容辞听这隐含着不悦的语气,几乎啼笑皆非“你这是要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 谢怀章这才转过脸来“那是何事” 容辞其实不太想和他提起龚毅侯府的事,和别人无所谓,但同谢怀章讨论这个就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容辞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谢怀章便道“要是有什么难处,我应该能帮上忙。” 容辞一听忙道“不用不用” 刚说和他提起这些事都觉得怪,更别说让他帮忙做些什么了,那几乎能让她无地自容。 这天下所有的事他自然都能帮上忙,但若是他真的出了手,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她也并不希望他们之间掺和上那一堆烂摊子。 容辞看着他执着的眼神,终于还是说了“我们应该算是已经和离了” 谢怀章的神情有一瞬间出现了震惊的意味,然后立即消失了,他压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很复杂”容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断断续续道“我和我们两个都不是自愿结这门亲的,现在总算可以但其实也不能说完全分开了。” 她将顾宗霖提的条件大致说了一遍“我后来觉得这样也好,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谢怀章却若有所思,低语“真的不会再生枝节么” “什么”容辞没听清楚。 “没什么”谢怀章回过神来,微笑道“这样也可以。” 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自然也可以替她弥补,算不了什么难事。 他们又天南海北的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天色就有些擦黑,怀里的圆圆也睡饱了,小手揉了揉眼睛,慢慢的醒了过来。 平常孩子刚清醒时总是有些不高兴,可他一睁眼就见到了容辞和谢怀章的脸,一点儿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两人停下话头,低头一看,见圆圆躺在谢怀章怀里,乌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正冲着两人笑呢。 谢怀章见状将他竖起来抱着,让他的脸能对着他母亲“他生日那天我再过来,看着他抓周。” 容辞道“你要是忙就算了,哪有圣驾成天往城外跑的道理。” “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这来回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况且现在还有寒气,我泡温泉也不算耽误”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容辞也早就不信他那套说辞了,闻言轻笑了一声“是吗那你去年夏天来这儿的时候,想来也是嫌弃京城那晒死人的太阳还不够热喽” 正说笑着,容辞便远远看见赵继达往这边走“行了,叫你的人来了。” 她想把圆圆抱过来,谢怀章便说“他沉了不少,我抱他回去吧。” 圆圆虽然想母亲,但也很习惯谢怀章抱着他了,也没有挣扎,只是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容辞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赵继达其实在外边等了许久了,见谢怀章正跟容辞说的高兴,就一直没敢打扰,可现在眼瞧着就要天黑了,再耽搁就又要等明天,可明日一早有三天一度的朝会,要是迟了可不好,不得已就只能硬着头皮来催。 到了两人跟前,他先见了礼,还没等开口,就听人家夫人说话“二哥,时候也不早了,走夜路我也不放心,还是早些动身吧。” 谢怀章点了点头,抱着圆圆站起来“那天你们可先别急,等我过来再抓周。” “我记住了还不成嘛。” 赵继达见谢怀章手里抱了个娃娃,跟容辞相视一笑,也是温馨且难得的画面,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不管这温夫人许夫人是什么身份,能让陛下放松一刻,就是天大的贵人了,。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道视线向自己望过来,抬眼就看到那小小的孩儿坐在自己主子金贵的怀里,一脸严肃的抿着嘴往这边瞧。 谢怀章带着圆圆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近距离盯着,是以赵继达虽也常见这孩子,但从不曾亲近过,都是远远地看一眼,或者在近处看个趴在谢怀章肩上的后脑勺什么的。 现在在咫尺间乍一看见圆圆的正脸,立即就觉得他的小鼻子小嘴,模样神态都很眼熟。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像谁,惊讶道“陛下,这小少爷是不是见您见得多了,怎么跟您越长越像啊。” 这句不是恭维胜似恭维的话一下子拍到了谢怀章的心里,他难得也对着赵继达露了个笑脸,随即将圆圆转过来仔细看了看。 人对自己的长相往往是没什么准确概念的,他往日只觉得跟这孩子亲近,却没比对过自己和他的长相,现在一看,两人的共同之处确实是出乎意料得多。 圆圆还小,眼睛大体还是圆溜溜的,但也能在眼角眉梢处寻到谢怀章的影子,鼻子也跟他一样是个笔直的高鼻梁。 容辞自己的嘴唇不算厚,但中间轮廓极美,曲线分明,唇角天然微弯,有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冷着脸的时候也像是在浅笑。可圆圆的嘴长的却跟她一点儿不像,反而跟谢怀章一样长了一张薄唇,唇角平直,抿着嘴看人的时候自带威仪,天然的严肃使人不由自主的畏惧。 总之,除了谢怀章的脸型棱角分明,而圆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是个胖嘟嘟的圆脸以外,五官竟都能找到与谢怀章的相似之处。 谢怀章心中莫名的高兴,却也没往别处想,只是对容辞说“莫不是孩子见得谁多些就长得像谁你要是再动不动丢下孩子几个月不回来,他就要长得和你一点也不像了。” 容辞从圆圆五官还皱成一团的时候起,寸步不离的把他看到这么大,只觉得他和刚出生时变化不大,实在是瞧不出他长得像谁,闻言哭笑不得“你就是来的再勤也不过就那么几次,照这么说的话,他该越长越像李嬷嬷才是。” 赵继达也觉得这孩子未免跟自家主子太有缘了些,便凑趣道“小少爷是男孩子,自然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晋江独发 圆圆生日那天, 谢怀章果然硬是挤出空过来了,正好赶上了抓周礼。圆圆也没有辜负他这一番心意, 在众人给他准备的抓周礼物里,忽略了一众的笔墨纸砚,木弓木剑,一把就抓住了谢怀章添上的七彩石印章,这印章上刻的正是谢怀章给他起名时用的典故“元亨利贞”四字。 这也不算意外, 毕竟其他的东西颜色都灰扑扑的, 唯有这印章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似石非石, 似玉非玉,却通体五彩斑斓,颜色十分扎眼,也不怪圆圆更能看上眼。 过了那一天, 这孩子就已经满了周岁,天气也一天暖似一天, 眨眼间又是几个月过去,时间快的仿佛有人在催促追赶似的。 这天上午 ,李嬷嬷带着人正在将冬季用的衣服棉被叠起来收好,将更轻薄的一套取出,该放在衣柜里的就放进去,该铺在床上的就铺起来。 容辞则是将首饰盒中不适合这季节带的抹额, 绒饰挑个出来, 单独放起来, 又从箱子里取了些玉石类的首饰添进去 她将首饰一个一个的分类放进紫檀木的妆匣中,刚打开盛着朱钗发簪的几个小抽屉,就看见最里边的一个抽屉单独放了一支金簪。 容辞愣了愣,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这正是谢怀章当作生辰礼送给她的那一支簪子,它大体被做成了凤凰翎尾的形状,通体纯金,做工极为精细,翎头即簪头,上面镶嵌着硕大的明珠,周围是一圈米珠点缀,簪身则被做成了细而长的翎管,簪尾十分尖锐,也可做女子防身之物。 这金簪既贵重又华美,每个女子见它第一眼都会被迷住,容辞自然也不例外。 锁朱正巧从后面走过,也看到了容辞手中的东西,赞叹道“呀这个真好看,姑娘,怎么平日里没见你戴过啊” 李嬷嬷探过头来,一眼就看出这金簪的用料做工都不是平常人家能得的,不由眉头微微皱起。 容辞摩挲着细长的簪身,最终还是把它放回了原处“它太尖锐了,容易伤人,还是等圆圆再大一些吧缓一缓再说” 她正出着神,不想忽然听到门外穿来一阵嘈杂声,还没等她问是怎么回事,房门就被打开了,敛青睁大了眼睛跑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了“姑、姑娘,你快准备一下,太太、太太带着七姑娘来了” 容辞“刷”的一声站起来“你说谁来了” “太太,您母亲”敛青缓过气来“刚才下了马车,想来现在已经进了大门了” 容辞既惊喜又慌乱,摸摸头发又摸摸衣服,发现这么短的时间里什么也做不了了,只得手忙脚乱的将桌子收拾了一下。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温氏便拉着许容盼的手,在温平宋三娘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屋。 温氏一进来眼神就先扫了一圈,一下子就看到了容辞,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圈就先红了。 容辞忙走上来扶住她“娘” 温氏忍住泪意,将女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她不但没有憔悴,反而面色红润,肌肤细腻,虽瘦了一些,但看得出来是因为抽条长高,褪去了婴儿肥所致,并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容辞笑着任她打量,又低下头捏了捏许容盼的脸蛋儿“盼盼也长大了好些呢,想不想姐姐” 许容盼许久没见她了,多少有点认生,可此时见容辞面目精致,眼角含笑的注视着自己,就跟自己印象中的姐姐一般亲切,不由得放开了许多,有点羞怯的点了点头“想姐姐了” 说着就害羞的躲到了温氏身后。 容辞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向温氏问道“娘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过来了,也不让我准备准备。” 之后带着她坐到了罗汉床上,她自己把许容盼揽在了怀里。 温氏看着两个女儿坐到一起,用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这才说“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得不定有多寂寞,这才瞅着府里的空子,立即带着你妹妹过来看你,没成想你倒是过的好,倒有些乐不思蜀的模样,都把我们这为你日夜担心的娘儿俩忘到脑后了吧。” 容辞听了这抱怨也有些心虚,她为什么上赶着来这里自己心知肚明,但不得不瞒着母亲害她担心也是事实,便慌忙转移话题“您是怎么来的,老太太管的那么严,怎么肯答应您来看我” “你还不知道吧” 温氏压低声音,正色道“昨儿永安宫太上皇龙驭宾天了” 容辞瞪大了眼睛,听到“太上皇”三个字,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已经禅位了的皇帝,而是谢怀章的父亲 他的父亲昨天去世了 “他老人家驾崩,在京所有官员命妇都要去哭丧吊唁,你们侯府因为闭门守孝倒是省了事,但咱们家里已经为这事忙成一锅粥了,老太太有了年纪,可是也不能免礼,我就趁这个机会去求了一求,她现在在没空搭理我,很轻易地就同意了。” 温氏说了好长一段,却见容辞眼神放空,像是不知想什么而出了神“颜颜,你在想什么呢” 容辞回过神道“哦,我想着你们好不容易来这么一次,就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多陪陪您,尽尽孝心。” “那是自然”,温氏眉眼舒展,很是惬意的样子“我出来一趟不容易,可是一旦出来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我们来,自然能呆多久就呆多久。” 说着伸手过去摸摸容辞细腻的侧颊“其实我过来看你第一眼就已经放心了,要是过得不好,也不会是这个情景。” 容辞一边揽着妹妹一边趁机铺垫“娘你别看我现在一个人,过的可比在侯府里好多了,想做什么都成,也不必看人脸色。” 温氏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什么性子我自然清楚,在亲近的人跟前就很放得开,也活泼一些,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副温柔顺从又很客气的样子,受了什么委屈也从不敢和人家起冲突。 之前在娘家还有个自家的小院子,关起门来随你胡闹,也能松快一阵子。可一旦嫁了人,要是和夫君说不到一处去,就只能一辈子憋憋屈屈的过,我宁愿你像在我跟前一样闹腾一些,也不想你委曲求全一辈子。这女人呀,生来就比男人坚韧,什么都不怕,就怕把什么都闷在心里,这样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活不长” 她看着容辞健康又有活力的脸庞“我从听说了恭毅侯府干的那些好事,就从来不求你能跟那位能做什么恩爱夫妻了,只求你过得舒心就好,在哪里住不是一样呢” 这番话让容辞眼中发热,更加感激温氏的体谅。 说实话,容辞一直知道自己母亲是个相当传统的女人,从来都是以夫为天,比容辞自己还要能忍耐。不像她一样表里不一,温氏从内到外都是个温柔软弱的女人,容辞一直担心她会不同意自己分府别居的主意,也害怕从她嘴里听到那些劝她退一步海阔天空,一定要忍让夫君之类的话,这会让她有苦难言,心里愈加难受。 可容辞没想到的是,温氏除了是个女人,更是个母亲。她自己软弱顺从,觉得女子该以夫为天,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的潇洒自在,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这两种观念十分相悖,但温氏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母女三人亲热了一会儿,容辞就吩咐举荷收拾屋子,这院子小,没有什么正经的客房,只能暂时将东次间整理一下,让温氏和许容盼先住下。 举荷应了一声,还没等转身,卧房里就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容辞浑身都僵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说呢,许容盼就耳尖的听见了声音,好奇道“是有小宝宝在哭吗” 温氏也不解的看过去。 容辞无奈便让举荷将圆圆抱过来,又转头对温氏道“母亲,我抱养了一个孩子,一直没跟您说” 温氏吃惊的睁大了眼“这是什么时候的是事姑爷知道么” “不是记在族谱上的那种收养,不干他的事,是之前外祖父那边的远房亲戚带过来的,说是这孩子没有父母,亲戚又养不起,想求我给找个好人家,我想我这里一直没孩子,又跟他投缘,就将他留下了。” “温家的那我应该认识啊。” 容辞糊弄她“不知道隔了几房的亲戚了,我也是偶然才遇上的,您肯定不知道。” 温氏还想再问,就见举荷抱了个一岁多的胖娃娃出来,便惊道“这么小的孩子” 然后伸手将圆圆抱在怀里,她这么年纪的女人就没几个不稀罕小孩子的,圆圆又长的格外好,温氏便仔细打量,越看越爱。 那边容辞见温氏看得久了,便觉得十分心虚,生怕她看出点什么来,不由慌乱的说了一句“这孩子像不像我亲生的” 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颇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 却不想温氏完全没听出来,反而噗嗤一声笑了“想得倒美,可你能生出这模样的来么这孩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像你,怎么可能是你生的。” 容辞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虽然一直担心母亲看出什么来,还想了各种说辞敷衍,但当温氏真的完全没有怀疑的时候,她怎么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温氏看着也很喜欢圆圆,抱着就不肯撒手了,又觉得以自己闺女和姑爷之间的关系,将来能不能有孩子也说不准,就很赞同留下这孩子“年纪小也好,能养的熟,你好好带他,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之后,温氏就张罗着收拾屋子,将行礼等物拿进来,放到该放的地方。 容辞帮不上忙,就在大厅里等着,听着温氏来来回回指挥的的声音,一会儿嘱咐锁朱手脚轻些,一会儿教育盼盼做事要有条理 “仔细收好,你可不要学你姐姐毛手毛脚,丢三落四的毛病你的银铃儿呢香囊呢玉坠儿呢都带来了吗” 容辞在这久违的唠叨声里放松了下来,转念又想到了太上皇驾崩的事,也不知道谢怀章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跟太上皇十分不亲近是肯定的,但到底是亲生父亲,想来心里也必定不是滋味。 皇帝驾崩之后的葬礼要费时多日,他现在肯定也忙的焦头烂额,不知为这样的父亲举办葬礼,还要以悲痛的的姿态日夜哭灵,心中是否难过,又有没有亲近的人可以给予安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晋江独发 容辞心中挂念谢怀章, 但也明白他现在有正事,不是五天十天就能忙完的,何况母亲妹妹终于能来看望自己,也是久违的乐事,便也让自己暂且放下那一份隐忧,专心陪伴温氏, 以尽孝心。 再有就是圆圆也渐渐长大了, 越来越会表达自己的需求,相比于其他人,明显更依赖容辞这个生母, 见到她就格外好说话,一时不见就容易闹别扭,他虽不喜欢哭闹,但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用表情和言语表达自己的情绪。 比方说容辞有时带着许容盼出去玩儿, 留下李嬷嬷和温氏带他。他见不到母亲就会板起一张小脸, 怎么逗也不笑,喂他吃东西的时候还会伸手推拒,一副拒绝的架势,要是旁人再问他想要什么,他才会回过头来正视人家,纡尊降贵的回答一句“要娘亲” 若这个愿望得不到满足, 那他就会拒绝再开口, 直到容辞回来, 他才又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爱笑爱说话,有时话多的跟个小话痨似的,以至于在容辞心目中他一直是天底下最活泼体贴的好孩子。 温氏虽不知道这个漂亮娃娃就是自己的亲孙子,但不知是否是血缘天性所至,相处了几天就觉得亲近,就连他在容辞和旁人面前的两种态度,都被她解读成是天生聪明、孝顺母亲等等。 祖孙两个一个依赖母亲,一个疼爱女儿,一拍即合,倒相处的越来越融洽。 容辞深觉这就是前世梦里也不敢想象的,一家几口共享天伦之乐的情景,美中不足就是心里深处还在担心某个一直没有消息的人。 直到入夏,隔壁才从死寂恢复了过来,迎接它的主人。 容辞自然也接到了消息,之前都是谢怀章主动来看望她和圆圆,但这一次温氏和许容盼都在,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处,来了客人也不方便,于是思前想后,到底还是自己去了谢园。 刚进大门,赵继达就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您可算是来了,要是再不过来我就要去请了。” 容辞一边走一边道“他怎么了” 赵继达眼底也有愁绪,“您想来也听到了消息。上皇没了,这些时日主子一直在忙活这件事,表面上那是一点变化也没有,照常起卧照常处理政事,可就是这样才不对啊说句不好听的,常人没了亲爹,不管是悲伤还是咳、高兴,总得有个反应吧” “他在屋里吗” “没有。”赵继达愁眉苦脸“来了就去湖边坐着了,到现在动都没动一下。” 容辞点点头,跟着他一同去了湖边,赵继达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容辞自己慢慢走了过去。 谢怀章此时正席地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一只腿曲起来,手肘支在上面,目光远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单看这画面倒是一派闲适自在的情景,可谢怀章自幼徇习礼仪,最狼狈的时候都是矩步方行,从不失礼,向来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容辞认识他将近两年了,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放肆不羁的姿态。 她走到那块石头边上,谢怀章没有看过来,只是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阿颜也来坐吧。” 容辞没有动作,开口问“如何知道是我的” 谢怀章仰起头看她,眼中一片深晦的情绪“我自能听出你的脚步声。” 容辞犹豫了片刻,见他那只手一直固执的伸在那里,不曾收回,她还是暗叹一声,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压着裙边坐在了他身旁。 “本想去找你的,但听说你家里人来了,怕你觉得不方便,便来此处坐着。”谢怀章的语气很平淡“我一直在猜想你什么时候来见我或者究竟会不会主动过来。” 容辞纳闷的看着他“我有那么没心肝吗” “自然有。”他眼底总算带了点笑,食指轻柔的点了点她的脸颊“你是天底下最没心肝的女子。” 容辞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谢怀章轻声道“可你到底是来了” 容辞有点不好意思,但想着他此刻心情必定不好,便还是小心翼翼的想要安慰他“我听说” “啊,上皇崩逝了。”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倒让容辞不知所措,沉默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去接。 谢怀章静静地望着远处“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是他不死,我们也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是在难过么” 谢怀章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能所有人都认为我就算不难过,也总该心情复杂,我也尽量在别人面前做出一副这样的姿态。 但在你这里我不想说谎没有,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也不觉得心情复杂,上皇那个人,不配做我母亲的丈夫,更不配做我的父亲,我与他如同陌路。” 见容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谢怀章反倒笑了“别吃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硬的很,连生身之父也可以毫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容辞越是见他这个样子,就越是替他感到难过。听到他这样说自己,也觉得听不下去“你别这样说” 谢怀章怜爱的看着容辞有些泛红的双眼,继续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上皇与我母亲所谓无比深情的故事我母亲是卫国公府的嫡女,也是太宗孝淑皇后的亲侄女,虽少年丧父,但从小被孝淑娘娘亲自教养,也是有名的闺秀。上皇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庶出皇子,不占嫡不占长也不占贤,他对母亲一见钟情,很是废了些力气才赢得芳心,向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生异腹之子。 母亲被他打动了,两人成亲之后一年没有子嗣,母亲十分愧疚,上皇却并未纳侧,反而对她百般安慰,孝淑皇后也由此相信了他的真心,将他收为养子,使他以中宫之子的身份坐上了太子之位。没两年,太宗皇帝和皇后双双去世,上皇与母亲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新任的皇帝皇后,就在这时,母亲发现怀了身孕,她高兴坏了” 听到这里,容辞已经大体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上皇分明有后宫佳丽三千,皇子公主加起来有二十来个人,其中大皇子还要比谢怀章大上几个月。他若真的能守住当初的诺言,又怎会如此呢 谢怀章之母孝成皇后颇有贤名,为人端庄雅正,对宫娥太监都很宽和,是母仪天下的表率。这样一个女子,在年轻时也曾与夫君琴瑟和鸣,相誓白首。那段时间应该是她与丈夫最为恩爱的时光,那样的岁月静好,让容辞几乎不忍心听下面那惨烈的后续。 谢怀章却已经对这段往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了,他接着道“但没来得及高兴太久,继承了她父亲爵位的叔父和婶娘就将已经有孕八个月的堂妹带到了母亲面前,跪求她行行好,赏这委曲求全的女孩儿一个名分” 容辞闭上眼,听都听不下去了,她握住谢怀章冰凉的手,哽咽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谢怀章用手擦过她眼角的湿痕“好,阿颜不愿听这些脏事,我就不说了。” 容辞用力的摇摇头,“我们说些高兴的吧,说些你喜欢的事好不好” 谢怀章专注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张开手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这动作明显已经是逾越了礼数,容辞刚刚还在为孝成皇后的事情难过,现在已经吓得呆住了,反应过来就要推开他,却不想听他在耳边低声说道“这就是我唯一喜欢的了” 这句话让容辞的心乱成一团,抵在他胸前的手的却缓缓握了起来,没有一点力气。 谢怀章能感觉到怀中人心中的挣扎,却依旧将人搂的更紧“上皇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才好,跪在梓宫前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旁人见了,有人觉得我是悲痛的不知该如何表达,有人觉得我是大仇得报十分欢喜你猜,我在那人灵前究竟想的是什么” 容辞双手虚虚的攥住他胸前的衣服,用力又放松,放松又用力,纠结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轻轻地撒了手,整个人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你说过,你并不难过。” 谢怀章察觉到她的放松,不由声音都带上了愉悦的意味“是啊,我真不是个孝子,不但不难过,还满脑子都在想他死了,阿颜若在这里,肯定会心疼我的” 这句话像是金丝线一般钻进了容辞的心中,将她的心脏一圈一圈的缠得紧紧地,她靠在谢怀章的怀里,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的心跳声,脑中像是缠了一团乱麻,几乎让她不能思考。 他蹭了蹭容辞的发顶,将她的身子扶正,看着她慢慢的问道“阿颜,你一直很聪明能明白我的心思么” 容辞不想装傻,也不能装傻,她紧抿着的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开口“这太难了我” 谢怀章掩住她的嘴唇“一点都不难,其他的问题对我来说都只需要略微筹划,唯有确定你的心意,才是世上最难的事。” 容辞闭上眼“你让我想想,给我点时间” 谢怀章知道她现在的态度是最软化的时候,再等两天她的理智回来了,说不定就夜长梦多,再也不肯答应了。 “好,我给你时间想,但务必记住无论有什么外界的障碍,都不是你拒绝的理由只有一条,那就是你不喜欢我,不想见到我。只有这个,我才能接受。” 容辞刷的一下睁开眼睛,带了点薄怒的看着他“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怎么说” 这话像是在发怒,但谢怀章瞬间明白了她话外的含义,立即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你这是答应了” 容辞随手摸了摸地面,这块石头却光洁的很,上面什么也没有,便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恼羞成怒的丢在他身上“谁答应了” 谢怀章的心被久违的狂喜所浸染,半点没在意容辞的口是心非,再次将她圈在怀里,不住地说“谢谢你我很高兴,从没这么高兴过” 容辞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了笑容,可不知怎么的,心中除了甜意,却始终也有忧虑伴随左右 两人的事情这就算是摊开讲了,之后关系也更近了一步,谢怀章得偿所愿,更加想与心爱之人为伴,可偏偏政务缠身,每每最多呆两天就要回去,让他恼火的恨不得把大明宫搬到这里来。 但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况且现在就要开始为将来做打算了,他既然将容辞放在心里,就绝不可能让她这样无名无份的见不得光。 他想娶她,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和皇后,就必须做大量的准备,铺垫许久才能将此事拿到台面上,也要想好理由一一说服心存疑虑的老臣,更要想办法震慑别有用心和被触及利益的人,等这些事处理完了,他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一边在宫里想办法,另一边一有空闲就来陪爱人,巩固感情,这来回两头跑,每次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容辞那边则在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把这事跟李嬷嬷坦白,温氏那边就不用想了,她连和离的事都不知道,若听说女儿这么快就找了其他人,还是当今圣上,怕是得吓得厥过去。 这天天气比较凉爽,微风习习,谢怀章又忙里偷闲过来了,约容辞在山下相见。 几日不见,容辞心里自然也很想念他,不想推脱,便只能硬着头皮在李嬷嬷狐疑的目光中抱了圆圆就出去了。 落月山景致其实一般,唯有山脚下的一处草坪还看的过眼,但俗话说有情饮水饱,这平平无奇的风景在有心人眼中也胜过广厦百间、美景万里。 谢怀章见容辞带着孩子一起出来了,就连忙把圆圆抱过来,笑道“沉不沉” “还好,你也快放下吧,这小子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了,要人抱也只是撒娇而已。” 谢怀章却舍不得放下,抱着圆圆抛的几下,让他一边惊叫一边笑,看着十分高兴。 等把他放在地上了,圆圆就拉着他的衣服边绕着他走了一圈,抬头看了看,然后冷不丁的叫了一声“爹爹” 容辞蹲下纠正道“是叔叔,不要再叫错了。” 圆圆被弄糊涂了,在母亲和谢怀章之间来来回回的看“叔叔爹爹” 容辞皱眉看着谢怀章微微勾起的唇角,狐疑道“也没人叫他怎么喊爹呀,为什么怎么改也改不过来” 谢怀章忍住笑意,正色道“男孩子嘛,想要父亲陪伴是天生的,说不定就无师自通了呢” 将圆圆拦腰提起来,容辞道“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两人找了块平坦的草地,将孩子放上去,随他满地乱跑,到处扑腾。 这时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这地方不怎么来生人,一见之下,暗处的侍卫都绷紧了皮,警戒起来。 谢怀章看了眼马车上的标记,对来人是谁心中也有了数,并没有担心。 容辞本有些惊讶,但见谢怀章脸色如常,便也定下心来,眼瞧着那马车停在了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车夫将车门打开,扶着一位女子缓缓走了下来。 那女人长相十分艳丽张扬,穿着暗红色的窄袖衣服,头发结实的盘在发顶,仅用一根木簪固定,看上去很利落,但年纪却不好猜测,说她三十岁也行,四十岁好像也不违和,总之是位不算年轻却英姿飒爽的美妇人。 那女子下车看到谢怀章,刚要开口,就见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晋江独发 那女子直勾勾的盯着圆圆, 神情十分奇怪, 不止容辞觉得不对劲, 连谢怀章都皱起了眉“姑母” 谢璇用力眨了眨眼, 接着潦草的行了个礼, 眼睛却还在圆圆身上拔不下来。 容辞作为母亲, 即使能感觉到这女子没有恶意, 还是有些不安, 连忙将圆圆拉回自己身边抱了起来,对着谢怀章道“二哥, 我先回去了” 谢怀章舍不得她走,但看到她满脸不自在,手臂把圆圆抱的紧紧的,就知道留也留不住,只得道“回去慢一点, 别摔着你和孩子。” 容辞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那个奇怪的女子, 却发现她的目光还是盯在圆圆身上, 连一旁的谢怀章都不能分走丝毫注意。 等容辞回去了,谢怀章微微皱眉道“姑母,你这是做什么把人都吓跑了。” 谢璇回过头, 她随看着年轻, 但实际上已经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 此时眼中带着浓浓的怒意, 看上去比谢怀章还要不满几十倍“我做什么我还要问你做什么呢, 陛下,你已经不是几岁的孩童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有了孩子不快些昭告天下,反而要藏到这犄角旮旯,你难道不知道皇嗣的重要之处吗” 谢怀章这才知道她误会了,淡淡的解释道“您误会了,这孩子的母亲确实是朕也确实将他视若己出,但他却并非亲生的。” “你当我眼瞎吗那孩子长得和你那般相像,不是你的是谁的” 谢怀章早知道圆圆长得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处,以为谢璇也因为这个产生了误会,不好跟她在此处争辩,便带着她回了谢园。 一路上谢璇的脸色都不好看,刚进门就撞见赵继达见了鬼似的眼神,更是没好气。 赵继达万万没想到这位姑奶奶就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来了这儿,忙行礼:“请福安长公主安” 谢璇满肚子火正愁没处发,闻言不耐烦地斥道“滚一边儿去” 赵继达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麻溜儿的想滚,可还没走几步,就又被谢璇叫住了“等等,你且站住,本宫还有话问。” 赵继达满脸苦相,转过头来跪在地上“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其实赵继达作为当今天子最得用的贴身内侍,本不该这样怕一个长公主,但谢璇与孝成皇后是表姐妹,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她去世后谢怀章也多亏这位性情火爆的姑姑时时照拂才能平安长大,五六岁时贴身太监有意怠慢,导致他生过一场重病,当时摄六宫事的贵妃别有用心,轻轻发落一番就算完事,还是福安公主脾气上来,一通发作处死了那内侍,才替他讨回了个公道。 而赵继达就是谢璇那时候亲自从小太监堆儿里挑出来伺候谢怀章的,要是没她,赵继达现在还不知在宫里那个角落扫地呢。 谢璇瞥了谢怀章一眼,冷哼道“主子错了主意,你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知道劝着些,竟由着他的性子来,可见是一群阿谀谄媚之臣,要么就是废物” 赵继达尚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骂,真是一腔委屈没处诉,却又不敢反驳,只得用眼神像谢怀章求助。 谢怀章道“姑母,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璇仍是不信,问赵继达道“你老实说,陛下身边带着的那个一两岁的小男孩儿是谁” 赵继达道“什么小男孩儿哦您说的是隔壁的温小少爷啊” 谢璇不可置信“竟然还跟着别人姓” 这话没头没尾,但赵继达联系前因后果,竟然听明白了,随即跟谢怀章一样无奈“殿下,这是您想茬了,那孩子不是皇子。” 谢璇更加认定他们主仆合起伙来撒谎,忍着将要爆发的怒火对谢怀章说“陛下,你还叫我一声姑姑,想来也记得当初的事,应该明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的,怎么这样的大事反倒一意瞒着我,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吗” 谢怀章却觉得说不清楚“圆圆只是碰巧跟朕有些像处,不过说是朕的孩子也没错,他便不是亲生的” 谢璇急道“这是仅仅叫有些像处分明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继达不解道“殿下,奴婢瞧着没这样玄乎啊” 谢璇没好气道“陛下早就成年了,那孩子才丁点大,这么看当然看不出来,可他小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和那孩子几乎一摸一样,我还没老到不记事的地步” 谢怀章本来只觉得谢璇是太盼着自己有子嗣所以想偏了,因此没当回事,此时听到她的话才突然觉得不对 “姑母,你当真记得这么清么” 谢璇见谢怀章的表情不像做戏,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想着莫不是那个女子生了皇子却瞒着他,于是认真思考过之后,斩钉截铁的答道“绝对不可能记错,从你出生起,我几乎每日都要进宫陪伴你母亲,你小的时候长得什么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 谢怀章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感觉这中间有问题,又下意识提出了别的假设来反驳“有没有可能是皇室的其他人” 谢璇看他带着少见的失魂落魄,便也信了他不知情的事,顿时又气又怜悯“不可能,你长得和你父母都有像处,你母亲又单像你外祖母,她老人家只有表姐一条血脉,这样传承下来,皇室中哪个孩子也不可能与你相似到那样的程度。” 谢怀章闭上了眼“可我自从被废去太子之位后,再也没有亲近过” 这事倒真的出乎意料,谢璇试探道“真的一次也没有吗是不是喝醉了或者你忘了呢” 他慢慢睁开眼,忽然想起两年前为了逼宫一事赶回京,在途中发生的事。 那几天三皇子陈王钻了空子,把先帝软禁宫内,一方面与大皇子,也就是当时的太子谢怀麒对立,另一方面派人去燕北暗杀燕王,但谢怀章却早就得到消息,也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当机立断秘密带着人赶赴京城,又加急联系京城早就准备好的部署和皇城守卫。 虽已经尽量精简随从了,可是北地军队调动,外松内紧,随时准备里应外合,多少露出了一点风声,加上暗杀失败,陈王自然能察觉出不对,一路探查又是一番周折,等接近京城时,最难缠的对手大皇子也得到了谢怀章将要进京消息,他绝不想落入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的境地,又与这个二弟宿怨深重,出手更是狠辣。 过程很复杂,那几日京城中各方混战,城外也是天罗地网,谢怀章在激斗中不慎被人在上腹捅了一刀,才勉强脱险,找藏身之地时又偏遇暴雨,在山中与属下失散。 一开始他只以为自己重伤失血,才会浑身发热,可之后就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上的不对劲,在雨中惊疑不定,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加上还受了伤,只能尽力保持理智,想再昏迷之前找到藏身之处,他那天最后的意识就是在此处断的。 第二天在疼痛中清醒,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狼狈的倒在一处可以遮雨的山壁里,身上的伤幸运的勉强止住了血,这才没有在睡梦中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这些还罢了,重点是他是个成年男人,即使在当时失去了意识,但清醒后也能多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他吃了一惊,但山洞中除了他却并没有第二个人在,连残存的衣物也没有,他搜寻了许久,才在地上见到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玉佩。 谢怀章大致能猜到自己与这玉佩的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当时的形势已经是千钧一发,容不得他再考虑其他,只能连身上的重伤都不顾及,先与部下会和,赶往大明宫,之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其中惊险危急自不必多说,总之最后是他技高一筹,亲手诛杀了数位兄弟,逼迫先帝退位,这才登上了皇位,成了大梁当之无愧的主人。 等一切安顿完了,该杀的杀该赏的赏,一番雷霆动作震得朝野上下不敢违逆,这才腾出手来查那天发生的事。 可是事情发生那天外面下的是瓢泼暴雨,就算是有千人军队路过都不一定能留下痕迹,更何况区区一个女子了。万安山临近皇城,周围不是达官显贵闲暇游玩的住处,就是他们收成用的庄子,各家贵女也有,农女也有,甚至卖艺的女伎也常出没,这一找就是大海捞针。 谢怀章捡到的玉佩上刻了字,这种贴身之物上一般都是主人的名字,可是派出去的人明察暗访,当日前后曾在万安山附近居住或者路过的女子,竟然没一个符合的。 这样的情况,暗探即使有通天之能也无济于事,何况涉及女子名节,怎么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询问,万一使不相干的人牵涉进来,再遭受什么不白之冤就闹大了。 于是这件事最终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只能不了了之。 谢怀章能想到的事,赵继达同样有印象,他哆哆嗦嗦的提醒道“陛下那日万安山” 谢怀章心中怎么也不能相信事情会这么巧,况且他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自己知道,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谢璇见他一味地敛着眉眼,却不说话,不由更加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闷葫芦,倒是说话啊” 谢怀章看着眼前待自己如同生母的女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知她“似仙遥”一事 到了傍晚,容辞照旧来谢园与他相聚,谢怀章看着圆圆的脸,却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的出神。 容辞有些奇怪,端起一碗温热的羊奶一点点喂孩子喝,然后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的还有,今天上午那位夫人又是何人” 谢怀章尽量想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白日做梦,但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谢璇那句“他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也不能停下。 容辞的话让他多少冷静了下来,解释说“那是我的姑母,福安长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容辞也是早有耳闻“是那位孝淑皇后唯一的嫡出血脉吗那跟孝成娘娘就是表姐妹了,想来对你不错。” 谢怀章点点头“我母亲走的早,多亏福安姑母时常照拂,这才得以平安长大。” 一想到他在只比圆圆大一点的时候就失去母亲,一个人在深宫之中茕茕孤立,周围尽是些虎视眈眈的仇人,容辞就有些心疼。 “孩子年幼便丧母,确实是十分孤苦的事,公主殿下是个好人今天我都没跟殿下行礼问安就走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谢怀章走到容辞身后,弯下腰来,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与其侧脸相贴,将她和孩子一起圈在怀中“你放心,圆圆会比我幸运地多。” 容辞蹭了蹭他的脸颊,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柔软的笑意,嘴上却有些不好意思“行了,还不起来,让孩子看见像什么样子” 谢怀章听话的直起身,却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继续将食物喂给圆圆吃,而那小小的孩童也睁着乌黑的眼睛,听话的乖乖吃饭,一点儿也不捣乱。 这样的情景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他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的苗头不由自主的发了芽,促使他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阿颜,你知道圆圆的生父” 啪 温馨的气氛瞬间打碎,容辞手中的瓷碗没有拿稳,一下子摔碎在地上,碗中的食物也将她和圆圆的衣服弄脏了一些。 谢怀章连忙想去替她擦拭,却被握住了手臂。 容辞眼神的眼神不像是很生气,却带着复杂的意味“二哥,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不要提圆圆父亲的事。” 谢怀章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你应该能猜到,那是我的耻辱,或者说,是所有女人都会视之为奇耻大辱的事我实在不想再去回忆了”容辞紧咬着嘴唇,尽力平复着开始急促的呼吸,艰难道“二哥,不要再探究了,若你实在是介意,无法接受的话,我们” “没有”谢怀章打断她,将她紧紧抱住“我并非介怀,只是我不该问这事的,是我食言了,你别生气。” 容辞其实不是生气,是因为谢怀章是她的心上人,与他谈论“那件事”,会让她觉得羞辱且难堪。 她在他怀里微微叹气“别再提了,就当圆圆是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晋江独发 这一场对话实在不算愉快, 两人当晚都没有睡好。 谢怀章心中被谢璇斩钉截铁的结论勾起了心中一点点期待的苗头, 但与容辞谈完后却又心生恐惧。 这种混乱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一方面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亲生的子嗣几乎不可能存在,而这件事在他心中经历了愤怒、期望、绝望之后, 已经在与容辞相识相爱的过程中逐渐想开了, 心绪也回归了平静。 他想着世上本没有十全九美的人生,他现在身登九五, 权势威仪无可附加,本来就是活该i一辈子称孤道寡的命。能有一位一生相知相伴的爱人已经是上天额外赐予他的惊喜了, 若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子嗣断绝, 那就是他合该承受的,并不算过分。 眼见谢璇那笃定的态度, 尽管谢怀章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要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圆圆相貌上的巧合,对自己和阿颜能有合二为一血脉延续的隐隐期待,又使他控制不住的期望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这才使他忘记与容辞的约定,忍不住出言试探,没想到容辞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敏感, 她表面上还算平和,也没有发火, 但谢怀章了解她, 知道她心中必定已经非常激动才会是那样的态度, 这又使他莫名恐慌,也不知道自己对圆圆的身世抱有的是期待还是担忧了。 容辞的想法则要简单的多,那就是她不想再提起那件事,想在今后的岁月中慢慢淡忘它带来的阴影,上一世的十几年里她都是这么做的,之后也想继续如此,就像她跟谢怀章说的那样,那件事是她耻辱,她想忘记,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与这样的记忆相联系。 谢怀章不想惹容辞伤心,问又不好问,查也不好查,心中五味杂陈,等回宫的第二天就犯了头痛,偏巧赶上朝会,只得强打精神先应付完了一众在唇枪舌战的大臣,回紫宸殿又召了内阁的官员讨论完政事,才在赵继达的劝说下请了御医。 等李院使给他把脉时,谢怀章垂着眼皮盯了他半晌,突然问了一句“若孩子生在年初三月,医者可否能推算出坐胎的日子” 李院使懵了一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尽心解答“敢问陛下,具体是哪天生的呢。” 这个谢怀章连想都不用想“三月初三。” 李院使掐着指头算了算“禀陛下,具体哪日是算不出来的,但要是足月生产,期间又无闰月,那坐胎必定在上一年的六月中旬,确切来说,是六月十二日前后半个月左右,这都是正常的。” 谢怀章绷着脸,喉头却几不可查的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表现的十分克制,但一旁的赵继达已经忍不住有些激动了,想说什么,又强忍着闭紧了嘴。 挥手让李院使下去,谢怀章沉默了许久,在赵继达忍不住要提醒他的时候,终于开了口“那块玉佩” “奴婢收着呢”赵继达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的将玉佩找出来,交到谢怀章手上。 谢怀章摩挲着手中的玉,看着上面的图案,想起了去年正月十六灯会上,容辞拿着那只兔子花灯爱不释手的模样,那种预感更深了一层,让他心中战栗又惶恐,他定了定神“备马,去落月山。” 等一行人微服赶至落月山脚下,还没等谢怀章想好下一步要作何动作,就先瞧见容辞的宅邸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又有几个下人往上面搬了行李。他关心则乱,又加上之前的事,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坏事,立即驱马赶到门前,看到一个十来岁还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扶着马车尾踢毽子。 这孩子衣着上来看就不是平民之女,想来应该就是容辞曾提过的幼妹。 他向跟来的谢宏看了一眼,谢宏马上会意,下马走到许容盼面前,弯下腰礼貌的问道“小姑娘,你们是要搬家吗” 许容盼还是孩子心性,她正踢的起劲,怕踺子落地,便连头也不抬,不经心的答了一句“不是,是家里有事,我和母亲要家去,正收拾东西呢。” 谢怀章听了,刚放下心来,眼神突然定住了 许容盼的踺子到底是落了地,她懊恼的弯腰去捡,衣襟中的一件挂饰随之滑落出来,她正要随手塞进衣服里,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快步走到自己身前,语气急促的问道“你的玉佩是如何得来的” 这男子长得很高,微低着头便将阳光遮住,长相虽俊朗,但表情却十分不亲和,薄唇紧抿,乌黑的眼睛中此时满是似冰又似火的紧迫,逼得人不敢与其对视。 许容盼年纪小,从没见过这样令人害怕的男人,立即被他吓到了,哆哆嗦嗦的打了个嗝,竟直接抽噎了起来 谢怀章心中焦急,表情和语气都没控制住,一时不慎,没问到想要问的事情还把阿颜的妹妹给吓哭了,一边懊恼一边心里发急,趁着许容盼还在忍耐,并没哭出声招来旁人,飞快的跟谢宏交代了几句。 谢宏便笑眯眯的蹲下身来,给许容盼递了块手绢,和蔼道“小妹妹,你先别哭,刚刚的哥哥不是故意吓你的” 许容盼又打了个嗝,下意识抽抽搭搭的想告状“我、我要去告、告诉我姐姐” 谢宏抽了抽嘴角,咽下一口口水,忙不迭的说尽好话来安抚她,好不容易把她哄得不哭了,这才道“小妹妹,刚才的哥哥是见你的挂坠好看,也想去买一个,才那样着急的,你别怪他。” 许容盼揉揉眼睛,打量了一下几人,见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的很是光鲜,眼前的大哥哥也很亲切,不像是母亲说过的人贩子。自己就在自家门口,几步远就能见到里头的看门人,应该也不像是能被抢劫的样子,于是犹豫的伸手将脖子上玉佩抽出,但她并没有摘下来,就这样隔着绳子给谢宏看了看 “哥哥说的是它么” 谢宏抬头看了看谢怀章,见他直直的盯了那玉相当长的时间,终于闭了闭眼,点了一下头。 谢宏便接着道“这是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用娘亲的玉石交给玉匠特别打的,没有一样的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以带着旁人买不到的饰品为荣,许容盼语气中也带了一点骄傲。 “哦是吗”谢宏眼珠子一转“我刚才听你说你有姐姐,看来你娘亲很偏疼你,单给了你玉佩,却落下了你姐姐。” “才不是呢我娘谁都疼”许容盼气鼓了脸“这玉石是被分成了两块的,我姐姐小的时候用了一块,我的是之后才打的。” 谢宏问道“这上面刻的是瑞猴摘桃,你姐姐的也是吗” “你真笨”许容盼得意洋洋道“刻了猴子是因为我属猴啊,我姐姐又不属猴,她的是玉兔捣药。” 听到这里谢怀章实在忍不下去了,也蹲下身子,强压着气势,学着谢宏的模样勉强装出了一副还算和气的表情,指着玉佩角落上的字问道“为什么刻了诗字这是你的名字吗” 许容盼还是有些怕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又看了眼谢宏,才解释道“不是,是因为我姐姐先前那一块本想刻名字,却被玉匠听错了,刻成了别的,我娘说干脆将错就错,连我的也凑成一对儿,让人见了就知道是亲姐妹。所谓诗词歌赋,我的是诗,姐姐的自然是” 谢怀章极其镇定的接道“词。” 许容盼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字出了错,本来应该是” “楚辞的辞。” 许容盼这下停住了,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谢怀章没有回答,面上也没有任何情绪,他相当平静的直起身子,甚至不忘郑重地向小姑娘道了谢,这才带着人走了。 留下许容盼好奇的望着他们的背影,不过她玩心重,不一会儿就把这段插曲抛在了脑后,继续踢起了毽子。 谢怀章回了谢园将马鞭扔给赵继达,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他没回正房,直接独自去了谷余的住处。谷余夫妇刚巧也在谢园,不过不在屋里,而是在园子里赏花,他就叫人把他们请回来。 谢怀章一边等着他们回来,一边从怀里将山洞中寻得的那块玉佩拿出来仔细查看。 这玉有孩童手掌那么大,底座是方形的,上面用阳刻的手法雕刻了一只突起的栩栩如生的玉兔,做出正在捣药的姿态,憨态可掬,手法细腻,玉兔通体雪白,不染丝毫瑕疵,但底座上却多了几抹蓝紫色的痕迹,看上去很是独特。 这些都跟刚才在许容盼手中的那枚如出一辙,只要稍懂得人就能看出两枚玉佩不仅是出自同一块玉胚,它们的大小,颜色,底座形状甚至雕刻手法都一模一样,还有 那令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相符合名字的刻字。 谢怀章仅仅将玉攥在手中。 谷余来了。 “这么心急火燎的把我们拽回来,您这是又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怀章直接问道“中了似仙遥真的不能传承子嗣吗” 谷余愣了一下“您不是已经不再纠结这个事儿了吗怎么又” “能,还是不能” 谷余趋利避害的眼光很准,马上察觉出了谢怀章貌似镇定的外表下那几乎要澎湃而出的充满冲击性的心绪,就也不敢多废话,直接答道“不能,绝对不能” 谢怀章继续问“若有例外该怎么说” 谷余想了想,“那绝也不可能是药性解了,只能是成孕的女子体质特殊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种,她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晋江独发 谢怀章在此处与容辞来往了将近两年, 谷余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同时也能察觉到这位皇帝陛下动了凡心,近来也应该与隔壁的夫人关系非同寻常了。 但谷余就是思维再发散也不可能想到圆圆竟然是谢怀章的儿子,便只以为他这是找了媳妇儿还不知足, 又想得陇望蜀要孩子了。 谷余嘲笑道“陛下哎,您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说的吗您就算是厚着脸皮从民间纳妃, 纳上那么几千一万个, 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来,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在街上随便遇上一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未来的妻子,然后她还恰巧就是那万分之一这不是白日做梦呢嘛” 还没等他多说两句, 谷夫人就端着茶杯来给客人上茶,谷余立马就把自己的二郎腿放下来, 坐的规规矩矩,再不敢说什么怪话了。 偏巧谷夫人已经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了, 一边给谢怀章上茶,一边好奇的问谷余“谁是未来的妻子, 白日梦又是怎么说” 谷余当然不敢透露似仙遥的事, 就只冲着谢怀章呶呶嘴, 示意这是他的事,跟自己无关。 本来谷夫人是不会多嘴说什么的,但她这几年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些, 免不了与隔壁打交道, 一来二去就跟容辞相处的熟了, 又曾经替她接生过,自然又多了一层亲近。 她多少也知道谢怀章与容辞的事,这时候忍不住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还没恭喜您将与温夫人喜结连理呢。” 纵使谢怀章此时百感交集,心思千回百转,听了这种祝福也不禁有些愉悦,这时却见谷夫人面上似是稍有犹豫,然后才接着说道 “按理说我这外人不该多嘴,但眼见您二位都是明白人,就容我这老婆子倚老卖老提醒您一件事” 谷余虽然日常嘴贱,总也忍不住去撩虎须,但却十分不想自己的爱妻也牵扯进来,生怕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谢怀章,就想出言制止她,但还没等他开口,谢怀章已经面带郑重的问道“您老见多识广,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谷余心中焦急,却也只能闭嘴,再听自己夫人的语气并不凝重,而是带了点揶揄“你们成亲后可要稍微咳、节制一点,多子多福是好事,但过犹不及,女人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连番生产” 谢怀章一愣。 谷余身为大夫精通医理,又了解自己的夫人,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此时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她曾为温夫人接生的事。也是就是说,温夫人的身体情况,没人比她更加了解,偏又在此时说出这番话 “娘子,你这话可有确实的依据” 女人那方面的情况属于十分私密的事情,谷夫人当然不会说的太明白,只是委婉道“温夫人嗯她可能比较容易产育” 刚刚才提到过这个问题,谢怀章无比敏感,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谷余。 谷余张口结舌,比谢怀章还不敢相信居然有这样的巧事,要是别人说给他听,他必定不信,但说话的人是他自己的妻子 他着急的拉住谷夫人的手臂“娘子,这件事事关重要,你再仔细说说。” 谷夫人对谢怀章的事情都是毫不知情的,闻言吓了一跳,但见谢怀章和谷余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重要的事,于是道“就是公爹留下的那本书里记载的那种极易受孕的女子,我与你周游天下这么多年,也不过碰上过那么两三例,无一例外都子女众多,我当时给温夫人接生时就发现了,但想着这是人家的私事,便也没有与你提起” 谢怀章紧紧咬着牙关听完了这番话,之后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就站起来,眨眼间就走的不见了人影。 留下谷余呆呆的松开自己娘子的手臂,不可置信的讷讷道“还、还真有人能有这样的运气啊” 谢怀章凭着一时的激动就想去见容辞,可刚出门没几步就远远的看着她正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像是在送母亲和妹妹上车。 谢怀章停下脚步,看着她满脸不舍的与母亲和妹妹道别,明明伤心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他的心像被划了一刀,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就这样怔怔的看了许久,一会儿看圆圆紧紧地抱着母亲的样子,一会儿将视线移到容辞脸上,直到她送别了母亲又叹了口气,谢怀章才在她注意到自己之前退了回去。 他独自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从白天直到夜晚,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 直到赵继达不放心,进来替他掌灯,这才发现自己主子刚回来时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几个时辰下来竟没有丝毫变化,他有些害怕又不敢打扰,只能轻手轻脚的将蜡烛一一点燃。 谢怀章半垂着头,一手扶着额角作为支撑,这样的姿势使他的脸被烛光映的半明半暗,也看不清丝毫表情。 他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在一开始让他兴奋地不敢相信,后来激动又喜不自胜,但还没等这团火燃烧燃烧壮大,使他的外在也能看见这样的狂喜,另一种焦虑和忧愁又像是一层坚冰,严严实实的将那喜悦之火牢牢地禁锢了起来。 他真的有了孩子 谢怀章本来就喜欢圆圆,从他出生起一点点看到这么大,又深爱孩子的母亲,两者相加真的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可是他在午夜梦回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妄想,想的是若圆圆是他跟阿颜亲生的骨血,那他这一辈子就真的圆满无缺,没有一点遗憾了。 现在这只有在梦里才能想想的朦胧念头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成真了,一切就像是上天特意安排的那样巧合,就以这样的方式将他们母子送到了自己面前,他高兴,高兴地甚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 但越是高兴,那罩在火焰上冰层就越明显也越坚固,到了后来,那火都快将他的心烧化了,那层冰依旧罩在上面,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更容不得他有丝毫忽视。 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解决。 赵继达在一旁尴尬的守了许久,却突然发现谢怀章看似一动不动,实际一只手紧紧攥了起来,用力之大,连青筋都浮现了,短短的指甲嵌在肉中,这么长时间已经使掌中流出了血,而谢怀章却恍然未决。 赵继达顿时顾不上害怕了,惊呼一声上前去要给谢怀章处理伤口,却被他伸手拂开了。 赵继达愣愣的看见他的主子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温氏母女住在这里有几个月了,但容辞还是想多留她们几天,奈何伯府中有事,到底是派了人来喊她们回去了。 容辞心知能和母亲相处这样长的时间已经很难得了,但分别之时还是有些伤感,回来后被李嬷嬷逼着吃了些晚饭,总算是缓过来了。 今天本是李嬷嬷守夜,但等到过了戌正,容辞将圆圆哄睡了,便说今天用不着守夜,催促李嬷嬷快去休息。 等她出去,容辞便悄悄地从衣柜里拿出针线和一件缝制了一半的男式衣服来,刚回头就见李嬷嬷居然去而复返,正站在隔扇旁挑着眉看着自己,吓得容辞手忙脚乱的想将东西重新塞回衣柜。 李嬷嬷在身后淡淡的说“别藏了,我天天给你收拾卧室,眼见着你从床头藏到床尾,从床尾又藏到衣柜里,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容辞抱着衣服,讪讪的回过头来“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嬷嬷将容辞拉到床上坐下,没好气的说“你说呢你有什么变化,能瞒得过我三天吗” 容辞眼神飘忽“我不是有意瞒着的,主要是怕您反对” 李嬷嬷看着她这段时间一天比一天有精神,像是一朵本来含苞待放的花朵正在徐徐开放似的,慢慢的展现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风情,这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这种事我虽没经过,但也见得多了,若是一切还没成,反对也就反对了,但你们都说开了,别人说什么也都不管用了,我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若有人想棒打鸳鸯,本来就算只是小情小爱也能变成生死相随。” 容辞不禁笑了。 李嬷嬷却又正色道“姑娘,反正和离书都到手了,既然事已至此,你总得为今后打算啊。” 容辞的笑容消失了,她倒在李嬷嬷怀里,喃喃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之后怎么办,这些日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躺在云端上,一见他我就高兴,就忍不住想笑,情爱原来真的能使人忘记一切忧愁,我之前从没有这样过您知道吗就像被迷晕了心肠一般,什么也不想去想可是,等他一走我又马上清醒过来,觉得这样的日子,美则美矣,但就像脚踩不到地一样,怎么也不踏实” “那他呢就打算这样不明不白的继续下去么” “不是的,我看的出来,他比我要坚定的多。”容辞轻声道“他想要名正言顺,也一直都在暗处使劲,每走一步都比我认真。我确实是喜欢他的,可是却宁愿时光停留在这里,停留在这一刻,不敢去想什么以后的事。” 她仰着头无焦距的看着李嬷嬷“今朝有酒今朝醉嬷嬷,我之前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软弱的人” 李嬷嬷叹了口气“什么情爱使人忘记忧愁,明明是让人处处忧愁。” 容辞伤感了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现在怎么为以后担心都是杞人忧天,没有根据。 她将李嬷嬷劝了回去,继续拿起针线对着烛光缝制那件衣服。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睛有些酸,就不敢继续了,起身想去将窗户关上,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有些惊疑,因为丫鬟们进屋都是在门外出声禀报的,从没有人敲过门。 容辞披着一件外衫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问道“是谁” 回答的声音很低沉,正是她无比熟悉的“是我,阿颜开门。” 容辞一怔,立即将门打开,将谢怀章拽进来,又飞快的将门关上,这才惊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有,为什么门房没有来通报” 谢怀章低头看着她“我没从大门进来。” 没从大门那就是翻墙进来的 容辞更加惊讶“是有什么急事吗”要知道两家相隔的围墙确实不高,但除了容辞生产那次,谢怀章从没做过类似于翻墙这样的事。 谢怀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没开口就被她握住了手“这么热的天,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谢怀章摇摇头“不要紧。” 容辞摩挲着他冰凉的手掌,想要替他捂热一些,也忘记了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怀章问道“圆圆呢睡了么” 容辞点点头,将他带到里屋的摇床旁,圆圆躺在里面,咬着手指睡得正香呢。 谢怀章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过了许久才轻轻给他整理了一下薄被,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肚子。 容辞含笑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什么来,将那件还没做好的长袍拿了过来,在谢怀章身上比了比“看看大小合不合适,料子有些厚,我做的慢些,等秋天穿正好。” 谢怀章看着这件针脚细密的深青色长袍,轻轻问道“是给我做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