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万福》 第1章 穿书 建武帝登基的第二十二个年头,新年已过,但外边还是冷得不行。这个冬天漫长又阴沉,已经是二月份了,天气不见丝毫转暖的势头。 昨天半夜,又下了雪。今天一大早,整个京城一片白茫茫,端的是朱墙碧瓦,玉宇琼楼。城东宜春侯府里,一个穿着灰褐皮袄的婆子咚咚咚朝锦宁院跑过来。她大步跨过门槛,扶在廊柱上匀了匀气,就慌里慌忙地喊:“大姑娘,大事不好!” 一个头上双髻扎得紧紧的丫鬟掀帘子出来,她看起来十五六上下,正是少女年纪最好的时候,可是一瞪眼一挑眉,气势分毫不输:“大清早嚎什么嚎,没见着姑娘还在里面呢?” “哎呦,我的连翘姐姐,老奴这就是有事和姑娘说呢!”郑婆子大呼小叫,忙不迭就要往屋子里面走,“姑娘,大事不好啦!” 大姑娘房里的规矩特别严,粗使丫鬟、婆子寻常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只有二等丫鬟才进得了屋,而大姑娘起居的卧房只有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才能进。小小一进院子就规矩重重,现在连翘一看郑婆子大咧咧要进屋,顿时气得不轻,连忙用力堵住门:“放肆,还有没有规矩!姑娘的屋子是你能进的?” 连翘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体面人,平时在院子里威风的很,就是郑婆子也不敢开罪这位小辣椒。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郑婆子竟然敢和连翘动手,一边推连翘的胳膊一边说:“哎呦连翘姑娘,老奴是真的有要紧事……” “连翘。” 连翘听到声音顿时收敛起威风,连吵吵嚷嚷的郑婆子也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跪到门口:“大姑娘,老奴当真有要紧事禀报。” 屋里繁花堆锦,温暖如春,一派富贵气象。一座多宝阁隔断了内外视线,过了一会,一个穿着藕荷色袄裙的丫鬟出来,柔声说:“姑娘开恩,进去吧。” “哎,是!” 郑婆子忙不迭穿过多宝阁,穿过明灿灿的帷幔。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大姑娘行动起卧的地方,郑婆子被两旁的锦绣晃得眼晕,她隐约看到一个端正秀丽的侧影,郑婆子不敢再看,连忙跪下:“大姑娘。” “说吧。”对方仅是一个侧影就好看的出奇,现在连声音都宛如玉珠相撞,动听至极,“什么事?” 郑婆子突然产生一阵奇怪的感觉,她刚刚听说这个消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一路顾不得雪滑,颠颠跑回来给大姑娘报信。风声尚没来得及传开,大姑娘更不会有千里眼顺风耳,今天大姑娘还没出门,按理绝不会知道前院的事。 然而听大姑娘的语气……郑婆子总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她怎么觉得,大姑娘似乎已经知道了呢? “姑娘,靖勇侯府,来退亲了!” 程瑜瑾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精致秀丽,完美的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眉眼,慢慢笑了出来。 果然啊,他还是来退亲了。 这个消息可谓平地一个惊雷,大姑娘去年十二月刚刚和靖勇侯定亲,这才过了个年,怎么就突然要退婚了呢?先不说靖勇侯府的举动荒唐不荒唐,仅是退婚这一件事,就足够惊悚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退婚即便是男方所致,后果对女方来说也是毁灭性的。经此一事,女方名节大损,恐怕,日后再难找到好婆家了。 郑婆子一早上都被这个消息吓得心慌意乱,她说出来后,本以为大姑娘会大惊失色,然而她等了许久,只看到大姑娘对着镜子,轻轻缓缓地笑了笑。 连翘、杜若等人没想到是这种事,她们俩被惊呆当场,等缓过神来,连忙喊道:“姑娘!这,这可……” 连翘嘴快,噼里啪啦地问郑婆子:“你是不是听错了?在姑娘面前递这种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郑婆子可谓一肚子委屈没处说,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倒是另一个人替她解了围:“不会有错。” “姑娘?” 程瑜瑾扣下镜面,她眉目如画,不笑的时候越发明丽耀眼,摄人心魄。程瑜瑾看着窗外的雪,眼神明明是安静的,却仿佛蕴含着莫可名状的嘲讽:“他果真来了。” 程瑜瑾是宜春侯府大小姐,嫡母是宁王之女庆福郡主,父亲是宜春侯世子。她身为侯府长房嫡长女,说一声含着金汤匙落地也毫不夸张。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程瑜瑾就这样一路以别人家的女儿成长起来,她七岁启蒙,精通棋琴书画,通晓针线女红,又孝顺又听话,简直就是模范闺秀。其他府的姑娘们天天被母亲耳提面命,听到程瑜瑾的名字就生理性反感。 顺风顺水太久,就会被人觉得假。背地里不失有人等着,等着看程瑜瑾定下什么样的人家,看她能不能一直显摆下去。 没成想,还真能。 程瑜瑾去年十二月跟随母亲去温泉山庄小住。宁王封地在江南,庆福郡主嫁入京城这么多年,依然不习惯京城的冬天。皇家女眷财大气粗,庆福郡主自己名下就有一个庄子,里面有专门的温泉眼。庆福郡主出门,妯娌们不好跟着去,小姑娘们倒是能跟着沾沾光。 程瑜瑾身为庆福公郡主嫡长女,当然是随行的头一份。没想到搬到西山后,京畿连着下了三天三月的大雪,山路封闭,女眷们一时半会没法下山。 庆福郡主早就派了家奴下山报信,只管在庄子里等着宜春侯府清路,来接她们就好。庆福郡主依旧悠哉悠哉地享受温泉,程瑜瑾却发现,二妹妹不见了。 二妹妹程瑜墨是二房唯一的女儿,被二老爷、阮氏当做眼珠子疼,她在大房的庄子上走丢非同小可。事关女儿名节,程瑜瑾不敢声张,偷偷派了婆子去路口守着,又让连翘去打听程瑜墨晚间去哪儿了。 没想到过了一晚,程瑜墨还是没回来,程瑜瑾这下知道事情严重了。她不敢托大,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和庆福郡主禀报这件事。庆福郡主也吓了一跳,她对二房完全无感,可是二房的嫡女在她的地界上走丢了,终究庆福也没法交代。程瑜瑾昨天已经检查过庄子,庆福郡主只好派了人,去山上寻找。 程瑜瑾逼问程瑜墨的丫鬟,打听出她们姑娘傍晚时看到雪诗兴大发,故而出门去赏雪,不知道怎么就走丢了。程瑜瑾听到气的不轻,立刻带上婆子,按照丫鬟所说的道路,亲自去找程瑜墨。 后山何其之大,再加上下雪,没法辨认方向,她们走得非常艰难,按这个速度找遍全山根本不可能。她们只好分头寻找,程瑜瑾带着杜若走了一会,眼尖发现一个山洞。 有山洞,洞口还有遮蔽物,可见这里一定有人来过!程瑜瑾连忙赶过去,然而她没找到程瑜墨,反倒找到了一个昏迷的男子。 其实按程瑜瑾的性子,她完全不想理会来路不明的外男,他死活关她什么事?可是又多亏了程瑜瑾眼尖,她在男子身上看到了一枚私印。 西北护军府霍长渊。 霍长渊?朝中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大兴朝最年轻的侯爷靖勇侯霍长渊? 很好,程瑜瑾决定救他了。 程瑜瑾让杜若将霍长渊身体放平,男子身体重,杜若一个人忙不过来,程瑜瑾也蹲下搭把手。她正扶着霍长渊胳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醒来了。霍长渊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他费尽全身力气将眼睛支开一条缝,在半昏半暗中,他看到一个姝美精致的女子靠在他身边,明丽煊煊,美艳不可方物。 “是你?” 程瑜瑾没明白眼前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问“是你”。不是她,还能是鬼吗? 当然,程瑜瑾作为京师闺秀的标杆,自然是不会这样说的。她微微颔首,对着霍长渊轻轻一笑:“侯爷莫怕,我是宜春侯府长孙女,我母亲的庄子就在不远处。你且等等,我这就叫人来抬你。” 霍长渊仿佛松了口气般,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就闭眼昏过去了。 等她终于等来了接应的人,小厮抬着担架,说:“禀大姑娘,二姑娘已经找到了。郡主唤您回去。” 程瑜墨找到了?这可再好不过,她一点都不想冒着冷气在外面装好姐姐。 霍长渊在庆福郡主的庄子上昏睡了三天,期间醒醒睡睡,基本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而她们作为未婚女子,又不能往外男房里钻,好在很快山路被清除,靖勇侯府的人将霍长渊接走了。 多亏了靖勇侯府帮忙,山路才能这么快通车。果然,结结实实靠战功起家的勋贵就是和他们这种花架子不一样,要是让宜春侯府来,呵,那可安心等着吧。 程瑜瑾出门一趟就救了个人,回府后程老夫人又好生称赞了一番。程老夫人,庆福郡主,包括程瑜瑾都心照不宣,这么大的恩情,靖勇侯府总该有些表示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靖勇侯老夫人,霍长渊的母亲霍薛氏亲自上门,感谢程瑜瑾出手相救。霍家带来的谢礼比程瑜瑾想象的还要丰厚,当然,最让她满意的,是霍薛氏一同带来的婚约。 霍长渊感激程瑜瑾的救命之恩,想以正妻之礼相聘。 程老夫人当时就笑得合不拢嘴,庆福郡主和程瑜瑾向来面子情,但是挂名养了多年的女儿能有一桩好归宿,庆福郡主也乐见其成。宜春侯府乐开了花,但侯府面子总要有,长辈们欲盖弥彰地推脱,说要问问姑娘的意见。 问程瑜瑾?程瑜瑾她当然乐意啊。事实上,这才是她救霍长渊的真实目的。 建武二十一年年末,宜春侯府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一个空架子侯府搭上了朝中最有前途、最年轻的新贵侯爷,真可谓举家欢腾,程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程瑜瑾。 程瑜瑾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保障了。程瑜瑾心满意足,从此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那时候程瑜瑾身边太过喧闹,她没有注意到,程瑜墨从山庄回来后就郁郁不乐,一场病拖了许久。她也没有注意到,霍家订婚的态度,太过急切了。即便报恩,未必只有娶了她这一种做法。 可惜,她没有注意到。 按道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可是进入二月起,程瑜瑾开始无端心惊肉跳,连睡觉也不得安生。昨天晚上,她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程瑜瑾五更天被突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再也无法入睡。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按道理只是一个梦,把梦境当真就太可笑了。可是程瑜瑾莫名觉得,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 她在梦中看到了自己,但又不完全是她自己。她如同一个傀儡般,被提着线,从头经历了一遍“程瑜瑾”的人生。 梦中的她和现在一样,同样出身在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宜春侯府。宜春侯府二太太阮氏生出来一对双胞胎姐妹,此时大太太庆福郡主进门快五年,未有生养,反倒是新媳妇阮氏一年就抱了俩。虽然只是一对姑娘,但毕竟是程家孙辈第一个孩子,吉利,所以程老夫人做主,将双胞胎中的姐姐抱给大媳妇庆福郡主做女儿,想要让大房沾点儿女喜气。 后来,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程瑜瑾,程瑜墨。 程瑜瑾很小就知道自己和二堂妹是同胞姐妹,但是她同样知道,阮氏是她的二婶,她唯一的娘亲,是庆福郡主。 只能是庆福郡主。 程瑜瑾和程瑜墨小时候长得像,随着渐渐长大,五官长开,姐妹两人的差距也显露出来。程瑜瑾身体更好,五官更漂亮,性格也更端静。反而是程瑜墨,因为双胞胎本来就比寻常孩子弱,程瑜墨还是后出娘胎的,就更显弱质纤纤,连眉眼都是细细的。 自家人不说是程老夫人、庆福郡主等,就是一个奴婢,在程家伺候久了,也能一眼看出来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区别。可是对于外人来说,谁会仔细看五官,同府姐妹长相本来就相似,再加上她们俩年龄一样,小姑娘打扮也相似,所以时常会被弄混。 程瑜瑾就在日常解释“我是大姑娘瑜瑾”中,长到了十四岁。 这年冬天,她在大雪中救了一个男子。第二年,她嫁给了这个男子。 这个男子叫霍长渊。 大婚那天,程瑜瑾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给了霍长渊。闺中姐妹们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郎,霍长渊年纪轻轻已经是侯爷,程瑜瑾一过门就是侯夫人,比其他女子至少少熬二十年。而且,霍长渊去年刚刚在西北立下军功,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他本人亦是英武俊美,健壮挺拔。这样一个好夫婿,竟然就被程瑜瑾套牢了,真是气煞人也。 那时的程瑜瑾并不知道,她已经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别人故事里的恶人。 婚后,程瑜瑾和霍长渊的生活大致如她所料,只不过是婆婆难缠了一些,丈夫太甩手掌柜了一些,霍家的规矩太大了一些。那几年外人看着程瑜瑾鲜花着锦,风光无限,只有她自己知道关上门是何等艰难。可是这也没什么,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关,她不用伺候太婆婆,自己拿住了管家权,已经比大多数女人都好了。 婚后第二年,她终于怀孕。霍长渊七岁时父亲战亡,霍薛氏守寡。这些年一直是霍薛氏艰难将霍长渊拉扯大,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霍薛氏对儿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自从程瑜瑾进门,霍薛氏一直对程瑜瑾时冷时热,变着法拆散他们夫妻相处的时间。程瑜瑾没办法,只能依婆母的意,不再和丈夫亲热。 可笑的是,霍薛氏不让他们夫妻亲近,却逼着程瑜瑾生孙子。程瑜瑾一肚子苦水却没办法说,所以婚后第二年,那个孩子到来的时候,可想而知程瑜瑾有多欣喜。 她立即扔了管事权,欢欢喜喜养胎。因为深闺无聊,她还从娘家接了妹妹过来。程瑜瑾之前就和霍长渊不亲密,现在怀了孕,更不会让他碰自己的身体。那段时间霍长渊休战在家,程瑜墨每日来找她说话,程瑜瑾摸着日渐圆滚的肚子,只觉得孩子、丈夫、妹妹都在身边,实在是岁月静好,再无遗憾。 然而她身边丫鬟的脸色越来越怪,杜若好几次欲言又止,看到程瑜瑾幸福的表情,终究没舍得说出来。但程瑜瑾毕竟不是傻子,她察觉不对,仔细逼问丫鬟,才知道她昏睡养胎的时候,霍长渊时常和程瑜墨说说笑笑,举止亲昵。 恍若晴天一个霹雳,劈的程瑜瑾呆立当场。她嘲讽自己,枉费你自称完美闺秀,滴水不漏,竟然犯了这种可笑的错误。程瑜瑾只以为是自己精力不济,不能时常看着,所以才让霍长渊和程瑜墨增多了相处机会,犯下这种丑事。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妹妹,程瑜墨无论如何都不想闹得双方都难堪。 所以她趁霍长渊去军营训兵的时候,叫程瑜墨进来,旁敲侧击地说了很多。她自认为给双方都留足了面子,但凡一个懂事要脸的闺女,听到这里肯定懂了。没想到程瑜墨听懂倒是听懂了,却哭着跑开,认为被程瑜瑾羞辱了。 程瑜瑾气性上头,没有理她。当天,程瑜墨就套车回家去了。霍薛氏派人来问,程瑜瑾只是笑着打马虎,给程瑜墨、霍长渊留足最后一丝颜面。 她以为一个妻子兼姐姐做到如此,实在是仁至义尽,她等着霍长渊回来给她一个说法。没曾想,霍长渊从军营回来,一听说程瑜墨走了,当即转身去追,留程瑜瑾一个人站在屋里,面对着满满当当的下人,良久不知该如何反应。 霍长渊再回来,就对她冷眼相加,说她是“毒妇”。程瑜瑾直到死都没想懂,她替霍长渊操持家事,忍耐难缠的婆婆,而霍长渊却背着她和妹妹私相授受。她毒在哪里?她错在哪里? 程瑜瑾在郁郁不平中提早发动,早产加难产。生下孩子后,霍薛氏忙着去看孙子,没有管躺在产床上的程瑜瑾。程瑜瑾那天大出血,很快就死了。 梦中的她死了,程瑜瑾也终于从梦魇一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可是她的魂魄却不能抽身,依然飘荡在靖勇侯府,眼睁睁看着故事接着往下发展。 原来,从另一个角度,这个故事是这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退婚 梦中自己身死后,程瑜瑾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整个故事。 准确说,是程瑜墨和霍长渊相遇相识的故事。 宜春侯府的二小姐天真活泼,父母宠爱,一年冬天,她随着大伯母去山庄小住。一天夜里遇到大雪,她出去散步,结果不小心被风雪迷了眼睛。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她迷路了。 她在路边踩到一个男子,翻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极其英武的美男子,二小姐红了脸,见男子受了伤,就心善地将他拖到山洞里,小心照料了一个晚上。 等到夜半,外面的暴风雪可算小些了,男子退了烧,突然浑身打颤,叫起冷来。善良的女主人公没有办法,只好解开衣服,把肌肤贴在对方冰冷的铠甲上,用身体给他取暖。 好不容易天亮,女主人公跌跌撞撞跑到山庄里喊帮手,可是等她回来,发现双胞胎姐姐抢先一步,已经把受伤男子救下山了。 从此,男子误以为姐姐才是救命恩人,十分感激,甚至主动提亲娶了姐姐。姐姐和男子的订婚声势浩大,而可怜的妹妹却蜷缩在床上,一声连一声咳嗽。 程瑜瑾在梦境中看到这里,忍无可忍地呸了一声。 她就说,怪不得霍长渊醒来后对着她说“是你”,怪不得霍长渊执意要娶她,怪不得霍薛氏来提亲时,虽然笑着,可是看向程瑜瑾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些不以为意。 原来,程瑜墨已经和霍长渊有肌肤之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就已足够惊世骇俗,而程瑜墨还为了给霍长渊取暖,解开衣襟用身体抱着他! 程瑜瑾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冒领功劳的恶毒姐姐,还莫名其妙被认为失了清白。霍家人准备婚礼时,该如何看她? 难怪,她自认所作所为尽善尽美,全京城新媳妇不会有人比她更合格。可是霍薛氏依然敢那样羞辱她。 在娘家看来,程瑜瑾抢占妹妹的功劳,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在霍长渊看来,程瑜瑾谎话连篇,一心扑在钱财权力上,还故意羞辱他的白月光,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在婆婆霍薛氏看来,程瑜瑾假惺惺装清高,却在做闺女时就勾引她的儿子,是个又当又立的贱人。 程瑜瑾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程瑜墨来陪程瑜瑾养胎时,程瑜墨实在经不住内心的煎熬,痛苦地告诉了姐夫真相。霍长渊得知真相后当头棒喝,震惊又心痛。如今程瑜瑾这个鸠占鹊巢的毒妇终于死了,霍长渊提出娶程瑜墨,纠正所有错误。 偏偏这是一个你追我赶虐身虐心的故事,程瑜墨得知姐姐死了,她心里过意不去,死活不肯答应嫁给霍长渊,还想要落发为尼斩断尘缘。霍长渊追,程瑜墨躲,霍长渊强取豪夺,程瑜墨就一边身体主动一边哭着拒绝。最后,霍薛氏看到儿子对另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占有欲作祟,想要将自己的远方侄女嫁给霍长渊。霍长渊痛苦不堪,逼着自己去接受新的女子,而这时程瑜墨忽然想通,决定嫁给霍长渊,来照顾姐姐的儿子。 程瑜瑾看到这里简直恶心死了,瞧瞧她的好夫君,好妹妹,即使死了,都不让她安宁。 之后又经历了许多狗血、虐身虐心的波折,霍长渊和程瑜墨冲破一切藩篱,心心相印,终成眷属。而程瑜瑾,不过是他们爱情故事中的恶毒姐姐兼前妻,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踏脚石,对比妹妹真善美的背景板。 后来,她的儿子,亦长成一个纨绔,和程瑜墨的亲生儿子形成鲜明对比。在这几年霍长渊的权势急剧膨胀,因为拥立之功,霍长渊被后来的新帝,曾经的太子重用,成为朝中中流砥柱。而与此同时,靖勇侯府的世子却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反而是二公子,敏而好学,上进又孝顺。 在程瑜瑾儿子十六岁的时候,霍长渊恨铁不成钢,撤去了他的世子之位,还将他丢出去自生自灭。后来,她的儿子在夜里买醉,不小心掉到河里,就此结束一生。 程瑜瑾在世上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亡了。 随着儿子的离世,梦境逐渐瓦解,程瑜瑾猛地从梦中醒来。她浑身冷汗涔涔,举起手,发现现在还是建武二十二年,自小体弱的太子失踪第十四年。 她十四岁,刚刚和霍长渊订婚。 程瑜瑾躺了很久,直到外面天色渐亮,窗外传来下人走动的声音。 她想了很多很多,一部分是关于梦境,一部分,是关于现在。 在梦境瓦解的空隙里,她隐约看到,“《双胎奇缘:霸道侯爷俏皮妻》全文完”几个字样。她想了很久,自嘲一笑。闲人看戏,焉知自己亦是戏中人。原来,她是别人故事里的虚伪姐姐,恶毒前妻。 霍长渊和程瑜墨怨恨她顶替妹妹的功劳,可是,她当真觉得,是自己救了霍长渊。 她在山洞发现霍长渊,周围并无人迹,霍长渊的衣服也好好穿在身上。她当然理所应当地觉得霍长渊昏倒在这里,碰巧被她遇到。她怎么能想到,不久前,已经有人和霍长渊共度一夜,还发生了肌肤之亲? 她救人一命,霍长渊用正妻之位交换,实在合情合理。她有自信做好一个完美妻子,等她过门后,她会孝敬婆婆,操持家事,相夫教子,从一个完美的侯门闺秀,变成一个完美的侯夫人。 她一出生就被过继,旁人羡慕她有两个母亲,一个生母温柔细致,一个养母出身高贵。程瑜瑾养在庆福郡主膝下,可不是从银窝挪到了金窝,端的是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 可是,阮氏虽然心疼她,可是更爱养在身边的女儿,庆福郡主虽然挥金如土,但并不挥在她的身上。外人看着程瑜瑾花团锦簇,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甚至没有自己的嫁妆。 她只是个漂亮的招牌。她嫁给霍长渊,是她能力范围里最好的出路。她刚刚嫁给他时,真的想做好一个妻子。 她又想到昨天,程瑜墨突然不顾礼数地冲到她房里,盯着她定定看了很久。程瑜瑾端着完美无缺的笑容,问:“二妹妹,你怎么了?” 程瑜墨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姐姐,你这样,快乐吗?” 什么?那时程瑜瑾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和什么? 程瑜墨最后扔下句“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就跑出去了。 昨日程瑜墨还不知道真相,她沉浸在备嫁的喜悦中,只当妹妹心血来潮说胡话,摇头笑笑就不管了。没想到程瑜墨走后,当天晚上程瑜瑾就做起噩梦,梦到了雪夜,梦到了那本书。 现在想来,没道理前世在婚前死活不肯说出真相的人突然转了性子,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程瑜墨也知道书的事情了,甚至,她就是上辈子的程瑜墨。 看来,昨天程瑜墨跑出去,是告诉霍长渊真相了吧。这不是,今天霍长渊就来退亲了。 郑婆子眼睁睁看着年画一样的大姑娘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六幅织金云锦裙如流水般散落,恍若漫天星子坠落在大姑娘裙角,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流云鞋轻柔地朝她走来,而大姑娘宽大的马面裙却一点都不晃。莲步轻移,裙角不动,把京城无数闺秀几乎逼死的行走礼仪,放在程瑜瑾身上,竟然这样轻而易举,行云流水。 郑婆子愣神间,程瑜瑾已经走过去了。杜若连忙给程瑜瑾披上大红披风,低声问:“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我那未婚夫。” “姑娘!” “你们怕什么?”程瑜瑾笑,“我程瑜瑾是宜春侯府长孙女,庆福郡主嫡长女,宁王外孙女,十四年来众人交赞,京中闺秀典范。我什么人嫁不得,凭什么受他这等侮辱?” 杜若等人刚才以为程瑜瑾要去前厅闹,虽然这样说很可悲,但是一个姑娘家被退婚,还到前婆家面前哭闹,委实太丢人了。连翘连忙说:“姑娘您能想通最好不过了。姑娘漂亮又出身高贵,嫁给哪户人家都是他们赚了。靖勇侯一定是被什么人蛊惑,这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现在消息没流传开,还来得及,您赶紧去求老夫人,让她将事态压住。虽然是男方提出退婚,但无缘无故悔婚,对靖勇侯府声誉也不好。老夫人出马,一定能挽回这桩婚事。” “对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姑娘先去太太屋里,让太太带着您去寿安堂。太太是郡主,有她开口,就算是靖勇侯府也不敢欺负您。” 程瑜瑾笑了:“谁告诉你们我是去挽回退婚的?” 丫鬟们都懵了:“啊?” “我是去自己退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九叔 前院正堂,丫鬟低头上了茶,庆福郡主沉着脸,忍耐了许久,说:“薛夫人,儿女婚姻不是小事,您可想好了?” 霍薛氏笑着,说:“我既然上门来见郡主,就不会做些没头没脑的事。大姑娘确实是个好的,郡主和侯夫人养得好,我看着也欢喜,但是小儿女结亲这种事,到底要求个你情我愿。这种事情,实在勉强不得。” 庆福郡主听着心头火气,还你情我愿?她呸,当他们宜春侯府巴着嫁给霍长渊不成? 庆福郡主在心里骂,她生气并不是因为挂名女儿被退婚,而是因为,程瑜瑾先前订婚排面闹得那么大,现在退婚,岂不是让她丢了颜面? 庆福郡主气归气,可是不得不说,霍长渊确实是个不可多求的佳婿。放眼京城,其他勋贵府邸的公子哥,在霍长渊这个年纪,才刚刚从内院里搬出来,等着父辈给他们托关系谋官职。像霍长渊一样又是立功又是封侯的,实在是少数。 霍长渊的父亲,老靖勇侯在建武九年战亡,那时候霍家惹上了一些事,下面人揣测杨首辅的心意,以世子霍长渊年幼为名,压着爵位不肯让霍长渊继承。那段时间靖勇侯府就是一个空壳子,空有侯府的牌子却没有当家人,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霍薛氏年纪轻轻守寡,还被人这样欺负,她咬牙不肯低头,硬是将七岁的儿子拉扯大。好在霍长渊也争气,他年满十六岁,宗人府依然没有任何将爵位还给霍家的意思,霍长渊知道他只能靠自己,于是不顾哭断肠子的霍薛氏,十七岁上了战场。 正巧在同年,积压多年的薛家一案平反了,霍家嗅到味道,试探地朝宫里递上一封请封的折子。虽然没有音信,但是折子也没有被退回来,霍薛氏大喜,知道儿子袭爵一事,多半有眉目了。 霍长渊自己也是个狠人,他从军第二年,在战场上立下首功,正式进入众人视野。接下来他又连连打下好几场胜仗,皇帝听闻大喜,在庆功宴上亲自接见了霍长渊。皇帝见霍长渊年纪不大,好奇,询问了他为何要从军。霍长渊说了家中寡母的事,皇帝不知道怎么了,听后沉默良久,最后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朕的太子,也走丢十二年了。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皇帝问了霍长渊年龄,越发悲伤:“才十八岁,他还比你小一岁。你有母亲护持尚且这样,他一个人孤身在外,流落民间,不知道要受多少苦难。” 皇帝说完哽咽不能语,提早离席。皇帝走后,大殿静寂得落针可闻,最后是杨首辅举杯,众人才顺势将气氛又抬起来。 内宫的事没人敢置喙,不过,皇帝问完那句话之后,第二天就有礼部官员来询问霍长渊怎么还没承爵的事。上面只需要随便问一句,下面人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很快,礼部和宗人府便说这是小吏失职,十月份就给霍长渊送来铁券丹书。 十八岁承侯,靠自己得到圣上的赏识,在军中亦有赫赫功勋,霍长渊在京城里一炮而红,靖勇侯府也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庆福郡主就是再偏心,此刻想想娘家的侄儿们,再想想自家的、姑奶奶家的儿孙们,还是得承认人和人不一样,霍长渊委实争气。霍薛氏养了一个好儿子,难怪敢这样张扬。 所以霍薛氏来退亲是真的一点都不虚,好端端悔婚确实对靖勇侯府名声有大碍,但是谁让霍长渊本人摆在这里呢。没了程瑜瑾,有的是其他更好的公卿小姐抢着嫁过来。 程瑜瑾和霍长渊的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程家占了便宜。庆福郡主感到棘手,要说退亲,他们家肯定是不想退的。但是霍薛氏都亲自上了门,听说连霍长渊都来了,他们如果死活不放,也未免太丢份。庆福郡主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她心里暗暗埋怨,早就派了丫鬟去给程老夫人通风报信,怎么还不来? 庆福郡主想法刚落,外面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庆福郡主松了口气,站起来说:“母亲来了。” 程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她穿着棕色织金比甲,里面搭着深色短袄,领口缀着细细的绒毛。霍薛氏见程老夫人也来了,只好站起身,笑着说:“老太太来了。” 霍薛氏虽然站起身,但是并没有多么恭敬,她的儿子是侯爷,她现在是老夫人,论起资历比程老太太这个宜春侯夫人还大呢。不过是看在程老夫人年纪大,霍薛氏给程家一个颜面罢了。 程老夫人注意到霍薛氏的变化,心里又沉了沉。曾经程瑜瑾和霍长渊结亲,霍薛氏和庆福郡主是一辈,见了程老夫人要行家礼,可是现在,霍薛氏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以晚辈身份自居,看来大姐儿和霍长渊这桩婚事,真的不成了。 程老夫人走近,丫鬟们连忙上前撤换茶具,铺上全新的锦垫。程老夫人拄着拐杖,由丫鬟扶着,慢慢坐在太师椅上。 霍薛氏看着这一幕,心里颇为轻鄙。他们家二姑娘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大姑娘见利眼开顶替妹妹的功劳,教养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不体面,程老夫人哪里来的底气,在她面前摆这种威风? 然而她们都是贵族女眷,平日里讲究的就是一个脸面,霍薛氏没有将心中的鄙夷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对程老夫人说:“许久不见老太太,太太近日身体可好?” 程老夫人面色沉稳,说:“谢霍老夫人关心,老身身体还算健朗。” “近日天气寒,干燥,老太太可要小心上火。” “谢夫人提醒。”程老夫人笑着应下,她突然话头一转,说道,“老身近年来越来越糊涂,平日多亏了几个孙女孝顺,其中尤以大姑娘为甚。不是老身自夸,大姑娘是老身亲眼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规矩、女红,无一样差,往来做客的夫人,哪一个见了老身的大孙女不是满口夸赞?老身从小最是疼她,近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就等着看她定下终身,了却生前一桩心愿。” 霍薛氏笑容有些淡,说:“老太太说的是,大姑娘确实是个好的,我守寡后很少走动,但也听闻过大姑娘的美誉。只是,儿女姻缘一事,实在不是你好了,就能合意的。渊儿不愿意,这……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办法。” 程老夫人脸色不变,说:“合意,什么叫合意?过日子不是走马观花,姻缘是结两姓之好,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哪能由着一时的喜欢不喜欢做决定?年轻人气性盛,总是想着情情爱爱这些东西,这是纳妾,不是娶妻。霍侯爷今天也来了吧,老身亲自和他说说。” 程老夫人这么多年管理家业、操磨媳妇不是闹着玩的,一沉下脸来人鬼俱灭。霍薛氏也被程老夫人的气势压住,只能别着脸,说:“去请大爷来。” 霍长渊今日确实在宜春侯府,他昨天得知了雪夜真相,又惊又诧,一宿未睡。等天亮后,霍长渊下定决心,来宜春侯府退亲,娶真正救她的雪夜神女。 霍长渊一起身就去找霍薛氏说了这件事,霍薛氏虽然觉得出尔反尔不好,可是儿子想退亲,那就退了吧。霍薛氏二话没说,换了身衣服就和儿子一起来宜春侯府。 霍薛氏进二门见当家太太,霍长渊在外院,直接去找曾经的岳父,宜春侯世子程大爷。 大清早的,程家大爷程元贤刚从美妾屋里出来,神志还没从温柔乡中出来,就看到自己的准女婿上门来找,还一劈脸就说要退亲。程元贤的惊讶震怒,可想而知。 霍长渊和程元贤进来的时候,脸色都说不上好。 双方长辈都在,没什么可避讳的,霍长渊和程元贤就直接进了内屋,和女眷坐到一处。几人站起来重新换了座次后,程老夫人看着霍长渊,沉沉问:“霍侯爷,论品级你虽和我平级,但我毕竟比你年长许多。老身姑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问你几句话,可好?” 霍长渊拱手道:“侯夫人请。” 程老夫人看到霍长渊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表现,心道可惜了。她是真的看好这个后生,可以预见前途不可限量,不能用姻缘将其绑住,实在可惜。 程老夫人问:“你当真要和大姐儿退亲?” 霍长渊顿了顿,声音坚定:“是。” 其态度之坚决,让程元贤听了直冒火。程老夫人用眼神将程元贤压住,问:“为何?” 霍长渊想起那个冰冷刺骨的冬夜,他从冰火两重天中费力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明艳美丽的女子,对着他笑。 他清楚地听到心动的声音。他想,原来昨天就是她,用肌肤温暖着他。其馨香柔嫩的触感,仿佛现在还停留在指尖。 霍长渊就想,此生能娶她为妻,必然是他一生之幸。 可是霍长渊没有想到,她竟然骗他!那样美丽的女子,竟然有一副这般恶毒的心肠。 霍长渊思绪重新回到当下,他看着上首目含期冀的程老夫人、事不关己的庆福郡主,以及简直快要上来打他的程元贤,一字一顿,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原因,贵府大姑娘或许真的好,但不适合我。” 程元贤这次是真的想撸袖子了,庆福连忙拉住他,霍薛氏也站起身,嚷嚷:“你们要做什么?” 一片混乱中,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正堂门口传来:“靖勇侯这话恕我不能同意。” 众人愕然回头,程老夫人看到来人,站起来用力磕了下拐杖:“大姐儿,你怎么来了?” 霍长渊以为程瑜瑾说的“不同意”是不同意他们退婚,他十分厌烦,说:“我心意已决,姻缘一事强求不得,我和大小姐就此好聚好散,大小姐莫要闹的让双方都不好看。” 程瑜瑾脸上端着端庄优雅、完美无缺的微笑,娴雅轻柔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进来后没有理会霍长渊,而是先给上首的长辈见礼:“瑜瑾给祖母请安。父亲、母亲安好。” 霍长渊从没受过这种冷落,他脸色沉得更厉害,心想和这个女子退婚实在是及时止损,再正确不过。霍长渊脸色不佳,问:“程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哪敢对靖勇侯有意见。”程瑜瑾笑着看向他,脊背挺直,眼珠清亮,皎皎如崖山之月,高贵美丽,不可方物。 然而话音刚落,不等别人接话,程瑜瑾就又继续说了:“但凡事要讲个理字,当初靖勇侯昏迷不醒,是我从山洞里将你救到母亲的山庄,此为一;获救之后,是你追着抢着要来提亲,与宜春侯府结两姓之好,我程瑜瑾不曾逼迫过你,我程家亦不曾求过你,此为二;定亲刚过两月,满城皆知,而你却私自毁约,堂而皇之地上门来退亲,还对我的长辈出言不逊,此为三。一为不义,二为不信,三为不耻。你这等不仁不义、不知孝廉之人,我宁愿终身不嫁,也耻于与你为妻。今日当着众长辈的面,我和靖勇侯说清楚,我程瑜瑾不耻靖勇侯为人,故而和靖勇侯退婚。” 正堂里的人愣愣站着,都反应不过来程瑜瑾在干什么。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男方退婚,哪有女方主动的?霍薛氏彻底惊呆了,还是程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心里暗暗称了句没白养,是个有脑子的。霍长渊铁了心退婚,此事眼看没有办法挽回,那就干脆自己来说,好歹道义上占了先机。只要运作的好,程瑜瑾以后未必不能再说一门显赫人家。 程老夫人主意拿定,姿态瞬间变了:“罢,既然你们家痴迷不悟,执意要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那我程家也不怕你们。霍侯爷,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 庆福郡主和程元贤都有些反应不来,程瑜瑾那一大段骂得确实爽,体面人吵架就是不一样。但是,真的要退婚? 霍长渊被程瑜瑾那一大段说教震懵了,等他反应过来,心中恼怒。这等恶女,竟然倒打一耙,不过霍长渊转而想,他是男子,不能和弱女子计较。她毕竟是墨儿的姐姐,看在墨儿的面子上,让她占些口头便宜罢。 霍薛氏蒙了一会,等反应过来立刻对程瑜瑾怒目而视。霍长渊拦住母亲,说:“母亲,无论是谁主动,只要退了婚就好。程大小姐,我看在你是女流的份上,不和你争此下长短,望你说话算话,尽快退婚。” “靖勇侯竟然这样看不起女人?”程瑜瑾笑了一声,当着霍长渊的面,取出婚书,故意慢慢地,一条条撕碎,“说话不算话的是霍侯爷,望您记住,不是你不和我争长短,而是你,争不过。” 程瑜瑾撕碎婚书,一松手,全部掉到地板上。程瑜瑾最后看了霍长渊一眼,混如没事人一般,一一给长辈们告了安,才转身离去。 程瑜瑾即便是骂人,也要让自己无懈可击,占足了道德制高点。 霍长渊看着那个背影,这种时候,她的背影依然端庄美丽,步伐分厘不长也分厘不短,精确的和算过一样。霍长渊脸色越发阴沉,忽然怒而拂袖离去。 程元贤等人被留在后面,面面相觑,许久回不过神来。 . 霍长渊很快就追上程瑜瑾,毕竟以她那足以去选秀的步伐,追上她再轻松不过。霍长渊从后面唤了一声,程瑜瑾完全当没听到,理都不理,霍长渊忍无可忍,上手一把拽住程瑜瑾的胳膊:“站住!” 程瑜瑾也忍无可忍地回身抽了他一巴掌:“放手!” 程瑜瑾一上手,霍长渊都惊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有女人敢打他,导致他没有避过去。可惜程瑜瑾力道终究有限,她遗憾地甩了甩抽痛的手,只是打红了,并没有让这个渣滓破相。要不然,就能坏了他的仕途。 程瑜瑾心里十分遗憾,霍长渊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怒不可遏,但是好歹知道风度,并没有打回来。他冰冷地看着程瑜瑾,说:“怎么,现在不装了?” “装什么装,我是宜春侯府大姑娘,多年来端庄淑静人人称赞,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舍得。是霍侯爷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点吧,下次再撞到石头,当心划破脸,断绝了你下半辈子的仕途。” “你……”霍长渊震怒,他皱着眉看着程瑜瑾,简直不敢想象世界上还有这种女子。他气道:“沽名钓誉,虚伪造作,你这样的蛇蝎女子,以后谁会娶你?枉费了你那张漂亮的皮囊。” 程瑜瑾笑了一声:“多谢侯爷赞誉。侯爷莫非没听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莫非你以为,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像你的墨妹妹一样,天真善良,柔弱可欺?” 程瑜瑾说着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霍长渊的鄙视:“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 程瑜瑾不想再看这个蠢货一眼,她冷冰冰回头,猛不防看到不远处站着一行人。 程瑜瑾和霍长渊正好堵在唯一的出路上。来人停在那里,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程瑜瑾心中大喊失策,她眨眼间便换上端庄美丽的笑容,眼睛飞快地打量那一行人。大清早出现在程家内院,身边并无人引路,想来是程家的五服内亲。为首一人穿着红色曳撒,外罩黑色大氅,腰上坠着官袋,身姿颀长,挺拔如松。 程瑜瑾本来以为这是自家人,如果是程家亲眷,那她刚才小小的出格就不算什么了。可是她看到这个男子,方才的猜测又拿不准了。 能穿红色曳撒,可见是朝中官员,而且品级不低。早晨刮起风来,将夜雪扬起,白毛浩汤,实在看不清他的长相。然而可以肯定,他的年纪并不大。 年少居高位,程家,有这样的人吗? 男子身边的随从咳嗽了一声,故意高声说:“九爷,老侯爷还等着您呢。” 九爷? 程瑜瑾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对方似乎也忍够了,他带着众多扈从慢慢走近,眼神一点也没往程瑜瑾身上飘。程瑜瑾向来撑得住台面,她后退一步,让开路,手腕微转,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九叔万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太子 程瑜瑾后退一步,让出了通行的路。来人竟当真一点都不客气,信步从程瑜瑾眼睛前面走过。 他身姿颀长挺拔,比霍长渊还要高一些。此人剑眉星目,鼻梁笔挺,棱角分明,容貌相当出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经过程瑜瑾两人的时候,霍长渊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给此人让开路。 那种浑然天成,仿佛生来就该被人顶礼膜拜的气场,委实不像普通人。 程瑜瑾知道程家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然而他多年不在侯府,前两年似乎还外放做官,程瑜瑾关于他的记忆十分淡薄。 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程老夫人几乎和老侯爷闹翻。那时程瑜瑾还不记事,是个一岁奶娃娃,程老侯爷突然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六岁的孩子,说是自己和薛氏的孩子。自家血脉总是流落在外不成样子,所以程老侯爷带回来,让他认祖归宗。 程老夫人一下子就炸了,好啊,她在家里辛辛苦苦操持家业,程老侯爷却在外面拈花惹草,和旧情人藕断丝连,还给她搞出来一个六岁的私生子。 想要进程家的门,做梦! 然而这次程老侯爷却坚决,他执意开了祠堂,将孩子记入族谱,取名程元璟,并在家族中排序齿,为九。 也就是说,程元璟从辈分上讲,是她的九叔。 后来的事情程瑜瑾就有印象了,程老夫人闹得不行,放狠话如果程老侯爷要养小薛氏和那个私生子,她就带着儿女回娘家。程老夫人的孙女都会走了,自然不可能和离,但是,程老夫人毕竟是一家主母,给侯府生了两儿一女,程老侯爷管不住老妻,就只能另办外宅,将小薛氏和程元璟养在外面。 男人你就算拴得住他的下面也拴不住他的心,程老夫人看实在拦不住,索性小薛氏和程元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老夫人的缘故,程家没人敢提起九公子。程瑜瑾只能从庆福郡主漏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个外室子似乎非常聪慧,十六岁中了进士,只不过没人打点,他的仕途并不算好。 进士按理该进翰林,虽然官微清寒,但是乃是杨首辅的直属,日后入阁的必经之路。程元璟却没有这种好运气,他先是被授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没过多久,调到外地下放了。 这一外放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程瑜瑾突然在自家内院里,看到了她的九叔,程元璟。 程元璟穿过程瑜瑾,一丝眼风都没有施与。程瑜瑾也不计较,因为,他也没理霍长渊。 霍长渊此时同样惊疑不定,他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人,吃的就是这碗饭,而那个男子带着那么多扈从站在回廊上,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对霍长渊冲击极大,他心中忌惮盛起,没心思理会程瑜瑾,眼角瞅到程瑜瑾离开,他也没有多做计较。 他总不能动手打女人,程瑜瑾那一巴掌,就当对她名节受损的补偿了。 程瑜瑾穿过回廊,迈过一重重门槛,等身后的人都看不到了,她才问:“刚才那个男子就是九叔?” “看小厮的称呼,应当是他了。” 程瑜瑾皱眉,喃喃:“祖母最恨小薛氏,他都四五年没有音信了,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外面的事杜若和连翘怎么会知道。程瑜瑾穿过一道月亮门,自言自语说:“才三年,他竟然升到了四品,也未免太快了。” 杜若和连翘不懂朝堂的事,她们听到疑惑:“姑娘,只是一个照面,你怎么知道九爷是四品?” “公、侯、驸马以下至四品穿绯衣,四品已经不低了,朝中三品官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程瑜瑾说完,脚步猛地一怔,“不好。” 她们正好停在一株红梅之下,白雪红梅,程瑜瑾披着大红的披风,越发显得眉目如画,容色皎皎。 “他的生母是小薛氏,霍长渊的母亲亦姓薛。”如果仅凭姓氏,并不能断定小薛氏和霍薛氏的身份,毕竟这两人经历有如云泥之别。可是程瑜瑾在梦中经历过前世,她恰巧知道,这两人,还真是远房姐妹! 程瑜瑾骤然转身往回走,连翘和杜若面面相觑,连忙追上。 而此刻,程元璟迈进宜春侯府最富丽的屋宇门槛,将大氅解下来。下人接过,搭在薰炉上仔细烘上面的雪粒。 程老侯爷从病榻上挣扎起来,冲着门急行两步,险些跌倒。程元璟眼疾手快扶住程老侯爷,程老侯爷还没说出话来,眼睛已经湿润了。 程元璟只是抬了抬手,下人便鱼贯退出。等屋内再无旁人后,程老侯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屈膝就要给程元璟行大礼:“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程元璟扶住程老侯爷的手臂,程老侯爷几次想要下跪,都被他不容置喙地阻止:“侯爷,请起罢。” 程老侯爷勉强止住眼泪,他不肯坐,说:“老臣岂能和殿下对坐,这不合规矩。” “侯爷说笑,哪有什么规矩。”程元璟笑了笑,眼睛中却很淡漠,“侯爷,我如今姓程,下次不可再这样称呼了。” 程老侯爷连忙应下,他不敢再违逆程元璟的意思,慢慢坐到程元璟对面。然而虽然坐着,他的半个身体却是虚的。 “老臣托大,姑且称您一声九郞吧。” 程元璟伸手示意:“侯爷请便。” “九郞,你在外形势大好,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闻您病重,我做晚辈的,焉能安心?再说我不能一直避在外面,所以干脆调回京城,仔细侍奉侯爷养病,以后,也就留在京师了。” 程老侯爷又喜又叹,程元璟虽然是皇子龙孙,但是毕竟在他名下养了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去年冬天程老侯爷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之后身体大不如前,近日,程老侯爷时常感到大限将近。他回想自己这一生,出生富贵侯府,年少生活优渥,虽然痛失爱人,但是在而立之年有幸和心爱之人破镜重圆,长相厮守,晚年身上亦担负着整个国家的希望。程老侯爷实在没什么不甘心的,唯一挂念的,就是隐姓埋名、孤身在外的太子殿下。 所以今天能看到程元璟回来,程老侯爷实在非常动容。他擦去眼角的泪,握着程元璟的手说道:“回来也好,回来也好。您在京城好好待着,圣上看到,也能安心啊。” 程元璟停顿了良久,才问:“圣上……近来身体可好?” “圣上一切安康。只是您终究不在眼前,好容易在殿试那次见了您一面,转眼您就去外地任职了。圣上心中牵挂,前年在边关庆功宴上,他看到一个和您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还忍不住哽咽了呢。” 说起皇帝,程元璟陷入良久的沉默。程老侯爷叹气,慢慢说道:“九郞,老臣知道您自小受了很多苦,明明是天潢贵胄,却不得不担上私生子的名声,可是圣上他也苦啊。如今杨太后健在,杨甫成把持朝政,后宫还有杨皇后日日守着。圣上他不是不想接您回来,只是,不能啊。” “我知道。”程元璟收回眼神,平静又淡漠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圣上不易,我为人臣子,自该为君分忧。” 程老侯爷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还想再劝,可是看到程元璟的神色,他莫名停了嘴。程元璟脸上并没有阴沉、愤怒等神色,在外三年,他越来越深沉内敛,喜怒不动于色,然而这更助长了他的威仪。 杀伐果断,深不可测。 程老侯爷想,程元璟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严了,如果这真是他们程家的子孙,程老侯爷就是现在去死也安心了。可惜,他们程家哪里有这个福分,人家不姓程,名字也不叫程元璟。 他是李承璟,失踪十四年的皇太子殿下。 程老侯爷混迹朝堂多年,察言观色的眼力还在,他见程元璟不欲多谈皇帝的样子,渐渐换了其他话题。程老侯爷说:“九郞,你这一走就是三年,逢年过节都没能回来。趁现在刚回京,吏部的调令还没有下来,你在家中多休息几日吧。你可能还没见过,程家的几个晚辈,都长大了。” 程元璟不期然想起方才在廊下看到的那一幕。 他想,他可能,已经见过了。 程元璟升起些微好奇,正好今日无事,他便多问了几句:“今日我看有客在,是何人?” “客人?”程老侯爷疑惑,他病重休养,外客的消息自然递不到他跟前。程元璟见状,说:“是个青年男子,年纪不大,是行伍中人。” 程元璟这样一说,程老侯爷顿时明白了。年轻的从军之人,能出现在程家后院,还能有谁。他笑道:“那是靖勇侯府霍家的小子,名唤长渊,去年已经和你大侄女订婚了。” “哦?”程元璟更有兴趣了,他眼中浮起些星星点点的笑意,停了一会,才慢悠悠说,“可是,他们未婚夫妻,感情好像不太好。” “什么?”程老侯爷非常吃惊,一头雾水。自从找到小薛氏后,他一心栽到小薛氏身上,后面得知程元璟的身份,他又全心全意为程元璟打算。程老侯爷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关注过内宅的孙子孙女们。 但是他毕竟知道,老二家的大姑娘过继给大儿媳当嫡女,多年来听话懂事,十分孝顺。他虽然和程瑜瑾没多少感情,但身为长辈,当然盼着孙女好。程瑜瑾和霍长渊订婚的时候,他着实替她开心过一会。 但是才过了两个月,莫非发生变故了? 程老侯爷不问家事,在这方面倒非常自信,说:“你那大侄女是最听话不过,恐怕是霍家那小子不对,给她委屈受了。” 程瑜瑾受委屈?不太像。 程老侯爷没注意程元璟的神情,继续唠叨:“改天把老大叫进来问问,他也老大一把年纪了,瞧瞧是怎么当爹的。对了,九郞,霍长渊和您,也有一道渊源。” 程元璟着实意外了,他挑眉:“哦?” “霍长渊的母亲也姓薛,和雪兰是远房姐妹。” 这个程元璟倒真不知道,程老侯爷解释:“当年雪兰家里受牵连,举家流放,霍薛氏的娘家隔得远,再加上罪不及出嫁女,就放过去了。” 雪兰是小薛氏的闺名,程元璟被接到京城,就是小薛氏在抚养。某种意义上,小薛氏是他的养母。 程元璟点头,看来,他迁入京城,需要好好彻查一番各府底细了。 程老侯爷和程元璟正在说话,外面下人隔着老远就加重脚步声,程老侯爷和程元璟自然而然停了谈话。 守卫在门外抱拳:“侯爷,九爷,大小姐来请安。” 请安?程元璟摇头笑了,越发觉得这个便宜侄女有趣。她竟然不放心他到如此地步,这才过了多久,就追过来了。 程老侯爷听到也皱眉,他平日里并不用晚辈请安,只在初一十五,儿子、孙子们来走过过场,孙女更是一年见不着几次。程瑜瑾怎么想起给他请安了? 程老侯爷询问地看向程元璟,程元璟含笑点头,说:“请大小姐进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告状 程瑜瑾进门,先是不动声色扫了程元璟一眼。随后她低头,端庄标准地给程老侯爷行礼:“孙女给祖父请安,祖父身体大安。” 说完之后,程瑜瑾微微转了方向,给程元璟见礼:“侄女见过九叔,九叔万福。” 程元璟淡淡地抬了下手,说:“起。” 程瑜瑾有些意外,程老侯爷还在这里,程元璟发话做主?她悄悄去看程老侯爷,发现对方平静坦然,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不妥。 行吧,既然程老侯爷自己都不在意被儿子冒犯,她讨嫌什么。程瑜瑾站起身,笑着对程元璟说:“侄女不知九叔今日回来,有失远迎。九叔一路上可好?” 程元璟看着程瑜瑾花一样的笑颜,心里暗暗想,他果真离开京城太久,都跟不上京城的动态了。现在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倒都一副好皮相。要不是亲眼所见,程元璟也不信,这样一个温柔漂亮的小姑娘,会一巴掌甩到未婚夫脸上。 程元璟说:“不妨事。外面的事情,本来也不该你一个晚辈操心。” 程瑜瑾听到“晚辈”这两个字从程元璟口中说出来,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程元璟和她看起来没差多大,却自然而然地脱口叫她晚辈,程瑜瑾实在没法淡定接受。 但是谁让她祖父难忘旧情呢,程瑜瑾只能接受这个仅比她大了五岁的叔叔。 正好程瑜瑾在,程老侯爷问:“大闺女,我问你,你和霍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静而悄地朝程元璟瞟了一眼,程老侯爷不问世事,能知道这种事,不作他想,必然是程元璟带来的。程瑜瑾以为她的动作隐秘迅速,可是程元璟却准确地回过头,还对着程瑜瑾笑了一下。 程瑜瑾更加紧张了。她拿不准程元璟是怎么和程老侯爷说的,于是先保守地说:“祖父,我和霍侯爷……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程老侯爷皱眉,“小小年纪瞎说什么,你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以后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怎么叫没关系了?” 程瑜瑾低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低落:“霍侯爷今天……是上门来退亲的。” “什么!”程老侯爷这次更吃惊,连嗓门也不自觉变高。程元璟也意外了一瞬,原来是退婚,怪不得她一巴掌瞄准了对方的脸就去了。如果是这样,那倒确实该打。 程老侯爷竟然不知道退亲,看样子也不知道她打了霍长渊一巴掌的事。这下程瑜瑾就放心了,原来程元璟没和老侯爷说多少,比她预料的,少多了。 程瑜瑾放开了手脚,低声控诉:“孙女实在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之前一直好好的,但是今天一早,霍侯爷突然登门,一进门就冷言冷语说要退婚。孙女茫然无措,想过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听到他对祖母说……” 程瑜瑾头压得越发低,似乎是忍不住眼泪又不想被别人看到,故而低头不肯露面。程元璟笑而不语,静静看着程瑜瑾哭诉,如果她当真哭了的话。 程老侯爷果然揪心了,问:“他说什么?” “他说,没有原因,他就是想和孙女退婚。他后来还说,我沽名钓誉,虚伪造作,他解除婚约后,不会有人再来娶我了。” 程元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程瑜瑾一眼。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他当时从外面进来,本来想去看看程老侯爷的病,结果在回廊上遇到了一对男女吵架。程元璟领域意识极强,他停住脚步,打算等这对年轻人吵完了再过去。 虽然从时间上来讲,程元璟才是先来的。 没曾想,他却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出戏。 直到现在,程家这位大小姐还在算计,“沽名钓誉”、“虚伪造作”是霍长渊的原话,但是被程瑜瑾似有似无地调了语序后,整个意思完全不同。程瑜瑾想在祖父这里买委屈得便宜,又怕被他揭短,所以故意玩弄一些文字游戏。 程元璟,还真没这么闲。 程老侯爷听到后果然震怒,大骂霍长渊这个孙子。程瑜瑾听得舒心,时不时补充一句,她明眸如点漆,轻轻转了一圈,顾盼生辉,目光落在了程元璟身上。她说:“霍侯爷有军功傍身,侯位还是圣上亲自关照的,他前途不可限量,看不上我亦是正常。只是,他羞辱我没关系,却没道理埋汰整个程家。九叔,你说是吗?” 程老侯爷紧张地朝程元璟看了一眼,皇太子只管发号施令,天底下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和太子说话?程老侯爷沉下脸,责备道:“老大闺女,不得放肆。” 放肆?她哪里放肆?程瑜瑾完全被问住了,聊天时你来我往,谁不是这样处事的,程老侯爷竟然说她放肆! 难怪程老夫人对小薛氏恨得牙痒痒,程老侯爷这偏心,未免也太明显了。 程元璟明确感受到程大小姐不悦地打量他一眼,虽然没表现,但必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程元璟没有在乎,反而问:“霍长渊的侯位是圣上关照的?” “哦,这件事啊。”程老侯爷解释道,“正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桩事,圣上在庆功宴上看到霍长渊和太子年龄相近,就问了几句,之后下面的人便把霍家爵位的事办了。” 程老侯爷这话是专门说过程元璟听,可惜程瑜瑾并不知道,她毫无防备地接话:“说到底,霍长渊沾的还是太子殿下的光。皇上思念太子,恩泽波及霍家,也不知道他们家得意个什么劲。” 程老侯爷完全没料到这句话,他吃惊地看着程瑜瑾,嘴巴都合不拢。敢以这样随意的口吻说皇太子,还一带而过,恍如拉家常,也太大胆了吧。 程瑜瑾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我……我说错话了吗?” 一旁的程元璟轻声笑了,虽然从程瑜瑾进来后他就一直浅吟淡笑,但是现在不一样,是那种真心的、发出声音的笑。 这似乎是他头一次明确地表明情绪。程瑜瑾惊讶中带着莫名其妙,程老侯爷却突然松了口气般,也露出笑容。 他先前说了那么久,没见太子分毫表态,反而太子还很不愿意谈这件事。没想到小姑娘随口一句埋怨,反倒解了太子的心结,还让殿下笑了出来。 太子从小经历人间疾苦,很早就变得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这确实是保护色,可是,太子也很久没有笑过了。程老侯爷都记不清,程元璟上一次真心发笑是什么时候。 程瑜瑾眼睁睁看着祖父从如临大敌变成如释重负,又仿佛变得伤感重重,程瑜瑾挑了挑眉,笑着问:“祖父,九叔,怎么了?” “没什么。”程老侯爷满身轻松,忽然又肃起脸严厉地教导程瑜瑾一句,“以后不可妄议朝政。” 程瑜瑾低头,恭恭敬敬应道:“是。” 程老侯爷放下心中一桩重担,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仿佛身上的疾病也轻快了。他对程元璟说:“九郞,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老夫人吧。” 程老侯爷这话与其说是吩咐,不如说是询问,而程元璟竟然还当真思索了一下,才站起身,对程老侯爷轻轻颔首:“我去看侯夫人,侯爷您安心休息。” 程老侯爷忙不迭应好:“哎,好。” 程瑜瑾在一旁看着,眼睛眯了眯。这对父子相处,不太对劲。 程元璟已经起身,程瑜瑾连忙说:“祖父,我陪着九叔去见祖母,不打扰您养病了。” 程瑜瑾很快追到门口,程元璟眼角朝后扫了一眼,一点都不意外。 以程瑜瑾多年在宅门的生活经验,两人同时告辞,显而易见应当一同出门,一同走路。然而等程瑜瑾穿上大红披风,换好皮靴后,程元璟竟然不等她,直接出去了。 程瑜瑾吃惊了好一会,这个人真的是靠自己升到四品的吗?这样无所顾忌、不通人情的行事风格,别说官场,就连在大宅门里也活不下去吧? 程瑜瑾匆匆蹬好鞋,从丫鬟手中拿上小铜手炉,就一掀门帘跑了出去。 走到外面后,寒风一阵阵扑到脸上,空气中带着雪后独有的清冽。程元璟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阵呼唤声:“九叔。” 程元璟一出生就是嫡长皇子,小时候宫廷湍流激烈,但是后宫外朝再怎么斗,也没人敢苛待到皇长子身上,至少明面上不能。程元璟从小生活尊贵,三岁之后还被皇帝亲自带在身边照顾起居,刚过了五岁,皇帝就根据祖制,立他为皇太子。 没有人敢让程元璟等,程元璟也从来没有等人的习惯。 有人从后面叫他,还让他停住,这对程元璟来说实在是新鲜事。也是鬼使神差,程元璟还当真停下,垂着眸子,看那个火红的身影一步步跑来。 难得,她原来会跑啊。 程瑜瑾可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如何在心里编排她,她停在程元璟身前,即使不停腹诽什么人哦这么大的架子,但有求于人的时候,程瑜瑾向来十分上道。她眯着眼睛笑了笑,眼如月牙,温暖又漂亮:“九叔,你走的可真快。” 程元璟还是静静看着她,见程瑜瑾许久都不说来意,皇太子殿下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问:“何事?” 程瑜瑾脸上的表情硬是撑住了,她眨眨眼,露出标准的大家闺秀式笑容:“九叔刚刚回来,侄女本该为九叔接风洗尘,可是……却让九叔撞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程元璟知道她追上来想做什么了,他微微含笑,想看看这个女子还能说什么。 程瑜瑾端着弧度完美的笑,眼波流转中倏然闪过许多试探:“都说家丑不外扬,然而这桩事,在家里也不太好说。一则祖母为我操碎了心,祖父身体还病着,用这些琐碎的事情去烦扰长辈,实在不孝。二则婚姻之事毕竟事关名节,若只有我一人便也罢了,但是靖勇侯毕竟是皇帝亲自关照过的人,在圣上面前也是留了底的,我们随意编排他的私事,恐于宜春侯府声名不益。三则……” 程瑜瑾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三步,无论发生什么,一定占据道义上的高地,先甩出冠冕堂皇的忠义仁孝,任是谁都没法说她不对。程瑜瑾按照自己惯常的手法给程元璟垒高台,没想到他听了一会,突然说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程瑜瑾愣了一下,身为宜春侯府大姑娘,以嫡以长为尊的宗法制度的直接受益者,程瑜瑾这么多年来,还真没听过这种话。 模范闺秀程瑜瑾顿时就恼了:“你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叔侄 程瑜瑾语气说不上好,她虽然只是个空架子,但也是一个风光的空架子,只要程老夫人愿意继续捧她,庆福郡主没有失势,她就是宜春侯府最尊贵的大姑娘,哪个人敢说她废话多 程瑜瑾瞪人时,一双画一样的眼睛圆溜溜的,可算流露出些真实脾性。程元璟心道这样还顺眼些,原来程瑜瑾的样子,程元璟看着都替她累。 程瑜瑾气愤不已,然而面前这位主没有丝毫动容的模样,还在问“还有话没有” 程瑜瑾眼睛愈发圆,程元璟看到她的表情,自动提取了答案。他转身就走,那架势完全不把程瑜瑾当回事。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后面冷冷喊了声“九叔”,没有反应,她忍无可忍,直接快步追上去,堵到程元璟身前。 程元璟身边离得近的随从都是知晓内情的,一个面貌干净侍卫模样的人便皱了皱眉,敢堵太子爷的路,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他这样想着,声音就压了压“程大姑娘” 如果程瑜瑾留心一些,就会发现这个侍卫唤她“程大姑娘”,哪有奴婢称呼主家,还要带上姓氏的 程瑜瑾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站在程元璟面前,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 似乎是已经被看到了最糟糕的情况,程瑜瑾也不再扯着乖巧淑贤的皮,直接说道“刚回来就让九叔看到那种事,想必九叔对我的印象已经跌倒谷底。不过九叔是长辈,更别说如今赐绯入仕,已经成了四品高官,九叔怎么也不至于和一个还未出阁的侄女计较吧不怕九叔笑话,我今日刚刚被人退亲,心情激动之下,言行难免有些过激。然而男子可另娶,女却不能再嫁,霍长渊退婚不会有任何影响,而我,却连以后嫁人都是问题。我没有办法,只能在祖父祖母面前替自己乔饰一二。” 程元璟看着她,神情中看不出动容,自然更不会有怜惜。他说“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瑜瑾笑了笑,说“内眷的事情,当然和九叔没有关系。九叔只要什么都不说,就足够了。” 程元璟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稀奇,他虚长到十九岁,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点他怎么说话。 他们两人现在离得近,程元璟低头对她一笑,虽然只是极浅极浅、根本不达眼底的那种,但程瑜瑾还是略有些恍神。 程家已经富贵了五六代,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再加上美貌姬妾的改善,程家的小辈相貌都不差。甚至得助于宜春侯府历代祖宗坚持不懈的不思进取、沉迷美色,到了程瑜瑾这一辈,他们家无论男女,放在同龄公卿子弟中,一个个都是独占风头、艳压众人的主。然而饶是程家最好看的男子,甚至算上程瑜瑾见过的所有年轻公子,都不及程元璟相貌好。 他身量高,眉骨分明,鼻梁笔直高挺,脸颊有棱有角,偏偏线条流畅漂亮,是一等一的好骨相。同时他还长得白,剑眉星目,睫毛浓密,嘴唇薄而红,皮相几乎无可挑剔。 这样的长相放在一个男人身上,简直可以称作漂亮。然而他的这种漂亮不是阴柔女气的漂亮,而是疏离淡漠、高不可攀的那种。 所以他只是牵唇笑了笑,程瑜瑾明明能感觉到他的疏远,可还是忍不住恍惚。 程瑜瑾赶紧回神,心想她可不能被对方看出来自己被他的相貌恍了神。程瑜瑾正要说些话圆场,就见程元璟笑完之后,毫不客气地从她身边擦过,快步朝前走了。 程瑜瑾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程元璟做事从来不需要同别人解释,更不必和人许诺什么。他本来也没打算和外人说程瑜瑾的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虽然礼法总说女子应当温婉柔弱,逆来顺受,程元璟却觉得,像程瑜瑾这样阴险些也好。 省得如他母亲。 所以程瑜瑾本不必要追上来,现在听到程瑜瑾说她连以后嫁人都成问题,程元璟竟然生出些稀薄的恻隐之心。罢了,就绕过她这一次吧。 程元璟自认今天自己已经是难得的好说话,没想到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九叔。” 程元璟忍无可忍地停住,侧身看她“你还有什么事” 然而程瑜瑾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加速,从他身边蹭的擦过去,如高傲的天鹅一般走在他前面。 侍卫们个个都露出惊愕惶恐的表情,一个面皮极为干净的侍从低声问“九爷,这” 程元璟都被她气笑了,他按了按眉心,再抬头时脸上已经丝毫无异“罢了,一个小姑娘,走吧。” “诺。” 程瑜瑾气不过,心想她可是侯府大姑娘,一辈子都该走在人前面,凭什么受程元璟的气所以她特意超过程元璟,一路端庄高贵地扔给他一个背影。 可惜程元璟个子高腿长,走路也比她快,等到程老夫人的寿安堂时,两人竟然是一起进门。 程老夫人大清早经历了一遭退婚,心情正糟,一抬头听到丫鬟禀报“九爷和大姑娘来了”,嘴角更是耷拉到底。 程瑜瑾走进程老夫人的屋子,精神明显紧绷起来。女子不能过问外面的事,同样,男子也不能插手内院。程老侯爷虽然是侯府最大的人,但是对程瑜瑾来说,远不及程老夫人、庆福郡主的影响大。 程元璟察觉到程瑜瑾的变化,轻轻瞥了她一眼。等到进了内室,程瑜瑾身上那种绷着的感觉跟明显了,她笑着,给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女性长辈见礼“孙女给祖母请安。母亲安好,二婶安好。” 程元璟的态度就简单多了,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侯夫人身体安康。大嫂,二嫂。” 程元璟有官职在身,听小厮禀报已经升到四品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考虑到程元璟的年纪,那就更可怕了。所以程元璟行礼随意,程老夫人脸色铁青也没有说什么,程老夫人都不敢追究,庆福郡主、阮氏这些平辈就更不敢了。 庆福虽然是郡主,还是世子夫人,但是程元贤现在不过是个挂名的五品闲职,一没实权二没油水,日后再有进益也难,所以庆福还真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小叔子。四品就是一道坎,他们这些勋贵子弟靠着祖宗颜面和投钱,慢慢总能砸到五品六品,但是四品以内,就全靠真本事了。到了那个级别,根本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 所以听到程元璟进来,庆福郡主脸色僵了僵,也从座次上站起来,庆福都如此,遑论阮氏。满屋子中只有程老夫人坐着,程元璟说完之后,庆福和阮氏都笑着给他回了半礼“九爷回来了。九爷回来怎么不往家里递个信,我们若是知道,就派人去城门接你了,哪用九爷自己操心。” “有劳大嫂。”程元璟淡淡笑了笑,“我在外漂泊惯了,区区小事,不牢大嫂费心。” 庆福郡主递了个好,对方却完全不搭理的样子,庆福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抬手抿了下头发,勉强笑道“九爷自己有数就好。” 不可一世的庆福郡主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阮氏心里快意,偷偷瞥了大嫂一眼。 程瑜瑾和程元璟一同进门,两人相继行礼之后,程瑜瑾乖巧笑着,而程元璟和众人寒暄,这一幕落在程老夫人眼里说不出的怪异。程老夫人猛不丁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两人的样子,怎么看起来就和夫妻一样 程老夫人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她怕是老糊涂了。程元璟和程瑜瑾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女,他们俩怎么可能。 不过不得不说,两个人都外形出色,气质卓绝,并肩站在一块,还真挺搭配。 庆福郡主和阮氏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地拉拢程元璟,而程老夫人就要冷淡多了。她只是撩了下眼皮,淡淡说“回来了。” 程元璟笑着,看不出一点点异样“是。” 程老夫人对程元璟实在摆不出好脸,她问了问程元璟这三年在外起居,仕途是否顺畅,就没话了。程瑜瑾见气氛冷场,连忙笑着说“祖母,九叔刚从祖父那里出来,祖父今日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我们才刚坐下,他就催着我们来给您请安呢。” 程瑜瑾这话完全就是在胡扯,程老夫人和程老侯爷做了一辈子夫妻,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夫妻多年,不曾有过丝毫温情,临到终老,怎么可能突然关心起她了呢 然而知道归知道,从晚辈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程老夫人还是忍不住喜笑颜开。人都喜欢听好话,程老夫人就最看得上程瑜瑾这一点,处事周全,八面玲珑,一举一动也十分上台面,带出去实在给宜春侯府长脸。就比如刚才,眼看程老夫人和出息的庶子要冷场,她一句笑盈盈的话,既捧了程老夫人,又暗暗提点程元璟孝顺,一回来就来给程老夫人请安,不动声色地替程元璟解了围。 程老夫人舒坦归舒坦,但是心里的异样感又来了。这样怎么更像夫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长安雪怀x4、比较喜欢x2、三千境、子舟 的地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解围 程老夫人也奇怪她怎么会想到这些,她将杂乱的思绪扔出去,问程瑜瑾“大姑娘,你和霍侯爷,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脸上的笑淡了淡,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寿安堂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的眼睛都落到程瑜瑾身上。程元璟低头扫了程瑜瑾一眼,难得生出些怜惜。 虽然他这个侄女心机深沉,处事不正,可是在退婚这一点上,她确实是全然的受害者。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霍长渊来退婚,但是众人都在质问她,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霍长渊才会退婚。 程瑜瑾低头,隔着纤长的睫毛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她才低声说“孙女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老夫人将信将疑,“你不知道,霍侯爷为什么要来退亲你若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撕毁婚书” 竟然是程瑜瑾自己撕毁婚书,程元璟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想起刚看到程瑜瑾时的画面,慢慢把前因后果都补全了。 阮氏一大早就听人说霍家上门退亲来了,当初程瑜瑾和霍长渊定下婚约,阮氏为大女儿高兴了一小会时间,很快又开始心疼自己苦命的小女儿。明明是同胞姐妹,命运也该是相同的,偏偏因为程瑜瑾抱给了大房,她的墨儿就要什么都被压一头。连府外新送进来的锦缎,也要让程瑜瑾先挑完了,才轮到程瑜墨。 程老夫人还美名其曰长幼有序,阮氏酸涩地想,分明是在偏心大房罢了。就因为大房娶了门娘家厉害的妻子,所以整个程家都要供大房吸血,二爷明明比程元贤勤勉聪慧,学问也好,可是程老夫人就是将全部的资源都供给程元贤,为程元贤买官,打点关系。而二爷都在一个清寒职位上待了五年,明明找对了门路很快就能升上去,程老夫人却像看不见般,一心向着大房。 大爷毕竟是长兄,身上带着世子的名,日后要接手宜春侯府的家业,程老夫人偏心,阮氏忍了。那墨儿呢墨儿差了什么,凭什么要被压一头,什么都挑对方捡剩下的 衣服首饰是如此,婚事也是如此。阮氏先前不知道多眼热靖勇侯府的婚事,一心想,她的墨儿懂事乖巧,不争不抢,做什么事都想着父母亲,不知道有多可人疼。听说霍长渊是从军之人,这样铁血的汉子,不就该配墨儿这等温柔娇俏的吗程瑜瑾和她那个母亲学的一样,做什么事都端着,哪有墨儿活色生香,嫁过去,能讨靖勇侯喜欢吗 阮氏先前不无牙酸地想,听说是在山庄里救了霍长渊一命,程瑜瑾才捡到这桩好姻缘。他们墨儿当时也在呢,老天爷也偏心,这种事,怎么不落到墨儿身上 阮氏就这样又高兴又酸涩地纠结了两个月,结果今日一大早被人喊起来,说霍家上门来和程瑜瑾退婚了。 阮氏又惊讶又震撼,什么,退婚 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都赶到正堂了,阮氏不好过去,只能眼巴巴盯着,一看程老夫人回来立马追到寿安堂,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听到程老夫人说起退婚,还是程瑜瑾自己撕毁了婚书,阮氏心情一会紧张一会苦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呀”了一声,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得了这么好的婚事,旁人羡慕还来不及,你怎么自己给撕了” 程瑜瑾依然低着头,身为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起这种事,实在难堪。庆福郡主不在意程瑜瑾怎么样,但是阮氏问到大房头上,庆福郡主就一定要冷嘲热讽回去“怎么就不能撕了大姑娘身份不同,有的是人家可挑,不像别人,撕了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婚事了。” 庆福郡主说着若有若无地瞥了阮氏一眼,嘲讽之意十足。阮氏顿时火起,她暗自咬唇,最后只能虚弱地笑了笑“大嫂说的是,大姑娘是你的女儿,身份高,当然不一样。” 庆福郡主和阮氏针尖对麦芒,正暗暗咬牙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细细弱弱的叫声“祖母,娘亲。” 众人回过头,程瑜墨穿着藕荷色长袄,下巴尖几乎和布料一样浅淡。她低头咳了咳,抬头对众人抿唇一笑“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二姐儿来了。”程老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说,“你大病未愈,先坐吧。” 寿安堂的丫鬟搬来绣墩,程瑜墨看了程瑜瑾一眼,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大姐姐还站着,我怎么能坐” “你身体弱,冬天那场病还没好,快坐吧。”程老夫人开口道。 程瑜墨又看程瑜瑾,程瑜瑾露出端庄大方的笑,说“祖母都发话了,二妹妹看我做什么祖母疼你,快坐下吧。” 程瑜墨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坐下,眼力好的丫鬟给程元璟搬来方木椅,一个嬷嬷笑道“九爷怎么也站着,还不快去给九爷上茶” 这就是高门大宅里的食物链,程老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几个儿媳、孙女的待遇,而程元璟从外地回来,即便是庶子不得程老夫人喜欢,也没人敢让他站着。 庆福郡主和阮氏已经嫁人十多年,生儿育女,一把年纪,可是现在还要站在程老夫人身边侍奉,无论家宴还是客宴,都没有媳妇落座的道理。程瑜墨因为大病得程老夫人怜惜,也只是搬来一个绣墩,虚虚地坐半个,可是程元璟站在这里,都不消程老夫人说,下人就搬来了方正的木椅。 弱肉强食,一目了然。 程元璟瞟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不动,说“不必。我来看看侯夫人,坐不了多久,不必折腾了。” 他个子在男子中都算高的,站在一屋子女眷中,越发清隽如竹,修长挺拔,显眼极了。他一动不动杵在程瑜瑾身边,程瑜瑾竟然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安全感。 程元璟不肯坐,女眷们尴尬了片刻,偷偷去瞄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脸色不好,但也没说什么,今天从一起身,就全是糟心事。 女眷们不敢说话,这时候程瑜墨握拳咳嗽了两声,放下手笑道“我进门时听到娘亲说什么一样不一样,这是在说什么” 当然是庆福郡主和阮氏又在别苗头,程老夫人不悦地瞥了两个媳妇一眼,嫌弃她们在姑娘面前说这些。好在程老夫人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给儿媳没脸,而是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大姐姐婚事退了,你娘和你大伯母感叹两句罢了。” “大姐姐婚事退了”程瑜墨看向程瑜瑾,眼中带上愧疚,站起来对程瑜瑾说道,“对不起,大姐姐我不知道” 程瑜瑾心里冷冷翻了个白眼,面上依然温柔大方地笑着,看向程瑜墨“二妹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程瑜墨支吾,正是因为她告诉了霍长渊真相,程瑜瑾才会被退婚,程瑜墨没想到这么快,所以下意识说了对不起。现在突然被程瑜瑾揪出来问,她一下子支吾了。 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她和霍长渊的事,怎么能说呢 见程瑜墨不肯说,程瑜瑾心里说了声果然。她并不知道程瑜墨和霍长渊的纠葛,如果前世程瑜墨在婚前和她说了实情,她未必非要当棒打鸳鸯的恶人,此事完全可以圆满解决。但是程瑜墨死活不说,非得等到程瑜瑾嫁过去,怀了孕,才一边痛苦一边情不自禁地和她的霍哥哥你追我躲,虐恋情深。 这辈子程瑜墨重生,倒是利索地一开始就和霍长渊说开了,程瑜瑾啪塔一声成了冒名顶替的恶毒姐姐。现在程瑜瑾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在众人面前将她和霍长渊的事情说开,可程瑜墨突然胆怯怕羞起来,不肯说了。 程瑜瑾连理都不想理她,程元璟察觉到程瑜瑾的细微变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程瑜墨一眼,不期然想起今天他看到的,程瑜瑾对霍长渊说“你的墨妹妹”。 原来,是这个墨。 程瑜墨被程瑜瑾那句话羞得满面通红,头都抬不起来,其他人不知道程瑜墨昨天和程瑜瑾说了什么话,他们只当程瑜墨愧疚起了这个话头,结果被程瑜瑾迁怒。阮氏脸色不太好,然而现在程瑜瑾是庆福郡主的女儿,她没有教训的资格。程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行了,少说两句吧。” 然后她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不知道退婚内情你当众撕毁婚书,乃是大大得罪了靖勇侯府,后来靖勇侯追出去,和你说了什么” 程瑜墨听到这里一惊,什么,长渊哥哥竟然追着姐姐出去不对,大姐姐竟然亲自撕毁了婚书不是说好了霍家来退亲吗,为什么看着,像是大姐姐完全看不上霍家一样 被当着这么多人质问,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众人眼睛都灼灼盯在程瑜瑾身上,程瑜瑾面色不变,说“没什么,就是霍侯爷对我说抱歉。能和宜春侯府结亲,他十分荣幸,只是那天雪夜风大,他弄错了救命的人,所以才误会是我。他亲自向我赔罪,还托我向祖母说对不住,他日后必登门请罪。” “真的”程瑜瑾这番话说的漂亮,可是程老夫人十分怀疑,霍长渊如果要请罪,今日就不会是这个态度,而且霍长渊追出去时的脸色也不太像是去赔罪的。 程老夫人皱眉“大姑娘,你自小懂事,遇到这种事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应当清楚吧” 程瑜瑾被连连逼问,她低头,正打算用示弱来转移焦点,突然听到身边的程元璟说“大姑娘所言没错。” 程瑜瑾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他。 程元璟神情还是清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却听到他嗓音清冽,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府时正好撞到大姑娘和靖勇侯,情境一如大姑娘所言。” 程元璟声音非常好听,他说话不是铿锵有力、声若洪钟那种的,但正是这种从容不迫,带来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只想低头臣服。他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程瑜瑾说的不错,要撒谎也是程瑜瑾撒。 然而仅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了,庆福喜笑颜开,程老夫人也不好再问,只能对着程瑜瑾淡淡点头“既然没事,那此事就罢了吧。以后不能这样行事,你是女子,不可和外男独处。” 程瑜瑾低头“是。” 程老夫人盖章定论,没人敢再嚼扯这些话。话题很快就翻篇,程瑜瑾悄悄地松了口气。 程元璟只听了两句,就动身说告辞。他出门前,突然扫了程瑜瑾一眼“侯爷交待给你的话,你不去做” 程瑜瑾委实怔了怔,程老侯爷交待过她程元璟说这话时声音不小,现在众人都看着,程瑜瑾只能装作刚想起的样子,说“多谢九叔提醒,我差点忘了。祖母,母亲,我先告退了。” 丫鬟们连忙活动起来,服侍程瑜瑾穿披风,换靴子。程瑜瑾在阁间做这些的时候,程元璟就站在门口等。等她穿戴整齐出来,程元璟淡淡扫了她一眼“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倾轧 程元璟身姿挺拔,容貌清隽,他站在门口等程瑜瑾,其他人都暗暗看他。程瑜瑾穿戴整齐后,两人一同告退,掀帘子出去了。 二人走后,寿安堂仿佛空了一半。阮氏和庆福郡主各有心思,她们站了一会,看到程老夫人露出疲态,趁机告退。 两个儿媳都带着人走了,暖烘烘的屋里只剩下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这时候终于显示出这个年龄老人的衰态,她靠在引枕上,疲惫地闭上眼。 程老夫人的陪嫁张嬷嬷轻手轻脚走近,给程老夫人腰后塞了个枕头,轻声问“老夫人,您怎么了” 沉默良久,就在张嬷嬷以为程老夫人不会说话的时候,程老夫人拖着长长的音调说“他都已经十九了,一转眼,十三年了。” 张嬷嬷也沉默,程老夫人虽然没说姓名,但是张嬷嬷是三十多年的老人,哪里能不知道程老夫人的心结。这么多年下来,小薛氏几乎成了程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张嬷嬷停了一会,低声劝“老夫人您且放宽心,她就是再得宠,终究您才是妻,她终身都是外室。再说,小薛氏都死了四年了,您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再多男人的宠爱,再出息的儿子,也要有命享受啊。” 程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睁开眼皮,一双眼中满是恨意“我就是气不过。当初她们薛家清名誉满天下,而我娘家只是个暴发户,要不是薛家卷入朝廷斗争中被牵连,举家流放,程家也不会看上我。侯爷和小薛氏青梅竹马,十二三就定下婚约,只等着小薛氏及笄就成婚。结果,在成婚前夕,薛家出事了,公公婆婆不敢得罪杨家,就只能赶紧断掉和小薛氏的婚约,匆匆向我们家下聘。我知道,从一开始,侯爷他就是不愿意的。” 张嬷嬷跪在程老夫人手边,叹气道“老夫人” “没事,这么多年了,我早看开了。这些情情爱爱都是虚妄,赶紧生下儿子立足才是正事。成婚后他对我虽然不冷不热,但好歹给我颜面,没往家里领那些莺莺燕燕。两儿一女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够了,我也不和他心里的青梅争。可是我没想到,都过了二十年,他竟然硬是找到了小薛氏,还把她领回来了” 程老夫人冷哼,建武九年,程瑜瑾程瑜墨这对双胞胎刚出生不到半年,程老夫人还沉浸在当祖母的快乐中,四月一天,程老侯爷突然从外面领回一个孩子,说那是他和小薛氏的血脉,刚刚六岁,还要给那个孩子上族谱。程老夫人看到时十分怀疑,那个孩子长得极好,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举手投足比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规矩。这样的孩子,会是流放边疆,举目无依的小薛氏能养出来的 程老夫人怀疑,她有私心,再加上怕程老侯爷中了仙人跳,便压着不肯让那个孩子上程家族谱。可是程老侯爷却难得强硬,一口咬定那是他的血脉,他在外面偷偷养了许多年,孩子虽然衣食无忧,但不能总是流落在外,故而带回来认祖归宗。 程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怀疑程元璟的身份,他是小薛氏的儿子没跑,但是不是程老侯爷的,未必。小薛氏长得好看,一个弱女子流放到边疆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遭遇。指不定这是谁的儿子,被小薛氏栽到程老侯爷身上。偏偏程老侯爷还傻,当真将母子二人都接到京城,替别人养儿子。 时隔多年,程老夫人见到了小薛氏,小薛氏的脸颊和手不复细腻,可身上那种温雅宁和的劲,一如往昔。程老夫人因为嫉妒和怀疑,死活不肯让小薛氏住在侯府,程老侯爷只能将母子二人养到外宅,一应用度都从自己的私账走。程老夫人这些年拼命克扣程老侯爷的银钱,也是见了鬼了,小薛氏那个儿子依然养的光明磊落,举手投足都是富养起来的气度,还请了西席,一路科考考中了进士。 程老夫人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这个葬良心的,这些年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钱,供了一房外室不说,竟然还将外室的儿子供成进士。我儿从七岁就压着他读书,平时没少打也没少骂,结果连给童生都考不上” 程老夫人骂的是世子程元贤,张嬷嬷不好多说,只能宽慰“老夫人您急什么,科举是给没门路的寒门子弟准备的,世子爷有爵位在身呢,何苦去受那份罪再说我们是勋贵家,自有祖宗留下来的荫蔽在,何必转而投文” “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每天和那些小妾厮混,气死我了。”程老夫人说起大儿子就忍不住骂,然而张嬷嬷也只是听听罢了。别看程老夫人骂的厉害,庆福堂堂一个郡主,房里怎么能有那么多通房小妾还不是程老夫人心疼儿子,塞过去的。 张嬷嬷笑道“世子爷还年轻,玩心大,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上进了。再说,您不是还有二老爷吗。” “老二确实勤勉,从小就比他哥哥听话,这么多年也勤勤恳恳的。”程老夫人说到二儿子脸上有些笑,可是很快又皱起眉,“就是他那个媳妇,走路柔柔弱弱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看着就不上台面。连她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瞧瞧大姑娘,不是一样的双胎姐妹,可是在庆福膝下养,就是比老二家的大气懂事。唉,可惜,这么好的一颗棋,这次一退婚,多半毁了。枉我捧了她这么多年,就指着她长脸,嫁个好人家,日后提携父亲弟弟。靖勇侯多好的前程,可惜了。” 这话张嬷嬷就不好接了,大姑娘这些年是标杆一样的存在,凡事只有有大姑娘在,不必多想,第一绝对是大姑娘的。相比之下,二姑娘程瑜墨就平易近人许多,更受兄弟姐妹们欢迎。 然而这些和张嬷嬷一个家奴是没什么关系,依她看无论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程老夫人不知道想了会什么,说“靠女儿是行不通了,莫非以后,当真让程元璟成为程家顶梁柱他一个外室子” 程老夫人想起这个就气不顺,然而子弟出息不出息,一冒头就能看出来。程元贤人已到中年,官职还不如十九岁的程元璟大,就连阮氏时常念叨的功课出众的程二爷,和程元璟一比,也差远了。 程家全族男子打包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程元璟,程老夫人当然不甘心,然而这能有什么办法。张嬷嬷苦口婆心劝道“老夫人,您年纪也不小了,孙女都要成婚了,您还纠结年轻时的事做什么小薛氏已经病死许多年,曾经的外室子也成了程家官职最高的人,您就是不笼络他,也不能把九爷往外推啊。” 程老夫人叹气“我何尝不知道。小薛氏在建武九年病死的,她也是能熬,硬是撑着看到程元璟高中进士,才肯撒手。说来也巧,就是那一年,薛家案平反了。小薛氏死前听到儿子高中,听到娘家平反,实在是死而无憾。若我那两个儿子能有程元璟这等际遇,让我死,我也甘心。” “哎呦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呢”张嬷嬷连忙冲地上呸呸了两声,说,“老夫人可不兴说这种丧气话。要老奴说,您要想控制九爷,有的是法子。别的不说,九爷如今还没娶妻呢,他再怎么难耐,还不是要仰仗您来说亲。” 程老夫人冷笑一声“这可未必。若我想拿捏他的婚事,恐怕侯爷就第一个不允。不过说来也奇,侯爷把这个半路来的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为什么没张罗着给他娶妻纳妾呢他今年都十九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级,儿子都该有了。” 说到这个张嬷嬷也不知道,程老夫人奇怪了一会,说“罢了,等改日侯爷在,我去试探试探侯爷的意思吧。” 张嬷嬷应了一声,她有些犹豫,问“老夫人,那大姑娘的事该怎么办” 程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盯着一旁的香炉,过了一会,说“再看看吧,先放出是霍家毁约的消息,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上门向大姑娘提亲。如果没有那这个孙女,只能当做白养了。” 实在是残酷,多年尊贵的嫡长孙女待遇,说倒塌就倒塌。然而张嬷嬷除了在心底叹息一声,也不打算做些什么。高门大院里各有各的前程,说到底,大姑娘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程瑜瑾被“有事”,早早出了门。她走在程元璟身后,实在无聊,抬高声音问“九叔,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程元璟淡淡朝后瞥了一眼,说“你看起来一副精明相,依现在看,脑子也没多好使。” 这一句话就刺激得程瑜瑾想骂人,她想到面前之人是她九叔,好歹算是个长辈,只能勉强忍住“谢九叔夸赞。不过九叔凭什么说我脑子不好使” 程元璟心想简直愚不可及,他难得发善心,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程瑜瑾竟然还没反应过来。程元璟神色淡淡的,连语气也是漫不经心“那些女眷个个存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你留在屋里,还能做什么” 短短一个照面,程元璟对程家内宅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庆福郡主事不关己,阮氏圈圈绕绕另有心思,而程老夫人还是个一心买女儿的。她们的恶意几乎毫不掩饰,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可留的 这些话程元璟不会说,他是个非常在意界限的人,换言之,生来冷漠。别人如何,与他何干他刚刚对程瑜瑾说的那句话,已经是多年来仅有的提携。 程瑜瑾立即听懂了程元璟的意思,程元璟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程瑜瑾低头,看着雪花一粒粒飘到大红斗篷上,又很快消融。程瑜瑾安静了一会,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这雪一样,远远看着洁白漂亮,可是走近了,什么都没有。” 程元璟讶异,停下来看她。程瑜瑾扭头看着回廊外浩浩荡荡的风,将雪粒吹的四处飞舞。她的侧颜映着雪,几乎比雪都要晶莹剔透“我当然知道留下来会很难堪,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好好笼络母亲和祖母,不用日后,明天我就会过不好了。” 程瑜瑾伸手去接雪,她大红的披风映在灰蒙蒙的回廊上,出奇耀眼。程瑜瑾回头对程元璟笑了笑“九叔恐怕没法理解吧,你虽然是庶子,但一出生就有父母爱护,事事为你打点,等你长大,你还可以通过科举改变命运。所以你怎么能理解,那种无路可走,却必须走出一条路的心情呢。” 程元璟听到心中细微的碎裂声。 无路可走,却不得不走。 他怎么会不懂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往事 程瑜瑾站在回廊前,背后朱门森严,冷风浩荡,将隔夜的雪吹得飘飘洒洒,她伸手去接柱子外的雪,那一节手腕比雪都要白皙。 雪落在手掌,很快就化成一汪水。程瑜瑾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怎么会懂。” 程元璟一手负后,默然不语地望着檐上的积雪。他怎么会不懂呢 他出生在最尊贵的皇家,父亲是九五之尊,母亲是原配王妃兼皇后,论出身,天底下大概不会有人比他更高。可是那有什么用,他的母亲早早病逝,给权臣之女腾开了位置,他的父亲最大的反抗就是为妻守孝一年,立他为太子。程瑜瑾说她虽然父母双全,但实则根本没人管她,程元璟又何尝不是如此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和程元璟说起这些来,或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或许是程元璟已经见过她最糟的模样,又或许,今天发生这么多糟心事,唯有程元璟一直在她身边。 程瑜瑾收回手,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目露凶光“你今天已经在祖母面前承认了我的话,我们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早晨的事,你不许和别人说,更不许反口” 突如其来的脆弱很快消散,程瑜瑾又恢复成理智得体的宜春侯府大姑娘,临走还不忘威胁目击证人。 程元璟沉沉地看着程瑜瑾,那种目光不知为何让程瑜瑾害怕,仿佛有深不见底的威压。她有点发虚,不敢面对此刻的九叔,可是才撂下狠话就示弱显得很丢人,程瑜瑾只好示威般地瞪了他一眼,装作自己还有其他急事的样子,飞快走了。 她走了两步,正要松口气,忽然听到背后说“你走错了吧。” “嗯” “那是回我院子的路。” 靖勇侯府里,霍薛氏坐在黄花梨雕花圈椅上,过了许久都觉得气不过。 她砰的将茶盏砸在桌上,茶沫子溅在桌角,深红色的锦垫洇出深浅不一的水印“真是欺人太甚,他们自己家做了那么多腌臜事,有什么脸面和我儿说退亲更气人的是那个大姑娘,不知好歹,竟敢当众撕毁长渊的婚书” 霍薛氏在宜春侯府里就气得不行,霍长渊只想退亲,不欲节外生枝,就拦着霍薛氏不让发作。霍薛氏独自撑起门户十来年,在外人面前亦十分强硬,可是一遇到独子,那就是百依百顺,什么都听霍长渊的话。 比如今日退婚,霍长渊说不喜欢了要退,那就退;比如程瑜瑾撕婚书,霍长渊说不要追究,霍薛氏即便气得肺都要炸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霍薛氏身边的得脸丫鬟琴心用帕子把水滴擦干净,然后跪在地上给霍薛氏顺背“老夫人,您是什么身份,程家是什么身份,您和她们置气什么程家连着两三代人都没在朝中担过要紧职位,只挂着虚衔吃饷,而我们侯爷却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立了军功,还在圣上面前露了脸,挂了名。那些文官寒窗苦读十载,为的就是有幸面见天颜。就算是万里挑一考中了进士,想在圣上面前混成脸熟,还得再奋斗二三十年呐。而侯爷今年才二十,便被圣上点了名,问了话,还特意关照了侯府的爵位。这种恩宠,放眼京城独一无二,岂是宜春侯府那种空架子能比的。” 听琴心说起霍长渊,霍薛氏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霍薛氏丧夫来生活唯一的重心就是霍长渊,别人夸她的儿子,比夸她自己都开心。 霍薛氏说“可不是么,长渊去年突然说要娶宜春侯府大姑娘,我那时就觉得程家配不上长渊,但是看在他们家姑娘美名满京华,我就同意了。谁能想到,他们家竟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姑娘都不守本分。这样的人,就是长渊不说,我也不能让她进我霍家的门。” 琴心自然接连应是,琴心在霍薛氏身边侍候了许多年,她比霍长渊还大三岁,这些年几乎是看着霍长渊从少年长成伟岸的男子。霍薛氏闲聊时说过放琴心出府,琴心都委婉拒了,她的心,一直都在霍长渊身上。 琴心和霍薛氏一边说霍长渊的好,一边将宜春侯府奚落了一顿,两人都非常愉快。霍薛氏话头一转,突然想起另一桩事来“今天程大姑娘将婚书撕碎后,长渊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追出去了。他也真是,这种心机女子有什么好的,怎么值得他特意去追” “啊,侯爷还追程家大小姐到外面”琴心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女人的第六感总是非常精准,她隐隐感觉到,霍长渊对程大小姐,可能是不同的。 霍薛氏对霍长渊追程瑜瑾出去做了什么耿耿于怀,琴心也异常警惕。琴心随便撺掇了两句,霍薛氏就顺从本心,让人将霍长渊从练武场叫过来了。 霍长渊一头热汗从外面进来,他本以为有什么急事,结果听到霍薛氏的话,霍长渊狠狠皱了皱眉“母亲,你叫我回来,就为了这么些小事” “这怎么能叫小事呢”霍薛氏不满,握住帕子道,“那个程大小姐心机深沉,不是善类,你以后不能和她靠近,小心被她巴到身上,甩都甩不掉。” 在霍薛氏眼里,大概全天下女子都想勾搭她儿子。霍长渊嘴边浮现出一丝苦笑,程瑜瑾巴结他他想起程瑜瑾毫不留情的那一巴掌,没有应话。 霍薛氏问“长渊,她勾着你到外面后,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和娘说说。” 霍长渊心里闪过隐秘的不悦,他都已经二十岁了,他和前未婚妻的私人谈话,告诉母亲像什么样子而且,霍长渊莫名不想和母亲谈程瑜瑾,仿佛这是一个秘密,他并不想被别人窥探。 霍长渊心底隐约生出不痛快,但很快就消散了,快的仿佛没有发生,霍长渊也不觉得自己对母亲有怨。他敷衍,道“没什么,这是我的事,娘你就别问了。” 霍薛氏捏着帕子的手指收紧,一种儿子要被夺走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很快掩饰住,笑了笑,说道“好,长渊你说不问,那娘就不问了。唉,都怪你父亲走的太早,我一个寡妇不好出门,将你婚事耽搁下来了,后来你又去了战场,不好说亲,等到现在,你都二十了,亲事竟还没定下来。要是我早些年就开始相看,怎么至于让你现在都没有家室,还险些上了程家大小姐的当长渊你放心,为娘这些天便托人去问,总能给你找一门高贵淑贤、不骄不妒的贤妻。” 听到说亲的事,霍长渊皱了皱眉,说“娘,你今天怎么没和程家说我要娶墨儿的事” 霍薛氏和琴心都狠狠吓了一跳“什么” 霍长渊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今天早晨和你说了,你没有注意吗” 霍薛氏还真没注意,那时候她听到霍长渊要退亲,全部心思都被吸引过去了,哪能听到霍长渊顺口说了句要娶程瑜墨。霍薛氏心里不悦,京城的女子死光了不成,长渊怎么就盯住了程家,挑完姐姐挑妹妹。 还没照面,霍薛氏对程瑜墨的印象已经不好了。她的儿子是不会有错的,一定是那个狐狸精给长渊灌汤,哄骗长渊退亲去娶她。 霍薛氏心里不乐意,但是对着霍长渊,她依然是一派慈母模样,笑着说“长渊你放心,程家的事为娘去说,你只管安心看朝堂的事就行了。” 霍长渊对自己的母亲孝顺又信任,霍薛氏这样一说,他就放了心。明明说的是程瑜墨,霍长渊眼前却不期然闪过程瑜瑾的面容。 雪山洞里那一眼,惊心动魄,恍若天人。就连今日她扇他巴掌,一双画一样的眼睛被怒火燃得黑亮,竟然美得不可思议。 霍长渊猛地意识到自己出神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想那个蛇蝎女子,心中又惊又诧。然而理智说停止,脑子却不受控制,霍长渊不由想起今日看到的,站在程瑜瑾身边的另一个男子。 她叫他九叔。 霍长渊问“娘,你知道程家排行第九的那个男子是什么来路吗” “九”霍薛氏愣了愣,刚想说程家本家哪有行九的,猛不防想起一桩往事来。 霍薛氏脸色变了变,说“程家九爷,我还当真知道些。他是外室子,生母和我还有些亲缘。” 霍长渊着实意外了“什么” “他的生母也姓薛,薛家没出事之前,我和她也见过一两面,只不过已经出了五服,并不亲。后来薛家流放,她正巧没出阁,还是薛家女,就跟随父兄去边疆了。我怕被他们家牵连,这么多年没有探寻她的下落,没想到二十年后,竟然又在京城看到了她。”霍薛氏看着霍长渊的神色点头,“没错,那时候她已经成了宜春侯的外室,生了一个六岁的儿子,就叫程元璟。真是世事难料,这样一个外室子,竟然也能考中进士,改头换面。虽说外室子不光彩,但朝堂上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助力,你和他不妨接触一二。” 霍长渊心里意外极了,程元璟气势浑然天成,说是某个王爷他也信,没想到,竟然是个不上台面的外室子。 霍长渊生出些不以为意来,心头莫名其妙的气也散了。他点点头,说“娘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有机会我会提携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啦,周末近在眼前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本章抽三十个正分留言发红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公府 程元璟回京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昌国公府,没过几天,姑奶奶程敏就带着子女回来了。 程老侯爷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次子和长女都是程老夫人所出,程老侯爷对两个儿子平平,但是对于唯一的女儿倒十分疼爱。 程敏从小锦衣玉食,她如其他程家人一般,容貌不错,所以到了年龄竟然定给了昌国公府。同样是勋贵,侯府和公府可差太远了,京城里侯爵遍地跑,可是公府说的上名的,也就那么几家。 昌国公府亦是钟鸣鼎食,已经富贵了好几代人,家族浩浩荡荡,其下旁支不知有多少。程敏嫁给了昌国公府的二公子,如今昌国公的同胞弟弟。以宜春侯府的家底来说,已经算得上高嫁了。 故而姑奶奶回府十分热闹,程老夫人老早就念叨起来。庆福郡主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怕哪里做的不妥当,得罪了姑奶奶,便是得罪了婆婆。 程瑜瑾一大清早就换上自己见客的新衣服。她穿着玉红对襟袄,下面搭着四幅马面裙,因为未出阁,头发上不好太过华丽,就簪了一对银鎏金花边簪,顶端用白色和红色的玉镶成宝蝶戏花模样,花柄处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发髻顶端插入一根挑心,一样的风格,只不过红白色调对换了一下。程瑜瑾换成这套打扮,当真是金相玉质,美人如画。 程瑜瑾去给姑姑请安。程敏这次回娘家,把自己房里的几个孩子都带回来了,十三四的姑娘少年们齐聚一堂,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欢闹的声音。门口丫鬟禀报“大姑娘来了”,程敏回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姑娘,眼睛着实亮了亮。 程瑜瑾进来给程敏请安,声音不疾不徐,行礼时的动作也规范极了,蹲身下去时,裙角到头上的簪子,一点点都没晃。程敏看了啧啧称奇,她回头对庆福郡主说道“大嫂是怎么教的姑娘,我看着真是要羡慕死了。若是我们家那个能有瑾姐儿一半的懂事,我就是少活几年也乐意。” 庆福郡主笑着推辞,程敏口中的对比组徐念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噘嘴道“娘你总是埋汰我。你要是这么喜欢大表姐,干脆领她回去当女儿得了。” 程老夫人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徐念春对旁人说“瞧瞧,这还是个拈酸吃醋的。” 程敏没好气地拧了徐念春一把,佯骂道“就你话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我倒是想抢你大表姐回去当女儿,就怕你大舅母不愿意。” 庆福笑道“她能得姑奶奶看重是她的福气,要我看,念春活泼娇憨,我倒很愿意多一个这样的女儿。” 徐念春立即跑到庆福郡主身边去撒娇,程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其他姑娘太太也掩着手帕笑,寿安堂一时间和乐融融。 程瑜瑾也配合地笑,但是她看着这一幕,心里却不由发酸。徐念春能肆无忌惮地和姑母吵嘴,跑到庆福郡主那里去撒娇买痴,程瑜墨也能倒在阮氏怀里笑。 那她呢 满堂热闹,却和她没什么关系。 然而即便如此,程瑜瑾都不能流露出丝毫失落,依然要笑着同众人逗趣,讨程老夫人欢心。程敏笑了好一会,随意回头,冷不防看到程瑜瑾站在锦绣深深的暖阁中,轻轻地看着众人笑。 程敏心里不知怎么动了一下,她此刻再仔细打量程瑜瑾,发现自己这个侄女容貌好的出奇。衣服是红的,首饰也又有金又有红宝石,若换成别人,指不定得多俗气,可是穿在程瑜瑾身上却明艳的恰到好处。仿佛世界上最珍贵的珠玉宝石,就是该给程瑜瑾做配。 唯一的遗憾就是程瑜瑾现在年龄还小,这一身打扮穿在她身上显得正式,若是再过几年,等程瑜瑾长到十七八,眉目长开,身形抽条,该得是何等的流光溢彩,绝世风华。 程敏打量完之后,忍不住问庆福郡主“大嫂,大姑娘这一身好看,她头上那套金镶玉首饰从没见过,当是大嫂给的吧” 庆福扫了一眼,应道“是我当年出嫁时母妃为我准备的嫁妆。我年纪大了用不上,就给小姑娘们戴个新鲜。” 程敏“哎呦”了一声,口气中不无羡慕“大嫂对孩子真是慈爱,大姑娘能投胎给你做女儿,实在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其实程瑜瑾一进门阮氏就注意到她的头饰了,现在有程敏开头,她才能将视线光明正大地放上去。这样仔细打量,阮氏的心情更复杂了。 整条都是实心的金子,给别说上面还镶嵌了那么大块的玉和宝石,就是阮氏都没有这么贵重的首饰,而程瑜瑾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却一戴三四支。看这个样式,她应当是有一整套的。 阮氏有点酸,心想明明是她的女儿,却因为钱财改口叫别人当娘,果真有奶就是娘。其他姑娘们看到,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能认庆福郡主当母亲,程瑜瑾简直赚大了。 这个过程中,程瑜瑾就笑着不动,任由众人打量。别人眼里的神色她都一一看了分明,心里却毫无波动。人人都说她占了大便宜,可是,程瑜瑾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被过继。 这确实是庆福郡主赏给她的,庆福郡主在这些面子工程上向来在意。如果是亲生母亲给女儿准备了首饰,会专门摆出来,恨不得嚷嚷得举世皆知吗 当然不会。 所以她要识趣,把庆福郡主对她的好戴出来,让别人称赞庆福郡主心慈。同样,也是在程瑜瑾的自尊上,一刀一刀钝钝地划。 程瑜瑾不无自嘲地想,她漂亮贵重的头饰、镯子等倒有不少,可是,这么多年来,她手头几乎没有现成的银子。她就是一个漂亮的招牌,外面看着风光,其实连自己的生活都周转不来。 大人们对程瑜瑾赞不绝口,可是听在屋里刚好开窍的小姑娘们耳中,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几个小姑娘脸色都不怎么好,徐念春看了程瑜瑾一样,悄悄撇了撇嘴。程瑜瑾只当看不到,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表姐妹们,甚至她的堂表兄弟们,都不喜欢她。 从小到大,她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时间长了,她的人缘能好才怪。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程瑜瑾在心中默默想,只要长辈们喜欢,这就够了。 程敏难得回一次娘家,有许多话要和程老夫人说。很快,小孩子们就被大人打发到抱厦去玩。 没有长辈看着,这群少男少女马上就活泼起来。小姑娘们三三两两坐成一堆,程瑜墨刚刚坐好,眼前就蹿过来一个红衣服的少年郎“墨妹妹,你的病好了吗” 说话的郎君面如冠玉,眼睛黑亮,不笑也自带三分多情。他是程敏的独子,昌国公府的二少爷徐之羡。 徐念春看到就笑骂“二哥哥,我们这么多人,你怎么独独问墨妹妹” 徐之羡说“墨妹妹生病了,当然不一样。” 徐念春揶揄地笑,程瑜墨用帕子掩了掩唇,笑道“我好多了,多谢二表兄关心。” 徐念春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幸好墨表姐病好了,也不枉我二哥巴巴地凑过去问。” 抱厦里都是鲜葱一样的少女,听到这句话都笑。徐之羡混迹在一群姐妹中也不觉得不自在,笑呵呵和众姐妹打闹。 正欢闹中,一队丫鬟进来了。程瑜瑾走在中心,对丫鬟婆子吩咐“再取一个炭盆过来,要银丝的。把东边隔窗支开,通通风,省得燥热。” “是。” 丫鬟们鱼贯走入,在程瑜瑾的指挥下,很快就将抱厦重新布置了一遍。程瑜瑾站在地上指挥自若,身上那股举重若轻的气势,立刻就和玩闹的女孩子们区别开。 姑娘们都有些不自在,程瑜瑾往这里一杵,显得她们就像小孩子一样。徐之羡笑着说“瑾姐姐真厉害,一个人指挥这么多丫鬟婆子,还不慌不忙的。” 程瑜瑾对着徐之羡点头一笑,笑容清浅。徐念春“呦”了一声,故意说“大表姐和二表姐一般大,二哥怎么管二表姐叫墨妹妹,却叫大表姐为瑾姐姐呢” 徐之羡挠挠头,还真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瑾姐姐就该叫瑾姐姐啊。” 莫非叫瑾妹妹徐之羡光想想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程瑜瑾笑着说“无妨,都是自家兄妹,二少爷喊什么都可以。” 程瑜瑾说着,用一种打量的目光,仔细看眼前的徐之羡。 从前没有在意过,现在看来,徐之羡也不失为一个好拿捏的夫婿人选。 昌国公府虽然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但同时是酒囊饭袋,宜春侯府有什么脸挑剔人家,至少徐家还是公府呢。再次,程敏是她的姑姑,姑侄做婆媳总好过陌生人,听说现在昌国公府是大房媳妇掌权,想来程敏也很愿意多一个人去帮她。最后,徐之羡从小在女儿堆里长大,小时候由长了十多岁的长姐带,后面家里又有许多表姐表妹,这样长大的男子诚然不太出息,缺一分男子气概,但是,性格却着实温柔,最好拿捏不过。 程瑜瑾越看越满意,她曾经是看不上昌国公府的,徐之羡这样的富贵纨绔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但是她现在退了亲,就该重新打算了。程瑜瑾爱财又爱权,让她陪着男人共同患难一起奋斗,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看来,徐之羡刚刚好。 程瑜瑾打定主意,对着徐之羡极其温柔地,笑了一笑。 徐之羡莫名觉得背后一冷,他回头看了看,心想可能是窗户开太大,冷风灌进来了吧。 之后,程瑜瑾若有若无地关照徐之羡。午饭后,程老夫人要午休,小辈们无人看着,混在一起玩。程瑜瑾心想简直是天赐良机,下次见徐之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一定要趁这段时间搞定这个温柔多情种。 程元璟从外面进来,进门时,正好看到程瑜瑾对着一个男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元璟眉梢轻轻一动。真是惊喜,他每次看到程瑜瑾,都有新的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啦,大家周末愉快 依旧抽三十个正分评论发红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套路 程老夫人在里面睡觉,程敏也找了一间房休息去了,只剩下几个小辈精神头好,不需要睡觉,又没有长辈看着,都堆在一起嬉闹。 徐之羡在胭脂堆里长大,和几个妹妹待在一起一点都不尴尬。他正和程瑜墨挤在一起看画册,徐念春看到,也脱了鞋挤过去。 这种时候程瑜瑾格格不入,事实上,程瑜瑾也不想和他们挤。可是这里有她的新目标徐之羡,她不能转身离开,只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等。 程瑜瑾一转眼,就看到了徐挽春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喝茶。徐挽春是庶女,不比另两个嫡出子女回到外家自在熟稔,徐之羡和他的墨妹妹靠在一起看画,徐念春是嫡女,说挤进去就能挤进去,只留徐挽春一人站在地上,无所适从,十分尴尬。她又是个怯弱的性子,一时间只会闷声喝茶,低头看着自己裙上的花纹。 程瑜瑾不是个能讨男子喜欢的性格,她自己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从小到大但凡有客来,做客的太太一看到她就连连称赞,对方的郎君也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满眼惊艳。但是不消多久,太太对程瑜瑾越发喜欢,而年轻郎君们就会发觉无趣,转而和二姑娘程瑜墨玩得好。之后长辈让小辈自由活动,男郎们不知不觉,就都围到程瑜墨身边去了。 他们第一眼被大姑娘吸引,但是相处中,却会慢慢爱上二姑娘。因为程瑜墨永远端庄美丽,裙角丝毫不乱,而二姑娘程瑜墨却会跟着他们一起跑,一起大笑。 程瑜瑾心想,或许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吧。但那有什么关系,做主的是他们的母亲,又不是这些年轻男郎。他们的母亲喜欢她就足够了。 就比如现在,程瑜墨和姑姑家的表兄头顶头看书,程瑜瑾嫌弃姿态不好看,反而一转眼注意到落单的徐挽春。他们是主徐家是客,让客人尴尬,委实失职。 程瑜瑾笑着坐到徐挽春身边,问“二表姐近来可好” 徐挽春受宠若惊,她没想到程瑜瑾一个嫡长女,还是名冠京师的大名人,竟然会亲自过来和她聊天。徐挽春惊讶,但是和程瑜瑾说了一会话,紧攥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这位出了名厉害的程大姑娘,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可接近。 程瑜瑾和徐挽春一来一回说话,程瑜瑾是什么段数,故意引着徐挽春说,很快徐挽春就说的眉飞色舞。程瑜瑾浅浅笑着,慢慢地,引导徐挽春说起徐之羡的事。 程瑜瑾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瞥向徐之羡,目光宛如在掂量这头猪能卖多少钱。她正在心里盘算,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她一回头,正好看到程元璟进门,随意地朝他们扫了一眼,顺着程瑜瑾的目光看到徐之羡,目光停留了瞬息,再收回时就充满了了然。 程瑜瑾心中一阵无语,她暗暗恼恨,怎么又是他上次和霍长渊闹翻有他在,这次她才刚打算对徐之羡下手,程元璟又来了。每次她和男人有纠葛,就会正好被程元璟撞到,还恰巧撞到不体面的那部分。 程瑜瑾老大不乐意地起身,给程元璟行礼“九叔万福。” 程瑜瑾的声音提醒了其他人,挤在炕床上的几个人茫然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连忙跻鞋下地,跟着程瑜瑾行礼“九叔。” 这时候程瑜瑾就十分满意自己的状态,衣冠整洁,裙角笔直,不需要爬上爬下,仪容完美。程瑜瑾身上的形象包袱,大概比她自己都重。 程元璟淡淡瞄了一眼,问“侯夫人在里面” 抱厦里的小辈们面面相觑,这个男子年轻又好看的过分,他们一时不敢接话。程瑜瑾自然而然成为领头人,说“回九叔,祖母刚刚午睡,现在大概醒了。” 程元璟点头,他只是随意站了站,丫鬟就从稍间出来了“九爷,老夫人有请。” 程元璟进去后,抱厦里又安静了许久,徐念春才窃窃说“这个是” 众人理所应当地看向程瑜瑾,有程瑜瑾在,她总被默认为无形领袖。突发事件下来不及排练,这样的趋势就更明显了。 程瑜瑾也丝毫不觉得奇怪,负责给众人介绍“这位是九叔,几年前中了进士,之前在外地外放,今年年初刚刚回京。” 徐念春明白了,程老侯爷和程老夫人的事闹得不小,程敏私底下也和儿女说过外祖家那门受宠的外室。徐念春脸红扑扑的,她见到过的庶子都是畏畏缩缩举止丑陋,外室子还不如庶子,没想到却有这般风华。 徐念春实在没见过这么出众的男子,一时间激动得双颊通红,也不闹着争夺兄长的注意力了,动作文静许多。连徐挽春也脸有薄红,文静羞怯地坐在椅子上。 寿安堂时宜春侯府最大的院子,不及程老侯爷的庄重威严,可是装饰却最细腻。院子里正面五件正房,两侧是东西厢房,靠南是一溜背阴的倒座房。程老夫人住在正房,两边厢房空着,日日有人清扫,有时程老夫人留小辈住下,就睡在厢房。倒座房矮小又阴湿,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程老夫人作为侯府老太太,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当真是花钱如流水一般。她一个人住五件正房,又在前后扩出三间,装上窗户,当做抱厦,整个屋子呈“三”的格局。前抱厦阳光好,丫鬟喜欢这在里做针线说闲话,有小辈来也喜欢在这里玩。后面的抱厦阴暗,一间是佛堂,另一间存放大件箱柜。 程瑜瑾等人就待在前抱厦里,外人一进出就能看到他们。程敏今日回娘家,程元璟作为名义上的弟弟,不来见一面说不过去。程元璟在里面说话,几个年轻姑娘就坐在外面,激动又克制地朝里面望。 程瑜瑾看到徐念春、徐挽春的状态,实在不明白程元璟有什么好看的。程元璟的外在条件确实好,长相拔尖,个子高,年轻而进士出身,现在已经官居四品,无论怎么看都前途无量,这才是真正别人家的孩子。可是程瑜瑾和程元璟打过交道,多年在后宅跌打滚爬的直觉告诉她,程元璟这个人,不是善类。 只可远观,不可近交。 徐念春压低了声音问程元璟的事,徐挽春也支起耳朵听,就是向来对功名不上心的徐之羡,也对这位新来的九叔充满好奇。在座只有程瑜瑾了解的稍微多些,她大致介绍一二,几次想转移话题,这些少男少女都锲而不舍地追了回来。 “真厉害,十六就考中进士了。” 脂粉子弟徐之羡也心服口服“是啊,母亲总夸瑾姐姐的夫婿年少有为,可是九表叔还比霍侯爷小一岁呢,官职就比霍侯爷大。文官官职可比武官的难多了,实权也大。” 徐之羡虽然不学无术,但毕竟是公卿之子,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堂官职也有了解。徐之羡本来是随心感叹,刚说完,抱厦里就落针可闻。 徐之羡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连忙站起来给程瑜瑾赔罪“瑾姐姐对不住,我无心之失,并不是冒犯姐姐的意思” 徐之羡连连作揖,作为一个男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再说,退婚一事确实存在,既然被退婚了,还能拦得住别人说吗这还是徐之羡,之后,有的是人说不好听的话。 程瑜瑾面色无异,笑道“没事,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二表兄不必放在心上。” 程瑜瑾其实比徐之羡小,可是徐之羡却下意识地叫姐姐。程瑜瑾也无意纠正,但是现在她心里有了其他打算,不知不觉间把对徐之羡的称呼改成二表兄。 徐之羡对姐妹们向来拉的下脸,程瑜瑾又脾气好从不闹性子,这件事就客客气气地过去了。其他人一见,连忙转移话题,抱厦里又热闹起来。 程瑜墨斜坐在炕上,听到霍长渊的名字,略有些出神。 前世她也知道程家九叔外放回来,但她是女眷,和九叔来往并不多,只知道程家出过一个年轻人,官职很高,但没过多久生病,悄无声息地死在外地任上了。程九爷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在众人印象里。 相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霍长渊的势头却极好,太子刚回到朝堂,大力提拔了许多人,霍长渊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徐之羡说霍长渊不如程元璟,程瑜墨十分不以为然。 程瑜墨有些失神,长渊哥哥对她真的好,霸道又温柔,可惜他们走了太多弯路,浪费了太多时间。如今她有幸重生,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和长渊哥哥厮守。 程瑜墨隐晦地扫了程瑜瑾一眼,心想,姐姐你不要怪我,不属于你的姻缘终究不是你的,再算计也没用。 早断总比晚断好,她也是为了程瑜瑾好。 “墨妹妹” 徐之羡唤了程瑜墨一句,程瑜墨回神,然后笑着加入大家的话题中。 程瑜瑾正打算趁这个天赐良机掌握住徐之羡,没想到她才说了两句,正房就传来走路声。丫鬟掀开珠帘,送程元璟出来“九爷慢走。” 程瑜瑾等人也只能站起来“恭送九叔。” 程瑜瑾一脸恭敬,可是心里已经在欢呼了,赶紧走吧,别影响她为自己谋前程。她听到程元璟的脚步声已经出去,脸上正露出笑来,却见对方猛地停在门口“程瑜瑾。” 程瑜瑾愣了一下,连忙说“侄女在。九叔有什么吩咐” “侯爷有事唤你。” 程瑜瑾心里的火山砰的一声炸了,她心想这个人有完没完,一模一样的套路来两次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压抑的愤怒,嘴边的笑更惬意了“我话已带到,你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快乐继续30个红包,大家快来评论区玩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千秋 程瑜瑾气得不轻,看着办?程元璟当着众人的面说程老侯爷有话吩咐她,她能怎么看着办? 前几天程元璟带她从程老夫人屋里出来时,就用的同样的借口。她感谢程元璟的好心,可是现在,表兄表妹两小无猜啊,她能和徐之羡共处一下午,这么好的时机,他还拎她出去做什么? 程瑜瑾内心非常不愿意,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怎么能拒绝叔叔的话。程瑜瑾假笑着对程元璟施了一礼,问:“现在吗?” 程元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掀开帘子出去了。程瑜瑾彻底没了办法,只能转身对其他几人点头,说:“我有事出去,失陪。”就匆匆追出去。 只留下其余几人呆呆地站在抱厦内,面面相觑。徐念春趴到窗前往外面看,看见程瑜瑾快跑两步,追上程元璟,两人并肩朝程老侯爷的院子走去。 徐念春喃喃:“瑾姐姐和九表叔感情真好,祖父有事叫姐姐,竟然是九表叔来带话。” 而此时,程瑜瑾追上程元璟,压抑着愤怒问:“九叔,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程元璟扫了程瑜瑾一眼,看到她怒气冲冲又强装无事的模样,不禁失笑:“你想太多了,真的是侯爷叫你。我顺路,帮你带句话而已。” 程瑜瑾惊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不信就回去吧。” 程瑜瑾颦眉想了想,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去程老侯爷院里走一趟总是没错的。程元璟一路上并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程瑜瑾渐渐放了心,他疏离又漠然,看起来并不像是拿她寻开心的模样。或许,真的是程老侯爷传话。 程瑜瑾抱着怀疑的态度进了程老侯爷的院子,程老侯爷披衣服坐在八仙桌前,看到他们,连忙招手:“九郎,大姑娘,你们来了。” 程瑜瑾心里着实一惊,竟然真的是程老侯爷传唤!她悄悄瞥向程元璟,结果正巧被对方抓了个正着,程瑜瑾连忙收回眼睛,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给程老侯爷行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程老侯爷没在乎这些虚礼,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坐。程元璟倒是不客气,当真挑椅子坐下,程瑜瑾飞快地扫视屋子,审时度势后,谨慎地坐在程元璟下手。 程老侯爷正在桌子上看字,程瑜瑾眼尖看到,眼睛转了一圈,很快猜到这恐怕是祖父的收藏。这个程瑜瑾擅长,她立刻说:“祖父在看谁的字?此人落笔筋骨俱备,收笔时利落圆融,收放有度,自有风格,一看就知功夫极深厚。这样好的字,不应当籍籍无名才是。” 程瑜瑾察觉到程元璟扫了她一眼,程瑜瑾心想她拍祖父的马屁,关你什么事?紧接着她就听到程老侯爷笑眯眯地说:“这是九郎的字。” 程瑜瑾脸上的笑险些僵住,程元璟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又清又淡,若不是程瑜瑾坐得近,根本不会听到。 好在这都是小场面,程瑜瑾很快调整过来,笑着说:“竟然是九叔的字,侄女委实大开眼界。早知道我就该缠着祖父,让您来教我写字,这样我也能写出和九叔一样好的字了。” 程老侯爷大笑,程元璟内心悠悠想,程瑜瑾也是能耐,无论何时何地,总能不着声色地哄上位者开心。一句话捧了两个人,偏她还说的自然而然,充满小女儿意趣,内廷里以拍马屁为生的黄门太监也不及她。 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养出这样的性格呢? 程老侯爷没有想这么多,他抚着胡须,笑道:“大姑娘说的不错,九郎字确实极好。”程老侯爷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马上就是圣上的千秋宴了,虽然圣上说不要大办,但是我们为人臣子,心意却不能缺。然圣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们能做的唯有尽臣子心意。九郎字好,不妨为圣上写一幅字祝寿,九郎你看如何?”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程老侯爷是父亲,他让儿子做什么事情,竟然还要询问?何况,程老侯爷给宫中递礼,用的乃是宜春侯府的名义,程元璟能有这样的机会,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为什么程老侯爷要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呢? 程瑜瑾目光不动声色在两人身上扫,程元璟没有说话,停顿了许久。这段时间程老侯爷紧张地几乎要闭过气,好在,程元璟轻轻地、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好。” 程老侯爷如释重负,脸上立刻绽出笑来,可比刚才听程瑜瑾说话开心多了:“这就再好不过。” 程瑜瑾若有所思,冷不防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大姑娘。” 程瑜瑾下意识地站起身:“孙女在。” “直接送字上去太散漫了,而且落在别人眼里,恐会留猖狂之嫌,对九郎不利。大姑娘,听你祖母说你绣工极好,你可愿意替九郎将这幅字绣出来?” 程瑜瑾愣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能为祖父分忧,乃孙女之幸。” 程瑜瑾明白程老侯爷的意思了,给皇帝祝寿,直接送字太过张扬,能不能递到皇帝眼前不说,但是同朝官员必然是得罪了。但如果换成绣屏,那就不一样了,大件更能引得皇帝注意不说,摆在那里也能时刻让皇帝看到上面的字,连带着便让皇帝能时刻想到宜春侯府。这不比直接写字讨巧? 给皇帝送千秋礼这么大的事,按理绝没有女眷插手的份。给皇帝贺寿不可能只有一件屏风,当然还要搭配其他的东西,只不过主次有别,主推其中一两样而已。程老侯爷如果真打算送屏风,大可让程元璟写好祝寿辞,然后让外面最好的绣娘绣,委实没必要让程瑜瑾冒这个风险。程瑜瑾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子,但是给圣上送礼,倒不必避讳男女,反而要担心绣毁了的风险。 程瑜瑾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程老侯爷这是在抬举她。程瑜瑾自己清楚她可以比外面的绣娘绣更好,但程老侯爷不知道,他本来没必要冒这样的险。 程瑜瑾立即站起来谢老侯爷,而程老侯爷却在试探地看程元璟。 他提出这样的想法,根源是想帮太子。圣上明知道太子就在京城却不能见,想来心中极为悲痛,趁着千秋节这么好的掩饰,程老侯爷让太子写一副祝寿辞,以宜春侯府的名义递上去。等圣上看到牵挂多年的儿子为他贺寿,他心中多少能慰藉些吧。 而程老侯爷又不敢直接送太子的字,虽然太子“失踪”已经十多年,但保不准有心人还记得,如果被杨首辅发现端倪,那就糟糕了。所以程老侯爷想来想去,只能折个中,太子的祝寿辞依然写,只不过不是以卷轴,而是以绣屏的方式送。 这是程老侯爷第二个私心,他本来打算请外面最好的绣娘连夜绣的,可是前两天恰巧听到程瑜瑾被人退婚了。女子被退婚,再好的人材也无法挽回,程瑜瑾恐怕再难说到好人家了。程老侯爷便想让程瑜瑾来执针,他的想法是让程瑜瑾担个名,实际还是绣娘动手。程家不会明面上说这是谁的针法,但是只要这件绣屏被皇帝看重,自然而然的,程瑜瑾的身价就高了。 说不定,还有机会嫁个好夫郎。 这个法子对太子、程瑜瑾都好,程老侯爷想为太子铺路,又想搭太子的风拉自己孙女一把。 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意了。 程瑜瑾向程老侯爷谢恩,不明白为什么空气寂静下来。她不明所以地看向程元璟,程元璟一转头,就撞入那双疑惑又漂亮的眼睛中。 心仿佛被一根羽毛挠了挠,程元璟不期然想起程瑜瑾的处境。因为自小被过继,她懂事非常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言观色,无时无刻不在讨当权者的欢心。 其实,她活的很不容易。 程元璟收回眼神,一副不在意的口吻:“好,就按侯爷说的办。” 程老侯爷大喜过望,他高兴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嘱咐程瑜瑾:“既然九郎同意了,那这几日你勤勉些,多去看你九叔写字,然后拿回去细细临摹。绣的时候如果有一针拿不准,那就去问你九叔。总之多看多问,明白吗?” 程瑜瑾乖巧应下:“是。” 程老侯爷又和他们说了很久,这时候下人在外面通传:“侯爷,老夫人说饭已摆好,就等着侯爷入席了。” 程老侯爷站起身,程瑜瑾看到连忙上前去扶。程老侯爷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说:“说的高兴,竟然没有注意时间,差点误了吃饭的时辰。走吧,先去用饭。” 程老侯爷到时,中堂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看到程老侯爷进来,所有人站起来请安:“侯爷。” “家宴不必多礼,都坐吧。” 程老侯爷一路面,程元贤几人立刻上前来扶,程瑜瑾顺势退开,站回女眷席上。程瑜瑾跟着程老侯爷一同露面,还搀扶着老侯爷,不少人都对程瑜瑾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程瑜瑾当然注意到了,她脸上不以为意,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样有脸面。而她心里却在想,飞得越高,盼着她狠狠跌落的人就越多。她被退婚,指不定多少人心中称快,她现在还在家里,侯府里人碍于亲戚情面,都假装不提这件事,可是一旦她出现在外人视线中,冷嘲热讽的人不知得有多少。 程瑜瑾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落得如此下场。或许,她最大的错,就是那天不该上山去找程瑜墨,不该进山洞,不该救霍长渊。就因为她救了人,所以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赔上儿子的命,临死婆家和娘家都在称好。 就算她侥幸得到先知,旁人也在埋怨她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不够柔顺,为什么得罪了霍侯爷。程瑜瑾嘴边抿出浅淡的笑,那又如何,她就是要将婚书当面扔到霍长渊脸上,她就是不给程瑜墨好脸色,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她程瑜瑾这辈子都不跌落云端。 程瑜瑾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确落在专心和姐妹们说话的徐之羡身上。 她可不觉得梦里她嫁了霍长渊,这辈子就要为霍长渊守贞。这棵歪脖子树谁爱要谁要,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她程瑜瑾有名声有美貌,干脆换一个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受伤 因为程敏回家,宜春侯府久违地吃了顿团圆饭。程家所有人都坐在这里,男女眷各一桌,孩子在地上跑来跑去,热闹非凡。因为都是亲眷,规矩没那么计较,程老侯爷和程老夫人也乐得看儿孙打闹。 庆福郡主的亲生儿子程恩宝也抱来了。当年庆福进门五年无出,程老夫人做主将程瑜瑾过继给庆福郡主,沾沾喜气。后来程瑜瑾果真带来了喜气,庆福郡主竟然在三十高龄怀孕,生下了儿子程恩宝。庆福中年得子,还一举得男,可想而知大房多么开心。而程瑜瑾的存在,也顿时尴尬起来。 她一出生就被抱走,生母阮氏更疼养在身边的,养母庆福当然更爱自己生的,只有程瑜瑾,夹在中间,什么都不是。阮氏说她嫌贫爱富,庆福也防着她,觉得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霍长渊说她太端着,不及程瑜墨活泼自然。那是当然,程瑜墨小时候玩了一身泥也不必害怕,而程瑜瑾呢,唯有让自己特别特别出色,才能得到养母一个笑脸。 程恩宝是大房唯一的男丁,还有个郡主娘宠着,可想而知有多无法无天。他像个小炮仗一样跑来跑去,故意给丫鬟添乱,折腾得众人都没法吃饭。程元贤看见里面闹哄哄的,忍无可忍喝道:“程恩宝你在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庆福郡主一听就急了:“他还小,你吼他干什么?” 庆福是郡主,当着众人的面程元贤也不敢不给她颜面,只能转而去喝另一个人:“瑾儿,你是干什么的?还不快看着弟弟。” 程元贤声音很大,在嘈杂的背景中格外刺耳,程瑜瑾应声站起来,低头应是。 另一桌上程老侯爷怔了怔。 他下意识地去看程元璟,程元璟平淡从容,看不出情绪。程老侯爷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恼,倏然沉下脸去骂程元贤:“孽障,这是你能叫的吗?” 程元贤被骂的一头雾水:“怎么了?” 程元贤一开始迷惑,后面渐渐反应过来。他看了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程元璟一眼,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璟和瑾发音相似。刚才,他就像在喊程元璟一样。 饭厅里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程老夫人在另一桌上放下筷子,脸色极其不善。程老侯爷皱眉看着程瑜瑾,先前家里都叫程瑜瑾为大姑娘,很少直呼名字,再加上程老侯爷对几个孙女不上心,程元璟也没有养在侯府,导致他一直没有注意,程瑜瑾和程元璟名字竟然撞了音。虽然有细微的不同,但是读得快了,还是犯忌讳。 程老侯爷说:“大姑娘的名字怎么和九郎的一样?为尊者讳,她年纪小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 程元贤本来就不忿程老侯爷偏心小儿子,听到这里立即扯着嗓子嚷嚷:“历来只听说过儿女避讳父母、祖父母名字,什么时候还要避讳叔叔的?父亲你这偏心也太没界了吧。” 程老侯爷听到大怒,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指着程元贤骂道:“混账!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连九郎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你不惭愧就罢了,竟然还嫉贤妒能,对九郎出言不逊?” 程元贤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当着众多亲戚小辈的面被父亲骂,他也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如今多年积怨爆发,更是不管不顾地叫嚷:“父亲你还关心我这个儿子吗?多年来你一门心思扑在外室身上,连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都当亲子养,却对家里不闻不问。现在我和二弟都长大了,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点我?” 程元璟低头转着酒杯,灯火下看不清神色,程老侯爷心里却狠狠一惊。 来路不明?敢说太子来路不明?程元贤疯了吗。 程敏眼见程老侯爷脸色不对,连忙唤了声:“大哥!父亲身体不好,你这是说什么呢?” 说完之后又忙去劝程老侯爷:“爹,哥哥他喝了酒,口不择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些话。他不是有心的,爹您不要生气!” 程老侯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连连哆嗦:“你……你个孽子,好得很!拿家法来,我亲自教训他。” 女眷全都站起来,又急又怕地围在一边,听到这话连忙劝阻。程老夫人气得冷笑:“好啊,你这是和谁逞威风呢?你就为了一个根本算不上避讳的名字,就要动手打老大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侄女取名不避讳父母,反而要避讳叔叔。你干脆把我们母子都打死吧,我死了,正好给你的老相好腾开位置,省得一个外室名分委屈了人家!” “娘!”程敏又去拉程老夫人,她是外嫁女,回娘家是客,众人都要给姑奶奶颜面,所以程敏才敢站出来拉架。程老侯爷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感到从心底漫上一股疲惫。 他最开始带小薛氏回来时,确实不知道程元璟的身份,他只以为这是小薛氏在外生的儿子。曾经聪慧活泼的未婚妻被岁月磋磨成那副模样,程老侯爷看着如何不心酸。因为薛家案的牵连,小薛氏竟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被人欺辱却不负责,要她独自一人带儿子。程老侯爷心中大恸,当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带他们母子俩离开,回到京城后,就说这是他的儿子,他来替小薛氏撑起颜面。 谁能想到,回京城后,过了几年,竟然得知这一大一桩辛秘。 太子五岁时去道观养病,谁知遇到山洪,道观被冲垮,太子也失踪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如何能在山洪中活下来,朝臣都默认皇太子已经夭亡。然而皇帝却不肯相信,年复一年地寻找着太子的踪迹,近乎癫狂。谁都能看出来这成了陛下的心病,臣子们心照不宣保持沉默,皇太子的尊位也保留着,反而二皇子正在健康长大,早几年晚几年根本没区别。 程老侯爷给小薛氏和程元璟在外面置了宅子后,明显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后面往来了几次,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在暗巷里堵住他,让他好生照顾太子爷,最近宫中不安分,陛下不放心接太子回宫,暂且以程家的名义安置太子。等日后殿下回宫,宜春侯府必有重赏。 程老侯爷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这么多年,宫中借程老侯爷的手,源源不断地给程元璟送资源,而程老侯爷宠爱外室的名声也越传越广。程老侯爷知道程家这是撞上了大运,身家性命都系于太子身上,一旦事成,日后三代富贵无忧。他全心倾注在程元璟身上,没有精力管侯府里的事,等回过神来,两个儿子一个长成了酒囊饭袋,一个庸庸于众。 程老侯爷心中痛惜,可是很快,心思又放回程元璟身上。只要有太子在,程家就算一家子纨绔子弟,也经得住他们败。然而程老侯爷没想到,两个儿子在程老夫人的灌输下,变得极为仇视程元璟,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公然说一些难听的话。 那可是皇太子啊! 愚昧,无能,且自大。程老侯爷对家里人十分失望,他一腔苦心却没人能懂,反而还净干些自取灭亡的事。再被程元贤和程老夫人挥霍下去,他在太子面前积累的颜面都要消磨完了。 程老侯爷失望透顶,反而更下定决心要给程元贤一个教训。这一顿不只是给程元贤涨涨记性,更是在向太子殿下表态。程老侯爷怒气冲冲要家法,下人推脱着不肯去,被程老侯爷吼了一顿,只能硬着头皮取出藤鞭。 程瑜瑾没想到仅仅一句话竟然牵扯出这么大的麻烦,现在程老侯爷在气头上,要是真让老侯爷打了程元贤,明天老侯爷气一消,人家还是子孝父慈一家人,程瑜瑾就要被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摆脸色了。 程瑜瑾当机立断,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人前,说:“祖父息怒,此事是因我而起,父亲都是为了维护我。祖父要罚就罚我吧,您不要动气,勿要气坏了身体。” 程瑜瑾这一下跪的结实,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程元璟脸色本来十分冷淡,看到程瑜瑾跪下,他眉梢动了动,沉下脸道:“这关你什么事,起来。” 程瑜瑾怎么能起来,她见程老侯爷手里拿着藤条,心中狠下决心,冲上去握住了藤鞭。女眷都被吓得尖叫,紧接着就看到程瑜瑾握住胳膊,颦眉忍着痛的样子,程老侯爷下意识地觉得不小心抽到了程瑜瑾,他立刻将藤条扔下,问:“大姑娘,你怎么了?” 程元璟没想到程瑜瑾竟然扑了上来,他盯着程瑜瑾的胳膊,脸色十分难看。 程瑜瑾皱着眉,一手按住胳膊,却还要乖巧地抬头对长辈笑笑:“我没事。祖父您没有伤着自己吧?” 程敏在一旁简直要看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懂事的孩子。程老夫人也戚戚然,叹了口气道:“都别闹了,老大一把年纪了,还没一个孩子明事理。姑娘都是娇客,身上留不得疤,还不快扶大姑娘下去敷药。” 程老侯爷现在还哪生得起气,程元贤也一脸悻悻,被庆福见机扶着站起来了。程瑜瑾忍着伤和长辈们请了罪,固辞长辈的好意,独自带着丫鬟去碧纱橱里上药。 碧纱橱在最里边,程瑜瑾是未出阁的姑娘,清誉一事不能马虎,杜若牢牢将房门关了个踏实。连翘轻轻揭开程瑜瑾的衣袖,“呀”了一声,赶紧又压住声音:“姑娘,你手上没伤……” 杜若听到连忙赶过来,烛火下程瑜瑾的手臂如瓷器一般,白皙细腻,分毫无损。杜若长出了口气:“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姑娘当真……” 程瑜瑾示意她们嘘声,眼睛飞快地朝外面扫了一眼,说:“依样上药,将我的胳膊密密缠上几层。出去后,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奴婢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避讳 程老侯爷这样一折腾,头昏眼花,被人搀扶着休息去了。程元璟送程老侯爷回房,其他人站在正堂里,目送这两人离开。 等人走后,程元贤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声:“一天到晚爹就知道偏心外室子,今日竟然还要打我。呵,幸好我比他大许多,母亲当年当机立断,给我申了世子。要不然,我看我爹那模样,恨不得把宜春侯府的家业也全给这个奸生子。” “老大。”程老夫人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小辈还在,你瞧瞧你说的叫什么话?” 奔者为妾,未婚生子是为奸,程元璟生在外面,本来就比不上家里过了明路的庶子,更何况小薛氏未婚生子,孩子六岁时才进了程家的门。程老夫人没少对小薛氏冷嘲热讽,不遗余力地在孩子面前辱骂小薛氏。当年小薛氏乃是清贵之女,程老夫人连小薛氏的脚后跟也够不上,薛家出事后,宜春侯府急着撇清干系,才让程老夫人捡了便宜。程老夫人对小薛氏扭曲的恨意,慢慢渗透给下一代,教的程元贤堂堂一个世子,张口闭口贱人、奸生子。 方才事变时晚辈就全部站起来了,年纪小的赶紧被乳娘抱走,剩下程瑜墨、徐之羡几个懂事的,现在也早就被嬷嬷带到另一间房,避开长辈们说话。程元贤说的这些话,另一间房是听不到的,但小辈们毕竟还在,程元贤当着未婚侄女、外甥女说这些,委实不成体统。 然而程老夫人也只是随口骂了一声,神态并不多在意,看到程老夫人这样样子,其他人哪里还敢说话。 程敏在公府接触到的人物比娘家更高,未出阁时还不觉得,现在再置身娘家,顿时觉得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她娘也是,一昧护短,从小宠着惯着,什么都是外人带坏了爷们。搞得她哥三十多岁,一把年纪,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二哥也被养的唯唯诺诺,本事没多少,算计家里人倒是一把好手。 程家衰落,已成定局。 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娘家是做客,委实不好说太多,只能两头劝道:“娘,大哥,父亲他毕竟已经将九郎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你们忍忍他便罢了,不要再起冲突。再说,我听公公说,九郎年纪轻轻就身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连公公都让二爷和九郎打好关系,你们怎么能把自家人往外面推呢?”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沉默,程敏叹气,又劝:“娘,大哥,争一时之气倒是痛快,可是侯府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该怎么办?你们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下面的孙儿们想想啊。正好九郎刚调回来,吏部的任书还没发,你们不妨给九郎找找门路,安插到翰林院里去,日后的回报大着呢。” 程元贤立刻怪叫着嚷嚷起来:“翰林?就他?” “怎么不行。”程敏瞪了大哥一样,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们可别忘了,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前两次名次一直很好,直到殿试才掉下来的。” 说起殿试,程家所有人都沉默。别说殿试,他们家连乡试都没见识过。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才对十六岁中进士毫无概念,能一个劲的作妖。 婆婆和小姑子说话,阮氏不敢插嘴。听到小姑子让给程元璟找门路,阮氏急了,她瞥了庆福一眼又一眼,见庆福毫无站出来的迹象,她才忍不住说:“给九爷找门路进翰林院?可是二爷还……” 程敏是彻底没话说了,行吧,娘家哥哥一个比一个自视高,嫂子还是个拎不清的,她再劝下去,自己一番好心还要被嫂子记恨。程敏不再吃力不讨好,而是站起来说:“我是外人,这些话不好多说,娘您好好想想吧。我去看看大姑娘。” 碧纱橱里,程瑜瑾一脸虚弱地靠在罗汉床上,看到程敏进来,连忙就要起身见礼:“姑姑。” “快坐快坐,你身上还有伤呢,讲究这些虚礼干什么。”程敏连忙拦住程瑜瑾,程瑜瑾却摇头,道:“礼不可废。” 程敏叹气,看着这个孩子规规矩矩行了家礼。她心想,两个哥哥已经指不上了,他们这辈子也就是那个德行了,然而程家第三代里,哥儿们也没一个拿得出手。瞧瞧大哥家的程恩宝,都被庆福宠成什么样,带出去简直被人笑话,二房的两个男孩,也略显小家子气。 数来数去,程家最争气的竟然是两个姑娘。大姑娘端方静美,二姑娘天真可爱,一个受高门婆婆喜欢,一个受郎君喜欢,都是极有前程的。程敏想到这里唏嘘,一个家族要靠女子出名,可见这个家族衰落近在咫尺。程家是这样,她的夫家徐家何尝不是如此。 程敏叹了口气,拉着程瑜瑾坐到身边,轻声问:“还疼吗?我瞧瞧你手上的伤。” 程瑜瑾心想这可不能给你瞧,她挽起一截衣袖,露出里面惨白的纱布,然后就将袖子放下了:“姑姑,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程敏看到里面密密匝匝的纱布就抽痛,偏偏程瑜瑾一脸轻松地说没事,避重就轻,怕她担心。程敏对这个侄女的怜爱几乎溢出胸腔,她也不拆穿程瑜瑾,握着她的手说道:“女儿家身上不能留疤,我那儿有一瓶上好的舒痕膏,是淑妃娘娘赏下来的,一会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晚上你让丫鬟拆开纱布,好好涂一遍药。” 淑妃娘娘赐的药?徐家大小姐在宫里做娘娘,这也就是一样朝中无人,徐家却比程家有底气的原因。程瑜瑾心思转了转,最后对程敏腼腆一笑:“谢姑姑。” “傻孩子,一家人,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程敏现在看着程瑜瑾,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被人退了亲,霍家简直干的不叫人事。程敏内心里惋惜,猛地想起自家那个混不吝来。 然而这种念头一闪就过去了,儿女婚姻不是小事,程敏也就是想一想,离做决定还远着呢。程敏握着程瑜瑾的手说:“你安心养伤,不必操心其他。你规矩好,孝顺,样貌也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人生际遇自有定数,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程瑜瑾知道程敏在宽慰她退婚的事,看这话音,离打动程敏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程敏意动了就是好事,程瑜瑾不急不躁,笑着应是:“我明白。” 程敏又宽慰了一会,无非在劝程老夫人和程元贤有苦衷,让程瑜瑾不可和长辈离了心这等话。程瑜瑾心里好笑地嗤了一声,然而表面上还是乖巧应下,一副深以为然、忠贞不二的样子。 程敏和程瑜瑾说了好一会话,然后让自己的嬷嬷送程瑜瑾回房。等人走后,她去找徐之羡,发现徐之羡靠在炕桌上看程瑜墨和徐念春跳红绳,一脸专注,那姿态比看书用心多了。 程敏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力,故意清了清嗓子,问:“你们老祖宗呢?” 程瑜墨收起绳子,说:“祖母刚刚去里面歇着了。祖母说外面起风了,又黑又冷,赶路太折腾了,就让我们几个今晚睡在祖母这儿。” 程敏心想知道外面又黑又冷,那程瑜墨身上还有伤呢,不是一样走路?这些话她不好说,只能沉着脸道:“既然老祖宗疼你们,那都别玩了,赶紧洗漱,别吵着老祖宗睡觉。” “是。”程瑜墨爬下床,和徐念春手挽手去洗脸了。徐之羡也要跟着去,被程敏一把拉住:“你这个孩子,刚才你大姐姐出去,你怎么都不去送送?” “啊?瑾姐姐回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徐之羡嘀咕,“她在里面上药,不让别人去看,墨妹妹说瑾姐姐最注重仪态,没收拾好肯定是不见客的。我还说等她收拾漂亮了,去问问她呢。她怎么就走了?” 程敏瞪了徐之羡一眼,最后忍不住笑了。她这儿子虽然一身脂粉气,但是为人赤诚,心地是再好不过。如果有一门厉害媳妇看着管着,以后的日子未尝过不好。 不对,程敏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瑾姐姐墨妹妹,她们俩不是一般大?” 徐之羡挠挠头:“哎呦,我又忘了。” 别说徐之羡,程敏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觉得程瑜瑾是姐姐。程敏推了儿子一把,说:“行了,快去洗漱吧。我要回未出阁时的院子睡,晚上不能看着你们俩。你已经大了,不要和妹妹们闹,明白吗?” 程敏这话是提点徐之羡和程瑜墨保持距离,都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徐之羡先明白没有,一口应下,然而就催着母亲离去。 此时程老侯爷的院子里,灯火也明煌煌地燃着。程老侯爷和程元璟对坐在灯下,程老侯爷愧道:“殿下,老臣教子无方,冒犯您了。老身在此请罪。” 程老侯爷说着就要下跪,程元璟扶住他,说:“无妨,不知者无罪。处在他们的位置上,这样想很正常。” 程老侯爷下跪本来就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程家毕竟对太子有恩,他这样一下跪,太子怎么能追究。程元璟如程老侯爷的愿,说出原谅的话,然而不知怎么,听到后程老侯爷的心反而更凉了。 太子殿下对什么都看得清楚,然而就是看得太清了,让程老侯爷时常觉得,他的这些龌龊心思,在殿下眼里一览无余。他只是不说而已。 程老侯爷老脸挂不住,可是他行将死去,程家下一辈连个撑门面的都没有,他现在不算计,等他死了,太子殿下和程家最后一层牵绊也没了,程家要怎么办?程老侯爷只能忍着羞愧,继续说:“今日多对不起殿下,老臣代不孝子向殿下赔罪。殿下,老臣之前疏忽,竟没注意大姑娘的名字犯了您的忌讳。要不,明日我给大姑娘换名讳?” 程元璟眼前浮起那个丫头明亮惊人的眼睛,年到十四突然换名字,即便说是为了避讳长辈,外人也免不了揣测。程元璟回过神,垂眸掩去方才的恍惚,说:“无妨。” “殿下?” “没必要换了,喊着还挺顺口的。” 程老侯爷没太明白,但太子发话,他还能和太子对着干?程老侯爷点头道:“是。” 从复礼院出来后,程元璟缓步走在漆黑的夜色中。夜风朔朔,干枯的树杈发出呜呜的声音。程元璟不说话,其他人不敢打扰,沉默地跟在主子背后。过了一会,前头的主子突然说:“明日取一瓶膏药来。” 刘义愣了一下:“殿下,您受伤了?” 程元璟扫了他一眼,刘义想起来太子最烦废话多,连忙低头:“诺,奴婢遵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教字 第二天,程瑜瑾一大清早去给程老夫人请安。 丫鬟迎她进去,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丫鬟一边帮程瑜瑾卸披风,一边说:“昨天晚上老夫人留徐二爷和几个姑娘宿在正房,现在还在碧纱橱里睡着呢。老夫人怕徐二爷受凉,就让人将地龙烧的热些。大姑娘刚从外面进来可能不习惯热,等缓一缓就好了。” 程瑜瑾点头:“我明白。除了二表哥还有谁在?碧纱橱只有一张床,睡得下吗?” “成哩,二姑娘和四表姑娘在一张床上睡,暖阁的炕床上还能睡一个人。二爷昨天闹着要去碧纱橱,被我们笑了一通,在暖阁呢。” 程瑜瑾了然,表兄表妹共处一室,虽然有程老夫人看着,但也太亲密了。她眼睛转了转,收回神色,对丫鬟点头而笑:“有劳姐姐了。祖母起了吗?” “老夫人已经起了。只不过徐二爷昨天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 程瑜瑾向前的脚步猛地一停:“二表哥还睡着?” 暖阁是程老夫人卧房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四周墙壁掏空,冬天时白天黑夜都循环着热气,温暖如春,故称暖阁。也就是说,程瑜瑾要是进内屋给程老夫人请安,不可避免地,会经过徐之羡所在的暖阁。 如果是程瑜墨,现在一定跑进去了,甚至会用冰冷的手捉弄徐之羡起床。但是程瑜瑾就不,她的做法是停在门外,说:“既然二表哥不方便,那我再等等吧。” 里面的丫鬟见大姑娘来了,连忙唤徐之羡起床。徐之羡本来不想醒,迷迷糊糊中听丫鬟说“大姑娘在外面呢”,徐之羡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从床边抓起长袍就往身上套。 徐之羡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程瑜瑾面前他总是十分规矩,衣着打扮一定要体面。如果衣衫不整地被程瑜瑾看见,这像什么样子。 徐之羡打点妥当了,才肯捏捏扭扭出来给程瑜瑾问好:“瑾姐姐……呃,表妹好。”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都笑了,打趣道:“二爷,明明大姑娘才是姑娘家,为什么你倒红着脸,像头一次上花轿的大闺女。” 徐之羡被说的脸红,他看到程瑜瑾也抿着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发臊,蹭的一声窜出去了:“我去外面冷冷脸,你们先进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外面的动静早就传到程老夫人这里了,她从小房子一样的拔步床里出来,程瑜瑾看到,连忙去扶程老夫人。 丫鬟早就准备好水,程瑜瑾伸手探了探,水温适宜,可见是一直温在灶上的。程瑜瑾给程老夫人递帕子,时不时做些轻便又显眼的活,伺候着程老夫人洗漱。 程老夫人陪嫁的张嬷嬷称赞:“大姑娘真是孝顺,其他人家过门十来年的媳妇,都比不上大姑娘细致贴心呢。” 程瑜瑾笑:“伺候长辈,是我的福分。” 张嬷嬷听到程瑜瑾的话笑的越发灿烂,她心想,碧纱橱里还睡着两位姑娘呢,同一间正房,就隔了三四个屋子的步程,也不见那两位来伺候老夫人起身,可见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别说姑娘们,就是程老夫人的大小两个儿媳,现在也还没到呢。 人和人真是一比就分高下。 昨天夜里程瑜墨睡在老夫人这里,阮氏一大早紧赶慢赶追过来,想看看女儿怎么样。没想到一进门,就见程瑜瑾已经在了,看那架势,似乎已经守了很久。 阮氏的表情顿时就有些不对劲。 程老夫人睨了阮氏一眼,冷淡道:“来了。” 阮氏脸上非常过不去,最怕人比人,她一个媳妇竟然还比不过孙女?阮氏也顾不得去西面的碧纱橱看女儿了,连忙挽了袖子挤上来,伺候程老夫人洗漱。 地方只有这么大,阮氏挤过来,许多人都被挡住,程瑜瑾适时地后退一步,将空间让给阮氏。 落在外人眼里,张嬷嬷又暗暗赞一声大气。 程瑜瑾看着阮氏手忙脚乱地给程老夫人拧帕子、端漱口水,她毕竟不如做惯了的丫鬟,水一会冷一会热,被程老夫人数落了好几次。周围还围着这么多丫鬟呢,程老夫人不高兴,阮氏脸上也不好看。 程瑜瑾在心里暗暗摇头,真是糊涂,伺候长辈为的是一个“孝”名,还当真要去做端茶送水的活不成?说白了就是一场作秀,表现的成分,要远远大于实用的成分。 所以程瑜瑾就从来不去干拧帕子、捧痰盂这种事,又脏又累,谁爱做谁做。程瑜瑾只会等丫鬟将帕子拧好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递给程老夫人,之后的活自有丫鬟代劳。这样一来,程瑜瑾什么都没做,看起来却十分重要,不可或缺。 像阮氏这种亲自挽袖子上阵的,就太实诚了。 复杂的家庭环境很小就教会了程瑜瑾如何讨巧,别的女孩嫁人后三四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她在十岁就懂了。不光如此,她还变得八面玲珑,极端利己。她不在乎面子,不渴望父母的爱,也不在乎爱情。 她只爱她自己。 程老夫人好容易收拾完,此时阮氏已经被折腾地身心俱疲。她看到一旁袖手旁观、光风霁月的程瑜瑾,不知为何就生出一股邪火。阮氏笑了笑,问:“大姑娘,大嫂怎么没来?” 阮氏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在程瑜瑾很小的时候,阮氏明明知道程瑜瑾不清楚谁是她的亲娘最好,可是心里莫名其妙的恶意却让阮氏一次又一次开口,不动声色地挑拨程瑜瑾和庆福郡主的关系。程瑜瑾过得不好阮氏会心疼,可是程瑜瑾过得好,和庆福亲如母女,又会让阮氏心如火烧,嫉恨难熬。 连翘的表情不太好,要她说,二太太这种作态简直坏死了,她就看不得大姑娘好!大丫鬟义愤填膺,程瑜瑾本人倒很平静,她一颗心早已变得水火不侵,反而还能对阮氏笑一笑:“母亲要照顾父亲,还要照看三弟,一时半会走不开。所以母亲让我来代她尽孝,伺候祖母。” 瞧瞧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程瑜瑾不回答庆福郡主为什么没来,只说庆福要照顾程元贤和程恩宝,一句话替庆福解围,还哄得程老夫人开心。在程老夫人眼里,当然儿子和孙子最重要,媳妇伺候她的儿子,让程老夫人听着就舒坦。 程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她起身时瞥了阮氏一眼,阮氏顿时吓得低头,大气不敢喘。 程老夫人走到东次间,问:“其他几个孩子呢?” “回老夫人,二姑娘和徐二爷正在碧纱橱里洗脸呢。念姑娘说这里没她用惯的脂粉,回姑太太院里重新梳头了。” 别说外人,阮氏这个亲娘听着也想摇头,一样的年纪,程瑜墨和徐念春一派孩子气,长辈醒了这么久不来请安,还自顾自出去打扮。相比之下,程瑜瑾简直懂事的不像小姑娘。 阮氏看不过去,偷偷让丫鬟去碧纱橱唤程瑜墨过来。程瑜墨和徐之羡发髻松散地走过来,齐声问好:“老祖宗安。” 程老夫人点头,她说:“你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不是亲手足胜似手足,你们不用在我这里候着了,去抱厦自己玩吧。” 徐之羡欢快地“哎”了一声,程瑜瑾察觉到程老夫人在特意给她们创造机会,至于是给哪一个创造机会,那就不好说了。按理说这种时机求之不得,然而程瑜瑾顿了顿,还是忍痛割舍:“祖母,我恐怕不行。” 程老夫人奇怪:“怎么?” 程瑜瑾说:“祖父昨日嘱咐我,让我去和九叔学写字。” 程老夫人更奇怪了:“你学这些做什么?” “圣上千秋节快到了,祖父想送一座屏风给圣上祝寿,让孙女来绣。所以这几日恐怕不得闲,给祖母请了安,我就得去和九叔学写字了。” 正房里寂静比往常更甚,送给皇帝贺寿的礼物,何其尊贵,竟然交由程瑜瑾执针。这是庆福、阮氏这些媳妇,甚至程老夫人这个正室夫人都没有的体面。阮氏和程老夫人心情复杂,徐之羡和程瑜墨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就算他们再不懂事,也知道程瑜瑾的这份待遇非同小可,比他们的母亲都高。 最后程老夫人说话:“既然是侯爷发话,那你只管去就行了。如果时间不够,以后不必来我这里点卯了。” “这怎么行。”程瑜瑾一脸正气地推辞,然后施施然行礼告退,“祖母,二婶,我先行一步。” 等出来后,连翘雀跃不已,悄声说:“姑娘,你没见刚才二太太和老夫人的脸色。我们姑娘的体面,岂是她们能比的?别说比,恐怕二太太想也不敢想。” “行了。”程瑜瑾淡淡喝了连翘一句,“少说几句吧,时间不早了,再不去该晚了。” 连翘干脆地应了一声,嘴角还是翘起。这只是开头,等绣品出来,他们眼红都眼红不过来! 程瑜瑾今天起得早,虽然在程老夫人那里耽误了些时间,但她自忖还很早。没想到到了宸明院,程元璟已经全部收拾好,看样子,他已经做了许多事情。 程瑜瑾十分吃惊:“九叔起这样早?” 程元璟淡淡瞥了她一眼,懒得回答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他指了指身边的墨,问:“会写字吗?” 程瑜瑾脸上的笑十分灿烂,仔细听还有咬牙的声音:“九叔觉得呢?” 程元璟倒不是故意埋汰程瑜瑾,而是在他眼里,会写字便等于写得好。毕竟为官入仕,写文章是最基础的事情。不论是首辅,太傅,御前伺候的太监,还是教程元璟的夫子,人人都写的一手好字。 程元璟没有在意程瑜瑾的冒犯,而是用眼神点了下笔,说:“先写一幅字。” 程瑜瑾心想小瞧谁呢,她程大姑娘盛名在外,棋琴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通,然而她最擅长的,却是书法。 程瑜瑾走到桌前,拿起笔想了很短一会,便落笔题字。 程元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程瑜瑾受伤的左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假伤 程瑜瑾一鼓作气写完了一幅字,她内心非常满意,但出于矜持,并没有主动开口。然而她等了一会,发现程元璟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没有反应。 程瑜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程元璟正在看着自己身侧。她理了理衣袖,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九叔?” 程元璟收回视线,从容地将视线落在纸上,见他这样表现,程瑜瑾倒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程瑜瑾小心揣测着程元璟的神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程瑜瑾渐渐有些紧张了,低声问:“九叔,您看怎么样?” 程元璟低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对于女子而言,尚可。” 这话程瑜瑾就非常不喜欢听,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对于女子来说尚可?这是看不起谁。 她挑眉,故意追问:“那对于所有人呢?” “差之通达,过于乔饰,心不正,下笔亦分心。”程元璟说的毫不客气。程瑜瑾眯了眯眼,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他说得对。 程瑜瑾为了名声,练习了闺阁女子所有叫的上名的技能,比如刺绣,比如弹琴,她都可以做的非常漂亮。然而事实上,她真正喜欢的,唯有书法。 书亦是她最擅长的一门。只不过她作为过继女,有些地方能出头,有些不能,比如写字,比如写诗作赋。这是该家里几个弟弟出彩的,她不能夺之锋芒。 所以程瑜瑾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书法功夫,那天在程老侯爷面前,她为了讨好程老侯爷,很是吹了一番老侯爷收藏的字,没想到竟然是程元璟的。程瑜瑾有些尴尬,今日下笔时,她就有心显示,让程元璟看到她的字写得有多好。 不承想因为太注意写得漂亮,反而落于下乘。 程瑜瑾不服气,提起笔,在纸的边缘飞快写了个“瑾”字。程瑜瑾放下笔,抬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九叔,那现在呢?” 程元璟好笑,这个女子好胜心当真强。明明心机重又好颜面,却偏还要装贤惠淑良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字倒还可圈可点。 程元璟眼睛不由又落到她的左手上。程瑜瑾这回觉察到了,她跟着低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左手应当还在受伤。 程瑜瑾立刻扶了扶桌子,坚强又懂事地笑道:“九叔,只是皮外伤,不妨事。” 以程瑜瑾那好脸面的性格,她说不妨事,程元璟连五成都信不过。他顿了一会,问:“昨夜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请罪,还连累自己受伤?” 程瑜瑾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她好笑地抬头,看向程元璟:“九叔,那你说该如何?” “父亲和祖父的争端是因我而起,虽然是因为积怨已久,和我没什么实质关系,但祖母和我母亲会管吗?我昨天站出去,只是挡一鞭子,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九叔你猜我会如何?” 程元璟默然,他问:“以往,程元贤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你?” 程瑜瑾回想昨日的事,慢慢想起昨天程恩宝闹腾,程元贤嫌丢脸,确实吼了她一句,说她不懂得照看弟弟。程瑜瑾不以为意:“只是被说一句而已,又没有实际利益损失,在意这个做什么。” 反正她一嫁人就能脱离程家,而程元贤和庆福继续惯着程恩宝,以后有他们可受的。 程元璟竟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心里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她才多大,就能说出这样理智到绝情的话。程家人曾经到底是怎么对她的,让她变得这样通明克制? 程元璟对程家生出一股火,他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连昨日被程元贤冒犯他都毫不在意,怎么听到程瑜瑾的话,他反而生气了? 程元璟正在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听到程瑜瑾拢着袖子,慢悠悠说道:“众生皆苦,九叔该不会在可怜我吧?” 程瑜瑾抬头对程元璟笑了笑,眼角眯起,露出一种勾人的狡黠:“感情这个东西一文不值,九叔与其可怜我,还不如给我些实在的利益呢。” 程元璟被气笑了,他瞥了她一眼,反倒喜欢程瑜瑾这样坦荡荡的作态。经过程瑜瑾这一打岔,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消散了个干净。 程元璟不喜欢欠人,昨天的事因他而起,程瑜瑾只是被牵连而已。他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出一个瓷瓶,随手扔给程瑜瑾。程瑜瑾手忙脚乱接住,她拿起来一看瓶子,顿时愣了:“药?” “嗯。” 程瑜瑾满脸不愿意:“你给我药干什么?能不能换一个呀?” 程元璟这么多年,头一次碰见他赏赐别人,对方还不满意,叫嚣着让他换一个的。程元璟不气不恼,笑着看向程瑜瑾:“你说什么?” “我觉得……”程瑜瑾一抬头撞见程元璟的眼神,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我觉得,九叔着实细心又慈祥。谢九叔。” 慈祥?年仅十九岁的皇太子想,为君确实要慈,但他也不到被人称赞慈祥的地步吧?程元璟转而想到他和程瑜瑾名义上是叔侄,称赞父辈,用慈祥倒也行。 兴许是程瑜瑾最后那句“谢九叔”太干脆太清甜了,程元璟破天荒地没有和她计较犯上之罪,而是率先走到里间的大书案前。他进去后见程瑜瑾还站在原地,挑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程元璟的院子亦是两进格局,正面连着五间正房,后面有一重罩房。他一个人比别人一家住的都大,身边还没有妻妾侍婢,空间敞亮的很,东边这两间房就被他打通,做了书房。 书房里布置清雅,空间错落有致,可见主人品位很好。但是饶是如此,里面也只有一张书案。 现在程元璟还站在长案前,看这架势,岂不是要手把手教她写字? 程瑜瑾心想,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是她的叔叔,但也没有抱着快成年侄女的道理。他要是亲自指点她写字,靠得也太近了。 程元璟等了很久,见程瑜瑾在多宝阁前磨磨蹭蹭,脸上神情变来变去。程元璟放下笔,说:“你在内宅活了多年,就这点眼力劲?过来研墨。”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明显地惊了一下,他先是奇怪,最后想了想,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你以为是什么?” 程瑜瑾对着程元璟温柔地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用力摩擦墨台,内心里恨不得将这个人扔到砚台里一起碾压。 程元璟笔走龙蛇,一行磅礴大气的字顿时现于纸上。程瑜瑾凑上前看,不得不服气:“九叔字写得真好。” 难怪敢笑话她,他确实有笑话的资本。 程元璟搁下笔,然后示意程瑜瑾上前来临。程瑜瑾另外取了一支笔,转身时袖子不小心撞到笔架。程瑜瑾眼疾手快,迅速扶住笔架,将它移动到利索的地方。 程元璟看着程瑜瑾自来熟的动作,眼睛轻轻眯了眯。 她刚才,用的是左手? 一个左手受伤的人,会下意识地用左手扶东西? 程元璟的眼神变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程瑜瑾,程瑜瑾沉浸在临摹中,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打量。 程元璟仅是观察了一小会,心里就彻底确定,程瑜瑾,并没有受伤。 中午的时候,丫鬟来叫程瑜瑾吃饭。程瑜瑾换衣服时,连翘顺口,和程瑜瑾说:“大姑娘一上午不在,姑太太派人来问了您两次呢。” “姑姑派人来了?”程瑜瑾立刻精神起来,“姑姑是为了什么事?” “姑太太担心您的伤势,派人来问问。”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程瑜瑾停在隔间外,遥遥对着书房行万福:“九叔,我先告退。” 程元璟神色并看不出变化,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程瑜瑾身上,等她出去后,顷刻转深。 原来如此,原来她昨天所有行为,都是做给程敏看的。她对徐家那个公子哥,委实用心。 为了一个男人,假装受伤,还欺骗他。果真好的很。 程元璟昨夜专程让人从宫中取了舒痕膏,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程瑜瑾的一场表演。 程元璟看着从纸堆里露出来那个“瑾”字,冷冷勾了勾唇。 程敏对昨夜不欢而散耿耿于怀,今天她特意让厨房做了老侯爷和程元贤爱吃的菜,然后半推半拉地将程老侯爷扶过来,故意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程老侯爷脸色缓和许多,他虽然恨儿子不成器,但是心底里还是渴望儿女团圆的。程敏故意拉着程老侯爷和程元贤说话,另一间屋子里,晚辈也聚在一块玩。 程瑜瑾白天和写字耗了一天,直到现在才腾出功夫来理会徐之羡。她正在斟酌示好和矜持的分界线,猛地看到程元璟要出门,正朝抱厦走来。 不知为何,程瑜瑾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停住说话,眼睛注意着程元璟。 程元璟走到门口,就在程瑜瑾以为是自己多想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程瑜瑾。” 程瑜瑾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九叔。” 程元璟看着她,笑的非常从容坦荡:“你不用回去练字吗?” 程瑜瑾整个人都不好了,都晚上了,人都挤在程老夫人这里,她去练字? 程老侯爷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问:“九郎,怎么了?” 程元璟依然看着程瑜瑾,勾唇一笑:“千秋节在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侄女你说对不对?” 程老侯爷奇怪,让人扶着过来一探究竟。程瑜瑾叹了口气,心说来日方长,她明天再来刷徐之羡的好感也不迟。 程瑜瑾直起身,低头应道:“九叔说的是。” “那就走吧。” 程元璟看样子并没有单独离开的意思,程瑜瑾只能咬牙,忍痛和众人告别,追着程元璟出门。 出门后,程元璟并没有刻意等她,程瑜瑾得很努力才能跟上程元璟的步伐。她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心想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程元璟今天不太对劲? 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不悦 程瑜瑾好好的嫁人计划被打断,回到屋里后,连翘伺候着程瑜瑾换了家常衣服,问:“姑娘,您要练字吗?” 一提起这个程瑜瑾就恨,然而她是一个很理智的人,遇事从来不发脾气,她只关心如何解决问题,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反正今天晚上势必不能和徐之羡联络感情了,若是她赌气,岂不是一无所获? 还不如练一会字。嫁一个好夫婿讲究的就是广泛撒网重点捞鱼,徐之羡这里不能松懈,给皇帝的寿礼也要跟进,指不定哪一个就有回报了。 程瑜瑾说:“将笔墨备好,我一会去练字。” 连翘听了暗暗咋舌,大姑娘天不亮就起身,先是去给程老夫人请安,随后去九爷那里临了一天的字,好容易晚上回家了,她竟然还要写字。这样的毅力,许多赶考的学子也比不上吧? 连翘十分钦佩,杜若已经铺好宣纸,在砚台里放了清水,悄无声息退下。 程瑜瑾看书时不喜欢旁边有人,奴婢知道程瑜瑾的规矩,都安安静静退到外面。程瑜瑾从懂事起就自己独住一个院落。庆福养她的时候还没有生育,闻到小孩子身上那股奶腥味,嫌恶心,等程瑜瑾能自己行动了,就忙不迭把程瑜瑾扔到外面。这倒也好,程瑜瑾从小就自己管奴婢和财物,心性比其他闺秀成熟的多。 她的院子不及程元璟的大,但是五脏俱全,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坐落着两间厢房,南面是正门,正门两边各两间倒座房,由抄手游廊将整个院子串连起来。从门到正房铺着一条十字形青石甬道,花圃里种着一颗高大的花树,春日里格外热闹。四个角都开了角门,开门出去便汇入门庭深深的侯府,关上门便自成一体,自给自足。 她的正房一样是五间格局,但是没程老夫人和程元璟的那么宽敞,程瑜瑾将最西边一件安置成卧房,用一道木格月亮门隔断,木隔上根据节气挂各色帷幔锦绣,遮住外来的视线。西次间放了罗汉床和精巧的红木座椅,用来接待亲近的客人。最中间的那间是正堂,接待访客,新年下人磕头,都在这里。东边就是程瑜瑾自己的空间里,最里面是书房,另一间是做绣活的地方。 程瑜瑾定下规矩,洒扫婆子和粗使丫鬟只能在院子里活动,二等丫鬟才能进正房,但也只能在正堂里擦擦座椅,跑跑杂务,她的书房和卧房,唯有贴身的一等丫鬟才能进。 程瑜瑾在桌前坐了一会,突然想起程元璟今日给了她一瓶药膏。 她记得中午时让杜若收起来了,收在哪儿了? 程瑜瑾到多宝阁翻了翻,果真在一个小抽屉里找到瓷瓶。她今天说那句话本来是开玩笑,谁知道,程元璟竟然当真准备了东西,还是伤药。 伤药不能乱给,一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程瑜瑾有点好奇又有点不相信,程元璟那样的人,会提前给别人准备药? 她是不太信。程瑜瑾扒开药塞,轻轻嗅了嗅。程瑜瑾本来是存着防人的心思,没想到这样一嗅,她更迷惑了。 她怎么觉得,这一瓶药和程敏先前给的那瓶味道一样?程瑜瑾找出程敏的闻了闻,程敏堂堂一个公府夫人不至于骗她,这明明是淑妃娘娘赐下来的宫廷御药,怎么和程元璟拿来的这样相像? 第二天程瑜瑾照常去临摹,她看向程元璟的目光充满探究。程元璟话不多,程瑜瑾也从来不说没用的话,他们俩人经常在屋里待一下午,彼此都不打扰,各干各的事。 程瑜瑾心底想这个人安静自律,相处起来倒舒服,然而一到晚上,程瑜瑾就有些无奈。 连着几天,她一空闲下来,程元璟就不紧不慢地喊她“程瑜瑾”,之后她就得硬着头皮回去练字。程敏在侯府待的这几天,程瑜瑾竟然再没有找到机会和徐之羡独处。 程瑜瑾简直怀疑程元璟在故意搞她,但是转念又想,她一没得罪程元璟,二和程元璟没有利益冲突,他不至于这样无聊罢?可能他急着做贺寿绣屏,所以才督促她好好练字。 兴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今日,程瑜墨和徐之羡几人堆在一起玩,程瑜瑾很自觉地站在门口,等程元璟。 不劳他老人家喊了,她自己来。 徐之羡玩了一会发觉程瑜瑾不在,隔着屋子喊:“瑾姐姐,你要去哪儿?” 程瑜瑾已经穿戴好披风和鹿皮靴,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练字。” “哦。”徐之羡呆呆地应了一句,这时候程元璟已经走到跟前,程瑜瑾匆忙对徐之羡打了声招呼,就追着程元璟出去了。 徐之羡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良久后挠了挠头,喃喃:“瑾姐姐可真勤勉。我明日就要走了,今晚还以为能和瑾姐姐说说话。” 程敏第二日便套车回昌国公府,国公府的下人亲自来二门迎接。程瑜瑾随着祖母站在垂花门后,静静看着国公府的马车远去。 有钱有权真是好,连马车都比侯府的气派,程瑜瑾嫁入高门的心更坚定了。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她决定不了自己的父母,就只能尽可能找个高门夫郎。她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感觉,谁都不能拦着她往高处走。 姑太太回家去了,程老夫人不舍,而程家其他人却集体松了口气。姑太太在,她们无论做什么都要提着心,小心捧着小姑子和徐家的两个儿女。阮氏回到院子,坐在塌上,长长松了口气。 “可算走了。这几天陪着她走动,真是累死人。老夫人只是动动嘴,她们母女俩倒是开心,受累的都是我们。” 程瑜墨爬上塌给阮氏锤肩膀:“娘,您辛苦了,女儿给您松松筋骨。” 阮氏被女儿这个举动感动得眼眶发酸:“女儿大了,懂得疼人了,娘真是没白养你。” 一旁的丫鬟见隙说道:“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二姑娘已经十四了,以后孝敬太太的时候多着呢。” 阮氏点头:“是呢,墨儿日后嫁个好夫婿,非但能孝敬父母,还能提携你弟弟,可比养个儿子省心多了。” 程瑜墨被说的满面通红,她撒娇地扭过身子,说:“娘,人家好好给您捶背,您却说这些话。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阮氏和陪嫁丫鬟都笑,程瑜墨在她们的笑声中红了脸,爬下塌跑出去了。里面的笑声更大,程瑜墨让风散了散脸上的热意,虽然害臊,但她不由想,都一个月了,长渊哥哥这么还不来提亲呢? 当初明明说好了,和姐姐退婚后,就来娶她的。 程瑜墨即便相信霍长渊,现在也有些着急了。祖母和母亲都在给她物色人选,最重要的是,她听徐念春说,也有人向霍家打听霍长渊的婚事。再不赶紧订下,她和霍长渊岂不是又要走前世的老路? 程瑜墨这里焦躁不安,而靖勇侯府里,霍薛氏却一边敷衍霍长渊,一边相看其他府邸的女儿。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程家有闺女,配得上她儿子的,得是最出挑的姑娘。程瑜墨不是宜春侯府正经的千金,老侯爷一死,爵位就归她大伯了,和她们家有什么关系?而且程瑜墨父亲官职不高,自己才能平平,为了勾引长渊还做下那等事,霍薛氏才不愿意选她做儿媳。 霍长渊偶尔问起,霍薛氏就说快了快了,而私下里,她已经挑选起其他人。 程瑜瑾却没有心思再关注霍家和程瑜墨的事,在她这里,霍长渊已经是个死人了。她眼睛里有了下一任目标夫婿,手上也有绣屏风的任务。她连续半个月都在临摹程元璟的字迹,昨天程元璟终于开口说有点形像的样子,程瑜瑾让丫鬟将她的绣架搬出来,这几日就要动针了。 这扇屏风非同小可,程瑜瑾的绣功极好,但还是练习了好几日,确保能将程元璟的字完完整整地临摹出来后,才慎重落针。 给皇帝祝寿的屏风并不是大件,而是一扇小插屏,程瑜瑾将绣好的一角带去给程元璟看,程元璟看到,讶异地挑了挑眉:“你竟然亲自绣?” “当然。”程瑜瑾明白程元璟为什么这样说,高门大院里主子的“亲手”就是动一动嘴皮子,实际上都是下面的婢女代劳。而女红枯燥又艰难,娇小姐们越发吃不了这个苦,连给婆家做见面礼都是陪嫁丫鬟绣好,主子挑上两针,就算亲手绣的了。 程老侯爷也是这个意思。而程瑜瑾竟然真的亲自执针,难怪程元璟会惊讶了。 程瑜瑾笑着说:“既然我担了这个名,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外面的绣娘不放心,不如我亲自来。” 程元璟轻笑了一声,她还真是自信。他多少给程瑜瑾颜面,随手翻开半成品看了看,他本来没放在心上,程瑜瑾年纪才多大,她技能学的又杂,几乎什么都要试一试,这种情况下,女红能有多好。 可是等程元璟视线触碰到上面的绣迹,着实意外了:“双面绣?” “是。”程瑜瑾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准确说,是双面异样绣。” 程元璟对双面绣略有耳闻,绣娘一次下针,同时绣好正反两面,一点线头都没有,称为双面绣。而双面异样绣就更厉害了,同时绣好两边的同时,正反面的图案还是不一样的。 程元璟对程瑜瑾真有些刮目相待。双面绣要至少几十年绣功的绣娘精心排针,难度极大,所以市面上双面绣成品屈手可数,大部分都当做贡品送进宫廷,流传在外面的,少之又少。而双面异样绣就更难了,堪称刺绣最高技法,纯粹看天赋,无论有多少年经验,说不会就是不会。程瑜瑾小小年纪竟然会双面异样绣,简直不可思议。 程元璟好生打量了程瑜瑾一眼,道:“难怪。” 难怪敢说要绣就绣最好的,她来执针。果然有这个底气。 程瑜瑾没听懂:“什么?” 程元璟从来不说重复的话,他没有回答,突然生出些好奇来:“你为什么会双面绣?” “九叔大概忘了,我外祖父的封地在江南。这是母亲嫁给京城时,外祖父精心挑选的陪嫁。” 程元璟对宁王有印象,宁王在江南世袭多年,他给嫡女陪嫁的人,想来是当地水平最高的绣娘了。最厉害的绣娘赖以谋生的技艺,程瑜瑾十四岁就学会了。看她的样子,恐怕比她的女红师父还要厉害。 程元璟问:“你会双面绣,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过?” 以程瑜瑾精于算计的性子,应当会运作到众人皆知才是。 “那可不行,要是她们都知道我会绣,岂不是人人都来找我了?我又没有母亲替我拦着,为什么要做这些损己利人的事。” 程元璟顿了片刻,失笑。果然,她还是她,不是不算计,而是算计到家了。 她这样的人,日后无论嫁给谁,都能活的很好吧。他见过许多贡品都会惊讶,她日后的夫婿看到她会双面绣,岂不是高兴如捡到宝了? 程元璟不知为何生出些不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新人 三月,程老夫人的屋子里照例站着满满当当的人。庆福抱着程恩宝坐在小茶桌旁,程恩宝都四岁的男孩了,还是成天抱在怀里,等闲不下地走路。 阮氏就没有庆福这么大的体面,她站在程老夫人身边,不断揪着帕子,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过了一会,外面终于跑进来一个小厮,远远停在门槛外磕头“小的给老夫人请安各位太,各位少爷、姑娘安康。” 阮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连庆福也抬起头来。程老夫人年纪大,养气功夫最好,闻言依然不紧不慢地问“九爷的调遣令下来了报喜的人怎么说” “大喜,九爷领了工部的缺,授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 女眷们“啊”了一声,阮氏最关心这个,她没听懂那长长一串官名,只知道问“是几品官啊” “正五品。” “正五品啊。”阮氏喃喃,她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得意于程元璟官职才五品,官阶不升反降,一方面又有点为程家担忧。毕竟,程元璟是侯府官职最高、前途最好的人了,他都升不上去,那宜春侯府只会衰落的越发厉害。 屋里除了阮氏没人说话,但无疑阮氏说出了众人的心声。程敏劝程老夫人动用钱财给程元璟打点关系,程老夫人老大不乐意,但是她理智知道程敏说得对。程老夫人想利用这个关卡拿捏拿捏庶子,好让他知道别以为做了官,就能摆脱嫡母的掌控。结果还没等程老夫人摆完架子,程元璟的调令发下来了。 正五品,还是工部的官,程老夫人听到这个官职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暗爽。这个官位不是说不高,只不过和众人想象的,少年天才一路翰林清官外放入阁差远了。 官职授予也是很有顺序的,真正顺畅的青云路,乃是进士出身,入翰林,熬几年清苦日子,之后外放去上州做知府,外放两任后,调回京师进六部,一般能进户部、吏部这等地方的,便是默认的内阁大学士了。再在六部熬上七八年,从侍郎做到尚书,如果任期内没有大差错,便能入阁做阁老,熬死一个,往前升一位。 这才是天下文人最理想的仕途履历。如果会试没进二甲,不如不参加,下半辈子的仕途注定不会高,如果进士第一个官不是清官,没进翰林,那此人日后的升官空间,亦十分有限。 向程元璟这种殿试后被调到外地下放的,委实是高开低走,难怪昌国公府觉得是程家不打点,耽误了儿孙前程。现在好容易调回京,众人都眼巴巴等着程元璟进修史馆等清贵之地,结果,竟然去了工部。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兵部次之,工部,乃是下下行。 程老夫人听不懂什么是虞衡清吏司郎中,只知道程元璟进了最穷最累的工部。按照她多年的生活经验,没成翰林,进了工部,日后升官空间恐怕断绝了。 程老夫人不知不觉安下了心,默默想,什么少年四品,进士出身,说的再好听,还不是庸庸碌碌。和程老夫人同样想法的还有庆福,她心里轻嗤,不过表面上不显露出来,笑着吆喝“授了官职就是好事,多少人在京城赋闲两三年,也排不上官呢。来人,给赏。” 小厮领了赏,欢欢喜喜出去了。程瑜瑾看到庆福等人的表情,暗暗摇头。她为了能精准找到潜力股,特意研究了朝廷官职,她知道的更多,就更能看懂官职变更的门道。 就比如这次,虽然郎中正五品,比程元璟外放时的四品低,但是京官和外放官岂能一样。就算是外省正二品大员,逢年过节不是一样向京城打点,论起权力,还不如京官四品。 所以程元璟外调回京,顺利领到官职,乃是不折不扣的升迁。他又进了六部,虽然是下下行工部,但虞衡司郎中管各地官营店制造,各省军费、军需、军火制造和核算,以及熔炼铸钱等,这是实权职官,还是最核心的那一拨。 虽然位小,不打眼,但是极为重要。 程瑜瑾倒不觉得程元璟仕途失利,但是既然程老夫人和庆福愿意这样想,那她戳破做什么。于是程瑜瑾也笑笑,并不说话。 但是授官了依然是喜事,程家之前根本没人进的了六部,程元璟依然远远超过程家平均水平。程老夫人装模作样地和两个儿媳惋惜了一会,就发话道“为官升升降降都是常事,让九爷平常心,勿要被一次失利挫败了进取心。老身毕竟是他嫡母,无论他怎么样,我总要尽母亲的职责。这样吧,从公中支取一百两银子补贴给九爷,为他办场升迁宴。至于请什么人,如何办,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一百两,阮氏暗暗咋舌。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三十两,她又不像庆福,有天价陪嫁吃老本,她须得精打细算才能过得体面。结果呢,程老夫人一挥手就给程元璟拨了一百两。 有官职和没官职,实在差太多了。 时候进入三月,天气渐渐温柔起来,花圃萌出新绿,庭院中处处可见花,女眷们也陆续换上轻薄春衫。 锦宁院里,程瑜瑾穿着白色上衫,下缘处绣着团团金蕊海棠,仿佛是海棠花蔓延到裙子上一般,她的裙子亦是同色,隐隐有金色暗纹。程瑜瑾坐在绣房,垂直刺针,不破坏反面的绣线,她的排针匀称有致,兼顾两边。她又绣好一个字,连续几次短针,将线尾藏住,两边都不露线头。 连翘在一边看着,叹为观止。程瑜瑾的绣品很少,但是样样都精致到一拿出来就能镇住场子,和一般绣活显著不一样。尤其是一手双面绣,简直绝了。连翘十分佩服,大姑娘做事从来尽善尽美,只要一动手做,必然要做到最好,连刺绣的动作都行云流水,美观极了。 连翘见程瑜瑾放下针,连忙上来给程瑜瑾揉肩膀“姑娘,您绣了好一会了,歇歇眼睛吧。” “嗯。”程瑜瑾应了一声,突然问,“九叔今日有客吧” “是,在外院宴客,听说徐二爷也来了。” 程瑜瑾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连翘皱着眉头思索,她嘴皮子利索,结交的丫鬟多,平时负责打听消息。连翘回忆了一会,说“有一会了,大概是一个时辰前。” 程瑜瑾点点头,站起来说“走吧,有一个字我拿不准,去九叔书房里看看他是怎么写的。” 连翘怔了一下“姑娘,九爷院里现在没人,您还去” “当然。”程瑜瑾一脸正经,“给圣上的贺礼是多么大的事,怎么能耽误。九叔不在,我自己琢磨就好。去准备些点心,兴许九叔喝了酒,留给他醒醒酒。” 连翘有点迷惑,杜若轻轻撞了她一肘子,她才如梦初醒,去外面准备糕点了。杜若看得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姑娘这是又有谋算了。 杜若心里明白,嘴上一点不说,她手脚麻利,很快将桌子上的针线收拾起来,问“姑娘,您要换衣服吗” “不必,我去拜访九叔,家常些才好。”程瑜瑾理了理裙摆,满意道“走吧。” 程元璟的院子里果然是没人的,程瑜瑾这段时间日日来书房,宸明院的下人对她很熟悉。小厮问可否要去请程元璟回来,程瑜瑾说不用,自己坐在东次间里,拿了纸笔,一笔一划地临摹程元璟的字。 过了一会,外面响起脚步声,是程元璟回来了。不过听声音,还有其他人。 小厮跑过来和程元璟禀报“九爷,大姑娘在里面,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了。” 话音刚落,程瑜瑾就出现在多宝阁旁,笑着向程元璟问好“九叔,你回来了。” 程元璟一时间都有点恍惚,仿佛程瑜瑾亦属于这间屋子,一直在等他回来一样。程元璟很快就定住神,问“你怎么来了怎么一个人坐着” “我有一个字拿不准要怎么写,想来问问九叔。看你不在,我就坐在这里等一会。”程瑜瑾说着从东次间走出来,看到了程元璟身后的几个人。她愣了一下,犹豫地看向程元璟“九叔,这是” 程元璟有些迷惑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他回头扫了身后一眼,这些人是他看好的年轻人,前面宴席散了后,他又带了几个相熟的到屋里细谈。能入程元璟眼睛的,都是前途好、又年轻的才俊。 原来目的在这里啊。他刚才是被人下降头了不成,竟然觉得她在等他。 程瑜瑾如愿以偿,将目光转到程元璟身后的客人上。她原本预料,程元璟是建武十九年的进士,一年的进士就那么几个,只要是同榜,便多了一层别人没有的亲近。程元璟外放多年,如今刚刚回来,趁着授官的当口,应当有许多同年进士来拜访他才是。散宴后,保不住他们会另找一个场子谈话。程瑜瑾来程元璟的院子里赌,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程瑜瑾率先注意到两个年轻人,一个疏朗爱笑,一个沉默寡言,随后才看到徐之羡也在,而最扫兴的,是霍长渊。 徐之羡见了她,奇道“瑾姐姐,你怎么也在” 程瑜瑾的目光从霍长渊身上一扫而过,一点注意力都懒得施舍,她笑盈盈地看着徐之羡,端端正正行家礼“二表哥。” 那个白净俊秀的年轻人笑了“呦,你们家有意思,怎么一个叫姐姐,另一个叫哥哥到底谁大” 程瑜瑾就等着这句话呢,她顺势看向程元璟,问“九叔,这位是” 程元璟静静看着程瑜瑾,她是把他当傻子么掂量猪肉,还跑他这里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虞衡司郎中掌度量衡制度、官用器物制造收发及各地军费、军需、军火制造、开支的核销,并采办东珠,管理熔炼铸钱,采办铜铅硝磺。百度百科 2 一、绣时将线尾剪齐,从上刺下,再在离针二三丝处起针,将线抽剩少许线尾,下针时将线尾压住,连线几次短针,将线尾藏没,使正反两面都不露线头。 二、绣时把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的绣线。 三、掌握住排针按次序非常均匀地排列针脚,不能疏密不当,才可使两面相等。 四、藏头,是将线尾隐藏在最后的针脚中,不能露出线头。 双面绣的刺绣要点 感谢程朝九在我的作者专栏扔雷 感谢 扎铁了老心、小七、见风情x2、晓瑞 的地雷 谢谢大家 单章评论破百啦,谢谢小仙女们本章发66个红包感谢各位大美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旧人 程元璟对程瑜瑾有些无奈,她退婚时正好被他撞见,她和霍长渊的纠葛他不了解,也懒得了解。不过既然退了婚就是陌路人,她能想开,积极寻找下一春,这是好事。 程元璟前几日一照面就看出来程瑜瑾对那个粉面公子哥居心不良,程元璟心想速度还挺快,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姑表兄妹,倒也算好事。至于对于徐之羡来说算不算好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元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能想到,他竟然又在自己的地盘,亲眼看到程瑜瑾算计他看好的年轻人。程元璟身为一个男人,看到这种行为,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程瑜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恨不得亲自动手来介绍自己。程元璟无奈,只能出面“这是家侄女,行长。” 又指向那两个年轻人“这是林清远,建武十九年状元。这是邹诚,同年进士。” 竟然是状元程瑜瑾眼睛刷的亮了一下,很快又掩饰住,对着林清远和邹诚行福礼“原来是状元郎和邹进士,小女失敬。” 林清远笑着推辞,程元璟看着,开口道“行了,先坐下再说吧。” 几人中徐之羡是程家内亲,前面散了后他直接进程家内宅,熟门熟路。林清远和邹诚和程元璟非常相熟,进对方内宅算不上冒失,而霍长渊想娶程瑜墨,所以也借故跟了进来。有程元璟这个长辈在,程瑜瑾出现在这里不算失礼,众人次第落座,程瑜瑾飞快地审度局势,然后让杜若搬了个绣墩来,坐在程元璟身侧。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扫向霍长渊一眼。 霍长渊是看在薛家的份上,有意来和程元璟交好。程元璟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多一个军中力量再好不过,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薛家这一层关系。方才人多不觉得,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人,霍长渊明显感觉到一丝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的真正源头,应当是不远处坐在程元璟身侧的程瑜瑾。 最开始霍长渊以为程瑜瑾是冲着他而来。霍长渊对程瑜瑾小有了解,别人误入长辈待客的地方或许是偶然,但程瑜瑾绝对不会。他下意识觉得是程瑜瑾后悔了,借机接近他。 退了亲还纠缠不休,霍长渊本来应该觉得麻烦,可是心底里却悄悄地,泛上些许欣喜。 然而直到落座,程瑜瑾都没有看过霍长渊哪怕一眼。霍长渊想,欲擒故纵,她倒是好手段。他看着上首那两人说不出的憋闷,她不是冲着他来吗,怎么处处黏着程元璟程元璟才回来多久,程瑜瑾什么时候和程元璟这么熟了 林清远对着这个能自由进出程元璟书房的女子非常好奇,他问“程大小姐来书房做什么” 程瑜瑾笑着说“九叔教我习字,我有一个字怎么都写不像,故而来请教九叔。没料到九叔还有客人,打扰诸位,十分对不住。我出门时带了一些糕点,如果诸位不嫌,还请许我借此赔罪。” 程元璟轻轻笑了一下,糕点都准备好了,果真是有备而来。 杜若将程瑜瑾带来的几盘糕点端出来。糕点并不多,每一碟只有三枚,但胜在模样精致、口味绝佳。林清远尝了一块,赞道“好吃。这是哪家店铺的糕点我竟然从来没有尝过。” “林状元谬赞,是我自己做的。” 林清远更加惊讶了“程大小姐乃是侯府长女,出身尊敬,竟然还会厨艺” 程瑜瑾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敢当,祖母牙口不好,又喜欢吃些软的糕点,我慢慢琢磨出来的。” 林清远啧啧称奇,对程瑜瑾大赞特赞。徐之羡听到,不知为何与有荣焉,说道“不止如此,瑾姐姐非但厨艺好,孝顺,还精通琴棋书画,有一手好女红,我大姐姐见到瑾姐姐的绣样,都赞不绝口呢。” 徐之羡的大姐姐是淑妃娘娘,程瑜瑾暗暗赞徐之羡真会接话,但还是一脸谦虚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哪有表哥说的那样好。在座都是朝廷栋梁,表哥可不要虚给我颜面,惹状元等人笑话。” 程瑜瑾和徐之羡说笑自然,可以听出来感情很好。霍长渊听到心情复杂,只能赶紧低头喝茶,掩饰住脸上的神情。喝茶的功夫,霍长渊瞥见徐之羡手边的糕点是荷花糕,茶是花茶。宴席上徐之羡说过他糕点喜欢清淡的,茶却喜欢甜的,还被众人揶揄过公子病。没想到,在这里便见识到徐之羡的公子病是谁惯出来的了。 茶点是程瑜瑾的丫鬟上的,这些出自谁的手,不言而喻。 程元璟洞察力极好,他很快注意到霍长渊有些失神,他顺着霍长渊的视线一看,发现徐之羡桌上的茶点和他们的不一样。程元璟思索片刻便明白了,程瑜瑾要真想要对一个人好,那便是春风化雨无孔不入,如细密的网般,不知不觉间便让人泥足深陷。徐之羡看着和程瑜墨亲密无间毫不避讳,可是程元璟作为男子却能看出来,一个男人真在意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露出丑态的。 想到这里程元璟突然意识到,他手边的糕点也不一样,糕点做成叶子形,尝起来清凉爽口,隐约有淡淡的苦茶味。 呦,公然行贿 程元璟因为童年的事,在外时从来不碰没验过毒的食物。他方才自然而然地拿了两块,是程瑜瑾给他定制的点心当真极对他胃口,还是他对程瑜瑾放下了警惕心 程元璟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程瑜瑾的存在,从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晚辈,因为年幼,所以没有性别。她被未婚夫退婚,恼恨赌气,做下一些很激动的事。小孩子不懂事,所以程元璟包容了她,就像大人包容小孩滚地撒泼一样。直到这一刻程元璟意识到,程瑜瑾十四岁了,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能引得两个男人暗暗针对。 程元璟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瑜瑾已经在这段时间把林清远、邹诚的身家履历打探的一清二楚。邹诚是寒门子弟,从小母亲妹妹辛苦纺线供他书,邹诚也很争气,寒窗苦十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程瑜瑾非常感动于邹家亲人之前的相互付出,但是也仅此而已,她才不去当寒门贵子的高门妻。 而林清远的家世,就要好得多。 程瑜瑾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在心里盘算,林清远祖籍济南,家族是当地名望大族,诗书传家,世代书,而昌国公府朝中无人,一家子花拳绣腿,但胜在有爵位,家世这一项两人齐平。 林清远是长房长孙,日后祖产都要留给他,而徐之羡是二房嫡子,虽然受徐老夫人宠爱,但一旦徐老夫人过世,二房就要从公府里搬出去了,和昌国公府的家产基业没什么关系,这一点上林清远胜。 第三,林清远是状元,现已入翰林当编修,前途无量,而徐之羡至今是白身,不说也罢。个人前程上,林清远完全碾压。然而徐之羡性情温柔,和她是表兄妹,日后非常好拿捏,林清远却未必。 程瑜瑾综合了家世、财产、前途、性格,加加减减算下来,发现还是林清远的得分高一点。很好,程瑜瑾的未来夫婿换人了。 程瑜瑾决定之后,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关心林清远。林清远只觉得今日谈话特别愉快,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林清远没有察觉到,曾经的当事人霍长渊,以及洞察力敏锐的程元璟却感觉到了。 霍长渊心情极其一言难尽,他刚才还以为程瑜瑾是为了他,现在他明白了,程瑜瑾早就看上了其他人,他和霍家委实想太多了。退婚诚然是霍长渊的愿望,但是亲眼看到这种局面,还是不爽,极其不爽。 仿佛眼睁睁看着未婚妻红杏出墙。 程元璟又喝了口茶,发现程瑜瑾准备的茶点果真对他胃口,他甚至没有在程瑜瑾面前展现过喜好。程元璟仔细回想,想到他们唯一有交叠的,是在几次家宴的饭桌上。程元璟顶着程家九子的名义,不去不妥,唯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表露过吃什么菜,不吃什么菜。 没想到仅是短短几顿饭的功夫,还是男女分席的大宴,竟然就被她观察出来了。 她若真想对一个人好,那绝对能让对方毫无反抗之力。宛如温水煮青蛙,对方越来越沉迷,烧水的那个人却看到更好的选项,说撤退就撤退。 她骂霍长渊无情无义,其实,她才是最绝情的人吧。 程元璟突然有点烦躁,这股烦躁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林清远毕竟是他看好的年轻后备,日后等他归位,有的是地方用。再让程瑜瑾发挥下去,林清远和霍长渊难免生隙,若因此反目成仇那就坏了。 所以程元璟淡淡开口“程瑜瑾。” 程瑜瑾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话“九叔” “你哪一个字写不对” “啊”程瑜瑾反应了一会,才想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明面原因是问字。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停下交谈,好奇地看着他们。程元璟站起身,说“随我来。” 程瑜瑾是不愿意的,但是程元璟积威甚重,程瑜瑾还是乖乖地跟着程元璟走了。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称奇,林清远和程元璟最熟,笑着对其他人道“景行不喜别人靠近,尤其不喜别人碰他的东西。没想到在家里,对侄女倒随和,书房随便进出。” 邹诚深以为然地点头,其他人动一下程元璟的东西他都不悦,侄女却能在他的书房随便坐着等他。果然人人都双标,连程元璟也不例外。 林清远和邹诚不明白程家内幕,徐之羡没心没肺跟着乐,在场唯一感到不对劲的,大概只有霍长渊了。 程瑜瑾是这么听话的人吗会亲自守在一个地方等人,对方随口一句话,她便乖乖站起来跟着走 如果程瑜瑾当真这样,他们俩也不至于退婚。 霍长渊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来,这对叔侄,似乎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继续发66个红包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动心 过了一会,程元璟从里面出来。众人一看程瑜瑾不在了,问“程大小姐呢” “她在里面看书写字。”程元璟轻描淡写地说,“她还小,功课不能落下。”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林清远笑道“景行你如今性子大转,当年殿试结束,多少人暗暗打听你是否婚配,你说嫌麻烦,全部推拒了。怎么现在耐心这样好,都有心情指点侄女的功课了” 许多文人的理想便是进士及第,修国史,做阁老,致仕后含饴弄孙,桃李满园。但是教晚辈功课至少是老年的爱好,程元璟才十九,就操心下一辈的书写字,也未免太早了吧。 程元璟罕见地顿了一下,随后轻飘飘遮掩过去“她性格躁,我不看着她,就没人看她了。” 林清远等人以为这话是说只有程元璟管得住大小姐,他如果不管,其他人都管不住。而霍长渊却听出来,程元璟是说,他不管程瑜瑾,就没人关心她了。 霍长渊突然生出些奇怪的情绪,他和程瑜瑾订婚时,听人说了很多程瑜瑾的境况。他知道她一出生就被过继,虽然有一个高贵的郡主娘亲,但是庆福根本不关心她,人家只爱自己肚子里生的。阮氏倒是对程瑜瑾有真情实感,可是,阮氏对程瑜墨的感情更深。 至于程老夫人,那是个万事不管还要揽权的,一双眼睛势利的很,孙女谁有用就捧谁,谁给侯府带来的利益最大,那就偏向谁。在这种环境下,程瑜瑾其实过得很艰难。 但她还是顺顺畅畅长大了,还长成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可见其心性之坚韧。程瑜瑾的奶娘和霍长渊说这些,本来是想让准姑爷得知自己家姑娘的不容易,日后好多疼惜新妇。然而,霍长渊仅仅两个月就退亲了,他也成了伤害程瑜瑾的那些人之一。 霍长渊本来怨恨程瑜瑾骗他,但是这一刻他看着另一个男人维护程瑜瑾,替程瑜瑾打算,他心里生出些钝钝的疼。仿佛,曾经有一件珍宝放在他手心,他没有珍惜,现在已经归别人了。 徐之羡大大咧咧坐了一会,他进内门本来就是来找外祖母和表妹们的,上次临行前没和程瑜瑾说上话,徐之羡回家后浑身不自在,似乎一定要和她说了才好。现在程元璟和林清远谈的话他听不太懂,也没兴趣,徐之羡就想到里面去找瑾姐姐说话。 徐之羡才站起身走了两步,正和林清远说话的程元璟准确地将目光压迫过来“你做什么” 徐之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站直了,恭恭敬敬回答“去找瑾姐姐。” 姿态之规矩,他老子训话的时候都没见过。 程元璟神色不变,道“她有事要忙,不方便打扰。” 徐之羡纠结地握手指,他和在座这些人不同,他常年厮混在内宅,知道女眷的时间多得很,她们又不需要考功名,哪有什么真的一点都打扰不得的要紧事。徐之羡不甘心放弃,挣扎道“可是她一个人在里面,都没人说话,恐怕会闷。” “她不闷。”程元璟扫了徐之羡一眼,仿佛随口一般,“在前院设宴时侯夫人派人来问过你,让你散宴后去寿安堂。现在不早了,让长辈等久了不好。” 徐之羡信以为真,赶紧跑着去寿安堂了。徐之羡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程元璟淡淡收回视线,一转眼,正好和霍长渊撞了个正着。 霍长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程元璟不闪不避,眼眸平静中暗含着威压,霍长渊很快就支撑不住,转开视线。 之后半截,霍长渊再也没有看到程瑜瑾。明明知道她就在一屋之隔的地方,中间却横着程元璟,这种感觉怪异极了。林清远二人相继告辞,霍长渊不好再坐下去,也跟着起身。霍长渊本来暗忖,送客这么大的事情,以程瑜瑾周全礼仪、不肯落人话柄的性格,绝对不会错过。然而他想错了,程元璟送他们到门口,书房那扇门窗,依然紧紧闭着。 程元璟注意到了霍长渊的动作,眸光沉沉,看着他不说话。等人都走后,程元璟在外面站了站,才慢慢走回屋子。 书房里,程瑜瑾确实在忙,她照着程元璟的字练了很久,突然来了感觉,连忙让杜若回院子取她的绣篓来。现在,她正坐在坐塌上,身边针线布料堆了一堆,专心致志地走针。 程元璟进来时,程瑜瑾已经在收线。程元璟看着那双白皙如玉的手上下翻飞,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程瑜瑾察觉到程元璟停留在不远处,问“客人都走了” “嗯。”话一出口程元璟自己都怔了一下,他回答这种问题做什么本来便是他的客人,程瑜瑾这种自来熟的主人口吻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倒没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对话宛如老夫老妻,她将最后几针缝好,藏好线头,然后如释重负地放下绣架,说“我刚才正绣到要紧部分,没法出去送客。林大哥应当不会怪我失礼吧” 都叫起林大哥了程元璟没有接话,他捡起程瑜瑾刚刚绣好的布料,来回翻看了一会,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这几个字你临得最不好,绣出来倒像模像样。剩下的应当不多了吧” “对。”程瑜瑾顺着他的话点头,“最难的部分已经绣好,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多等上几天就好了。” 程元璟摩挲着绣样上的字迹,他不太在乎外物,可是精美的东西天然让人喜欢,程瑜瑾的这副屏风,他就满意至极。 “你的进度比计划的快多了,时间来得及,不必赶。” “我明白。”程瑜瑾揉动手腕,抬头对程元璟明艳一笑,“谢九叔关心。” 关心谁关心她了。程元璟放下绣品,冷淡地坐到了另一边塌上。 程瑜瑾虽然说着不赶,但是她对绣屏一事极为上心,迟则生变,还是尽早绣完为好。她连着赶了几天,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 程瑜瑾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她一放下针线,都来不及松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就连忙唤杜若“杜若,九叔在吗” 杜若匆忙从外面跑进来,说道“今日下雨,并不曾听过九爷出去。” 程瑜瑾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春雨难得,程瑜瑾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说“把屏风从绣架上卸下来,我带着去给九叔看。” “姑娘,屏风还没洗呢。” 绣品因为时常被人拿在手中,难免会蹭黑蹭赃,所以都是洗一水才见外人。然而程瑜瑾等不了这么久了,说道“没事,九叔不知道见了它多少次,还在乎黑拆下来就行了,我们带着走。” 程瑜瑾兴冲冲跑到宸明院,然而一进门,就发觉屋檐下摆着一副雨具。程瑜瑾停了一下,下人禀报“大姑娘,林编修在里面。” 林清远程瑜瑾都没有意识到她最先冒出一股不快,仿佛被人打乱了计划般厌烦。可是很快,她的理智上线,马上分析出这简直是大好的时机。 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程瑜瑾进来吧。” 程瑜瑾在丫鬟的服侍下褪下雨具,换上软底鞋,步入里间。程元璟果然和林清远对坐烹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阁间,用一扇纯木万字纹月亮门分隔开,内部自成空间。透过木隔门能看到里面一尺高的平台,上面放着坐垫,中间一道茶桌,侧面则是两扇高大的排窗,可以完全卸下。此刻对雨烹茶,茶香缭绕着木阁,说不尽的清雅。 程元璟回头看到她,对她招了招手。程瑜瑾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敛起裙子,跪坐在程元璟身侧。 “九叔。” “怎么了” 程瑜瑾大雨天跑过来,绝不会是心血来潮。 程元璟预料的一点不差,程瑜瑾果然露出笑容,说“九叔,我都绣好了。” “哦这么快”程元璟扫了眼一旁捧着锦盒的杜若,眼中是了然的笑意,“带过来了” 程瑜瑾点头,她看着林清远有些犹豫,千秋节在即,各府都卯着劲准备礼物,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到自己礼单。程瑜瑾自信这扇屏风足以作为宜春侯府的底牌,现在被林清远看到 程元璟只是一眼就猜到程瑜瑾的心思,他说“无妨,林清远信得过。” 林清远还记得程家这位大小姐,听到这里,他笑道“大小姐准备了什么,竟然不能让我看到” “林编修哪里的话。”程瑜瑾坐着给林清远施了个赔罪礼,然后对杜若说,“拿出来给九叔和林编修过目。” 杜若和另一个丫鬟搭手,缓缓拉开屏风。林清远看到委实吃惊,他忍不住下地,近距离看上面的针线走势“双面绣竟然还是异样双面绣,我以为这等技艺已经失传了。” 林清远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瑜瑾“这这竟然是” 程瑜瑾含笑点头“是小女所绣,粗鄙之处,还请林编修不要笑话。” 粗鄙程元璟笑着扫了程瑜瑾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程瑜瑾亦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拆台。 站在地上的林清远可没注意到这叔侄二人的眉眼官司,他还在一声比一声高地称赞“这竟然是真的一面辞赋,一面山水,巧夺天工正面是景行的字迹吧怪不得上次大小姐来找景行学写字。” 林清远激动地都快说不上话了,最后,他唯有对座位上的二人拱手作揖“好字,好文采,好绣法” 程瑜瑾忍不住笑,眼睛里闪出明亮的光来。她难得有这样小女儿态的时候,程元璟眼中也浮起淡淡的笑。 几个月的心血已经展示完,程瑜瑾让杜若将屏风仔细收起来。程元璟见到,说“就留在我这里吧,明日我让人寻找好木料装裱起来。” “好。”程瑜瑾忍不住提醒,“这几个月我日日握着它,布料被蹭赃了,九叔你别忘了洗一遍。” 还得洗一遍,程元璟无奈地应下“我知道了。” 林清远看着这一幕顿生兴致,他说“景行可不是个耐心的性子,他连听人说长点的话都不耐烦。当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说亲,都被他一一拒了,我还以为他当真对女人不耐烦呢。现在看来,也不尽是。” 程元璟现在还没成亲,确实是一桩怪事。程瑜瑾眼睛一转,突然问“那林编修呢,可有家室” 林清远摇头道“没有,我孤家寡人,乐得逍遥。” 程元璟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程瑜瑾借机追问“林编修高中状元,年轻有为,为何不成家” “我家族祖居济南府,父母远在家乡,京城中唯有我一人。无长辈说亲,这事自然落下了。” 程瑜瑾笑着说“编修竟然是独自住在京城,幸好身边有贴心人照料,不然就太清寂了。” 林清远这回摇头更坚决“不曾,家里有祖训,男子不到二十不可成亲,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身边并无妾室,哪有什么贴心人,全靠书童罢了。” 程元璟清晰地看到程瑜瑾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神情突然不一样了。程元璟心里骤然生出一阵危机感,他知道这一回,程瑜瑾是真的动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十二点过后会有一章,明天18会有很肥一章,一共一万两千字,求大家继续支持 我的下一篇接档文被男主当替身之后 慕明棠家乡遭难,被蒋家捡回去收养,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替身,满足蒋太太思念爱女的心而已。 她便老老实实当一个死人的影子,不敢说不敢笑,唯独对处处维护她的晋王动了心。 最后,真正的大小姐回来了,清冷自持的晋王当场失态,慕明棠才知道,原来,她在晋王这里一样是替身。 后来,晋王为了讨好白月光,将她送给恶名昭著的岐阳王,只等岐阳王一咽气,就将她殉葬。 慕明棠好啊,你将我送给别的男人,我这就让你改口叫嫂嫂。 恐怕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杀神岐阳王竟然醒来了吧。 谢玄辰是先帝嫡子,天下泰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后来不知为何性格大变,残暴嗜杀,父亲将皇位传给叔叔,他也受不了头疾,陷入昏迷。 再醒来,床前有一个美人,惊讶地看着他。 曾经戎马天下是为了野心,如今所有野心都是为了你。 作天作地小妖精x杀人不放盐的大魔王,九叔完结后就开,作者坑品有保障,大家快去收藏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生日 程元璟先前看程瑜瑾挑来挑去, 虽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程瑜瑾看重的只是对方家世钱财,程元璟私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 若只是看身份地位, 那她挑谁都没有区别。程元璟看程瑜瑾来来回回划拉有权势的佳婿,有一点像看小孩子挑玩具。 可是这一回,程元璟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程瑜瑾当真了。 林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兴许正是因为家规严明,林家的男子才代代出息,书人众多。如果仅是林清远,或者他身后的林家,都不足以让程瑜瑾死心塌地。程瑜瑾无论嘴上怎么说,遇到更好的选项, 还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但如果加上不纳妾这一点呢 程元璟不敢确定了。 程元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程瑜瑾和他有什么关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她为自己挑选未来的夫婿,不比盲婚哑嫁强而且平心而论,林清远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后生,要不然也不会进入程元璟的眼。他作为她的挂名叔叔,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可是程元璟就是不悦, 心底莫名暴躁。他克制住自己突如其来的脾气, 举目看向窗外茫茫雨幕。程元璟突然意识到, 程瑜瑾的屏风绣好了, 她以后,没有什么缘由要日日往他这里跑了。 如果不是程老侯爷突发奇想地让程瑜瑾绣字,他们俩本来也不会有交集。程元璟从开始的不舒服,慢慢变得习以为常。仿佛一切一直是如此,他在桌案上看书,一抬头,就能看到程瑜瑾坐在塌上,仔细比对字迹。 听到林家不纳妾这条家规后,程瑜瑾当真对林清远刮目相看,她也从“这个人条件不错可以作为备选”,变成认认真真思量嫁给林清远。 程瑜瑾从小见着内院争斗长大,她太明白有侍妾和无侍妾的区别了。一个女子别管有多聪慧能干,一旦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领人,那这个女人,这辈子就毁了。 就如她的母亲庆福郡主。宁王势力够大,庆福的理家手腕也足够强硬,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是许多年生出不孩子,成天被乌烟瘴气的后院气。 而林清远一个人在京城,身边没有长辈监督,他竟然还是洁身自好,不置办侍妾。这份心,比有家财万贯都强。 程瑜瑾仿佛是第一次见林清远般,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她当真觉得,嫁给他不失为一件好事。 程元璟一低头就看到程瑜瑾对林清远的目光,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来了。程元璟突然说“程瑜瑾。” 程瑜瑾抬头,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九叔” 程元璟看到瞳孔自己的倒影,发现他已经没有支开她的理由了。女眷和外院本就没有交集,如果不是程老侯爷听到程瑜瑾退婚突发奇想,他本来也不会插手她的教养之事。 “书架上有一本游记,你上次提起过,趁今日清静,回去好好看书吧。” 程瑜瑾明白了,程元璟嫌她坐在这里打扰他和朋友谈话,这是在支开她呢。程瑜瑾偷偷瞪了一眼,轻巧地下地,给程元璟行礼“谢九叔,侄女告退。林编修慢慢坐,我先走了。” 林清远有些意外“这就走了外面有雨,小心被淋湿。” 程瑜瑾看着林清远笑了,笑时眼睛宛若月牙,春暖花开“林状元郎,外面雨都停了。” 林清远朝外看,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笑“我竟没注意,不过你是女子,仍然要注意受寒。” 程瑜瑾走后,林清远随口和程元璟感叹“你的大侄女聪明又漂亮,相处起来十分舒服,日后不知谁有造化,能娶到她呢。” 林清远说完回头,被吓了一跳“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程元璟早就没了谈兴,没过多久送林清远出门。所有人走后,室内重归寂静。程元璟看着书房里的坐塌,桌上两套笔墨,书架上的游记,猛地意识到,他的房间布置改变了许多,空间里几乎处处可见程瑜瑾的影子。 程瑜瑾听说屏风已经装裱好,特意去程元璟屋里看。她看到成品后由衷赞了一声“好极,比刚绣出来好看多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古训诚不欺我,就连一架屏风,装裱起来后也完全不同。 程元璟让人将东西收起来,问“听说这几日侯爷身体不好,他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前两天受了风,最近咳嗽得止不住。” 说起程老侯爷的病,两人都感到沉重。前两天,太医来看病的时候,暗示程家早点准备好寿衣。侯府众人心照不宣,程老侯爷,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受风”程元璟坐到椅子上,问。 程瑜瑾跟到另一边,自然而然坐下“还不是天气变暖,祖父贪凉,让人将窗户大敞着。结果春夏之交气候变化大,他便着凉了。” 程元璟皱眉,程瑜瑾看到立刻说“可不是我们没劝过他,但是祖父的性格九叔也知道,这话除非你去说,不然,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程元璟叹气“我知道,这几日我会去看他的。” 这一段时间程元璟特别忙,程瑜瑾一个不接触外院的闺阁女子,都知道程元璟极忙,回家几乎点个地就走。程瑜瑾好奇,问“九叔,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我在查虞衡司往年的卷宗记录。” 程瑜瑾听到这话直觉不对“卷宗不是会一直留档存放吗,什么时候查都行,九叔为何这样急” 程元璟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能力不错。 “下个月我要调任,一旦调职,虞衡司卷宗便不能随意查看,所以要趁现在看完。” 程瑜瑾瞪大眼睛“调任为何调任九叔做事,应当不会出差池才是。” “正常选调而已。”程元璟随口应道。他从没有给人解释的习惯,可是看到程瑜瑾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在屯田司,同在工部,并非大事。” 程瑜瑾将信将疑,为官最看重的便是稳,哪有人六部二十四司混着调动的程元璟才在虞衡司待了两个月便要调离,看这架势,像是要把六部全轮一遍似的。 程瑜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怕这其中有什么隐秘,被她不小心踩到,岂不是双方都尴尬。程瑜瑾很快转换了话题,故意轻快地问“马上就是端午了,九叔可有安排” “端午。”程元璟笑了一下,神色不知为何变得漠然,“恶午节,有何可过。” “怎么能这么说。”程瑜瑾不高兴,“端午乃是辟邪祛毒之日,在这一日驱邪,便能保证一整年健健康康。” “辟邪祛毒”程元璟淡淡而笑,“我便是这天而生,已是五五之恶,无邪可辟,无毒可祛。” 程瑜瑾一下子噎住了,五月被认为不吉,又被称为恶月。好些老人家认为,五月出生的孩子养不大,会给家里带来厄运。程元璟是五月初五出生,岂不是 每年端午,家家户户大张旗鼓地除五毒、扫病秽时,他该有多难受啊。 程瑜瑾默然,良久说不出话来。程元璟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人人都说他活不长,当年太后为了这件事,还专门请了高僧来宫里施法驱邪。可惜,他还不是活到成年了。 出生时难产没死,两岁时伤寒没死,五岁时“天灾”依然没死,太后和皇后知道,不知该有多遗憾。 程元璟正在想着,手上突然被人拽了拽。程元璟低头,就看到程瑜瑾取出一条五色丝线,给他绕在手腕上“五月蚊虫复苏,疾病横行,小孩子身体弱,最容易得病而死,所以老人们才说五月不吉利。都是一样的月份,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在手上缠上长命索,便是牛头马面也勾不走了。” 程元璟没料到有人敢给他系东西,他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想抽手,结果被程瑜瑾再次握住“别动。长命索要系得牢,不然掉了,昴日星官就分不清人了。” 系完之后,程瑜瑾笑着展示给程元璟看“越是不被期待的生命,越折而不挠。你看,长命索系好了,九叔能活到长命百岁了。” 越是不被期待的生命,越折而不挠。 程元璟看着程瑜瑾的笑脸,心里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他们都是不被期待的生命,看着光芒万丈,实则根本无人关心他们的死活。他看到程瑜瑾,仿佛透过时光,看到十四岁的自己。 从皇太子,到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从一国储君,到不得不以科举博出路。 程元璟的眉眼慢慢笑开“好啊,借你吉言。” 借你吉言,他会重回东宫,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他会长命百岁,亲眼见到杨家的坍塌,清明盛世的到来。 千秋节越来越近,京城中明显躁动起来,到处都是找门路的人。礼部小心翼翼试探了一句,皇帝依然对过寿兴致平平,说不要劳民伤财,就当一个普通日子,宫里摆桌家宴就够了。 皇帝说了不许大办,下面人不敢不从,又不敢在这种时候被别人超过,所以卯足劲在贺礼上下功夫。程家的礼单已经递到宫里,男子们惴惴不安,但是外院的变故,怎么都震动不到女眷来。 女眷们关心的,另有其事。 “大姑娘,大事不好了”郑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竟然连话都说不利索,“霍家霍家他们来向二小姐提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订婚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一惊雷, 婚姻不是儿戏, 订婚是成两姓之好,如果不成, 那两户人家关系也就淡了。像是靖勇侯府这种定了亲又退的,不异于结仇,两家人没有反目成仇都是好事,霍长渊竟然还来提亲 而且提亲的对象, 竟然是程瑜瑾的妹妹,二小姐程瑜墨。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连翘几个丫鬟听到,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忘恩负义的败类他莫非不知道姑娘和二小姐是亲姐妹吗便是堂姐妹,也没有退了姐姐又去订妹妹的,我们姑娘还是过继给大房的, 霍家这不是诚心羞辱姑娘吗” 杜若沉稳细心,说话慎重的多,但是她听到郑婆子转述寿安堂的境况, 也气得不轻“霍家欺人太甚他们无故退婚便已经毁了姑娘多年的努力,现在竟然还好意思上门,堂而皇之地向二小姐提亲。门房怎么没把他们打出去呢” 程瑜瑾十分平静,甚至还轻轻笑了笑“有利可图,祖母为什么要落霍家的颜面我和霍长渊退婚后, 祖母本来就一直懊悔错失一门助力, 现在霍家再度上门提亲, 祖母惊喜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舍得将霍家赶出去。” “什么”连翘震惊,“老夫人不要侯府的脸面了不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退了姐姐订妹妹,靖勇侯府把程家当什么老夫人若是答应了,那就是将两位姑娘,甚至整个宜春侯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杜若也十分震惊,皱眉道“老夫人虽然重利偏心,但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程瑜瑾好笑地摇头,嘴边的笑意轻巧又笃定“她会的。我的祖母,就是这样的人。” 连翘和杜若听到心中惊恸,她们从小跟着程瑜瑾,一路看着程瑜瑾从孤弱无依的小女孩,变成名满京华的侯门闺秀,没有人比连翘和杜若更清楚程瑜瑾这些年的付出。她的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嫁个好夫婿,或许听起来很讽刺,然而,这的确是程瑜瑾唯一的出路。 她并不是为了嫁人而活。她一直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正因为明白,多年努力被人以近乎糟蹋的态度打碎,才更让人心疼。被霍长渊退婚后,连翘和杜若都气得不行,程瑜瑾却没有消沉,立即重回状态,搜寻下一个合适的人选。好容易寻到了徐之羡和林清远,眼看一切即将进入正轨,霍家却还不肯放过大姑娘,竟然又来糟践程瑜瑾的脸面。 杜若连连说程老夫人不可能答应,其实就是因为她心里害怕,才要格外坚定地喊出来。然而程瑜瑾,连一点点侥幸都不给自己留。 杜若心疼到无以复加,低低喊了句“姑娘” “你们哭什么”程瑜瑾笑着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施施然站起身,仔细翻平裙子上的褶皱。杜若惊讶“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霍家骑到我的头上来踩,我就真的让他们这样猖狂吗”程瑜瑾突然收起笑,冷冷道,“他做梦。” “姑娘”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程瑜瑾抬手打断丫鬟们劝阻的话,说,“那些贱人欺人太甚,凭什么要我宽容,要我来识大体要忍,也是他们忍我。走,去寿安堂。” 寿安堂里已经满满当当塞满了人,庆福郡主闻讯赶来,看到端坐在上首的霍薛氏,险些气得晕过去。 阮氏看到,连忙让婆子拦住庆福。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悦,斜挑着眼睛说“大嫂,我知道你现在心情激动,但是凡事要分场合。霍夫人这次请来了京城里最有脸面的全福太太,当年杨家小姐出嫁,全福太太还给杨家小姐梳过头。大嫂要是在她面前闹开,让侯府失了脸面,母亲可不会轻易放过。” 庆福郡主当然气,但是她生气只是因为自己的脸面被人踩,并非是母亲给女儿讨公道。庆福才刚刚露面,屋里好几个嬷嬷已经看过来了,想来都在防着人闹事。庆福郡主很快冷静下来,她的儿子还小,为了程瑜瑾一个养女得罪程老夫人,委实没必要。 庆福狠狠瞪了阮氏一眼,带着丫鬟进屋里,站在隔间外听里面说话。 霍薛氏和程老夫人正在打太极,要霍薛氏说,她是不愿意做这门亲事的。奈何儿子得知她阴奉阳违,直接放话要亲自上门来向程家求娶二小姐。霍薛氏这才慌了神,只好安抚住霍长渊,自己捏着鼻子来提亲。 霍薛氏对程瑜墨的评价又下一层,长渊之前一直好好的,全心全意信任她这个娘亲,结果去了趟佛寺,突然态度大变,这里面没鬼才怪了 霍薛氏暗暗骂程瑜墨,这个小妖精,倒是一身好手段,竟然蛊惑着长渊和亲娘作对这还没进门呢,程瑜墨就敢如此,等日后成了婚,让她日日用狐媚手段缠着霍长渊,那还得了 霍薛氏心里不愿意,态度就说不上多热络。程老夫人有心继续两府的婚约,奈何女方要矜贵,还是退了姐姐订妹妹这种情况,让程老夫人主动,她委实拉不下这个脸面。程老夫人想着若霍薛氏殷勤些,百般示好,她冷着脸推拒两个回合,半推半就地便能应下了。没想到,霍薛氏连装个样子都不屑,程老夫人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场面一度冷场,全福太太本来是看在霍长渊得圣上亲眼的面上才接这桩说道的活,没想到这两户人家没一个热络,看起来并不像是要结亲的样子。 大户人家好颜面,讲究多,正式提亲之前,总要双方都确认好,重要事情沟通妥当,才能大张旗鼓遣媒人上门。世上唯有皇家选妃,是直接遣使上门的。然而男方父母登门拜访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要多一个全福人在其中说道,就算婚事不成,日后也有借口。 全福太太心里犯嘀咕,谈亲事时女方要拿捏架子她明白,程老夫人的冷脸勉强能解释得通,可是霍薛氏一副见仇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全福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屋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刻意热闹的张罗声。 屋里气氛逐渐凝滞,这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吆喝声“大姑娘,大姑娘您万万不能” 程老夫人浑身一震,脸色立刻拉下来。她阴沉着脸回过头,看到程瑜瑾正一脸肃然迈过门槛,两边放风的婆子又急又愧,几次想将程瑜瑾拉回来,又被连翘等几个丫鬟拦住。她们见程老夫人已经发现,连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拦着大姑娘了,可是大姑娘不听。” 程老夫人的脸色黑的能滴下水来,全福太太没料到这一出,也扭过身往正堂看“怎么了” 事到如此,程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问“大姑娘,我这里有客,你来做什么” 程老夫人的声音里隐含压迫,直到这一刻,她还想粉饰太平。 程瑜瑾也温顺恭敬地笑着,说“我知道祖母有客,我今日来,便是特意向贵客问好的。”说着她就行了个万福“周太太好。” 全福太太姓周,她心道名不虚传,程家大姑娘果然样貌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全福太太扫了霍薛氏一眼,有点尴尬。 两个人并排坐着,程瑜瑾却只给其中一人问好,霍薛氏的脸色显著地难看起来。她瞥了程老夫人一眼,讥诮道“这就是程家的规矩” 程瑜瑾赶在程老夫人说话前,截住道“我们程家规矩当然是极好的。从夫人太太,到姑娘丫鬟,个个都是知礼守礼的人。不过,君子做事讲究礼尚往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霍家对程家不仁不义,我们也不必守着圣人规矩。若是见笑之处,请周太太原谅一二。” 周太太看看程瑜瑾,又看看霍薛氏,兴致盎然地拢起袖子,闭嘴看戏。 霍薛氏已经气得不轻,忍不住指着程瑜瑾骂道“满口胡言你现在的行为,哪一点符合妇德妇言” “那霍夫人不妨说说,我哪一点做得不对”程瑜瑾逼视着霍薛氏,不闪不避,霍薛氏一时之间竟然不敢面对程瑜瑾的眼睛。 程瑜瑾冷冷地收回视线,施施然对周太太抿嘴一笑,道“周太太见笑。先前我和靖勇侯退婚的事,想必太太已经听说了。周太太是最公正不过的人,今日当着太太的面,我将其中原委说个清楚。我去年十二月在雪山上发现靖勇侯昏迷不醒,特意守了许久,让我家家丁将霍侯爷搬到母亲庄子里。我从小受祖母、母亲教导,要行善积德,怜贫惜弱,我救了靖勇侯后,着实没有想过任何回报,程家也不曾要求过靖勇侯府丝毫。没想到年底,霍夫人上门,说霍家想结通家之好,以报我的救命之恩。祖母心疼我,想结一桩善缘,就同意了我和霍侯爷的婚事。没想到今年二月,我家的长辈还在病着,霍夫人就上门说霍侯爷突然不满意我了,要和我退婚。周太太见证过不少姻缘,你来评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错了” 周太太沉默,她前段时间确实听说了靖勇侯和程家大小姐退亲的消息,当时事成的时候不少人艳羡过,突然掰了,众人惊讶,一些不太好的,甚至可以说恶意的猜测便四处传播。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这些天外人对程大小姐的揣测,委实不算好。 周太太原来也只是听个热闹,今日才见识到程家大姑娘闻名京城是有原因的,这口齿着实伶俐。她的话虽然长,但条理分明,前因后果陈列的明明白白,周太太便是个局外人,听到后也觉得霍家太过分了。 霍薛氏不及程瑜瑾能说会道,又连续被抢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好不容易瞅到机会,大声道“荒谬分明是你冒名顶替,故意抢占功劳,我儿才忍无可忍和你退婚。” “霍侯爷醒来第一眼,我便说了自己是宜春侯府大姑娘,庆福郡主之女。后来将霍侯爷抬下山的,也是我母亲的小厮。霍夫人说的明白些,我哪里冒名顶替我哪里抢占功劳” “救命之恩分明不是你” 程瑜瑾笑了,她对周太太行了一礼,问“周太太您说,我在山洞里发现霍侯爷,当时他身边空无一人,是我叫人将他抬到庄子里。这算不算救命之恩” 周太太看着始终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的程瑜瑾,再看看怒气冲冲,面目扭曲的霍薛氏,叹气道“当然是算的。” 程瑜瑾露出一丝笑,几乎瞬间就掩饰下去。她终于将视线对上霍薛氏的眼睛,缓慢又清晰地说“霍夫人,您听到了吗,我从来不曾对不起霍家,一直都是你们在污蔑我,现在还对救命恩人倒打一耙霍侯爷在您心里是个宝,可是在我眼里,他和世上其他男子并无区别。我不欠你们的,我程瑜瑾也从来不稀罕嫁给他。霍长渊出尔反尔,视婚姻如儿戏,狂妄自大,摊上这么一个人怨我倒霉,我无话可说。可是霍夫人您要记住,这桩婚约,错处在您。不查明真相便提亲,此为一错;不守信誉毁约,此为二错;退婚后四处诋毁我的名声,将过错全推给我,此为三错;明知得罪了程家,还上门定前妻妹,挑拨姐妹关系,此为四错。” 程瑜瑾说完,心想都四个了,干脆凑个整,于是很快接着说道“你们自己认错人,不肯认错,还转而诬陷救命恩人冒领功劳,此为五错。你们要退婚就退婚,却不能踩我的名声,总做这种事是会遭天谴的。” 程瑜瑾的话掷地有声,说完后满堂俱静,都愣愣地看着她。霍薛氏被一连串数字砸的眼晕,满脑子都是一二三四五,根本反应不来。程瑜瑾将霍家骂完,便乖巧礼貌地和众人行礼“周太太,祖母,我先行告退。” 周太太下意识地追问“那靖勇侯和二小姐的婚事” “退婚错误全在他,我无能为力。遇到这样一个前未婚夫,我程瑜瑾自认倒霉,至于之后霍侯爷要娶什么人,小女并不关心。”程瑜瑾说完轻轻笑了笑,之后就端庄贵气地转身离开。 出门之时,程瑜瑾看到程瑜墨雪白着脸,娇娇怯怯站在门口“姐姐” 程瑜瑾仿佛没看到这个人般,停也不停地走了。程瑜瑾穿过她后,程瑜墨的脸色又白了。 程瑜瑾离开之后,众人还一愣一愣的。听完程瑜瑾这一段话,周太太也觉得退婚全是男方的错。尤其不地道的是退婚就算了,竟然还要踩一脚女方的名声,否认程瑜瑾的救命之恩,还说她冒领功劳。 霍长渊从外面看着还行,私下里居然是这样的人 庆福听着刚才那一顿骂简直畅快极了,她顺着程瑜瑾的势,阴阳怪气地瞥了阮氏一眼“从订婚至今,大姑娘什么错都没有吧,却白白担了污名。也罢,既然霍侯爷看中了二房姑娘,瑜瑾做姐姐的,还能和妹妹争” 说完,庆福尤不解恨,故意又摇着扇子说了一句“二弟妹也真是,你们若是看中了霍侯爷,当初议亲的时候就直接说啊,非要等大姑娘婚事订好了,婚书也下了,你们才在背后使功夫。如今你们如愿以偿,倒是高兴了,大姑娘却平白被人退了婚。你们说说,这干的叫人事吗” 程老夫人早在程瑜瑾进来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了,不过她知道程瑜瑾有分寸,一个家族女子的名声同气连枝,一个人坏了名誉,其他人也别想讨得了好,所以程老夫人并不怕程瑜瑾说程瑜墨不守妇道。这段时间,程老夫人询问了当日在山庄的丫鬟,知道程瑜墨消失了一夜,第二天程瑜瑾上山寻二姑娘,才偶然撞到了霍长渊。拼拼凑凑,再结合霍长渊的态度,程老夫人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无论如何,程瑜墨的清白都毁了,她不能嫁给霍长渊,就只有自缢一条路。程瑜墨和霍长渊共同待了一夜这种事,只能烂在当事人心中,一旦说出来,程家所有女子都身败名裂,再也说不到亲事。程瑜瑾作为长姐,更是首当其冲。 程瑜瑾很聪明,程老夫人最欣赏她这一点。即便亲妹妹做了这种事,程瑜瑾也没有被气愤冲昏头脑,而是始终有理有据地针对霍家,将错误全部推在霍家身上。霍家忘恩负义,程瑜瑾作为受害人,当然是最可怜、最无辜的。 程老夫人最后默认了程瑜瑾的举动,墨儿的清白已失,势必要嫁给霍家,能借此机会打压打压霍家的锐气也好。可是程老夫人没有想到,有程瑜瑾开头,庆福借着程瑜瑾的胜势,一上来便开始阴阳怪气,卯足劲嘲讽阮氏。程老夫人不想让外人看程家笑话,她低咳了一声,庆福和阮氏顿时都不敢说话了。 程老夫人看向周太太“周太太,劳烦你走一趟。让你看到这种事,实在是老身管教无方。” 周太太笑“哪里。” “既然周太太已经看到,老身也不再遮着掩着,不妨和你直说了罢。霍家先前订了大姑娘,却莫名其妙退婚,现在又向二姑娘提亲。哪个姑娘受得了这种侮辱,大姑娘来讨一个公道,无可厚非。今日当着周太太的面,老身和霍夫人说清楚,我程家并不是非霍侯爷不可。霍夫人若是真想结亲家,那就拿出诚意来。如果没有,那便罢了吧。老身便是让两个孙女全都绞了头发,一辈子做姑子,也好过被人踩在脚底折辱。让她们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去,也挺好。” “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周太太一听这话,连忙急道,“事情怎么就至于这个地步呢霍夫人既然上门,那必然便是想结这门亲家的,霍夫人您说是不是” 霍薛氏心想好话坏话都被你们说完了,她成了纯然的恶婆婆,还能怎么说然而当着周太太的面,霍薛氏不敢撕破脸,只能勉强地笑笑“周太太说得对,我当然是诚心替我儿求娶贵府二姑娘的。” “这就好。”程老夫人说道,“至于具体的诚意,您下次来再说吧。送客。” 霍薛氏听到这话咬牙,什么诚意,程老夫人分明是借机索要高价聘礼霍薛氏恨得不轻,她出门时看到程瑜墨,真是觉得刺眼至极。 搅家精,还没进门,就已经帮着娘家算计婆家了,真是好得很。 程瑜墨本来诚心诚意给霍薛氏行礼,前世她和霍薛氏关系平平,但霍薛氏毕竟是长渊的母亲,程瑜墨重来一世,想要从一开始就好好和婆婆相处。她怎么也没想到,霍薛氏竟然用那样充满厌恶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先是姐姐视若无睹,后面又被婆婆迁怒,程瑜墨眼里的泪花一下子涌上来了。她眉尖细细地拧着,看向阮氏,无助地喊“娘” 阮氏也看到霍薛氏对女儿的态度,她忍不住心酸,才刚订婚就被婆婆记恨,等墨儿真的入门,要如何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啊 程老夫人坐在屋内,静坐了良久。她听到屋外二房母女的哭声,叹了口气,道“老二家的,你们进来。” 然后又说“我累了,送大太太回去。你们也出去吧。” 庆福被送出门,她好好奚落了一顿阮氏,倒也心满意足。婢女次第走出去,轻轻合上门。 屋里顿时只剩程老夫人、阮氏和程瑜墨三人。关上门后,屋子里阴阴沉沉的,越发暮气。程瑜墨莫名有些害怕,前世并没有出现这些,她本能地对这个场景胆战。仿佛,有什么事情,就从这里不一样了。 程老太太问“二姑娘,你当真要嫁给靖勇侯” 程瑜墨定了定神,想到前世她好容易和长渊修成正果,结果没享几年清福,便染病死了。这一世,她当然要继续和长渊过日子。 程瑜墨定下心,低头道“是。” “你想清楚了” 程老夫人为什么这么问她程瑜墨没明白程老夫人的用意,她甚至觉得程老夫人说话奇怪,哪有这样诅咒新人的她暗暗撇嘴,愈发坚定地说道“我想清楚了,我愿意。” 阮氏眼底隐约的期冀灭了,程老夫人也叹了口气。如今程家和霍家闹成这样,而程瑜瑾绝不是个肯吃亏的,她一定会让所有过错都堆到霍家身上。霍薛氏说不过程瑜瑾,她受了这等气,能对程瑜墨有好脸色 可惜,程瑜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同样的双胞姐妹,她的脑子和程瑜瑾的委实差了太多。 程老夫人已经给过程瑜墨一次机会,既然她愿意,那就如了她的意吧。 程瑜墨隐约察觉到祖母是同意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喜事,祖母要叹气。程老夫人感慨了一会,语气骤然变得冷硬“二姑娘,你是姑娘家,我给你颜面,出了这道门后就再不会提这件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清白已失,嫁人后的路本来就比旁人难走十分,娘家只能护你到这里,之后能不能过好,就看各自本事了。” 程瑜墨本来还不懂程老夫人说的是哪件事,听到“清白已失”,她的脸顿时血色腿尽。 她咬着嘴唇,难堪至极“祖母” “放心吧,事关程家全府女眷声誉,这件事情,我再不会对人提起。” 程瑜墨稍稍放了心,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问“那姐姐呢祖母会告诉姐姐吗” “大姑娘”程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看向程瑜墨的眼神中尽是悲悯,“你以为瞒得过她她早就知道了。” 程瑜墨恍若被人迎面浇了盆冰水,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即便程老夫人压了消息,霍家上门向程瑜墨提亲的消息,还是像长了脚一样传遍全府。带些桃色的新闻本来就是闲人最喜欢说的话题,而这次还涉及侯府两位小姐,嘴碎婆子们私下里嚼的更欢了。 虽然霍家将退婚的过错全认在自己身上,还给程瑜瑾送来了赔罪礼,但是好事之人私底下还是在传,说霍侯爷本来订了大姑娘,但是大姑娘端庄的像个木美人,霍侯爷嫌无趣,便转而求娶二小姐。程瑜瑾完美到冷漠,下人们怕她,敬她,又隐隐嫉妒。现在出了事,人们当然一股脑地捧起没心机也没能耐的程瑜墨了。 人性如此。 连翘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就来火,短短几日功夫,她不知道骂了多少背后嚼舌根的婆子。今日连翘回来,又是一脸气的模样,程瑜瑾见了失笑“你和她们置气什么她们也就能躲在背后说一说,真有能耐,让她们到我跟前,我看看谁敢多说一句话。” 这倒是真的,程瑜瑾在府中威严极大,仅次于程老夫人,连庆福都比不上。那些长舌妇就如老鼠一般,只敢躲在阴暗处狂欢,真到了程瑜瑾面前,她们一个个忙着巴结还来不及呢。 连翘心里好受点了,但还是气“只不过是靖勇侯府向二姑娘提亲而已,她们就敢这样说姑娘,还说是姑娘沉闷无趣,不得靖勇侯喜欢,霍侯爷才退亲换了二姑娘。我呸分明是我们姑娘看不上他,怎么就成了霍家来挑挑拣拣大姑娘样样出挑,依我看配皇家都使得的” 杜若连忙去捂连翘的嘴,程瑜瑾脸上的笑也收起来,警惕地看了眼周围“你不要命了这等话以后不许再说。” 连翘也知道轻重,她就是气不过。连翘闷闷憋了一会,说“姑娘,您以后一定会嫁一个顶好顶好的夫婿,让今日这些看笑话的,全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他们说过的话舔回去。” 程瑜瑾噗嗤一声笑了,偏连翘还一脸认真。她们主仆几人在屋里说话,外面忽然咚咚咚跑进来一个丫鬟。丫鬟发髻也跌散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姑娘,老夫人让您赶快过去,宫里来赏赐了” 程瑜瑾惊讶,宫里来赏赐非年非节,程家在宫里有没有人,怎么会突然送来赏赐程瑜瑾不敢大意,立即站起身往外走。 她赶到礼堂时,宜春侯府逢婚丧嫁娶才开启的大堂此刻乌压压全是人。众人见她过来,纷纷让开路。 透过众人让开的间隙,程瑜瑾看到大厅中央,站着一个黄衣太监。 程瑜瑾定了定神,不紧不慢走过去,逐次给几人行礼“臣女程瑜瑾见过公公。请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安。二叔二婶,九叔安。” 这种场合程老夫人都没有说话的份,程老侯爷对程瑜瑾示意“快起来吧。还不快跪下领旨。” 程瑜瑾依言跪下,黄衣太监虚扶了一下,笑着问“这位便是程家大小姐” “是臣女。” 黄衣太监飞快地打量了一眼,他在宫廷里过生活,不知见过多少嫔妃、贵女,一双眼睛毒得很。饶是如此,他看到程瑜瑾走过来的时候都眼前一亮。 他心想,程家软弱窝囊,这位程大小姐倒是好皮相,好仪态。须臾间黄衣太监收回杂思,对着北方拱了拱手,随后念道“圣上口谕,朕寿辰本不欲张扬,然宜春侯府贺礼独具匠心,绣屏尤其得朕喜欢。听闻此乃侯府长孙女亲手所绣,亲力亲为,不劳民伤财,实乃典范。念及程家长女年幼心诚,秀外慧中,特赏云锦四匹,绢八匹,金绣具一套,以资嘉奖。” 黄衣太监说完,抄着手笑道“程大小姐,谢恩吧。” 程瑜瑾心性稳重,即便如此,她都被人推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程瑜瑾反应过来,发现御前太监对着她笑,程家其他人或羡慕,或嫉妒,或后悔,都跪在后面看着她。在众多人影中,程瑜瑾一眼就看到程元璟。他亦在人群中,眸光安静,对她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赶紧谢恩。 程瑜瑾回过神,深拜及地“臣女谢皇上恩典。” 程家其他人心情复杂,阮氏和程老夫人尤甚。她们总觉得程瑜瑾被退婚,这辈子就完了,所以宁愿得罪程瑜瑾,也要定下霍长渊和程瑜墨的婚事。然而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程瑜瑾就被皇上亲口赞誉为女眷楷模。 程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身份 皇帝身前的御前太监, 当着宜春侯府众人的面, 对程瑜瑾大加赞赏,还送来了皇帝的赏赐。因为赏赐是送给程瑜瑾的,程瑜瑾跪在最前头, 程家其他人乌泱泱围在两边, 就连白发苍苍的程老侯爷、程老夫人也要跪在她身后。 程瑜瑾磕头谢恩, 接过代表着皇恩的锦盒。其余人看到这一幕, 各有感慨。其中尤以程元贤心情最为复杂, 他作为老子,都没有接过宫里的赏呢, 反倒是程瑜瑾领先了。 程老侯爷十分欣慰, 眼中隐隐有泪光。他没有错过黄衣太监出门前,似有似无朝程元璟瞥去的那一眼。 这个太监是皇帝身边的老人, 朝中阁老见了都得给他三分颜面, 他对于十几年前的宫闱阴私, 当然也是知道的。 程老侯爷知道皇帝之所以龙心大悦,让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公公给程家送赏赐, 并不是因为屏风,而是因为屏风上的字。程瑜瑾的双面绣诚然出色, 惟妙惟肖,但是皇帝坐拥四海,精妙的绣品不知见过多少。如果不是因为写字的那个人, 绣屏就算再精致, 也不过让皇帝多看两眼罢了, 远不至于封赏。 但是皇帝看出来了,还以程瑜瑾的名义给程家送来赏赐,就说明皇帝是认可程家的功劳的。直接封赏宜春侯府会惊动内阁,毕竟别说别人,就是程老侯爷自己,也想不出来程家男子有什么值得奖赏可是换成女眷,那就不一样了,阁老们个个是大忙人,谁有工夫在意一个闺阁女子,恐怕连听都懒得听。 这件事,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所有机缘都堆积在这一点,才让程瑜瑾得了现成的便宜。这样对大家都好,皇帝圣口一开,再没有人敢拿着程瑜瑾被退婚说事了。 程瑜瑾也十分满意,她并没有想到背后复杂的缘由,只以为是自己的绣品入了当权者的眼。四匹锦、八匹绢倒不贵重,程瑜瑾自己也拿得出来。真正值钱的,是皇帝赏赐的金绣具,以及圣口说的典范。 曾经叨叨程瑜瑾太过无趣故而被退婚的,现在都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转而称赞大姑娘真好,大姑娘真是闺秀楷模。毕竟皇帝都亲自开口了,他们还敢跟皇上对着干吗 连翘忍了一路,回到屋里,终于能好好地笑出来“姑娘,实在太痛快了。您没见二太太和老夫人的脸色,明明都丧到家了,却还要装出笑模样,嘴角都在抽抽。真是笑死我了” 杜若也一脸笑意,她推了连翘一把,轻嗔道“快收敛些吧,太过张狂,小心给姑娘惹来麻烦。” “我知道。”连翘明白轻重,这种话出了屋子,她是再不会说的。不过连翘实在太高兴了,她挤挤眼睛,兴奋道“姑娘,前几天霍家和二姑娘刚刚订婚。要是让霍夫人知道今天的事,是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程瑜瑾挑眉瞪了连翘一眼“还笑还不快去把御赐物件收起来。” 连翘清脆地应了一声,几匹绢布倒好说,连翘捧着那个放着金绣具的锦盒,问“姑娘,这个放哪儿” “放在进门正对的桌子上,对,把花瓶书画等物都收起来,就放这套绣具。以后日日擦洗,务必让每一个进门的人都看见。” 连翘和杜若忍笑,齐声道“是。” 程瑜瑾心里也长出一口浊气,她先前一直觉得自己活在云端,时时刻刻要坠下去,直到现在,终于有些踏实感了。君无戏言,有了皇帝的赏赐,谁还敢说她坏话她又何愁嫁不了好人家 因为封赏的事,程家好几天气氛都是怪怪的。锦宁院喜气洋洋,人人走路都带着笑,而其他几个院子,就着实笑不出来。 程元贤仿佛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般,对庆福说“你对瑾姐儿也太疏忽了。虽然她不是你亲生的,但既然过继到我膝下,那便和我的亲闺女一模一样。你这个做母亲,不好好关心闺女,怎么还往其他人身边推” 庆福郡主在心里骂,原先怎么不见你说这种话她一个人要操心一家子,还要替程元贤养女人,现在看见程瑜瑾冒尖了,倒想起做事后诸葛了。但是当着程元贤的面,庆福好歹克制住脾气,好声好气道“是我太忙了,疏忽了她。但虽然我不常见她,做母亲的心却没少,她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顶尖” 程元贤毕竟理亏,说一说就罢了“行,内院都是你管,我虽为父亲也不好插手。你知道善待瑾姐儿就行。” 于是程瑜瑾便发现,自己的衣食住行突然变精致了,庆福身边的嬷嬷来找她说话,也更加频繁了。 程瑜瑾笑了笑,心里如明镜一般。她又不是傻,谁是真心对她好,谁是冲着利益,当她看不出来吗她的心只有这么一点,放了她自己,最多再放几个真心人,就再放不下其他。 然而不只是庆福,程老夫人也成日派人叫她过去,不断在她耳边念叨“你是程家女,娘家含辛茹苦将你养这么大,教你琴技书画,给你锦衣玉食。没有侯府,便没有你的今天。如今你也懂事了,到了你回报父母、回报家族的时候了。” 程瑜瑾十分腻烦,但还要耐着性子,低头温顺道“祖母说的是,家族对我的恩德我都记在心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孙女明白这个道理的。” 程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她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程瑜瑾和程老夫人都收了话,一个小厮慌里慌张跑进来,隔着老远就喊“老夫人,侯爷突然晕倒了您快去看啊” 程老夫人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时猛地晃了晃,程瑜瑾和丫鬟连忙扶住。程老夫人用劲定了定神,沉声道“走,随我去看侯爷。” 复礼院里,程老侯爷的情况委实不乐观。 奴婢主子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大房二房两对夫妇都站在地上,时不时望向里间。程老夫人坐在圈椅上,嘴角抿得死死的,嘴唇两边显露出深刻的八字纹。 程瑜墨跟在阮氏身边,程家几个公子哥也来了,此刻就连最小的程恩宝都知道不对,老老实实缩在乳娘怀里。程瑜瑾坐在程老夫人身边,亦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突然里面传出声音,程家众人都站起来,太医背着药箱,一边和程元璟说话,一边从里面走出来。 程元贤忍不住上前,问道“太医,我爹他怎么样了” 太医摇头,道“侯爷一直体弱,前些日子着了凉,这几天情绪剧烈起伏,一下子虚火攻心,病倒了。” 程元贤听得似懂非懂,他不关心这些深奥的名词,只知道问“那我爹还能治好吗” 太医缓慢摇头,他看着程家众人的神色,叹气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趁侯爷还有意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程老夫人身体摇晃,得靠住桌子才能站稳。她不死心,追问“真的没办法了吗只是着凉而已,怎么就至于要人命了呢” 看程老夫人的意思,她十分信不过眼前的太医,颇有再找一个高明太医的想法。程元璟皱眉,上前截住程家人的话“陈太医,侯夫人哀痛过度,一时口不择言,请见谅。” “我明白。”陈太医倒很随和,程元璟送太医出去。满屋子人就这样看着程元璟和太医一边说话一边远去。程瑜瑾默默看了程元贤一眼,心想都三十岁的人了,连这点人际关系都处理不来,送太医出门竟然还是由最小的兄弟九叔出面。 有时候程瑜瑾也奇怪,以程家这两房夫妻的智商,如何生出来她来 这时候,里间传来微弱的声音,一个老迈的声音喊道“九郎” 程老夫人听到这种时候他都在想着那个外室子,脸色一下拉下来了。程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进程老侯爷病房“还喊九郎呢,你也不看看,临到最后,是谁给你送终。” 程老侯爷费力睁开眼,他在人群中寻找这程元璟的身影,可惜,没有。他的病榻被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塞得满满当当“爹,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要交代的话那当然是有的。他又将目光放到屋子里,程瑜瑾看到,下意识觉得,他在寻找九叔。 两次搜寻未果,程老侯爷已经累极,他看着虚空,程老侯爷嘴唇里牙齿已经脱落,说话时有些模糊不清“我累了,我想一个人歇一会。你们都出去吧。” 程元贤不满“爹” 程老侯爷还没交代家产要如何分呢。 程老侯爷却闭上眼,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程老夫人看到也没办法,她心想,人便是回光返照都能活一天呢,程老侯爷总要再熬一段时日。他今日不愿意说,明日再来便是。 程老夫人发话道“行了,既然侯爷累了,让他安心歇着吧。都出来吧。” 程瑜瑾跟着众人撤退,替程老侯爷和上门窗。关窗时,程瑜瑾特意留了个心眼。 经过这一通折腾,程老夫人也累了。她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她则让人抬了顶小轿,赶紧回去躺着了。 程瑜瑾跟着人流往外走,走了一会,见没人注意后,猛地折返回去。 连翘被吓了一跳“姑娘” “嘘”程瑜瑾示意连翘安静,她飞快地扫了眼两边,说,“你藏在这里替我望风。机灵点,别被人发现。” 连翘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姑娘,那你呢” “我特意留了一扇窗,一会我从这里翻进去,你守在外面,别让人看到。”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程瑜瑾严肃地扫了她一眼,道“安静,我自有道理。注意小心九叔的小厮,他们的眼睛尖着呢。” 连翘心砰砰直跳,她直觉程瑜瑾要做一桩很大的事,乃至连九爷都要防连翘眼睁睁看着程瑜瑾在一扇窗前推了下,那扇窗便无声支开一条缝,程瑜瑾从外面翻进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连翘心里不住念佛,她不敢想程瑜瑾潜入病重的程老侯爷屋里做什么,只能低头拼命念叨“菩萨保佑,姑娘千万不要出事。” 程瑜瑾悄无声息地跳入程老侯爷病房,她飞快跑到早就看好的夹层里面,合上木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的,外面传来脚步声。 程元璟进来了。 没有声音,眼睛也看不见,但是程瑜瑾就是知道这是他。他的脚步声很有规律,不紧不慢,悠然又笃定地踏在地板上。 程老侯爷听到动静,挣扎着抬起头来“太子殿下。” 隔间里,程瑜瑾的眼睛,骤然瞪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发现 程瑜瑾从一开始就觉得程老侯爷和程元璟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今日程老侯爷打发人出去时, 眼睛很明显地在寻找一个人。在场程家所有人中,唯有程元璟去送太医了,不在现场。 毋庸多想, 程老侯爷就是在找程元璟。 程老侯爷病重, 危在旦夕, 他身后的财产安排、爵位传承都是大事, 这种时候, 他不急着交待后事,反而支开众人找程元璟说话。这其中深意, 实在由不得人不深想。 程瑜瑾觉得有问题, 特意绕了一圈,避开众人耳目, 跑回来偷偷藏在程老侯爷的屋子里。她倒要听听, 程老侯爷到底有什么事, 一定要避开众人单独告诉程元璟。 谁能想到,她竟然听到这样一个可怕的消息 程瑜瑾猝不及防, 险些当场惊叫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因为太过用力, 手指上都被咬出细小的牙印。程瑜瑾头一次后悔起自己的行动,她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一点都不要听。 可是事与愿违, 外间的声音经过一层木头的减弱, 断断续续地传入隔间里。 程老侯爷已经病得气息奄奄, 他想要支起身体,可是费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抬起了头。程老侯爷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 即使跌下云端,即使经过这么多挫折,他依然清华如故,浑身上下带着内廷皇子的矜贵。 程元璟轻轻叹了一声,坐到程老侯爷病床边,道“侯爷,我在。你还有什么未竟心愿,尽可直言。” 被笨重木门围起来的狭长橱间里,程瑜瑾手指攥的更紧。他没有否认,他默认了程老侯爷对他的称呼。 他竟然不是程家人,而是失踪十五年的太子 许多前尘往事,突然轰的一声在程瑜瑾脑子里炸开。难怪,她之前就觉得程老侯爷和程元璟相处模式怪怪的,程老侯爷做决定时,会带着些请求的味道看向程元璟,程元璟点头后,他才如释重负般吩咐下去;难怪程老侯爷让程元璟题字祝皇帝大寿;难怪他对程元璟十分维护,偏心得明目张胆;难怪程老夫人对程元璟态度狐疑,小薛氏和程老侯爷离别二十载,回来时突然带了个六岁的儿子,程老夫人一直觉得程元璟不是程家的血脉,是小薛氏故意算计程家。 原来当真不是。 只不过,这个孩子真正的来头,大的让人想都不敢想。 程瑜瑾思路纷纷扰扰,脑子里越乱,呼吸就越轻微。她知道自己今日惹下大祸了,太子失踪是多大的事,全朝搜寻十五年,可是,太子竟然一直光明正大地养在京城。程瑜瑾不敢去想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可以确定,皇后和杨首辅都是不知道的。 程老侯爷瞒了十多年,他连自己的儿子和妻子都信不过,如今被程瑜瑾撞破,程老侯爷会轻饶了她吗就算程老侯爷愿意,恐怕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不允的吧。 程瑜瑾越发用力地捂住口鼻,呼吸放到最轻,几乎要闭过气去。而此时,屋里沉香缭绕,阳光从窗格中照进来,缓慢又沉重。 程老侯爷的声音亦是苍老沙哑的“殿下,老臣自知时日无多。老臣这一生不必躬身事农桑,不必为生计奔波,年轻时意气轻狂,年老时儿孙满堂,虽然于家国没有贡献,但是也算顺遂一生,再无遗憾。雪兰在地下等了这么久,恐怕已经等腻了,老臣再无牵挂,唯独有两件事放不下,一件,是程家儿孙无能,另一件,就是殿下您了。” “殿下流落民间,已经十五载。老臣得幸能遇到殿下,只是生前不能见殿下重主东宫,登临大宝,实在是毕生之所憾。” 这段话程老侯爷说的断断续续,他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才能继续说完。程元璟始终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听着程老侯爷说话,眼睛似有似无地从金猊兽香炉上扫过。 这座笨重的铜鎏金香炉放置在一扇窗户旁边,此刻上面的青烟正颤颤晃动。屋里没有风,烟为什么会晃动 程元璟的目光轻轻落到壁橱上,随后不经意扫过。程老侯爷对这些一无所觉,他似乎陷入到回忆中,缓慢重复着建武八年,那场震惊朝野的皇太子失踪案。 “殿下乃是中宫嫡子,却生来多舛,被奸人陷害。杨家一直不愿意让陛下立原配王妃为后,皇上生生拖了半年,直到作势要辞帝位回藩地,杨家才终于让步,尊钟王妃为后。没想到杨家胆子竟然大到如此地步,娘娘怀孕了他们都不肯死心,险些让皇后娘娘流产,还连累殿下早产,自小体弱。太后以殿下生在五月,注定养不活的理由,数次提出另立皇储。皇上不允,等钟皇后过世后,更是将您带在身边,事必躬亲,亲自照料了三年。眼看殿下的身体越来越好,五岁时却突然生了急病,皇城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无法,只好忍痛送您去道观。” “皇上本来是想送殿下去山里休养身体,顺便避开杨家锋芒。没想到,才过不久,城外突然送来清玄观被山洪冲毁的消息。陛下当场失态,连忙派了禁卫军去搜山,然而足足搜索了三个月,一无所获。” “道观上下,竟无一幸免。这一案举朝皆惊,皇上更是连着罢朝半月,一心寻找殿下的消息。看到皇上的态度,京城内外没人敢说殿下已凶多吉少,只以失踪之名,慢慢找着。”程老侯爷回忆道这里,忍不住摇头笑了,“当时臣听到这些消息十分震惊,也派了家丁去支援朝廷,还很是为殿下可惜过。没想到,天下缘分竟然这样巧妙,殿下被雪兰无意间捡到了。” 提到曾经的养母,程元璟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他一生被人辜负,唯独小薛氏给他一个安宁之所,教他书写字,教他重新开始。程老侯爷对程元璟的意义,远远不及小薛氏,程元璟如今对程老侯爷的尊敬,亦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小薛氏的面子上。 小薛氏因为家族冤案,被流放穷山恶水十多年。虽门第不在,可是她依然谨守家族闺训,从不曾和外男相亲过。但是她年纪越来越大,知道自己此生子嗣无望,就格外渴望养一个孩子。她无意中捡到了受伤的程元璟,动了恻隐之心,就将他带回家去,照顾他醒来。 她问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这个五岁的男孩沉默了许久,说自己父母双亡,遇到山洪冲到此处,已不知来处。小薛氏又问他名字,他只说自己名璟。 璟,玉光也,君子之德,昆山之彩。 极好的名字。 小薛氏没有多问,悉心照顾,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教养。薛家是书香世家,小薛氏亦精通经史子集,未出阁时便有才名。她见这个孩子聪慧,便尝试着教他书写字,没想到程元璟的天赋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小薛氏是戴罪之身,平日里本来就和外面来往不多,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倒也没有引起外人注意。 她带着孩子安稳下来,没过多久,朝廷大举搜山,动静甚至辐射到她所在的流放之地。小薛氏的住所越来越不安全,她也逐渐意识到,这个孩子,不是寻常人家走丢的孩子。 这多半,是太子。 她不敢声张,她是士林世家出身,看得懂朝廷局势,她知道若是这个孩子被朝廷军发现,恐怕她和孩子,都活不下来。正在小薛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程老侯爷借着帮忙搜太子的机会,偷偷来看望小薛氏。程老侯爷是小薛氏曾经的未婚夫,但也只是曾经,这么多年小薛氏和程老侯爷再无来往,之前程老侯爷给她送钱财,也被她拒绝了。然而这次,小薛氏咬牙见了程老侯爷,让他带着他们母子回京。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无论皇帝还是杨首辅,都不会特意关注自己脚下。而去了京城,也能给程元璟更好的生长环境。 程老侯爷不知道程元璟并非小薛氏之子,他以为这是外人欺辱小薛氏,让她生下儿子又将他们母子抛弃。程老侯爷不忍心中的白月光受此折辱,回京后便说这是自己藏在外面的儿子,现在带他来认祖归宗。 皇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元璟就上了别人家的家谱。程元璟对此倒是无所谓,事到如今,他要为自己打算,再多父子情深都不及自己活下来重要。 小薛氏见程元璟不反对,自己也忐忑地默许。后来的事情便是程家众人知道的版本,程老夫人强烈反对,程老侯爷将小薛氏和程元璟养在外面,每个月跑去探望。 皇帝派了两路人搜寻太子下落,一路在明,大肆搜山,一路在暗,沿着蛛丝马迹探访民间,后来竟然顺着线索查到了京城。皇帝大惊,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换了姓,成了程家的一个外室子。 行吧,顶着程家的名义,倒也好办事。 程元璟回程家当年就见到了皇帝偷偷派来的密探。皇帝暗暗观察程老侯爷快一年,才透露了好好保护太子的口风。 程老侯爷恍如大晴天狠狠被雷劈了一遭,倒是小薛氏,心里的猜测被印证,她大石放下,还是该怎样就怎样。皇帝和程老侯爷原本打算将程元璟安安稳稳地养在宫外,等时机成熟了,就让程元璟回来。程元璟当然相信皇帝说这话时心意都是真的,可是他同样也知道,如果当真与世无争地过着勋贵子弟的生活,他恐怕就永远恢复不了自己的身份了。 皇帝说的时机成熟,至少要等到杨太后和杨首辅老死,到了那时,杨妙的儿子也长大了。他无名无分,无依无靠,凭什么去拿太子的位置 不破不立,死而后生,程元璟干脆断了自己的后路,全心准备科举。所有人中,大概只有小薛氏是真心支持他的。皇帝和程老侯爷根本没想过程元璟能考过科举,乡试百里挑一,进士更是凤毛麟角,三年全国不过取一百名进士,程元璟半路出家,怎么比得过准备了十多年甚至一辈子的书生 乡试和会试都是涂名考试,还是杨首辅主管,皇帝不可能给予程元璟方便。皇帝当时便想着不要挫伤年轻人的锐气,李承璟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让他试一试科举之难,体验一番民生疾苦,倒也无妨。 谁知道,皇帝竟然当真在礼部送上来的名单里看到了儿子。他勉强控制着神色,在殿试上,多年来唯一一次看到了长子真容。 父子一别数年,若不是场景特殊,恐怕对面不相识。皇帝不想让他名次太高,于是酌情压了压,之后授官的时候,皇帝偷偷派太监问了程元璟的意思。皇帝听到答案后叹气,之后,将他安排到外地,去亲眼看真正的大燕朝。 作为回报,积压多年的薛家一案得以清算,小薛氏在病榻上得知了养子高中,娘家平反,含笑而逝。 这几年朝中冲突越来越频繁,再加上程老侯爷病重,程元璟便上书请求回京。皇帝看到,当然允了。 程瑜瑾先前说霍长渊托了太子的福,当真一点不假。程元璟对小薛氏心怀感激,皇帝看在小薛氏救了程元璟一命的份上,让人重审薛家一案。薛家案平反后,霍薛氏嗅到动静,尝试着让人重新递请封世子为侯的折子,皇帝念在霍薛氏也姓薛,就在宴席上问了霍长渊两句,替他们解决了爵位的事。 程老侯爷这一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临老前能得以保护太子,实在死而无憾。他放不下的两件事,一件是程家,一件是太子。有太子在,他总会看顾程家的,程家不求煊赫,儿孙一辈子富贵安康总是没问题。程老侯爷对此倒不怀疑,他真正不能安心的,乃是程元璟的事。 程老侯爷说“雪兰已死,我亦时日不久,知道当年真相的,如今只剩陛下和殿下两人了。杨家势大,杨首辅把持朝政,而杨太后控制内廷,杨家那一女也生下了二皇子。殿下,您须要为自己考虑啊。若是知情人都死去,陛下一旦动摇,就没人能证明您的身份了” 程老侯爷说这些话是顶着诛九族的危险提醒程元璟,光凭这些话,就足以将程家夺爵抄家了。程老侯爷殷切地盯着程元璟,他明知道这样有离间之嫌,但还是冒险说了出来,程老侯爷这一刻是真心为程元璟好。 程元璟没有接话,他目光似有飘远,很快又恢复平静。程元璟看着程老侯爷殷殷的目光,良久后,说“侯爷放心,您的顾虑我都懂。我心里有数,日后但凡我有一日在,就不会让程家被牵连。” 但也仅是如此。 程老侯爷放心了,他知道他寄予了厚望的太子殿下并没有被亲情蒙蔽眼睛,程家子孙亦能安享富贵。程老侯爷做到此处,实在已经尽力。若是这样子孙都守不住,那便是程家气数已尽,日后见了列祖列宗,程老侯爷亦可以坦然了。 程老侯爷含笑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一闭眼就沉沉睡去。程元璟看了一会,见程老侯爷已经睡着,就慢慢站起来。 程老侯爷的屋子光线昏暗,药疴沉沉,他走在屋内,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程瑜瑾被迫听到了一桩宫闱秘闻,现在连气都不敢喘。她从缝隙里看到程元璟站起来,手攥的更紧,用尽全身力气屏息闭气。 程元璟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他走过红木壁橱,莫名其妙停了一会。程瑜瑾在里面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她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然而程元璟又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走过去了。 程瑜瑾悄悄松了口气,她小幅度地活动身体,紧绷了这么久,她的腿都麻了。 然而程瑜瑾才刚刚将腿放好,耳边猛不防听到人说“还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殿下 程瑜瑾心里猛地一惊, 瞳孔骤然放大。程元璟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她了 他莫非想要杀人灭口 程瑜瑾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她早在程元璟进来之前就藏在壁橱里, 这个壁橱用厚重的红木板围起来, 上面还糊了纱,外界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这是专门辟出来储物的。程瑜瑾自信自己没有落东西在外面,按道理, 程元璟不应该发现她才是。 莫非,上位者都多疑, 他是在试探 闪念间程瑜瑾已经转过许多念头,她没有出声, 打算按兵不动,静观后续。如果说原来她对自己这位九叔还是忌惮, 那现在,就是纯然的恐惧了。程瑜瑾一点都不想知道他藏在程家是为了什么, 他和程老侯爷私底下达成什么交易, 她只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闺秀, 很快就要嫁人,她绝对不能牵扯到这些漩涡里。 反正她就装不知道,死也不承认。 程瑜瑾躲在里面, 屏住呼吸, 紧张地听着外界的动静。外面许久安静, 仿佛真的是程元璟随口一诈。程瑜瑾耐心等着, 听到他叹了口气, 随口道“外面已经来人了,再不出来,你就真的走不了了。” 程元璟拨弄着屋角的香,屋中静寂无声,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过了一会,壁橱发出轻轻一声吱呀。 程元璟摇头笑了笑,连头都懒得回。身后那个人似乎非常犹豫,磨蹭了半天,慢慢挪到门口“九叔。” 程瑜瑾喊完之后,一咬牙,低头说道“九叔,我方才给祖父侍疾,不小心睡着了,竟然没发现九叔进来。多有怠慢,请九叔恕罪。” 程元璟轻轻笑了,他回头好生瞧了程瑜瑾一眼,程瑜瑾硬着头皮站在红木门旁,眸子下垂,安静地盯着地面。 她脸上的神情镇定冷静,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认错一样,毫无慌乱之态,仿佛她真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程瑜瑾看到程元璟站在香炉前随意拨弄,手心攥的越发紧。 程元璟似乎终于看够了,随手将鎏金铜盖合上。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手指,将帕子扔回木架时,似笑非笑地朝程瑜瑾睇了一眼“还叫我九叔” 程瑜瑾硬着头皮“九叔,小女不懂您的意思” “下次跳窗户后,记得将地毯上的脚印处理干净。” 程瑜瑾低头,发现窗户下面的地毯上有一对浅浅的阴影。程老侯爷的屋子里铺了地毯,一是防寒二是隔音。因为地毯的缘故,程瑜瑾跳进来时几乎没有声音,但是同样,她跳下来时将地摊上的细绒毛压平了一小块,痕迹非常轻微,只有仔细盯着才能看出些许端倪。 没想到这样小的漏洞,竟然被程元璟发现了。程瑜瑾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她立即毫不犹豫地拎起裙角,利索地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臣女并非有意,臣女什么都没有听到” 刚才还嘴硬,现在改口倒是利索。程元璟不置可否,信步朝外走去,程瑜瑾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到他逐渐走近,心都要快要跳出来了。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依旧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越过去了。 程瑜瑾跪在地上,心头茫然,一时不知道这位神仙到底是什么意思。程元璟走了两步,回身挑眉看她“还愣着干什么” 程元璟没耐心听人说长篇大论,自己说话也总是说半截。程瑜瑾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说完之后程瑜瑾就后悔了,天哪她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程瑜瑾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正在拼命搜罗补救的话,就听到程元璟说“外面快来人了,你打算一直跪到众人都看见” 程瑜瑾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指着自己“您的意思是让我起来” 程元璟扫了她一样,仿佛嫌她蠢一样,转身大步走了。程瑜瑾被他的目光看得憋气,然而她什么都不敢说,赶紧爬起来追着程元璟走。 屋外守着好几个下人,关程瑜瑾看到的就有里外三个关卡。他们看到程元璟带着程瑜瑾出来,着实怔了怔。 他们怎么不记得程家大小姐从这里进去过 程瑜瑾低头,紧紧跟在程元璟身后。两人一路无言,径直走到了宸明院。两个白净的小厮推开门,弯着腰恭迎程元璟进门,连眼睛都不曾飘过一下。程瑜瑾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嘴唇抿得更紧。 从前没有注意,只觉得程元璟的小厮似乎格外规矩,现在仔细看,才发现他的侍从太白净也太工整了,走路步子又碎又快,一举一动也都整整齐齐的。 越是高度集权的地方,越喜欢对称,整齐。而程元璟近身伺候的人中没有女子,都是一些面白无须的小厮。这些人,真的是小厮吗 程瑜瑾不敢细想,她怕她想深了就走不出这道门了。程瑜瑾跟着程元璟进门,开门的侍从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见程元璟没有吩咐,就安静地关门退下了。 房门合上时发出轻轻“咔”地一声,程瑜瑾腿一软,险些跪下。她觉得方才合上的不只是房门,还有她的命。 程元璟走进书房,将随身带着的一些东西放置在多宝阁上,他放好后回头,看见程瑜瑾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胆子不是大得很么。” 还敢睁眼说瞎话,当着他的面骗他。他在她心里,就这样没脑子 程瑜瑾二话不说跪下,恨不得对天发誓“殿下,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回去后也什么都不会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闺秀,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夫婿,保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程元璟唇角含笑,不紧不慢地问“你不是说你睡着了么,你怎么知道我和老侯爷说话了” 程瑜瑾斟酌着说道“臣女确实不小心睡着了,模模糊糊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但并没有听到说了什么” 程元璟笑着看她“还敢骗我” 程瑜瑾终于反应过来,敢情这位祖宗一直咬着不放,就是不满她说谎骗他程瑜瑾心说那你早说啊,她立刻改口“我也并非完全睡着” “嗯” “其实臣女是怕太子殿下怪罪,只能借口睡着,以求殿下放心。臣女孤弱无依,虽是长房女,但是养母漠不关心,生母虎视眈眈,臣女要是出事,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我委实害怕,只能出此下策,并不是存心欺瞒殿下殿下” 程瑜瑾说完,眼中闪出水光,惶然无助地看着程元璟。程元璟本来冷淡又漠然,听到程瑜瑾的话,他心想玩什么苦肉计,结果一回头看到程瑜瑾朦朦胧胧的泪眼,神情一怔。 她怎么哭了他只是想敲打敲打程瑜瑾,好让她收起骗他的心思,但并没有打算真的罚她。莫非他语气太冰冷,吓到她了 程瑜瑾压抑着声音抽泣,程元璟听着浑身难受,他手指紧了紧,最终叹气道“起来吧,我并非针对你,只是向来不喜别人骗我。” 程瑜瑾立即含泪点头“殿下品行高洁,嫉恶如仇,自然是看不惯欺瞒等事的。臣女有愧,请殿下降罪。” 程元璟习惯了看程瑜瑾张牙舞爪,时刻端着架子,要么算计人,要么骂人,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柔弱姿态。一个最爱面子不过的小姑娘,现在却哭得楚楚可怜,程元璟铁石打的心肠也有些受不住了。他声音不自觉放缓和,说“我并无意怪罪你。说来是我不对,吓到你了,快起来吧。” 程瑜瑾用帕子按眼角,慢慢扶着木架站起来。程元璟看到程瑜瑾熟练的擦泪手势,迷迷瞪瞪的脑子顿时反应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可真是顺杆子就爬。” 程瑜瑾脸上泪还没干,对着程元璟甜甜一笑“是殿下虚怀若谷,胸有沟壑。臣女十分敬佩殿下。” 她的眼睛很好看,刚刚才哭过,眼里润润的都是水光,现在眯着眼睛笑出来,说不出是勾人心疼还是勾人作恶。程元璟看了一眼,默默转过视线。 她是真的很会说话,早就见识过她眼睛都不眨地讨好程老侯爷和侯夫人的手段,现在换成自己,程元璟倒有些明白为什么历朝君王都拒绝不了谗臣了。程元璟无奈,但是他本来也没打算将程瑜瑾怎么着,他只是不满程瑜瑾又骗他。现在既然她知错了,又楚楚可怜地求情,程元璟就顺势就放她过去了。 并不是因为看到她的眼泪难受。 程元璟眼角觑到程瑜瑾的泪都擦干了,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老侯爷屋里” 程瑜瑾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心里飞快地想她是该说为了孝顺祖父呢,还是说因为担心九叔。最后她想到程元璟刚刚才说过不许骗他,她最好还是别虎口拔须。 程瑜瑾难得地说了实话“我见祖父入睡前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当时唯有九叔不在场,所以我猜测,或许祖父和九叔有什么话要说。”程瑜瑾说完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补救“对不起,殿下” “无妨。”程元璟伸手止住程瑜瑾的动作,不在意地说,“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继续叫我九叔。” “是。”程瑜瑾低头应下。她偷偷瞥程元璟,想说又不敢说,瞥了两次后,被程元璟逮了个正着。 程元璟垂眸看着她“到底想做什么” 程瑜瑾讨好地对程元璟笑了笑,试探道“九叔,先前我有眼不识泰山,对您多有不敬。您大人有大量,日后必成大业,这等区区小事,应当不会怪罪于我吧” 程元璟想笑,但他到底忍住了。他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话都被你说完了,在我面前还玩这一招” “不敢。”程瑜瑾立刻笑着接话道,“我就知道太子九叔胸襟广阔,对事不对人,是不会在意这等细枝末节的。那我不打扰九叔休息了,侄女告退。” 不等程元璟反应,程瑜瑾立刻就溜。她试探地走了两步,发现程元璟竟然当真没有拦她。 程瑜瑾方才的话真假参半,全部是为了脱身故意恭维。没想到这位主气量这么大,拿得起放得下,竟完全没有为难她。这倒真让程瑜瑾吃惊了。 程瑜瑾心里不由生出些高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程瑜瑾本该趁现在赶紧出去,再等等指不定身后那位就改变主意了。可是她走出书房,鬼使神差地停下来,转身问程元璟“九叔,你为什么不阻止” 程元璟抬头,静静看着她。程瑜瑾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说“你早就发现屋里有人吧。你那时完全可以提醒祖父,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明明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做法,为什么不阻止程老侯爷如果当时藏在里面的是别人,结果也是一样吗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说完后屋里良久寂静。程瑜瑾暗笑自己愚蠢,她垂眸,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抱歉,臣女逾越了。” 程瑜瑾说完后,很快推门离去。微尘在光柱中细细飞舞着,程元璟放下手里的书,眼中似有所思。 为什么不阻止程老侯爷呢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壁橱里的人是她吧。 程元璟自小过目不忘,记性好的出奇。书卷他看一遍就能默下来,听过的话,甚至闻到的味道,经年之后他亦能丝毫不差地还原。 他一进门的时候,就闻出了程瑜瑾身上的味道。所以程老侯爷喊他太子时,他没有否认。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力阻止却没有行动,反而默默注视着程老侯爷捅破了他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挑婿 程老夫人的陪嫁张嬷嬷轻手轻脚走近,给程老夫人腰后塞了个枕头, 轻声问“老夫人, 您怎么了” 沉默良久, 就在张嬷嬷以为程老夫人不会说话的时候, 程老夫人拖着长长的音调说“他都已经十九了, 一转眼,十三年了。” 张嬷嬷也沉默,程老夫人虽然没说姓名, 但是张嬷嬷是三十多年的老人, 哪里能不知道程老夫人的心结。这么多年下来, 小薛氏几乎成了程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张嬷嬷停了一会, 低声劝“老夫人您且放宽心, 她就是再得宠,终究您才是妻, 她终身都是外室。再说,小薛氏都死了四年了,您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再多男人的宠爱, 再出息的儿子, 也要有命享受啊。” 程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 睁开眼皮,一双眼中满是恨意“我就是气不过。当初她们薛家清名誉满天下, 而我娘家只是个暴发户, 要不是薛家卷入朝廷斗争中被牵连, 举家流放, 程家也不会看上我。侯爷和小薛氏青梅竹马,十二三就定下婚约,只等着小薛氏及笄就成婚。结果,在成婚前夕,薛家出事了,公公婆婆不敢得罪杨家,就只能赶紧断掉和小薛氏的婚约,匆匆向我们家下聘。我知道,从一开始,侯爷他就是不愿意的。” 张嬷嬷跪在程老夫人手边,叹气道“老夫人” “没事,这么多年了,我早看开了。这些情情爱爱都是虚妄,赶紧生下儿子立足才是正事。成婚后他对我虽然不冷不热,但好歹给我颜面,没往家里领那些莺莺燕燕。两儿一女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够了,我也不和他心里的青梅争。可是我没想到,都过了二十年,他竟然硬是找到了小薛氏,还把她领回来了” 程老夫人冷哼,建武九年,程瑜瑾程瑜墨这对双胞胎刚出生不到半年,程老夫人还沉浸在当祖母的快乐中,四月一天,程老侯爷突然从外面领回一个孩子,说那是他和小薛氏的血脉,刚刚六岁,还要给那个孩子上族谱。程老夫人看到时十分怀疑,那个孩子长得极好,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举手投足比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规矩。这样的孩子,会是流放边疆,举目无依的小薛氏能养出来的 程老夫人怀疑,她有私心,再加上怕程老侯爷中了仙人跳,便压着不肯让那个孩子上程家族谱。可是程老侯爷却难得强硬,一口咬定那是他的血脉,他在外面偷偷养了许多年,孩子虽然衣食无忧,但不能总是流落在外,故而带回来认祖归宗。 程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怀疑程元璟的身份,他是小薛氏的儿子没跑,但是不是程老侯爷的,未必。小薛氏长得好看,一个弱女子流放到边疆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遭遇。指不定这是谁的儿子,被小薛氏栽到程老侯爷身上。偏偏程老侯爷还傻,当真将母子二人都接到京城,替别人养儿子。 时隔多年,程老夫人见到了小薛氏,小薛氏的脸颊和手不复细腻,可身上那种温雅宁和的劲,一如往昔。程老夫人因为嫉妒和怀疑,死活不肯让小薛氏住在侯府,程老侯爷只能将母子二人养到外宅,一应用度都从自己的私账走。程老夫人这些年拼命克扣程老侯爷的银钱,也是见了鬼了,小薛氏那个儿子依然养的光明磊落,举手投足都是富养起来的气度,还请了西席,一路科考考中了进士。 程老夫人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这个葬良心的,这些年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钱,供了一房外室不说,竟然还将外室的儿子供成进士。我儿从七岁就压着他书,平时没少打也没少骂,结果连给童生都考不上” 程老夫人骂的是世子程元贤,张嬷嬷不好多说,只能宽慰“老夫人您急什么,科举是给没门路的寒门子弟准备的,世子爷有爵位在身呢,何苦去受那份罪再说我们是勋贵家,自有祖宗留下来的荫蔽在,何必转而投文” “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每天和那些小妾厮混,气死我了。”程老夫人说起大儿子就忍不住骂,然而张嬷嬷也只是听听罢了。别看程老夫人骂的厉害,庆福堂堂一个郡主,房里怎么能有那么多通房小妾还不是程老夫人心疼儿子,塞过去的。 张嬷嬷笑道“世子爷还年轻,玩心大,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上进了。再说,您不是还有二老爷吗。” “老二确实勤勉,从小就比他哥哥听话,这么多年也勤勤恳恳的。”程老夫人说到二儿子脸上有些笑,可是很快又皱起眉,“就是他那个媳妇,走路柔柔弱弱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看着就不上台面。连她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瞧瞧大姑娘,不是一样的双胎姐妹,可是在庆福膝下养,就是比老二家的大气懂事。唉,可惜,这么好的一颗棋,这次一退婚,多半毁了。枉我捧了她这么多年,就指着她长脸,嫁个好人家,日后提携父亲弟弟。靖勇侯多好的前程,可惜了。” 这话张嬷嬷就不好接了,大姑娘这些年是标杆一样的存在,凡事只有有大姑娘在,不必多想,第一绝对是大姑娘的。相比之下,二姑娘程瑜墨就平易近人许多,更受兄弟姐妹们欢迎。 然而这些和张嬷嬷一个家奴是没什么关系,依她看无论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程老夫人不知道想了会什么,说“靠女儿是行不通了,莫非以后,当真让程元璟成为程家顶梁柱他一个外室子” 程老夫人想起这个就气不顺,然而子弟出息不出息,一冒头就能看出来。程元贤人已到中年,官职还不如十九岁的程元璟大,就连阮氏时常念叨的功课出众的程二爷,和程元璟一比,也差远了。 程家全族男子打包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程元璟,程老夫人当然不甘心,然而这能有什么办法。张嬷嬷苦口婆心劝道“老夫人,您年纪也不小了,孙女都要成婚了,您还纠结年轻时的事做什么小薛氏已经病死许多年,曾经的外室子也成了程家官职最高的人,您就是不笼络他,也不能把九爷往外推啊。” 程老夫人叹气“我何尝不知道。小薛氏在建武九年病死的,她也是能熬,硬是撑着看到程元璟高中进士,才肯撒手。说来也巧,就是那一年,薛家案平反了。小薛氏死前听到儿子高中,听到娘家平反,实在是死而无憾。若我那两个儿子能有程元璟这等际遇,让我死,我也甘心。” “哎呦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呢”张嬷嬷连忙冲地上呸呸了两声,说,“老夫人可不兴说这种丧气话。要老奴说,您要想控制九爷,有的是法子。别的不说,九爷如今还没娶妻呢,他再怎么难耐,还不是要仰仗您来说亲。” 程老夫人冷笑一声“这可未必。若我想拿捏他的婚事,恐怕侯爷就第一个不允。不过说来也奇,侯爷把这个半路来的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为什么没张罗着给他娶妻纳妾呢他今年都十九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级,儿子都该有了。” 说到这个张嬷嬷也不知道,程老夫人奇怪了一会,说“罢了,等改日侯爷在,我去试探试探侯爷的意思吧。” 张嬷嬷应了一声,她有些犹豫,问“老夫人,那大姑娘的事该怎么办” 程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盯着一旁的香炉,过了一会,说“再看看吧,先放出是霍家毁约的消息,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上门向大姑娘提亲。如果没有那这个孙女,只能当做白养了。” 实在是残酷,多年尊贵的嫡长孙女待遇,说倒塌就倒塌。然而张嬷嬷除了在心底叹息一声,也不打算做些什么。高门大院里各有各的前程,说到底,大姑娘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程瑜瑾被“有事”,早早出了门。她走在程元璟身后,实在无聊,抬高声音问“九叔,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程元璟淡淡朝后瞥了一眼,说“你看起来一副精明相,依现在看,脑子也没多好使。” 这一句话就刺激得程瑜瑾想骂人,她想到面前之人是她九叔,好歹算是个长辈,只能勉强忍住“谢九叔夸赞。不过九叔凭什么说我脑子不好使” 程元璟心想简直愚不可及,他难得发善心,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程瑜瑾竟然还没反应过来。程元璟神色淡淡的,连语气也是漫不经心“那些女眷个个存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你留在屋里,还能做什么” 短短一个照面,程元璟对程家内宅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庆福郡主事不关己,阮氏圈圈绕绕另有心思,而程老夫人还是个一心买女儿的。她们的恶意几乎毫不掩饰,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可留的 这些话程元璟不会说,他是个非常在意界限的人,换言之,生来冷漠。别人如何,与他何干他刚刚对程瑜瑾说的那句话,已经是多年来仅有的提携。 程瑜瑾立即听懂了程元璟的意思,程元璟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程瑜瑾低头,看着雪花一粒粒飘到大红斗篷上,又很快消融。程瑜瑾安静了一会,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这雪一样,远远看着洁白漂亮,可是走近了,什么都没有。” 程元璟讶异,停下来看她。程瑜瑾扭头看着回廊外浩浩荡荡的风,将雪粒吹的四处飞舞。她的侧颜映着雪,几乎比雪都要晶莹剔透“我当然知道留下来会很难堪,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好好笼络母亲和祖母,不用日后,明天我就会过不好了。” 程瑜瑾伸手去接雪,她大红的披风映在灰蒙蒙的回廊上,出奇耀眼。程瑜瑾回头对程元璟笑了笑“九叔恐怕没法理解吧,你虽然是庶子,但一出生就有父母爱护,事事为你打点,等你长大,你还可以通过科举改变命运。所以你怎么能理解,那种无路可走,却必须走出一条路的心情呢。” 程元璟听到心中细微的碎裂声。 无路可走,却不得不走。 他怎么会不懂呢 “她在里面看书写字。”程元璟轻描淡写地说,“她还小,功课不能落下。”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林清远笑道“景行你如今性子大转,当年殿试结束,多少人暗暗打听你是否婚配,你说嫌麻烦,全部推拒了。怎么现在耐心这样好,都有心情指点侄女的功课了” 许多文人的理想便是进士及第,修国史,做阁老,致仕后含饴弄孙,桃李满园。但是教晚辈功课至少是老年的爱好,程元璟才十九,就操心下一辈的书写字,也未免太早了吧。 程元璟罕见地顿了一下,随后轻飘飘遮掩过去“她性格躁,我不看着她,就没人看她了。” 林清远等人以为这话是说只有程元璟管得住大小姐,他如果不管,其他人都管不住。而霍长渊却听出来,程元璟是说,他不管程瑜瑾,就没人关心她了。 霍长渊突然生出些奇怪的情绪,他和程瑜瑾订婚时,听人说了很多程瑜瑾的境况。他知道她一出生就被过继,虽然有一个高贵的郡主娘亲,但是庆福根本不关心她,人家只爱自己肚子里生的。阮氏倒是对程瑜瑾有真情实感,可是,阮氏对程瑜墨的感情更深。 至于程老夫人,那是个万事不管还要揽权的,一双眼睛势利的很,孙女谁有用就捧谁,谁给侯府带来的利益最大,那就偏向谁。在这种环境下,程瑜瑾其实过得很艰难。 但她还是顺顺畅畅长大了,还长成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可见其心性之坚韧。程瑜瑾的奶娘和霍长渊说这些,本来是想让准姑爷得知自己家姑娘的不容易,日后好多疼惜新妇。然而,霍长渊仅仅两个月就退亲了,他也成了伤害程瑜瑾的那些人之一。 霍长渊本来怨恨程瑜瑾骗他,但是这一刻他看着另一个男人维护程瑜瑾,替程瑜瑾打算,他心里生出些钝钝的疼。仿佛,曾经有一件珍宝放在他手心,他没有珍惜,现在已经归别人了。 徐之羡大大咧咧坐了一会,他进内门本来就是来找外祖母和表妹们的,上次临行前没和程瑜瑾说上话,徐之羡回家后浑身不自在,似乎一定要和她说了才好。现在程元璟和林清远谈的话他听不太懂,也没兴趣,徐之羡就想到里面去找瑾姐姐说话。 徐之羡才站起身走了两步,正和林清远说话的程元璟准确地将目光压迫过来“你做什么” 徐之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站直了,恭恭敬敬回答“去找瑾姐姐。” 姿态之规矩,他老子训话的时候都没见过。 程元璟神色不变,道“她有事要忙,不方便打扰。” 徐之羡纠结地握手指,他和在座这些人不同,他常年厮混在内宅,知道女眷的时间多得很,她们又不需要考功名,哪有什么真的一点都打扰不得的要紧事。徐之羡不甘心放弃,挣扎道“可是她一个人在里面,都没人说话,恐怕会闷。” “她不闷。”程元璟扫了徐之羡一眼,仿佛随口一般,“在前院设宴时侯夫人派人来问过你,让你散宴后去寿安堂。现在不早了,让长辈等久了不好。” 徐之羡信以为真,赶紧跑着去寿安堂了。徐之羡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程元璟淡淡收回视线,一转眼,正好和霍长渊撞了个正着。 霍长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程元璟不闪不避,眼眸平静中暗含着威压,霍长渊很快就支撑不住,转开视线。 之后半截,霍长渊再也没有看到程瑜瑾。明明知道她就在一屋之隔的地方,中间却横着程元璟,这种感觉怪异极了。林清远二人相继告辞,霍长渊不好再坐下去,也跟着起身。霍长渊本来暗忖,送客这么大的事情,以程瑜瑾周全礼仪、不肯落人话柄的性格,绝对不会错过。然而他想错了,程元璟送他们到门口,书房那扇门窗,依然紧紧闭着。 程元璟注意到了霍长渊的动作,眸光沉沉,看着他不说话。等人都走后,程元璟在外面站了站,才慢慢走回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嫁妆 “九叔” 程元璟收回视线,从容地将视线落在纸上, 见他这样表现, 程瑜瑾倒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程瑜瑾小心揣测着程元璟的神情, 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程瑜瑾渐渐有些紧张了, 低声问“九叔, 您看怎么样” 程元璟低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对于女子而言,尚可。” 这话程瑜瑾就非常不喜欢听, 好就是好, 不好就是不好, 什么叫对于女子来说尚可这是看不起谁。 她挑眉, 故意追问“那对于所有人呢” “差之通达, 过于乔饰,心不正, 下笔亦分心。”程元璟说的毫不客气。程瑜瑾眯了眯眼,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他说得对。 程瑜瑾为了名声, 练习了闺阁女子所有叫的上名的技能, 比如刺绣, 比如弹琴,她都可以做的非常漂亮。然而事实上, 她真正喜欢的, 唯有书法。 书亦是她最擅长的一门。只不过她作为过继女, 有些地方能出头, 有些不能,比如写字,比如写诗作赋。这是该家里几个弟弟出彩的,她不能夺之锋芒。 所以程瑜瑾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书法功夫,那天在程老侯爷面前,她为了讨好程老侯爷,很是吹了一番老侯爷收藏的字,没想到竟然是程元璟的。程瑜瑾有些尴尬,今日下笔时,她就有心显示,让程元璟看到她的字写得有多好。 不承想因为太注意写得漂亮,反而落于下乘。 程瑜瑾不服气,提起笔,在纸的边缘飞快写了个“瑾”字。程瑜瑾放下笔,抬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九叔,那现在呢” 程元璟好笑,这个女子好胜心当真强。明明心机重又好颜面,却偏还要装贤惠淑良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字倒还可圈可点。 程元璟眼睛不由又落到她的左手上。程瑜瑾这回觉察到了,她跟着低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左手应当还在受伤。 程瑜瑾立刻扶了扶桌子,坚强又懂事地笑道“九叔,只是皮外伤,不妨事。” 以程瑜瑾那好脸面的性格,她说不妨事,程元璟连五成都信不过。他顿了一会,问“昨夜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请罪,还连累自己受伤” 程瑜瑾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她好笑地抬头,看向程元璟“九叔,那你说该如何” “父亲和祖父的争端是因我而起,虽然是因为积怨已久,和我没什么实质关系,但祖母和我母亲会管吗我昨天站出去,只是挡一鞭子,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九叔你猜我会如何” 程元璟默然,他问“以往,程元贤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你” 程瑜瑾回想昨日的事,慢慢想起昨天程恩宝闹腾,程元贤嫌丢脸,确实吼了她一句,说她不懂得照看弟弟。程瑜瑾不以为意“只是被说一句而已,又没有实际利益损失,在意这个做什么。” 反正她一嫁人就能脱离程家,而程元贤和庆福继续惯着程恩宝,以后有他们可受的。 程元璟竟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心里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她才多大,就能说出这样理智到绝情的话。程家人曾经到底是怎么对她的,让她变得这样通明克制 程元璟对程家生出一股火,他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连昨日被程元贤冒犯他都毫不在意,怎么听到程瑜瑾的话,他反而生气了 程元璟正在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听到程瑜瑾拢着袖子,慢悠悠说道“众生皆苦,九叔该不会在可怜我吧” 程瑜瑾抬头对程元璟笑了笑,眼角眯起,露出一种勾人的狡黠“感情这个东西一文不值,九叔与其可怜我,还不如给我些实在的利益呢。” 程元璟被气笑了,他瞥了她一眼,反倒喜欢程瑜瑾这样坦荡荡的作态。经过程瑜瑾这一打岔,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消散了个干净。 程元璟不喜欢欠人,昨天的事因他而起,程瑜瑾只是被牵连而已。他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出一个瓷瓶,随手扔给程瑜瑾。程瑜瑾手忙脚乱接住,她拿起来一看瓶子,顿时愣了“药” “嗯。” 程瑜瑾满脸不愿意“你给我药干什么能不能换一个呀” 程元璟这么多年,头一次碰见他赏赐别人,对方还不满意,叫嚣着让他换一个的。程元璟不气不恼,笑着看向程瑜瑾“你说什么” “我觉得”程瑜瑾一抬头撞见程元璟的眼神,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我觉得,九叔着实细心又慈祥。谢九叔。” 慈祥年仅十九岁的皇太子想,为君确实要慈,但他也不到被人称赞慈祥的地步吧程元璟转而想到他和程瑜瑾名义上是叔侄,称赞父辈,用慈祥倒也行。 兴许是程瑜瑾最后那句“谢九叔”太干脆太清甜了,程元璟破天荒地没有和她计较犯上之罪,而是率先走到里间的大书案前。他进去后见程瑜瑾还站在原地,挑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程元璟的院子亦是两进格局,正面连着五间正房,后面有一重罩房。他一个人比别人一家住的都大,身边还没有妻妾侍婢,空间敞亮的很,东边这两间房就被他打通,做了书房。 书房里布置清雅,空间错落有致,可见主人品位很好。但是饶是如此,里面也只有一张书案。 现在程元璟还站在长案前,看这架势,岂不是要手把手教她写字 程瑜瑾心想,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是她的叔叔,但也没有抱着快成年侄女的道理。他要是亲自指点她写字,靠得也太近了。 程元璟等了很久,见程瑜瑾在多宝阁前磨磨蹭蹭,脸上神情变来变去。程元璟放下笔,说“你在内宅活了多年,就这点眼力劲过来研墨。”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明显地惊了一下,他先是奇怪,最后想了想,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你以为是什么” 程瑜瑾对着程元璟温柔地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用力摩擦墨台,内心里恨不得将这个人扔到砚台里一起碾压。 程元璟笔走龙蛇,一行磅礴大气的字顿时现于纸上。程瑜瑾凑上前看,不得不服气“九叔字写得真好。” 难怪敢笑话她,他确实有笑话的资本。 程元璟搁下笔,然后示意程瑜瑾上前来临。程瑜瑾另外取了一支笔,转身时袖子不小心撞到笔架。程瑜瑾眼疾手快,迅速扶住笔架,将它移动到利索的地方。 程元璟看着程瑜瑾自来熟的动作,眼睛轻轻眯了眯。 她刚才,用的是左手 一个左手受伤的人,会下意识地用左手扶东西 程元璟的眼神变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程瑜瑾,程瑜瑾沉浸在临摹中,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打量。 程元璟仅是观察了一小会,心里就彻底确定,程瑜瑾,并没有受伤。 中午的时候,丫鬟来叫程瑜瑾吃饭。程瑜瑾换衣服时,连翘顺口,和程瑜瑾说“大姑娘一上午不在,姑太太派人来问了您两次呢。” “姑姑派人来了”程瑜瑾立刻精神起来,“姑姑是为了什么事” “姑太太担心您的伤势,派人来问问。”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程瑜瑾停在隔间外,遥遥对着书房行万福“九叔,我先告退。” 程元璟神色并看不出变化,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程瑜瑾身上,等她出去后,顷刻转深。 原来如此,原来她昨天所有行为,都是做给程敏看的。她对徐家那个公子哥,委实用心。 为了一个男人,假装受伤,还欺骗他。果真好的很。 程元璟昨夜专程让人从宫中取了舒痕膏,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程瑜瑾的一场表演。 程元璟看着从纸堆里露出来那个“瑾”字,冷冷勾了勾唇。 程敏对昨夜不欢而散耿耿于怀,今天她特意让厨房做了老侯爷和程元贤爱吃的菜,然后半推半拉地将程老侯爷扶过来,故意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程老侯爷脸色缓和许多,他虽然恨儿子不成器,但是心底里还是渴望儿女团圆的。程敏故意拉着程老侯爷和程元贤说话,另一间屋子里,晚辈也聚在一块玩。 程瑜瑾白天和写字耗了一天,直到现在才腾出功夫来理会徐之羡。她正在斟酌示好和矜持的分界线,猛地看到程元璟要出门,正朝抱厦走来。 不知为何,程瑜瑾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停住说话,眼睛注意着程元璟。 程元璟走到门口,就在程瑜瑾以为是自己多想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程瑜瑾。” 程瑜瑾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九叔。” 程元璟看着她,笑的非常从容坦荡“你不用回去练字吗” 程瑜瑾整个人都不好了,都晚上了,人都挤在程老夫人这里,她去练字 程老侯爷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问“九郎,怎么了” 程元璟依然看着程瑜瑾,勾唇一笑“千秋节在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侄女你说对不对” 程老侯爷奇怪,让人扶着过来一探究竟。程瑜瑾叹了口气,心说来日方长,她明天再来刷徐之羡的好感也不迟。 程瑜瑾直起身,低头应道“九叔说的是。” “那就走吧。” 程元璟看样子并没有单独离开的意思,程瑜瑾只能咬牙,忍痛和众人告别,追着程元璟出门。 出门后,程元璟并没有刻意等她,程瑜瑾得很努力才能跟上程元璟的步伐。她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心想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程元璟今天不太对劲 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方才事变时晚辈就全部站起来了,年纪小的赶紧被乳娘抱走,剩下程瑜墨、徐之羡几个懂事的,现在也早就被嬷嬷带到另一间房,避开长辈们说话。程元贤说的这些话,另一间房是听不到的,但小辈们毕竟还在,程元贤当着未婚侄女、外甥女说这些,委实不成体统。 然而程老夫人也只是随口骂了一声,神态并不多在意,看到程老夫人这样样子,其他人哪里还敢说话。 程敏在公府接触到的人物比娘家更高,未出阁时还不觉得,现在再置身娘家,顿时觉得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她娘也是,一昧护短,从小宠着惯着,什么都是外人带坏了爷们。搞得她哥三十多岁,一把年纪,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二哥也被养的唯唯诺诺,本事没多少,算计家里人倒是一把好手。 程家衰落,已成定局。 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娘家是做客,委实不好说太多,只能两头劝道“娘,大哥,父亲他毕竟已经将九郎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你们忍忍他便罢了,不要再起冲突。再说,我听公公说,九郎年纪轻轻就身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连公公都让二爷和九郎打好关系,你们怎么能把自家人往外面推呢”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沉默,程敏叹气,又劝“娘,大哥,争一时之气倒是痛快,可是侯府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该怎么办你们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下面的孙儿们想想啊。正好九郎刚调回来,吏部的任书还没发,你们不妨给九郎找找门路,安插到翰林院里去,日后的回报大着呢。” 程元贤立刻怪叫着嚷嚷起来“翰林就他” “怎么不行。”程敏瞪了大哥一样,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们可别忘了,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前两次名次一直很好,直到殿试才掉下来的。” 说起殿试,程家所有人都沉默。别说殿试,他们家连乡试都没见识过。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才对十六岁中进士毫无概念,能一个劲的作妖。 婆婆和小姑子说话,阮氏不敢插嘴。听到小姑子让给程元璟找门路,阮氏急了,她瞥了庆福一眼又一眼,见庆福毫无站出来的迹象,她才忍不住说“给九爷找门路进翰林院可是二爷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弟弟 等到夜半, 外面的暴风雪可算小些了, 男子退了烧, 突然浑身打颤, 叫起冷来。善良的女主人公没有办法, 只好解开衣服, 把肌肤贴在对方冰冷的铠甲上,用身体给他取暖。 好不容易天亮,女主人公跌跌撞撞跑到山庄里喊帮手,可是等她回来,发现双胞胎姐姐抢先一步,已经把受伤男子救下山了。 从此,男子误以为姐姐才是救命恩人, 十分感激,甚至主动提亲娶了姐姐。姐姐和男子的订婚声势浩大, 而可怜的妹妹却蜷缩在床上, 一声连一声咳嗽。 程瑜瑾在梦境中看到这里,忍无可忍地呸了一声。 她就说, 怪不得霍长渊醒来后对着她说“是你”,怪不得霍长渊执意要娶她, 怪不得霍薛氏来提亲时, 虽然笑着, 可是看向程瑜瑾的目光中, 总是带着些不以为意。 原来, 程瑜墨已经和霍长渊有肌肤之亲,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就已足够惊世骇俗,而程瑜墨还为了给霍长渊取暖,解开衣襟用身体抱着他 程瑜瑾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冒领功劳的恶毒姐姐,还莫名其妙被认为失了清白。霍家人准备婚礼时,该如何看她 难怪,她自认所作所为尽善尽美,全京城新媳妇不会有人比她更合格。可是霍薛氏依然敢那样羞辱她。 在娘家看来,程瑜瑾抢占妹妹的功劳,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在霍长渊看来,程瑜瑾谎话连篇,一心扑在钱财权力上,还故意羞辱他的白月光,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在婆婆霍薛氏看来,程瑜瑾假惺惺装清高,却在做闺女时就勾引她的儿子,是个又当又立的贱人。 程瑜瑾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程瑜墨来陪程瑜瑾养胎时,程瑜墨实在经不住内心的煎熬,痛苦地告诉了姐夫真相。霍长渊得知真相后当头棒喝,震惊又心痛。如今程瑜瑾这个鸠占鹊巢的毒妇终于死了,霍长渊提出娶程瑜墨,纠正所有错误。 偏偏这是一个你追我赶虐身虐心的故事,程瑜墨得知姐姐死了,她心里过意不去,死活不肯答应嫁给霍长渊,还想要落发为尼斩断尘缘。霍长渊追,程瑜墨躲,霍长渊强取豪夺,程瑜墨就一边身体主动一边哭着拒绝。最后,霍薛氏看到儿子对另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占有欲作祟,想要将自己的远方侄女嫁给霍长渊。霍长渊痛苦不堪,逼着自己去接受新的女子,而这时程瑜墨忽然想通,决定嫁给霍长渊,来照顾姐姐的儿子。 程瑜瑾看到这里简直恶心死了,瞧瞧她的好夫君,好妹妹,即使死了,都不让她安宁。 之后又经历了许多狗血、虐身虐心的波折,霍长渊和程瑜墨冲破一切藩篱,心心相印,终成眷属。而程瑜瑾,不过是他们爱情故事中的恶毒姐姐兼前妻,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踏脚石,对比妹妹真善美的背景板。 后来,她的儿子,亦长成一个纨绔,和程瑜墨的亲生儿子形成鲜明对比。在这几年霍长渊的权势急剧膨胀,因为拥立之功,霍长渊被后来的新帝,曾经的太子重用,成为朝中中流砥柱。而与此同时,靖勇侯府的世子却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反而是二公子,敏而好学,上进又孝顺。 在程瑜瑾儿子十六岁的时候,霍长渊恨铁不成钢,撤去了他的世子之位,还将他丢出去自生自灭。后来,她的儿子在夜里买醉,不小心掉到河里,就此结束一生。 程瑜瑾在世上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亡了。 随着儿子的离世,梦境逐渐瓦解,程瑜瑾猛地从梦中醒来。她浑身冷汗涔涔,举起手,发现现在还是建武二十二年,自小体弱的太子失踪第十四年。 她十四岁,刚刚和霍长渊订婚。 程瑜瑾躺了很久,直到外面天色渐亮,窗外传来下人走动的声音。 她想了很多很多,一部分是关于梦境,一部分,是关于现在。 在梦境瓦解的空隙里,她隐约看到,“双胎奇缘霸道侯爷俏皮妻全文完”几个字样。她想了很久,自嘲一笑。闲人看戏,焉知自己亦是戏中人。原来,她是别人故事里的虚伪姐姐,恶毒前妻。 霍长渊和程瑜墨怨恨她顶替妹妹的功劳,可是,她当真觉得,是自己救了霍长渊。 她在山洞发现霍长渊,周围并无人迹,霍长渊的衣服也好好穿在身上。她当然理所应当地觉得霍长渊昏倒在这里,碰巧被她遇到。她怎么能想到,不久前,已经有人和霍长渊共度一夜,还发生了肌肤之亲 她救人一命,霍长渊用正妻之位交换,实在合情合理。她有自信做好一个完美妻子,等她过门后,她会孝敬婆婆,操持家事,相夫教子,从一个完美的侯门闺秀,变成一个完美的侯夫人。 她一出生就被过继,旁人羡慕她有两个母亲,一个生母温柔细致,一个养母出身高贵。程瑜瑾养在庆福郡主膝下,可不是从银窝挪到了金窝,端的是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 可是,阮氏虽然心疼她,可是更爱养在身边的女儿,庆福郡主虽然挥金如土,但并不挥在她的身上。外人看着程瑜瑾花团锦簇,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甚至没有自己的嫁妆。 她只是个漂亮的招牌。她嫁给霍长渊,是她能力范围里最好的出路。她刚刚嫁给他时,真的想做好一个妻子。 她又想到昨天,程瑜墨突然不顾礼数地冲到她房里,盯着她定定看了很久。程瑜瑾端着完美无缺的笑容,问“二妹妹,你怎么了” 程瑜墨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姐姐,你这样,快乐吗” 什么那时程瑜瑾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和什么 程瑜墨最后扔下句“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就跑出去了。 昨日程瑜墨还不知道真相,她沉浸在备嫁的喜悦中,只当妹妹心血来潮说胡话,摇头笑笑就不管了。没想到程瑜墨走后,当天晚上程瑜瑾就做起噩梦,梦到了雪夜,梦到了那本书。 现在想来,没道理前世在婚前死活不肯说出真相的人突然转了性子,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程瑜墨也知道书的事情了,甚至,她就是上辈子的程瑜墨。 看来,昨天程瑜墨跑出去,是告诉霍长渊真相了吧。这不是,今天霍长渊就来退亲了。 郑婆子眼睁睁看着年画一样的大姑娘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六幅织金云锦裙如流水般散落,恍若漫天星子坠落在大姑娘裙角,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流云鞋轻柔地朝她走来,而大姑娘宽大的马面裙却一点都不晃。莲步轻移,裙角不动,把京城无数闺秀几乎逼死的行走礼仪,放在程瑜瑾身上,竟然这样轻而易举,行云流水。 郑婆子愣神间,程瑜瑾已经走过去了。杜若连忙给程瑜瑾披上大红披风,低声问“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我那未婚夫。” “姑娘” “你们怕什么”程瑜瑾笑,“我程瑜瑾是宜春侯府长孙女,庆福郡主嫡长女,宁王外孙女,十四年来众人交赞,京中闺秀典范。我什么人嫁不得,凭什么受他这等侮辱” 杜若等人刚才以为程瑜瑾要去前厅闹,虽然这样说很可悲,但是一个姑娘家被退婚,还到前婆家面前哭闹,委实太丢人了。连翘连忙说“姑娘您能想通最好不过了。姑娘漂亮又出身高贵,嫁给哪户人家都是他们赚了。靖勇侯一定是被什么人蛊惑,这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现在消息没流传开,还来得及,您赶紧去求老夫人,让她将事态压住。虽然是男方提出退婚,但无缘无故悔婚,对靖勇侯府声誉也不好。老夫人出马,一定能挽回这桩婚事。” “对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姑娘先去太太屋里,让太太带着您去寿安堂。太太是郡主,有她开口,就算是靖勇侯府也不敢欺负您。” 程瑜瑾笑了“谁告诉你们我是去挽回退婚的” 丫鬟们都懵了“啊” “我是去自己退婚的。” 程瑜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恨不得亲自动手来介绍自己。程元璟无奈,只能出面“这是家侄女,行长。” 又指向那两个年轻人“这是林清远,建武十九年状元。这是邹诚,同年进士。” 竟然是状元程瑜瑾眼睛刷的亮了一下,很快又掩饰住,对着林清远和邹诚行福礼“原来是状元郎和邹进士,小女失敬。” 林清远笑着推辞,程元璟看着,开口道“行了,先坐下再说吧。” 几人中徐之羡是程家内亲,前面散了后他直接进程家内宅,熟门熟路。林清远和邹诚和程元璟非常相熟,进对方内宅算不上冒失,而霍长渊想娶程瑜墨,所以也借故跟了进来。有程元璟这个长辈在,程瑜瑾出现在这里不算失礼,众人次第落座,程瑜瑾飞快地审度局势,然后让杜若搬了个绣墩来,坐在程元璟身侧。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扫向霍长渊一眼。 霍长渊是看在薛家的份上,有意来和程元璟交好。程元璟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多一个军中力量再好不过,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薛家这一层关系。方才人多不觉得,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人,霍长渊明显感觉到一丝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的真正源头,应当是不远处坐在程元璟身侧的程瑜瑾。 最开始霍长渊以为程瑜瑾是冲着他而来。霍长渊对程瑜瑾小有了解,别人误入长辈待客的地方或许是偶然,但程瑜瑾绝对不会。他下意识觉得是程瑜瑾后悔了,借机接近他。 退了亲还纠缠不休,霍长渊本来应该觉得麻烦,可是心底里却悄悄地,泛上些许欣喜。 然而直到落座,程瑜瑾都没有看过霍长渊哪怕一眼。霍长渊想,欲擒故纵,她倒是好手段。他看着上首那两人说不出的憋闷,她不是冲着他来吗,怎么处处黏着程元璟程元璟才回来多久,程瑜瑾什么时候和程元璟这么熟了 林清远对着这个能自由进出程元璟书房的女子非常好奇,他问“程大小姐来书房做什么” 程瑜瑾笑着说“九叔教我习字,我有一个字怎么都写不像,故而来请教九叔。没料到九叔还有客人,打扰诸位,十分对不住。我出门时带了一些糕点,如果诸位不嫌,还请许我借此赔罪。” 程元璟轻轻笑了一下,糕点都准备好了,果真是有备而来。 杜若将程瑜瑾带来的几盘糕点端出来。糕点并不多,每一碟只有三枚,但胜在模样精致、口味绝佳。林清远尝了一块,赞道“好吃。这是哪家店铺的糕点我竟然从来没有尝过。” “林状元谬赞,是我自己做的。” 林清远更加惊讶了“程大小姐乃是侯府长女,出身尊敬,竟然还会厨艺” 程瑜瑾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敢当,祖母牙口不好,又喜欢吃些软的糕点,我慢慢琢磨出来的。” 林清远啧啧称奇,对程瑜瑾大赞特赞。徐之羡听到,不知为何与有荣焉,说道“不止如此,瑾姐姐非但厨艺好,孝顺,还精通琴棋书画,有一手好女红,我大姐姐见到瑾姐姐的绣样,都赞不绝口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填妆 听到说要分家产, 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程老夫人率先往里走, 程瑜瑾跟在庆福郡主身后, 她进屋时正好站到程元璟旁边,程瑜瑾立刻停住,后退一步, 十分孝顺地说道“九叔请。” 程瑜瑾如今恨不得把程元璟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程元璟扫了程瑜瑾一眼,先她一步进门。程瑜瑾紧随其后, 进入程老侯爷的屋子时,她眼睛下意识地落到红木壁橱上, 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病房里很快就站满了人,程老侯爷躺在床上,见人来齐了, 道“我已经没几天好活,趁现在精神还好,将家产分清楚吧。” 程元翰说“爹你这是说什么话, 你身体还硬朗着呢。” 这种话程老侯爷听着都觉得好笑, 他的儿子们最盼着他死,老大好歹有一说一,然而老二这种时候, 都还要扯皮装样子。程老侯爷无意计较,说道“亲兄弟明算账, 趁我还在, 还能管住你们, 趁早把家产说清楚。省得等我死了, 你们为了一点点钱财大打出手,让外人看笑话。” 程元贤和程元翰都讪讪,程老侯爷咳了咳,继续说道“我们家的爵位这是第二代,我死了,老大还能平级承一代,等到了宝儿这一辈,就看圣上的恩泽吧。我力尽于此,剩下的你们自己去闯。老大承爵后,祖田都归老大,老二家继续在侯府住着,但中馈归大房媳妇管。” 程元贤连忙点头道“爹,这些我都省得。我和二弟以后会好好孝敬母亲的。” 这是共识,程老夫人还活着,兄弟二人当然不能分家,程元贤早就知道侯府爵位归他,公田归他,同样父母养老也归他。众人真正关心的,乃是财产分割。 果然程老侯爷歇了一会,继续说“除了侯府产业,公中现银一分三份,老大,老二和九郎各拿一份。大件物什折合成银子,三人平分。” 程元翰一听急了“分成三份” 程元翰和阮氏原来的料想里,家产都是一分为二的。大房有侯府名下的公田,本来就拿了大头,分成两份还是三份对他们影响不大,可是对于二房,这区别可就大了。 程元璟几乎是立刻就说“不必,分成两份吧。” 程瑜瑾心里骂这群蠢货,两份和三份能差多少宜春侯府这点银子太子当然不放在眼里,但是如果太子拿了其中一份,相当于承认是侯府一份子,有了这一层关系,日后能回报多少给程家但如果由大房和二房瓜分,那程元璟就理所应当地和宜春侯府没关系了。 可惜现在程家众人并不知道程元璟的身份,程瑜瑾光有一腔话,却没法说出来。她只能轻轻咳了一声,装作无意地说“长者赐不敢辞,既然是祖父的意思,我们做小辈的自然该听从。” 程元璟低头扫向程瑜瑾,程瑜瑾立即低头。程元翰不悦地看了程瑜瑾一眼,心里念叨,明明是自家的女儿,却被大房养成了一个白眼狼,这种时候还说风凉话,真是不识好歹。 程老侯爷倒有些惊奇地看向程瑜瑾,程瑜瑾眼观鼻鼻观心,一股脑低头装孝女。庆福皱眉,压着声音呵了一句“长辈说话,不得插嘴。” 程瑜瑾瓮声应道“是。” 程元璟心说可真是会算账,他无意掺和程家的家产,就他们这千数百两,在程元璟眼里都不算钱。程元璟轻轻巧巧地将皮球踢了回去“程瑜瑾说得对,长者赐不敢辞,将我的那一份并在一起,算作我给大侄女的填妆吧。” 程瑜瑾心里立刻就同意了,她挣扎道“这怎么好” “无妨。”程元璟说着扫了程瑜瑾一眼,“长者赐不敢辞,这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心意。” 程元璟拿程瑜瑾的话来堵她,程瑜瑾还能说什么。程元贤和庆福算盘拨得飞快,程元璟将他的那一份归给程瑜瑾,那就相当于三成之二进了大房的口袋,这可比平分划算多了。程元贤喜笑颜开“大姑娘真是懂事,你们叔侄一个孝一个慈,真乃我们程家的福分。那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阮氏想要反对,却被程元贤抢了白。阮氏脸色很不好看,然而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好说话,不由在心里埋怨程瑜瑾多事。 程老侯爷见太子殿下竟然有这等闲情,实在惊了一跳。不过太子愿意照拂程家是好事,即使只是一个孙女,也好过全然割裂。程老侯爷见到程元璟的态度,接下来的话出口时,又临时改动了一些“公中财产你们都有数,每家能分到多少,想必你们心里也明白。除了公中,我这些年也积攒下一些私产。” 程家几人和程老夫人耳朵都竖起来,侯府公账每日在众人眼目下流动,里面就那么多钱,他们多年来都数腻了。宜春侯府明面上的财产好算,但是两位老人家有多少私产,那就不好说了。而这些年程老侯爷出手豪爽,又是养两处家又是供进士,手底下的钱财简直深不可测。现在要分程老侯爷的个人财产,这才是众人最关心的地方。 程老侯爷缓了口气,说“以后侯府是老大的,老二有子有女,没个稳妥的宅子也不成。我名下在崇教坊有一出三进的宅子,就留给老二一家。老大家的便不给你们留宅子了,我在宛平有两处田庄,一个四百余亩,一个二百亩,小的留给二房,大的留给宝儿日后读书用。” 崇教坊挨着国子监,这里的屋宅生活便利,难得的是环境好,向来是一屋难求。能在这里置一处三进的宅院已经殊为不易,二房有两个儿子,分到这样一处宅子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庆福也十分满意,她要新宅子没用,反倒是田庄屋舍地亩,这才是立身之本。庆福默默盘算,四百亩的田庄,每年赁出去种地,等到岁末,怎么都能有六七百两,这还不算田庄上贡的米粮鸡鸭等物呢。二房的宅子是死的,而田庄等收入却是活的,他们分到的东西可比二房的实用多了,庆福郡主马上就露出笑。 程老侯爷突然看向程瑜瑾,说“大姑娘,你过来。” 程瑜瑾吓了一跳,缓步上前“祖父。” 程老侯爷仔细打量她,良久后叹气“你从小听话,只可惜到了议亲的年纪却被退婚。退婚后再说亲事不易,好在你得了圣上的赏赐,再多些钱财傍身,看在这一点上,或许能让未来婆家多看重你些许。我在正西坊有两处店铺,宣北坊一个琉璃铺,再加上大兴县的一个庄园,一起给了你。既然有大姑娘的,二姑娘也不会落下,给瑜墨一千两现银、一匣金银器皿当填妆。扬州的几个铺子,大房二房各拿一半,金陵另有十顷地,全留给九郎。我这些年积攒下的书画珠玉共四箱,老大、老二、九郎各拿一箱,剩下一箱,你们几个孩子平分。我余下另五千两银票,由老夫人安排吧。” 至此,程老侯爷名下的田地、生意、收藏、现银都有了着落。伺候了程老侯爷多年的老仆将地契、账本抱出来,一一交给各家。 程元贤拿起分给自己的一本,正打算赶紧翻开看看一年能有多少进项,却被庆福郡主悄悄拧了一下。程元贤抬头,就见庆福郡主冲他使眼色,让他赶快去看老侯爷的那四箱收藏,免得被二房抢先,把值钱东西都抢走了。 阮氏心眼多,指使自己的两个儿子去挑选箱子,孩子无知,当然要比大人舍得下脸面多了。庆福一见就在心里骂,赶紧暗示奶娘将程恩宝抱着,自己也跟过去盯着把关。 方才还挤了一屋子的人顿时都散去,程瑜瑾对程老侯爷的收藏不感兴趣,金玉书画等物都是死的,拿多少都不如自己手头有现钱实在。程瑜瑾算是吃够了能看不能花的苦,她更好奇程老侯爷给她的三个铺子收入如何。 老仆人见了,奇道“大小姐,老侯爷的四箱子宝贝中,有一箱是留给您和几位少爷的,大姑娘不去看看吗” 程瑜瑾笑道“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们。让他们先挑吧,等他们挑到了自己喜欢的,我拿剩下的就好了。” 老仆惊讶地看着程瑜瑾,先挑的人占便宜,这是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程瑜瑾竟然这样大方地让给弟弟妹妹。老仆十分佩服,由衷赞道“大小姐真是懂事,不愧是长姐。” 程瑜瑾谦虚地笑笑“哪里,是祖父教得好。” 她下意识地恭维长辈,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一个人,于是非常顺畅地接道“多亏九叔言传身教。我深受长辈垂怜,每日见着祖父如何待人接物,九叔如何清正严明,近朱者赤,我也侥幸能和祖父、九叔学得一二。” 程元璟忍不住又瞥了程瑜瑾一眼,程瑜瑾之见缝插针,他算是见识到了。程瑜瑾温顺地冲程元璟笑笑,交握着双手,异常乖巧地站在旁边。 程老侯爷听到程瑜瑾的话也很感动,他不由想到,两个儿子,甚至程老夫人,听到瓜分他的收藏的时候都急不可耐地跑过去抢东西了,唯有程瑜瑾继续守在他身前,她这份孝顺和懂事远远超过程家其他人。程老侯爷感叹万千,正好现在没人,他对老仆示意,说“去将我那个紫檀盒子取过来。” 老仆震惊“侯爷,那可是您的救急体己钱,留下来以防万一的。” “没事。”程老侯爷不在意道,“都到了我这个年纪,命亦不久矣,还有什么万一可防。还不如留给晚辈,好歹能派上用场。” 老仆拗不过程老侯爷,叹息着去了。过了一会,他从内室回来,捧出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盒。那个盒子木料细腻,是上好的紫檀木,看着就分量不轻。程瑜瑾正在好奇里面放了什么,就听到程老侯爷叫自己的名字“大姑娘。” 程瑜瑾委实吃惊了“祖父,您叫我” “对。”程老侯爷含笑点头,对着她示意,“去接过来吧。” 程瑜瑾上前接过,木盒一入手就往下沉了沉,程瑜瑾捧着它几乎都有些吃力了。程老侯爷从自己枕头下取出一把钥匙,说“这是我备下的黄金,以防不测。现在没有用了,就留给你吧。” 程瑜瑾飞快地看了一眼程元璟,道“这怎么好我只是孙女,这些东西应该留给三位弟弟才是” “他们日后自有父母帮他们谋划,再说了,他们有手有脚,男儿家自该靠自己拼前程,总是靠着祖宗长辈有什么出息。”程老侯爷说,“但是你不一样,一来你是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一旦出嫁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和在娘家大不一样。二来你虽是长女,但毕竟是过继的,以后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连找人出头都不易。我看顾不了你许久,就多留些银钱给你,以尽我这个长辈的本分。” 这么多沉甸甸的金子,一进了程瑜瑾的手她就不想给出去了。现在有了程老侯爷的话,她装作为难的样子,半推半就地收下“谢祖父体恤。” 程老侯爷说了这么多话,早就精力不济,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程瑜瑾看出来程老侯爷疲惫,而且程老侯爷肯定还和程元璟有话说。她十分识趣,见机说道“叨扰了祖父许久,孙女不打扰祖父休息了,孙女告退。九叔,侄女先行告退。” 等一转身,程瑜瑾就冲杜若使眼色,让她将之前送过来的那个食盒提着。程瑜瑾出门时特意给里面的人关上了门,贴心之意溢于言表。 等关门后,程瑜瑾脸色的神情立即变了。她带着杜若到隔间里,压低了声音说“将食盒里面的夹层拆开,把檀木盒塞进去。提着的时候不要露出异样,就当是空的。” 杜若也明白厉害,连连点头。但是她今天刚刚被程恩宝撞伤了腰,提起食盒的时候有些僵硬。程瑜瑾看到,说“算了,给我吧。” “姑娘,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程瑜瑾说,“给我吧,你硬撑着,被人看出端倪更糟糕。” 杜若懂得轻重,程老侯爷原本也没打算将这些金子给程瑜瑾,但因为程瑜瑾留在最后,多少触动了程老侯爷,才会得来这一笔意外之财。然而在大宅院里有钱太多未必是好事,如果被庆福郡主或者程老夫人知道,程老侯爷将保命钱留给了程瑜瑾这个孙女,反而绕过了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恐怕不妙。到时候,程瑜瑾为了自保,也得将这些东西孝敬给长辈。 所以,这些金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庆福、阮氏等人知道。杜若没有再坚持,她有些担忧“姑娘,这个食盒分量不轻,您提得动吗” “怎么提不动。”程瑜瑾轻笑了一声,“只要里面是金子,再重我也提得动。” 杜若顿时无话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前世 程瑜瑾带着食盒往外走, 她刚走出屋子, 就在抄手游廊上撞到程瑜墨。 程瑜墨见到程瑜瑾也愣了一下。自从靖勇侯府前来提亲后, 即便两人都说不在意, 程瑜瑾和程瑜墨的关系还是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程瑜墨嘴里说着她是为了程瑜瑾好,可是猝不及防撞到程瑜瑾, 程瑜墨本能的反应却是厌恶。 程瑜墨不由想到,前世自己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那个时候她还病着, 孤零零地待在病床上, 听着外面热闹的爆竹声,人来人往的喧闹声。而她, 却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一个人待在房内, 甚至因为生病,都不能出去冲撞了喜气。 那种感觉,程瑜墨过了两辈子都忘不了。 即使这一世这些事情不会再发生, 但程瑜墨还是无法释然。她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程瑜瑾冒名顶替, 她本来就不必受这些委屈。她和霍长渊, 也不会经历那些风风雨雨。 天知道程瑜墨前世看到姐姐和霍长渊站在一起时,她心里如何痛苦。前世程瑜瑾和霍长渊回门省亲的时候,程瑜墨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亲耳听着旁人称颂姐姐和霍长渊传奇的相识过程, 称赞他们俩佳偶天成, 天作之合。程瑜墨心里如被刀子割一般, 每一句话都是在她心上捅,连皮带肉,鲜血淋漓。尤其崩溃的是,她看到霍长渊对着姐姐笑,细心地替程瑜瑾夹喜欢吃的菜。 程瑜墨那个时候几乎控制不住想冲过去喊,你认错人了,救你的人是我,是我才对啊或许是程瑜墨的表情太明显,被程老夫人看到。程老夫人不动声色,很快就让嬷嬷将她叫走,之后程瑜瑾和霍长渊每次回娘家,她被程老夫人以各种理由隔开。 程瑜墨经历了最痛苦的,被误会、被辜负、被遗忘的那几个月后,渐渐死了心。她想,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她在娘胎时被姐姐抢夺养分,生出来后因为姐姐而体弱多病,成长过程中,因为姐姐过继给高贵的大伯母,所以她什么都要挑姐姐剩下的,就连婚事,也要被抹去了名字,给姐姐当垫脚石。或许,上天造了她,就是为了剔骨血肉,专门供给姐姐吸血的。 程瑜墨都要认命了,这时候却传来程瑜瑾怀孕的消息。直到这种时候,他们都不肯放过她,还要在她已经痛到麻木的心上捅刀子。程瑜墨听说姐姐怀孕,霍长渊特别开心,靖勇侯府所有事都为了侯夫人养胎而让步。就连程瑜瑾提出要娘家人来陪她,霍长渊也二话不说,同意了。 程瑜墨来到靖勇侯府,看到程瑜瑾一身华贵、锦衣玉食地养胎,侯府所有人见了程瑜瑾都毕恭毕敬。程瑜墨听着众人称赞侯夫人聪明漂亮又能干,听着众人殷殷期盼程瑜瑾肚子里的孩子,她好几次险些控制不住。这些明明都是她的,明明是程瑜瑾冒名顶替,抢占她的救命之恩 程瑜墨内心痛苦,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她明明告诉自己该认命,可是每次看到霍长渊,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上前和霍长渊说话,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留在后面,好和霍长渊多相处一段时间。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在一次酒后,告诉了霍长渊雪山上的真相。 那时她喝了酒,程瑜墨本来以为自己神志已经模糊了,可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很清醒。她非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喝酒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程瑜墨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期待着霍长渊的反应。霍长渊听到后愣了愣,他以为程瑜墨在说醉话,想叫丫鬟来送她回去。程瑜墨生了气,故意跌倒到他身上,借着酒劲将雪山上的时间、经过、细节,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程瑜墨想,现在,霍长渊总该知道谁才是他的真命人了吧。 霍长渊听到程瑜墨说脱了衣服替他取暖的时候,绝望地闭住了眼。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程瑜墨第二天酒醒了之后,内心十分忐忑,她既对姐姐愧疚,又紧张于霍长渊的态度。霍长渊那日之后似乎在躲着她,接连好几日都说军中有事情,晚上不回家。程瑜墨莫名感觉到,霍长渊不是在躲着自己,而是在躲姐姐。 都不等程瑜墨调整好心情,杜若就来传话,说“二小姐,夫人找您。” 程瑜墨将那个眼神记了很久,她知道杜若是姐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虽然话不多,其实最受重用。杜若就那样静静看着她,无喜无怒,似乎在评估她,又似乎在可怜她。 程瑜墨立刻就被那个眼神激怒了。来到靖勇侯府主院后,程瑜瑾才说了几句,突然以玩笑地口吻讲起古来。她说的是娥皇女英的故事,还无意般问程瑜墨对姐妹共嫁一夫怎么看。 程瑜瑾那时候的眼神意味深长,和杜若的一模一样。程瑜墨不知道是难堪还是气愤,立刻就站起身跑了。她跑回自己屋子后马上哭着收拾衣物,即刻就要回家。 程瑜瑾听说了没有拦她,程瑜墨坐在马车上眼泪不断,她不停地抽泣,觉得自己的命太苦了。苍天不公,竟这般偏心双胞胎姐姐。 她走在半路的时候被霍长渊拦住,程瑜墨不知道怎么形容霍长渊那时候的脸色,她只记得,霍长渊对她说抱歉,还说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那时程瑜墨被狂喜冲昏了脑袋,什么都没有想。后来她成了靖勇侯夫人,再回想当日的事情,才发现霍长渊当时的神情,分明是认命。 恶毒女人死了之后,苦命小姐和大将军终于顺利在一起。可是戏文里没有演,故事结束之后,小姐和将军是什么样的。 婚后那几年,程瑜墨无法述说自己的婚姻何其不幸,毕竟霍长渊顺着她,霍薛氏也给她面子,她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委实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日日泡在蜜罐子里。但是程瑜墨总是觉得,她一直生活在程瑜瑾的阴影下,侯府中处处都是程瑜瑾的影子。 霍长渊忘不了早亡的前妻,侯府下人忘不了完美的前女主人,就连霍薛氏,也总是嫌弃程瑜墨做事拖沓。用霍薛氏的话说,那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先前你姐姐在的时候,根本不用我操心,才两天就安排好了。” 程瑜墨苦笑,对啊,因为有程瑜瑾珠玉在前,所以程瑜墨无论做什么,都是被比较的那个木犊。 程瑜墨婚后那几年说不出的憋屈,后来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未出阁前。程瑜墨喜极而泣,太好了,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要早早去告诉霍长渊真相,这样,她就不必对着程瑜瑾行妾礼,也不用忍受众人的比较,更重要的是,不必看着霍长渊日复一日抚摸着程瑜瑾留下的绣样,无声地缅怀前妻。 她要将程瑜瑾从她和霍长渊的生活中,彻底清除出去。 程瑜墨以为自己成功了,霍长渊顺利和姐姐解除了婚约,而是换成她和霍长渊订婚。祖母和母亲都同意她的婚事,祖父甚至给了她一千两的添妆。这在前世,可是根本不曾有的事情。 程瑜墨心满意足从厢房出来,没想到一抬头,就撞到了程瑜瑾。 意外之下人来不及掩饰真正的想法,反而能透露出真情实感。程瑜墨也是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走出程瑜瑾的影响。或许霍长渊和靖勇侯府众人的记忆中再也不会有程瑜瑾的存在,但是在程瑜墨心里,亡姐永远是她没办法越过去的高山。 程瑜墨的表情僵硬了,她意识到后赶紧努力控制好情绪,露出一个妹妹该有的神情,对程瑜瑾笑着说“姐姐,你过来了。” 程瑜瑾淡淡点了点头“嗯。” 场面又陷入尴尬,程瑜墨拼命想将气氛拽回来。她眼睛扫到程瑜瑾的手,故意没话找话“姐姐你怎么自己提着东西你的丫鬟呢” 杜若听到连忙就要上前请罪,程瑜瑾伸手止住杜若的动作,说“是我自己要的。杜若腰上受了伤,不方便提东西,反正只是一个空盒子,又不重,我自己来便是了。” 又是这样,程瑜瑾轻描淡写间就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所有人都夸程瑜瑾得体大方,仿佛程瑜墨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程瑜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心底骤然涌上来一股戾气。她努力控制着表情,故作欢快地对程瑜瑾说“是吗,姐姐真是体恤下人。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我来替姐姐拿吧。” 程瑜墨刚刚伸出手,程瑜瑾就立刻后退一步“不用。” 程瑜墨的手僵硬在空中,惊讶地看着她。 程瑜瑾很快就定住神,说“一个食盒而已,我又不是提不动,哪用得着你来帮忙。我是姐姐,理所应当要照拂你们,你身体不好,就更不能累着你了。” 程瑜墨不知不觉握紧手心,当姐姐的要照顾妹妹,程瑜墨从小听这句话长大,在娘家时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等嫁人后,程瑜墨才发现,原来这句话无形中已经成了一个屏障,成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长姐光芒。 程瑜墨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劲,仿佛故意和上辈子的程瑜瑾较劲一般,说“姐姐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你我同年同日同时生,你不过比我大几刻钟罢了,怎么就成了你天生要照顾我就算你的丫鬟伤了腰,那也不能让姐姐亲自提东西,竹心,去替姐姐拿食盒。” 程瑜瑾皱眉,心想程瑜墨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以前她给几个弟弟妹妹让好处的时候,也没见程瑜墨说她们俩一般大,不该总是让程瑜瑾牺牲。怎么今天却不依不饶起来 程瑜瑾这个人向来以己度人,她立刻觉得,是不是程瑜墨也记挂着程老侯爷的财产,这才让丫鬟来试一试食盒里有没有东西。 偏偏,还真有。 程瑜瑾正在想要如何不引人注意地拒绝,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程元璟从屋里走出来,他朝抄手游廊上的两人扫了一眼,问“你怎么还在” 这个“你”显然是指程瑜瑾,程瑜瑾马上接话道“见过九叔。我正要回呢,正巧在这里碰上了二妹妹,所以多说了两句。” 程元璟点头,信步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程瑜墨说不清为什么有点怕自己这位九叔,明明上辈子两人没有交集,少年成才的九叔日后也并没有变成大人物,可是此刻程瑜墨看到程元璟朝她们走来,她几乎是反射性地低头退步,恭候在一边。 好在程瑜瑾也是一样的反应,这让程瑜墨多少平衡了些。还好,若只是她一个人控制不住地害怕,反倒显得她没见过世面一眼。程瑜墨以为九叔问完刚才那句话就要走了,没想到他却停在两步远的地方,对身后的下人说“去替大姑娘提东西。” 程瑜瑾眼神变了变,笑着说“不必,只是个空盒子,我自己来就好了。” 程元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这里这么多男子,还不至于让你一个姑娘家提东西。刘义,去接过来。” “是。”刘义躬身应下,笑着上前对程瑜瑾说,“大小姐,还是交给奴才吧。” 程瑜瑾内心还是踌躇。自己心术不正的人看别人也都不正道,程瑜瑾总是怀疑,程元璟想借机拿走她的金子。 程元璟见程瑜瑾眼神狐疑,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后,眉尖一挑“怎么,要我亲自帮你拿” “小女不敢。”程瑜瑾立马双手将食盒递给刘义,松手后,还犹自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里面有一个青花瓷蛊,不经摔,务必小心。” 程元璟轻笑一声,含笑扫了程瑜瑾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程瑜瑾心想反正程元璟早就看到了她私底下的为人,在这位太子殿下面前,倒不必太在乎形象。 皇太子才没时间拆穿一个小小闺秀的把戏呢。 刘义接过食盒,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空木盒,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重量。刘义笑着对程瑜瑾躬身道“奴才遵命。大小姐请前面走。” 自己的金子都在对方手里头,程瑜瑾不敢不听话,乖乖跟在程元璟身后走了。杜若等丫鬟跟在最后,一群人浩浩荡荡而去。程元璟自始至终只和程瑜瑾说话,两人都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程瑜墨,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程瑜墨心里生气,但是她想到程元璟马上就要死了,程瑜瑾被退了婚,日后注定一生困顿,程瑜墨也就不再在意这两人对自己的疏忽了。 等再过几年,她便成了他们仰望不及的存在,大象怎么会在意蝼蚁的冒犯呢。 程瑜墨很快就放过了这件事。 程瑜瑾亦步亦趋跟在程元璟身后,眼看他走的是回他自己住处的路,再走就该进院子了。程瑜瑾再也忍不住,连忙说“九叔,多谢你出手相助,小女该告辞了。” 程元璟停住身,对刘义示意“送大姑娘回去。” 刘义弯腰道“是。” 其实刘义也在心里惊疑,殿下并不是个管闲事的人,怜惜女子更是完全扯不到边的事情,今日怎么就想起帮程大小姐提东西了呢就算殿下真的大发好心,日行一善,等离开程老侯爷的院子后,也该打发无关之人离开了。怎么还领着她走了一路 刘义想不懂,程瑜瑾也想不懂。刘义因为了解太子殿下的为人,一路百思不得其解,而程瑜瑾只觉得大人物不愧是大人物,瞧瞧这变幻莫测、不可捉摸的脾气,太有君王范了。 其他人太好懂了,一看见不是做大事的人。 刘义送程瑜瑾回屋,客客气气地给程瑜瑾问了安,才笑着退下。程瑜瑾默然看着刘义的背影,连翘进来时,正好和刘义走了个照面。她一边进屋一边回头看“姑娘,这是九爷身边的人” “不错。” 连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说道“九爷这是从哪里买回来的人,规矩学的真好。” 程瑜瑾心说这你可说对了,术业有专攻,伺候人,他们是专业的程瑜瑾咳了一声,将连翘的视线吸引回来,忽然严肃了脸色说道“九叔日后有大造化,我们不可得罪九叔,连他身边的人,也不能轻慢。你记住了吗” 连翘被程瑜瑾突如其来的威严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程瑜瑾敲打了丫鬟,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屋里人都赶出去,然后就自己轻手轻脚拆开食盒。 天哪,一整盒金子,都是她的了吗 程瑜瑾掀开盖子,突然眼睛一眯。她凑近了,用手指夹住边缘,缓慢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她展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地契,上面的官章写着金陵。 竟然是金陵那一千亩地。一千亩啊,程元璟这就都塞给她了 程瑜瑾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数金锭的数量对不对。程元璟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契塞到盒子里,谁知道有没有顺便偷走一两块金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暴富 程瑜瑾仔细数了两遍。因为当时只是粗粗一览, 她生怕自己记得不准, 还特意动手掂量了一会, 终于确定金锭数目并没有少, 只除了多出来一叠地契。 程瑜瑾难得生出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要是让程元璟知道她刚才的想法, 恐怕得气的亲自把地契银票要回去吧。 程瑜瑾非常识趣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仔细看起地契来。 程瑜瑾将地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内心感叹, 这几年程老侯爷趁着太子的势,果然没少敛财。今日光是程老侯爷一次性给出来的, 就有近十六顷田地,七个商铺, 一处房产,现银六千两,四箱子书画金器, 以及整整一盒金锭。这还是太子不能表明身份,程老侯爷借路搭个顺风车而已。几年的功夫, 程老侯爷自己便积攒下这么多钱财, 那程元璟名下,到底有多少资产 程瑜瑾都没法想象。 程瑜瑾将地契放在一边,挑亮了灯光,取出从程老侯爷那里拿回来的账册, 认真看了起来。没想到这样一看, 倒是大大出乎了程瑜瑾的意料。 程老侯爷一共给了她三个店铺, 两个在正西坊,一个在宣北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田庄。因为给程瑜墨的是一盒子金银器,一千两现银,程瑜瑾原本预料给她的铺面价值也差不多在两千两左右,没想到店铺实际情况却比她想象的强了许多。 正西坊是繁华之地,不远处就是朝廷六部衙署,而这两个商铺都临街,一个是布匹店,一个是首饰店,生意都不错,一年光进项就有两千两。宣北坊的那个琉璃铺子是沾了官营琉璃厂的光,除去打点后,生意也小有营利。 这可比程瑜墨那些死物强多了,金银等物固然精美好看,但是要想变现,难免要折价。而银票就更不必说了,一千两放在盒子里并不会变多,反而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贬值,除非放印子钱,否则这钱的总值一直在减少。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这三个商铺都在京城,就连那个小庄子也在近郊。程元贤和程元翰两人各拿到两个店铺,但是都远在扬州,程瑜瑾日后不打算远嫁,要真给了她扬州金陵等地的铺面,就算营利再多,她也拿不到东西。 程瑜瑾合上账册,生出一种一夜暴富的愉悦感来。一个家族的收入大致分为四份,俸禄、田地、生意和灰色收入,宜春侯府如今的地位是不用指着别人孝敬了,灰色收入为负;程元贤和程元翰的俸禄差不多忽略不计;田地虽然稳妥,但是一年产出就这么多,可以,想快速生钱却不行。生意风险大,同样回报也大,其中京城正西坊的两个店铺位置好利润高,几乎是程老侯爷最主要的生钱营生。 程瑜瑾粗粗估计,恐怕程老侯爷十分之六的收入来源,都握在她的手中。更别说临走时,她歪打正着,拿走了程老侯爷保命用的一盒金锭。 这些年来庆福郡主为了脸面,给她置办了许多华而不实的首饰,程瑜瑾的衣服也是一季一换,以前的衣服基本是穿不上的。然而程瑜瑾明面上过得尊贵,实际上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手里没有生钱的来源,她又不可能把庆福的首饰拿出去变卖,在大宅子中处处都是人情,处处需要花银子打点,导致程瑜瑾过得捉襟见肘,时常都在算计每一块银子用在什么地方。 所以程瑜瑾做梦都想要自己的嫁妆、人手和产业。托程家大房、二房天天吵架的福,程老侯爷终于被烦的受不了,提出分产业,程瑜瑾靠着庆福郡主和程元贤在程老侯爷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也顺利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份。程瑜瑾大致罗列自己手里有的产业,发现她有一个田庄,三个店铺,再加上太子殿下看不上的公中现银,十顷良田,几件挑剩下的书画,以及最实在的,一盒金子。仅仅一夜,她的财产就超过万两,骤然暴富了。 这个惊喜大的几乎可以被称为灾难,庆福贵为郡主,带着天价嫁妆,再加上这么多年主持侯府中馈为自己谋利,手底下的钱财也没有超过一万两。程瑜瑾很确定,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她今天实际拿到了多少东西,她的灾难很快就开始了。 可惜,她们不会知道了。程瑜瑾将手里的东西重新分配,这盒金锭无论如何都不能见人了,连着程元璟塞给她的地契,一起成了程瑜瑾最后的退路,平时绝不露面。程老侯爷给她的铺子是对着众人说的,没法隐瞒,如何保在自己手中,程瑜瑾还需要另外谋划。至于程老侯爷那一箱子书画收藏,程瑜瑾倒不在意,不过是边角料而已,拿了被人挑剩下的也无妨。 程瑜瑾对着灯光仔细核对了地契、银票数额,然后一一装好。数钱果然让人快乐,程瑜瑾现在的心情极其愉悦。即便她知道,如何将这些商铺钱财保持在自己手中,依然是场硬仗,也丝毫无法影响她的美好心情。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庆福郡主连夜对了账册,对完之后,她很有些不能置信。倒不是说程老侯爷的身家不丰厚,但是和他们想象的,还要差很多。 他们以为,程老侯爷至少得有几万两私产,可是现在分到他们每人手中的,不过五六千两罢了。陪嫁嬷嬷端了杯热姜茶进来,见里屋还是亮着灯,庆福坐在灯下紧紧皱着眉头,不由心疼“太太,夜已经深了,您快歇一歇吧。那些账本您已经盯了一晚上了,仔细伤了眼睛。” 庆福郡主疲惫地揉了揉眉,她接过陪嫁嬷嬷端来的热茶,掀开茶盏,缓慢地吹着热气。陪嫁嬷嬷在庆福郡主腰后塞了一个靠枕,自己站到美人榻后面,熟稔地替庆福捏着肩膀。 庆福郡主也着实累了,她向后靠在栏杆上,抱怨道“账本上字写得又小又密,看了一晚上,眼睛都花了。” 陪嫁嬷嬷劝“郡主,您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了。您虽是侯府主母,可是现在大房二房还没分家,您替侯府挣了钱也要归在公中,一起让众人花。自己劳累不说,还落不着好,稍有差池就要被二房说风凉话,何必呢” “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庆福说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初在娘家不懂事,不觉得管家有多复杂,来了宜春侯府后才晓得万事艰难。尤其是我还要管这么大一家子,我那婆婆看着大度,其实放事不放权,家里大事凡事都要她来点头,但是柴米油盐之类的琐碎,却让我来操心。我要和下面的丫鬟婆子扯皮,要让老夫人满意,还要不让二房揪到错处。我这个大太太看着威风,其实一地鸡毛,要不是为了宝儿,我才不乐意接手中馈呢。” 陪嫁嬷嬷听到了不说话。庆福郡主这话说的有对有错,她是当家太太,成天抱怨管家难,吃力不讨好,可是没有侯府公中流水一样的现银,她怎么能攒下几千两银子,几乎让自己的嫁妆翻了倍。别的不说,光说侯府每个季度做衣服的布匹,就是从庆福自己的布庄买。庄家是她,买家也是她,可不是她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这些年下来,庆福倒腾了多少侯府公中钱财到自己手里,恐怕不好算。 庆福郡主现在口口声声抱怨着吃力不讨好,若是让她让出管家权力,她还不干呢。 陪嫁嬷嬷没有提这些,依然一昧顺着庆福郡主“太太说的是,您为侯府委实付出太多了。” 庆福说完婆婆和妯娌的坏话后,心里果然舒坦了很多。她看到桌子上的账册,犹自不甘心,一页页飞快地翻动着。然而不管她怎么看,上面每年的营利,就是那么多。 庆福盯着账本上的数字,拧眉说道“老侯爷就这么多家底吗我总觉得不至于。他这些年又是买田地又是置书画,花钱没见少。何况他还供着两处宅院,光一个程元璟,十年读书下来就得花费多少银两,更别说程元璟科考后授官,老侯爷不知道塞了多少钱打点。他一次能拿出几千两应急,可是每年的进项,怎么连三千两都不够” 陪嫁嬷嬷提醒“太太,还有一半产业在二房哪里呢。” “我知道,就是算了二房的不到三千两,我才觉得奇怪。”庆福合上账本,皱眉道,“嬷嬷,你说,老侯爷是不是另有挣钱营生,偷偷给别人了” 如果程瑜瑾在此,一定要应一句“没错”。程老侯爷最挣钱的几个铺面,以及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现银,现在都在她的名下。银子放在那里又不会变多,程老侯爷有盈余后,无非便是置办田产、兑成金子保值。金子阴差阳错被程瑜瑾拿到,而程老侯爷在金陵置办的田产,也落到程瑜瑾手里。账目上的现银都以其他形式置换了,庆福现在翻看账册,可不是觉得少么。 其实陪嫁嬷嬷觉得一年三千两进项并不少了。要知道庆福吃住都在侯府,衣食住行都花侯府公中的钱,每个月都有月例银子,年底了等侯府名下田庄送来收益,庆福还能跟着拿分红。这样一来,钱财只进不出,无论外面的产业挣多少都进了私人口袋,现在大房拿到了程老侯爷的两个铺面,一个田庄,每年又能多两千两进门,委实不少。 何况,这些都是意外之财,是程老侯爷送给两个儿子的。庆福现在不满意,无非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罢了。 涉及钱财,陪嫁嬷嬷不好发表看法,她试探地说“老奴听不懂,如果太太觉得有问题,不如您和大爷说一说大爷成天在外面行走,见多识广,肯定明白这其中门道。” 提起程元贤,庆福冷冷笑了一声,用力拍了下桌子“他他现在又不知道死哪去了。要不是这些年我不得不补贴钱财供他花销,我不知已经给宝儿积攒下多少家底了。他倒好,甩手掌柜万事不管,就知道往家里领女人,见一个领一个,全然不管家里养这么多人要花费多少钱。他对他那些美姬又是个大方的,那些小蹄子只消求一求,衣服首饰就任她们开口。他怎么不想想,他这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庆福郡主说起这个就气得肝疼,陪嫁嬷嬷连忙给庆福拍背顺气“太太莫气,大爷能有如今,还不是靠您敛财有方说出去众人谁不夸赞太太能干,谁不羡慕大爷娶了您这位金菩萨” 听到“金菩萨”,庆福的火气慢慢降下去。她也对自己的手腕极为自豪,庆福不无得意地说“谁让我命不好,摊上这么一位花钱不眨眼的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婿不争气,我只能在背后多操些心。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宝儿。” “太太说的是,三少爷身体好,活泼爱动,以后有您享儿孙福的时候呢。” 陪嫁嬷嬷睁着眼,只管把程恩宝横冲直撞描绘成身体好,蛮横霸道描绘成活泼爱动。庆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有问题,她笑了一会,叹道“只可惜我没能给宝儿生个兄弟,只有他一个人,日后连个相互扶持的都没有。” 陪嫁嬷嬷提醒“太太,三少爷还有大姑娘这个姐姐呢。” “她”庆福郡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是一个娘胎的,其心必异,说不定人家亲娘哭一哭,她就又孝敬亲生爹娘去了。我若是对她太好,难保不会养出个中山狼来,费力不说,临到最后都要被反咬一口。” “太太,大姑娘应当不至于吧”陪嫁嬷嬷迟疑。 “现在她没有,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呢”庆福矢口说道。陪嫁嬷嬷听到也没话说了,抱着庆福郡主这种想法,谁能真亲近起来陪嫁嬷嬷心里有点可惜,其实要她说,大姑娘可比三少爷靠得住多了。程瑜瑾已经长大,模样随了亲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因为在庆福身边养大,管家手腕和生财手段只强不差。程瑜瑾可谓同时集齐了生母、养母的优点,但是却没有阮氏的小家子气,没有庆福的盛气凌人,反而端庄安静,进退有度,不会被人轻视,也不至于像庆福一样得罪人。 反而看庆福郡主的亲生儿子,小小年纪就被惯得无法无天,没上没下,简直就是庆福郡主和程元贤性格的加强版。陪嫁嬷嬷身为娘家人,见了程恩宝都没法真正喜欢,更别说外人了。 一个众人交赞,玉胚初成,一个小小年纪就能看出长歪的苗头,哪一个靠谱,几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但是这些话陪嫁嬷嬷没法说,只好陪着庆福郡主笑“太太说的是。” 夜色已深,庆福看了一夜账册,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盯账本上的钱都不会变多,只能遗憾地站起身,缓慢活动自己僵硬的腰背“查了一宿,累死我了。可惜累死累活,还是给别人作嫁衣裳。” 陪嫁嬷嬷伺候庆福郡主换衣服,问“太太,你若是觉得数目不对,不如明日问一问大姑娘或许大姑娘那里份例高。” 庆福郡主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她一个要外嫁的孙女,能拿到多少东西老侯爷不过是看在她们要出嫁,给宝儿留东西不给她们留颜面不好看,才多少做个面子而已。程瑜瑾还被退了婚,以后连程瑜墨都比不上,程瑜墨好歹有一千两压箱底,程瑜瑾拿到的,恐怕连一千两都比不上。” 庆福郡主并不知道程老侯爷给程瑜瑾的三个店铺在哪里,但是她想到在扬州的店铺一年盈利都不超过一千两,程老侯爷给孙女的铺子,还能好过程元贤这个儿子她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不过是几个破落店铺,程老侯爷怕厚此薄彼难看,所以勉强用几个空架子打发人而已。 陪嫁嬷嬷也觉得有理,程瑜瑾毕竟是个孙女,拿一千两都是长辈慈爱,程老侯爷钱财的大头,当然要留给孙子。她们根本没往这个方面想,只是一昧怀疑二房,疑虑是不是二房背后吹了歪风,骗走了产业大头。 此刻二房院里,阮氏同样是这样想的。她不及庆福郡主会算账,但是钱多钱少,她总是能感觉出来的。 阮氏和程元翰夫妇在床帐里私语了一夜,越说越觉得大房奸诈不要脸,不知道偷偷要走了多少家产。其实程老侯爷分下来的钱财对于二房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一想到自己本来可以更多,就愤愤不平,难以平息。 这一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前半夜许多人都在灯下算账,从程瑜瑾到庆福再到阮氏夫妇,都是如此。到了后半夜,程瑜瑾刚刚睡着,猛地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杜若披了衣服,慌忙叩拔步床外的围栏“姑娘,快醒醒,老侯爷不行了” 程瑜瑾睡意全消,立即掀帘子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前院的人敲门来报信,其他几房也都亮起灯了。” 程瑜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不再多言,立刻起床换衣服。阵仗闹这么大不会是开玩笑,程瑜瑾换下了鲜亮的衣服,穿了一身素淡的单裙,匆匆赶往复礼院。 此刻复礼院站满了人,众人一看就是被半夜叫醒的,女眷都不施粉黛,妆发未梳,阮氏毕竟底子好,此刻看着还行,但是庆福郡主就大大显了老态。 好在此刻没人在意这些,程瑜瑾跟在庆福郡主身后,站在寒露中等了半个时辰,看到家仆哭丧着脸从里屋出来,一出来就对着程老夫人跪地哭道“老夫人,老侯爷去了”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呼,顿时哭声四起。程瑜瑾也戚然,不久前她才亲手从程老侯爷手里接过钥匙,仅是一转眼,便天人永隔。世事无常,生命短暂,程瑜瑾也叹息着低头。 无论她能不能哭出眼泪来,样子是一定要有的。程瑜瑾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程瑜墨脸色苍白,惶然失措地揪了下阮氏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 阮氏本来在酝酿哭腔,听到程瑜墨的话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程瑜瑾顿时来了兴致,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慢慢想明白始末。 程老侯爷过世,儿子儿媳要守孝三年,孙辈要守孝一年。在这期间不能穿鲜亮的衣服,不能参加宴饮,自然也不能嫁娶。霍长渊已经二十一岁了,霍薛氏早就急着给霍长渊娶亲,程瑜墨如今要守孝一年,她和霍长渊的婚事要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热孝 傍晚时才分了家产, 结果才到夜里, 程老侯爷就去了。 仆人出来报了丧后, 院里哭声顿起。无论太太小姐, 还是仆妇丫鬟,此刻都低了头垂泪。程老夫人身子晃了晃, 险些向后跌倒。女眷们吓了一跳,连忙喊道“老夫人” 程老夫人马上就被丫鬟扶住, 程瑜瑾也走过去, 扶住程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怎么样了” 程老夫人定了定神, 拄着拐杖朝里走去“大半辈子夫妻,今日便走了。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程瑜瑾扶着程老夫人往里边走, 内室里人已经满满跪了一屋子,看到程老夫人进来,众人纷纷避让“老夫人。” 程元贤和程元翰也直起身来“娘。” 程老夫人径直往里面走去, 床边的人都站起来,给程老夫人让路。程老夫人侧坐在床沿上, 看到帐子里面的程老侯爷静静地闭着眼, 长长叹了口气。 “你活着的时候不愿意看我,没想到连死了,也没看到最后一面。” 程老夫人抬头,看到程元璟站在不远处, 沉静冷淡, 身姿如竹。 仅仅是站在那里, 就已经和旁人大不相同,当真是谢庭兰玉,雅人深致。程老侯爷死的时候,眼睛里一直能看到这个孩子,想必他也安心了吧。 此时屋内外围满了人,庆福郡主、阮氏等人也捏着帕子站在外堂门口,沉默注视着程老夫人。程老夫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她身形动了动,程瑜瑾立刻上前扶住程老夫人的胳膊。 程老夫人说道“大姑娘,恩慈,恩悲,恩宝,你们上来给祖父磕头吧。” 程老侯故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给祖父磕头了。程瑜瑾敛着裙子跪下,默然地行了全套大礼。 等磕头之后,程瑜瑾立刻赶回院子换衣服。她出门的时候就穿了素色衣服,可是现在程老侯爷已经去世,她要换上孝衣了。 丧事讲究非常多,又不如喜事兆头吉利,所以整个宜春侯府都显得乱糟糟的。丫鬟和主子每个人都很忙,然每一件事都安排欠妥,也不知道到底忙在哪里。程瑜瑾赶到的时候,灵堂后面供内眷休息的院子空空荡荡的,连个丫鬟都看不见。程瑜瑾顺着抄手游廊,穿过厢房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霍夫人上次来就说了,想要早点完婚。现在正好撞到公公的孝期,墨儿可怎么办” “为长辈守孝天经地义,霍家若是因为这些事挑剔,那这婚不成也罢”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跟着增大“二爷您消消气,你突然这么大声音,小心招来人我当然知道要守孝,爹去了我亦伤心不已,恨不得将自己的寿数挪给爹。墨儿的孝心也是一样的,你从小看着墨儿长大,墨儿是什么样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吗” 程瑜瑾脚步顿了顿,她立即就认出来,这是阮氏的声音。方才另一个说话的男子,想必是程元翰了。 屋里的阮氏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今情况不同,靖勇侯都二十一了,寻常男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抱儿子了。可是他前些年因为霍家侯位的事没法说亲,之后又上了战场,婚事就一年年耽搁下来。如今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婚事早就耽搁不得。原本我们和霍家说好半年内完婚,可是正好撞到了孝期,霍侯爷怎么还能再等一年墨儿的婆婆本来就难缠,现在有了现成的理由,万一她开口说要给霍侯爷纳妾,那该怎么办” 程元翰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疑惑“霍家怎么敢正妻未进门就纳妾,他们这样做不怕坏了名声吗” “他们怎么不敢”阮氏的声音带上些急切,说,“规矩严明的人家才讲究正妻未进门前不纳妾,一来是给正妻脸面,二来是怕生出庶长子,坏了嫡庶尊卑。可是靖勇侯年纪毕竟大了,终究是子嗣重要,若是正妻不能进门,靖勇侯为了子嗣纳一门妾室,旁人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赞靖勇侯尊重正妻,让正妻安心给祖父守孝。” 程元翰的声音沉默了,阮氏乘势说“一年的时间啊,又没有避子汤灌着,难保不会生出个庶出血脉。如果是女儿还好,万一是儿子,墨儿可怎么办” 程元翰没有再说话,阮氏压低了声音,絮絮说着什么,声音渐渐难以分辨了。程瑜瑾假装什么都听到,轻手轻脚后退了两步,故意加重声音走进来。厢房里的夫妻二人以为有人来了,立刻停止了说话。 程瑜瑾走进正堂后,很快阮氏从厢房里出来,探身看是谁来了。她进门见到时程瑜瑾,表情僵了僵“大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祖父守夜。” “你们是女儿家,老夫人不是说心疼你们,让你和墨儿不必过来熬夜了么” “祖母心疼我,我这个做小辈的更要来尽孝心。再说,三弟这么小都在灵堂守着呢,我都十四了,熬一宿算得了什么。” 阮氏说不出话来,此刻庆福和程老夫人在前厅安排灵堂,下人也都乱糟糟的,阮氏见后院无人,才赶紧拉着程元翰来商量对策。没想到突然来了人,偏偏还是程瑜瑾。阮氏不由有些怀疑,可是她想到,刚才一听到脚步声她就停止了说话,谈话内容应该没被人听到才是。阮氏又留心看程瑜瑾的脸色,发现程瑜瑾一无所觉,和丫鬟忙着准备守灵的事。阮氏彻底放了心,站了一会就出去了。 阮氏转身后,程瑜瑾瞥了眼她的背影,无声地收回目光。 办理丧事是非常耗费心力的事情,一整夜下来,程家所有人都面露疲色。理论上儿孙应该给长辈守足七天,然而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许多人都找借口,去旁边的屋子里歇着了。 程瑜瑾一夜没睡,此刻也面色素白,眼睛发红,配上孝衣,干净中透出一种冷艳来。杜若心疼程瑜瑾,旁人在偷懒,程瑜瑾却是实打实跪了半宿,趁着此刻灵堂里无人,杜若悄悄对程瑜瑾说“姑娘,你要不去配间歇歇” 程瑜瑾想到等天亮了,就该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吊唁,她面容疲倦能显示孝顺,但太过了就影响美观了。完美了十多年的程家大姑娘不能接受自己有丑的时候,于是趁着现在没人,赶紧去茶水间恢复生气。 杜若端上来一杯热腾腾的姜茶,一杯姜茶入肚,程瑜瑾才觉得身体重新暖和起来。连翘从院里带来了糕点,此刻正一碟碟往外端,一边还在念叨程瑜瑾“姑娘您手怎么这样冰虽然入了夏,但是夜里地上还是又阴又潮,姑娘就这样跪在地上,这可怎么受得了要不奴给您取护膝过来,您跪着也好受些。” 热气氤氲,程瑜瑾的眉眼隐在水雾后,有些看不清。杜若感觉到程瑜瑾似乎心里有事,低声问“姑娘,您还在想二太太的话” 连翘没听懂,二太太说了什么话可惜此刻没人有功夫给连翘解释,程瑜瑾放下茶盏,长叹了一声“霍长渊确实不小了,他们会这样想,实在很正常。” 这也是杜若想不懂的地方,杜若问“姑娘,给祖父守孝天经地义,还能积累孝名,二太太今日看着却很着急。姑娘,您说二太太这是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程瑜瑾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说,“还不是怕夜长梦多,想让程瑜墨趁着热孝嫁人。” “啊”杜若很是吃惊,连翘听到这里,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老侯爷昨夜突然去了,程瑜墨眼看就要为祖父守孝,一年内不得婚嫁。阮氏怕耽搁太久,靖勇侯府那边等不及,先纳个妾室回来。故而想趁着热孝,让程瑜墨提前嫁过去。 父母死守三年,祖父母死守一年。但是适婚年龄就那么长,如果每一次都守足了孝,适龄的儿孙年龄被拖大,就不好再说亲了,尤其是女子。所以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如果家里有未成婚的儿孙,长辈辞世后不能安心,生魂会在人间停留白日。这时候儿孙赶紧趁着热孝嫁娶,让长辈安心进轮回,也是一种孝顺。 要么三个月内出嫁,要么就等一年,阮氏想做的,便是在热孝内赶紧让程瑜墨嫁人。 连翘不太懂程瑜瑾为什么看起来神情凝重,她将糕点盘放好,说“姑娘,反正霍家已经和您没关系了,您操心二房的事情做什么虽然有热孝成婚这个说法,但是终究不登大雅之堂。但凡讲究的人家,便不会让女儿赶热孝成婚。日后别人说起来,也会指点二姑娘着急嫁人,连给祖父守孝都没守全。这是二房自讨苦吃,姑娘管她们做什么 ” 程瑜瑾摇头“如果程瑜墨是我姐姐,我才不管她什么时候成亲,想在孝期内嫁人我都不会理她。” “姑娘,您是说” 程瑜瑾深深叹了口气“长幼有序,如果二太太说服了老夫人,让程瑜墨先嫁人,那我该怎么办姐姐还没成婚,妹妹就嫁人了,这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被家族放弃了么。” 杜若和连翘终于明白这件事的利害之处。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焦急来“姑娘,那该怎么办” 程瑜瑾默然不语,她想这件事想了一夜,发现并没有两全之策。她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名声,也没法让阮氏打消念头,为今之计,只能赶快搞定未来夫婿。只要趁事态还没扩大之前找到下家,她口头上订了婚,也就无所谓这一年旁人会说什么闲话了。 事不宜迟,她得尽快收网了。程瑜瑾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林清远,她势在必得。 程瑜瑾略微修整一二后,又到灵堂守着。女眷和男子吊唁的场合是分开的,报丧的消息天一亮就送出去了,现在想必各家各户都收到消息,从今日开始,陆陆续续会有女眷上门吊唁。 和红事不同,出席在白事场合的都是一个家族能发号施令的人物,这样好的露脸时机,程瑜瑾怎么会放过。虽然说她内心里已经视林清远为未婚夫,但是如果出现了更好的选项,她也没道理拒绝么。 程瑜瑾怀揣着这样的打算,端端正正跪在灵堂。她面如白纸,一身重孝,神态悲伤沉静,苍白中又不失端静美丽,来来往往的人经过,都要往她这里看上一眼。 等日头爬高后,前来吊唁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程瑜瑾一直跟在程老夫人身边,程老夫人身体不济,程瑜瑾理所应当地担当起迎来送往的任务。前来安慰程老夫人的太太们见了,免不了要多问程瑜瑾两句。 程瑜瑾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她代替程老夫人送一波夫人出门,回来时,一进门就撞到一伙极为熟悉的人。 霍薛氏正和阮氏等人坐着,听到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没防备看到阳光下,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子双手交握,静静地站在门口。 六月的阳光正好,洒在人身上微微泛出金光来,她安静地站在阳光下,美丽的几乎让人以为是幻境。 女要俏一身孝,除去了繁琐的首饰、喧闹的颜色,一身纯白之下,越发显得她乌发红唇,面颊如雪,眉眼如画。 霍薛氏乍见之下有些出神,这时候旁边的太太看到,好奇问“这便是霍夫人的儿媳了好容貌,好气质,霍夫人真是好福气。” 一旁的阮氏听到,脸上的笑都僵硬了。她听说霍薛氏来了,特意跑过来招待霍薛氏和其他几位太太,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番话。 阮氏快连笑都维持不住,霍薛氏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她们俩人还没想到怎么圆场,程瑜瑾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落落大方,施施然给众位夫人行礼,神情倒比霍薛氏、阮氏还坦然“几位太太安。谢太太赞誉,只不过太太认错人了。” 几位夫人都微微睁大眼睛,程瑜瑾在众人视线中颔首一笑“我是程家大姑娘,程瑜瑾,已经和霍家退婚,并非靖勇侯之未婚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亲事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她们常年生活在京城, 消息灵通, 这件事又闹得尤其曲折, 这些夫人们早就听闻过,靖勇侯府先和宜春侯府大姑娘订婚, 后来突然说认错人了,和大姑娘退了亲, 改成了二姑娘。 雪夜结识, 救命之恩,退婚, 姐妹换嫁,这么多八卦集中在一段婚事上, 程家大姑娘和靖勇侯的事情这些天早就被夫人们传疯了。夫人太太们私底下讨论的欢,现在突然见了真人,她们倒都意外了。 这便是程家的大小姐模样数一数二, 礼仪谈吐出色,家世也说得过去, 所以霍家为什么要退婚 自古君子重诺, 众人对契约看得很重,尤其婚约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契约,就更不能儿戏。退婚必须是慎之又慎,实在没有办法后的办法。 如果说程家大姑娘容貌丑陋, 身有残疾, 或者性格乖张, 不孝不悌,那霍家退婚众人还能理解。可是,程家大姑娘要人有人,要才有才,要家世有家世,这样一个没有短板的闺秀是多少人理想的儿媳人选,霍薛氏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退婚 家里有媳妇的太太都朝霍薛氏投去疑惑的目光。一家有女百家求,再加上女可高嫁,男却多低娶,所以这些夫人们相看媳妇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降低要求,抓住大的,忍受小的。如果想要媳妇长得漂亮,那就得再降低标准,有时候连脾性都周全不得。娶妇能影响三代人,像程瑜瑾这种样样出挑又懂事得体的,定下来之后只管回家偷着乐,霍薛氏居然还不满意,退了姐姐,换成妹妹 反正这些夫人是没法理解,她们想,或许是程家二小姐特别出众,能力明眼可见远远超过姐姐,所以霍薛氏才扔了好的换了个更好的。 不然,她们就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了。 阮氏没想到程瑜瑾竟然自己站出来否认。阮氏以为,霍长渊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能和他订婚是极其荣幸的事。程瑜瑾的婚事被换给墨儿,程瑜瑾一定恼羞成怒,暗暗介怀,一有机会巴不得让众人误会才是,怎么会主动澄清自己不是霍长渊的未婚妻呢 不光阮氏愣怔,霍薛氏也很意外。程瑜瑾解释的太快,像是避之不及一般,让霍薛氏生出一种自己儿子被嫌弃的荒诞感觉来。霍薛氏不悦,她先前和程瑜瑾打交道吃过亏,现在再一次看到这个人,霍薛氏越发确定,她不喜欢程瑜瑾。 霍薛氏冷冷说“程大姑娘上次不是说了,退婚之后再无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今日怎么又过来了” 程瑜瑾笑容不变,道“霍夫人可能想多了,我祖母在里面休息,我方才替祖母送客人出去,现在回来复命。” 霍薛氏脸色一僵,阮氏见到连忙说话道“好了好了,我和霍夫人另有话要说。大人说话,你一个晚辈不要插嘴。” “是,二婶。”程瑜瑾淡淡笑了笑,给几人行了个礼,就轻巧地转身出去。她出门后站到窗边,低声吩咐“给几位夫人上茶。客人至,你们却这样怠慢,礼仪何在” 过路的一个小丫鬟为难道“可是,奴婢要去洗瓜果。” 另一个丫鬟说“前院没香烛了,奴婢要去送新的。” 程瑜瑾不紧不慢,说“你是后厅跑堂的,结果却去前院送香烛,另一个前院的丫头跑到厨房洗瓜果,这样跑来跑去,一个个看起来倒是很忙,但是浪费了多少功夫在路上若是客人来了,瓜果要现洗,茶水久侯不至,有事要问,连个跑堂的丫鬟也看不到,这成何体统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端茶的就只管端茶,不要管香烛,洗菜的就只管洗菜,不要去招待客人。前院的只管前院,后院的也不要往外跑,省得你们一个个跑来跑去,却什么事都做不成,忙给谁看” 几个丫鬟都低头听训,诺诺称是。程瑜瑾随口问了两句她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就给几人另外分配了任务。她们散开,一心只管做自己手里的活,倒是比刚才快了许多。 程瑜瑾训话时站在抄手回廊上,她说话声音并不高,也并不能从屋里直接看到。可是此时屋里没人说话,程瑜瑾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各位夫人耳中。 随着霍薛氏一起来的那几个夫人脸上表情更加微妙,程家大姑娘不光模样好,礼仪好,连管起家来也很有一手。瞧瞧她方才训话,条理分明,井井有条,表现比二十多岁的媳妇都好。 现成的例子不就在跟前么,阮氏都是生了三胎的人了,一样的情况,阮氏只会木木地坐在这里,程瑜瑾一个小姑娘却能发现问题,出去后短短几句话,丫鬟都被管的服服帖帖,令行禁止。 夫人们无声地瞟了霍薛氏一眼,都挑挑眉不说话。霍薛氏脸色不太好,前儿媳当面拆台,现在还对着众人的面显示自己能耐,霍薛氏简直怀疑程瑜瑾是故意的。 事实上,程瑜瑾还真是故意的。将乱糟糟的内院理顺只花费她一盏茶的功夫,但是却能给霍薛氏添堵,这种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她心情愉悦地离开了休息的院落,继续到灵堂招待女眷。程瑜瑾走后不久,程瑜墨来了。 阮氏得知霍薛氏来了的时候就悄悄传话给程瑜墨,让她赶紧来未来婆婆面前卖好。没想到程瑜瑾都显摆了一圈走了,程瑜墨这个当事人才姗姗来迟。阮氏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她明白当媳妇的苦,处处为女儿打算,可是程瑜墨却不紧不慢,连走个路都这样磨蹭。 阮氏心里说不出的叹息。 夫人们先是见到了程瑜瑾,心想这样的人霍薛氏都看不上,或许程家二小姐是个天仙吧。因为心里预期太高,等程瑜墨来了之后,夫人们见到真人大失所望,反而比正常打分还要低。 霍薛氏姿态拿捏的那么高,把自家吹的那么厉害,实际上,就这种眼光 几位夫人都心生不屑。如果只是退婚,她们不会说什么,但是退婚却订了一个远远不如的,那就让人耻笑了。夫人们心里这样想,神态上不免多多少少带出来一些。霍薛氏守寡多年,对别人的评价最为敏感,她很快就察觉出这些夫人都在笑她。霍薛氏不想自己怎么样,反而恨恨地想,都怪程瑜墨这个拿不上台面的,丢了她的脸。 阮氏特意过来陪霍薛氏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霍薛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阮氏不明所以,她转念一想,觉得或许是霍薛氏着急抱孙子,不满程瑜墨要守孝一年,所以脸色才越来越差。 阮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对,她掩住唇咳嗽了几声,其他夫人见了,问“程二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阮氏说“老毛病了,每年总要咳嗽一段时间。上次霍夫人给我留了帖药,十分好用。但是下面丫鬟糊涂,竟然把一味药材忘了。能否劳烦霍夫人帮我看一看” 霍薛氏一听就明白了,阮氏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霍薛氏窝了一肚子邪火,正好顺势出去透透气,于是点头应允。看到阮氏和霍薛氏都要离开,程瑜墨这点眼力劲还有,也跟着走了。 等她们走后,其余几个夫人坐在茶水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霍薛氏看着精明强势,守寡后也十分要强,这些年不知道在儿子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她这样在意儿子,怎么挑起媳妇来,却丢了西瓜拣芝麻呢” 听话的夫人们摇头,其中一个轻笑了一声,用帕子捂住嘴,故意压低声音说“霍家退婚一事,有的是门道呢。这位二小姐,恐怕不像我们看到的这样天真无害。” “什么”另一个夫人不信,“枉我历练多年,自认火眼金睛,竟然看走眼了” 说话的那个夫人眉眼微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双胞姐妹也未必一模一样。大姑娘开了管家处世的窍,妹妹就不能开其他方面的窍了” “怎么说” “你们还没听说吗,据说靖勇侯府跟程家提了亲又退亲,并不是霍薛氏的主意,而是霍小侯爷的。据周太太说,霍薛氏来跟二姑娘提亲的时候,被程大姑娘当场甩没脸,霍家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几天还灰溜溜送礼物来赔罪。” 听到是周太太传出来的,其他几个夫人立刻都信了。周太太惯喜欢给人做媒,当初霍薛氏上门来提亲,确实是请了周太太作陪。 说话的夫人见其他人不知道,越发兴奋,将周太太悄悄说的八卦又分享了出来“听周太太说,当初确实是程家大姑娘发现了霍侯爷,还让家仆将霍侯爷救下来。没曾想在庆福郡主的山庄上,霍侯爷却看中了前来探病的妹妹。他嫌程大姑娘太端庄无趣,就让家里将大姑娘换成了二姑娘。” “啊,还有这种事”其他几个夫人听到这话极其吃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的晚辈能由着自己喜欢,说换就换她们都是有儿子有丈夫的人,知道男人是什么德行,然而就算退一万步讲,霍长渊嫌弃姐姐像尊菩萨,不够活色生香,那也不能退了姐姐,另外再订妹妹啊这叫什么样子。 分享小道消息的夫人摇头,叹道“可不是么,怪不得程大姑娘今日见了霍薛氏冷冷淡淡,而霍薛氏脸拉的老长,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敢情,他们有愧于程大姑娘呢只是可怜程家大姑娘,好好一个闺女,却掺和到霍家的事里,被妹妹撬走了未婚夫不说,她自己被退婚,日后的亲事也难说了。多好的一个闺女啊,模样好,女红好,脾性也好,虽然太过端庄,但是这才是持家的人啊娶妻又不是纳妾,要那些妖妖娆娆惯会哄人的做什么唉,可惜了。” 其他夫人深有同感。夫人看女子和年轻郎君们角度完全不同,郎君们喜欢活泼的,纤弱的,会哭会撒娇的,而婆婆们却喜欢端庄大气能教导夫婿向上的,程瑜瑾这样就很完美。 几个夫人低声交流小道消息。程瑜瑾长相气质契合夫人们的眼缘,此刻在女眷中成了全然的受害者。而霍长渊做完了所有夫人们害怕自己儿子做出来的事,自然成了全体讨伐的对象。 每个变心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夫人们不好说程家二小姐的不是,便一股脑说霍长渊。 “靖勇侯看着高大英武,有主见有谋略,怎么净干这种事”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唉,男人自顾自己,倒是苦了被他牵连的女眷。程大姑娘多好的一个闺女,以后可怎么办。” 夫人们口里的消息离真相越来越远,她们每过一道手就加油添醋一波,渣的人越来越渣,可怜的人越来越可怜。到现在,程瑜瑾已经成了一个贤惠却不被理解的可怜女子,十分具有代入性,夫人们传播完八卦,看向程瑜瑾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 若是这些话被霍长渊听到,恐怕得气得吐血。程瑜瑾还无辜可怜她挥手打人的时候,可是直接往脸上打,一点都看不出来无辜和可怜。 夫人们都是内宅里厮混的人,说话的时候有丫鬟守着,阮氏并不知道她们走后别人说了什么。阮氏和霍薛氏提了热孝成亲这个主意,霍薛氏只想了一会,就同意了。 反正他们是婆家,程瑜墨急着嫁进来,霍薛氏当然不会有异议。 阮氏和霍薛氏商量妥当后,一起去后面找程老夫人。程老侯爷病逝,程敏这个外嫁女也一大早赶回娘家帮忙。阮氏和霍薛氏进来的时候,程敏正坐在屋里安慰程老夫人。她是姑奶奶,自然没有避让的道理,程敏也顺势听到了阮氏的提议。 这是娘家的事,程敏不好插手。但是她心里,却叹息着摇了摇头。 女子最忌讳上赶着,程瑜墨又不是嫁不出去,这样急做什么本来女子嫁到婆家就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现在露了急态,指不定怎么让婆家看轻了。 可是阮氏这个母亲愿意,程老夫人也同意,程敏做姑姑的跳出来反对什么程敏轻轻抿了抿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先前被她搁置的一个想法。其实回去后她想了很久,后来她听说程瑜瑾替侯府绣了一副双面绣,甚至得了皇上亲口赞赏,程敏便又歇了这个心思。她的儿子是什么水平,程敏自己也知道,程瑜瑾本事太大,不是他们家能养得起的。 但是今天,这个想法又冒头了。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按着长幼顺序嫁女娶妇,男子或许能换,女子却无论如何不能越过长幼尊卑。要是妹妹嫁人了,姐姐却还在家里,别人要如何想程瑜瑾知道的人明白是霍家太坑,是程瑜瑾要守孝,是阮氏和霍薛氏太心急了,但是京城悠悠众口,有多少人知道程家内情呢 他们不会体谅程瑜瑾的难处,他们只会觉得,是不是程瑜瑾有什么隐疾,所以才嫁不出去。 程敏叹息,她见到阮氏和程老夫人有话说的样子,也不再留着当讨嫌小姑子,自己主动告辞。一走到外面,程敏立刻问“二少爷呢” “二爷在外院帮忙招待客人呢。” 程家人丁不算兴旺,第三辈中更是阴盛阳衰。二房的两个儿子,程恩慈程恩悲都是半大少年,正经长房嫡孙程恩宝还是个孩子,招待年轻的男客不可能让程元贤出面,所以徐之羡也早早赶回外祖家,帮忙招待客人。 程敏立即动身去找徐之羡。徐之羡正在外面忙,猛不防听丫鬟说母亲找他。徐之羡风风火火跑近屋子,一推门就问“娘,你找我什么事” 程敏被他吓了一跳,嗔怪地瞪了徐之羡一眼“你这个孩子,怎么没上没下的。” “娘,你到底叫我过来做什么我外面还忙着呢,你有话快说。” 徐之羡心性简单,程敏知道自己儿子的为人,故而也不在乎他的小小冒犯。程敏拉着徐之羡坐下,从上到下,仔细看着儿子。徐之羡被这样的目光打量得发毛,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问“娘,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敏含笑,问“之羡,你和娘说实话,你觉得你瑜瑾表妹怎么样” “瑾姐姐吗她当然样样都好啊。” 这是实话。徐之羡从小在程瑜瑾的阴影里长大,习惯了程瑜瑾规矩比他好、功课比他好、练字比他勤她甚至连男子科举的内容都知道,要知道徐之羡都不会呢。但凡有程瑜瑾参加的项目,不用想,程瑜瑾一定是第一。久而久之,徐之羡都习惯了。 因为那是程瑜瑾呀。 徐之羡以为母亲又要拿程瑜瑾来教育自己,没想到程敏下一句就是“那你觉得,让瑜瑾给你做妻子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表兄 徐之羡狠狠愣了愣, 程敏见到儿子的傻样, 忍俊不禁, 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娘问你话呢, 怎么傻了” 徐之羡这才缓慢回魂,艰难道“娘, 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你这个孩子, 可别吓娘” “是前一句” “让瑜瑾给你做妻子” 徐之羡又重新听了一遍, 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蹭的一声站起身,声音都控制不住“娘, 你疯了我和瑾姐姐,这怎么可能” 这么多年下来, 徐之羡天天被耳提面命,教育他要好好进学,要像程瑜瑾一样努力上进。时间长了, 程瑜瑾就像墙上的孔夫子一样,成了一个符号和神像。谁会考虑和孔夫子成婚 徐之羡猝不及防之下受到巨大的惊吓, 他太过意外, 一时没注意声量,喊完之后才觉得尴尬。他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屋外传来丫鬟疑惑的声音“大姑娘, 您怎么站在这里哎, 大姑娘” 徐之羡仿佛被人从脑后砸了一棒子, 表情都不对劲了。程敏知道事情坏了,站起来狠狠在徐之羡脑门上怼了一指头,瞪着他道“你净会惹事给我在这里待着,好好反省,不许出去” 徐之羡用力点头,巴不得如此。程敏飞快地推门出去,屋子拐角处,一个丫鬟捧着一个食盒,有些无所适从“姑奶奶,大姑娘说让奴婢见这个食盒交给您” 程敏看到叹气,这个食盒应当是程瑜瑾听到徐之羡在外院帮忙招待客人,害怕他饿着肚子,特意送来让徐之羡垫一垫的。没想到,却让程瑜瑾听到那样一段话。 程敏也没料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说道“二少爷在里面呢,你送进屋子里,把大姑娘的话原样告诉他。” 丫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猜到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坏了事。她诺诺不敢多言,低头道“是。” 打发走丫鬟后,程敏提着裙摆一路快走,终于在月亮门处追上了程瑜瑾。这里是外院和内院的交界,程家修了一个小花园,绕着树木建了一条回廊,两边用爬山藤等物遮挡起来,既不失野趣,又挡住了外来的视线。程瑜瑾正要走进花园,听到程敏的声音,回身笑着对程敏问好“姑姑。” 程敏追上程瑜瑾,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也觉得尴尬极了。她握住程瑜瑾的手,说“瑜瑾,我们家那个混不吝没心没肺,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往心里去。” 程瑜瑾心想,就是因为不过脑子,说明才是真话呢。程瑜瑾笑着覆上程敏的手,道“姑姑,我明白,我并不在意。” 程敏叹息,说“你别把之羡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真的喜欢你,若是能讨了你做我的儿媳,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少年人不定性,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他现在还小,不明白你的好,等你进门了,慢慢相处,他就能懂得你这样端庄贤惠的,才是真正过日子的人。要是他以后还犯浑,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管教他” “姑姑,你这份心,瑜瑾明白了。”程瑜瑾轻轻握了握程敏的手,说,“我如今被退亲,婚事犯难,姑姑可怜我,才想让我嫁给表哥,省得我留在家里被人说三道四。可是表哥也一样是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他不喜欢,那就算了吧。终究我才是外人,姑姑没必要为了我,为难表哥,伤了你们母子的情分。” 程敏听了更加心疼“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能来徐家当媳妇,我拜佛烧香都来不及呢。我只怕我们家那个混不吝吊儿郎当的,辱没了你。” “姑姑说笑了。表哥人很好,他日后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您不必为了我而勉强。” “瑜瑾”程敏听到这些话心里极其难受,她知道程瑜瑾说的这些话不假,她看在程瑜瑾能干的份上动了心思,这其中未必没有怜悯。但是说到底,徐之羡才是程敏亲骨肉,如果徐之羡不愿意,程敏怎么可能为了侄女委屈自己儿子。 程瑜瑾竟然看得如此明白,正因如此,才让程敏更加难受。 程敏说“之羡的话未必是那个意思你们大可慢慢处,天底下夫妻谁不是这样,婚前素未谋面,婚后日日看着处着,也就有感情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情投意合,哪能真由着他喜欢不喜欢呢” 程瑜瑾笑着推开程敏的手“谢姑姑,我并不在意,姑姑不必愧疚。” 程瑜瑾越是这样说,程敏越是过意不去。她将信将疑“你真的不在意” “嗯。”程瑜瑾保持微笑,心里想,她当然不在意,因为她找到更好的人选了。 她当初自然动过徐之羡的主意,如果没有遇到林清远,现在程瑜瑾想必要想方设法扭转徐之羡的态度。但是,她却见到了综合系数更高的夫婿备选。她知道自己不太讨男子喜欢,没想到竟然这样不讨喜欢,徐之羡听到要娶她,反应居然那么大。既然如此没必要强求,她无心徐之羡也无意,不如趁今日说开了,日后大家见面,还能和和气气坐下说话。 顺便趁机刷一刷程敏的好感。 程敏也知道自己说的话都是安慰,男郎不愿意,她这个做母亲还能逼着他成亲不成强扭的瓜不甜,再说,毕竟徐之羡才是她的儿子。好在程瑜瑾懂事,主动拒绝了,还给徐之羡留住了脸面。 程敏心里熨帖,更加怜惜这个命运多舛的侄女。程瑜瑾真的什么都好,唯独运气太差了,好端端的被人退婚,落得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步。 程敏握住程瑜瑾的手,说到“好孩子你放心,日后只要有需要,你说一声,我这个姑姑一定会照拂你。” “好。”程瑜瑾笑着点头,“谢谢姑姑。” 程瑜瑾和程敏分别后,不紧不慢走在回廊中。架子上的藤叶长得极为茂盛,星星点点的阳光漏下来,只余下斑驳的光斑。 一阵风吹来,两边的叶子发出飒飒的声音。程瑜瑾不知不觉停了脚步,她对身后的连翘说“我们的食盒落在姑姑那里了,你去取回来吧。” 连翘怔了一下,她们来给几位少爷和徐之羡送点心,无意听到了姑奶奶和表少爷的对话。程瑜瑾没有进门,直接将食盒交给对方的丫鬟就走了。才这么片刻的功夫,食盒怎么可能空出来 连翘看着程瑜瑾的脸色,明白大姑娘是找了个由头,将她支开。连翘识趣,说“姑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去看着。” 连翘说完从回廊上下来,很快就看不见了。连翘虽然离开了走廊,但是并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一个便利处,远远看着那边的动静。 这个位置刚刚好,听不到里面的主子说话,万一发生什么事也能立刻赶过去。连翘安心坐下,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外面路上的来人。 连翘走后,程瑜瑾在廊上站了片刻,缓慢挪到一个拐角处站好。她不紧不慢开口“二表哥,你还不出来吗” 过了一会,徐之羡磨磨蹭蹭地从墙后面走出来。他眼睛闪烁,一会看着地面,一会看着旁边的绿叶,就是不敢看程瑜瑾“瑾姐姐。” “我今年十四,生日在十二月,论理你该叫我表妹。”程瑜瑾说着笑笑,“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二表哥想叫什么都无妨。” 一个男子若真的对一个女子有意,是绝对不会张口闭口喊对方姐姐的。徐之羡习惯了叫她姐姐,不也是同样的道理。 徐之羡听到这里更别扭了,他将视线移到程瑜瑾身上,才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盯着。从前整日厮混在一块,他没有注意过程瑜瑾长得怎么样,兄弟姐妹们玩,谁会在意对方穿什么戴什么。但是今天徐之羡突然发现,程瑜瑾其实长得很好看,她乌发如云,雪肤红唇,眼角眉梢都尖尖的,线条十分精致。尤其是程瑜瑾今日穿一身素白衣服,不施粉黛,整个人干净又脆弱,冲击感扑面而来。 徐之羡不好意思直接看程瑜瑾,以前程瑜瑾总是穿红色衣服,色彩鲜艳,反而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更在意于她精致华贵的打扮。没想到换成白色衣裙,程瑜瑾露出一种平日没有的苍白脆弱来,这样的反差反倒比病美人冲击更甚。 徐之羡也是突然意识到,程瑜瑾是一个年轻女子,还是一个颇为美貌的女子。因为程瑜瑾太过懂事,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姐姐感,所以徐之羡下意识地跟着叫姐姐,其实,程瑜瑾要比他小。 徐之羡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偷偷跟过来是想干什么。他刚听到程敏的话时拒绝脱口而出,但其实,他并不讨厌程瑜瑾,甚至想到日后要和程瑜瑾一起生活,他也并不排斥。他只是,太过震惊了。 徐之羡不知道该怎么说,程瑜瑾刚好听到最开始的那句话,偏偏最先的那句话他最没法解释。徐之羡憋了半天,说“瑾表妹,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程瑜瑾说,“二表哥心地赤诚,待人和善,最是真性情不过。这些年二表哥帮了我们许多,今天还过来帮侯府招待男客,我心里十分感激,怎么会怪罪二表哥呢” 徐之羡抓耳挠腮,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能帮上表妹的忙,我很乐意。” 徐之羡咬牙,一狠心说道“表妹,我刚刚和母亲说的话并不是有心的,我那样说是因为” 徐之羡说了一半,猛地被程瑜瑾打断“表哥。” 程瑜瑾止住了徐之羡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她不小心撞到徐之羡和程敏的对话,还亲耳听到从小长大的表兄不喜欢自己,这已经足够棘手了。她不想让徐之羡把话说出来,要不然,他们以后连普通表兄妹都做不成。 徐之羡话不由停住,经过这一打岔,他方才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了。他暗暗懊恼,程瑜瑾怎么正好听到第一句话,他想解释都无从下手。徐之羡别扭了一会,突然加大声音,说“瑾姐姐你放心,如果你嫁不出去,我就娶你。” 程瑜瑾听到也惊讶了,片刻后她失笑,转瞬就严厉了脸色,说“二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年纪已大,不再是小孩子。你说的这些话会被人误会,以后不可再说了。” 徐之羡急了,他这句话是真心的,却被程瑜瑾当做安慰。程瑜瑾说完就走,徐之羡默默看着程瑜瑾的背影,抬高声音喊“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怜悯,我是认真的。瑾姐姐,要是你找不到合适的夫婿,那我来娶你吧。” 程元璟才一进院子,就听到这样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状元 程瑜瑾没想到徐之羡竟然喊了出来, 她有些错愕。 程瑜瑾一直觉得徐之羡就是个小孩子, 喜欢不喜欢都表现在脸上, 做事只顺从自己的喜好。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是程瑜瑾喜欢的类型, 但是在婚姻面前,喜欢算得了什么, 她只要有钱财和地位就够了。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程瑜瑾确实考虑过徐之羡。他温柔多情, 坦率自然, 会伏低做小,程瑜瑾可以很轻松地向下兼容他。如果程瑜瑾真的嫁给徐之羡, 她完全有把握,日后将徐之羡管理得服服帖帖, 她之后的婚姻生活,也可以过得很舒服。 但是这样的舒服却是以牺牲未来前景换来的。程瑜瑾一直觉得徐之羡更喜欢程瑜墨,和他玩得好的丫鬟, 也都是娇憨可爱类型的,而程瑜瑾却并不是。 她只要站在那里, 就自带长姐气场, 和同龄表兄妹格格不入。所以程瑜瑾从来没想到,徐之羡会喜欢自己。 以一个男子的角度,喜欢一个女子。 现在听到徐之羡的话,她愣了愣, 随后轻轻笑了。程瑜瑾还是不相信徐之羡这句话, 不过他愿意做到这一步, 程瑜瑾已经很满意了。 两边的绿叶飒飒作响,清风传堂而过,仿佛阳光也被风吹动。程瑜瑾穿着素白衣裙,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随后忍不住笑了。 徐之羡不由有些出神。从前程瑜瑾经常笑,但是她的笑完美得体,弧度拿捏得分毫不差,看着总是有距离感。但是现在这次,却宛如雨后初晴,春暖花开,她真正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原来她笑的时候,这样好看。 程瑜瑾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说“二表哥,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很感动。但是婚姻不同于其他,一样摆件、一只猫、一只狗不喜欢,忍一忍无妨,然婚姻却不行。我知道你是听说了我被退婚,很快二妹妹也要和靖勇侯成亲,姑姑担心我再也嫁不出去,你才怜惜我,可怜我,所以想牺牲自己的婚事来娶我。” “我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但是没必要。你不欠我,姑姑也不欠我,没必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成婚后要相处大半辈子呢,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这样性情的女子,猫猫狗狗不喜欢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朝夕相对四五十年的人,怎么能忍”程瑜瑾说着收敛了笑,遥遥对着徐之羡行了一礼,说,“谢表哥好意,但是我不需要。这些话事关程徐两府声誉,望以后二表哥不要再说了。” 程瑜瑾说完后就往前面走,光线明暗交错,娑娑绿意都倒映在她的身上,很快就看不见了。徐之羡一个人站在后面,怔怔地望着程瑜瑾离去的方向,良久没有动。 其实这并不是程瑜瑾要走的方向,但是徐之羡在后面,程瑜瑾为了避开他,只能顺着前面的方向走,打算先到外院转一圈,然后抄另一条路回后宅。 程瑜瑾从藤架回廊中走下来后,猛不防看到月亮门前站着一个人。她的神情顿了一下,不可置信“林编修你怎么在这里” 林清远也很尴尬,他和程元璟交好,程老侯爷故去他自然要上门吊唁。方才他站在这里等程元璟,没想到正好听到这样一出表兄表妹的戏码。 程家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一点。林清远一直记得程家大小姐,可是他没想到,这样一位聪明漂亮、多才多艺的女子,居然会为婚事而困扰。林清远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尴尬,他赶紧解释“大小姐,听到这些事实在是抱歉。但是我并非有意,我一早就站在这里等” “我知道。”程瑜瑾笑着打断,“我当然相信林状元的品行,我不介意的。” 她当然不介意,她怎么会介意呢她巴不得被林清远听到,然后好好刷一波好感和同情。 “那就好。”林清远笑了笑,体贴地不再询问女儿家的私事。他刚才没看到人,但是从声音和对话,也大概猜出了起承转合。无非是程大小姐被退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婚事耽搁下来。可是大家族里儿女众多,程瑜瑾这里慢下来,下面的弟弟妹妹就被挡住了。听刚才的意思,程大小姐的妹妹很快就要嫁人,对方的母亲不满程瑜瑾挡路,家里人着急,大小姐的姑姑就想让自己儿子娶程瑜瑾。 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林清远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到,大人们做决定时并没有和小辈通气,导致产生了误会。林清远身为男人,完全能听出来那个年轻公子哥说要娶程瑜瑾时是真心的,可是程瑜瑾却不相信,还反过来训斥了对方一顿。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神女还不相信对方的心意,简直太惨了。林清远不由同情起程瑜瑾的表哥,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林清远简直可以想象到,被程瑜瑾这样的姑娘明确拒绝时,表哥心里该有多郁卒。 林清远不小心撞到了这种事情,按道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应当再也不提起才是。可是林清远实在是好奇,他顿了几个呼吸间隔,还是没忍住问“程大小姐,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瑜瑾保持着微笑看向林清远。她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林清远打量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从家世,到本人,再到潜力。 程瑜瑾心想,她正愁怎么和林清远偶遇呢,结果正巧在这里看到,程瑜瑾巴不得多和林清远多说一会话,怎么会不当讲程瑜瑾笑着说“林编修太客气了。你是状元,才学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你说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编修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直说。” 程瑜瑾说完,状似无意地说“你和我九叔走得近,还多次帮助我。总是叫你林编修太生疏了,不知状元可有字号” “哦,当然。”林清远说,“我名清远,及冠时长辈取字致之。大小姐直接称呼我的字吧。” “那怎么行。”程瑜瑾笑着说,“我小了你很多岁,身上也并无品级,怎么能直呼状元的字不如我称呼你为致之哥哥” “行啊。”林清远不拘小节,并不在乎这些事情。程瑜瑾听到后抿着嘴轻轻一笑,唇边的弧度更深了。 改变一个男子的态度,先从拉近称呼开始。先是致之哥哥,之后换成清远哥哥,等再往后一点,就能直接唤清远了。 程瑜瑾对这个进度非常满意。 相互换了称呼后果然不同,林清远原来只觉得程瑜瑾大大方方地叫他林编修,周全得像是在招待客人,但是现在换成致之哥哥,马上就亲近许多。林清远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问“大小姐,我问句唐突的话,你年轻貌美,会琴棋书画,会厨艺女红,还有一手精妙的双面绣,为何会为嫁人的事困扰还” 还落得家人着急,以致于要让姑姑家的表兄来娶她,好周全颜面。程瑜瑾怎么会落到这等地步 程瑜瑾听到这话垂下眼睛,林清远看到连忙说“我只是随口一问,是我唐突了,大小姐不必回答。” 程瑜瑾抬头看了林清远一眼,低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副并不想说,但是看在林清远的面子上忍不住倾诉的神情“本来这些事情不该告诉别人,但是除了致之哥哥,我也不知道能和谁求主意。致之哥哥应当已经知道我被退婚了吧,原来霍侯爷喜欢的是我妹妹,我和二妹是双胞胎,他认错了,才会向我提亲。后来霍侯爷发现不对,就和我退婚,和我二妹订婚。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个做姐姐的本该祝福他们,但是我却做不到。” 林清远已经大概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叹了口气“程大姑娘” “霍侯爷如愿以偿,可喜可贺,但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不公,他们二人的喜事,却成了我的灾难。我被退婚后,名声受损,许多人家顾忌我曾和霍家定过婚,都不愿意向我提亲,偶尔有媒婆上门,来的也是眼红侯府和看中了我的嫁妆的。眼看二妹成婚在即,我要是再不说亲,就要终老侯府了。我巴不得一辈子留在程家,孝顺父母,但是这样一来,宜春侯府的名誉就被我连累了。我自己如何没什么要紧,却不能连累父母长辈被人说三道四。” 林清远听着极为触动,他没有想到,程瑜瑾居然会面对这样艰难的局面。他本来觉得,程瑜瑾这样的女子有的是男子追捧,必然是不愁嫁的。 林清远想起程瑜瑾现在和他的妹妹差不多大,要是他的妹妹遭受这种事,他该有多生气林清远不由对程瑜瑾生出一股怜惜来的“程大小姐你放心,你聪明漂亮又有能力,日后归宿不会差的。” 这话是真的,林清远作为男子,最知道男人有多现实。光凭程瑜瑾的外貌就不会有人舍得放过,而她同时又聪明能干,多才多艺,这样完美的妻子,没有男人会不动心。 程瑜瑾知道适可而止,她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再继续卖可怜。只要林清远知道她凄惨的处境,日后再时不时强调一二,林清远迟早会被她打动,太过急切了反而不好。至于林清远娶她是出于喜欢,还是怜悯,重要吗 完全不重要。 程瑜瑾笑了笑,强装坚强道“我和致之哥哥说这些做什么,我们说些开心的吧。致远哥哥你要去哪儿” 林清远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他说“我要去找景行的院子,我放了两本书在他这里。” 程瑜瑾说“原来是来找九叔。九叔的院子不太好找,我带致之哥哥过去吧。” 林清远当然客随主便,伸手示意程瑜瑾先行“有劳大小姐了。” 程瑜瑾温和地笑笑,内心想着她要怎样不动声色地带林清远兜一个大圈子。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不能放过。 程瑜瑾规划好路线,她和林清远并肩穿过花园,一边走一边交谈。林清远走下回廊,侧身对程瑜瑾说“多谢大小姐带路,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走。” 程瑜瑾正要说一些虚伪的客气话,一转过回廊,冷不防遇到一个人。对方站在这里,气定神闲,不紧不慢“不知去我院子如何走,怎么不来问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叔叔 程瑜瑾一转弯看到程元璟, 她自己都愣住了。 程瑜瑾难得反应不过来, 倒是林清远, 意外地眨了下眼, 顿时极为开心地走向程元璟“景行,原来你在这里刚才可让我好找, 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幸好程大小姐热心, 带我去你的院子。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哦”程元璟轻轻看了程瑜瑾一眼, “大姑娘竟然这样乐于助人” 程瑜瑾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怎么又是他, 为什么每次收网的重要时刻, 她都能被程元璟撞个正着程瑜瑾勉强笑笑, 向程元璟问好“九叔。” 林清远没有察觉到身边涌动的暗流,他兴高采烈地说“对啊, 大小姐实在是好心又大度。我不小心撞到她后, 她非但没有生气,听说我找不到路, 还主动来带我去你的院子。程大小姐明理又心善,不知比我家里的几个妹妹懂事了多少, 实在让人羡慕。” 程元璟不动声色, 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却冷不丁问“她生气你撞到了她什么, 她为什么要生气” 林清远顿时失语, 他微微张大嘴,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漏洞,被程元璟抓到破绽了。林清远刚才不小心撞到了程瑜瑾和徐之羡的事,要是换成寻常女孩子,要不恼羞成怒,要么尴尬得赶快避开了,唯独程瑜瑾落落大方,还主动上前来引路。林清远本来想在程元璟面前夸一夸他的侄女,没想到自己一笔带过的一句话,就被程元璟听出来了。 林清远尴尬,刚才的事事关程瑜瑾清誉,他本来打定主意绝不会透露给外人,结果这才走了两步路的功夫,就要被程元璟扒出来了。林清远干笑着,正打算转移话题,程瑜瑾接过话说道“是林编修太客气了。这个花园虽然女眷多,但实际上是外院和内宅的分界线,并不算误入后宅范围。林编修在这里撞到了我,误以为闯入了程家后院,所以才向我赔罪。其实是林编修客气了。” 林清远悄悄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程元璟垂眸瞥了程瑜瑾一眼,程瑜瑾笑容清浅,面色无异,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心虚。反倒是林清远,神情太过紧张,露了怯。 其实程元璟听到了刚才徐之羡和程瑜瑾的那些话,甚至,他比林清远来的还要再早一些。程元璟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女儿家这种事被外男撞到,终究不体面。程元璟本来打算装作不知道,悄悄放过此事,可是此刻这两人当着他的面一唱一和,相互配合,就让程元璟非常不悦。 林清远生怕程元璟再追问,赶紧说其他话转移话题,他说“景行你怎么从这边来了我刚才找了你很久,见这边没有你,才去另一边碰运气。” 程元璟淡淡说“刚才院子里有点事,我回去了一趟。” 其实程元璟是在花园里听到了程瑜瑾和徐之羡的话,担心程瑜瑾出来时撞到他尴尬,所以悄悄换了一条路。没想到,缘分竟然如此奇妙。 程瑜瑾倒没有多想,她长这么从没被人表白过,徐之羡是第一个。这么小概率的事正好被林清远听到,已经很巧了,程瑜瑾压根没想到还会有另一个人。 程瑜瑾只以为程元璟刚从内院出来,正巧遇到他们两人。虽然难得的独处机会被打断,可是有机会在太子殿下面前为她未来的夫婿刷一刷好感,程瑜瑾还是十分乐意的。 程瑜瑾主意落定,不动声色地问“九叔,你和林编修在看什么书,竟能让状元郎都急成这样” 林清远笑了两声,说“没什么,书倒不难找,主要是上面有景行的批注,所以我想拿回去再看看。” “原来如此。”程瑜瑾笑着点头。她心中轻轻一动,林清远竟然和程元璟相互赠书,这种关系可非同寻常。能和上位者维持这样紧密的关系,等程元璟恢复身份后,还愁林清远不被重用吗程瑜瑾异常满意,看向林清远的目光更加友善了。 这样的潜力股绝对不能放过,趁现在别人还没发现,她要赶快套牢了。 程瑜瑾笑着说“编修和九叔都是爱书之人,小女钦佩。” “哪里。”林清远爽朗笑道,“我只是沾了景行的光罢了。对了,景行,你的院子为什么这么难找” 程瑜瑾想阻止,可是已经晚了。程元璟微微皱了皱眉,问“什么” 程瑜瑾顿时生无可恋,一副恨不得原地去世的表情。林清远没有注意到,他“咦”了一声,大咧咧地指向程瑜瑾“是程大小姐说的呀,她说你的院子不太好找,外人可能找不到,所以亲自带着我过去。对了,她还说从花园西边绕路要近一些。” 程元璟垂眸瞥了程瑜瑾一眼,程瑜瑾低头,只露出一个头顶给他。程元璟轻轻笑了笑,说“可能找路也分人吧,在有些人眼里,大概是很难走的。” 程瑜瑾完全闭嘴,不反驳不解释不承认。林清远后知后觉,终于发觉出些许不对来。他好奇,问“方才大小姐还很活泼,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莫非我刚刚说了什么,让大小姐不高兴了” “没有。”程瑜瑾连忙否认,她悄悄觑了程元璟一眼,心虚笑道,“致之哥哥本来便是过来找九叔的,现在九叔已经来了,我不敢越俎代庖,打扰了致之哥哥和九叔说话。” 林清远笑着摆手“怎么会,大小姐多虑了。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要无忧无虑,凡事只考虑自己才好,像你这样懂事就太让人心疼了。” 程瑜瑾听到后怔了一下,她心里顿时生出疑虑,林清远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也喜欢天真可爱的,程瑜墨那种类型的女子 程瑜瑾心里咯噔一声,这时候程元璟突然慢悠悠地问“致之哥哥” 他的声音缓慢平静,但是听着莫名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林清远“哦”了一声,热心地告诉程元璟“是大姑娘说原来的称呼太见外了,正好她的年纪和我妹妹差不多大,叫我哥哥刚好。” 程瑜瑾绝望地闭住眼,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她简直不忍心再看下去。她今天到底犯了哪位太岁,先是送糕点撞到徐之羡坚决反对娶她,然后和徐之羡说话被林清远听到,现在,竟然还要被太子殿下当场识破她的连篇鬼话。 诚然,她为了套牢林清远,适当夸大或者改变了一些事情,可是她只是想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夫婿,这有错吗早知道一拐弯会遇到太子,她一定实事求是,好好做人。 程瑜瑾十分绝望,她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吧。 等林清远说完,程瑜瑾明显感觉到程元璟往这个方向扫来。程瑜瑾尴尬地低头装死,乞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可多少给她留些颜面吧。她手上的苗子不多了,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程元璟似乎笑了笑,说“她说得对,称呼官职确实太见外了。不过,称呼林清远却有些不妥。” 程瑜瑾愣住了,她下意识地问“为何不妥” “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换亲近的称呼,你应该叫他叔叔才是。” 程瑜瑾彻底呆住了,良久后,她好容易说出话来“叫叔叔” “嗯。”程元璟轻轻点头,垂眸瞥了程瑜瑾一眼,“以后不许这么没规矩,要叫林叔叔。” 程瑜瑾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要是天天叫林清远为林叔叔,她嫁哪门子的人就算是本来有五分可能,一句林叔叔出去,也变成没可能了。 林清远听到“叔叔”这两个字也觉得浑身不对劲,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程元璟说“景行,不至于吧我也没比大小姐大多少岁” “礼不可废。”程元璟淡淡道,“辈分不能乱,你和我同辈,她应当叫你叔叔,岂能偷懒玉不琢不成器,管教晚辈不可松懈。” 林清远顿时肃然起敬,道“景行言之有理,怪不得大小姐聪明懂事又才学好,原来是你们家教严厉,教女有方,我受教了。” 程瑜瑾心想你受教个鬼,再受教下去,她要如何嫁人程瑜瑾腹诽不断,似乎感受到程瑜瑾的怨念,程元璟低头,眼神安静从容,看着她问道“侄女,你说可对” 程瑜瑾面无表情,这位爷是太子,她敢说太子说的不对吗程元璟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程瑜瑾实在没办法,只能咬牙,一字一顿地说“是,九叔说得有理,侄女受教。” “那你刚才一口一个致之哥哥,还不快向林清远赔罪” 程瑜瑾十分难受,简直称得上丧权辱国地开口说道“林林林编修,方才多有冒犯,小女在此赔罪。” 程瑜瑾实在喊不出来林叔叔,只能换成官方称呼林编修。好在程元璟也没有继续追究,林清远当然是连声说不必,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程元璟听到“林编修”,心里可算舒服些了。程瑜瑾生无可恋地走了一会,很快给自己打气,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又回到了原点,但是为了日后的富贵生活,她还要继续努力才是。 程瑜瑾重整旗鼓,隔着程元璟,兜着圈子和林清远说话,不动声色地打听林清远的经历、习惯、爱好。程瑜瑾刚刚问完林清远私下里做什么打发时间,正等着林清远的回答,就听到身后另一个人悠悠道“程瑜瑾。” 程瑜瑾下意识地站直了“九叔。” “你昨天守了一夜,侯夫人不是说让你回去休息么,怎么还不去” “啊”程瑜瑾皱眉,程老夫人让她回去休息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清远也在看着她,程瑜瑾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只能暂且抛下这件事,委婉道,“我其实还不太累” “嗯” 程瑜瑾眉梢抽了抽,又抽了抽,最终低头道“谢九叔,我确实累了。小女失礼,先行告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讨好 程瑜瑾走后, 直到她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林清远还探头回去看那座被绿叶掩盖起来的月亮门。程元璟沉默看着林清远的动作, 忽然问“你看什么” “啊”林清远被吓了一跳, 随后他意识到程元璟在问他,才说道, “噢,我是在看你的侄女。没想到她柔柔弱弱一个姑娘家, 竟然也给祖父熬了一宿。早知道她昨夜没睡, 我就不让她来带路了, 合该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林清远说完后发现程元璟依然沉默不语, 他莫名其妙,问“景行你怎么了怎么今日看着情绪不高” “无事。”程元璟淡淡说了一句, 推开这个话题。好在林清远了解程元璟的性格, 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还是乐乐呵呵地自己说话“以前从没注意过, 最近才发现你观察人真细致,竟然知道大小姐没睡觉。原来我总觉得你淡漠, 现在才知道是我误会了,其实你外冷内热, 处事很细心。” 程元璟轻轻笑了一声。林清远听到后问“你笑什么” 程元璟淡淡道“我笑你想多了。” 林清远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他四年前第一次见到程元璟时, 就觉得程元璟这个人不同寻常。程元璟的长相放在男子之中,好看的有点扎眼。长相好看还无背景的人, 在官场中难免要受偏见, 但是放在程元璟身上, 这些潜规则都失效了。他淡漠又威仪,风光霁月自成一体,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莫名让人心生敬畏。 像是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他需要顾忌的人和事,所以只专注于自己,稳扎稳打,步步前行。 用更通俗的话说,程元璟此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唯有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养出这样强大又凛然的气场。 民怕富,富怕官,官怕上级,怕厂卫,怕皇权。所有人都有所怕,所以众生皆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而程元璟,却笃然得让人想不由自主追随。 林清远一直好奇程元璟的身份,他原本以为这是某位天之骄子,故意抹去身家名号,混入科考子弟中体验人生。后来才知道,原来程元璟真的没有身份。 林清远心中的好奇更甚,他特别好奇程元璟的生长环境,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性格呢观程元璟行事,不和人说废话,不做无用的应酬,不附和其他人吹牛,但是他本人却理智冷静,过目不忘,自律又执行力强,可谓学堂里最聪明学生和最勤奋的学生综合加强版。饶是林清远这种书香家族出来的人,见了程元璟,都暗暗觉得吃力。 林清远怀着一腔期待登门拜访程家,然而程家却让他大失所望。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教子有方、家风严谨的家族,实际上不说也罢。别说衣冠大族林家,就是出了名靠女人延续富贵的昌国公府徐家,也比程家治家有道。 在很长一对时间内,林清远对程家的印象便停留在程元贤、程元翰之流,结果后来机缘巧合,见到了程家大小姐。林清远觉得世事真是神奇,程元贤、程元翰这等酒囊饭袋,怎么能培养出程元璟这样的弟弟,程瑜瑾这样的女儿 林清远想不懂,只能归结于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或许,程家的优点和脑子,全集中在这两人身上了 林清远也知道程元璟这个人高冷的不像话,但是林清远性情疏朗,不拘小节,结交朋友并不在乎对方的出身脾性,再兼之脸皮够厚,时不时往程元璟这里跑,所以倒也能维持联系。 林清远本来还在奇怪程元璟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程元璟记忆力好,反应速度也快,但并不是一个会关管别人死活的人,没想到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提到程瑜瑾,这次还用自己的名义强迫程瑜瑾回去睡觉。林清远好奇中又带着欣慰,十分高兴地赞美了程元璟几句,结果程元璟一开口,就让林清远瞬间清醒。 果然,他还是他,依然不关心别人死活。他只是对自家侄女这样而已。 林清远走了一会,和程元璟感叹起命运多难的大姑娘来。因为现在无人,林清远说话也不太顾忌,直接说道“景行,说起你的大侄女,实在是可怜可叹。她明明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却因为被过继而搞得里外不是人,和哪边都没法真正亲近起来。” 林清远想起自己家的妹妹,更加唏嘘“小孩子只有不被宠爱,才会过早地成熟起来。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哪个会十四岁就精通人情世故呢等她好不容易定亲,结果还被男方退婚,用的还是一些子虚乌有、莫名其妙的理由。女子退婚对名声打击的厉害,在我家乡都是如此,更遑论等级森严的京城。唉,她明明是一个很难得的女孩子,却被这样耽误了。” 程元璟一直都懒得说话,听到这些话,他终于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林清远一眼。林清远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他不由问“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程元璟不回答,反而问“你对她的印象很好”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是程元璟的语气中没有多少疑问。因为在程元璟面前,林清远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程大小姐算是这些年来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子了。虽然我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可是看到她行事,总觉得怜惜。要是有人可以给她依仗,她哪里需要这样完美呢每次看到她,就不由想起我的妹妹,她们年纪差不多大,性情却相差太多,怎么能不让人怜惜” 程元璟知道林清远的这个“怜惜”,只是对妹妹、对晚辈的一种怜爱,和在路边看到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并无不同。可是程元璟知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子,就是从好奇和怜惜开始的。 林清远说完,发现程元璟的神情不太对,虽然他依旧古井无波,沉着冷静,可是周身的气势完全不同了。林清远吓了一跳,奇怪道“景行,你怎么了” 他现在的样子,宛如雄狮被人侵犯了领地一样,不动声色,可是暗中已有惊雷轰隆。 程元璟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来的又急又快,在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便已经裹挟了他的神志。程元璟自控能力极好,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和语气,滴水不漏,真假难辨“你当着我的面这样点评我的侄女,还打算让我给你好脸” 林清远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他以为程元璟在开玩笑,也跟着笑道“景行你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的大侄女正值嫁龄,我昨天还收到家里的催婚信呢,说不定日后我就要拜托你来照拂了。” 林清远说完,别人没怎么样,他自己倒乐开了。程元璟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似有暗流,又似乎只是阳光的阴影。 翟延霖老远听到林清远的笑声,走近了看林清远笑的正欢,奇怪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乐成这样” 林清远擦干眼角的水花,马上就要将方才的事转述给翟延霖“翟兄我和你说,景行竟然也有情绪化的时候,他刚才居然开玩笑,说” “林清远。”程元璟的声音响起,他说的不紧不慢,可是林清远顿时止了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翟延霖看到更吃惊了,他探究地打量着程元璟,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翟延霖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们说什么话,居然连我也不能知道” 林清远好玩归好玩,可是却晓得轻重,他知道程元璟没有开玩笑,他要是当真说出来,就要得罪程元璟了。然而翟延霖却是国公,旁人越是隐瞒,他越要逼人说出来。眼看气氛渐渐僵硬,程元璟说“我个人的私事,向来不喜欢同外人道。蔡国公要真想知道,不如改天另外问我。” 翟延霖碰了个冷钉子,虚虚笑了笑“原来是程九的私人事情,是我鲁莽了。” 唯有林清远听到,不受控地挑了下眉,悄悄回头看程元璟。他们方才谈论程瑜瑾,虽说女儿家的事情不好告诉外男,但是只要说一句“是关于程大姑娘的”,蔡国公也不会追着问。程元璟为何要这样强硬地终结话题,还说这是他的私事 仿佛,是不愿意其他男人说起程瑜瑾一样。可是,程大姑娘是程元璟的侄女,还待字闺中急需说亲,介绍她的优点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应该是好事吗 林清远发现他看不懂的事越来越多了。 程瑜瑾回到自己房间,她昨天半夜被吵醒后就再没有睡觉,晚上在冷清清的灵堂熬了一宿,今天上午也一直忙着迎客送客,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上午的时候连轴转,等到中午时她渐渐感到吃力,走路的时候头重脚轻,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有露出疲态。但是程瑜瑾毕竟不是铁打的,熬一天一夜她的身体也吃不消,正好现在有了程元璟的话,程瑜瑾顺势回屋补觉。如果之后程老夫人问起来,她就推程元璟出来当挡箭牌。 程瑜瑾一回屋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很沉,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暮西垂,程瑜瑾感到饥饿,才慢悠悠醒来。 听到拔步床里的动静,连翘连忙赶过来,用金钩挑起床架两边的帷幔,手脚麻利地拿了件外衣,伺候程瑜瑾披衣穿鞋。程瑜瑾换上室内行走的软鞋,随便披了件蓝白长袄,问“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已经酉时正了。” 程瑜瑾点头,她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刚睡醒身上有点冷,程瑜瑾拢紧了衣衫,打了个哈欠坐到罗汉床上,问“下午有人来问我吗” “姑奶奶差人来问过,听说姑娘在睡觉,就悄悄走了。” 程瑜瑾点头,她一下午没有露面,第一个来问的竟然还是程敏。程瑜瑾痛快地回来补觉也是有缘由的,一来有身份的人不会在下午来吊唁,二来天大地大她自己最大,程瑜瑾可不会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身体。正好程元璟发了话,程瑜瑾就顺势回来睡觉。 虽然明白下午程家众人都惓极,程瑜瑾一会不出现根本不会有大乱子,但是听到一下午都无人来问,唯有姑姑发现她不在了,差丫鬟来打听了一次,程瑜瑾还是觉得心情复杂。 她只是想了一会就抛开,既然阮氏和程元翰更疼养在身边的儿子女儿,庆福和程元贤也只把亲生的当孩子,那她也乐得自由,一切行为只为自己打算,日后也别想着让她顾念亲缘和恩情。她倚在罗汉床上喝了盏茶,精神慢慢恢复过来,就撑起身来说“去将我的针线篓取来。” 连翘听到惊讶“姑娘,您熬了一天,现在还要做针线” “嗯,反正现在没客人了,外面的人也没注意到我不在,我再出去守孝,做给谁看不如舒舒服服在自己屋里坐一会,养足了精神,等明天客人来了再出去。” 连翘觉得有道理。虽然这样说有绝情不孝之嫌,可是这就是大姑娘,坚定,理智,果断,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一往无前地朝那个方向走。程瑜瑾做事总是充满了针对性,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程家,也在其中。 连翘说“姑娘,您熬了一天,这才刚刚醒来,眼睛都没休息好,这就要做针线了要不,您换点其他轻松的” “不用。”程瑜瑾转了转手腕,感到自己体内的力气和理智完全恢复,说道,“趁现在没事,我多绣几针,之后说不定就没空了。” 程瑜瑾做事从来不会被外人左右,连翘知道多说无用,便去东次间拿来了针线篓。连翘站在一旁,看了一会程瑜瑾配线,感叹道“姑娘绣活真好。若是外面那些夫人见到了您的绣品,谁还敢吹嘘自己女红好恐怕连绣庄里的绣娘也要没生意了。只是可惜,姑娘的绣品太少了,外人都不知道您的厉害。” 程瑜瑾轻轻一笑“正是因为好,才要少做呢。” “啊”连翘惊讶,“不应该啊,东西好不应该多做吗为什么反而要少做” 程瑜瑾手上动作熟练又轻巧,她手腕转动,说话间便又压住一个线头“多了就不值钱了,正是因为我送人的绣品少,拿到东西的人才觉得荣幸和珍贵。渐渐的,便是只有五分好,也被他们吹成七分好了。” 连翘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个理。她佩服得心服口服,若是寻常姑娘有程瑜瑾这一手绣法,指不定如何做衣服做帕子,送出去讨好长辈,给自己博名声。可是程瑜瑾却不,她看到的是长远的利益,于是更能忍耐片刻的好处。 连翘是彻底服气了,她眼睛都不眨地看了一会,渐渐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连翘揉了揉眼,好奇地问“姑娘,那您现在是给谁做” 程瑜瑾往常送人自己的绣品,无不是一些大型的、必要的场合,连翘想了很久,都没想到最近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程瑜瑾收了线,长长叹了口气“给一位难缠的祖宗。” “啊” 程元璟看着一声素白的程瑜瑾,再看看放在自己眼前的绣件,难得生出些警惕“你这是做什么” 程瑜瑾笑着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点心一一陈列在小案几上,心想她对自己的祖母祖父也没有如此孝顺,如今倒是全用在太子殿下身上了。希望这位殿下看在她锲而不舍送礼的份上,对她照拂一二,多带些高门子弟回来,如果能顺便赐个婚就更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心思 程瑜瑾接连放了糕点, 笑着对程元璟说“九叔这几日辛苦,我特意为九叔准备了一些点心,手艺粗鄙, 请九叔不要嫌弃。” 程元璟眯了下眼, 探究地看向她, 程瑜瑾笑容不变, 整个人温柔又无害。 简直是孝顺侄女的标杆。 程瑜瑾保持笑容,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总怀疑, 程元璟对她有偏见。 她和霍长渊退婚时,正好被程元璟看了个正着,偏见似乎从这里就开始了。之后徐之羡来宜春侯府小住,程元璟每次看到都打发她去练字,就连遇到了林清远,她每次刚和林清远说上话, 程元璟就将她岔开。 这不是有偏见还能是什么 被皇太子针对, 程瑜瑾不敢有意见。可是,她钓金龟婿之路却不能被耽误,即使拦路的石头是太子也一样。 程瑜瑾暗暗下了功夫, 打算趁这段时间程元璟名义上守孝,要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家里, 她变着花样讨好这位祖宗。不求他扭转对自己的意见, 只求他不要再阻拦自己和林清远见面。 程瑜瑾事后换位思考, 猜测程元璟很看好林清远这个苗子, 自然不能坐视林清远落入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手中。很不幸,程瑜瑾就是这个居心叵测的女子。 可惜,程瑜瑾在这方面和程元璟一样自我且独断,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那么,就只能让程元璟改变态度了。 程瑜瑾笑容更加深,她说道“九叔,您这几日辛苦了,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糕点。可惜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吻,不如九叔尝一块” 程元璟低头看她端出来的糕点,一碟梅花糕,一碟桂花糕,其中最巧妙的是茶叶糕。小巧的点心做成叶子的模样,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颜色是清雅的绿色,上面甚至能看到纤细的叶子脉络,看起来如一块绿色的玉一样,清新精致,几乎叫人不忍下口。 程元璟低头看糕点,程瑜瑾就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十分期待地等着他尝一口。程元璟其实不喜欢吃糕点,可是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只好随便拈了一块茶叶糕。 程元璟本来想着多少给程瑜瑾些颜面,没想到糕点入口,却是意料之外地合他胃口。程元璟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口味偏淡,这些要求放在点心上就是强人所难,可是程瑜瑾偏偏能做出来。就比如这一盘绿叶糕点,模样精美,尝起来有一股草木的清香,甜的非常淡,隐约还有茶叶的清苦,完全不会因太甜腻而令人生齁。 程元璟尝完一块后,程瑜瑾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就差扑上来问他怎么样。在这样的目光下,很难有人能说出拒绝,程元璟本来打算说“还行”,可是被这样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莫名其妙改成了“很好。” 程瑜瑾的眼睛中顿时迸发出亮光,眼角也不自觉弯起,宛如满天星河落入她眼中,明亮的让人恍惚。程元璟短暂地失神一会,想起上次宴会时,程瑜瑾格外注意徐之羡的饮食,霍长渊等人的是批量买来的,唯有徐之羡的东西,明显是单独置办,精心准备。程元璟那时虽不至于落得用大路货,可是也并无优待,而现在,他能感觉到每一样点心都是程瑜瑾亲自过手的。 程元璟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可是他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连眼神也带上了微微的笑意。程瑜瑾亲自给程元璟倒了杯茶,放在程元璟手边,笑盈盈地立着“九叔,守孝后许多东西都要换,上次我见您的随身官印袋是金色的,如今祖父走了,荷包也得换清淡颜色的。我想着祖父的白事一半事宜都要九叔来操心,哪能再让九叔为这等小事费心,再加上随身之物时刻都要带着,不能凑活,我便斗胆,为九叔准备了一个印章荷囊。” 程瑜瑾说着将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笑道“我女红水平有限,请九叔不要嫌弃。”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拿出来的东西,眼神一动。程元璟伸手拿起来看,见荷包虽然是白色的,可是边缘都用银线绣着祥云纹,正中间用浅淡的蓝紫二色绣上宝相花,远远看不出来,但是拿近了就发现暗光流动,每一朵花都精巧至极。两边丝带上还坠着白玉,清透素雅。 程元璟在另一层摩挲了一下,果然,所有都是双面绣。金银之物装饰在外面是阔气,但是将所有花纹做暗,连无人能看到的荷包里面都用一寸千金的双面绣,这才是真正的奢华。 因为已经有钱到不需要别人看到。远远看着这只是一个非常素淡的白色荷包,仔细近看才能发现其中另有乾坤。这个荷包虽小,可是精巧程度却不属于上次给皇帝的屏风,程元璟几乎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 他不太讲究外物,可是美丽的东西天然让人喜欢,程元璟亦不能免俗。程瑜瑾上次做的双面绣屏风,其实程元璟就很喜欢,只不过后来送给皇帝做寿礼了。现在程瑜瑾竟然又单独送了他一个,而且风格更对程元璟的胃口。 程元璟心想程瑜瑾小小年纪,投其所好、讨好行贿之流倒是熟练。可是偏偏,程元璟还真被讨好到了。 程元璟将荷包放下,问“又是送东西又是送荷包,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瑜瑾笑着说“九叔为了祖父的丧事操劳,我身为程家长女,却什么都不能分担,我内心实在过意不去。我别无所长,唯独会做些糕点女红,只好借此来给九叔解解闷。” 程瑜瑾没有明说,可是两人都明白这番话的意思。程老侯爷故去,程元贤、程元翰都官位低微,不通人情,大部分事宜都是程元璟在承担。而事实上,程元璟并不是程家的人,给程老侯爷料理后事,委实不该是他的职责。 程瑜瑾明白这一点,但是不能说,只能接着送东西,拐弯抹角地表达感激。程元璟倒不在意,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老侯爷对我有恩,这些年亦为我做了不少,为他料理后事是我份内之责。” 程瑜瑾知道这种话太子殿下说说就好,他们程家如果当真了,那就是不识好歹了。程瑜瑾点头,恭维道“九叔宅心仁厚,重情重义,实在令小女钦佩。” 程元璟大概明白程瑜瑾在想什么,他看着程瑜瑾,突然就想起林清远的话。林清远说,被偏爱的女孩子都有恃无恐,而程瑜瑾这样懂事,显然很小就需要自己站出来承担风雨。现在,他也成了程瑜瑾需要费心处理的难题了吗 被人视为要攻略的难题,程元璟本该感到不悦,可是他只要想到这个人是程瑜瑾,就实在生不出气来。 她亦不容易。程元璟心中叹息,说道“这是我和老侯爷的事,与你一个小姑娘无关。你只管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外面的事,委实不必你来操心。” 程元璟既然答应了程老侯爷,就不会坐视不理,在他有生之年,程家安享富贵不会有问题。至于程家其他人的些微不敬,程元璟更是没放在心上。他身为太子,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而程瑜瑾还是个小姑娘,就更和外面的事情没关系,就算他迁怒程家,也不会牵连到她的身上。程瑜瑾没必要将本该是父兄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前来拐弯抹角替程家说话。 程瑜瑾点头应是,可是她心里却在想,话是这样说,可是若她真的什么都不做,真等程元贤几人将太子得罪狠了,她岂不是跟着遭殃再说了,谁说她是为了父兄家族 程瑜瑾尽量委婉地,提出这一点“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自然是圣人教诲,可是一会要听父亲的,一会要听丈夫的,人换来换去,有些时候实在难以分辨,到底该听从谁的话。” 程元璟挑了挑眉,深深地打量了程瑜瑾一眼。她可真是敢说,程元璟眼中浮起笑意,手指缓慢叩动桌子,好整以暇地问“那你说该如何” “小女当然不敢违背三从四德,只是觉得一些时候线条有些混乱。女子一生中的这三个男人总有重叠的时候,而且父亲不止有一个女儿,丈夫也未必只有一个妻子。女子立功理当荫及家族,可是若父亲、丈夫、儿子同时存在,哪到底该给谁呢人和人的感情最近不起考验,无论女子选谁,都难免让另外几人寒了心。所以还是落在本人身上好,省得夫家娘家为此起龌龊。” 程元璟含笑听着她的话,听到最后,轻声笑了出来。程元璟随手将折扇转到掌心,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程瑜瑾额头“胆大包天。” 程元璟这一下可不轻,程瑜瑾硬着忍着没躲。她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话胆大至极,自古女子做出功绩,无不是要记在男人身上,未出嫁贡献给父亲,出嫁贡献给丈夫,就算宫里有赏赐,也是以整个家族的名义下发。哪有直接交给女子,让这个女子自由分配的 程瑜瑾就是害怕这一点,她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可不想让程元璟直接将好处记在程家名下。无论是提拔程元贤还是提拔她未来的夫婿,说白了都和她没关系。程元贤更疼自己的儿子,丈夫也要孝顺父母双亲,她算什么 所以,凭什么要她将功劳拱手让人无论有什么好处都该直接给她,娘家和夫家想要,那就来求她。 程瑜瑾知道自己的想法大胆至极,简直是公然违逆三从四德,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法容忍这种事情。 同样,如果换一个人,程瑜瑾无论如何都不会说这些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程元璟面前,程瑜瑾总有一种莫名的底气。别的男人听到这些话会勃然大怒,但是程元璟不会,明明程元璟地位要更高。 程瑜瑾也说不出为什么,仿佛程元璟是另一个她。他们二人成长经历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甚至程瑜瑾觉得他们的性情也很像,都是一样极端自利,一样理智绝情。只不过程瑜瑾表现了出来,而程元璟没有。 很多时候程瑜瑾都觉得她能理解程元璟的选择,同样,程元璟也能明白她。就比如现在,程瑜瑾被敲了一扇子,额头超级痛,可是她知道,程元璟是赞赏她的想法的。 程瑜瑾赌对了,索性更加没皮没脸,说“九叔,既然你将这么多东西都直接塞给我,那以后若是你心情好了,想赏赐什么人玩玩,可务必要写明白了给我。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定亲,可是我和我未来的夫婿夫妻一体,从来不在乎你我,有什么赏赐,直接写我的名字就好了。” 程元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整日说这些成何体统” 程瑜瑾倒不以为意“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我总是要嫁人的,趁现在将事情和您说清楚,以后省多少麻烦。” 程瑜瑾张口闭口将“未来夫婿”挂在嘴上,程元璟听着总觉得刺耳。尤其是听到她说,她和未来夫婿夫妻一体,不在乎你我。 程元璟想,女子要矜持,她还没定亲就大咧咧说这些,难怪他听着不舒服。程元璟语气微沉,瞟了她一眼“还敢说” 程瑜瑾立刻乖乖闭嘴。她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捉摸不定,刚才还好好的,结果说生气就生气。她方才说了那么多违逆三从四德的话,程元璟都不在乎,可是她才说了两句未来婚后的事,他就冷脸了。 太子殿下居然是这样古板的人 程瑜瑾想不懂,她暗暗感叹,天潢贵胄果然不一样,君心难测,名不虚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克制 程瑜瑾猜不到上位者的心思, 索性不再揣测。程瑜瑾是发现了,程元璟养气功夫极好,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 仅凭表情, 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然而无知倒也无畏, 反正程瑜瑾什么都猜不到, 索性有什么说什么, 十分坦然“九叔, 您觉得这个荷包可还成” 程元璟点头“嗯。” 程瑜瑾眨巴眨巴眼睛, 看着程元璟“那小女能否拜托您一件事” 程元璟心想,果然,在这里等着他呢。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荷包,就知道她必有所谋。 程瑜瑾直接过来求他,程元璟反而完全不在意,他随口说道“想要什么, 说吧。” 程瑜瑾笑了笑, 亲手给程元璟斟了杯茶“九叔,您先前给了我十顷地,我十分感激, 除此之外还有祖父的三个铺子。然而我不知道金陵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商铺在哪儿。虽然有账册在, 但是我不明情况, 手下无人, 难保下面人不会勾结起来, 一起做假账糊弄我。可是我又不想让他们进侯府来汇报,一来人多眼杂,在孝期内就插手店铺,外人会说我孝心不诚,二来管家进府必然会惊动母亲和祖母。我不想让长辈操心,再说有些东西是祖父偷偷给我的东西,若是让祖母知道,恐怕会怀疑祖父的财产分配,无端生事。祖父已经过世,我实在不忍因为自己之故,引得祖母对祖父生疑。我不能辜负了长辈的慈心,九叔说是不是” 程元璟看着她,心里想,不就是想偷偷昧下这三个商铺么,亏她能给自己找到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程元璟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瑜瑾心想很好,太子殿下没有反驳她的话,说明她给出来的理由十分严谨。程瑜瑾继续铺垫“小女长于内宅,每日见的都是丫鬟婆子,不通庶务,按理我还未出嫁,这些外务都该交由长辈处置。但是这毕竟是祖父的一片慈心,长者赐不敢辞,我若是管不好,反而辜负了长辈的疼爱。我有心想为长辈分忧,可惜资质愚钝,对账册一窍不通” 程元璟忍耐地听着,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说道“十个字之内说完。” 程瑜瑾的声音一卡,她看向程元璟,抿了抿唇,飞快说道“劳烦九叔带我去看店铺。” 十个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程元璟瞥了她一眼“能一句话说完呀,废话怎么这么多。” 程瑜瑾暗暗翻了个白眼。她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占据道德高地,虽然她自私、自利、多疑,想偷偷昧下程老侯爷的产业,但是她一定要占理。 想要在道义上无懈可击,那就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还要将话说得好听。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瑜瑾需要为自己铺垫很久。然而程元璟却是个没耐心的,一句话就让人说完前因后果,程瑜瑾遇到他宛如秀才遇到兵,时常都被气得不轻。 但是谁让这是太子呢,程瑜瑾明明生气,还是要保持微笑,说“九叔说的是。小女在内宅无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就算想亲自去看一眼,也没法出门。而九叔就不同了,九叔高中进士,这些年来关心民间疾苦,熟知民生民情,还生了一副七窍心肝,无论行商还是官场,无论真话还是谎言,九叔一眼就能看出原形来。知世故而不为世故蒙蔽,能有九叔,实乃我朝之福。” 程瑜瑾说着,发觉程元璟在看她。她顿了顿,忍不住摸自己的脸,问“九叔为什么这样瞧我” 程元璟淡淡说“你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 “什么” “满嘴假话空话。” 程瑜瑾心说这可是你的朝廷,埋汰起来真不客气。程瑜瑾笑容不变,说“哪里,朝廷人才济济,海晏河清,众大人俱是魏征包拯之流,正是盛世将临之象。” 程元璟本来冷着脸,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他含笑瞥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眼中笑意风流。程瑜瑾尽职尽责地充当明君身边的馋臣,眼看程元璟心情舒坦了,她见势问“九叔,那我” 程元璟站起身,说“不就是想出去看一眼自己的商铺么,亏你能说出这么多废话来。走吧。” 程瑜瑾出一趟门不容易,她要想出门,得先和庆福郡主请示,庆福同意了,再去请示程老夫人。这样一来,少不得要说明白自己出门去哪儿,这一趟要做什么,到最后,折腾得全府人都知道了。钱财的事情尤其惹人眼,程瑜瑾并不想告诉别人,而要想偷偷出门,唯有靠男子带她出去。程瑜瑾父亲靠不住,亲生兄弟可以说没有,数来数去,她能指望的竟然唯有程元璟。 好在程瑜瑾出门一趟艰难,而程元璟却方便的很。他只需要吩咐自己人备车,所有行程都不假他人之手,甚至不必和任何人解释。程瑜瑾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驶出大门,悠悠叹气,这个世道,男人实在自由多了。 有了程元璟做幌子,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达宣北坊。宣北坊靠近朝廷六部,历来达官贵人扎堆。此刻主街上到处都是宝马香车,行人如织,不少官宦女眷在家仆或丈夫的陪伴下来挑选东西,程瑜瑾倒不显得突兀。 她难得独自出门一次,以前即使出来逛街也跟着庆福、阮氏等人,程瑜瑾一举一动都要注意,买东西不敢尽兴,路上看到了喜欢的玩意也不能叫马车停下来,这样逛街委实没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却不同,马车里只有她一个女眷,程元璟又纯粹是摆个样子,完全懒得操心,程瑜瑾也就不再客气,想去哪儿就指挥车夫去哪儿,想在哪儿停下就在哪儿停下。 她也不急着去看自己的店铺,这样的机会指不定下次还有没有,她得趁现在将物价打探清楚。程瑜瑾一路进了好几个首饰店、成衣店、布料店,她也不买,只是看布料成色,询问价钱,暗暗在内心里比对。旁人只见到程瑜瑾频繁进店,却一样都不卖,随行的刘义忍不住问“大姑娘,您看中了什么,奴才给您带着。” 程瑜瑾也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买” 刘义早些年混迹宫廷,后来隐入民间,多年来接触到的无不是达官贵族,也习惯了宫里娘娘们竞相攀比、一掷千金的作态。他按照宫廷里养出来的思维,见程瑜瑾只看不买,以为她手里银钱不够。当奴才的就是要想主子之不能想,说主子之不能说,这一趟必然是殿下出钱的,这些小钱殿下还不看在眼里。刘义委婉地提出了帮程瑜瑾带着东西,然而程瑜瑾的回话,顿时把刘义堵住了。 刘义诡异地停顿了几个瞬息,问“大姑娘今儿不是来街上散心的吗” “对啊。”程瑜瑾也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逛街是逛街,又不一定要买什么。” 刘义震惊,良久没法理解这等逻辑。他毕竟是男子,宫里的娘娘们经年住在紫禁城,入宫后就再不会进入民间,所以刘义还真不知道女人是如何逛街的。 程瑜瑾和刘义在这里说话,另一边连翘看到了好玩的东西,连忙唤程瑜瑾过去。程瑜瑾难得出门,这次机会不易,她大方地将两个丫鬟都带上。杜若和连翘很少有今日这样的自由,她们俩很快就挣脱束缚,兴高采烈地投入到逛街的快乐中。 刘义眼睁睁看着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走了半条街都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刘义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默默叹服。程瑜瑾又逛了一家首饰店,这家店的饰物并不名贵,但胜在花样繁多,色彩缤纷,比侯府里那些钗环活泼多了。程瑜瑾看得心满意足,她刚踏上马车,就听到连翘惊讶地“咦”了一声。 连翘指着里面眼花缭乱的布料,回头问程瑜瑾“姑娘,您什么时候将这些买回来了” 程瑜瑾看到皱眉“并不是我。” 说完之后,程瑜瑾就想到了。她透过车帘朝外望了一眼,见程元璟坐在马上,单手勒着缰绳,游刃有余地控制着马在人群中走。因为两人都需要守孝,程元璟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衣,但却用的是白锦提花缎。这种布料色泽清亮,里外两面都织着云鹤暗纹,虽然颜色浅,却比大红大黄的织金面料都贵。 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喧闹声、小贩叫喝声此起彼伏,程元璟一身白衣,明显地和周遭环境割裂开。即使身处这种环境,他依然矜贵雅致,宛如身在金銮殿堂。 似乎察觉到视线,程元璟准确地抬头看过来,程瑜瑾悄悄压下帘子。连翘见了,试探地问“姑娘,这些东西” 程瑜瑾朝后面扫了一眼,说“既然九叔有心,那我们收下就好了。” 开玩笑,有人愿意花钱,程瑜瑾还会将到手的银钱推出去不可能的,想都别想。程瑜瑾想着长者赐不敢辞,内心一点挣扎都没有就收下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街上人多,马车走不快,一小段路走得磕磕绊绊。趁这段功夫,程瑜瑾翻了翻马车上的东西,发现里面好几匹布料都是她上手摸了一会,或者和店小二打听过几句。她本来没打算买,没想到被程元璟注意到,所有她碰过的东西都直接打包了。 程瑜瑾不由生出些复杂情感,程元璟愿意用自己的名义带她出来,程瑜瑾就已经很满意了,她压根没想过皇太子会陪着她逛街。程元璟亲自来她就已经足够惊恐了,哪里敢奢望程元璟一家店一家店陪着她看。程瑜瑾本来以为程元璟更快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耐心等着,她在里面看东西,他就停在店外等,一路走走停停,没有催促过她一次。 这就足够难得,结果还不止,他虽然没有进来,却注意到她的举动,还将她问过摸过的东西全部买下来。程瑜瑾这么没良心的人,此刻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她放下帘子,隔着车厢,外界声音嘈嘈杂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程瑜瑾竟然从乱糟糟的声音中准确辨认出另一个人的马蹄声。笃笃笃,规律清脆,不紧不慢。 程瑜瑾心里顿生安宁,她不由想,日后太子归位,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仁厚的君主吧。 明理而仁德,强势而克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侄女 程瑜瑾一路走走停停, 时间耽误了不少,但是行情也琢磨了个大概。程瑜瑾连着逛了好几家布庄、成衣铺子,她大致明白一匹蓝粗布卖多少钱, 一匹麻、一匹锦又要多少钱。至于成衣, 程瑜瑾就更熟了, 她生活在内宅, 每月都要支取月例银子做衣裳, 光是每日听丫鬟们闲聊, 她也能明白什么样的花样时兴, 什么样的布料裁出来好看。 程瑜瑾心中大致有数,车夫问“大姑娘,后面还有两家成衣店,您还要去吗” 程瑜瑾朝后扫了一眼,说“不必了,直接去我们家的那两个铺面吧。” 车夫应了声“得嘞”, 就赶着马朝另一条街走去。程瑜瑾安心等了一会, 没多久就到了。连翘扶着程瑜瑾下车,程瑜瑾站到地上,先是抬头环顾四周, 发现岔路上坐落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上面挂着“云衣坊”三字牌匾。因为地段好, 这里不至于门口罗雀, 可是和程瑜瑾刚才路过的那几家大绣坊比起来, 还是差多了。 程瑜瑾知道, 这就是程老侯爷留给她的产业了。 程元璟也看到了,他下马,走了两步见程瑜瑾不动,回头问“你停着做什么” 程瑜瑾自然而然地跟上,说“我在看周围的环境。九叔,祖父刚刚将这几个店铺交到我手中,恐怕店里的掌柜账房还不知道换了主家。我们一会进去先不必表明身份,只装作来买布料的样子,打听一会再说。” 程元璟无可无不可,轻笑了一声“你心思倒多。” “多谢九叔。” 程元璟虽然没说答应,可是进门后,却并不提他们是宜春侯府程家的人。掌柜的受雇守店,打老远就注意到外面来了一位公子,清贵俊朗,举手投足都是威仪。他正在感叹这是哪家的王孙贵族带着妻眷出来散心,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这位俊俏男子停在自家门口,一回头扶了一个女子下车。 那位女子扈从如云,虽然穿着素净的白衣,但是容貌姝美,气质沉静,抬起头时宛如繁花盛开,又如月涌江流。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匹配养眼。 掌柜都看呆了,不光是他,路上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这对璧人。直到程瑜瑾和程元璟两人进门,掌柜的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跑过来招揽“姑娘,公子,你们要看什么” 程元璟身份特殊,这些年来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掌柜的并不认识程元璟。而程瑜瑾是女眷,掌柜就更不会见过了。是以这两位主家站在面前,掌柜愣是没认出来,还在殷勤招待。这正合程瑜瑾的意,她装作不太精通的样子,说“我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布料,不知道店家有什么推荐” 掌柜一听就知道这是大主顾,笑得更加殷勤“姑娘这可问对人了,姑娘随小的来。” 程瑜瑾带着丫鬟去里面看布料,程元璟就站在外堂等她。掌柜亲自引路,原本的跑堂倒空闲下来,只好过来招待程元璟。跑堂有心讨好,故意说好听话“公子和姑娘感情真好。公子和姑娘郎才女貌,看着就让人欢喜,日后必能多子多福,白头偕老。” 程元璟本来没在意,可是这话听到后面越来越怪异。程元璟回头,静默地扫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腿肚子发软,他以前也见过许多达官贵人,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像程元璟这样,一身白衣便服,不张扬不吆喝,但是能让人从心里生出敬畏来。 店小二紧张,说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的“公子息怒小的说错了吗” 程元璟倒没有生气,他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觉得我和她是夫妻” 程瑜瑾明明是未婚打扮,这些小二成日在权贵堆里打滚,不至于连这点识人眼力都没有。程元璟难得生出些好奇来,不是程瑜瑾,那就是从他身上看出来的了他哪里看着像是已然成婚的 店小二被问得懵了一下,他搔头,喃喃道“公子和方才那位姑娘一起进门,姑娘虽然还梳着低髻,可是年龄正好,正值婚龄。公子和姑娘的年纪不可能是父女,看长相也不像兄妹,这样一来不是未婚夫妻,还能是什么” 还有一点店小二没好意思说,那就是如果是兄妹,能带着妹妹逛成衣店的可想而知兄妹感情深厚,这样兄妹两人说话,自然而然带着亲昵。不会是程元璟和程瑜瑾这样,两人都漂亮的不像真人,距离不远不近,疏离客气中又带着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真的很像贵族夫妻。 所以店小二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两人都出身不俗,已经订婚,但是还未正式成婚。所以程瑜瑾梳着少女发髻,而程元璟带着未婚妻出来置办新婚用品。 难道,竟然不是 店小二有点懵。这时候掌柜引着程瑜瑾从里间出来,程元璟低头扫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竟然神奇地明白了程元璟的意思。 这个话题,不许再说了。 程瑜瑾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看到程元璟站在外面,一个人几乎将整间店铺都照亮了。程瑜瑾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唤道“九叔。” 店小二顿时瞪大眼睛,表情十分夸张,几乎叫人疑心他的眼珠会从眼眶里掉出来。店小二历练多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这种可能,这对男女不是兄妹,不是未婚夫妻,竟然是叔侄 店小二惊讶的太明显了,程瑜瑾注意到店小二的表情,疑惑地皱眉“九叔,怎么了” 程元璟淡淡瞥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连忙低头。程元璟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说“无事。你看到喜欢的料子了吗” 说起这个,程瑜瑾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立刻抛开方才的疑问不管了。程瑜瑾说“衣料倒还好。听掌柜说店里还兼做成衣,我让他们拿两件成衣样子给我看。” 程元璟点头,这些东西就是拿给程瑜瑾玩的,她愿意如何就如何。说话间掌柜已经取了做好的成品衣服出来,程瑜瑾上前翻看了一会,沉吟不语。 掌柜也渐渐看出不对来,程瑜瑾虽然看的料子多,可是提问说话并不像是要买,反而像是来视察一样。掌柜逐渐生疑,担心是哪家同行过来打听内情,但是又觉得谁家能请来这样两位神仙人物。真有这份难耐,打探什么行情啊。 程元璟见程瑜瑾将手里的衣料放下,问“看好了” “嗯。” “都包起来吧。” “哎”程瑜瑾连忙拦住,回头对程元璟说,“九叔,你在这里买什么” 这是她名下的铺面,在这里买东西岂不是自家人向自家人付钱,显得很傻 掌柜的站在一边,心情大起大落,等听到程瑜瑾的这句话,脸上的笑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 什么意思瞧不起他吗 程瑜瑾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让程元璟花这笔冤枉钱。她当然知道这是程元璟看在她的面子上,给她送钱,可是程瑜瑾多少要脸,这笔钱她拿不住。 之后程瑜瑾又去了首饰店和琉璃铺子,首饰店名叫琳琅阁,和云衣坊相距不远,可是卖琉璃的店铺就有些距离了。等三家店都走完后,程瑜瑾很是不好意思,程元璟和她不一样,他身上有许多事要处理,却还陪着她耗了一天。坐车回府的时候,程瑜瑾对程元璟端端正正行了个谢礼“谢九叔。” 这一次她说的诚心诚意,程元璟不甚在意,他说“刚才你出去后,我给这三家店送去了侯府的名牌,现在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你是新的东家。之后你如果要传话,或者想出门看铺面,直接来找刘义吧。” 程瑜瑾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能深深地行了一礼“谢九叔。” 程瑜瑾不喜欢麻烦别人,同样也不喜欢被别人麻烦,可是这一次她却连推辞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实在,太需要外面的人手了。她人在内宅,身边都是丫鬟婆子,这些人也不能离开二门,何况这里面还有不少程老夫人、庆福郡主的人。程瑜瑾想背开其他人的耳目管理产业,实在太难了。 程元璟的这句话可谓雪中送炭,程瑜瑾无法拒绝,只能在心底里着重记上程元璟的好。 等晚上回房后,连翘给程瑜瑾端来了热茶“姑娘,您今日在外面走了一天,快好生歇歇吧。” 程瑜瑾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回来后也不歇着,拿了笔比划花样。云衣坊和琳琅阁生意不错,但是程瑜瑾觉得可以更好。他们现在的进项,远远对不起这两家店所在的地段。 曾经程老侯爷手下有很多产业,没心思一一打理,只要不亏损就行了。但是程瑜瑾不一样,她手里只有三间店铺,而花钱的地方却有很多,她必须将利润最大化。琉璃她也不懂,只能暂时搁置,可是另两个,程瑜瑾却有很多想法可以实践。 毕竟她当了十四年的侯府小姐,嫡母还是庆福郡主,这些年眼睛里不知见到过多少好东西,改造一个成衣坊、一个首饰店,她还是说得上话的。 程瑜瑾放下笔,难得惆怅地叹了口气“九叔这次实在帮了我大忙,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为好。” 连翘并不知道内情,快言快语说道“姑娘,九爷是您的亲叔叔,自家骨肉,讲究这么多做什么” 程瑜瑾摇头,如果程元璟真的是她九叔,程瑜瑾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大不了日后多送些点心过去,谁让晚辈身份自带底气。可是程元璟,并不是啊。 这个人情欠大了。 连翘不明白程瑜瑾为何忧心忡忡,程瑜瑾摇摇头,也不想再说。她叹了口气,头一次发现自己当大家闺秀十多年,自负多才多艺,可是真到用时,竟然没多少能派的上用场。 程瑜瑾只能下定决心,这段时间去的再勤些,多送些点心吃食等小玩意。虽然这些东西对太子来说不值一提,可是除了这些,程瑜瑾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程瑜瑾杂七杂八想了一会,由衷在心里感叹“九叔真是个好人。”,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挣钱 清早,鸟鸣声清脆, 洒扫丫鬟刚在地面上洒了水, 廊柱也洗的干干净净。程瑜瑾走在游廊中, 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清晨独有的清爽气息,而她素衣白裙,缓步慢行,落在别人眼中,也是美景中的一部分。 宸明院的人见了她都十分熟悉,老远就对她问好。程瑜瑾笑着点头,刚从外面回来的刘义见了她,也立刻停下身拱手“大姑娘。” “刘总管。”程瑜瑾敛衽回礼。她对刘义的身份心知肚明, 这位八成是宫里的某位心腹公公,现在以家仆的身份跟随在程元璟身侧, 所以称他一声“总管”,也是应当。 刘义连忙推辞“大姑娘折煞奴才,奴怎么当得起大姑娘这样称呼” “总管客气。”程瑜瑾站起来, 笑着说,“刘总管是九叔身边最信任的人,时常在外面跑,堪可说是九叔的左膀右臂。这一声总管你不当,何人还当得” 刘义虽然连连谦虚,可是看他的神色也很开怀。他得意的不是揽了多大的权, 办了多少事, 而是被太子重用。程瑜瑾这些话, 可谓正正好说到了刘义心坎里。 程瑜瑾看着刘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对杜若示意,杜若立刻将胳膊上挎着的食盒提出来,程瑜瑾说“小女深受九叔照拂,之前还托总管帮了不少忙,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给刘总管准备些点心。东西不好,刘总管可不要嫌弃。” 刘义摆手“这怎么使得奴才能给大姑娘跑腿是奴才的福分,怎么能收大姑娘的东西” “刘总管收下吧,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片心意。”杜若说着,将食盒放到刘义身后的年轻小厮手上。刘义推辞也是做个样子,他见程瑜瑾这样会说话做事,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如此,奴才谢大姑娘。” “总管客气。”程瑜瑾笑着说。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内外通用,刘义收了程瑜瑾的吃食,果然说话又和气了很多。他问“姑娘这么早来宸明院,可是找九爷有事” “说不上什么大事。”程瑜瑾顿了顿,无意地说,“不过有些话,想托刘总管帮我传出去。” “这有何难。”刘义闻言大手一挥,说,“姑娘且随奴才来,您要说什么都记在纸上,奴才一会出门便帮您带出去。” 程瑜瑾顿时笑的更真心了“有劳刘总管。” 程瑜瑾今天可是有备而来,她特意来了个大早,赶在刘义出门前让他带话,她甚至将图纸都带来了。程瑜瑾坐到茶水间,从荷包里一样一样取出东西。 “这是我画的衣服图样,劳烦总管带给云衣坊。光是卖布料收益有限,如果将布料做成成衣,那同样一匹布,能赚的利润便多了好几倍。再者,布匹都是平的,一匹匹堆在一起看不出好坏,如果旁边能摆上一件做好的成衣,那就好看多了。客人看到衣服好看,也会愿意拿一匹布回去。如果客人不愿意自己动手,云衣坊还能将布料留下,帮忙裁剪衣服。这样又是买布又是做衣服,料子是自家的,手艺人也是自家的,可比单纯卖布匹挣钱多了。” 程瑜瑾说着让杜若将包裹拿出来,她摊开一个角,抖出一件上袄给刘义看“这是我用云衣坊的锦缎做出来的短袄。我那天去看的时候就觉得这匹云纹青绿锻颜色很正,这两天我和丫鬟做了个衣服样子出来,果然上身很好看。我记得这种缎子,除了云青绿云纹的,还有木兰纹、凤尾纹、莲花纹,颜色也从白到红有好几种,刘总管今日去了云衣坊,让他们将不同颜色、不同纹路的缎子放在一起,把这件上袄摆在布料旁边,客人如果看中了衣服,却喜欢其他颜色,尽可从别的料子里挑。这张纸上记了做袄时的放量,劳烦总管一起带给掌柜。但是务必提醒他,让他将数据放好,如果客人喜欢,那就将布料留在云衣坊做,可万不能把裁衣数据给出去。” 刘义一边听一边点头,等接过程瑜瑾手里的纸张,他内心中惊叹更甚。刘义展开纸看了一眼,暗暗感叹程瑜瑾可真会做生意,卖原料远不如卖加工,而程瑜瑾这样一来,从布料到裁衣再到成品都是自己家的,客人省功夫,云衣坊也能赚更多。 而且不得不说,一样的衣服,从程瑜瑾手中做出来,就是精巧俏丽的多。以刘义在妃嫔和宫女堆里历练过的眼光看,他猜测程瑜瑾在衣袖和腰身处做了收紧,贴身又显曲线,很显娇俏。 程瑜瑾毕竟时间有限,除了上袄,她只来得及做了条下裙。这条裙子是用纱做的,里面是白色绸布内衬,外面是柔软的纱。两侧褶子不知道怎么打的,看上去修长又飘逸,颇有飘飘欲仙之感。 现在正是夏天,这样一身雨过天晴的裙子上身,不知道该有多瞩目。 程瑜瑾将大致的重点指给刘义后,就让杜若把衣服都收起来,连着做衣数据一起交给刘义。刘义是在内廷和官场行走过的人,办事能力一流,程瑜瑾将东西交给他十分放心。程瑜瑾事情已经办完,心情大好,她见机起身,带着丫鬟走出茶水间。 出来时阳光正好,程瑜瑾又给程元璟留下了糕点,刷足了好感,才心满意足离去。 茶水间里,小刘子送人回来,刘义见到后问“程大小姐走了” “是。大小姐又去给九爷请安,和九爷打了招呼后才走。” 刘义点头“程家两个男人多年来不得进寸,只知道怨天尤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知礼数。” 面目白净的小刘扫到桌子上的东西,问“干爹,那这些东西” “难得她懂得孝敬九爷,我见这几天九爷心情好了许多,既然她陪着九爷解闷,我替她跑这一趟也没什么。反正她一个女子,影响不了局势。” 刘义并不知道程瑜瑾已经知晓了程元璟的身份,他只以为程瑜瑾还是把程元璟当程家人,所以才天天往来跑。程家其他人都对程元璟虎视眈眈,生怕程元璟分了他们的家产,而这么多人中唯有程瑜瑾热情备至,不停地释放好意。对比之下,刘义对程瑜瑾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干爹,您外面事情多,要不程大小姐这些事儿子替您去吧。” 刘义摆摆手,说“不用,又不是什么难事,走一趟就办完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商人多奸,你毕竟脸嫩,那个掌柜见了你说不定会生轻视之心,不好好办事。第一次就我去吧,料他们不敢敷衍我。” 小刘子称是,他心想那可不是么,刘义在宫里就是个笑面虎,这些年陪太子爷在外面跑,越发成了鬼见愁,去威慑一个区区小掌柜,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哪个掌柜敢轻视刘义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同样评估主人也要看狗,手下能有这样厉害的家奴,恐怕云衣坊从此之后对程大小姐也毕恭毕敬,不敢轻视分毫。 刘义见小刘子说完了话,还站在跟前不走,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桌子上瞄。刘义扫了眼旁边的食盒,心里明白了,骂道“瞧你那德行,办事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小刘子哈腰笑“这不是有干爹疼我么,爹厉害,儿子当然成了酒囊饭袋。” 刘义被说的笑了,作势踢了一脚,说道“油嘴滑舌,记吃不记打,快滚吧。” 小刘子佯装吃痛地躲开,然后喜滋滋用帕子包了两块糕点,出去了。程瑜瑾这些天基本日日来宸明院,宸明院的人从最开始的戒备,慢慢变成真香。不得不说,程瑜瑾带来的糕点真的好吃。 程瑜瑾并不知道自己搬了怎样一个大杀器出去。云衣坊和琳琅阁的掌柜被吓得要死,刘义虽然隐瞒了自己太监的身份,可是身上厂卫的气质还在,他往哪儿一杵,云衣坊的掌柜吓得差点跪下来。刘义的气势骇人,他交代下来的事掌柜必然认真对待,生怕有一点点不符合刘义的要求。程瑜瑾的想法实施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月底送来账册,程瑜瑾看到这个月的营利,小小吃惊了一把。 仅仅一个月,盈利便翻倍了。而不仅如此,掌柜的托人传话,说雨过天晴纱和云纹青绿锻卖的最好,库存都卖完了。其他布料店见状也进同样的料子,与他们争利。同时,上一次做了成衣的主顾都过来问,问有没有新的样式。 这个发展倒是程瑜瑾始料未及,她原本只打算用做好的成衣带一带销量,并没有想到会这样火爆。程瑜瑾重新核算了一遍收益,将这个数额加到自己的小金库中,心情顿时大好。 看来,成衣这个路子走的很对,而且以后变化还可以快一点,比如半个月换一批新衣。如果太快不能突出珍奇,太慢会被其他成衣店仿制,影响利润,所以半个月刚刚好。 程瑜瑾拿出之前想好的几个图案,挑了一件上衫、两条裙子出来,打算明天带给刘义,让刘义帮她传给云衣坊。程瑜瑾从小在锦绣堆中长大,闺秀们攀比严重,而程瑜瑾又一定要拿到头筹,所以多年来在衣服上花费的心思数不胜数。她又是个要拿捏架子的,不肯把功夫用在明面上,一定要以漫不经心、仿佛完全不在乎穿衣打扮的模样,把其他人都比下去。所以,多年的磨炼下来,程瑜瑾对设计衣服、搭配首饰十分有心得,连专门的梳头嬷嬷也比不过她。 她以前做衣服就很繁琐,小到一粒纽扣,大到衣服上的绣花,全部要她一样样挑选,直接穿样板衣服是完全不可能的。宜春侯府针线房的丫鬟见到程瑜瑾就头疼,而找外面的绣坊订做,也难免有许多不合意的地方。 现在好了,程瑜瑾自己就有一家衣料铺子,完全能由着她折腾。程瑜瑾终于可以极尽挑剔地做一件衣服,顺便还能挣钱。 简直完美。 程瑜瑾还想了几个首饰花样。她早就嫌弃自己的首饰太过老气,花样换来换去就那几个,可惜一直买不到合心意的。如今正好,她由着自己的心意画了花样,拿出去让琳琅阁打,成品做好后传进来给她过目。如果程瑜瑾满意,她先戴几天出风头,之后就可以让琳琅阁推新款售卖,如果不满意,她再慢慢改造。 程瑜瑾在灯下一直忙到夜深人静。直到杜若来催了好几声睡觉,她才恋恋不舍地将图纸收起来,再一次数了数本月净收益,心满意足上床睡觉。 第二天,程瑜瑾去程老夫人屋里请安,一进门就听到阮氏说“娘,靖勇侯府派人来催了,墨儿和霍侯爷的婚事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亲母 程瑜瑾听到这句话, 脚步只是略微顿了顿, 然后就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走入堂屋。 丫鬟站在纱窗外禀报“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阮氏乍然听到程瑜瑾的名字,脸上神情变得僵硬。这几天侯府在忙程老侯爷的丧事,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可是无论再怎么忙, 大小事情都被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紧紧攥着, 什么事都漏不到阮氏手上。阮氏无所事事,就忍不住担心自己女儿的婚姻。要她说,程老侯爷去世,大房分了好大一笔家产,赚的盆满钵盈,这其中唯一受到伤害的就只有她的小女墨儿。 阮氏惦念了好几天,生怕程瑜墨嫁人迟了, 被其他女人趁虚而入。今天阮氏终于找到机会和程老夫人说这件事, 她刚刚说完,程老夫人沉吟不语,听到程瑜瑾来了,她们两人都收了声。 程瑜瑾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含笑如常走到屋里, 大大方方给两人行礼“瑜瑾给祖母请安,给二婶请安。昨天夜里起了风,半夜刮起好大动静, 祖母没着凉吧” 程老夫人脸色淡淡的, 说“我没事。我年纪大了不爱贪凉, 你们几个小辈倒要注意,晚上不要开着窗户睡觉,务必让丫鬟检查好了。” “孙女明白,谢祖母提醒。”程瑜瑾笑着应下。她的神情太坦然了,谈笑宴宴,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程瑜瑾这样,反而让程老夫人和阮氏不得劲。 阮氏见程老夫人和程瑜瑾你来我往说客套话,俨然祖慈孙孝的模样,她不由有些急了。程老夫人和程瑜瑾如何装样子她不管,可是墨儿的事却不能再耽搁了。热孝出嫁必须在白日之内,如今眼看就过了一半,今日好不容易起了头,要是再不定下来,程瑜墨就得生生等一年了。 阮氏着急,忍不住打断程老夫人的话“娘,您看我刚才说的事” 程老夫人暗暗瞪了阮氏一眼,嫌弃她没眼力劲。瞧瞧这沉不住气的模样,一点都不上台面。 程瑜瑾心里笑了,她面色如常,故意说“原来是我打断了二婶的话。是我不对,瑜瑾在此给二婶赔罪。二婶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顾忌我。” 阮氏支吾,难得地生出些愧疚之心。她和程老夫人暗暗商议过让程瑜墨热孝出嫁的事,程老夫人并未反对,只说等老侯爷七七过去了再细谈。程老夫人松口,程瑜墨提前出嫁的事基本板上钉钉。不过这事虽然成了共识,但是还没有正式宣布过,也就是说,程瑜瑾还不知道。 阮氏并不知道程瑜瑾一早就听到她和程元翰商谈,程老夫人也不知道程敏将这件事告诉了徐之羡,恰巧被程瑜瑾撞破。总而言之,明面上,程瑜瑾应当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阮氏一直都理直气壮,她这可是为了自己女儿好。生老病死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难道婚姻子嗣就不重要了吗姑娘家花期本来就短,生生耽误一年,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有了妾或者庶长子,那就是影响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啊。 所以,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阮氏一直坚信,然而此刻,对着程瑜瑾澄澈清亮的眼神,阮氏嘴唇翕动了好几次,都无法说出话来。 程瑜墨提前出嫁,对二房来说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在程瑜墨前面的程瑜瑾呢身为姐姐,却被妹妹跳过,外人要怎么想程瑜瑾 阮氏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次这个想法冒出了头,她就若无其事地岔开。阮氏的心思自欺欺人到近乎可笑,反正程瑜瑾还不知道,那就不用去想,到时候顺其自然,肯定有办法的。 然而程老夫人和阮氏都知道,不会有办法的。她们想要拉拢住霍长渊这只前途不可限量的潜龙,想让程瑜墨生下靖勇侯府的嫡长子,就得牺牲程瑜瑾。程瑜瑾毕竟被退婚,日后前程不明,可是靖勇侯府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现成好处,程老夫人会选谁,完全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程瑜瑾一点也不意外,更谈不上伤心,但是她却不想轻易放过程老夫人和阮氏。踩在一个孙女的终身悲剧上攀龙附凤,还妄想孙女毫无怨言,继续任劳任怨孝顺程家,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情。程瑜瑾笑着,又轻轻问“二婶,你怎么发起呆来了你刚才和祖母说了什么,现在有没有外人,继续说谈就是了,我不会打搅的。” 果然,程瑜瑾的话音落下,阮氏的眼神更加躲闪,尴尬得都不敢看程瑜瑾。程瑜瑾“咦”了一声,来回看程老夫人和阮氏,奇怪道“祖母,二婶,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你们说的话,我不能听” 阮氏愧疚得说不出话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程瑜瑾也是她生的女儿,这些年虽然不在她身边长大,然而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她怎么能不在意阮氏也心疼程瑜瑾,可是阮氏有什么办法。墨儿从小体弱,这么多年以来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给程瑜瑾,莫非连婚事也要为了程瑜瑾而牺牲吗程瑜瑾被退婚,又不是墨儿害的。 最后,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说“罢了,事到如今,继续瞒着她才是对她残忍。老二家的,你之前和我说了什么,都告诉大姑娘吧。” 阮氏听到立刻骂程老夫人不是东西,程老夫人想两面落好,倒让阮氏来做这个恶人无论如何,程老夫人都是慈和的祖母,万一以后程瑜瑾还能说到好亲事,程老夫人一样能站出来要求程瑜瑾孝敬。 阮氏内心大骂,可是她不敢违逆程老夫人,只能僵硬地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妹妹已经定亲,眼看霍侯爷年龄不小,霍夫人着急抱孙子,就想让墨儿提前嫁过去。虽然说这样与礼制不合,可霍薛氏毕竟是墨儿的婆婆,我们若是不给她面子,恐怕以后她会刁难墨儿。所以我和你祖母商量了一会,想让墨儿趁着热孝成婚,你祖父若是看到,也能安心上路不过我们仅是商量,此事还没有下定论” 阮氏在最后掩耳盗铃般的加了两句话,然而这样说,越发体现她心虚。程瑜瑾早就有所预料,听到这些话,她内心里一点涟漪都激不起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趁机敲一笔。 程瑜瑾怔怔地看着阮氏,一双漂亮的眼睛惊讶地瞪大,最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眼底顿时漫上一层水雾,又慌忙眨眼压下去。程瑜瑾低下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可是声音中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先让二妹出嫁了” 程瑜瑾素来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突然露出弱态,程老夫人和阮氏都被打个了个措手不及。若是程瑜墨哭,程老夫人并不会心生怜惜,然而这个人是程瑜瑾,铁石心肠的程老夫人也难得生出些愧疚来。 终究是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对不起程瑜瑾。原本是程瑜瑾的婚事,最后却换给了程瑜墨,现在还要为了程瑜墨下半辈子的顺遂,让程瑜瑾陷入两难境地。 说起来,程瑜瑾的运气当真不好。本来是天生祥瑞的双胞胎,可是出生后就被过继;豆蔻年华在雪山上救了人,订婚之后才被告知是霍长渊认错人了;好不容易折腾着退了婚,霍长渊如愿定了心爱之人,程瑜瑾也得到圣人亲口褒奖,眼看情况要好转,程瑜瑾趁着这股东风,说不定还能找到好夫婿,结果这个关节眼上,程老侯爷死了。 程瑜墨能趁着热孝出嫁,可是程瑜瑾却势必要守足一年了。人们的忘性何其大,一年之后,皇帝赐下来的金绣具早被人遗忘干净了,而程瑜瑾却背负着退婚、年龄渐大、妹妹先于自己出嫁等等重担,再说一门好亲,谈何容易。 而这其中,有不少后果,是程老夫人一手促成的。 程瑜瑾还是低着头,她不肯让别人看到她的脸,可是抖动的肩膀骗不了人。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大姑娘,你别哭了,你妹妹的事耽误不得,你是姐姐,多体谅体谅他们吧。” 这些话程瑜瑾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你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弟弟妹妹;你是姐姐,所以弟弟妹妹犯了错,就是你的失职;你是姐姐,所以父母偏爱弟弟妹妹是理所应当,凡事先顾着小的也正常,你不能较真,不然就是不懂事。 程瑜瑾心说,好啊,现在她真的不在乎了。她不稀罕父母的关注,也不在意亲人的疼爱,但是,她要更多的钱财好处。 程瑜瑾伸手在袖子里摸了一把,拿出一块淡紫色的帕子,轻轻压在眼睛两侧拭泪。没想到这样一来眼泪越多了,程瑜瑾抬起脸,程老夫人和阮氏才看到程瑜瑾的眼睛通红,里面盈盈都是水光。 程老夫人和阮氏顿时说不出话来。程瑜瑾一边擦着越来越多的眼泪,一边懂事地说“我知道,我毕竟是长姐,要让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二妹的前途正好,我牺牲一些,成全二妹的美满婚姻,也不妨事。然而这虽是我们自家的事,但是毕竟讲究长幼有序,姐姐还没出嫁,妹妹就在热孝里成婚,外面人难免会说道。依我看,不如我绞头发出家,把路给二妹腾出来,这样外人就不能说什么了。” 阮氏被吓了一跳,失声道“你这是说什么” 程瑜瑾眼睛都不眨地接口道“看来二婶是不满意了也是,如果我做了姑子,恐怕别人会揣测是不是被人逼迫,对二妹名声不好。也是,二妹毕竟是要做侯夫人的人,怎么能有一个青灯古佛的姐姐呢那有劳祖母赐我一根白绫,等祖父的七七过去,我挑一个清净的日子悄悄了结,不给大家添麻烦,好让二婶能安心送妹妹出嫁。” 阮氏听到这些诛心之语,睫毛一动,泪珠便滚滚流下。她用帕子捂住脸,哽咽道“你这个孩子这是说什么话你和墨儿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刚生下的时候身体弱,大夫说恐怕养不活,我恨不得替你们去了。眼看将你们姐妹养到了出嫁的年纪,你却自己说些寻死觅活的话,你让我怎么活你这是存心往我心里捅刀子啊” 阮氏说到最后几乎是嘶吼了出来,程瑜瑾听到跪下,默然不语地掉眼泪。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纤细的下巴几乎比衣裳都白,跪在地上衣袖堆叠,越发显得她纤细脆弱,一折就碎。程瑜瑾眼睛被水洗的晶亮,脸颊侧方两行清泪缓缓而落,晶莹剔透,安静无助。 程瑜瑾不似阮氏那样情绪外放,可是她的声音刻意压抑着,听着反而更让人揪心“那二婶到底要我如何我落发为尼你不愿意,我以死成全你也不愿意,二婶还要我如何” 阮氏用帕子掩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程瑜瑾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而落,明明没发出声音,却比阮氏声嘶力竭更让人心疼。程老夫人被这一大一小哭得心口憋闷,她实在受不了了,用力拍了下桌子,说道“都行了,别哭了。” 阮氏的声音由强转弱,而程瑜瑾依然稳稳跪在地上,时不时用帕子压压眼睛,输出稳定,后劲绵长。程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出嫁是大喜事,怎么就非要用一个换另一个二姑娘那里拖不得,早早出门也好,大姑娘安安心心在家里待着守孝,等孝期结束后,再热热闹闹说亲挑婿。” 用一句空话就想打发她,程瑜瑾可不吃这一套。程老夫人现在倒是说得好听,但是一年后,谁知道她认不认。程瑜瑾眼角挂着泪,问道“祖母,我被退婚是事实,二妹先于我嫁人也是事实,即便家里有心为我打算,可是一年后时过境迁,外面人不知道怎么传我呢。这种条件下,家里要如何给我说亲与其到时候让长辈为难,不如我现在就自我了断,清清静静来,清清静静走,省得被人说三道四。” “浑说”程老夫人沉着脸呵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天大的事一家人商量,总有解决的法子,轻易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子” 阮氏被程老夫人的气势吓住,低头诺诺道“是,母亲教训的对。” 程老夫人训完后,又和缓了脸色,说“你祖父走的匆忙,他临死前特意给你们姐妹俩准备了嫁妆,想来他也盼着看到你们出嫁成人,结婚生子。可惜他终究没等到这一步,依我看,不如全了你们祖父最后一点心意。他走前病榻边都是自家人,外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干脆就说这是你祖父的遗命,长孙女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和长孙无异,便留在家里承制守孝,而小孙女娇生惯养,就让她赶紧成婚,早日生出曾外孙来给老人家报喜。” 阮氏哭声早不知不觉停了,程瑜瑾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她垂下的眼眸轻轻转了一圈,问“可是,这个说法,外人信吗” “等你祖父七七这天,我亲自和来客说。你祖父的遗言,我来说合情合理,他们不信别人,还不至于不信我。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点颜面总是有的。” 程瑜瑾得了准信,终于满意,她不再往眼睛跟前按帕子,眼泪逐渐止了。天地亲君师,能压得过男女礼制的唯有更强势的等级压制,比如孝道,比如君臣。程瑜瑾被妹妹抢婚一定会被外人说道,而程瑜瑾这些年算不上低调,很多人被她压着,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怨气,一旦程瑜瑾落难,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扑上来踩一脚。到时候局面无法控制,指不定会传出多少难听的话,说不准有些黑心嘴长的便会瞎传,说是她身有隐疾,才会被靖勇侯府退婚。而宜春侯府知道内幕,放弃了让程瑜瑾嫁人的打算,故而直接让下面的妹妹出嫁了。 真到了那时,程瑜瑾才是百口莫辩,再难翻盘。毕竟身有隐疾这种事,如何和旁人证明而如果不是身有隐疾,为什么会被家族默认放弃 但是如果换成奉命守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孝之一字压下来,婚丧嫁娶、婚姻伦常全都得往后靠,而且程瑜瑾还是被程老侯爷亲口点名守孝。养在膝下,视同长孙,这份尊荣可非同小可。儿媳给公婆守了孝后便是三不出,即便犯了七出之条,丈夫也不能轻易休弃,可见守孝有多大重量。而长孙女按照长孙的仪制守孝,这得是多大的功劳体面。 自古女眷不入祠堂,千年以来祭祀等事都是男子的天下,很少有女子位置。但是程瑜瑾却能跻身其一,还是比肩长孙。长孙是承嗣人,在家族传承中的地位比次子都高。程瑜瑾这份尊荣简直独一无二,连程敏这个女儿都不及。等守孝结束,仅凭这份功劳,程瑜瑾随随便便扔出去就能压得一票人说不出话。到时候,她在婚姻市场上又能加很重一项筹码。 程瑜瑾十分满意,甚至比她原本预料的还要好很多,而程老夫人亲自出面说,这就更好了。事半功倍,意外之喜,程瑜瑾对今日的收获满意至极。 程瑜瑾不再哭,杜若见机,上前说“姑娘,地上凉,您快起来说吧,不要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慈心。” 其他丫鬟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来扶着程瑜瑾起身。程瑜瑾半推半就地站起来,程老夫人见程瑜瑾脸都是白的,于心不忍,说“给大姑娘搬个绣墩来,再端杯热茶。姑娘家不能受寒,她在地上跪了那么久,小心受凉。” 程瑜瑾装模作样推辞了两句,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到绣墩上。阮氏也哭了半天,此刻还站在一边。阮氏脸上的妆都冲花了,眼睛也又红又肿,她看看哭了一场但仍然美丽典雅的程瑜瑾,再看看自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犯起别扭来。 阮氏心说,她也哭了好半天,她也受不得寒,怎么老夫人给程瑜瑾上茶赐座,却不管她呢 程瑜瑾掀起杯盏,缓慢地喝热茶,程老夫人见众人情绪都平稳下来,说“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我几天后和众人说,就说这是老侯爷的遗愿,留大姑娘下来守孝,放二姑娘出去成亲。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气,家里人心力齐了,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才能不被外人欺侮。要不然,别人还没怎么着,我们自己就成散沙了。” 程老夫人想粉饰太平,程瑜瑾点头称是,就当听个热闹。程老夫人见儿媳和程瑜瑾都露出受教的模样,她以为自己的话有效,于是满意地继续说道“守孝和成婚这件事就说定了,你们以后不许再胡乱猜忌。先前大姑娘说的那些话,也不许再提了。” 程瑜瑾站起身,乖巧应道“是。方才是孙女想岔了,幸亏祖母明理,及时点通了孙女,不然孙女就要酿下大错了。” 说完程瑜瑾转向阮氏,郑重地行了个赔罪礼“侄女刚才魔怔,言行有失,请二婶恕罪。还望二婶不要将那些胡话放在心上。” 程瑜瑾又是请罪又是赔礼,能说的话都叫她说了,反倒显得阮氏不如一个小姑娘懂事明理。阮氏讪讪,说“没什么,本来便是一家人,有心结说开了就没事了。” “二婶不怪罪我就好。”说完,程瑜瑾音容不变,轻飘飘接了一句话,“只不过有些容易产生误会的话,二婶还是不要说了。我的母亲是庆福郡主,父亲是程家大老爷,虽和二妹情同姐妹,但毕竟是隔房的堂姐妹,算不得亲生。我感谢二婶母疼我,但我的父母另有其人,一母同胞这种话,二婶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阮氏听了脸色一僵,喉咙哽咽,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当然知道程瑜瑾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庆福不过是挂个名,府里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这些年阮氏一直以此自居,可是程瑜瑾却当着她的面说,自己的母亲另有其人,阮氏只是婶母。 这仿佛在阮氏心里狠狠捅了一刀,比刚才程瑜瑾说要自我了断还诛心。阮氏脸色煞白,而程老夫人却很满意程瑜瑾的懂事,她赞赏地点点头,说“大姑娘说得对,老二媳妇方才情急之下说错了嘴,以后可不能这样疏忽了。” 阮氏嘴唇嚅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个干净。 程瑜瑾这是,不认她吗她明明是程瑜瑾的亲生母亲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养母 阮氏面色煞白, 程老夫人隐含威胁地扫了她一眼,像是故意提醒一般,说“做人做事最忌讳拎不清, 要是做错了,被长辈训斥一顿,改过来了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害人害己。老二家的,你明白吗” 阮氏听懂了程老夫人背后的提醒,她当然明白,早在她生下双胞胎,却被老太太挑了健壮的一个送给大嫂的时候,在她产后体虚,想孩子想到忍不住哭的时候,在她偷偷去看程瑜瑾,却被庆福郡主的嬷嬷冷言冷语讽刺的时候, 阮氏就明白了这一点。程瑜瑾是她生的,却不属于她,只有墨儿才是完完全全向着亲娘。 后来两个孩子渐渐长大, 墨儿慢慢会坐,会爬, 会走路,会说话, 阮氏的全部心神都被程瑜墨吸引, 再难分出精力去想大女儿。之后又有了程恩慈、程恩悲两个儿子, 阮氏就更顾不到程瑜瑾了。 她只有在程老夫人这里请安的时候,看到跟在庆福郡主身后的程瑜瑾,阮氏才会惊觉,啊,原来程瑜瑾又长高了这么多。 不知不觉间,这个姑娘已经长成阮氏完全不熟悉的模样,她乖巧懂事,不吵不闹,遇到了不懂的事,她会安静地瞪大眼睛看,和其他动辄哭闹的孩子一点都不一样。 后来,几个孩子渐渐长大,程瑜瑾甩开同龄人的距离也越发明显起来,阮氏时常听到程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程瑜瑾,而墨儿只能坐在一边听,眼神落寞。这副场景深深刺激到了阮氏,庆福郡主出身比她高,话语权比她大,难道连养出来的孩子,也要比她的好吗 阮氏对程瑜瑾的情感太过复杂,其中有怜惜,遗憾,悔恨,也有漠然,迁怒,和嫉妒。以至于阮氏一直不能很好地面对程瑜瑾被过继这件事实,只有有机会,她就会在程瑜瑾面前提一嘴。阮氏想让程瑜瑾过得好,但是又怕程瑜瑾过得太好,超过了程瑜墨,更重要的是,程瑜瑾不该忘了亲爹亲娘,更不该和庆福那个女人相亲相爱。 阮氏每次见到程瑜瑾情感变化都微妙而复杂,但是她从来没想过,程瑜瑾会怨恨她,会不认她这个亲娘。要知道可是阮氏把程瑜瑾带来这个世上的,把她生下来是多大的恩情啊,程瑜瑾怎么能不孝顺程瑜瑾就算是被别人养大的,也该一心牵挂着亲生父母,长大后认祖归宗,加倍回报父母兄弟,她怎么可能,又怎么应该和亲生家庭不亲呢 阮氏被方才那番话震撼到了,程老夫人提醒司空见惯,可是阮氏不敢相信程瑜瑾也是这样想的。她看向程瑜瑾,希望从程瑜瑾脸上看出为难、不舍等神情,可是没有,程瑜瑾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她甚至都没有回应阮氏的打量。 程老夫人察觉到阮氏的动作,眼睛眯了眯,再一次提醒“老二家的,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程老夫人的语气已经很危险了,阮氏吓得缩回头,嗫嗫道“是。” 程老夫人被这个拎不清的儿媳妇气得肝疼,过继便是更改香火,无论礼法上还是感情上,程瑜瑾都是庆福郡主的亲生女儿了,偏偏阮氏贼心不死,时不时上前搅和一场。庆福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程瑜瑾,在阮氏的掺和下,更和程瑜瑾亲近不起来。 程老夫人心想这样可不成,大儿媳身份尊贵,日后还会成为侯夫人,程老夫人下半辈子便是靠庆福郡主养老。程老夫人再心疼小儿子,也不会公然给大儿媳不痛快。 这样一想,程老夫人更下定决心要敲打敲打阮氏了。她清了清嗓子,对底下的两个人说“儿孙渐渐大了,父母再难帮上什么,如今老侯爷走了,想来我也快了。人生无常,任你穿戴再多金银珠宝,吃再多山珍海味,一到了下面,还不是万事皆空。年纪大了,对许多事就看得越淡,反而不如儿孙满堂,家和人兴。张嬷嬷,去取我压箱底的那个钿螺黑底红漆盒来。” 张嬷嬷怔了一下,试探地问“老夫人,您说您陪嫁的那个漆盒这个漆盒已经跟了您三十多年了,您明明说过,日后要带着入土的。” “我知道。”程老夫人脸色冷漠,淡淡说道,“我一个枯枝老朽,带什么东西陪葬不一样,难得有水色好的玉镯,还是留给晚辈防身吧。” 阮氏一听表情也变了,她知道程老夫人有一对极其贵重的玉镯,只有在过整寿的时候才肯拿出来戴,其他时候都牢牢收着。阮氏和庆福郡主都惦记了很久,听程老夫人的意思,这是要拿出来赏赐了 阮氏不由生出些期待,见者有份,程老夫人既然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就不可能不给她。再无论如何,阮氏身为儿媳,总比程瑜瑾这个孙女有体面。 阮氏眼睁睁看着张嬷嬷从内室捧了一个黑底红雕漆黑出来,张嬷嬷每走近一步,阮氏的眼睛就亮上一分。等盒子送到程老夫人手上,程老夫人轻车熟路地打开盖子,阮氏的眼睛几乎要脱框而出,黏在上面了。 不说里面的东西,光凭这个漆盒的工艺,就已经价值不菲。木盒打开,程老夫人将盒子翻过来放在桌子上,顿时玉光莹润,满堂生辉。原来漆盒里面铺了锦缎,另外藏了一对玉镯,映在黑红漆盒上,简直水光盈漾。程瑜瑾见过不少玉,可是这些年来她见过的每一件都比不上眼前这对,程瑜瑾的眼中也生出欣赏的亮光。 程老夫人特意亮出来让众人看个明白,她将底下人眼中的惊艳贪婪尽收眼底,然后才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这对镯子是我母亲传给我的压箱底宝贝,仅这一对镯子,比得过黄金千两。玉养人,金银却会害人。我本来打算将这对镯子留着,等入土时也能体面些。但是后面大姑娘和二姑娘这对姐妹花越长越俏丽,我看着心宽,便想,不如将这对玉镯传给大姑娘和二姑娘吧,姐妹两一人一个,求个好兆头。” 阮氏听到一半难掩激动,看她盯着玉镯的眼神,仿佛根本等不了程老夫人说完,恨不得立刻揣到自己怀里。然而程老夫人积威甚重,阮氏只能忍耐着欢喜,克制地等着程老夫人发话。 程瑜瑾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她预感,自己又要被程老夫人当令箭使唤了。果不其然,程老夫人说完要赐给姐妹二人,故意停顿了许久,才慢悠悠接话道“可是底下奴才提醒我,玉镯本是一对,拆开了反而不吉利。我一想也是,本来想着事急从权,二姑娘出嫁在即,先把这对给了二姑娘,等大姑娘出嫁时再打一对一样的。可是今日的话却警醒了我,长辈最忌讳一碗水端不平,即便是好心,可是落在晚辈眼中,难免不会另生心思。大姑娘毕竟是长房嫡女,于身份于序齿,都该是她先挑。而大姑娘懂事,爱护弟弟妹妹,尤其难得的是分得清内外,知道该孝敬谁。所有孩子里我最疼她,偏偏也是她最为不顺,婚事一波三折。我这个祖母垂垂老矣,再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在钱财上多补贴你一些。” 程老夫人说完,轻轻合住了盖子,说“大姑娘,你来把东西拿走吧。玉镯娇贵,经不得磕碰,你回去收着的时候可要小心。” 程瑜瑾心说果然,程老夫人总是这样,敲打人时不明说,总是用另一个人当筏子,一褒一贬,一捧一踩。这样一来,被敲打的人不会怨恨程老夫人,恨意全转嫁到被夸奖的人身上。程瑜瑾因为身份年龄都合适,已经做了程老夫人好几年的专用人头。 她叹了口气,心说这次阮氏估计要恨死她了,她就是想孝敬二房恐怕也不成了。程瑜瑾想法一闪念而过,她脸上露出犹豫,为难地看了阮氏一眼,推辞道“祖母,我不能收,这与礼不合。” “什么不合。”程老夫人口气淡淡,“自家人没必要一板一眼讲究礼法,我自己的陪嫁,想赏给宠爱的孙女,莫非也不成” 得,程瑜瑾是知道今日势必不能善了。反正阮氏的仇恨已经拉满,程瑜瑾替程老夫人当了恶人,那她才不会将到手的好处推出去。这对镯子恐怕是程老夫人嫁妆中最值钱的物件,价值连城的玉镯,不要白不要。 程瑜瑾立刻为难地应下“那孙女恭敬不如从命,暂时替祖母保管着。” 阮氏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疯狂期待,最后却被当头一棒,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全进了程瑜瑾一人口袋。阮氏的落差可想而知,尤其是程老夫人还说,本来是打算给程瑜墨的。 天底下最恨不过“本来”。 阮氏离开程老夫人屋子时脸色铁青,程瑜瑾心里叹了口气,但是手指更加紧地攥着钿螺漆盒。程瑜瑾又在程老夫人屋里待了一会,听她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才终于得以脱身。 程瑜瑾出来后暗暗松了口气,她解决了名声大事,还平白得了对价值不菲的上好玉镯,可是她心里一点都轻松不起来。程瑜瑾带着丫鬟走在环廊中,穿过一道月亮门时,猛不防被身后的人叫住。 “大姑娘。” 程瑜瑾步子顿了顿,眼中闪过暗芒,可是转瞬间她就调整好神情,意外又惊喜地回头,对着阮氏温柔地笑了笑“二婶母,原来你还没走。” 阮氏走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她的眼睛先是落到程瑜瑾怀中的锦盒上,定定看了片刻,才慢慢移到程瑜瑾脸上“大姑娘倒是受老夫人看重,连老夫人打算百年后陪葬的玉镯,也能眉头都不皱地赐了你。” 程瑜瑾笑着说“哪里,我不过是替祖母暂时保管罢了。再说,祖母的妆奁丰厚,我不过得了一对玉镯,祖母剩下的东西,还不都是要留给几个弟弟的” 阮氏方才在里面听到程瑜瑾说要绞头发做姑子的时候还伤心欲绝,可是现在冷静下来,阮氏越想越不对劲。经过今日这一闹腾,程瑜瑾能安安心心守孝,还得了肩比长孙的尊荣,想必在她的名声上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这还不止,程瑜瑾竟然靠着程老夫人的怜惜,从老夫人手里套出了价值好几千两的玉镯。反观阮氏,除了被程老夫人敲打一顿,一无所获。 得利者实在太明显了,明显的让阮氏忍不住想,这是不是,程瑜瑾的圈套呢她示弱哭闹,她寻死觅活,都是为了这一刻。甚至连阮氏,都成了她谋利的工具。 阮氏目露怀疑,程瑜瑾暗暗叹气,但还要赶紧解决自己此刻的危机。她微微笑着,脸上全然是少女的信任率真,说道“祖母可怜我,才对我多方照顾。可是我现在婚事都没定,未来还不知在何方,全是仰仗了祖母和弟弟,才能有我今日啊。” 说完,程瑜瑾非常无意地说道“我们终究是孙女,就算长辈再怜惜,也不过是从一箱子里拿一件出来,哪能越过正经孙子去。祖母最是公道,身后之物必然是要平分的,婶母有两个儿子,这一点上已经占多了。再说,婶母可不要忘了,二妹是要做侯夫人的人啊。靖勇侯得圣上赏识,前途无量,二妹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婶母命好,日后指不定要享多少儿孙福,怎么能看得上我手里这点蚊蝇小肉。” 阮氏被说的心动了,对啊,程老夫人是怜惜程瑜瑾下半辈子无依无靠,才想多给她些银钱傍身,但是说白了不过些死物。程瑜瑾买又买不出去,日后也没有夫君挣体面,她拿的再多,也不过是坐吃山空。 程瑜瑾现在全副身家加起来,恐怕也不过三四千两。这些钱,光靖勇侯府一个月的流水就不止。阮氏暗笑自己魔怔了,竟然和程瑜瑾争长短。程瑜墨一嫁过去就是侯夫人,日后要主持中馈料理祖产,三千两在程瑜墨眼里连个水花都不值。用一副镯子,换程瑜墨顺顺畅畅出嫁,早日诞下靖勇侯府嫡长子,当然是大值特值的。 程瑜瑾虽然漫不经心地笑着,可是眼睛一直在注意阮氏的细微表情。眼看阮氏被她安抚住,暂时放下了警惕心,程瑜瑾肩膀微微放松,内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闷声发大财才是长久之道,程瑜瑾如今羽翼未丰,她实在不想被别人惦记着,影响她日后生财。好在,一个阮氏并不难对付。 程瑜瑾同时也暗暗警醒自己,日后她务必要低调了。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彻底瞒不住,但是程瑜瑾希望,这一天能推迟多久,就推迟多久。 阮氏心情舒坦了,眼角眉梢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攻击性。阮氏猜忌劲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来质问亲生女儿,还隐含威逼。阮氏顿时生出些羞愧,她心中有鬼,说话就故意往热络的方向靠“大姑娘,关心则乱,我也是为了你好,口气才急了些。你不会误会吧” 程瑜瑾含着笑,就那样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轻轻笑道“不会。” 阮氏松了口气,但是对着程瑜瑾清澈的眼神,又莫名不敢抬头。她顾左右而言他,掩耳盗铃般问“那你,还认我这个亲娘吗你应当知道,谁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吧。” 说完,阮氏投来视线,殷殷看着程瑜瑾“可怜你才出生没几天就离了娘,你被抱走的时候,才这么大。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要议亲了。当年你被抱走,我哭了好几天,几乎把眼睛哭瞎。这件事成了我终生过不去的心坎,每每想起就心绞痛。瑜瑾,你能唤我一声娘吗”,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生恩 阮氏殷殷望着程瑜瑾, 眼神中的期待不加掩饰。程瑜瑾略有些失神,她想起自己三岁那年除夕,她穿了红彤彤的新衣服, 整个人鲜亮的像是年画里的娃娃。侯府众人都守在程老夫人屋里贺岁,程瑜瑾和程瑜墨被放到罗汉床上玩,程瑜瑾记不清自己当时玩了什么,只记得阮氏拿了一块糕点来问她,知不知道谁是她的娘。 再后面的事情程瑜瑾就想不起来了,但是想来是不太好的。庆福一直都不喜欢她,庆福不乐意给别人养娃,尚情有可原,但是程瑜瑾一直想不懂阮氏是为了什么。 恐怕阮氏从心底里不愿意她过得好吧,或许,阮氏期盼的,是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 无私无怨地向着亲生家庭,还要不停从养母手里倒腾钱财出来补贴亲生父母的“孝顺女儿”。 阮氏小时候总是偷偷来看程瑜瑾,可是等程瑜瑾懂事后, 她反倒不来了,大概也嫌难看。 程瑜瑾的想法一掠而过, 她笑着看向阮氏,这一次, 她的眼神中带上了直白的打量。 阮氏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慌, 她僵硬地攥了攥帕子, 强装镇定说道“大姑娘,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这样看我” 程瑜瑾轻轻笑了,她眼睛弯起,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我在疑惑,二婶母为什么说这种话。” “什么” “二婶母昨天晚上没睡好吧,今儿一上午都在说呓话。我的母亲是大太太,二婶母怎么一口一个亲娘众人皆知我是大太太庆福郡主和大老爷的女儿,我为什么要叫你娘”程瑜瑾笑着,还轻轻地拍了拍阮氏的手,“二婶,虽然是夏日,但是晚上睡觉时还是不能贪凉,要不着了风,头昏迷糊,就会说一些糊涂话。今日这些话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二婶尽可放心,但是二婶切不可再对别人乱说了。我这里毕竟能瞒着,如果二婶去找宝儿说一些你是我的儿子你该叫我亲娘这类的话,那恐怕母亲就不肯善了了。” 阮氏被说的一怔一怔的,她近乎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瑜瑾。她没有说胡话,依她看说胡话的分明是程瑜瑾阮氏是程瑜瑾的亲生母亲,这是府内皆知的事情,程瑜瑾为什么能笑着说让她不要发疯呢 阮氏嘴都合不拢,不敢置信地问“你不相信不,府里这么多张嘴,你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你不愿意认回亲生父母了” “什么亲生父母。”程瑜瑾虽然笑着,可是眼中冷冷清清,倏忽闪过冰冷的警告,“我的父母是大老爷与大太太。我是他们养大,族谱上也记着他们的名字,我从始至终只有一对父母,谈何亲生和非亲生的请二婶自重,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要再说了,不然传到母亲耳中,她说不定会误会二婶想挑拨我们母女感情。” 程瑜瑾说完就抽开阮氏的手,远远行了个晚辈礼,说“母亲那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恕侄女不奉陪。” 程瑜瑾说完后果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阮氏愣愣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她竟然不认我我将她生下来,当初被抱给大房也是无奈之举,她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呢” 程瑜瑾回到院子时脸色还是冰冷的,连翘听到声音,欢欢喜喜从屋里跑出来,迎面撞到程瑜瑾几人,她的声音立即被掐在嗓子里“姑娘您回来了姑娘” 程瑜瑾深吸一口气,伸手遮住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她将手掌放下来,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我没事。” 连翘不敢多说,程瑜瑾能屈能伸,气量很好,能让大姑娘产生明确的感情波动,并且控制不住表现在脸上的,只有一个人。 二房的阮太太。 连翘退到一边,默默去给程瑜瑾倒茶。杜若跟在身后,沉默地程瑜瑾打扇子。程瑜瑾安静地坐了好一会,突然开口说“将老夫人的钿螺漆盒拿过来。” 这个东西杜若一直收着,就没有离开过视线。闻言她轻轻将东西放到程瑜瑾面前,然后无声地退下。 程瑜瑾注视着漆盒上极尽精巧的雕花,四壁上还钿了珍珠、宝石、玉片等物,红红绿绿的看起来很是奢华。程瑜瑾手指拂过漆雕花叶,最后轻轻一扣,打开了盖子。 顿时玉光大盛,即使靠近了看,也在玉镯上找不出一点瑕疵。凝而不散,温而不寒,清而不透,乃是绝佳的玉。 程瑜瑾随便拿了一只套在手腕上。金银镯子会变老,可是玉永远不会过时,这样一只水色一流的玉镯子挂在手上,果然显得手臂白皙许多,无论搭什么衣服,都不会显得突兀。 杜若见程瑜瑾摆弄这对玉镯,以为程瑜瑾不喜欢。毕竟,就是因为它们,程瑜瑾才和阮氏起争吵的。杜若轻声问“姑娘,您不喜欢吗” “不喜欢怎么会。”程瑜瑾将镯子褪下来,原样放回到木盒中,“价值少说五千两的东西,我为什么不喜欢” “可是老夫人” 程瑜瑾轻轻一嗤“我那祖母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二太太本来对我就说不上友好,用得罪阮氏,换回一对有市无价的玉镯子,这是多划算的买卖。” “小姐” “我没事。”程瑜瑾将漆盒重新扣好,说,“我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得意外横财。祖父那一盒金子是,祖母这一对玉镯也是。” 程瑜瑾说完想起什么,补充道“九叔那一千两地契,也勉强算吧。看来我得抽空拜财神,请他帮我压一压小人,要不然,我这些身家可不好保。” 杜若听到了问“小姐,您要出门上香吗” 程瑜瑾噗嗤一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求神拜佛可未必要出门,哪一尊佛能比我们家的那位大” 杜若没听懂,程瑜瑾笑而不语,不再解释。杜若心态特别敞亮,听不懂很快就放过,她问程瑜瑾“小姐,那这个漆盒” “收起来吧。”说到这里程瑜瑾有点头疼,想必不出一日,全府都知道程老夫人把压箱底的东西给她了,程瑜瑾想要闷声发大财,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不过无论如何,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低调处事了。 程瑜瑾眼睛落到漆盒上,红漆雕刻出来的牡丹华贵又神秘,程瑜瑾天生喜欢漂亮的首饰,可是这样一对美丽的镯子,她却不能戴。至少现在不能。 果然,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夫婿还是很重要的。有了夫婿撑腰,她倒要看看谁能管到她头上 程老夫人将压箱底的宝贝赐给程瑜瑾一事果然引起不小的风波,只不过程老侯爷的七七之日很快到了,众人忙着准备祭典,才引而不发,暂时维持表面的平静。程瑜瑾自从得到了程老夫人的承诺,之后对待程老侯爷的丧礼顿时认真许多。被当做长孙留在家里守孝可不是说着玩的,指不定有多少人不服,在暗地里盯着她的错处。此事对程瑜瑾日后嫁人至关重要,程瑜瑾决不允许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程瑜瑾紧绷着神经,守丧仪制力求做到完美。来客在堂上听到程瑜瑾奉了程老侯爷遗命,在家里以长孙的仪制守孝一年,顿时对程瑜瑾刮目相看,等看到程瑜瑾在祭典上的表现,态度就更加郑重了。 程家众人在众人的观礼下给程老侯爷上了香,磕了头,然后回屋除去孝衣,换上平常衣服。虽然可以穿家常衣裳,但大红大绿还是要避讳,孝期内要穿清淡颜色,随着时间过去,颜色可以逐渐变得丰富,取悲痛渐消之意。而程瑜瑾顾忌自己的名声,换衣服就更加谨慎。 她换了身素白平纹长衫,修长贴身,在膝盖处开了叉。衣服上有淡淡的浅粉色梅花纹,除了布料自身的纹路,其余一点装饰都没有。下面的裙子也是银灰色的,褶子工整细密,行走时如孔雀开屏,清丽又端庄。 程瑜瑾的骨架是修长纤细型的,因为从小养的好,她并不过分瘦弱,反而凹凸有致,纤细风流。换上修身的长衫后,更能显示出她曲线优美,腰身玲珑。程瑜瑾一路走来,步子不疾不徐,衣服素净浅淡,如同画中人活了过来,一路上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 程瑜瑾径直走到程老夫人的院子,程老夫人的院内此刻坐满了人,程瑜瑾绕着游廊走进来,许多人都悄悄地指点“这就是宜春侯府的大姑娘。” 程瑜瑾在众人的打量中安之若素,她掀帘子进屋,发现屋里也坐了许多夫人太太。七七不同头七吊唁,今日来的都是亲近人家,其中大半是和宜春侯府有亲的。程瑜瑾毫不怯场,先是给程老夫人行礼,然后转过身,落落大方和众位太太问好“太太们安好,瑜瑾给诸位请安。” 太太们笑着拉程瑜瑾起来,一个太太将程瑜瑾拉到身边,指着她对旁边一个穿黑金色比甲的夫人说“翟二太太,这就是程大姑娘了。” 被介绍的太太挑着眼睛看了程瑜瑾一眼,客气笑道“原来这就是了,果然好模样。” 旁边人笑着对程瑜瑾说“这位是蔡国公府的二太太,国公夫人去年走了,现在公府由二太太管着。” 原来是蔡国公府的人,难怪眼高于顶。程瑜瑾笑容浅淡,得体大方地对翟二太太行礼“见过二太太。” 翟二太太点了点头,懒得说话。在场中她身份最高,众人都捧着她,其实说着捧着翟二太太也不尽是,大家给面子的,乃是她背后的蔡国公翟延霖。程老夫人问翟二太太“二太太要操持公府事务,最是繁忙不过,今日竟然劳动二太太亲自走一趟,老身实在心下难安。” 翟二太太面有自得之色,但是还在谦虚“哪里,国公府本该是大伯哥当家,只是去年大嫂去了,大伯哥要忙碌朝事,还要照顾庆哥儿,实在分不开心,婆母才将公府内务交到我身上。多亏了大伯哥和婆母信任,我才硬着头皮管两天,等日后新大嫂进门,我是必要第一时间交还给大嫂的。我是个蠢笨人,实在管不来这种精细事。” 程瑜瑾隐约知晓蔡国公府的情形,去年蔡国公丧妻,只留下一个五岁的独子翟庆。蔡国公忙于朝政,蔡国公府老太太又偏宠孙子,直将翟庆宠得无法无天,败家程度比程恩宝更甚。程恩宝前些日子吵着要养狗,便是看了翟庆,也要效仿。 唯一的区别是程恩宝有程瑜瑾这个姐姐,而翟庆没有。程恩宝撞到了程瑜瑾手上,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但是看翟二太太的口吻,恐怕蔡国公府一家处处顺着翟庆,根本没人能管这位小魔王。 翟二太太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照看他们家的命根子,宝贝世子翟庆。 程瑜瑾对熊孩子是没什么好感的,对蔡国公府这种作态更是敬谢不敏。反倒是程老夫人听到,眉毛动了动。 蔡国公丧妻一年,还没听说订下了哪家姑娘。程老夫人歪在塌上,眼睛眯缝着,似是闭目养神,又似是思考什么。过了片刻,程老夫人随意问“世子五岁,衣食住行正是要注意的时候,蔡国公怎么不娶一门继妻,反而自己操心这些琐碎事情呢” 程老夫人的口吻非常随意,仿佛就是说家常话,偶然提了一句。可是程瑜瑾对程老夫人知之甚深,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出来,程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经过这一茬,程瑜瑾也重新审视起刚才的对话。蔡国公正值壮年,归为国公,身担要职,而且还新死了妻子,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在这些长辈们看来,蔡国公是很需要一门贤惠的妻子。 程瑜瑾皱眉,莫非,程老夫人中意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国公 程老夫人问完, 翟二太太说“这我可做不了主,这得看我们家老太太的意思。不过,老太太说过好几次, 庆哥儿五岁就没了母亲,在后宅无依无靠,要是日后继母不是个贤良的,进门后故意算计庆哥儿,庆哥儿年纪那么小要如何防备国公爷也说,庆哥儿是世子,日后爵位必然是他的,若是继室年纪轻,被富贵蒙了眼睛, 动起国公府爵位的主意, 恐怕反而给家宅生乱。所以国公爷和老太太都是这个意思,想等庆哥儿再大些,或者找到一个品行出众、心地纯善,又能撑得起国公府一大家业的姑娘, 再商谈娶继室的事情。” 程瑜瑾心里冷冷笑了一声, 要人能干有本事, 撑得起国公府家业, 又要人无怨无悔, 细心照顾前任的儿子, 尽力孝顺年迈的老母, 最后, 还要姑娘不贪心,辛辛苦苦一辈子,所有家业全归前妻的儿子不说,她的儿子还不能和翟庆争。呵,要真有这种菩萨,翟家自己先养一个出来呗。 程瑜瑾油然生出一股不快,她当然想嫁金龟婿,她给自己营造的贤良淑德的形象,也都是为了这一目标。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给人做填房。 还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继母,程瑜瑾顿时生出一种被冒犯了的感觉。 可是她终究是一个理智胜过感情的人,程瑜瑾很快控制住情绪,尽量客观地评估蔡国公翟延霖这个人。翟延霖已经承袭国公爵位,他的夫人一过门就是国公夫人,同时翟延霖和还在拼前程的年轻人不同,他已经在朝中小有影响力,不至于威震一方,可是也少有人不给他的面子。但是,他的扣分项同样是致命的,首先,他已经娶妻纳妾,其次,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翟庆被家里宠爱的厉害,蔡国公老夫人把翟庆当命根子疼,翟延霖心里也将家产和爵位都留给长子,防着继妻生出次子来和翟庆争。 继夫人还没过门,就已经被人当着恶毒后母防备。等嫁进去后,蔡国公防着枕边人,翟老夫人护着自个儿孙儿,翟二太太还不愿意放权,这么多障碍横在眼前,日子能舒坦了才有鬼。 所以,她为什么要放弃前途大好、家训不纳妾的林清远,而选择另一个有前妻有妾室,婆母猜忌刻薄,妯娌还背后放冷箭的中年男人呢翟延霖现在确实有权势,可是林清远有太子看重,等程元璟回到东宫后,不出几年,林清远就能站到翟延霖现在的位置。好好的原配正妻不做,她为什么要上赶着给别人当填房后娘 程瑜瑾可不会这样轻贱自己。 程瑜瑾在心里加加减减,等算出翟延霖的最终分数后,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人划掉。林清远依旧稳坐程瑜瑾心中的第一名。 程瑜瑾已经有了决定,遂不再在乎程老夫人的想法。婚姻大事是父母说了算,可是只要程瑜瑾不愿意,她有的是办法让这桩事成不了。 翟二太太说完条条框框一推要求,在场的夫人听到后叹了一声,纷纷应和“是呢,世子还小,挑新妇是该谨慎些。” 然而虽然这样说,她们心里却都觉得,蔡国公府也太贪得无厌了吧。家世要配得上蔡国公府门第,品性要能教导好五岁的熊孩子,能力还要管得住国公府一家子,方方面面都要最好。婚恋市场中优势是倍乘不是叠加的,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姑娘,综合起来分数已经超出众人一大截。人家条件这样好,当皇妃也使得了,为什么要来蔡国公府当继室 怪不得蔡国公府老夫人相看了一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太太们内心里撇嘴,表面上都在应和翟二太太的话。一片感叹声中,唯独程老夫人没搭腔。因为她发现,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人真的有,还正在他们家。 程瑜瑾就符合所有。 程老夫人像是拿到了什么筹码一般,唇边流露出一丝笑,她不紧不慢,慢慢又眯起了眼睛。一家有女百家求,女方要将架子拿捏起来,让蔡国公府主动来求。太急切了,是开不上价的。 此事来日方长,得慢慢来。 程老夫人什么也没说,眯缝着眼睛笑道“老太太担心的对,是该仔细挑一挑。看来,还是得劳烦翟二太太辛苦了。” 翟二太太笑迷了眼睛,她巴不得蔡国公一直不娶新妻,她能一直把持国公府中馈。翟二太太摆着手谦虚“哪里。” 女眷们相互客套完,话题又回到年轻人身上。一个夫人拉起程瑜瑾的手,仔细看了看,对着旁边人说“几日不见,怎么觉得大姑娘清减了些” 旁边的太太说道“可不是么,程老侯爷生前最疼她,如今突然去了,她哪能不伤心听老太太说,程瑜瑾替程老侯爷连守了好几夜呢。可怜她一个弱质女流,手腕这么细,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 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又拿帕子抹起泪来。程瑜瑾势利又唯我,感情淡薄,女眷们这项说哭就哭的本事实在修炼不好,她时常得借助外物的帮助。程瑜瑾见这么多人,她的帕子不太好拿,就没有顺势哭一哭,而是强忍着悲痛说道“太太,逝者已矣,祖母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我们不要再勾她了。” 擦眼泪的那位太太一听,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是我不对,又引得老夫人要哭。”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收回去了。程瑜瑾近距离看到,内心十分服气。 太太们坐在这里说家常话,现在程瑜瑾来了,她们找到了新的话题,说话都绕着程瑜瑾打转。程老侯爷临终前亲口说他将程瑜瑾当做长孙培养,还留程瑜瑾在家里守孝,无论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程家的态度却很明白。程瑜瑾这个长孙女依然尊贵无出其二,即便被退婚,程家也不会改变对程瑜瑾的态度。 这就够了。人生在世,谁有功夫盘查那些真真假假,无论程老侯爷有没有说这些话,程瑜瑾身上会有宜春侯府大量的资源倾斜,夫人们看到这一点就已足矣。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两府钱财、人脉、声望的整合共享,程瑜瑾身上携带的资源越多,她在夫人们眼里就越值钱。 若是程元贤能顺畅承爵,那程瑜瑾就成了正经侯门长女,身份更高一重。何况程瑜瑾身上还有皇帝亲口嘉奖的贤德之名,等一年后,再重叠一层孝名上去,那就更不得了了。 反正还有一年呢,众位夫人们都乐于旁观,如果一年后,程家和霍家联姻后能引流来实权实利,声名更上一步,几位夫人都乐意娶一面光鲜漂亮的锦旗回来。毕竟程瑜瑾人漂亮做事也漂亮,就算什么也不做,在家里供着也好看呐。 因此,此刻夫人都十分给程瑜瑾面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捧着程瑜瑾,几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程老夫人还心存让程瑜瑾高嫁的想望,见状并没有吱声,程瑜墨跟着阮氏站在一边,心里不由有些落寞。 她一大早就被阮氏提点过,让她今天机灵点,始终跟在霍薛氏身后,有机会便上前献一献孝。程瑜墨因此一上午都不得空,又是端茶又是陪笑,累得腿肚子都抽筋。她刚才趁人不注意,低声和阮氏抱怨。她这样说本来是带了小女儿撒娇求宠的意味,然而阮氏听了,却悠悠叹了口气。 阮氏说“儿啊,这只是站了一上午,你就累得喊苦。以后,你日日要跟在婆母跟前立规矩,晨昏定省,洗脸漱口喝茶布菜,样样不能假他人之手,到时候你可和谁喊苦去” 程瑜墨失落,她前世听闻姐姐身边的人说过,霍薛氏不是个好相处的婆母。但是人没亲眼看到,就总觉得不要紧,程瑜墨想到自己嫁入霍家后,霍薛氏虽然总是板着脸,但也没有提过多过分的要求,想来是程瑜瑾夸大其词了。程瑜墨没听到母亲的安慰不高兴,可是她转瞬就笑起来,嘟嘴对阮氏说“这有什么,阿娘你不听我说,那我和长渊哥哥说去。” 阮氏听到又无奈又怜爱,这本来是十分逾礼的话,可是阮氏不舍得责备程瑜墨,只用指头虚虚点了点女儿的眉心“你呀。” 母女二人闲话完毕,又纷纷进来伺候各自的婆母。程瑜墨老老实实地垂手,立在霍薛氏身后,众夫人看到她,不过是用眼角飞快地旋一眼,然后就不再关注。然而程瑜瑾进来的时候,万众瞩目,所有人都捧着她说好话。 程瑜墨有些心酸,更多的是愤懑不平。曾经程瑜墨比不上程瑜瑾,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客人,全捧着程瑜瑾,程瑜墨忍了,谁叫程瑜瑾认了一个高贵的养母。但是如今她即将成为靖勇侯夫人,这些人凭什么还忽略她 程瑜墨不甘心,越发觉得这些人简直有眼无珠。程瑜瑾这辈子眼看就这样了,可是程瑜墨却会随着霍长渊飞黄腾达,这群人今日错过了真正的珍珠,反而把鱼目当宝贝。且等着吧,日后就算这群人腆着笑脸来求她,她也不会给他们好脸。 午饭后,许多夫人离去的离去,休息的休息,寿安堂明显空荡起来。程瑜瑾本来待在屋内,很快她察觉到程老夫人拈着佛珠不说话,阮氏一眼又一眼地往程瑜瑾身上瞟,霍薛氏也隐约露出不耐烦的模样。程瑜瑾明白了,很体贴地找了个借口,自己出去了。 前厅和后堂都在做法事,道士作法的乐声整个侯府都能听到。人多眼杂,又有许多外来之人,后院不免闹哄哄的。程瑜瑾不想往人杂的地方走,又不好离得太远,只能在花园里随便走走。 程瑜瑾百无聊赖,她坐在一从被树木遮掩的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揪上面的叶子。程瑜瑾坐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程恩宝的声音“我都把我的金项圈给你了,你该把狗给我玩了。” 什么,狗 另一个孩子的声音蛮横高傲,天不怕地不怕,一听就知道恐怕被家里人宠得厉害,他说“你太孬了,我才不给你。去,哮天犬,将那个丫鬟衣服上的吊坠叼回来。” 程瑜瑾的脸色骤然沉下去,这是哪里来的熊孩子,竟然敢在宜春侯府撒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世子 两个小少年站在一处,其中个子比较高的那个穿着一身大红元宝袍, 手里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狗, 他一声令下,狗如闪电一般疾驰出去。 红衣服小少爷身边站在一个白衣服的孩子, 看年纪四五岁,正一脸艳羡地望着那条通身漆黑的细犬。这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 身后洋洋洒洒跟了一众侍从。众人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只顾眼睛都不错地盯着两个宝贝疙瘩。反正只是一个丫鬟, 又出不了什么事,能逗小少爷开心就好。 丫鬟端着盘子好端端地走在花园里, 猛不防从旁边传出来一条漆黑凶猛的狗。丫鬟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那条狗是名贵的细犬品种,四肢细长, 腰细腿细, 嗅觉灵敏, 奔跑起来极快, 是专门的狩猎犬, 二郎神的哮天犬就是以它为原型。偏偏那个小少爷也给这条狗起名“哮天犬”,这条狗聪明, 见丫鬟跌倒在地,它趁机扑上来, 四处找小主人要求的吊坠。 丫鬟近距离见到这样尖牙凶猛的狗, 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她想站站不起来, 想跑又跑不了, 只能绝望地大喊大叫。花园里还有许多宜春侯府的人,他们听到声音想上前帮忙,可是见到不远处站着自家三少爷,脚步又迟疑了。 丫鬟的哭声在花园里格外明显,那个红衣小少爷被逗得拍手大笑。见他如此,宜春侯府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满园子的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藤木丛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微微挑高了声音说“凶犬在内宅闹事,还不快将这条狗赶出去” 下人们听到声音一怔,回头看到是程瑜瑾,一个个宛如找到亲爹亲妈般大喜“是” 只是一条狗,一个丫鬟制不住,满园子这么多家仆园丁还制服不了众人上前,七手八脚,很快就将狗套起来。杜若将被扑到的丫鬟扶起来,轻声安慰她“别哭了,大姑娘来了。” 丫鬟听到程瑜瑾在,心中大悲接着大喜,泪掉的更凶,抽噎声倒渐渐止了。程瑜瑾见丫鬟胳膊上、手背上都是地上石子蹭出来的血道子,她叹口气,说“扶她下去歇着,今日她不必当差了。杜若,一会回去取一瓶膏药,二两碎银子,就当我补贴给她的伤药钱。” 丫鬟吃了一惊,啜泣着说“这怎么能行” “收着吧。”程瑜瑾语气并不算多重,可是其中净是不容置喙的味道,丫鬟听到顿时不敢再说。 红衣服小少爷看得正高兴,突然涌上来一群人将他的狗关起来了。红衣小少爷不悦,用手指着众人骂道“放肆,你们是哪来的贱种,胆敢碰小爷的狗” 程瑜瑾听到这个小孩子满嘴贱种,眼神又冷了冷。今日来宜春侯府的小孩子有限,而这样无法无天、出口狂妄的,恐怕唯有一个。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便是蔡国公府的世子,翟庆了吧。 蔡国公老夫人宠孙子,程瑜瑾可不会。她脸色淡淡的,仿佛才看到翟庆这个人一样,说“原来蔡国公府的小少爷也在。我刚才只顾着处理恶犬,竟然没看到世子。世子稍等,等我将这条恶犬着人打死,再来领你逛园子。” “你敢”翟庆一听顿时气急。他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从来都是一呼百应、要风得风,众人捧着他都来不及,哪里有人敢动他的东西现在听到程瑜瑾竟然要将他的宝贝细犬打死,翟庆又惊又讶,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不怕他的人“这是我的狗,你敢” “哦,原来这狗有主人啊。”程瑜瑾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我还以为,这狗横冲直撞,当众伤人,是有人养没人教的野狗呢。” 翟庆还小,听不懂程瑜瑾话音背后的奚落,他只知道程瑜瑾的语气淡淡,听起来不像是好话。翟庆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说“既然知道小爷我是谁,还不快将我的哮天犬放了。” 程瑜瑾笑了一声,说“既然是翟世子的狗,肯定不能随随便便打死了,那就把它赶出去吧。扔出去的时候给它带上嘴套,别让它在街上伤了人,坏了我们宜春侯府的名声。” 翟庆听到程瑜瑾还要将狗扔出去,顿时急了“你敢,这是我的狗” “我知道啊。”程瑜瑾淡淡瞟了翟庆一眼,“所以呢内宅不能养狗,莫非翟世子的狗比旁人的多出些神通,不算凡犬” 翟庆指着程瑜瑾,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你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谁说内宅不能养狗,我们家就能。” 程瑜瑾看都懒得看他“世子也说了,那是你们家。蔡国公府如何我不管,在宜春侯府,就得听我的。”程瑜瑾说完眼睛扫过下面一众奴仆,眉尖动了动“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吗” 家仆们如梦初醒,他们偷偷觑了翟庆一眼,蔡国公府的独子是多尊贵的人啊,现在却气得满脸通红。他们摇了摇头,然后飞快地抬着狗走了。 没办法,就算翟小世子再尊贵再得宠,在程家,还真是大姑娘说了算。 翟庆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宠爱的猎犬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扔出去,他又急又气,恨得直喊“你们都是瞎子吗,快给本少爷拦住他们” 蔡国公府的侍卫面露犹豫,他们奉命来照顾小主子,可不是来得罪程家的。这毕竟是程家的内院,翟庆的狗吓人在先,程家大小姐发令将狗赶走,他们实在没有阻拦的立场。 甚至,他们觉得小世子身边没狗才正好呢,翟老夫人一直不放心让翟庆养狗,要不是怕翟庆哭闹,翟老夫人早就将这条危险的细犬处理了。国公府的人心有顾忌,最开始慢了一步,之后就没法行动了。翟庆发现自家奴才支使不动,他快要气炸了,跑过去拽程恩宝“这是在你家,你叫他们回来” 程恩宝向上瞥了程瑜瑾一眼,顿时说话的勇气都萎了,又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翟庆求助谁都无用,颇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意味,他从没受过这种委屈,指着程瑜瑾手指直哆嗦,突然“哇”地一声,坐地上哭了。 翟延霖父辈和程老侯爷有旧,今日程老侯爷七七,他也来了。翟延霖嫌弃前面法事吵闹,避开众人去花园散步。翟延霖这么大一个国公,程家不可能无人作陪,程元贤和程元翰官职低微,一来不合适,二来他们也处理不了,所以由程元璟出面,陪着翟延霖观赏宜春侯府的花园。 男子凑在一起话少,程元璟也不是多言的性子。他们二人默然无语地在花园里漫步,穿过一道桥时,看到对面岸上有一个白衣服的姑娘在撩水玩。 隔着垂柳看不清对方容貌,但是能感觉到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翟延霖停下,问“这位是” 程元璟看到对方白色的衣裙,私心里并不愿意继续往前走,而翟延霖竟然问了出来,可谓十分冒失。程元璟并不喜欢翟延霖这种做派,然而他们说话的功夫,对面的少女听到声音,已经站起来了。 “九叔”少女声音里含着吃惊,似是很意外在这里碰到了程元璟。程元璟这时候再将人引走就太迟了,他只好点了点头,道“二姑娘。” 程老夫人和霍薛氏要商量成婚的事,程瑜墨不好再听,就偷偷跑了出来。她出来后不知道去哪儿,便藏在花园里泼水玩,没想到,却遇到了程元璟和翟延霖两人。 程瑜墨提着裙子跑上桥,飞快地给两人行礼“侄女给九叔请安。九叔,这位是” “蔡国公翟延霖。”说着程元璟对翟延霖示意,“这是侯府二小姐。” 翟延霖隐约知道宜春侯府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位。他听说双胞胎中的姐姐聪慧漂亮,盛名在外,翟延霖见眼前少女眼眸明净,面如春花,色如秋晓,神情天真娇俏,便猜测恐怕这就是久负盛名的姐姐了。 翟延霖头一次觉得传言不虚。女子们评价起自己的容貌来,总是容易掺水,然而眼前的程家并蒂花姐姐,倒如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翟延霖说“早就听说程家并蒂盛名,今日一见,不愧是圣上亲自褒奖的贤德美人。” 程瑜墨笑容一僵,她抬手抚了抚鬓发,笑着说“蔡国公认错了,我是二姑娘,得圣上奖赏的,是我大姐姐。” “哦”翟延霖着实吃惊了,他见这个少女容色已颇为姝丽,便自信地断定为美人之名远播的姐姐,没想到,这竟然只是妹妹 妹妹已有此等姿色都籍籍无名,她的双胞胎姐姐该有多漂亮 翟延霖惊讶之余也觉得尴尬,任何一个女子被认错,恐怕都说不上荣幸吧。他给程瑜墨认错“抱歉,程二姑娘。我并不曾见过贵府两位千金,故而认错了。” 翟延霖这个道歉可谓毫无诚意,与其说是道歉,倒不如说他只是在给自己的行为开脱。程元璟听到翟延霖的话又皱眉,他刚才隔着水,一眼看过去以为是程瑜瑾,不太想带着外男打扰她。但是对方只是一动,程元璟就认出来并不是。反正不是程瑜瑾,程元璟顺势介绍了翟延霖,但是程元璟也没想到,翟延霖竟然将人认错了。 “贤德美人”这种话从翟延霖嘴里说出来,为什么程元璟听着就这样不舒服呢但是被认错的人是程瑜墨,程元璟一个叔叔没有替她出头的道理。程瑜墨笑了笑,并不觉得被翟延霖毫无诚意的道歉冒犯,而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没事,我不在意,国公不必放在心上。蔡国公这是遇到了我,如果是我姐姐,她就不会这样。” “哦”美丽的少女谁见了都喜欢,翟延霖被勾起好奇心,配合地问,“那她会如何” 程瑜墨收起笑,学着程瑜瑾的样子两手交握,一丝不苟地放在身前,故意用冷淡又端庄的口吻说“国公爷不必客气,不过事不过三,以后国公不能再认错了。” 翟延霖被程瑜墨活灵活现的模仿逗笑了,他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已经勾勒出所谓大美人程大小姐的模样。恐怕,又是一个端庄淑贤,木头一样无趣的大家闺秀吧。难怪,如果是这样的性格,确实会在女眷中有很好的名声。 翟延霖生出无聊之感,只会礼记礼训的提线木偶,就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思。哪如眼前的少女,活泼娇憨,惹人怜爱。 果然,传言一半都是假的,真正的美人,反而被埋没了。 程瑜墨模仿程瑜瑾的时候,翟延霖看着觉得可爱,而落在程元璟眼里,却生出浓浓的排斥感。程瑜墨的模仿当然十分拙劣,程瑜瑾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得体,程瑜墨没学到十分之一,而更让程元璟反感的,是程瑜墨这样的行为。 在他心里,程瑜瑾是程瑜瑾,程瑜墨是其他人,两人虽然是双胞胎姐妹,可是容貌并不是完全一样。她们两的道理如龙凤胎一样,只不过龙凤胎是一男一女,而程瑜瑾姐妹是一对女孩罢了。程瑜墨模仿程瑜瑾的言行,给程元璟一种她想要顶替程瑜瑾的错觉。 程元璟对此十分排斥,甚至可以说厌恶。 程瑜墨也被逗笑了,她咯咯咯笑了一会,眼角的泪花都笑出来了。这时候湖边回廊有一队婢女经过,手里都端着食盒盘子。程瑜墨见到了,指着一个小丫鬟说“你将东西放下,去前面船坞叫婆子划一艘船过来。我记得东湖有一处荷花开得正好,我带九叔和蔡国公去看荷花。” 被指到的婢女停下,为难地看了看“二小姐,奴婢要去后厅放瓜果。” “瓜果先放下,就这么一会功夫,客人用不了这么多瓜果。先去看荷花要紧。” 婢女和同伴面面相觑,还是面有豫色“可是,这是大姑娘吩咐的” 程瑜墨没想到当着程元璟和蔡国公的面,一个小丫鬟也敢拖三阻四,这样不给她脸面。程瑜墨沉下脸,说“大姑娘大姑娘,大姐姐的话是吩咐,我的就不是了” 丫鬟听到连忙跪下,然而即使如此,她都牢牢捧着手里的果盘“二小姐恕罪。但是大姑娘说,各司其职,各在其位,若是奴婢抛下差事去管旁的事,会被大姑娘罚的。” 领头的丫鬟也上前劝道“是啊,二姑娘,这毕竟是大姑娘的话,您该听大姑娘的。” 程瑜墨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程元璟听着想笑。他转念想想小姑娘脸皮薄,他若是笑出来太难为人了,故而忍住。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不过仅凭婢女寥寥几语的描述,他就能想出来程瑜瑾说话的模样了。果然,这才是程瑜瑾啊。即使人不在,一句“这是大姑娘吩咐的”,就能把现成的主子压住。 程瑜墨本人都站在这里,结果说什么都不管用,无论程瑜墨怎么说,丫鬟只听大姑娘的,还教导程瑜墨要听姐姐的话。 程瑜墨十分不高兴,翟延霖听到,更加好奇“你们二小姐人就在这里,她亲自吩咐,你们不应当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先忙二小姐的事吗” “那怎么成。”领头的丫鬟脱口说道,其余人也是一脸赞同,“这可是大姑娘交待下来的。” “如果大小姐说错了呢”翟延霖问。 婢女听到笑的更加厉害,她们东倒西歪,一边嬉笑着一边走远了“大姑娘的话怎么会错。” 在翟延霖过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他望着婢女远去的背影,啧啧称奇,竟然对这位古板无趣却被下人奉若神明的程家大小姐生出些许好奇。 如果可以,他还挺想见一见这位大小姐。 程瑜墨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闷气,一抬头见翟延霖兴味盎然,明显是对程瑜瑾生出兴趣的模样,就更加生气了。翟延霖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佳人,连忙说“二小姐,我方才走神了。你刚才说的荷花在哪处” 程瑜墨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虽然每个人都夸程瑜瑾,可是程瑜瑾却不及程瑜墨和同辈们玩的开。其实这样是有些不合规矩的,程瑜墨对翟延霖和程元璟眨了眨眼睛,说“我带九叔和国公去看荷花可以,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今日之事不能告诉姐姐。她最重规矩,要是被她知道,她又要说我了。” 翟延霖点头,听起来,程家这位大姑娘有些死板啊。可惜,美人迂腐,终是空负皮囊。年轻女子还是像程瑜墨这样的好,活色生香,管家之事上差一些又无妨,反正他们这些人家都有专门的账房管家。 程元璟脚步没动,他可能就是那个迂腐的人,他记得程瑜墨已经订婚了,最近就要商议出嫁的事。这种时候领两个外男去看荷花,恐怕不妥吧。 程元璟正要开口拒绝,花园小道上却跑来一个报信的人。小厮一路跑到桥上,停在翟延霖身前打了个千“国公爷。” “怎么了” “世子非要牵着哮天犬进来,奴才等人怎么都劝不动,大管事怕出事,让奴才来请国公爷。” 翟延霖一听脸就黑了,荒唐,这是程家的内院,翟庆将没栓绳子的猎狗放进来,万一冲撞到程家的女眷,那该如何是好 稀薄的看花雅兴顿时烟消云散,翟延霖沉着脸,说“前方带路,我去管这个孽障。” 小厮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领着翟延霖等人去拦翟庆。程元璟听到蔡国公府将猎狗牵进来的时候,眼神就冷了,他怕前面出事,也跟着一同去。程瑜墨在程元璟和翟延霖都沉下脸的时候就不敢说话了,她束着手,见程元璟等人大步向前,她也小跑着跟上。 程元璟和翟延霖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个孩子气急败坏地喊“放肆,你们是哪来的贱种,胆敢碰小爷的狗” 翟延霖脚步顿时一怔,程元璟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看了翟延霖一眼。翟延霖尴尬又生气,正要出去教训口无遮拦的儿子,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说“原来蔡国公府的小少爷也在。我刚才只顾着处理恶犬,竟然没看到世子。世子稍等,等我着人将这条恶犬打死,再来领你逛园子。” 三人的脚步同时都停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偷听脚步 程元璟和翟延霖站在茂密的藤木之后, 听到不远处的声音,不约而同停止了脚步。 他们二人都是入朝为官、手握实权的人, 手下的人和内宅小厮不可同日而语, 程元璟身边的人更是如此。见前头的主子停下,侍从全都收住脚步,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花园里有人看到他们这一行人, 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国公府的人拦下了。 程瑜墨左右看看, 隐约觉得这样似乎不好, 若是程瑜瑾说出来什么过分的话, 岂不是得罪了蔡国公可是她抬头看了看翟延霖冷硬的脸色, 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只要程瑜墨想, 她有的是办法提醒程瑜瑾, 蔡国公府的人能压制宜春侯府的下人, 还能管程瑜墨这个二小姐不成可是程瑜墨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想,反正站在外面的是程瑜瑾,说话的也是程瑜瑾,并没有人逼迫。所以,如果程瑜瑾说出一些不太好的话, 得罪了蔡国公府, 那也自己种下的果子自己咽, 怨不得别人。 没有人去外面报信, 而夏日草木葳蕤, 葱葱郁郁,隔着茂密的花架子,若不是眯眼睛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后面有人。程瑜瑾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站了其他人,收拾熊孩子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手软。 程元璟和翟延霖站在藤蔓架子后面,听着程瑜瑾轻轻巧巧,却字字如刀,毫无情面地捆狗,扔出去,打压翟庆,最后直接将翟庆气哭了。翟庆的名声在京城中十分响亮,就是程元璟也听说过,蔡国公府有一个极其胡闹的小世子,无法无天,人人避之。然而在程瑜瑾面前,翟庆威胁不管用,搬出父亲不管用,就连坐在地上撒泼哭闹,看起来也不太有用。 程元璟唇边逸出笑意,不同于刚才,程元璟给程瑜墨留颜面,却并不需要给翟延霖留面子,所以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翟延霖察觉到程元璟眼神的变化,脸面上略有尴尬,但更多的是诧异。 庆儿是什么样的性子,若说翟延霖不清楚,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这个儿子他罚也罚过,管也管过,甚至一度想请个严厉的武功师父专程管教他。奈何家中老母心疼孙子,每次他一管教儿子,翟老夫人就带着一大群丫鬟赶过来,抱着翟庆心肝宝贝地叫。翟延霖拿母亲没办法,又不能真把儿子打伤了,只能一批又一批地换翟庆的下人,多给儿子安排嬷嬷侍卫。 翟延霖想着,或许多拘一拘翟庆的性子,让他背书写字,性子就慢慢转过来了。 但是翟庆知道有祖母撑腰,很多时候并不把翟延霖的严令当回事。就比如这条狗,翟延霖不同意翟庆养,翟老夫人也害怕宝贝孙儿被狗误伤,但是翟庆不依不饶,翟老夫人被闹得没法子,只能赶紧顺着孙子。如果真出现一些危险情况,比如今日翟庆在别人家的内宅里纵狗,就只能赶紧去请翟延霖过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翟延霖对此十分头疼,就是在宫里专门教规矩的嬷嬷面前,也没见翟庆听过话。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一个年纪轻轻的侯门小姐面前,翟庆竟然闹不出水花,只能气得坐在地上哭。 翟延霖大受冲击,他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一个女子。隔着郁郁绿叶,能看到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影站在台阶上,她穿着粉白色衣裙,侧影好看的不可思议。明明是一样的姿势,可是程瑜瑾站在那里,就是比其他人好看。 绿叶上下晃动,程瑜瑾还侧着,看不清长相,但是露在衣领外的那截脖颈却白的惊人。她又穿了一身浅色,整个人简直像是在发光。 翟延霖忍不住回头问“这是何人” 程瑜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话来。程元璟原本含笑注视着程瑜瑾,听到这话,侧脸朝翟延霖瞥了一眼。 那一瞬间,翟延霖仿佛福至心灵,电光火石间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他有些意外,但说话的口吻却非常笃定“这是程家大小姐” 程恩宝嚎叫声掩盖了这边的动静,程瑜墨内心里叹了口气,正打算点头称是,程元璟却突然走出去了。 程瑜墨吓了一跳,矢口而出“九叔” 九叔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觉得,九叔在故意提醒姐姐呢 程瑜瑾感觉不对劲,她一回头看见程元璟站在树丛后,自己也吃了一惊“九叔” 程瑜瑾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这样一来,她立即看到树丛后似乎还有其他影子。程瑜瑾眉毛一挑,心中突然生出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是谁他们在这里听了多久为什么都没人来和她禀报 程元璟率先出去,翟延霖只是愣了一下,就落在后面。没想到就是这一愣神,他们就被程瑜瑾发现了。当然,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下去,翟延霖本来就计划着现身。然而自己主动出现,和被程瑜瑾发现,这可差太多了。 翟延霖面有尴尬,这样一来,仿佛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他压下心中的不悦,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程大小姐。” 翟延霖说完后,随之才看到程瑜瑾的容貌。他的表情着实怔了一下。 这是,宜春侯府程家大小姐 翟延霖本来打算和程瑜瑾打个招呼,然后告知自己的身份,也算解释为什么方才他们在后面听。可是,等看到程瑜瑾的长相,翟延霖神志一卡,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刚刚见到程瑜墨的时候,觉得这等美人竟然籍籍无名,实在是传话的人有眼无珠。然而此刻看到了真正的双胞胎姐姐,翟延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二小姐籍籍无名。 有此等殊色在前,谁能注意到旁边的妹妹 翟庆正坐在地上一边蹬腿一边大喊“我爹是蔡国公,我要告诉我爹”突然见旁边走出一行人来,翟庆愣了一下,轱辘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惊喜道“爹” 其实程瑜瑾已经猜出来了,等听到翟庆的喊声,程瑜瑾内心里道了句果然。果然,这是蔡国公,翟庆的父亲。 程瑜瑾只是一个侯府小姐,本人身上并无品级,但是翟延霖已经是实打实的国公,按理,程瑜瑾是要主动给翟延霖请安行礼的。然而程瑜瑾明明已经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却还是稳稳当当站着,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 呵,躲在后面听人说话,被她发现才厚脸皮走出来,不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难不成还让程瑜瑾主动问好行礼 太子殿下有这个特权,可是蔡国公凭什么 程瑜瑾站着不动,眼睛都不往翟延霖身上瞟。程元璟暗暗觉得好笑,这个丫头实在是争强好胜,连蔡国公府的面子都不肯给。摆明了,若是翟延霖不主动和程瑜瑾坦白身份顺便赔不是,程瑜瑾是“不会”知道翟延霖身份,更不会理他们的。 程瑜墨磨磨蹭蹭地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偷听被抓包实在尴尬,而程瑜瑾还是个得理不饶人,没道理也要给自己创造道理的人,现在被她抓住了现成的把柄,还不知道一会要如何奚落呢。程瑜墨不太愿意现身,然而程元璟和翟延霖都出去了,程瑜墨自己躲着更不像样子。她慢腾腾走出来,手指无意识绕着腰带,低头细若蚊蝇地给程瑜瑾行礼“大姐姐。” 程瑜墨说完后,见程瑜瑾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程瑜墨终于发现气氛古怪,她偷偷朝翟延霖瞄了一眼,惊讶地想,刚才翟小世子都叫了“爹”,姐姐应当明白蔡国公的身份了,为什么她竟然还不行礼 翟延霖最开始被程瑜瑾的容貌惊为天人,后来见程瑜瑾神色冰冷,眼神冷淡,他才察觉到程瑜瑾的敌意。翟延霖又看了一会,心中不知该惊讶还是生气,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在和他争场面 最后,程元璟握拳咳了一声,他借着动作将笑意掩饰住,转瞬间便恢复高冷淡漠的太子形象。程元璟手掌示意了一下翟延霖,说“这是蔡国公翟延霖,翟庆之父。” 然后又对翟延霖说“这是我的大侄女,程家长女。” 有了程元璟这句话,翟延霖顺势说“程大小姐,犬子方才给你添乱了,见谅。” 程瑜瑾不给翟延霖面子,但是却十分听程元璟的话,她也微后退了一步,手腕缓缓转动,停在腰侧稳稳行了个万福礼“原来是蔡国公,失敬。” 翟延霖看着程瑜瑾行礼的动作,竟然发现自己连眨眼都做不到。她的手白皙修长,福身时交叠的动作优美极了;程瑜瑾本来就穿着白底长衫,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微微蹲身时更突出了腰和腿的线条;她的动作缓慢但清晰,身体一丝晃动都没有,标准得恍如是用格尺比划出来的,但她做出来时并不像宫里教养嬷嬷那样死板僵硬,反而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程瑜瑾行礼时下颌微收,眼睫轻轻落下,那一低头的惊艳无以言表。万福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礼节,翟延霖身为国公,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次,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像程瑜瑾这样,看着简直让人享受。 刚才程瑜墨还模仿过程瑜瑾的动作,当时翟延霖只觉程瑜墨率性可爱,对程瑜瑾十分不以为意。一个说话行礼一板一眼,像模板刻出来一样的闺秀,有什么可看的,远不如眼前的美人活色生香。 但是现在翟延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他心里苦笑,程瑜墨可没说,她的姐姐长成这个模样,仪容举止好看到这种程度。 程瑜墨学得完全不像啊,她这不是存心误导人么。 翟延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洗了一遍。听了这样一句万福,翟延霖当真觉得自己福气增加了许多,要是能时常看着,估计能多活好几年。 翟延霖一时回不过神来,程瑜瑾等了一会,竟然没等到任何表示。她心里暗恼翟延霖失礼,这是给谁下马威啊程瑜瑾生气,索性也不管他,自顾自站起来,然后格外认真地给程元璟问好“九叔万福。” 程元璟即使天天见,现在再一次看到还是觉得赏心悦目。他毕竟也是男人,天生喜欢美人,就算程元璟自己能克制,眼睛也是不肯的。 程元璟点了下头,道“起吧,不必多礼。”程瑜瑾起身,顺畅自然地走到程元璟身边站定。等翟延霖回过神来,就发现程瑜瑾根本没等他说话,直接走到自己叔叔身边去了。 翟延霖抿住嘴唇,下巴紧绷,故意笑了笑,说“你们二人感情倒好。”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两人同时回头,定定地看着他。翟延霖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他随口打趣一句而已,侄女和叔叔感情好又不是什么坏事,他们至于反应这样大么 程瑜瑾瞪着翟延霖,她知道翟延霖这样说是无心之语,并不是那种意思,可是,程瑜瑾却知道,程元璟根本不是她的叔叔啊。把一句话说齐全了就这样难吗,明明是“你们叔侄二人感情真好”,被翟延霖省略了两个字,倒像说夫妻一样。 程瑜瑾有些尴尬,她悄悄觑了程元璟一眼,发现那位主脸色淡淡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他没有开口斥责,想来不算很生气。 这就好,程瑜瑾悄悄松了口气。 程元璟发现程瑜瑾偷偷看她,他不动声色,任由程瑜瑾偷看了一会,然后如释重负般收回视线。他其实完全不生气,他只是惊讶,翟延霖为什么这样说 那天在云衣坊,跑堂店小二也是这样说的。 程元璟若有所思,许多在他眼里见怪不怪、十分寻常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或许并不是这样的。就比如那个店小二,在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的前提下,依靠多年的社会经验,竟然直接称呼他们为未婚夫妻。再比如今日的翟延霖,之前的程家诸人,他们也时常说,程瑜瑾和他叔侄感情很好。 可是,他们并不是叔侄。 别人不知道这件事,程元璟却一直无比明确,他和程家没有任何关系,程瑜瑾这个“侄女”,更是无稽之谈。 他对于程瑜瑾来说,和徐之羡,林清远,乃至面前的翟延霖,都并无区别。程瑜瑾被侯府之人所称赞的“孝顺贴心”,其实,都是施加在一个完全无关的外男身上。如果去掉所谓九叔这层滤镜,其他人会怎么想 恐怕就是那日店小二说的那样,他们会理所应当地觉得,程元璟和程瑜瑾是有婚约的年轻男女。 程元璟第一次,认认真真思考起这件事情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管教 程元璟第一次认真审视他和程瑜瑾之间的关系。外人说他们叔侄感情好, 程瑜瑾对他这个叔叔非常孝顺,然而程元璟知道, 他可不是她的什么叔叔。 程瑜瑾也知道。 程元璟虽然自矜自傲, 但还不至于失去自知之明。他很清楚,程瑜瑾会这么“孝顺”, 完全是因为他的太子身份, 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但是这也不能遮掩程瑜瑾行为的本质。他们俩实质上没有任何血缘, 程瑜瑾对他做的事, 其实和她给徐之羡换茶、给林清远领路, 并无区别。如果换一种说法, 程瑜瑾每日给一个暂居在侯府的外男送茶送水, 关心备至, 恐怕现在, 侯府里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蜚语早就传开了吧。 她就没有想过, 给一个男子送荷包, 送糕点,每日嘘寒问暖,其实是有很独特的含义吗 程元璟垂眸扫了程瑜瑾一眼,心想,她肯定是没想过。 程瑜瑾庄重又得体地端着自己侯府大小姐的架子, 隐约发现自从翟延霖不要命地说了那句犯上的话后, 太子殿下的态度就变得怪怪的, 刚才, 还神情难辨地瞥了她一眼。 程瑜瑾内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翟延霖瞎说,攀扯到自己身上吗程瑜瑾暗暗叹气,易地而处,程瑜瑾很能明白太子的心情。程家和他又没有关系,程瑜瑾这个侄女更是子虚乌有,他不过是因为碍于程老侯爷刚去世,不方便搬出去罢了。程家自己的事牵扯不清,沾染到他身上算怎么回事 如果换成程瑜瑾,莫名其妙和一个男子扯上关系,旁人还起哄说“你们感情真好”,程瑜瑾必然是要当场翻脸的。 她不由在心里骂翟延霖,这个人有毛病吗,管不好儿子就不说了,好端端地编排她干什么现在好了,太子殿下生气了。 其实程元璟的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仅从脸上判断他的情绪,有些难。然而程瑜瑾好歹“晨昏定省”了这么久,时时日日看着,竟然能微妙地感受到些许气场变化。 比如现在,程元璟就明显不太高兴。翟延霖说这句话之前还好好的,他说完之后,程元璟的气场就阴沉下来。除了太子殿下不满旁人将他们捆绑起来,还能有什么 程瑜瑾立刻开口,坚定地撇清立场“国公这话说的莫名。事孝乃是晚辈的职责,你今日只看到了我和九叔,才会觉得我和九叔叔侄感情好,其实我对祖母、对母亲都是如此。再说,九叔在我心中宛如高山明月,高洁不可攀附,我敬仰九叔的才学风度,处处以父礼敬之,岂敢放纵一丝一毫国公爷这些话不太妥当,怪我没有说清楚,才让蔡国公误会,小女在此给九叔、蔡国公赔罪。” 程瑜瑾委婉提醒翟延霖话说的不对,以后不可再说了,最后她将错误归咎到自己没说清楚,体贴给蔡国公递了台阶。这样一来,翟延霖就算被人当面指出不对,也不会颜面上过不去,恼羞成怒。 更别说,程瑜瑾还主动行礼道歉。一个姑娘做到如此地步,别说程瑜瑾是个大美人,就算只是个面貌路人的女子,翟延霖也不舍得为难了。 他看了程瑜瑾一眼,面有惊讶。程瑜墨在湖边模仿程瑜瑾的时候,学了程瑜瑾说话的腔调,程瑜瑾刚才这段话便有好几句是程瑜墨当时说过的。不得不说程瑜墨对姐姐了解甚深,程瑜瑾经常说什么话她都知道,可惜程瑜墨模仿天赋太差,和本尊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短短片刻的功夫翟延霖已经意外了好几次。首先是程瑜瑾管翟庆时有条不紊、气定神闲的气场,翟延霖听着实在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能约束住翟庆的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程瑜瑾的长相,等转出来看到她的本人,程瑜瑾的容貌气质远超他所预料,委实让他惊艳。而现在程瑜瑾所表现出来的说话技巧、情商手腕,第三次冲击了翟延霖的认知。 他的印象中宜春侯府大小姐年龄并不大,也就是十四五的年纪,光看看旁边的二小姐,也能知道程瑜瑾其实很年轻。她们姐妹是双胞胎,年纪相同,从小养在一处,生长环境也差不多,为什么在能力、管理、礼仪等各方面会相差这么多或者说,像程瑜墨这样天真娇憨的性格,才是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模样。 是程瑜瑾太过超前了。 原以为今日来宜春侯府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作秀,没想到却发现了这样一个惊喜。翟延霖眼中升起兴味,美丽的女子谁都喜欢,而美丽又不太好得手的女子,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翟延霖这样想着,对程瑜瑾的话更是完全应下“程大小姐说的是,方才是我唐突了。你和景行虽然是叔侄,但毕竟男女有别,这些事情应当避讳。是我思虑不周,景行和大小姐勿怪。” 程瑜瑾听到很满意,她刚才半真半假的行礼,诚然是为了给翟延霖台阶下,但是更多的是借机给程元璟赔罪。程元璟很不耐烦和别人扯上关系,被一个女子捆绑更是犯了大忌,程瑜瑾可不想被皇太子殿下误会。她讨好归讨好,但并不是那种意思。这种事情,还是早早说开了好。 程瑜瑾开心地想这下程元璟该放心了吧,她邀功一样看向程元璟,结果程元璟淡淡扫了她一眼,笑都不笑地抬头转开视线。 程瑜瑾脸上的笑有些冻住,她十分费解,她都把话说开了,程元璟为什么还不满意而且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不懂,程瑜瑾默默在心里叹气。果然,君心难测。她曾经觉得自己好像隐约能摸到程元璟的情绪变化,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她的错觉吧。 大人物的心思不要猜,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尤其是太子殿下这种要做大事的人。 程元璟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而相反,翟延霖却兴致勃勃,格外多话。他现在对程家充满了兴味,妹妹诚然娇俏可爱,宛如路边的雏菊,天真烂漫,惹人怜惜,但是姐姐却如国色牡丹,一看就知道是要养在深闺禁苑的,没有足够的财富、权势、精力,根本养不起这种名贵的花。普遍男人看到,压根也不会肖想,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说这种女子死板无趣,哪如清粥小菜有滋有味。 然而那些不普通的男人看到,就完全是另一种想法了。 越不好养,他们越要养,越不好征服,他们越要征服。金钱财富算什么,反正他们有的是。翟延霖现在就是如此,程瑜墨言语晏晏,笑声如铃,崇拜又乖巧地看着他,翟延霖当然受用于女子的崇拜,但是崇拜他的女人多了去了,反而是程瑜瑾这种冷冷淡淡、完全不在意的,才更让翟延霖想要将她的视线抓过来。 翟庆原本被程瑜瑾打击得怀疑人生,气得坐在地上哭,然而他哇哇嚎叫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大人的妥协。翟庆有点害怕了,他以前所熟知的手段,在程瑜瑾面前全部失效,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的时候,翟延霖来了。 他爹来了翟庆顿时抓到了救星,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爹”,然后又坐在地上赌气,等着大人们来哄他。翟庆拿定主意,这次一定要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子知道厉害,她不好声好气地来求他,他就绝对不起来。 翟庆装腔作势哭了很久,哭声越来越低,直到细若蚊蝇,再也听不见,也没等到他的父亲过来哄他。 怎么回事翟庆有点慌,以前不是这样啊,他只要一哭,祖母和婶母等人绝对立即慌里慌忙地赶过来哄他,无论他要什么,都一口应允。可是这次,为什么不管用了呢 程瑜瑾心里烦恼太子为什么又生气了,他到底在气什么心里烦躁,便没多少耐心听翟庆说话,反倒是程瑜墨,十分捧场,和翟延霖一说一笑聊得欢快。程瑜瑾基本没听,她一转眼瞧见翟庆还在地上坐着,程恩宝见他们不注意,想偷偷溜出去搬救兵。 程恩宝才刚刚跑出去两步,身后就不紧不慢传来一个声音“程恩宝。” 这三个字咬字清晰,语调平缓,字和字之间停顿均匀,程恩宝听到,腿肚子都软了。他极不情愿地回过头,嗫嗫应道“大姐姐。” 程瑜瑾笑着看他“三弟,蔡国公府的小世子还在这里呢,你打算去哪儿啊” 程瑜瑾一出声,所有人顿时停止了说话,将视线集中在程瑜瑾似笑非笑的神情上。顺着程瑜瑾的视线,他们转过头,看到了那边的两个孩子。 程恩宝手指紧紧攥着衣服,本来想大声顶回去,然而在程瑜瑾的视线里,声音越来越低“我有事去找娘和祖母。” “母亲和祖母忙着议事呢,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这个姐姐说,非要去打扰长辈”程瑜瑾撇开众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程恩宝和翟庆面前,淡淡瞥了翟庆一眼,“翟小世子怎么坐在地上” 自己爹就在现场,翟庆的底气顿时足了,梗着脖子嚷嚷“你不给我道歉,不把我的哮天犬送回来,我就不起来” 翟延霖听到皱眉,他正打算上前训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被程元璟伸手拦住。程元璟收回手,眼睛还看着程瑜瑾,根本没有分视线给旁边的人“听着就行,别生乱。” 翟延霖心情有些复杂,说“犬子十分顽劣,府中习武的夫子都管不住,程大小姐一介女流,恐怕降不住他。” 程元璟轻轻笑了一声。他的眼睛看着程瑜瑾,不知不觉间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未必。” 另一边,程瑜瑾没人捣乱,进度推进得非常顺利“狗我已经扔出去了,牵回来恐怕不能。至于我,我自认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想要道歉,让你父亲亲自来和我说。” 说完后,程瑜瑾挑了挑眉“世子还不起来” 翟庆来劲了,挺直腰杆叫嚣“我就不。我告诉你,我是蔡国公府的世子,你这样对我,我爹和我祖母不会饶过你的” 翟庆说完,视线气鼓鼓地投向翟延霖,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求助。翟延霖无奈地叹气,他就知道没人管得住翟庆,他正打算让侍卫将翟庆抱起来,回府后家法管教,就听到程瑜瑾不紧不慢地说“哦,这样说,世子是很喜欢坐在地上了按道理翟世子是客,客人有要求,侯府无有不应,但是石板上毕竟凉,世子坐久了,恐怕会着凉。” 这就是服软了,翟庆毕竟是国公府的命根子,程瑜瑾吓唬归吓唬,哪能让翟庆真受委屈。翟延霖心想她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而翟庆也洋洋得意,结果下一秒,就听到程瑜瑾说“杜若,去给世子取软垫来,务必要选隔寒保暖的。世子喜欢在地上坐着,那就让他坐个尽兴。” 翟庆洋洋得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翟延霖也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发展,整个人都愣了。程瑜墨见状咬唇,不由说“翟世子毕竟是蔡国公府的独苗,姐姐这样做,是不是不甚妥当” 程元璟瞟了程瑜墨一眼,程瑜墨触及到这样的眼神,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程元璟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不要给她添乱,就不会有事。” 程元璟这样说,翟延霖这个当爹的只能耐着性子在旁边看。很快,杜若取了厚厚一块坐垫回来,程瑜瑾抬了抬下巴,说“去给世子放在台阶上。世子喜欢喝什么茶,我让丫鬟给你送来。若是坐着无聊,不妨再给世子送几本话折子” 杜若将又厚又软的坐垫放在地上,正好就在翟庆身边。翟庆哪受过这种气,顿时泪珠子打转,又要哭了。 程恩宝看见程瑜瑾就发怵,他眼看翟庆讨不了好,自己就想偷偷溜走。然而脚步才刚动,程瑜瑾的视线就准确地钉了过来“三弟,你要去哪儿” 程恩宝哪还敢杠着,他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说“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在花园里遛狗。我这就回去抄书认错。” 程瑜瑾心想还算有脑子,知道自己认错,总好过程瑜瑾亲自来罚。她脸色缓和了些,十分温柔地笑了笑“三弟知错就好。可是你和翟世子玩得最好,你走了,翟世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岂不是很无聊” 程恩宝难得灵光一回,他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程瑜瑾的意思,程恩宝立刻拉起翟庆,忙不迭说“我和他一起去抄书。姐姐我们走了” 程恩宝说完就跑,翟庆抓到梯子,也顺势站起来跑了。两个小孩子争先恐后,跑步声咚咚作响,后面的下人呼啦啦地喊着“少爷,跑慢些,小心摔” 程元璟亲眼看了一出极其精彩的戏,眼中俱是笑意,而翟延霖此刻的心情用惊诧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儿子养了六年,这些年就算是翟庆生母还在的时候,都没听翟庆认过哪怕一句错。可是在宜春侯府,翟延霖竟然见到了儿子认错服软 程瑜瑾并不知道身后之人眼神如何复杂,她交握着双手,垂着眸子看两个熊孩子跑远。她心里轻轻呵了一声,果然,没有管不了的熊孩子,只有不作为的熊家长。 瞧瞧,这不是很听话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继室 翟庆和程恩宝跑远后, 程瑜瑾转身,便见其余人用一种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 程瑜墨悄悄瞄了翟延霖一眼, 见翟延霖不说话, 程瑜墨拿不准蔡国公是不是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委婉又谴责地和程瑜瑾说“姐姐, 你怎么能这样和小世子说话呢他是蔡国公府的世子, 蔡国公还在这里呢, 世子如何, 不是我们能说的。” 程瑜墨说完看向翟延霖, 说“蔡国公, 我姐姐并不是指责世子。她也是好心, 并无恶意, 蔡国公不要生气。” 程瑜瑾听到这话就很不痛快, 她瞥了程瑜墨一眼, 问“二妹在做什么, 莫非在替我道歉” “对啊,我知道姐姐只是习惯了,并无恶意。但是世子不同于我们家的孩子,姐姐哪能管教蔡国公府的世子蔡国公宽宏大量,请您不要怪罪我姐姐” 程瑜瑾都懒得听完, 笑着打断“我做错了什么, 用得着你来替我道歉” 程瑜墨表情一怔, 显然没想到程瑜瑾会说这种话。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瑜瑾“大姐姐, 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 所以你就能替我做主了”程瑜瑾走近,两边的下人自动向两边散开。她瞥了程瑜墨一眼,说“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做错,就算我做错了事,承担后果还是赔礼道歉也该是我自己决定,哪轮到的你来替我道歉” 场面一时僵硬,程瑜墨虽然深深介怀程瑜瑾,可是她觉得,表面上两人总要维持姐妹亲热的样子,谁能想到,程瑜瑾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一点不留情地落她面子。 她有些尴尬,脸上顿时涌上委屈落寞之色“我是为了姐姐好,免得蔡国公怪罪” 翟延霖听到连忙说“我并无责怪大小姐的意思,相反,是我该向大小姐道谢才是。犬子顽劣,今日多亏了程大小姐。犬子如有得罪之处,请大小姐见谅。” 程瑜墨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原本也不懂,等前世有了儿子后,她才理解了天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纨绔子弟。儿子说是她的命都不错,若是有人敢当面教训她儿子,程瑜墨非和他拼命不可。蔡国公就这一个儿子,理当更加宝贝才是,程瑜瑾当面数落翟庆,蔡国公竟然不生气 这怎么可能呢 偏偏程瑜瑾还当真大言不惭地点头应下,说“本来翟世子是客,他如何教养是蔡国公府的的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手。可是今日在侯府的地盘上,旁边还有我三弟,我不能让他们在侯府里出了事。蔡国公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翟延霖摇头“不会,我反而要感谢程大姑娘没收了他的狗,拘他回去抄书。” 说完翟延霖长长叹了口气,说“要是他在国公府里也如此听话,哪至于让长辈愁白了头不瞒你们说,为了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总是没效果。为了他,我当真是操碎了心。” 程瑜墨听到,安慰说“蔡国公不必着急,世子还小呢,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男孩子都是如此,小时候越调皮捣蛋,长大后才越成器呢。” 翟延霖叹气,但是看他神色,显然隐隐赞同这个说法。这就是世俗的看法,男孩子晚熟,小时候混账很正常,长大了就好了。 程瑜瑾瞧瞧程瑜墨的神情,再瞧瞧一脸深以为然的翟延霖,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莫非男孩和女孩不一样,等长到一定年岁,突然就换了个脑子,变得懂事了 怎么可能,小时候不好好管,那只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若是长大了,那便是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了。翟庆总是管不好,和翟延霖这种心态脱不了干系。 似乎程瑜墨的话勾起了翟延霖的心事,他又感叹了许多,深为儿子不服管教而叹息。程瑜瑾听了一会,缓慢说道“蔡国公说管不住世子,究竟是国公管不住呢,还是国公没想管” 程元璟眉梢一动,低头看向程瑜瑾,眉眼中俱是意外。翟延霖神情狠狠一怔,程瑜墨听到,立刻皱眉看向程瑜瑾“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国公国公忙于朝事,下朝后还要亲自管教儿子,堪称为父典范。姐姐你这样说,未免太不负责了。” 程瑜瑾不紧不慢,丝毫不担忧这些话会冒犯到翟延霖“今日之事国公也看到了,世子并非听不进大人的话,端看说话的人有没有耐心和决心罢了。我不过是一个外人都能如此,国公作为世子的父亲,怎么会管不住呢” 翟延霖如遭雷击,良久没有说话。程瑜墨脸上更加不赞同“姐姐这话说的太想当然了,小孩子不能受惊,管的严了会吓着孩子,就比如今日姐姐让世子坐在地上,这怎么能行世子和三弟还小呢,慢慢让人在旁边劝着哄着,他们就懂事了。” 程瑜瑾笑了一声,她从不和傻子讲道理,程瑜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抬头看到身边的程元璟,突然有点好奇太子殿下的育儿观,问“九叔,你觉得呢” 程元璟低头见到程瑜瑾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盘算的绝对没好事。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问“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程瑜瑾笑了,开玩笑道“侄女可不是要关心九叔的子嗣么。若是日后九叔长子降世,我必然是头一个盼着他成材成器的。” 程瑜瑾笑的半真半假,她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说,但是话却是真的。程元璟的子嗣事关日后政局变化,程瑜瑾由衷希望太子是个拎得清的,可千万别像蔡国公府一样教出个祸害来。翟庆毕竟只是勋贵子弟,再荒唐也只是祸家,如果是程元璟的儿子,那就是祸国了。 程瑜瑾只想找个俊俏有前途的夫婿,平安富贵地度过这一生,为了她的儿女考虑,程瑜瑾也一千一万个盼望程元璟的儿子好。 这话以叔侄的身份听来没什么,但是放在普通男女之间,就有些意有所指了。程元璟本来是想警示她不要乱说话,但是接触到她笑盈盈的眼睛,原本严肃的神情不知不觉带了笑。他无奈看向程瑜瑾,屈指在她眉心弹了一指“不许妄言。” 翟延霖站在一边看程元璟和程瑜瑾互动,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翟延霖皱皱眉,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出脑外。他们是亲叔侄,言谈亲昵一些很正常,再加上程元璟和程瑜瑾实际没差多少岁,才看起来像未婚男女打情骂俏。 短短半日的宜春侯府之行给翟延霖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他回国公府,脑子里都在想程家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临走时程瑜瑾和程元璟谈笑,程元璟在她脑门上轻叩的场景,良久无法散去。翟延霖成过婚,有过好几个女人,他和未通人事的少年不一样。他在男女一事上要敏锐的多,也更能察觉到,程元璟和程瑜瑾这对叔侄的怪异之处。 若说程瑜瑾是孝顺叔叔,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程元璟的态度绝对不是叔叔对侄女。哪个叔叔会对侄女这样耐心纵容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看着她时也是由上而下的疼爱,而非同辈视之的欣赏。 程元璟看程瑜瑾的眼神,明显是期待,欣赏,纵容般的陪玩陪闹。 翟延霖一整个下午都在想这件事,去给翟老夫人请安时,不免有些神思不属。 翟老夫人屋里正在摆饭,翟庆拱在翟老夫人怀中,哒哒哒说着程瑜瑾的坏话。 “宜春侯府有一个女子特别讨厌,我就放哮天犬跑了两圈,不知道怎么碍了她的眼,她竟然让人将哮天犬扔出去了我不允,她就让我坐在地上,还拦着不让别人过来。” 翟老夫人一听心都抽起来了,她抚了下心口,赶紧抱着翟庆问“心肝啊,你竟然在地上坐着地上粗糙,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住快让祖母看看,屁股硌青了没” 翟庆不知道怎么回事,扭捏起来,不肯让翟老夫人掀他的衣摆。他从翟老夫人身上跳下来,道“我没事,不用看了。” “那怎么行”翟老夫人大呼小叫,又是让丫鬟去取御药膏,又是让小厮拿国公府的牌子去请太医,折腾的人仰马翻。翟二太太也跟着抹泪,说“我才一会没注意,竟然让世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简直没脸活下去了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都这样,日后继夫人进门,庆哥儿要让继室养着,岂不是打了骂了我们都不知道” 这话正好戳中了翟老夫人的心病,她长吁短叹,翟延霖本来神游天外,听到“继夫人”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来。他回神后看着眼前一团乱的场面,浓眉竖起“这么要做什么” 有丫鬟想要讨好,立刻添油加醋地将翟庆方才的话说了。为了讨国公欢心,她还特意将世子描述的更悲惨一些,程家那个女子更恶毒一些。翟延霖听了,简直气得笑出来“满口胡言当时我也在场,分明是你故意纵狗,惊吓程家的女眷,程家小姐看不过去,才将你的狗困起来,怎么就成了她故意针对你知错不改,撒谎成性,简直丢我们翟家的脸来人,取家法来。” 翟庆听到父亲要取家法,扯开嗓子就哭,翟老夫人又慌又心疼,紧紧搂住翟庆,也跟着哭“心肝啊,不如让我陪你一起去了吧” 翟二太太咋咋呼呼地叫着,又是拦在翟老夫人面前,又是和翟延霖说话,又是指示丫鬟快拦住取家法的小厮,内室顿时乱成一锅粥。翟延霖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头疼,他摁了摁眉心,不经意想起程瑜瑾的话。 隔了一个下午,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连声音仿佛也响在耳边“蔡国公说管不住世子,究竟是国公管不住呢,还是国公没想管” 翟延霖仿佛被什么人打了一下,思绪骤然开朗。对啊,他一直知道翟庆不服管教,屡教不改,所以翟庆每次犯事,翟延霖懒得听完前因后果,就让人找棍棒来教训他。翟老夫人自然不允,翟庆哇哇大哭,到最后这事只能闹得不了了之。等下一次,翟庆知道自己不会受罚,又会惹更大的祸。长此以往,如斯循环,翟庆越来越无法无天,翟延霖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生疏。 程瑜瑾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有这般洞察人情的毒辣眼力,一句话便说中了症结。翟延霖隐隐觉得不能这样,可是儿子有恃无恐,越来越跋扈,他不用棍棒,又能怎么管呢 翟延霖深感无力,长长叹了口气。他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想法,可是还没等他抓到,就消失不见了。 翟老夫人见翟延霖的火气消下去了,赶紧让丫鬟护着翟庆出去,她自己则颤颤巍巍拉着翟延霖,不让他去打孙子。翟延霖无奈至极,他唯有这一个母亲,他能将自己的老母亲怎么样翟延霖只好再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翟庆出去了。 翟老夫人见状终于放心,她也知道儿子已经是国公,朝中有头有脸的重臣,这样拉拉扯扯的让儿子不好看。翟老夫人放开手,对翟二太太示意“老二家的,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翟二太太应是,带着满屋丫鬟退下。等人走清净后,翟老夫人让翟延霖坐下,问“国公,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翟延霖将自己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复述一遍,说起程瑜瑾时,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略去了他们相识的过程。 翟老夫人听到,若有所思“原来是程家的大小姐。我早就听说过她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人模样俊俏,性子温柔贞静,贤惠孝顺,办事也麻利。她是个宜家宜室的,只可惜被人退了婚。” “什么”翟延霖震惊,“她被人退婚” 不怪翟延霖如此惊讶,实在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着实想不到程瑜瑾究竟哪一点会被退婚。她原本的未婚夫舍得放开这样一个美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翟老夫人并不在意翟延霖冒失,事实上,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意外不比翟延霖少。 翟老夫人说着话,眼里流露出沉思“如果照你说的,程家大姑娘能管住庆哥儿,性子贤惠懂事,本人也是掌家管事的一把好手,那娶她给你做继室,也未尝不可。”,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聘礼 翟延霖听到这句话, 狠狠一怔。翟老夫人仿佛想起什么事一样,突然高兴起来, 兴高采烈地说“对啊, 她来当庆哥儿的母亲正好,我以前怎么没想起她呢” 翟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 程瑜瑾出身侯门, 嫡母是庆福郡主, 身份十分体面高贵, 这样的出身, 给国公府做原配正妻也是使得的。虽然程瑜瑾是过继的, 不算正经皇家血脉, 可是程元贤的侯位做不得假, 而程瑜瑾还是从小按照嫡长女的标准培养起来的, 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管家算账, 都是一把好手。 这样想着, 翟老夫人隐约记起来前段时间,程家给皇帝贺寿,送了扇屏风,十分得圣心,宫里还特意来了嘉奖旨意。那扇屏风主针的人, 似乎就是程瑜瑾。 翟老夫人自己都惊讶了, 蔡国公府情况特殊, 她原本以为挑一个合适的继室人选难上加难, 没想到, 竟然还真有一个完全符合的。程瑜瑾身份高贵,素有孝名,这样的人不会辱没了国公府的门第,拿出去也撑得起蔡国公夫人的排面。除此之外她还十分温柔懂事,贤惠孝顺,能管好国公府这一大家子,最重要的是,她能管住翟庆,日后会是个好继母。 翟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好,于是用商量的口吻和翟延霖说“国公,你觉得怎么样程家大姑娘身份、性情都合适,你要忙外面的事,没时间管庆哥儿,而我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不济,有时候盯不过来。程家大姑娘年轻,腹有诗书,有耐心,让她来照顾庆儿刚刚好。” 翟延霖终于知道刚才自己一闪念而去的想法是什么了。他已到中年,经历了许多起落,早已不像少年人那样情感丰富,喜怒随心。他的心境宛如一滩死水,可是这一刻,翟延霖仿佛被母亲戳破了心思般,难得生出些尴尬羞赧来“全由母亲决定。只要母亲觉得她好,儿子别无二话。” 翟老夫人听到有些惊讶,翟延霖很少提起女人,就算是庆哥儿母亲,和他做了多年夫妻,还给国公府生下一个儿子,翟老夫人也从没听翟延霖夸过发妻一句好。可是今日,翟延霖竟然一反常态,顺着她的话承认程瑜瑾出色。 翟老夫人再一想也就明白了,是了,今日翟延霖去宜春侯府应酬,他是见过程家大小姐的。这样看来,翟延霖是很满意程大姑娘本人了。 娶媳妇最主要是为了照顾翟庆,难得儿子也喜欢,简直皆大欢喜。翟老夫人十分满意,絮絮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宜春侯府有一个大姑娘,为人处世十分妥帖,但是那时候我听一句也就罢了,并没往心里去。程家虽然这些年越来越没落,但毕竟还是个侯府,爵位还能传承一代,正好落在程大姑娘的父亲头上。等程家大爷袭爵后,她变成了侯爷千金,身份更贵重一成。因为这回事,我从来没考虑过程家,二姑娘日后不会留在侯府,犯不着,大姑娘呢德才兼备,许多夫人私底下都将她视为儿媳。若是和她们抢人,麻烦不说,也未必讨得着。” 现在屋子里没人,翟老夫人便说了真心话,并不是他们没想起程瑜瑾,而是压根没考虑过。程瑜瑾曾经多出名啊,身份家世模样能力样样不差,这样的人根本不愁嫁,公侯门第都任她挑,哪里看得上来蔡国公府当填房后娘。因为心里明白自家情况,翟老夫人压根也不上前讨嫌。 翟延霖听到这番话有点不舒服,可是他也得承认,头婚和二婚差太多了,即便是男子,娶继室的时候,对女方的条件各方面都要下跌许多。翟延霖这些年在朝中发展极好,权势的增长补全了他年龄上的劣势,但是离随意挑选京师数一数二的名媛闺秀,还是有点距离的。 尤其是,翟延霖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翟延霖没接话,翟老夫人倒是勾起许多回忆一般,和翟延霖讲起陈年旧事来“要是以前,我压根提都不提,省得自讨没趣。程家那个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心大着呢。当年当闺秀的时候她就不安分,后来薛家出事,她走了大运,捡漏嫁入侯府。她卯着劲和别人争,结果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出息,反倒是到了第三代,养出来一个极出挑的孙女。她一心指望着将孙女嫁入高门,好好卖个高价,怎么舍得让孙女当继室,断了日后的富贵路。要不是大姑娘被退亲,名声受损,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恐怕现在眼睛还长在头顶呢。” 这正是翟延霖最关心的事。上一辈如何翟延霖懒得管,可是他非常想知道,程瑜瑾为什么会被退婚“母亲,您可知程大姑娘退婚一事是否另有隐情她曾经的未婚夫是谁,为什么会退婚” 这个翟老夫人还真知道,她说“还不是因为霍家。说来也可笑,程大姑娘和霍侯爷因救命之恩而订婚,最后霍家却说,当初认错人了,应当订二小姐才是。你瞧瞧,他们办的叫什么事。” 翟延霖惊讶,忍不住问“霍家可是去年立了军功,得圣恩承袭夫爵的靖勇侯霍长渊” “就是他。”翟老夫人点头道,“本来郎才女貌,千里姻缘一线牵,是桩顶搭配的姻缘。谁能知道,霍侯爷竟然干出这种事,退了姐姐订妹妹。她们俩本来就是双胞胎,认错了倒也正常,可是好端端的姑娘家,名声就这样被毁了,我这个外人听着都气不过。” 翟延霖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瞠目良久,叹道“霍长渊功夫不错,领兵也有章法,本来我很看好这个后辈,没想到,他私事竟然处理的这样乱。婚约都说退就退,遑论其他呢这样的人,岂堪大用。” 朝堂上的事翟老夫人不懂,不过看翟延霖的态度,朝廷对这种不守契约的行为也十分不喜。翟延霖慢慢想明白今日的事,惊道“那就是说,霍长渊日后要娶的是程家二小姐程二姑娘代替了姐姐的婚约” “对啊。”翟老夫人不屑,“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也亏程老太太能做出来,她哪有当长辈的样,我都替她臊得慌。” 翟延霖明白了,怪不得白天程瑜墨看着轻松快意,怪不得程瑜瑾看到程瑜墨脸色不好,他只当姐妹置气,原来,里面还有这种纠葛。 翟延霖顿时理解了程瑜瑾的态度,此刻再回想她的言行举止,翟延霖心中充满了怜惜。被未婚夫退婚,还被妹妹顶替婚约,难怪她说话刺程二小姐。 原来让程瑜瑾做继室是屈才,现在程瑜瑾被退婚,能嫁进来当国公夫人,反倒是程瑜瑾的造化了。翟延霖知道这桩婚事基本已经成了,他除了有个不听话的儿子,其他条件都十分高,他并不缺继夫人,而程瑜瑾却未必能再找到和国公夫人一样好的婚事。 翟延霖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今天出门时只当平平无奇,却不想百转千回,甚至可能要影响他的后半生。他先见到了二小姐,本以为程瑜瑾不过沽名钓誉,古板无趣,可是随后见到了真人大出所料,接下来程瑜瑾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都让他意外,而现在,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就要成为他的新妻子了。 这个认知让翟延霖发自内心地生出欢喜来,翟延霖此刻才知道,原来,他对程瑜瑾的好感已经这么高。但是翟延霖习惯了掌握主动权,只有女人为了他要死要活,断没有他低头讨好女人。翟延霖不动声色地压住了喜意,说“我对继室没有要求,唯有一点,守本分,懂大体,好生照顾翟庆,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够了。” 翟老夫人点头,深以为然“正是呢。日后的爵位是庆哥儿的,如果她本本分分的,将庆哥儿教养成材,以后多给她的儿子分些家产也无不可。怕的就是她被富贵迷了眼,动起和庆哥儿争夺爵位的念头。” 翟延霖皱眉,道“我看程大姑娘眼神清明,胸有城府,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浅视。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翟老夫人瞧了翟延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儿子毕竟大了,有些话翟老夫人这个母亲也不好说。就比如刚才这句话,翟老夫人就觉得未必,这还没进门呢,翟延霖便掷地有声地向着程大姑娘,等日后嫁进来,朝夕相处着,整日眼里见着娇妻美人,翟延霖还能记得起翟庆 恐怕够呛。 这些话翟老夫人没有直说,现在摆明了是儿子中意,她说太多了反而讨嫌,等翟延霖这股新鲜劲过去,她再慢慢劝导也不迟。翟老夫人不再提这个话茬,转而说“国公,既然你对程家有意,那过几天霍家下聘的时候,你最好去程家露个面。” “什么”翟延霖又震惊了,“程老侯爷今天才七七,程二姑娘即便是孙女,也不能今年便出嫁吧” 翟老夫人摇摇头,不置可否,而是说“靖勇侯年纪不小了,着急子嗣,二菇娘趁着热孝出嫁,也不奇怪。” 翟延霖顿了顿,问“那程大姑娘怎么办” 翟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所以我说,程大姑娘能嫁入我们家,才是造化呀。” 翟延霖懂了,他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说“程老夫人也未免太着急了。还在孝期内,先不说热孝成婚妥不妥当,单说程大姑娘,即便私下定亲也来不及走六礼,若二姑娘先出阁,大姑娘颜面上怎么过的去” 就是颜面无光啊,翟老夫人耷拉着嘴角,懒得多说。她道“程家倒是找了个好听的名头,说祖父倚重,让大姑娘替祖父守孝。这话真假我们不必去辨认,反正程家这样说,我们就这样信。反正一年结束之后,程瑜瑾能得孝名,程家两个姑娘都能好好嫁人,我们若是娶程瑜瑾回来,面子上也好看。大家各得其利,有些事情,也就没必要执着于真假了。” 道理确实如此,贵族中多得是心照不宣的场面话。即便京城众府都知道程瑜瑾是因为什么才耽误一年,只要没人说穿,面子上好看,这件事就能圆圆满满地揭过去。翟延霖见过许多类似的事情,若是从前,他听到后问都懒得问,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程瑜瑾,内心总是觉得愤愤不平。 那样一个美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受这等折辱但是翟延霖也只是想想罢了,若是为了一个女子和靖勇侯府交恶,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先不说程瑜瑾现在和翟家没有关系,就算程瑜瑾交换了庚帖,嫁入蔡国公府,翟延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影响自己在朝堂上的外交应酬。 所以翟延霖只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既如此,等霍家下聘那天,我再去宜春侯府走一趟吧。” 果然,程老侯爷七七过后,霍家很快便送来了聘礼。程瑜墨出嫁的日子,也一下子逼在眼前了。 程老夫人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人。此时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阮氏终于找到机会,和程老夫人提起嫁妆的事情。 “娘,墨儿要去的毕竟是侯府,她年纪轻,一过门就是侯夫人,若是嫁妆不够份量,如何收服靖勇侯府众人又如何堵住京城悠悠众口娘,霍家光聘礼都送来三千两呢,我们若是陪嫁的少了,岂不是让靖勇侯府看轻” 今日霍家抬聘礼时引来许多人围观,大小丫鬟都围在主院回廊上,每一桩每一样都在众人眼睛里抬进来,东西值不值钱,用不用心,根本瞒不过众人的眼睛。霍薛氏是极要面子的人,聘礼每一样都做足了场面,阮氏和程瑜墨脸上有光,极为得意。但是外人一走,她们便急忙忙来找程老夫人商量嫁妆的事。 霍家聘礼给的光鲜,程瑜墨若是陪嫁露怯,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耻笑原本程老侯爷临走前给程瑜墨两千两嫁妆,算上公中出的,阮氏对这个数量非常满意,但是现在,阮氏的心思又活动起来。 公中钱就这么多,若是程瑜墨要的少了,那剩下的肯定多在大房身上。大房程恩宝还小,娶妇是十来年后的事情,程瑜瑾日后的婚事指不定是什么水平呢,不如将她的份例先挪给程瑜墨,等一年以后,再补回去不就好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救0急? 阮氏心里存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主意, 便说“爹之前给墨儿留下两千两,可是恩慈和恩悲都要读书, 笔墨纸砚每一样都要花钱, 而且墨儿拿到的是现银,婚期这么赶, 要是现打家具首饰必然要折价。首饰可以熔旧的, 但是家具是女儿家的脸面, 马虎不得。我娘家弱, 自己也不比大嫂有能耐, 这些年根本没攒下多少家底, 要木料没木料, 要门路没门路,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衣橱柜子等家具。儿媳只怕自己做的不好, 抬嫁妆那天让墨儿和侯府丢脸” 阮氏这一段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又是说两个儿子读书, 又是说自己娘家弱,东一棒槌西一棒槌的,教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可是程瑜瑾听懂了,她在心里“啧”了一声,对阮氏的心思了如指掌。 说了这么多, 还不是盯上了她的东西。阮氏先前就提过这一茬, 那时候程瑜瑾不紧不慢, 在庆福和程元贤面前点拨了一通, 他们自然急吼吼地去声讨了。之后程老侯爷亲自发话, 阮氏好容易消停了几天,程瑜瑾本来以为阮氏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今天靖勇侯府送来了聘礼,阮氏长了脸,胆子也大起来。 竟然又敢提这些话。 程老夫人也听懂了,耷拉着眼睛不说话。阮氏见屋子里的人都静静的,悄悄捅了程元翰一下,然后说“母亲,就说墨儿的红木箱笼,这是要用一辈子的东西,是新妇的脸面。但是现在只剩不到一个月,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木料,而且让工匠打也来不及了。” 阮氏说完,偷偷用眼睛去看程瑜瑾,然而程瑜瑾八风不动,依然稳稳地坐在绣墩上,一口一口吹着茶喝。阮氏着急,忍不住问“大姑娘,你从小接触到的好东西多,你说呢” 程瑜瑾放下瓷盏,笑着点头“二婶说得对,只剩一个月,对木匠来说确实有些赶。” 阮氏期待地看着程瑜瑾,结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下一句话。阮氏眨眨眼,然后呢,这就完了 按道理话说到这个程度,脸皮薄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谦让了。无论真心假意,面子总是要让几句。可是程瑜瑾迟迟不说“要不先用我的”这句话,阮氏没办法,只能提醒的再明确一些“大姑娘,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墨儿马上就要出阁,现在再让木匠做箱笼也来不及了,不知道你哪里有没有合适的家具” 程瑜瑾笑得越发明艳“有啊,我另外有一整套家具,拔步床、梳妆台、衣橱箱柜、座椅屏风等都是齐全的。听母亲说,这些俱是上好的木料,随便一件,光工期就有半年呢。” 阮氏眼睛都亮了“那婶母先买下你的,好歹应付了墨儿出嫁,等日后再慢慢还给你。大姑娘,你看如何” 阮氏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她们都知道,女子的嫁妆远不是一日之功,这是积年累月才能攒起来的。若是将程瑜瑾嫁妆里的家具拿去补程瑜墨的空,别说一年后补齐,恐怕一年连木料都找不全。 至于阮氏所说的“买”,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阮氏是婶母,就算她能拿出钱来,程瑜瑾能收吗这就是一个好听的借口,阮氏所谓的借用,其实就是拿走程瑜瑾的好家具,等一年后,随便补些次品回来。 说不定,都不用补回来。 阮氏的话说完,众人都将视线投到程瑜瑾身上。阮氏虽然有狮子大开口之嫌,可是谁让程瑜墨嫁入了靖勇侯府,还十分得靖勇侯府看重呢。形势高低就是如此,对方得意,就是能名正言顺地抢东西。 程老夫人没有说话,偏偏此刻庆福郡主还不在场。众人看向程瑜瑾的眼神中满是叹息,可是没一个人搭腔。一室寂静中,唯有程瑜瑾一个人说话了。她笑容不变,说“二婶有急用,我作为晚辈能帮衬则帮衬,怎么能收二婶的钱二婶需要什么直接拿去吧,以后再慢慢还我不迟。不过我屋里的家具用了许久,有些地方全是划痕,二婶若要给二妹妹当嫁妆用,恐怕需要重新上漆。” “等等。”阮氏都听懵了,“你屋里的家具” “对啊,我屋里那些正在用着的家具呀。”程瑜瑾像是遗憾一般叹气,说,“可惜我手脚重,把东西都用旧了。这些东西我本是不好意思给二妹妹的,听说新妇出门要用全新的箱笼,若是用别人用过的兆头不太好。不过既然婶母不在意这些,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用二手箱笼未必说以后当真要嫁第二次,还是二婶想的开,不在乎这些虚话,反倒是我狭隘了。” 阮氏赶紧打断程瑜瑾,皱眉道“大姑娘说什么呢,你二妹出阁在即,你怎么这样咒她”说完之后,阮氏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连忙冲地上呸了一声。 连翘跟在程瑜瑾身后,听到这里险些笑出来。好一个嫁第二次,大姑娘骂的痛快。 程瑜瑾气定神闲,反而疑惑地问阮氏“二婶不是说要和我买家具么,竟不是我屋里的那是什么地方的” 阮氏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程瑜瑾仿佛才想到一般,长长“哦”了一声“原来,二婶指的是我嫁妆里的呀” 程瑜瑾说完,屋里的气氛明显凝滞起来。想是一回事,明着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程瑜瑾不理会众人变化多端的脸色,慢悠悠说“可是,那是我的嫁妆啊,二婶换了我的嫁妆,我日后该如何” 阮氏本来打算便是如此,可是被程瑜瑾当面说出来,她脸上难堪至极。阮氏无论如何说不出承认的话,只能否认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暂且借用,等救了墨儿的急,我会按原样还给你。” “既然救急,正好去买现成的。二婶和我也是买,和外面店铺也是买,不如用现成的,省得二婶要还我一模一样的,多麻烦。”程瑜瑾笑着看向阮氏,邀功一般说,“二婶,你看我这个主意,是不是方便许多” 阮氏笑都快笑不出来了,她要是有钱,当然要什么都能拿来,问题不就在于她没钱么。 阮氏放弃了和程瑜瑾打口舌官司,她说不赢程瑜瑾,于是将希望放在程老夫人身上。阮氏目带期冀,说“娘,霍家今日的阵仗您也见了,他们送来这么多钱财,正是说明看重墨儿啊。您看要是我们拿不出像样的嫁妆,霍家看轻墨儿事小,让侯府丢了脸事大啊。” 程老夫人眯缝着眼睛不说话,反正这些东西势必要跟着孙女嫁出去,并不是侯府财产,那么给哪个孙女,对程老夫人来说都没差别。若是给得宠的那个,日后还能更多的回报侯府。 程瑜瑾一直注意着程老夫人的态度,她见程老夫人半合着眼思索,她眯了眯眼睛,立刻赶在程老夫人未出声前说“祖父走前不是给我们安排好了嫁妆么,这百日内祖父的生魂还游荡在人间,我们若是改了祖父的遗命,恐怕不好吧。” 阮氏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她沉了脸,说“大姑娘,你这是存心不肯帮妹妹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牵连 阮氏的话说完, 程瑜瑾险些脱口而出,她为什么要帮程瑜墨她又不是程瑜墨的娘, 程瑜墨过得好不好, 丢脸不丢脸,管她什么事 但是程瑜瑾很快就冷静下来, 逞一时口舌之快容易, 但是之后想保住名声和财产就难了。最好的做法就是好话说尽, 但是一分钱都不出, 现在和阮氏撕破脸, 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程瑜瑾暗暗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然后用诚挚恳切的语气说“我当然盼着程家好, 只是我能力有限, 实在没多少东西能给二妹做添妆。二妹好歹还有两千两现银, 我却只有几张地契, 哪如二妹的东西实在。说起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 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 阮氏皱眉“你不是从爹手里拿了三个店铺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庄子,你手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什么都拿不出来” “二婶有所不知。”程瑜瑾说,“祖父是可怜我才赠予我店面, 这几家店生意比不得父亲和二叔手里的, 每个月营利将将够日用花销罢了。靠着这几家店, 我日后不必为吃穿发愁, 但是若想积攒银两, 却远远不够。” 程老侯爷给东西的时候在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程瑜瑾名下有三个店铺,一个小庄子。其实以程瑜瑾现在的财力,置办一套上好的红木家具轻轻松松,不说她的固定资产,地契、田庄和金子等,只说云衣坊等每个月的盈利流水,就够买好几套家具了。然而程瑜瑾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钱的,只要他们来问程瑜瑾就哭穷,反正休想套她的钱。 程瑜瑾见阮氏还是不太甘心的模样,又下了一剂猛药。她突然换了语气,十分欢快地说“二婶,不如你先将二妹那两千两银子借给我,我将铺面扩大,等之后挣了钱再还给二婶” 阮氏一听笑容有些僵硬,程瑜瑾那几家店铺拢共挣不了多少钱,现在还要借钱扩大铺面那如果赔了,可怎么办 阮氏脸色不太好看,程瑜瑾仿佛看不到一般,兴致勃勃和阮氏商量借钱的事。阮氏越听脸色越黑,赶快找机会把话题岔开,再不肯提店铺的事。程瑜瑾装作十分失望的样子,心里却轻轻哼了一声。应付阮氏这种想借机打秋风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反过来和她借钱,看她还敢不敢提钱的事。 阮氏继续磨程老夫人,程瑜瑾悄悄松了口气。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能装傻一时,却不能一直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嫁妆之事不解决,她就永远站在冰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程瑜瑾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门口,她早在阮氏提起嫁妆的时候,就赶紧打发杜若去请庆福郡主过来。程瑜瑾毕竟是晚辈,有生养之恩压着,她很难拒绝阮氏的要求。但是庆福不一样,只有庆福郡主肯出面,阮氏提什么庆福都能轻松挡回来,程老夫人看在庆福郡主的颜面上,也不会太过克扣程瑜瑾。 有些事情程瑜瑾要费尽心思才能办好,然而对于庆福来说,就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程瑜瑾想,她虽然不是庆福郡主亲生的,可是这些年女儿该尽的义务她没一点落下,朝夕请安,她更是没一天缺席。十多年了,便是一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庆福郡主应当会帮她这一次吧 宸明院里,侍从跪在程元璟桌前,正在禀报宫里的事情。刘义说“殿下,前几日朝中又有人提起国本不稳的事情。折子递到内阁,杨首辅称说不敢妄议储君,没有写票拟,直接送到皇上跟前了。” 太子是一国之本,这些年因为太子失踪,朝中已经争论了许久。最开始朝臣见皇帝大受打击,近乎癫狂一样地在民间寻找太子,他们不敢触霉头,没人提储君的事。这些年,清玄观风波渐渐过去,皇太子依然杳无声息,可是 杨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却一天比一天大,尤其是今年以来,二皇子聪慧好学、尊师重教的名声,已经传遍朝野了。 因此,朝中不乏有人生出其他心思,某些不安分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刘义等人听到这些事气得不行,大骂乱臣贼子。杨家之心,简直路人皆知。 建武八年太子病重,送去清玄观休养。后来清玄观被山洪冲垮,年幼的太子殿下亦消失无踪。因为在杨首辅手下出事,杨首辅引咎辞职,在家里自省,后来又被太后以将功补过之名请出来,让杨首辅清查这件事。后来查来查去,杨首辅罢免了几个地方官,呵斥他们治水不利,就再无后话了。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荒唐,清玄观虽然坐落在山川中,可是因为道法出名,香火十分兴旺,一年四季都有香客不远万里,专门上山来求签。道观选址时本来就会看风水,而清玄观存在了五六十年,这么多年香客来来往往都没事,为什么在太子殿下刚去不久,就被山洪冲垮,而且满道观竟然无一生还呢 山洪论许多人都不信,然而有什么办法呢,杨首辅亲自定案,太后以睹物思人之名,将卷宗留在了慈宁宫,其他人就算不相信,又有谁敢查何况,自从太子失踪后,皇帝派了无数人力物力,年复一年地找,都毫无音讯。渐渐地,朝臣都默认,太子殿下李承璟已经死了。 皇帝因为悲伤过度而不能接受现实,保留太子之位十年可以,但是总不能无限期地耽误下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也该早早定下储君。 朝臣默认太子已经死了,那么二皇子既嫡又长,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杨太后也是这个意思,这几年或明或暗,已经提醒过皇帝好几次不要耽于旧事,尽快册立新太子了。 杨首辅杨甫成把持朝政二十多年,一道奏折如果没有杨甫成的同意,是绝不可能被递到皇帝跟前的。可见,杨甫成的耐心也不剩多少了。 刘义等人对这个局面气愤又无奈,他们说完之后,都殷殷等着程元璟的吩咐“殿下,您看该怎么办” 程元璟敛着眉,他神情并不多严肃,可是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屋里根本没人敢抬头。程元璟没有立即发话,他慢慢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他出生在宫里,小时候身体并不太好。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天下姓李,可是做主的,却是杨家人。 他的父亲,如今皇帝李桓其实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甚至当年李桓都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等成年后,李桓早早就去藩地成婚立府。李桓的封号是康王,毫无期许和野心,李桓自己也不想争,心满意足地当着一个富贵闲王。 永和二十年时,太子和荣王斗法严重,竟然一个遇刺身亡,一个事败被贬为庶人。仁宗被气的不轻,将荣王一家后,就立刻重病不起。当时杨太后还是皇后,她和弟弟杨甫成商议后,连夜召就藩的康王入京城。不等康王车架抵京,仁宗皇帝就病逝了。 可以说,康王李桓是在杨太后和杨甫成一手扶持下登上了帝位。之后许多年,后宫和前朝,也被这对姐弟把持着。 再之后,康王妃钟氏几度起伏,艰难地被封为皇后,又艰难地生下长子,没过两年就死了。钟氏死后,杨甫成之女杨妙进宫,受封皇后。那个时候程元璟还养在宫里,杨妙提出过收养程元璟,皇帝不允。可能是皇帝的警戒惹恼了杨家,没过多久,程元璟突染时疾,被送到清玄观养病,然后清玄观爆发山洪,太子并观上几百口人,尽数失踪。 五岁那年,程元璟九死一生,被亲卫护送着从清玄观里逃出来。他眼睁睁看着亲卫一个个死去,最后连他自己也不堪重负,坠入河流中。杨甫成毁了上游的堤坝,那几天连着下暴 雨,山间洪水当真极大。因为水流无法控制,程元璟坠河后,杨甫成也很快失去程元璟的踪迹,程元璟侥幸逃得一命。之后他隐姓埋名,先是藏在被流放的小薛氏家中,后来又以外室子的名义回到京城,终究还是艰难又百折不挠地,活了下来。 程元璟一直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局面。他的父亲李桓软弱宽厚,才能平平,多年来只能艰难地维持着假象,自欺欺人。钟氏还是皇后的时候李桓保不住妻子,程元璟还是太子的时候李桓保不住儿子,现在,程元璟连太子身份都失去了,他要想抗衡庞然大物杨家,谈何容易。 杨家把持朝堂二十多年,其根盘错节远非外人能想象,如果没有杨甫成的首肯,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传不到李桓跟前。程元璟如果留在宫里,也一样是被人操纵的命,杨家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什么。既如此,程元璟铤而走险,以臣子的身份在基层慢慢历练,去看真实的民间,也去看看真实的官场。 他以为,自己总能有两三年的时间,至少让他摸清楚杨家势力的边界在哪里。 可惜,现在看来,他连三年都没有了。 既然杨家打算撕破脸皮,剑指东宫,程元璟也不能再慢慢历练了。他之后的许多计划都要重新安排,想来程元璟这个人,也快到了要“病逝”的时候。 程元璟转瞬间便做好了定夺,他一样样吩咐下去,属下听到,次第应诺。 他们正在商议密事,门口突然传来布谷鸟的声音。这是约定好的信号,程元璟立刻止住声音,刘义几人也绷起脸,手臂不由按向身侧。 布谷声便是有不速之客打扰,这么巧的时机,来人会是谁院子里的脚步声很快走近,伪装成程家小厮的侍卫特意抬高声音提醒里面“九爷,有人来了。” 刘义等人手臂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程元璟倒很镇定,从容问“是谁” “大姑娘身边的丫鬟。” 刘义几人大出所料,程家大小姐过来干什么不过既然是她,那便没有威胁了,刘义的手臂又不动声色放回原位。 手下们都放松警惕,程元璟的神色却冷下来。刚才即便听到杨甫成有意篡太子之位,程元璟表情都没有变化,然而现在仅是听到程瑜瑾派人来,他的脸色就沉肃下来。 程瑜瑾投机重利又擅长讨好,她若是传达好事,必然是本人亲自来,只有送坏消息的时候,她才会让别人代劳。程瑜瑾突然派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来找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元璟脸色冷峻,道“传。” 刘义一听皱眉,连忙劝说“殿下,大计未成,前路艰险,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殿下不久后就要离开程家,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宜和程家有过多牵连。” “我知道。”程元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万一程瑜瑾真有什么事呢 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竟然不得不派丫鬟来请他,多半是实在没办法了吧。 程元璟说“传她进来。” 刘义还想再劝,可是程元璟已经站起身来,脸色冷淡威仪。刘义见状,只能叹了口气,将话咽回肚子里。 此时程瑜瑾坐在寿安堂,左等右等都不见庆福郡主的身影,心已经渐渐冷下去了。 寿安堂距离庆福郡主的院子不过一盏茶的路,杜若是个稳重的性子,绝不会在路上耽搁。现在人还没来,基本说明,庆福郡主不会来了吧。 阮氏的追问越来越紧密,程瑜瑾知道,装傻充愣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程瑜瑾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片刻后,她自嘲一笑。 仅仅是露面说句话,庆福郡 主都不愿意。 也是,程瑜瑾和庆福郡主担着母女的名,可是实际上程瑜瑾是庆福的什么人呢人家有自己的儿子,所有的财产和精力,自然都要留给自己儿子。 程瑜瑾的心飞速沉下去,庆福郡主指望不上,她还能指望谁来帮她或许程敏会有用。上次徐之羡的话被程瑜瑾撞到,程敏有愧于她,利用这一点,或许能让程敏帮她保住嫁妆。程敏是程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她说话,程老夫人也许会听。 然而这个办法根本是备选中的备选,程敏已经外嫁,寻常并不回宜春侯府,指望程敏纯粹就是在赌运气。程瑜瑾皱着眉,在心中飞快地把程家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最后发现竟无人可依。 她的心,不可控制地沉下去。 阮氏说“嫁妆本来就是公中出,事急从权,墨儿马上就要出嫁,理当让墨儿先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总不能守着死规矩,让墨儿和侯府丢脸吧” 程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她语调沉沉的,说“但是毕竟老侯爷亲口说了,让嫁妆各用各的。我们违背他的遗命,恐怕不好。” 程瑜瑾心中说了声完了,程老夫人这样说,便是决定好了。现在,她只缺一个承担坏名声的人。 果然,阮氏听到急忙道“爹当时说话的时候只有我们自家人在场,只要我们不说,谁能知道想必爹九泉之下得知,也会支持我们的做法的。” 程老夫人露出放心的神情,反正这些话是阮氏说的,和她没关系。程老夫人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谁说没人知道”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牵绊 程瑜瑾听到这个声音, 自己狠狠怔住了。 她霍然站起身,瞪大眼睛看向门口, 那里, 丫鬟挽起帘子,一个人正沉着脸走进来。 他面容冷峻, 眼神沉静, 脸上没什么多余神情。他的身高在男子中也算高, 不同于霍长渊这种魁梧壮实、一看就是行伍之人的体型, 程元璟的身形偏向修长挺拔, 远远看着清隽俊美, 但是走过来的时候, 却能感受到他宽阔的肩膀, 修长的双腿, 劲瘦的腰身。 他的容貌对于男子来说有些过于好看了, 身材亦颀长挺拔, 然而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程元璟身上真正显眼的,乃是他举手投足间的淡漠和威仪。 那是天生尊贵才能养出来的气度,指挥自若,生来就是发号施令的。 程元璟在男子中都算高的身高站在一屋子女眷中, 越发瞩目。程元璟进来后, 方才还咄咄逼人、大逞口舌的女眷都有些局促, 原本坐着的人不自觉便站起来, 丫鬟们垂头看着地面, 自然而然地屏气敛息。 程瑜瑾太过吃惊,站起来时又急又快,好在其他人的反应和她差不多,程瑜瑾方才的动作放在一屋子慌乱的女眷中,倒也没那么突兀。程瑜瑾顾不得程老夫人等人,立刻朝程元璟走来,等真走近时,神情又迟疑了“小女给九叔请安。九叔,您怎么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程元璟身后的杜若。程瑜瑾眨眨眼睛,片刻间便想明白了。 程元璟见她已经懂了,便点点头,没有多说“半路遇到了你的丫鬟,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说个明白,便一道来看看。” 程瑜瑾一听果然如此,杜若按照她的暗示去找庆福郡主,然而庆福郡主不肯淌这潭浑水,杜若没有办法,就跑去找程元璟求助。 程瑜瑾连连冲着杜若打眼色,她有苦难言,只能尴尬又委婉地对程元璟道歉“九叔,不过是一点小事,竟然打扰到了你,小女实在愧疚。” 程瑜瑾是真的非常尴尬,她实在没想到杜若竟然去找了程元璟。这种事情居然被太子知道了,程瑜瑾都不知道该说杜若还是该怨自己。其实也不能怪杜若,程瑜瑾知道程元璟到底是谁,不敢得罪又不敢疏忽,只能处处小心讨好,但是杜若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家姑娘对九叔十分亲近,时常往程元璟那里跑。这样想着,也难怪杜若六神无主之下,会去找程元璟碰运气了。 要命的是,居然还碰到了。程瑜瑾尴尬之余也觉得费解,杜若不明白情况尚情有可原,程元璟还不明白吗他一个堂堂皇太子,迟早要脱离程家,管女眷这些鸡毛蒜皮做什么 “无妨。”程元璟看起来倒不在意,他说,“不光是为了你,我也有事情要说。正好今日人都在侯夫人这里,那便一起说个明白。” 程老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了,她看到程元璟就想起小薛氏,很难给出好脸色,但是说话语气到底很客气,和对着程瑜瑾、阮氏等完全不同“九郎,你怎么来了” 程元璟说“为一些小事。”程元璟说完,顿了顿,才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以为,当日在老侯爷面前,许多事情都说清楚了。现在看来,侯夫人等人并不明白。” 程老夫人和阮氏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下来。 “老侯爷当天说了,长幼有序,各晚辈无论男女一视同仁。程瑜瑾虽然取消了婚约,但是嫁妆是她应得的,没道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挪给别人。程二太太既然拿了那两千两,便说明接受了老侯爷的安排,现在又说老侯爷的安排不妥当,这是什么道理” 程元璟语调平平淡淡的,但是比咄咄逼人、高声呵斥更让人心中生惧。阮氏表情难堪,抿了下嘴唇,说“我 也是为了侯府好。再说,当时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别人又不会知道” “怎么就不会有人知道”程元璟淡淡看了阮氏一眼,“就算无人得知,二太太打算做什么” 阮氏仿佛被人掐住喉咙一般,顿时消声了。程元璟第一次见这样无知无畏的人,他都懒得再看阮氏一眼,直接看向程老夫人“君子重诺,何况还是侯爷的遗言。侯夫人,你是诰命夫人,宜春侯府的主事人,莫非,侯夫人也这样视礼法于无物” 程元璟明明都没有理会阮氏,可是阮氏的脸顿时羞得通红。程老夫人到底见识过许多场面,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庶子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但是她还撑得住颜面,停了一会,缓慢说道“自然不会。只要是侯爷的话,无论有没有人知道,老身拼了命都会替侯爷了却心愿。他临终前给两个孙女都做出了安排,老身别无二话。” 程瑜瑾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先前费了那么多心思,示软威胁都做过,可是程老夫人都不肯松口。没想到程元璟才说了两句话,程老夫人就正面承认了。 程瑜瑾本来打算见机行事,可是现在她发现程元璟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这在她的认知里是头一次,人生以来唯一一次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什么都不需要做,自然有人替她出头。 程瑜瑾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她幽幽叹气,看来,她又欠了程元璟一次。 “那就好。”程元璟说,“既然说开了,那就一次说个清楚,去请世子和大太太来。” 程瑜瑾拧眉,轻声说“九叔,母亲有事脱不开身,恐怕不能过来。” “用我的名义去请。”程元璟完全不在意,说,“还有二姑娘,也一并请过来吧。” 程瑜瑾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忙的脱不开身、怎么都不肯来程老夫人院里的庆福郡主很快就出现了,之后,二房众人也聚齐了。 程元璟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之前说过,我无意分侯府家产,但是程侯爷却执意。用大姑娘的话说,长者赐不敢辞,我不好辜负侯爷的心意,便将这份产业赠给大姑娘。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现在众人都在,今天就将这三成之一写清楚吧。” 说完,程元璟让侍卫拿出一个锦盒,冲程瑜瑾招了招手。程瑜瑾试探着走近,程元璟将盒子放在她手中,说“我让人造了册,金银器、布匹、瓷器等名字和数量都在名册上写着,除此之外还有地契和银票,你自己看看,没问题就拿走吧。” 程瑜瑾明显感到众人的视线凝聚在她手上,庆福郡主和阮氏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先前程元璟说过将他的三分之一送给程瑜瑾,可是庆福以为这只是托词,虽然在程瑜瑾名下,但实际上还不是大房的东西庆福郡主却没想到,程元璟当真将东西给了程瑜瑾。 程瑜瑾一嫁人,这些东西就跟着出去了,庆福手里平白少了这么多钱,她岂能甘心 程瑜瑾感受到手里锦盒沉甸甸的重量,心里的忐忑仿佛也被压住了。程瑜瑾思路很快清明起来,她笑了笑,当着庆福郡主的面,将这个盒子递给阮氏“二婶刚才不是说,二房子嗣众多,不光有两个弟弟,连二妹也高嫁,公中理当多拨给二房银两吗公中资产不该由我染指,管家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既然二婶不满意这样的分配,二妹妹的嫁妆也不够,那这些东西,就交给二婶分配吧。” 庆福郡主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到程瑜瑾说阮氏抱怨分配不公,二房理当多占资源,顿时恼了。 庆福刚才不想费力给别人的女儿讨嫁妆,所以她的坏话。而且看程瑜瑾的话音,程老夫人并没有反对庆 福愤愤地在心里呸了一声,阮氏这个贱人,竟然暗示她管理中馈不公道,还想多从公中拿钱 尤其是那句子嗣众多,结结实实地戳到了庆福郡主的怒点。 贱人,这是骂谁呢 阮氏眼神动了动,明显意动了。庆福郡主本来就在爆发边缘,看到阮氏的表现,冷笑了一声,说“大姑娘孝顺,二弟妹还当真敢拿啊” 阮氏被庆福戳破心思,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这本该是九爷的东西,现在转赠给大姑娘,大嫂连这都要管” “我管这干什么”庆福冷笑,“我辛辛苦苦操持家业都讨不了好,还哪敢管其他呀既然弟妹觉得不公平,那干脆弟妹将对牌拿走,我反正是管不了了,让弟妹来吧。” 庆福郡主对阮氏冷嘲热讽,马上就吵起来了。她们俩你来我往,谁都不肯退步。阮氏觉得庆福郡主手太长,庆福郡主觉得阮氏恬不知耻,两人都气的不轻,一开口火味十足,程瑜瑾这里很快就没人注意了。 程瑜瑾心里笑了笑,说来也巧,她抬头那一瞬间,程元璟也正好低头看她。两人视线对上,程瑜瑾怔了一下,弯起眼睛对程元璟笑了。 程元璟神色也柔和了一些。他们俩人事先没有任何交流,可是刚才配合的却非常契合。 真正值钱的东西程瑜瑾已经拿在手里,侯府公中那点财产拢共没多少,却要和大房、二房扯皮很久,得不偿失,程瑜瑾一开始就没打算拿。程元璟替她保住程老侯爷留下来的嫁妆,然而这样一来,阮氏受挫,程老夫人没脸,众人势必会盯着程瑜瑾。程瑜瑾身上怀着巨额财产,若被人盯上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程元璟当着众人的面将程老侯爷留给他的那三分之一送给程瑜瑾,还故意做了名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有多少东西。程瑜瑾反应也很快,直接将东西“孝敬”给阮氏,果然,庆福和阮氏之间的矛盾被挑起来了。 程瑜瑾悠闲地看着庆福和阮氏互咬,她心里想,程元璟这个人也是胆大,要是她没有领会到程元璟的意思,当真将那个盒子收下来,那可怎么办 幸好,程瑜瑾猜到了。有了这三分之一做诱饵,恐怕很长时间之内,阮氏和庆福郡主都腾不出手来关注程瑜瑾了。 程瑜瑾心里感觉复杂,程元璟见事情解决,便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程瑜瑾看到程元璟的动作,自己放下锦盒,也悄悄跟出来。 等到了外面,程瑜瑾快速跑过一条回廊,终于在拐角处追上程元璟“九叔。” 程元璟听到程瑜瑾的声音,停在廊柱前等她。程瑜瑾跑到程元璟跟前,微微有些气喘“九叔,多谢。” 朝夕相处十四年的养母都不愿意帮她,反而是和程家毫无关系、才认识没多久的程元璟来替她撑腰。经过今天这一茬,想必没人能再提让程瑜瑾“借”嫁妆的事了。 尤其难得的是程元璟不光替她解决问题,还能想到她的难处,为她留好了后路。这份用心可不是动动嘴皮子能比的,就算是真的叔叔,也很难做到这一步吧。 程瑜瑾看着程元璟,难得用极认真的口吻说“今日之事多谢九叔。九叔已经帮了我太多,都叫我不知该如何回礼。九叔,我欠您一个大人情,以后您可以随意让我去做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 程元璟轻轻笑了笑,说“不用。” “九叔”然而这次程瑜瑾却很坚持,她不顾礼节堵在程元璟身前,认真说,“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九叔看不上我。但是用不用的着是您的事,报恩却是我的事。我会一直等着。” 程元璟第一次见程瑜瑾这样郑重,他看着程瑜瑾闪亮的眼睛,竟然说不出其他话来。程元璟 看了片刻,转过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程瑜瑾大喜“您不拒绝,我就当您默认了。九叔,用这种小事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九叔为什么会想起拿名册” 程元璟一向是看不上宜春侯府这点钱的,程老侯爷一厢情愿将家产一分为三,程元璟从来都没打算拿。今日程元璟突然提出,当真让程瑜瑾惊讶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做好了名册 程元璟收回视线,看着走廊外郁郁葱葱的树叶,说“人走茶凉,你祖父是家主,他才走了没两个月,下面人就敢阴奉阳违,不听从他的安排。我现在能帮你说话,但是等我走了,恐怕他们会更变本加厉。” 程瑜瑾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什么” 程元璟终于转过视线,深深看着她“我也要走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再见 程瑜瑾听到, 着实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去看程元璟, 发现他自从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抬头看向外面。从她的角度, 只能看到程元璟清俊的侧脸, 线条分明的下巴。 程元璟也要走了 程瑜瑾当然知道程元璟的这个“走”是什么意思。他本便不是程家的人,程瑜瑾也不觉得,堂堂皇太子, 会一直安心留在程家当一个庶子。程元璟会留在程家,只是用程家的身份作掩护, 方便他行事罢了,等时机成熟,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世上只有一个程元璟,太子殿下回到东宫后, 程家的九叔叔, 当然要彻底消失了。 程瑜瑾记得上辈子, 她在今年六月和霍长渊成婚, 月底程老侯爷病逝。程瑜瑾因为没有被退婚, 故而正好赶在程老侯爷去世前出嫁,没有遇到守孝这个两难场面。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听说九叔去外地了,再之后,程元璟便病逝在外面。 算算时间, 也差不多是现在。 程瑜瑾生出一种恍惚感, 她在梦里偶然窥视到前世的事情后, 醒来后果断退婚,果断选择新的夫婿,因为太多选择和前世不一样,所以程瑜瑾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直到现在,程元璟也即将离去,程瑜瑾才猛然发现,原来,即使两辈子已完全不同,有些事情也不会改变。 或者说,世界发展的大轨迹从来没有变过,程瑜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闺秀,她生活中的小变化,在庞大的世界里无足轻重,更谈不上影响。所以,这一生程家九子依然会病逝,霍长渊依然会成为手握大权的靖勇侯,他和程瑜墨,也依然会成为众人称道的神仙眷侣。 只不过,霍家的家谱上不会再有程瑜瑾的名字了。 先前那个问题,不需要程元璟回答,程瑜瑾自己也想明白了。虽然说这样打比方不太妥当,但是俗话说爱之则为之计长远,父母若是真爱子女,是不会为他们一手包办的,而会为子女打点好关系,留足后路。程元璟今日完全可以冷脸呵斥阮氏和程老夫人一顿,然后用自己的权力让他们将程瑜瑾的嫁妆还回来。程老夫人和阮氏毕竟理亏,他们不敢不从。 可是这样一来,也就彻底得罪了这两人,程元璟在的时候,有他威慑,程老夫人和阮氏不敢起歪心思,但如果程元璟“病逝”了呢程老侯爷都是一家之主,死去才不到两个月,遗言就不被人当回事,那程元璟呢等程元璟“病逝”后,程瑜瑾得罪了阮氏和程老夫人,又没有母亲庇护,要如何守住手里的财产 程瑜瑾感觉到程元璟拳拳爱子之心,内心简直感动得无以复加。她以为太子殿下并不在意程家,更不会把她当亲人,没想到她叫了几个月叔叔,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把她当侄女,替她想了这么多。 程瑜瑾十分感动,越发觉得太子殿下简直是个大好人。程瑜瑾暗暗下决心,就算杨家一手遮天,就算杨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素有聪慧勤勉之名,程瑜瑾也坚定地支持太子殿下 程瑜瑾嘴唇动了动,然而最后,她没有追问,没有挽留,甚至没有说那些假装不知道的话,而是抬头看着程元璟,微笑着对他说“这是好事,祝九叔岁岁安康,前程似锦。” 程瑜瑾心知肚明,此去一别,她和程元璟的牵连就彻底断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出口成旨,扈从如云,而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以后会按部就班地成婚,生子,渐渐泯与众人。若是她的夫婿出息,在未来大朝会的时候,程瑜瑾还有机会以命妇的名义去宫里觐见太子妃,如果她的夫婿不出息,迟迟给她挣不到诰命那程瑜瑾可能得指望自己的儿子了。 总之无论如何,程瑜瑾最好的打算便是有机会拜见程元璟的正妻,然而见到程元璟本人,是再 也不可能了。 程元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程瑜瑾说这些。这是最重要的机密,他的身份经受不起丁点风险,一旦被杨家听到风声,他,他多年的经营,他背后的臣子,都会经历灭顶之灾,甚至宫中的皇帝也会被牵连。万事千钧一发,程元璟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将这样要命的事情告诉程瑜瑾。 若是程瑜瑾无意说漏嘴,或者故意告密,他就危险了。程元璟说完之后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立刻抬头去看外面的树叶。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清,但是手指却绷得很紧。 树叶沙沙,清风习习,程瑜瑾声音含笑,说“这是好事,祝九叔岁岁安康,前程似锦。” 程元璟的心骤然一沉,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在期待程瑜瑾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回应,但绝对不该是现在这样,用恭喜的声音对他说,祝九叔前程似锦。 程元璟难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低下头,行为几乎完全被情绪主宰,这在他过往的人生中,根本是不可能的。 程瑜瑾的祝福可谓诚心诚意,她说完后还打算说些其他场面话,但是一抬头,被程元璟的眼神吓了一跳。 程元璟的眼神幽深,危险,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被他盯着的地方仿佛要着起火来。程瑜瑾在这样的眼神中很不自在,本能地后退一步“九叔” 程元璟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为非常反常,如果说最开始告诉程瑜瑾还可以说一时不察,那现在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气,横冲直撞,久久无法释怀,就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程元璟明白自己现在很不对劲,可是他完全不想克制,甚至仅是看着程瑜瑾疑惑不解又隐含戒备的神情,他就觉得不可抑制。 程元璟声音克制,问“若我走了,你要如何” 程瑜瑾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她莫名其妙,回道“九叔没回来之前,我不也是一样在府里生活么。九叔不必担心我,您已经帮了我许多,剩下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应付的。” 程元璟眼神还是冷冷的,这确实是程瑜瑾的行事风格,但并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其实按照程元璟的性子,若是有人哭哭啼啼缠着他,和他说他走了自己什么都做不来,程元璟必然会觉得不耐烦。别人死活,干他什么事 但是现在,程瑜瑾明明说出了最懂事的答案,程元璟依然觉得不舒服。天色渐渐阴暗下来,从树梢上兴起的风也带上水气。显然,要下雨了。 程元璟看了程瑜瑾许久,终于转过视线,负手走到台阶前。湿润的风迎面而来,他的声音仿佛也变得缥缈“我此次一走,归期遥遥。” 无论他成功还是失败,恐怕,都很难再见面了。 程瑜瑾怔了一下,她看着程元璟的背影,无端觉得沉重。她心里叹息,明明是尊贵的皇太子,却不得不隐姓埋名,以不见光的外室子的名义借住在程家。现在,连程家也待不下去了。 程元璟这一走是要去恢复身份,程瑜瑾知道上一辈子太子成功了,所以觉得这是好事。但是程元璟却不知道结果,即将奔赴一个生死未知的赌局。难怪他今日情绪不对劲,如果换成程瑜瑾,她也很难轻松起来。 程瑜瑾有心想劝慰程元璟,所以故意笑着说“九叔要做自己的大事,侄女虽无缘亲眼见到,可是一想到九叔正在为天下人谋福祉,我亦是天下人之一,便觉得十分荣幸。九叔尽可放心,您是天生的英才,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程元璟讶然,回头看她。大雨将至,清风四起,在昏暗的光线中,程瑜瑾眉眼弯弯地对他笑了“小女的心和祖父一样,虽然遗憾自己无缘参与,但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始终惦念着九叔,等待着九叔早日实现壮 志。” 不知道是程瑜瑾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是那句“会始终惦念着九叔”,程元璟的脸色终于好些了。程瑜瑾见程元璟身上的气势略有收敛,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九叔,认识您委实是小女毕生之幸,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九叔了。” 程元璟眉梢一动,不动声色问“你很想再见到我” “当然。”程瑜瑾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用他们俩人才知道的暗示说,“我当然有幸再见到九叔啊。只是我身份低微,不过一个侯门闺秀。现在外人看在祖父和父亲的品级上,还会称我一生宜春侯府大小姐,等以后嫁人,我便要依靠夫婿的品级了。唉,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去面见九叔的妻女呢。” 程元璟眼中隐约的暖意打了个旋,很快消失不见。程瑜瑾沉浸在连篇鬼话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她还装作很遗憾不舍的样子,说“如果夫婿不争气,那我就只能等着儿子为我请封诰命,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要是我夫婿官位高一点就好了” 程瑜瑾暗示的太明显,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她佯装咳嗽了一声,抬头期待地看着程元璟“九叔,您说是吗” 程元璟居高临下,眼如冰雪,冷冷地说“那你等着吧。” 说完,就大步朝前走了。 程瑜瑾脸上的笑都没有收回来,她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睛追随着程元璟的背影,十分不解。 明明说的好好的,她只是让程元璟适当关照一下她的夫婿,又没有直接要官职,他为什么又翻脸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心意 程瑜瑾悠悠叹了口气, 程元璟为什么又生气了, 这真是一个永恒的难题。 莫非,程元璟是一个极其正直, 完全不通融人情世故的大清官水至清则无鱼, 程元璟不至于这样古板吧。 程瑜瑾表情复杂,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将下人打发远,现在程元璟离开, 杜若才小心翼翼追过来,问“大姑娘, 您和九爷说了什么,九爷看着不太高兴。” 程瑜瑾轻哼了一声,心道她也想知道。程瑜瑾摇摇头,说“兴许这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吧, 反正我是永远猜不到。” 杜若应了一声, 大姑娘都猜不到, 她们更不必说。杜若安分地跟着程瑜瑾往回走, 程瑜瑾一边走路, 一边琢磨另一件事。 现在程元璟还在守孝,按理来说父母亡故,士子三年内不得做官。不过程元璟又不是普通人,想来他很快就会被夺情。从调令下来再到动身,怎么也要一两个月, 等程元璟走后, 林清远就没有缘由来程家了。 也就是说, 程瑜瑾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搞定林清远。 程瑜瑾的眼睛不由看向程元璟离去的方向,物尽其用,人尽其责,看来,这段时间她还是要借太子殿下一用。 程元璟一路走回院子,身周寒冰凛凛。院子里的人见了战战兢兢,隔着老远就躬身退开。 刘义一路小跑着追上来,他跟着程元璟走近屋宇,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径直去了书房,铺开纸练字。 刘义抄着手看了一会,内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洞亮。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冷静克制,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像今天这样脸色冰冷、气势全放的样子,实在少之又少。一旦殿下心里不平静,便会练字,往往一页纸练完,太子也恢复了冷静内敛的模样。 方才程元璟和程瑜瑾说话的时候他们都避在一边,刘义并没有听到太子殿下和程家大姑娘说了什么。但是结合程元璟听到大姑娘的丫鬟来禀报就立刻出门,以及现在怒气冲冲,说不好是生气还是嫉妒的表现,刘义大概能猜到,程大姑娘和殿下说了什么。 啧,这就有点难办了。刘义斟酌片刻,眼瞅着程元璟笔走龙蛇,一张大字已经写完,但身上气势丝毫不见收敛,刘义便知道,这老虎口前夺食的钉子板,他是势必要滚一遍了。 刘义眼睛耷拉着,上前给程元璟换了盏茶,然后不经意说“殿下今日和程大小姐说了什么,奴才走的时候,程大小姐还特意过来问,说她年轻不知事,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无意间冒犯了殿下,请殿下看在她是个小辈的份上,不要计较。” 程元璟心中明了,程瑜瑾到底问没问这话不好说,但是“小辈”却实实在在是刘义想说的。程元璟收了笔,在砚台上缓慢地洗笔“她姓程,算我什么晚辈” 刘义一听就知道糟了,他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太子殿下根本不避讳,可见,是真的动这方面的心思了。 原来刘义还能想方设法打擦边球,现在程元璟直接承认,刘义反倒不敢说了。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哪有他们插嘴的份,程家大小姐容貌出众,年龄正好,任哪个男人看了都喜欢多看几眼。太子殿下虽然端方,但毕竟也是男人。 何况,若不是出了这些事,殿下本来就该娶妃了。他这个年纪尚无家室,已经算很晚了。 因为心里有顾忌,刘义在出口时就不敢硬劝,而是委婉说“殿下,按理奴才没有资格过问您的私事,但是未来的娘娘不仅是您的正妻,同时还是整个天下的太子妃,当为天下女子垂范。您若是娶妻,怕是陛下那关不好过。” “东宫合不合格看的是太子,又不是太子妃 。”程元璟口吻淡淡,“太子妃是她的荣耀,不是她的责任。我若是有担当,她便只需要高冠华服,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若是无能,太子之位本便不必做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了所谓太子妃职责选人,实在可笑。” 程元璟一直很看不上那些“她能当好一个正妻所以娶她”的说法,在他看来,振兴后宫、王府或者侯府,本来就该是男人的责任,指望娶一门能干的妻子回来替自己赡养父母、管理下人,更甚者教养子女、照顾妾室,都是男子无能的表现。他们在逃避自己的责任,还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责备妻子不贤惠,程元璟十分看不上这种行为。 刘义应诺,他想到钟皇后的事,更加不敢多说。刘义心里叹气,这样看来,太子殿下心意已决,是一定要将程家大姑娘收为己有了。刘义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要殿下喜欢,什么都不要紧,何况程大姑娘本人也不是草包美人。就是不知,皇上那里怎么安排,陛下这一关过得过不得。 刘义拼着逾越,又多说了两句“难得殿下喜欢,奴才也为您高兴。但是殿下和程家毕竟有收养之名,和程大姑娘更是隔辈叔侄,若是日后恐怕会对殿下名声有碍。陛下一心指望着殿下拨乱反正,匡扶正统,兴许不会同意殿下的做法。” “我知道。”程元璟蘸好了墨,在宣纸上缓慢又坚决地写了一个字,“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说了,下去吧。” 刘义知道自己再说就越界了,躬身打了个千,后退着出去了。合上门后,程元璟手上力道不减,笔下宛如有千军万马,遒然写了一行大字。 刘义都能想到的事情,程元璟怎么会想不到呢皇帝一辈子生活在杨家那对姐弟的操控下,就连皇后也娶了杨家的女儿,还生下一双儿女。皇帝倚仗杨家也忌惮杨家,遂将全部希望都压在程元璟身上。依皇帝的想法,程元璟未来的正妻即便不是重臣之女,也该是肱骨之臣,宜春侯府这样的败落勋贵,是无论如何都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内的。 但是那又如何,属于他的地位权势,程元璟自己会拿,他的太子妃,当然也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直到今天,他从程瑜瑾口中听到她毫不留恋地和他告别,听到她欣然畅想自己和未来夫婿的生活,程元璟终于知道,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是什么。 他不是她的叔叔,他也不是她的任何长辈。他所要的,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让程瑜瑾跟在他身边,给他送荷包,为他准备糕点。 程元璟看着程瑜瑾对别的男人殷勤备至,十分扎眼,霍长渊文武才艺都不如他,她那个表兄更不过一个脂粉子弟,程瑜瑾为什么对他们痴心不改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故意向程瑜瑾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后来程瑜瑾对他的态度确实变了,可惜,依然不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程瑜瑾始终把他当一个符号,一个能让自己未来夫婿升官加爵的工具。程元璟有时候恨不得将程瑜瑾的脑袋敲开看一看,既然想嫁有钱有权的夫婿,算计徐之羡、林清远,何如算计他他身为太子,钱财权势地位都不缺,还占了程家九子的身份,这样便利的条件,程瑜瑾不懂得利用,还整天在他面前为自己未来的夫婿讨前程 她能讨到才是怪事。她凑得越近,程元璟就越能感到欢愉和占有欲,就越发忍受不了从她口中冒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他当然知道若是娶了程瑜瑾,自己恢复身份之路会艰难许多,他当然也知道,若是娶了程瑜瑾,他不会从宜春侯府获得任何助力,反而还会因为曾经的叔侄名声,落入被世人指点的局面。 这对于他这个本来便岌岌可危的太子来说,无异于自找死路。 可是那又如何,他知道自己 前路多艰险,然而正因为未来艰难,仅有的这点快乐才显得尤为可贵。他要克服的东西有很多,可是能让他快乐的,却少之又少。 程瑜瑾,是他的人生被命运肆意摆弄后,仅遇到的欢愉。他这些年算计不止,汲汲营利,可是唯有程瑜瑾,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程元璟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浑身一轻,困扰了他许久的烦躁似乎也终于找到源头。反正程瑜瑾这一年不能嫁人,他有足够的时间筹谋。若是一年后他站稳了跟脚,为自己选一个中意的太子妃根本不是难事,若是一年后他失败了那也谈不上娶太子妃。 所以,程元璟唯一需要防备的,就是程瑜瑾自己。程元璟想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的这位侄女可不是个省心的,他不担心程家乱点鸳鸯,他更担心程瑜瑾自己把自己嫁出去。 改日,他把林清远叫来,另外提点一二吧。 自从那天程元璟当着众人的面,清点好三分之一的财物后,庆福郡主和阮氏就彻底闹翻了。他们谁都想占便宜,谁都觉得对方不是好东西,而现在程瑜墨出嫁在即,因为嫁妆的事,又牵扯起许多糊涂账。 原来阮氏想从程瑜瑾的嫁妆中捞点给程瑜墨,庆福郡主见不是自己的钱,才懒得出面当恶人。但如果阮氏想私吞侯府公中的三分之一财产,那就不成了。程老侯爷死了,爵位就该归程元贤,公中的钱原本是大家的,掏空公中财产无所谓,但是现在,这都是庆福的庆福郡主岂能容忍这种事情,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块,立刻和阮氏吵了起来。 宜春侯府这几日尤其热闹,程瑜瑾抛出了一块诱饵,然后她这个本来的当事人反倒解脱出来,抱着茶,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看戏。 婚礼前几天,连翘悄悄和程瑜瑾说“大姑娘,听说大太太怎么都不肯用公中的财产给二小姐加嫁妆,二太太气的不轻,成天在老夫人面前哭。听说今天晚上又哭了很久,说两位少爷正是读书的时候,开销大,大房是成心不让两位少爷成材。二太太哭得时候没避讳人,许多丫鬟婆子都撞到了,二小姐实在心疼,就松口说把她嫁妆留两千两,留给阮氏补贴家用。” 程瑜瑾听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由衷感叹道“愚蠢。像她这样蠢的人也不多了,女子下辈子全指望着嫁妆过活,她倒好,还主动留了两千两给家里人。” 其实程瑜瑾隐约也能猜到程瑜墨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和霍长渊夫妻感情好,以后夫家会给她花钱,而且还一心觉得自己的父母兄弟都宠爱她,她补贴娘家银钱,娘家一定会加倍回馈给她。 程瑜瑾对这种想法不置可否,毕竟是别人的事,程瑜瑾不会多管。她只能祝福程瑜墨,希望她的丈夫会在母亲和媳妇之间向着她,希望程瑜墨不要遇到管家亏空,希望程瑜墨的两个弟弟日后发达后,当真会回报姐姐。 毕竟,霍家花了大手笔下聘礼,程瑜墨嫁妆只带回去一点,任哪一个婆家都会在心里说道。而霍薛氏,还是尤其顽固难缠的那种。 眨眼间,程瑜墨的婚礼便到了。程瑜瑾作为唯一的姐妹,必须得去新房陪新娘梳妆。程瑜瑾穿着一身白底红阑衣衫,踏入披红挂彩的新房那一瞬间,眼前狠狠恍惚了一下。 那一刻程瑜瑾仿佛站在前世,她还是前世的程瑜瑾,这是她自己的婚礼。她一身大红,即将嫁给自己在雪夜救下来的夫婿,霍长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婚礼! 程瑜瑾站在门口, 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些事情她明明没有经历过, 可是这一刻,她看着眼前满目大红, 恍惚间仿佛站在前世。那时也是一样的喧闹, 众人在她耳边调笑“大姑娘今日真好看。” 转瞬间场景又转到靖勇侯府,霍长渊挑起她的盖头,两边的丫鬟婆子们立刻不要钱一样说吉祥话“祝夫人和侯爷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 这些事情程瑜瑾明明没有经历过,可是这一刻, 回忆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一帧帧画面宛如皮影戏,热闹的,繁华的,红火的, 最后定格成一幅没有声音的黑白画面, 婆子沾着满手血, 跑出来说“老夫人, 少夫人胎位不正, 难产了,恐怕只能保一个。” 她看见霍薛氏板着脸,嘴唇毫无犹豫地开合“保小。” 最后的画面还是刚才那个婆子,她抱着一个襁褓走上前,递到霍薛氏身边, 满脸笑意地说“回禀老夫人, 是个男孩儿。” “夫人呢” “夫人她夫人血崩, 恐怕救不回来了。” 程瑜瑾站在门口恍惚了一瞬,这个时候屋里人已经看到程瑜瑾,都笑着迎出来“大姑娘来了” 程瑜瑾游游荡荡的神思立刻归位,喧闹的声音重新传入她耳中。程瑜瑾有些惊讶,刚才她怎么了,就像灵魂出窍,被魇了一样。 她方才看到的那些,大概是前世的画面。她没有经历过,即使里面的人是自己也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这些画面闪得飞快又断断续续,程瑜瑾竟然觉得心底一阵悸然。 里面的丫鬟见程瑜瑾许久不说话,有些奇怪地看向她。程瑜瑾很快收敛起杂思,用她惯常的,端庄得体又略有些收着的微笑对里面的人点头“我来看二妹妹。二妹一切可准备好了” “还差些呢,二姑娘正在上妆。” 程瑜瑾笑着走进来,神态间是自然而然的温和“今日是妹妹的大日子,妆容画的再细致都不为过。” 程瑜墨听到程瑜瑾来了,就要站起身,被程瑜瑾和身后的丫鬟们拦住“二妹不必动了,先上妆要紧。” 程瑜墨点了下头,继续坐在绣墩前,任由众人在她脸上涂涂画画。透过镜面,程瑜墨能清晰地看到程瑜瑾站在她身后。程瑜瑾今日穿了一身白,虽然膝阑和花纹都用了红,但总体来看还是十分素淡。站在红彤彤的新房里,程瑜瑾出奇地显眼。 几乎比真正的主角,程瑜墨都显眼。 程瑜墨心里生出一种难堪感。因为怕弄脏嫁衣,程瑜墨现在只穿了一件里衣,身边围了许多丫鬟,在她脸上涂涂画画,程瑜墨自己毫无话语权可言。因为新娘妆面都夸张,程瑜墨脸上被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眉毛被挑的又黑又细,配上死白的脸色,简直像个女鬼一样。而程瑜瑾却浅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眼角眉间细细地画过,精致美貌又不显妆容重,一身红白相间的裙子衬得程瑜瑾高挑白皙,跟被捣鼓得根本看不出本来形状的程瑜墨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效果惨烈。 程瑜墨有些尴尬,一会怨恨化妆繁琐,一会又怨恨妆娘手粗苯,最后,程瑜墨幽怨地想,她的姐姐为什么这样心机重呢,即便是程瑜墨新婚这一天,程瑜瑾也不肯放过,一定要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她隔着镜面盯着背后的程瑜瑾,不知不觉走神。前世程瑜瑾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宛如女鬼吗程瑜墨记不清了,那时候她大受打击,病重不起,整日连清醒的时间都少,哪里还记得程瑜瑾画了什么样的妆。但是回门的时候,程瑜瑾的脸色是很好的,白里透红,眉目宛然,整个人如明珠般,浑身散发着不同 于少女的光彩。 那个时候程瑜墨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经历了人事,和霍长渊做过夫妻,哪能不明白这其中因由。 程瑜墨心里有点酸,又有点苦,在她没有找到霍长渊之前,霍长渊和姐姐夫妻感情很好,霍长渊自己可能不觉得,可是在外人眼睛里,当霍长渊看向程瑜瑾时,眉眼明显得柔和下来。程瑜墨甚至觉得,霍长渊是不希望得知真相的。没有真相,他就能一直自欺欺人地,那样和姐姐恩爱下去。 即使,代价是程瑜墨这个真正的救人者。 程瑜墨想起前世自己嫁过去后那些事,越发糟心。怪不得过来人都说继室难为,程瑜墨和霍长渊明明有感情,程瑜瑾明明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第三者,可是等程瑜墨嫁给霍长渊后,还是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前一任的阴影下。就连霍长渊,其实也忘不了程瑜瑾。 他能骗得过别人,骗得过霍薛氏,甚至骗得过自己,却唯独骗不过枕边人。程瑜墨十分憋闷,这一世重生,她头一件事便是捅破真相,她宁愿背上抢姐姐婚事的骂名,宁愿热孝成婚被人指指点点,也再不做程瑜瑾光环下的影子。 程瑜墨以为,她马上就要成婚,前世的阴影都结束了,一切将真正回到正轨。然而这一刻她看着镜子里的倒影,百般挑剔,却不得不承认程瑜瑾还是这样美丽大方,还是这样完美无缺。明明这一世程瑜瑾被退婚了,程瑜瑾再也不会有前世的风光,她理应一蹶不振,如程瑜墨上辈子一般阴沉消瘦下去。她怎么能依然这样镇定自若,这样坦然地收割着众人的视线呢 程瑜墨不知不觉咬住唇,因为用力太大,甚至不留神咬出了血丝。妆娘惊呼了一声,连忙道“二姑娘不可,您今日是新娘,妆容万万乱不得。” 程瑜墨这才惊觉,连忙松开牙齿,神情中划过慌乱。丫鬟中顿时乱糟糟的,一个个慌得六神无主,还是程瑜瑾上前一步,瞧了瞧程瑜墨嘴上的伤口,说“不碍事,一个小伤口而已,止血了就看不出来了。给她换这个颜色的口脂,涂得厚些,就看不出来了。” 妆娘试着换了颜色,发现果真有用。妆娘长长松了口气,连声称道“多亏了大姑娘有主意,要不然,今日婚礼就不好收场了。” 程瑜瑾笑笑,没有应承妆娘的话,静静退到一边看着。程瑜墨听到妆娘的话更不痛快,而这是妆娘像是嫌弃一般,一叠声说“哎呦我的二姑娘,您今日是新娘,万万不能皱眉。快笑一笑,刚刚才花了唇妆,可不能再把脸上的妆花了。” 程瑜墨被说的极尴尬,她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一切,越发气闷。又是这样,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人嫌弃,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丫鬟以轻飘飘一句“这是大姑娘说的”打回来。就连今日她的婚礼,也是如此。 程瑜墨心里动了气,越发绷着劲。有眼无珠,她倒是要让这些人看看,谁才是姐妹中真正有贵气的人。 因为程瑜墨咬破嘴的缘故,妆娘和丫鬟们紧急新画了一个唇妆,全福太太来给程瑜墨梳头的时候,妆容还没画完。屋里人七手八脚地给程瑜墨换衣服,还没收拾好,外面就响起巨大的鞭炮声。 “迎亲队伍来了,靖勇侯来了” 屋里女眷们一听,更加慌乱。程瑜墨脸上也露出急色,她现在衣冠不整,要是被人看到,她的脸面都要丢干净了。屋里一派人仰马翻,程瑜瑾看着实在不像样子,说“你们赶紧给二姑娘换衣服,我让外面多挡一挡。” 新婚三天无大小,而新婿想要娶到新娘,少不得要被娘家女眷们捉弄。托了程家男子一个比一个不学无术的福,霍长渊闯进来的时候,比预计时辰还要早。程瑜瑾想起闺房里乱糟糟的模样,顿时头都要大了。她只能亲自上阵,好歹多给 里面争取些时间。 郎君们本来闹得很,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程家男子那一关轻轻松松就被破了。郎君们得意非凡,更不把女眷这一关放在眼里。丫鬟们如何拦得住这些青壮少年,眼看就要被冲过去,突然被一个声音拦住“且慢。” 程瑜瑾从屏风后转过来,她一出场,屋里明显静了静。内外有别,外男很少有机会见到未出阁的女眷。程瑜瑾声名在外,可是见过她真人的也不过程家几个亲表兄弟。现在程瑜瑾从后面走出来,方才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噤了声,就连靖勇侯府请来的傧相也忍不住悄悄问“这位是” 霍长渊今天一整天都有些恍神,他骑在马上,时常产生一种错乱感,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要娶的人到底是谁。可是现在,他看到眼前的人,眸中光芒骤亮,几乎脱口就要说“她是我的妻子。” 可惜在霍长渊说话之前,程瑜瑾已经笑着开口了“我是程家大姑娘,新娘子的姐姐。我们家将二妹养到这么大不容易,断没有霍侯爷说娶走就娶走的道理。霍侯爷,你说是不是” 霍长渊的神志归位,才醒悟过来,哦,她不是他的妻子了。 他们解除婚约了。 霍长渊看着程瑜瑾不说话,眼前这一幕给他一种错乱感,他分明觉得,程瑜瑾不该站在这里,她甚至不该穿着一身素淡的白底裙子。她明明应当凤冠霞帔,画着最盛大的妆容,垂首坐在婚床上等他。而绝不是站在门外,站在众多男人的视线里,笑着说“我是新娘子的姐姐。” 霍长渊久久没有回话,程瑜瑾没等到霍长渊的反应,心里恨恨骂了句“死渣男”。这个混账,退婚就不说了,现在她当着众人的面和他说话,他竟然不理她 好,好得很。程瑜瑾越生气,脸上的笑反而越明艳。她也不管霍长渊有没有接茬,直接说“想娶我程家的女儿不是这样容易的,我身为长姐,另有几个问题要问。不知靖勇侯府可接” 傧相们立刻起哄道“当然。” 程瑜瑾站在这里,根本没人敢上前动手动脚,全规规矩矩站在屋子后面,程瑜瑾问什么答什么。程瑜瑾提的问题刁钻又生僻,好几次都难到了人。男子们聚在一堆,热烈讨论,其中一个人撞了撞徐之羡,说“你刚才不是闹得很欢么,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徐之羡连忙摆手“这可不行,那是我表妹,我可不能拆她的台。” “二小姐一样是你的表妹,你方才怎么不这样说” 徐之羡瞄了程瑜瑾一眼,红着脸辩道“那怎么能一样,二表妹已经是霍侯爷的人了,和瑾姐姐不一样。” 他没留意,称呼又换回了瑾姐姐。 男子们哄笑,林清远被人拉着来看热闹,听到这些话,他也忍俊不禁。 身边的同僚饶有兴味地瞧着屋里,他们站在外面,看得不清楚,不过即使如此,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听得到的。同僚拍了拍林清远的袖子,说“林状元,这些问题难不倒你,你不去帮个忙” 林清远笑着摆手,还不等说话,人群中的程瑜瑾像是听到什么一般,准确地看过来。她见到林清远,像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一瞬间宛如春回大地,百花盛开“林状元高才,小女班门弄斧,状元务必手下留情。” 林清远本来是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可是这一刻,他看着程瑜瑾的笑容,仿佛身边的喧闹顿时消音,眼前唯有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对他颔首笑道“状元手下留情。” 林清远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倏地闪过一阵难言的悸动。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情敌 林清远一瞬间觉得仿佛人群离他远去, 耳边的喧闹声、叫嚷声都没有了, 唯有不远处的那个姑娘,对着他轻轻微笑。 林清远眼神恍惚了一下, 两边的人见状, 闹哄哄地回头叫林清远“状元郎都在这里,还怕比文林编修,快来助阵” 林清远回过神, 暗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压住心底的悸动,但还是很坚决地摆摆手“不成, 程大小姐都这样说了,我岂能造次” 众人起哄“林状元出口成章,文才一流,以前和人辩论的时候没松过手, 今日怎么这样谦让” 林清远脸颊有点红, 好在挤在人群里看不出来, 他说“我也是有妹妹的人, 程大小姐护妹心切, 我感同身受,不敢逾越。” 见林清远不肯帮忙,众人失望,又闹哄哄地去找别人。林清远见众人移开注意力,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他刚刚放松下来, 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颤, 沿着脊背窜上一阵寒意。他连忙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周身和喜庆的场合格格不入,此刻无喜无怒,正沉沉地看着他。 林清远见是来人,本来该松一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被危险盯上的紧绷感丝毫没有消减,反而越发明显。林清远笑了笑,对着来人招手“景行,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其他人忙着接新娘,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程元璟来了。程元璟慢慢从回廊上走下来,静静看了林清远一眼,说“这是程家,我如何来不得” 林清远一怔,程元璟这是怎么了他虽然冷淡,但并不是一个盛气凌人的性子,反而距离感把握得很好。照常理来说,程元璟不会说这种不客气的话才是。 林清远没有多想,他以为程元璟不喜欢人多,所以说话的语气才直了些。林清远阔朗大方地笑笑,说“景行,你刚才没去拦门实在是可惜了。如果有你在,这群人哪里能这么快破门。” 男子迎亲时,照例要被娘家戏弄,而且女婿还不能恼。若是女方叔伯哥哥多,少不得要一个一个讨好,然而过了男子这一关还不止,女眷没有顾忌,刁难起新女婿来更凶狠,拿扫帚擀面杖打都是有的,区区提问刁难,着实是小意思。 程元璟并没有掺和弄婿,他甚至连露面都没兴致。可是刚才下人禀报迎亲队伍往二小姐新房去了,现在正在那里闹。程元璟知道以程瑜瑾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和众人说闹,但是万一男子闹腾起来没轻没重,冲撞了她,那就不好了。 程元璟不放心程瑜瑾,只好来迎亲的院子走一趟。谁能想到,他刚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程瑜瑾在人群中,准确地回头对林清远笑,说话时甚至带上了亲昵的请求。程元璟看得很清楚,林清远恍神了。 程元璟在那一瞬间十分确定,林清远心动了。程瑜瑾本来就想嫁给林清远,而现在,林清远也渐渐深陷。郎有情妾有意,任谁都要称赞一声佳偶天成,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缔结婚约 程元璟宛如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王,周身的冷气几乎要化为实质。而新房内,程瑜瑾忙着为屋里争取时间,并没有注意到程元璟来了。 霍家和宜春侯府毕竟不一样,霍长渊本人武艺好,请来的傧相也是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但是程家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所以刚才前门那一关,很轻松就被霍长渊等人闯过了。迎亲队伍见程家的男子如此不堪一击,群情激动,都觉得迎亲已经得手了。谁想,却在最后一关,在新娘子的闺房门口,遇到了新娘的姐姐,程家大姑娘。 程瑜瑾施施然站在屏风前,仪态万千,落落大方,其实她的内心并不想表现的那样平静。她视线扫过众人,霍长渊一身大红站在最中央,和她 记忆中那一天一模一样。然而这能代表什么,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嫁给他,霍长渊是死是活,是人是鬼,都和她没关系。 程瑜瑾看到霍长渊时心情毫无波动,甚至还很厌烦。可是她如今任务在身,少不得要装装样子。她瞥了霍长渊一眼就不想再看,反倒对着霍长渊身边的两个人若有所思。 婚丧嫁娶是大事,聘礼、嫁妆甚至在这一日能请来的宾客,无疑都象征着这个家族的颜面。霍长渊请来迎亲的人便十分有脸面,一个是建武十九年的两榜进士,和霍家有表亲,另一个人选十分意外,竟然是蔡国公翟延霖。 这在前世是完全没有的事情,程瑜瑾好奇又警惕,霍长渊做了什么,竟然能请动堂堂国公帮他迎亲程瑜瑾一时想不明白,只能暂时记下,以后再好生打探。 程瑜瑾知道自己声名虽大,可是毕竟没有正统学过四书五经,她只能凭聪明和语言官司打个漏洞。然而这一招糊弄徐之羡这样的人便罢了,放在真正功底扎实的人面前,是绝对蒙哄不过去的。 她暂时安稳住林清远,又不动声色地看向翟延霖。翟延霖嘴角含笑,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十分有兴味,并不着急打破。程瑜瑾悄悄松了口气,林清远和翟延霖不插手,她便能撑上几个回合。 程瑜瑾不紧不慢地提问,她的问题都出自典籍,然而问题千奇百怪,答案也十分刁钻,并不是正统试题,更像是脑筋急转弯。 翟延霖饶有兴味地看着程瑜瑾。自从上次和翟老夫人提起过娶程瑜瑾为继室的消息后,他突然对程家大姑娘燃起巨大的兴趣。他只消稍稍一打听,便得知了许多她的事迹。知道的越多,翟延霖对这个人就越好奇,所以听说霍长渊要请人亲迎时,翟延霖主动应承了过来。 蔡国公主动请缨,霍家哪有不应的份。其实翟延霖并不太关心霍长渊和他即将进门的侯夫人,更不是什么所谓赏识、给颜面等事,他单纯,就是对新娘子的姐姐感兴趣。 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果然没错。 翟延霖含笑看着程瑜瑾。他之前就知道程瑜瑾漂亮,今日才知原来程瑜瑾精心打扮起来,美的超乎想象。她今天穿了白底茜红福纹上衫和织金葫芦膝阑马面裙,因为还在守孝,所以颜色很清淡,可是精细的花纹和绣花却将整个人的精致度都提升了好几级。 她的对襟衣衫收在腰际,衣角、袖口都用金线收边,下面是一条光滑水亮、一丝皱纹都没有的马面裙,膝盖的位置绣了红色的全福葫芦,边缘用金粉描边,远远看着清新亮丽,娉娉袅袅。而她说话不紧不慢,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礼仪规范,交握着双手站在屏风前,还真让人心生惊艳,不敢上前打扰。 天不怕地不怕的郎君们面对叔伯老子都敢起哄,可是站在画一样的程瑜瑾面前,一个个规矩的很,说话都收敛了许多,哪里有刚才的粗狂。 霍长渊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只是一步的距离,却仿佛是天涯。霍长渊自从进屋后就没有说话,一旁的傧相猜了一个又一个,眼看程瑜瑾还是没有放行的打算,不由急了。 那位进士傧相悄悄暗暗捅了霍长渊一下,示意吉时快到了,然而霍长渊仿佛没听到一般,眼睛一直看着前面。傧相没等到霍长渊的反应,越发焦急,忍不住说“程大小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即便心疼妹妹,也不能一直守着门不让妹妹出来吧” 这时候,连翘从里面出来,附在程瑜瑾耳边悄悄说了句话。程瑜瑾听到暗暗皱眉,方才人多手杂,东西被人随意摆放,程瑜墨的盖头竟然找不到了。程瑜瑾觉得棘手至极,她都已经出面了,总不能将人半路放进去,可是再拖延时间,这些男子恐怕就彻底没耐心了。 程瑜瑾转瞬间就将情绪掩饰起 来,落落大方地笑了“我当然不是不放妹妹出来,而是想娶程家的女儿,总是要拿出诚意来。霍侯爷,你说是不是” 明明知道程瑜瑾是用激将法,可是谁让男人就吃这套呢。霍长渊有些迷幻,他其实知道程瑜瑾说这些话就是场面话了。可是听到她主动询问自己,霍长渊竟然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高兴。 或许,她今日故意刁难,就是不忿他退亲另娶,所以才刻意不让他进门呢这样想,霍长渊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他刻意忽略掉旁边傧相催促“吉时快到了”的眼神,依然眸色深深地看着前方,仿佛他唯一要注意的便是眼前的程瑜瑾,进去接程瑜墨也变得不要紧了。 傧相不知道霍长渊的心情,他着急赶迎亲吉时,说话语气越来越快,破题时也不再留情面。程瑜瑾心里其实也急,她迟迟不见里面来人通知她,只能硬着头皮拖了一会,才说出方才那题的答案。 进士傧相听到顿时皱眉,说“程大小姐,你这是存心刁难。” 程瑜瑾故意说“谈何刁难。靖勇侯乃一府之主,他请来的傧相想来也能文能武,才艺双全,莫非诸位郎君纵横朝堂,却连我一个闺阁女子的谜题都猜不出来” 翟延霖听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大笑。笑毕,他眼中光华大盛,看向程瑜瑾的目光再无遮挡“程大姑娘好文采。大姑娘,请。” 程瑜瑾捏把冷汗,完了,翟延霖要下场了。她暗暗埋怨,事出反常必有妖,方才丫鬟来说话时翟延霖等人也看到了,翟延霖多少能猜到程瑜瑾这样拖延必事出有因。他一直观战不说话,一方面是不和年轻人争夺,一方面是卖程瑜瑾颜面。为什么现在,翟延霖也要插一脚了呢 程瑜瑾内心叹气,只能搜肠刮肚,挑了一个最刁钻的,若不是看了答案,她也没法猜中的问题。然而话说完后,翟延霖沉吟些许,连着说了三个答案,第三次竟然当真猜中了。 程瑜瑾眉梢一动,另一个傧相见状,立刻就要往里面冲“程大姑娘,我们已经猜中了,这次你再没有理由拦着人了吧” 傧相倏地冲到前面,众男子起哄着跟上来,程瑜瑾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她踉跄退了两步,后腰一空,眼看着就要往后倒。程瑜瑾大吃一惊,正要惊呼,手臂突然被一个力道拽住。对方手掌温热,有力的不可思议,程瑜瑾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扑到上面,可是他的手晃都没晃,稳稳地将她扶好。 光影迭代中,程瑜瑾抬头,看到身后的人,又惊又讶“九叔” 程元璟低头看程瑜瑾,极快地将她打量一遍“没事吧” 程瑜瑾摇头,借着程元璟的力,她已经站稳了。可是奇怪的是,她站稳后,程元璟的手依然箍在她的小臂上,并没有松开。此刻所有人都在,程瑜瑾尴尬,悄悄挣了挣,只换来那只手掌更强势的束缚。他的力道大而克制,程瑜瑾能感受到他使了很大的力,然而她的胳膊一点都没有被捏痛。 程元璟将程瑜瑾拉起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无端让人觉得沉重压抑,说话时,满堂吵闹不由便静了。 程元璟看向翟延霖,淡淡笑了笑,可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温和“蔡国公和她一个小姑娘较劲有什么意思。我亦久仰蔡国公大名,有些学问,想讨教一二。” 翟延霖看着程元璟将人护在身后,一派这是他的所有物的架势,也皱起眉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主权 程瑜瑾听到这里眉毛一扬,显然是非常意外的。程元璟出面,当然比她这个半吊子强太多,但是,先前在外门的时候,程元璟并没参与,为什么在女眷这一关,他反倒起兴致要参加了呢 程瑜瑾抬头,眼神不断地在程元璟和翟延霖之间来回,想从中看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无论是程元璟还是翟延霖,两个人各有声名,养气功夫都极好,仅凭程瑜瑾是万万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翟延霖瞧见程元璟握在程瑜瑾胳膊上的手,以及他将程瑜瑾纳入保护的姿势,莫名觉得碍地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烦躁,笑着说“好。早听说程景行文武双全,可惜一直无缘讨教,今日正好让本国公开开眼。” 程瑜瑾眼睛滴溜溜地转,她为什么觉得,程元璟和翟延霖之间战火味很浓呢这两人有过节 不应该呀,之前程老侯爷七七,程元璟还能客气地带着翟延霖逛园子,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过节的样子。莫非,这几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程瑜瑾越想越迷惑。程元璟没理会翟延霖的挑衅,而是握住程瑜瑾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淡淡低头瞥了她一眼“站好。” 程瑜瑾乖巧地点头,其实她并不是一个走路会摔跤的人,只不过刚才人群涌得急,程瑜瑾尚未出阁,和外男靠太近对名声不利,着急之下才险些被绊倒。现在有程元璟挡在身前,冒失的少年郎们一个个如见了鹰的兔子,再不敢造次,程瑜瑾才不会摔倒。 程元璟见程瑜瑾十分听话,满意地回过头。一转过身,他眼底的温和迅速稀释到无,又恢复成冷淡但隐含压迫的模样“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翟延霖抬了下手,说“请。” 行家一出手果然不同,程元璟说出来的问题无论深度还是广度都远超程瑜瑾,在场的郎君们顿时感到压力扑面而来。这种压力,比学堂里夫子考校更甚。程瑜瑾原本还打算看情况帮忙,她听了两个,彻底死了心,乖乖站在一边当壁花。 林清远不知不觉间也挪到门口,他听到程元璟的问题苦笑,摇头道“唉,我想和他探讨典义,磨破了嘴皮他都不肯,谁知道在侄女婚礼上,他倒一点都不觉得烦。” 同僚也跟上来,见势咋舌“林清远,你乃是这一榜的状元,程元璟名次并不及你。你竟然还需要和他讨教学问” 林清远摇头,说“差得远了。我这状元有运气成分,若比起真才实学来,建武十九年这一榜进士,无人及得过程元璟。” 同僚不太信林清远的话,然而不过三轮过去,翟延霖明显落了下风,再也接不上。另一个傧相和程元璟是同一年的进士,他见程元璟出面,心里就已经叫起苦来,知道今日必得不了好。果然,他勉强接了两个,就不行了。 程元璟一人独战群雄,而对方还毫无还手之力,程瑜瑾嘴唇悄悄翘起,这时候连翘上前,悄悄揪了揪程瑜瑾衣摆。 程瑜瑾明白了,她轻咳了一声,抓住程元璟的衣袖,小心拽了拽。程元璟低头,程瑜瑾对他使眼色,说“九叔,您才学出众,诸位郎君也个个身怀绝技,我看着实在心服口服。霍侯爷的诚心明鉴天地,我们娘家再无什么不放心的,不妨便放霍侯爷过去吧,免得耽误了吉时。” 程元璟明白,里面这是终于准备好了。程元璟出面本来也不是为了程瑜墨,既然程瑜瑾都这样说了,他当然无有不应。他退后一步,十分君子地比了个手势“家侄女护妹心切,望靖勇侯理解。” 程瑜瑾听到连忙接话道“是呢,九叔也是为了验证霍侯爷对妹妹的诚心。方才小女若有得罪之处,请靖勇侯不要放在心 上。吉时已至,霍侯爷快进去吧,二妹已经等了许久了。” 霍长渊眼睁睁看着程瑜瑾被人潮冲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然而还不等他上前,程瑜瑾就被另一个男人扶起来了。霍长渊刚刚伸出去的手握成拳,紧紧背在身后,因为太过用力,青筋都一根根鼓起。霍长渊亲眼看着程瑜瑾站在另一个男子身后,用紧张、期待、惊喜地目光看着另一个人,为他喝彩,还为他说场面话转圜。尤其是刚才程瑜瑾悄悄拉程元璟衣袖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两人熟若无睹地交换眼神,其中默契仿佛是经年的夫妻。 霍长渊的拳头攥的死紧,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的妻子是墨儿,温柔可意、天真无邪的墨儿,真正救了他的雪山神女,而并非程瑜瑾这个蛇蝎女子。然而饶是如此,霍长渊看到程瑜瑾和程元璟莫名合拍的动作,还是扎得眼睛疼。 奇怪,程元璟是程瑜瑾的叔叔,叔侄间亲密些很正常,他为什么会觉得不顺眼 还不等霍长渊想清楚,人群已经推着他往前走。经过屏风时,霍长渊看到程元璟拉着程瑜瑾往后退了退。人群乱糟糟的,而那一块地方却无人敢欺近,程瑜瑾完全站在程元璟的私人领域内,仿佛是他的某种独属物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霍长渊的视线,程瑜瑾看过来,用端庄客气、完美无缺的笑容,对他道“祝霍侯爷和二妹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这句话轰的一声在霍长渊脑子里炸开,他耳边嗡嗡直响,满脑子都是“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这句话,他在哪里听过。 一模一样的措辞,然而场景、人物,甚至说话的对象都完全不同。他隐隐约约间看到一幅画面,画里帷幔低垂,红烛深深,婆子一边洒五色果,一边讨好地说吉祥话“祝夫人和侯爷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霍长渊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不受控制地抽紧。那是程瑜瑾,婚床上坐着的人,分明是程瑜瑾。 然而此时此刻,都不等霍长渊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被人裹挟着推到门里。房门打开,一个大红的影子坐在床正中央,脸庞被红盖头遮住,只能看到纤瘦的身形。听到声音,她似乎受惊一般,轻颤着抖了抖。 两旁的人顿时哄笑,男郎们大声起哄,就连宜春侯府的女眷也用帕子遮着嘴,回头对床上的人调笑道“新郎官来了。” 所有人都在笑,霍长渊站在中央,第一次无比深刻地察觉到,有些地方出错了。不该是这样,本来不该是这样。 可是没人理会霍长渊的心理活动,礼官见霍长渊愣在当地,以为他头一次结婚,高兴傻了。婚礼是新婚夫妇的日子,然而又和新夫妻没什么关系,他们很快在众人的起哄中握住一根红绸,像没有思想的木头人一样,在众人的簇拥下朝一个方向走去。 霍长渊全程如一只提线木偶,按旁边人的指示,说跪就跪,说起就起,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他辞别了程老夫人和程元翰、阮氏夫妇,带着大红缎子坐到马上,这才隐约意识到,他的婚礼结束了。靖勇侯府还有后半段,可是亲迎礼成,霍长渊已经带着他的新娘离开程家,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可能换人了。 他和程瑜墨,一生一世彻底绑定在一起。往后,程瑜瑾不再是他的前未婚妻,只会是他妻子的姐姐。 霍长渊顿时生出一种惶恐,他控制不住朝后看去。此时天色昏黄,宜春侯府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地板上还残留着爆竹的碎屑。看到霍长渊回头,尚未回去的宾客、亲戚对着霍长渊笑,用力挥手。 婚宴有两个场子,程家这里一场,霍家另有一场。程瑜瑾亲眼看到霍长渊将程瑜墨接出去,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走,热闹的声音渐渐朝另一个方向涌去,方才还闹腾腾的闺房,很快就安静下来。 接下来程瑜墨和霍长渊去辞别父母,拜别家庙,和程瑜瑾就没什么关系了。她回头环视屋内,叫丫鬟过来,简单地吩咐两句,安排好后续打扫的活后,就打算回去了。 若不是程家只有她们两个女孩,程瑜瑾必须出席姐妹送嫁这一环节,她才懒得管程瑜墨和霍长渊的婚礼。程瑜墨选择热孝内出嫁是她的事,但是程瑜瑾却很爱惜自己的名声。程瑜瑾身上担着为程老侯爷守孝的名,一年内不能出席喜庆场面,正好她也不想去,便避开人群,回自己院子里待着。 程瑜瑾因为要扫尾,出门的时候比迎亲大部队晚了许多。她本以为外面早就没人了,没想到刚踏出院门,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徐之羡躲在巷子里,期期艾艾地唤她“瑾姐姐。” 程瑜瑾回头,见是徐之羡,意外地笑了“二表哥,你怎么还在二妹和霍侯爷的队伍早就过去了,你不去看热闹,留在这里做什么” 徐之羡扭扭捏捏,说不出话来。他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程瑜瑾。娶亲虽然热闹,但是哪家的婚礼都差不了多少,可是程瑜瑾却不容易见。错过了今日,他就再难有和程瑜瑾说话的机会了。 徐之羡深吸一口气,说“瑾姐姐,前段时间是我脑子不清楚,说了些混账话,你不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程瑜瑾失笑,“二表哥多想了,我如何会生你的气。” 这是实话,程瑜瑾已经换了目标,并不在意徐之羡拒绝她。当初听到他想都不想说不愿意,程瑜瑾诚然尴尬,可是说伤心,也谈不上。 她既不喜欢徐之羡,也不喜欢昌国公府,伤心什么呢 翟延霖是迎亲队伍中分量最重的人物,他理应跟着霍长渊,给霍家撑足台面,然而他才跟着走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他频频走神,再一次发现自己心神不属后,翟延霖笑了笑,暗嘲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难得能见程瑜瑾,他似乎也不该浪费机会。过了今日程瑜瑾就要守孝,一年内不会出府,而蔡国公府和宜春侯府没什么交情,想上门来拜访也难。所以,趁着今日新婚无大小,内外防备不严,他还能再看程瑜瑾几面。等到以后,就不好说了。 翟延霖借口要更衣,悄悄脱离了队伍,原路朝刚才的方向返回。他不知道程瑜瑾今日会去哪里,但是女宾宴席他没法去,只能回刚才的地方碰碰运气。 翟延霖隔着月亮门,一眼就看到站在路中央的程瑜瑾。他大喜过望,没想到今日果真好运。程瑜瑾背着他们而站,而徐之羡由于角度,并没有看到翟延霖。翟延霖对身后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自己则慢慢贴到门后,凝神听着外面的话。 他刚才好像听到什么“生气”、“伤心”,虽然没听全在说什么,可是依翟延霖对内宅的了解,多半就是那些事。翟延霖提起神,他难得相中一个女子,已经把程瑜瑾当未来妻子看,他可别招惹什么麻烦回家里。 甬道里,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徐之羡看着程瑜瑾,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瑾姐姐,那天我娘说的话,我回去仔细考虑过了。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混账,简直不是个东西。”他说完后,抬头看了看程瑜瑾,欲言又止“只要瑾姐姐不嫌弃,我愿意娶瑾姐姐。” 什么翟延霖不由挑起眉毛,脸色阴沉下去。 他怎么忘了,这个小子是昌国公府的公子,也是程家的表亲。这两人是表兄表妹,青梅竹马,难怪。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质问 翟延霖心生不悦,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可是每每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心底直冒火气。 蔡国公府的侍从见翟延霖脸色不好,正要说话,被翟延霖伸手拦住。他眼里含着火,示意他们不要上前讨嫌。 此时,程瑜瑾愕然地瞪大眼。她惊讶又意外,她以为,上次徐之羡只是说说而已。 程瑜瑾怔松,她原本以为徐之羡喜欢程瑜墨,其实直到刚刚她还是这样想。然而今天是程瑜墨的婚礼,徐之羡毫无异样,还兴冲冲地围上去凑热闹,程瑜瑾就知道自己大概想错了。看来徐之羡对于程瑜墨,当真只是玩得好的表兄妹。 认错了徐之羡和程瑜墨之间的感情可能是程瑜瑾判断失误,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徐之羡竟然当真想要娶她。一个男子因为母亲的要求,或许会同情第一次,但绝对不会在女子拒绝后又提出第二次。程瑜瑾在男女相处方面经验不太多,可是这些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徐之羡并不是开玩笑,他是实实在在,自己想娶她。 但是,为什么呢程瑜瑾一直觉得自己不太讨男子喜欢,她规矩端方的模样最得女性长辈欢心,然而在男子眼中,就有些死板无趣了。程瑜瑾知道相比于程瑜墨,她很不擅长和同龄少年相处。她不像程瑜墨那样自然的撒娇,谈话也很难找到共同话题,相反,她很擅长把他们当弟弟妹妹管。 异地处之,如果程瑜瑾是男子,她都不会喜欢自己这种性格的,更不会指望别人。然而这并不要紧,因为婚姻话语权掌握在婆婆手中,即便成婚,她需要长时间打交道的也都是婆婆、妯娌等女子。所以两方衡量后,程瑜瑾彻底放弃了自己不擅长的男子市场,而专攻贵族夫人这个圈子。她知道高门婆婆期待什么样的媳妇,她多年来的目标,就是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标准模板。 但是现在,程瑜瑾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她认错了程瑜墨和徐之羡的感情不说,甚至还判断错了徐之羡的想法怎么会这样 程瑜瑾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二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徐之羡不知不觉有些紧张,他紧紧盯着程瑜瑾,说,“先前母亲提议让我娶你,我太意外了,没反应过来,而你来的不凑巧,没听到后面的话,所以才误会了。其实,我很愿意和你结为夫妻,甚至一想到我以后会和瑾姐姐生活在一起,就觉得很期待。瑾姐姐不爱说笑,这些年忙于功课,但是我知道很多好玩的东西,等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做。” 徐之羡回家后想了两个月,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只要他一闲下来,眼前就会浮现当日程瑜瑾的模样,程瑜瑾和他说的话。徐之羡暗暗苦恼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在二表妹婚礼这天,当面和瑾姐姐说清楚。 徐之羡鼓了很大勇气说出这些话,说完之后他顿时松了口气,眼如点漆,期待地看着程瑜瑾。 程瑜瑾眼神更加迷惑了,她简直怀疑起自己多年来的认知。她从来不觉得徐之羡喜欢她,甚至压根不会往这个方面想。难道说,以前许多她以为的事情,都是错的吗 然而程瑜瑾即便认知崩塌,也终究是个理智多于感性的人。程瑜瑾很快就反应过来,徐之羡到底喜不喜欢她、什么时候对她产生好感并不重要,她和徐之羡不会在一起,那么这段感情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一件势必不会有结果的事,根本没必要去做。程瑜瑾瞬息间就冷静下来,她笑了笑,说“二表哥,我感谢你好心,但是此事事关女子名节,我已经被退过一次婚,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了。” “瑾姐姐” “二表哥,你以诚待我,我十分感谢。可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姑姑和你是我的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但是昌国公府老夫人并不是,我不能为了自己,就置你们于不利之处。反正我要为祖父守孝,这一年都不必烦恼这些糟心事,等一年以后,能嫁人则嫁人,没人提亲的话,我孤老程家亦无不可。我知道二表哥是为了我好,我也感谢二表哥的心意,可是,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程瑜瑾顿了顿,用平静理性,近乎冷酷的声音说“姑姑那些话,表哥就当忘了吧。” 忘了这如何能忘,徐之羡着急,忍不住上前一步“表妹,我并不是因为怜惜,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程瑜瑾对连翘示意,不动声色地拦住徐之羡,她看着徐之羡,终于残忍地说出了真相“女儿家的名节最是脆弱,表哥若不想逼死我,这些话,日后就不要再说了。” 徐之羡的脚步停下来,原本明亮璀璨的眸子如同镜子摔到地面上一般,光芒骤然破碎。 程瑜瑾见徐之羡冷静下来,两手合在身前,温婉得体地笑了笑“二表哥,我们以后还是表兄妹,是吗” “是。” “这样真好。二表哥,你看今日二妹婚礼多么热闹,等以后二表嫂过门的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好歹让我见见另外半截婚礼是什么样子,可好” 徐之羡听懂了程瑜瑾的意思。他说不清心里是酸涩还是苦楚,本来想努力对程瑜瑾笑一笑,结果挤出来的笑比哭都难看“好啊。” “谢表哥。”程瑜瑾遥遥对徐之羡行了一个万福,便告辞离去。甬道两边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而程瑜瑾一身白裙站在石板上,和两边格格不入,仿佛一副工笔精致的仕女图,下一刻她就要超脱而出。她仅带着一个丫鬟,身形在甬道中单薄孤独,却走得义无反顾,很快就看不见了。 徐之羡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入了魔。这就是他的瑾姐姐,永远坚定明确,从来不需要别人怜惜的瑾姐姐。 他亦是其中之一。 程瑜瑾告别了徐之羡,一路上都心事重重。连翘把自己当一个隐形人,一路上不言不语,不打搅程瑜瑾思考。 今天的事情带给程瑜瑾很大的冲击,她心里想着事情,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转弯时不注意,竟然险些撞到前面的人。 程瑜瑾差点摔倒,幸亏连翘见机快,在身后扶了程瑜瑾一把。 翟延霖也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撞上来了,他连忙伸出手去接,然而程瑜瑾的丫鬟已经先一步扶程瑜瑾站好。程瑜瑾站稳后,立刻朝后退了好几步,将距离拉开。 翟延霖遗憾地收回手,他看着程瑜瑾,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程大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你竟走的这样急,连前面有人都没注意到” 程瑜瑾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已经平静了“小女莽撞,蔡国公恕罪。不过,蔡国公现在应当随着霍侯爷迎亲,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翟延霖最开始发现程瑜瑾和徐之羡私底下会面时十分生气,但是听完她和徐之羡的对话后,翟延霖大出意料,一方面不悦于徐之羡动程瑜瑾的心思,一方面又不可抑制地涌上些男人的自豪。程瑜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徐之羡,这让翟延霖非常满意。 翟延霖心想,虽然程瑜瑾招蜂惹蝶,但是好在她知道礼义廉耻,很守规矩,没有和男人拉拉扯扯,总体来说,她还是配得上蔡国公府的继室之位的。 翟延霖嘴边噙着别样的笑,说道“程大姑娘紧张什么,莫非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吗” 程瑜瑾的脸色变了变,顿时连客气都不想装了。这位国公自视未免太高,他以为他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私事 程瑜瑾收回笑,她逢人总是带着完美的笑意,气质温柔和善,一旦收敛了笑容,顿时清濯冷艳,凛然不可侵犯。 “蔡国公慎言,您一来是外男,遇到内眷的事情应当避嫌,二来,你虽贵为国公,但并非我的长辈,恐怕并没有资格管教我吧” 翟延霖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方才听到很精彩的一出戏,故意过来逗程瑜瑾,说话时自然而然带了猫逗耗子一样的语气。翟延霖想过程瑜瑾会害羞,甚至气恼,但是他却没想过,程瑜瑾竟然敢当面指责他。 翟延霖一愣,竟然没接上话“你” 你怎么敢少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更遑论女子 程瑜瑾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蔡国公,不能得罪,才勉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程瑜瑾继续客客气气地,文雅地骂人“我不知道蔡国公为什么又拐入内宅,我们程家虽然不及蔡国公府势大,可是内外分界还是有的。说来真是我们失礼,竟然没人指路,让蔡国公不小心走入内宅地界,还无意听到了我和二表哥说闲话。这实在是我们的疏忽,国公不知道听了多久,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国公放心,一会我就惩罚看院子的丫鬟下人,务必让他们学会待客的道理。” 翟延霖怎么能听不懂程瑜瑾在用反话骂他,他被呛住了,第一次发现程瑜瑾口舌竟然这样伶俐。他乃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国公,此刻居然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他心中动气,身上属于高位国公的气势顿时压下来“程大小姐,外人都说你贤惠懂事,你就是这样说话的” 翟延霖毕竟是国公,主管武将,一身气势在军营沙场历练过,他刻意用气势压人的时候,还真的挺吓人。程瑜瑾再厉害也是闺阁小姐,论年纪论履历都很稚嫩,她脸色变白,连翘更是冷汗涔涔,握着程瑜瑾的手臂后退了一步。 翟延霖本来不想为难女人,尤其是年轻美貌的女人,但是他不给程瑜瑾点厉害瞧瞧,她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他只是好奇程瑜瑾这个人,因此多给了她几分特权罢了,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恃宠生娇,甚至和他拿乔。 女人纵容不得,一纵容就得寸进尺,仗着宠爱,试图对男子指手画脚。女子只是后宅的附属品,最重要的职责便是生儿育女,供他把玩,若是觉得能操纵、干涉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翟延霖见程瑜瑾脸色苍白,安静地低着头,终于生出些满意。他正打算说话,忽然从侧里插入一个声音,一个人影绕过影壁门,径直朝他们走来。 “蔡国公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吓唬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程元璟从影壁后面走出来,先是沉甸甸看了翟延霖一眼,然后转向程瑜瑾,伸出手,“过来。” 程瑜瑾大松了一口气,立刻朝程元璟走去。走近的时候,程元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安置在自己身侧。 程瑜瑾站到程元璟身后,刚才的压力顿时轻松许多。她此时再不怕翟延霖,甚至想抬起头狠狠瞪这个人一眼。 翟延霖亲眼看到程瑜瑾和他僵持,却在见到程元璟时大松一口气,如同找到归宿般飞奔过去,还一点反抗都没有地任程元璟将她纳入领域内。翟延霖眯眼,冷冷看着程元璟“景行不去送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国公呢”程瑜瑾怕翟延霖,可是程元璟却不。他从容又强势地看回去,缓缓问“蔡国公不去迎亲,私下质问我的侄女算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挑衅 “质问”翟延霖愣了愣,挑眉,“我只是和程大姑娘说些话,算不得质问吧” “蔡国公摆出审问犯人的架势,对着一个小姑娘,还觉得这只是出话来,却一字千钧,比翟延霖故意沉着脸要有力量的多,“她不是你的下属,更非你的亲眷,蔡国公没有资格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翟延霖脸上的表情也难看起来,他盯着程元璟,说“我和程大姑娘交谈,恪守礼法,规规矩矩,程大姑娘都没说什么,程郎中倒先出来指手画脚。程郎中凭什么替程大姑娘做主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吧。” “凭什么,与你何干” 翟延霖气结,程元璟眼神也冷冷的,暗含危险。程瑜瑾感觉到这次程元璟是真的生气了,她连忙拽了拽程元璟的衣袖,说“九叔,今日是二妹的婚礼,我们是主,蔡国公是客,我们当以和为贵。” 我们是主,蔡国公是客。程元璟心里动了动,他知道程瑜瑾的意思是指他们都姓程,代表着宜春侯府,但是,“我们”这样的字眼,多么像夫妻。 程元璟不由低头去看程瑜瑾,身周的冰冷仿佛一瞬间融化出一道裂痕。 翟延霖听到程瑜瑾对程元璟说“我们”,却把他当客人,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悦。而程瑜瑾安抚住程元璟,然后又看向翟延霖“蔡国公,这里是内宅,外男不方便走动。蔡国公误入内宅地界,是我们当主人的失礼,我这就让丫鬟领国公出去。” 程瑜瑾说完之后停了停,然后以十分随意的口吻提起“国公,今日我和表哥是自家兄妹玩闹,这本来是我们自家事,没想到却撞到了国公。按理这没什么不可让人知道的,但是此事毕竟事关两府名节,若是闲话传出去,姑姑会很难做。我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和亲兄妹也不差什么,我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让我和未来表嫂离了心。所以,请蔡国公不要再和外人提起今日的事,小女感激不尽。” 程瑜瑾和徐之羡的事程元璟听到眉梢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瞥了程瑜瑾一眼。方才徐之羡说了什么这个小子又想做什么 而翟延霖听到程瑜瑾的话,眉头越皱越紧。他似乎忍着气,说“程大姑娘,你竟然觉得,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往外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程瑜瑾心想谁管你是什么人,但是她面子上客气地笑了笑,说“蔡国公不会就再好不过。多谢国公。” 翟延霖还是气得不行,他想上前理论,可是才做出动作,程元璟的目光立刻警告般地扫过来。程瑜瑾也如受惊的小鹿,本能地拉着程元璟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躲。 翟延霖动作停在原地,心里又气又妒。他刚才生气程元璟越界的动作,也生气程瑜瑾对他不信任,但是都比不上这一刻,程瑜瑾下意识地往程元璟身后躲。 翟延霖心里的火几乎要冲破天际。 程元璟安抚性地拍了拍程瑜瑾肩膀,低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程瑜瑾巴不得走,但是她抬头看看这两人,步履迟疑。程元璟轻轻拍她的头发,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回去歇着吧。” 程瑜瑾知道程元璟不是个没轻没重的人,她甚至信任程元璟胜过自己。程元璟这样说了之后,程瑜瑾果然安心不少,她对程元璟粲然一笑,道“好。九叔,我先告退。” 程瑜瑾笑着的时候明媚温柔,她回头看向翟延霖,几乎是瞬息间脸上的笑意就淡了。程瑜瑾隔着半条甬道,礼貌地对翟延霖点头行礼,然后便转身离开。 翟延霖脸色极其难看, 她信任程元璟,对程元璟笑,程元璟让她过去她就不假思索地走过去,而他只不过动作大了点,她就像受惊的小鹿般逃走。尤其可气的是,她还下意识往程元璟的身后逃。 翟延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关注程瑜瑾。最开始翟延霖觉得程瑜瑾会是一个好的妻子,好的母亲,适合做他的继妻,但是后来,翟延霖听到的关于程家大姑娘的事迹越来越多,他心里对程瑜瑾的标签也一点点淡去。相反,剩下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个真实的她。 如今,翟延霖知道,他想娶程瑜瑾,并不是因为程瑜瑾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而是因为她这个人。翟延霖不觉得会有人拒绝蔡国公府的提亲,他私心里已经把程瑜瑾当他的新妻子看,他们之间不过差了一个形式,只消他和程老夫人说一句,就能解决。 程家老夫人为人市侩势利,翟延霖再了解不过。程老夫人不会不同意的,翟延霖有些轻视地想,就算程家装作为难,也不过是想多和他要些聘礼。翟延霖十分看不上这种作态,但是谁让这是程瑜瑾的家人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多给他们些也无妨。 所以,未来妻子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亲近,翟延霖才会这样不可忍受。其实翟延霖也有些吃惊,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翟延霖年轻时也去过秦楼楚馆,天生骄狂的勋贵子弟们很少有不去这些地方的。有些青楼女子为了拴住客人,故意引导两个男客争风吃醋,翟延霖见识过不少这样的戏码,然而即便是他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从没为了一个女人,有过这么大的心绪起伏。 翟延霖暗暗警醒,然而心里想了再多,一抬头看到程元璟,妒火顿时冲天而起,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都烧了个干净。程瑜瑾带着丫鬟走远,程元璟也不再装样子,身上的伪装顿时冰消瓦解,仿佛尘封的宝剑剥去围在外面的棉花,露出真实的刀刃来。 此时的程元璟,和程瑜瑾所见到过的完全不同。 翟延霖看到程元璟的变化,嘴边冷冷露出一丝笑,也全力放出身上的杀气,针锋相对“程元璟,你故意将她打发走,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提醒你罢了。”程元璟眉目冷淡,道,“蔡国公府和霍家在军中并非同一阵营,少有往来,你和霍长渊更说不上熟识,今日突然替他迎亲,恐怕另有目的吧。” 翟延霖被点穿了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我和霍长渊没什么交情,只是想借机来看一个人罢了。” 话说到此已经基本说穿,两人之间的气氛紧绷到极点,敌意如有实质。程元璟和翟延霖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两个抱着同样想法的男人,对彼此之间的感应最为灵敏。翟延霖第一次见程瑜瑾时便有了好感,那时候他看程元璟,怎么看都觉得这对叔侄不对劲。或者说,程元璟不对劲。 程元璟身为叔叔,眼神,动作,语气,都太过逾越。这不该是看晚辈的眼神。 而今天翟延霖一露面,程元璟就立即察觉到,翟延霖目的不纯,不怀好心。 刚才他们好歹顾忌着程瑜瑾,现在程瑜瑾不在,两人对彼此的敌意也完全不再掩饰。 翟延霖说“程大姑娘已经解除了婚约,如今正待字闺中,我想要求娶有何不可” 程元璟听到“求娶”这两个字,眼神锐利,几乎要淬出冰来“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朝廷钦封的蔡国公,三品武将,她只要一过门,就会成为国公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翟延霖对自己十分自信,他贵为国公,本人高大俊朗,这些年有的是女人前赴后继地往上扑,所以翟延霖从来 不觉得,会有哪个女子拒绝他。他让程瑜瑾直接做正室,如果程瑜瑾知道,她一定会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翟延霖笑容笃定,道“她聪明贤惠,内有章法,还和翟庆处得来,她日后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只要她嫁给我,就会一辈子安定富贵,永远不必为生计发愁,而且一过门就是宗妇,不必看别人眼色过活。” 程元璟轻笑了一声,显然十分看不上。翟延霖被程元璟这样的神情刺激到了,他眯缝着眼,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元璟的笑意转瞬即逝,仿佛阳光下的冰,开了锋的刀,远远看着只有冷“她当然会是一个好妻子,但不会是你的。” “你说什么”翟延霖沉声问。 “你所谓的财富钱权根本不值一提,你能给她带来什么一个六岁的儿子,各怀鬼胎的妾室,还有复杂的家族环境。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想抢夺她” 翟延霖怒火冲天,如果这些话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翟延霖会毫不犹豫骂对方不知好歹,然而偏偏这话是程元璟说出来的。程元璟虽然并不高调,可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暗暗说此人不容小觑,前途不可限量。翟延霖所自豪的财富地位,在程元璟和他所代表的巨大潜力面前,确实不算什么。 而程元璟说出来的那些缺点,又一条条如同钢筋铁骨,丝毫做不得假。 翟延霖气结,他眯起眼睛,突然说“程元璟,你只是她的叔叔,并不是父亲。女大当避,何况叔侄程大姑娘以后嫁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你似乎管的太多了。” 翟家上一辈和程老侯爷有旧,翟延霖也隐约听说过程老侯爷的纠葛。程元璟是六岁时从外面领回来的,虽然上了程家族谱,但未必真是程家血脉。看程元璟对程瑜瑾的态度,翟延霖男人的直觉告诉他,程元璟可能真的不是程家人。 但那又如何,一个血脉不明的外室子,能攀上宜春侯府这棵大树已经殊为不易,程元璟还能换一个姓氏不成既然程元璟不会脱离程家,那无论他是不是程老侯爷的儿子,都和程瑜瑾是叔侄。程瑜瑾无论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他。 程元璟身上的气势一瞬间变锋利,他看着翟延霖,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根本不喜欢管教小孩子,更不喜欢被人控制,你的家庭不适合她。以后,不要去打扰她。” 翟延霖听到一惊,他想继续说话,然而程元璟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只是警告,程元璟并不打算和他商量。 程瑜瑾回到自己院子,让杜若冲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她捧着茶盏,思绪渐渐飘到刚才的事情上。 九叔,哦不是,太子殿下,他和蔡国公单独说话,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程瑜瑾正想着,外面便传来丫鬟问好的声音。程瑜瑾怔了一下,立刻放下茶盏起身“九叔” 连翘已经迎着程元璟进门。程元璟进门时身上还是冷冷的,进来看到她,眼底的冷硬才好些了。 程元璟可是稀客,程瑜瑾赶紧亲自上前招待。她让丫鬟换新的茶水,重新布置座位,然后坐在自己方才座位的对面,亲手给程元璟倒了一杯热茶“九叔,你怎么来了是蔡国公说什么了吗” 程元璟目光落在程瑜瑾的手指上。瓷盏烧了青色的釉,色泽通透,触感细腻,程瑜瑾的手指纤长白皙,印在湖一样蓝的杯盏上,微微闪着莹润的光。 程元璟隐晦地收回目光,他接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口吻淡淡的“没什么。” 说完之后,他停了停,然后又十分随意地,仿佛就是随便一提般问起“你觉得翟延霖此人怎么样”已改网址,已 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婚姻 0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 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 第一章 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回门 丫鬟迎她进去,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丫鬟一边帮程瑜瑾卸披风,一边说“昨天晚上老夫人留徐二爷和几个姑娘宿在正房,现在还在碧纱橱里睡着呢。老夫人怕徐二爷受凉,就让人将地龙烧的热些。大姑娘刚从外面进来可能不习惯热,等缓一缓就好了。” 程瑜瑾点头“我明白。除了二表哥还有谁在碧纱橱只有一张床,睡得下吗” “成哩,二姑娘和四表姑娘在一张床上睡,暖阁的炕床上还能睡一个人。二爷昨天闹着要去碧纱橱,被我们笑了一通,在暖阁呢。” 程瑜瑾了然,表兄表妹共处一室,虽然有程老夫人看着,但也太亲密了。她眼睛转了转,收回神色,对丫鬟点头而笑“有劳姐姐了。祖母起了吗” “老夫人已经起了。只不过徐二爷昨天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 程瑜瑾向前的脚步猛地一停“二表哥还睡着” 暖阁是程老夫人卧房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四周墙壁掏空,冬天时白天黑夜都循环着热气,温暖如春,故称暖阁。也就是说,程瑜瑾要是进内屋给程老夫人请安,不可避免地,会经过徐之羡所在的暖阁。 如果是程瑜墨,现在一定跑进去了,甚至会用冰冷的手捉弄徐之羡起床。但是程瑜瑾就不,她的做法是停在门外,说“既然二表哥不方便,那我再等等吧。” 里面的丫鬟见大姑娘来了,连忙唤徐之羡起床。徐之羡本来不想醒,迷迷糊糊中听丫鬟说“大姑娘在外面呢”,徐之羡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从床边抓起长袍就往身上套。 徐之羡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程瑜瑾面前他总是十分规矩,衣着打扮一定要体面。如果衣衫不整地被程瑜瑾看见,这像什么样子。 徐之羡打点妥当了,才肯捏捏扭扭出来给程瑜瑾问好“瑾姐姐呃,表妹好。”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都笑了,打趣道“二爷,明明大姑娘才是姑娘家,为什么你倒红着脸,像头一次上花轿的大闺女。” 徐之羡被说的脸红,他看到程瑜瑾也抿着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发臊,蹭的一声窜出去了“我去外面冷冷脸,你们先进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外面的动静早就传到程老夫人这里了,她从小房子一样的拔步床里出来,程瑜瑾看到,连忙去扶程老夫人。 丫鬟早就准备好水,程瑜瑾伸手探了探,水温适宜,可见是一直温在灶上的。程瑜瑾给程老夫人递帕子,时不时做些轻便又显眼的活,伺候着程老夫人洗漱。 程老夫人陪嫁的张嬷嬷称赞“大姑娘真是孝顺,其他人家过门十来年的媳妇,都比不上大姑娘细致贴心呢。” 程瑜瑾笑“伺候长辈,是我的福分。” 张嬷嬷听到程瑜瑾的话笑的越发灿烂,她心想,碧纱橱里还睡着两位姑娘呢,同一间正房,就隔了三四个屋子的步程,也不见那两位来伺候老夫人起身,可见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别说姑娘们,就是程老夫人的大小两个儿媳,现在也还没到呢。 人和人真是一比就分高下。 昨天夜里程瑜墨睡在老夫人这里,阮氏一大早紧赶慢赶追过来,想看看女儿怎么样。没想到一进门,就见程瑜瑾已经在了,看那架势,似乎已经守了很久。 阮氏的表情顿时就有些不对劲。 程老夫人睨了阮氏一眼,冷淡道“来了。” 阮氏脸上非常过不去,最怕人比人,她一个媳妇竟然还比不过孙女阮氏也顾不得去西面的碧纱橱看女儿了,连忙挽了袖子挤上来,伺候程老夫人洗漱。 地方只有这么大,阮氏挤过来,许多人都被挡住,程瑜瑾适时地后退一步,将空间让给阮氏。 落在外人眼里,张嬷嬷又暗暗赞一声大气。 程瑜瑾看着阮氏手忙脚乱地给程老夫人拧帕子、端漱口水,她毕竟不如做惯了的丫鬟,水一会冷一会热,被程老夫人数落了好几次。周围还围着这么多丫鬟呢,程老夫人不高兴,阮氏脸上也不好看。 程瑜瑾在心里暗暗摇头,真是糊涂,伺候长辈为的是一个“孝”名,还当真要去做端茶送水的活不成说白了就是一场作秀,表现的成分,要远远大于实用的成分。 所以程瑜瑾就从来不去干拧帕子、捧痰盂这种事,又脏又累,谁爱做谁做。程瑜瑾只会等丫鬟将帕子拧好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递给程老夫人,之后的活自有丫鬟代劳。这样一来,程瑜瑾什么都没做,看起来却十分重要,不可或缺。 像阮氏这种亲自挽袖子上阵的,就太实诚了。 复杂的家庭环境很小就教会了程瑜瑾如何讨巧,别的女孩嫁人后三四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她在十岁就懂了。不光如此,她还变得八面玲珑,极端利己。她不在乎面子,不渴望父母的爱,也不在乎爱情。 她只爱她自己。 程老夫人好容易收拾完,此时阮氏已经被折腾地身心俱疲。她看到一旁袖手旁观、光风霁月的程瑜瑾,不知为何就生出一股邪火。阮氏笑了笑,问“大姑娘,大嫂怎么没来” 阮氏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在程瑜瑾很小的时候,阮氏明明知道程瑜瑾不清楚谁是她的亲娘最好,可是心里莫名其妙的恶意却让阮氏一次又一次开口,不动声色地挑拨程瑜瑾和庆福郡主的关系。程瑜瑾过得不好阮氏会心疼,可是程瑜瑾过得好,和庆福亲如母女,又会让阮氏心如火烧,嫉恨难熬。 连翘的表情不太好,要她说,二太太这种作态简直坏死了,她就看不得大姑娘好大丫鬟义愤填膺,程瑜瑾本人倒很平静,她一颗心早已变得水火不侵,反而还能对阮氏笑一笑“母亲要照顾父亲,还要照看三弟,一时半会走不开。所以母亲让我来代她尽孝,伺候祖母。” 瞧瞧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程瑜瑾不回答庆福郡主为什么没来,只说庆福要照顾程元贤和程恩宝,一句话替庆福解围,还哄得程老夫人开心。在程老夫人眼里,当然儿子和孙子最重要,媳妇伺候她的儿子,让程老夫人听着就舒坦。 程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她起身时瞥了阮氏一眼,阮氏顿时吓得低头,大气不敢喘。 程老夫人走到东次间,问“其他几个孩子呢” “回老夫人,二姑娘和徐二爷正在碧纱橱里洗脸呢。念姑娘说这里没她用惯的脂粉,回姑太太院里重新梳头了。” 别说外人,阮氏这个亲娘听着也想摇头,一样的年纪,程瑜墨和徐念春一派孩子气,长辈醒了这么久不来请安,还自顾自出去打扮。相比之下,程瑜瑾简直懂事的不像小姑娘。 阮氏看不过去,偷偷让丫鬟去碧纱橱唤程瑜墨过来。程瑜墨和徐之羡发髻松散地走过来,齐声问好“老祖宗安。” 程老夫人点头,她说“你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不是亲手足胜似手足,你们不用在我这里候着了,去抱厦自己玩吧。” 徐之羡欢快地“哎”了一声,程瑜瑾察觉到程老夫人在特意给她们创造机会,至于是给哪一个创造机会,那就不好说了。按理说这种时机求之不得,然而程瑜瑾顿了顿,还是忍痛割舍“祖母,我恐怕不行。” 程老夫人奇怪“怎么” 程瑜瑾说“祖父昨日嘱咐我,让我去和九叔学写字。” 程老夫人更奇怪了“你学这些做什么” “圣上千秋节快到了,祖父想送一座屏风给圣上祝寿,让孙女来绣。所以这几日恐怕不得闲,给祖母请了安,我就得去和九叔学写字了。” 正房里寂静比往常更甚,送给皇帝贺寿的礼物,何其尊贵,竟然交由程瑜瑾执针。这是庆福、阮氏这些媳妇,甚至程老夫人这个正室夫人都没有的体面。阮氏和程老夫人心情复杂,徐之羡和程瑜墨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就算他们再不懂事,也知道程瑜瑾的这份待遇非同小可,比他们的母亲都高。 最后程老夫人说话“既然是侯爷发话,那你只管去就行了。如果时间不够,以后不必来我这里点卯了。” “这怎么行。”程瑜瑾一脸正气地推辞,然后施施然行礼告退,“祖母,二婶,我先行一步。” 等出来后,连翘雀跃不已,悄声说“姑娘,你没见刚才二太太和老夫人的脸色。我们姑娘的体面,岂是她们能比的别说比,恐怕二太太想也不敢想。” “行了。”程瑜瑾淡淡喝了连翘一句,“少说几句吧,时间不早了,再不去该晚了。” 连翘干脆地应了一声,嘴角还是翘起。这只是开头,等绣品出来,他们眼红都眼红不过来 程瑜瑾今天起得早,虽然在程老夫人那里耽误了些时间,但她自忖还很早。没想到到了宸明院,程元璟已经全部收拾好,看样子,他已经做了许多事情。 程瑜瑾十分吃惊“九叔起这样早” 程元璟淡淡瞥了她一眼,懒得回答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他指了指身边的墨,问“会写字吗” 程瑜瑾脸上的笑十分灿烂,仔细听还有咬牙的声音“九叔觉得呢” 程元璟倒不是故意埋汰程瑜瑾,而是在他眼里,会写字便等于写得好。毕竟为官入仕,写文章是最基础的事情。不论是首辅,太傅,御前伺候的太监,还是教程元璟的夫子,人人都写的一手好字。 程元璟没有在意程瑜瑾的冒犯,而是用眼神点了下笔,说“先写一幅字。” 程瑜瑾心想小瞧谁呢,她程大姑娘盛名在外,棋琴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通,然而她最擅长的,却是书法。 程瑜瑾走到桌前,拿起笔想了很短一会,便落笔题字。 程元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程瑜瑾受伤的左手上。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和程元璟说起这些来,或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或许是程元璟已经见过她最糟的模样,又或许,今天发生这么多糟心事,唯有程元璟一直在她身边。 程瑜瑾收回手,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目露凶光“你今天已经在祖母面前承认了我的话,我们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早晨的事,你不许和别人说,更不许反口” 突如其来的脆弱很快消散,程瑜瑾又恢复成理智得体的宜春侯府大姑娘,临走还不忘威胁目击证人。 程元璟沉沉地看着程瑜瑾,那种目光不知为何让程瑜瑾害怕,仿佛有深不见底的威压。她有点发虚,不敢面对此刻的九叔,可是才撂下狠话就示弱显得很丢人,程瑜瑾只好示威般地瞪了他一眼,装作自己还有其他急事的样子,飞快走了。 她走了两步,正要松口气,忽然听到背后说“你走错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长姐 程瑜瑾说完,程元璟转过脸,没忍住笑了。 程瑜瑾很严肃地瞪了程元璟一眼“九叔,我说正事呢,不要笑。” “好。”程元璟眼里都是笑意,对程瑜瑾抬手示意,“你继续。” 此刻阳光倾洒而下,金光灿灿,程元璟面容俊美,姿态从容,他在阳光温柔含笑,看向程瑜瑾的目光揶揄又纵容,一切都好看的不可思议。 程瑜瑾被他带的也想笑,她嘴角翘了翘,最终将将忍住,回头一脸正经地看着霍长渊“霍侯爷,你说是不是” 霍长渊手指紧紧握成拳,他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好几次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叫程瑜瑾姐姐这,这怎么可能 尤其可气的是,程瑜瑾当着他的面,和程元璟谈笑自如,似嗔似怪。程瑜瑾并不是一个会和人撒娇说笑的性子,霍长渊和程瑜瑾定亲半年来,她始终规矩礼貌,即使偶然遇到,她也会端庄得体地停在三步远的地方,盈盈唤他“霍侯爷。” 从来不会并肩坐在一处,嗔怪着瞪人,说“不要笑。” 霍长渊心里仿佛空了一块,似乎原本对他很重要的东西,被人连根挖起,放在一个他看得到,却永远无法到达的位置。心脏有一个位置空荡荡的,风穿过发出呼呼的声音,隐约有一丝丝的疼,更多的是空虚,茫然,不知所措。 霍长渊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一张画面,程瑜瑾一身大红,端庄地坐在拔步床上,他站在一旁,五色果从头顶噼里啪啦落下来。这是他们大婚的场景,可是下一秒,画面就骤然破碎,他挑开盖头,看到了程瑜墨含羞带怯的脸。 不应该是这样,霍长渊在心底不断地重复,可是随后他又觉得茫然,不应该是这样,那应该是如何呢 程瑜墨被阮氏拉住说话,她过了一会隐约觉得不对,一回头发现霍长渊不见了。她连忙直起身,发现霍长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外面,程瑜墨眯起眼睛,隔着帷幔,隐约看到一抹浅蓝色影子。 程瑜墨心不由揪起,她立刻走出来,见霍长渊站在地上,而程瑜瑾和程元璟对坐在茶椅上,似乎正在说话。程瑜墨尽量装作毫无异常的模样,不经意走上前“大姐姐,九叔,你们在说什么” 走近之后,程瑜墨自然而然地倚在霍长渊身边。程瑜瑾眼睛在他们二人交叠的衣袖上扫了一眼,笑道“二妹和霍侯爷新婚燕尔,感情深厚,恭喜。” 程瑜墨靠来的时候霍长渊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被程瑜墨靠着的那条胳膊僵硬得像石头,他下意识地看了程瑜瑾一眼,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还有人呢。” 程瑜墨肩膀倚在霍长渊身上,霍长渊退开,她半边身子一松,整个人都晃了晃。程瑜墨不满,前世霍长渊带着她回娘家的时候,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对她体贴备至,为什么现在连她靠近都要躲开 程瑜墨两辈子习惯了被娇惯,尤其面对着霍长渊,程瑜墨完全不能接受前世温柔小意的丈夫竟然不再惯着她。程瑜墨嘟起嘴,道“侯爷,这是在家里,又没有外人。” 新婚夫妻当着他们的面闹小别扭,程元璟早在程瑜墨走过来的时候就低头研究手中的茶,程瑜瑾看了一会,笑道“二妹说得对,我和九叔又不算外人。侯爷和二妹私下里如何就如何,不必顾忌我们。” 霍长渊听到更尴尬了,他和程瑜墨在靖勇侯府的时候也没有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但是被程瑜瑾这样一说,仿佛他们有多亲密一样。 霍长渊有心想澄清事实,但是程瑜墨却更加紧地黏住霍长渊,噘嘴道“是啊,侯爷,你在家里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我娘家,反而和我生分了。” 程元璟放下茶盏,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程瑜瑾也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胳膊,笑道“二妹和侯爷感情好是好事,你们新婚夫妻柔情蜜意,我和九叔是不是要避一下” “不用。”程瑜墨拉着霍长渊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正好和程瑜瑾、程元璟对坐。程瑜墨虽然记得前世的事情,但是她这辈子毕竟刚刚成婚,还很羞涩,在靖勇侯府时要拿捏着新妇的架子,并不会对霍长渊这样主动。可是现在在程瑜瑾面前,不知道怎么了,程瑜墨总是忍不住想和霍长渊亲密些,仿佛这样就能追回前世的场子一样。 程瑜墨拉着霍长渊坐下,霍长渊中途想要挣扎,都被程瑜墨按下。程瑜墨坐好后,笑着问“我刚才出来时见你们相谈甚欢,姐姐和九叔正在说什么,怎么笑着这样开心” “哦,这件事啊。”程瑜瑾脸上含笑,眼睛弯成月牙,眼眸中一闪一闪地亮着光。霍长渊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程瑜瑾说“我们方才在说称呼的问题。如今二妹和霍侯爷已经成婚,总是用侯爷这种字眼太生疏了。既然已经成了一家人,自然该用家人的叫法,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程瑜墨不知道刚才的事情,她听到后觉得很有道理,下意识地点头“这是自然。” 程瑜瑾顿时露出得逞的笑。程元璟无奈地朝她瞥去一眼,虽然无可奈何,但是眸子里满满都是笑意。 程瑜瑾接着说“二妹的想法果然和我一样。照我们家的辈分,以后我就叫侯爷为二妹夫了。不过这样一来,侯爷该叫我为姐姐,叫九叔为叔叔,侯爷该不会怪罪吧” 程元璟听到说“不用,我不在乎称呼。” 程瑜瑾立即转头去瞪他,程元璟面色不变,话音一转就换了说辞“不过,婚姻乃结两姓之好,换了称呼方显诚意。” 程瑜瑾满意了,笑眯眯地去看程瑜墨和霍长渊。程瑜墨本来就没什么主见,她听程瑜瑾和程元璟两人说话,每一个都很有道理,于是连连点头“姐姐和九叔说得对。若是姐姐称呼我侯夫人,岂不是太怪异了一家人就该亲近些。” 程瑜瑾笑意更深,她含笑看着霍长渊,问“二妹夫,你觉得呢” 霍长渊当然觉得不行,可是程瑜墨坐在旁边,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毕竟是他主动求娶来的娇妻,当初还多亏了她用身体给他取暖,霍长渊心中对程瑜墨不失怜惜。他若是拂她的面子,免不了程瑜墨回去要多想,以为他对程瑜瑾旧情难了,才不肯改口。 霍长渊不由抬头去看程瑜瑾,程瑜瑾眼中带笑,将她一双画一样的眼睛照耀的亮晶晶的。霍长渊有些受不了程瑜瑾这种揶揄的笑意,但是不由自主地,又想顺从着她,不忍心让她失望。 霍长渊迫于多重压力,本着脸开口“这是自然,我既然娶了墨儿,就该顺应墨儿的辈分。九叔,长姐。” 程瑜瑾眼中骤然变亮,她赶紧扭过脸,才没有当场笑出来。程元璟对于辈分是没有什么执念的,听到霍长渊叫他叔叔并无其他感触,不过看到程瑜瑾这样开心,他也忍不住,好笑又无奈地看了程瑜瑾一眼。 程瑜瑾好容易忍住笑意,她回过头,十分慈爱地点了点下巴“嗯,二妹夫。” 程元璟眼底笑意更甚。 霍长渊喊完“长姐”后才觉得尴尬,幸好这时候程老夫人的嬷嬷出来,说“呦,九爷,大姑娘,二姑奶奶,二姑爷,你们怎么在这里刚才可叫大伙好找。饭摆好了,该用饭了。” 霍长渊长长松了口气,率先站起来“好,我们这就来。” 霍长渊起身,程瑜墨也赶紧跟着走了。程瑜瑾缀在后面,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才刚刚压下脸上的笑,就被程元璟在脑门在轻轻敲了一下。 程元璟站在她身前,垂眼看她“促狭。” 程瑜瑾一点都不避让地抬头看他“九叔,我还让他叫了你一声叔叔呢。你怎么能过河拆桥” 程元璟看着她,到底没掩饰住眼底的笑意。他瞥了她一眼,道“强词夺理,下次不可这样胡闹了。” 程瑜瑾对着这种说法是不服的,她跟在程元璟身后,一边走一边为自己辩解“这怎么能叫胡闹呢,程瑜墨是不是我的妹妹霍长渊是不是程瑜墨的丈夫他叫我一声姐姐理所应当,怎么就成胡闹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饭厅,里面丫鬟正在布置碗快,见了他们,连忙搬出椅子道“九爷和大姑娘来了。” 程家众人似乎对程瑜瑾和程元璟共同出现已经见怪不怪,因为他们来得晚,其他人已经坐好了,只剩下两个位置,程瑜瑾和程元璟自然而然坐到一起。 回门是家宴,倒不必避讳男女,而程家人丁不算多,所有人都坐在一桌席面上。就连程恩宝也被安置在一个小高凳上,由奶娘和庆福郡主一同照看。 庆福郡主和阮氏没有入席,坐在旁边作势替程老夫人布菜。程老夫人让她们夹了两快子,就说“今日是二姑奶奶的好日子,你们不必忙了,坐下吃饭吧。” 儿媳照例不能坐到饭桌上,要伺候婆母吃饭,等婆婆吃好了才能入席,用一些残羹冷炙。相反,女儿、孙女等却能直接坐下吃饭。所以说女儿在娘家是娇客,轻易不能罚,因为这迟早是别人家的媳妇。等她们出嫁,在夫家一样要伺候公婆用膳,早晚立规矩,一直等到生下儿子来,有了子女,脸面才能多一些。 今日是程瑜墨回门,程老夫人不可能在这种日子让阮氏布菜,而庆福是郡主,程老夫人一直不怎么支使大儿媳。所以今日阮氏和庆福郡主示意性的夹了两快子,程老夫人就让她们入座了。 庆福郡主和阮氏推辞两句,便接连坐下。她们两人的座次早就准备好了,丫鬟见了,连忙将椅子搬开,伺候两位太太落座。 程瑜墨看着母亲为祖母布菜,明明是十五年来看惯了的事情,可是今天她却有点难以言喻的酸楚。以前很奇怪为什么她能坐下吃饭,母亲却要在一边站着,等后来渐渐长大,她明白了其中道理,然而也到了她伺候自己婆婆的时候。 程瑜墨想起靖勇侯府里的霍薛氏,不由头疼。 但是今天是回门的日子,程瑜墨知道出嫁后非同昔比,以后她回娘家就很难了。难得能看到父母家人,程瑜墨不想思考以后的事情,只想快快乐乐享受当下。 每个人身后都有布菜丫鬟,近的菜自己动手,若是远的,看中了什么主子不需要动,丫鬟便自动夹到主子碗里。然而虽然这样说,丫鬟毕竟不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有些想吃的菜丫鬟没看出来,或者不喜欢的菜丫鬟夹了好几口,很多时候都不尽如人意,远不如自己动手来的舒服。 程瑜墨想吃鱼,但是身后的丫头愚钝,久久没有看出来不说,好不容易夹了一块鱼肉,里面还全是刺。程瑜墨不满,她不由想起前世,霍长渊给程瑜瑾夹菜的模样。 程瑜墨的醋意一下子就涌起来了。前世霍长渊给程瑜瑾夹菜,没少让程瑜瑾长脸,凭什么到她就不行程瑜墨使起小性子,她拽了拽霍长渊的衣袖。霍长渊回头,就见程瑜墨嘟着嘴看他“侯爷,我想吃鱼,但是手笨,总是不会剔刺。” 饭桌上空气一滞,程老夫人老神在在,装没听到,程元翰左右看看,正要呵斥程瑜墨不可无礼,就被阮氏踩了一脚,强行堵住话。 程元翰不明所以,被阮氏用力地瞪,小夫妻情趣,你嚷嚷什么。 程元翰只好闭嘴,而向来高贵跋扈、和丈夫关系平平的庆福郡主见了,险些就要当场翻白眼。狐媚,阮氏这个贱人的女儿,果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桌子的人虽然各吃各的,但是视线都刷的一声集中在霍长渊身上。霍长渊十分尴尬,好端端的,程瑜墨到底想做什么。 霍长渊心里突地冒出一股恼意,程瑜墨床笫间和他撒娇是情趣,但是在正式场合上还这样,就着实没轻没重了。 程瑜瑾内心里“啧”了一声,夹起一根豆芽慢慢嚼。近距离观戏尤其刺激,程瑜瑾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一边看戏一边夹菜,结果没留神,不小心将一块姜当做菜夹到碗里。程瑜瑾咬了一口后顿时狠狠一呛,她连忙掩住嘴咳嗽,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程元璟一早就觉得她刚才夹得那块菜不太对,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就已经咬到嘴里了。程元璟叹气,从一旁拿过茶盏,一边替她拍背一边说“小心些,先喝水。” 他们这里的动静不小,本来都悄悄盯着霍长渊的众人愣了一下,齐刷刷朝程瑜瑾和程元璟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宠妻 程瑜瑾内心非常不愿意,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怎么能拒绝叔叔的话。程瑜瑾假笑着对程元璟施了一礼,问“现在吗” 程元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掀开帘子出去了。程瑜瑾彻底没了办法,只能转身对其他几人点头,说“我有事出去,失陪。”就匆匆追出去。 只留下其余几人呆呆地站在抱厦内,面面相觑。徐念春趴到窗前往外面看,看见程瑜瑾快跑两步,追上程元璟,两人并肩朝程老侯爷的院子走去。 徐念春喃喃“瑾姐姐和九表叔感情真好,祖父有事叫姐姐,竟然是九表叔来带话。” 而此时,程瑜瑾追上程元璟,压抑着愤怒问“九叔,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程元璟扫了程瑜瑾一眼,看到她怒气冲冲又强装无事的模样,不禁失笑“你想太多了,真的是侯爷叫你。我顺路,帮你带句话而已。” 程瑜瑾惊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不信就回去吧。” 程瑜瑾颦眉想了想,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去程老侯爷院里走一趟总是没错的。程元璟一路上并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程瑜瑾渐渐放了心,他疏离又漠然,看起来并不像是拿她寻开心的模样。或许,真的是程老侯爷传话。 程瑜瑾抱着怀疑的态度进了程老侯爷的院子,程老侯爷披衣服坐在八仙桌前,看到他们,连忙招手“九郎,大姑娘,你们来了。” 程瑜瑾心里着实一惊,竟然真的是程老侯爷传唤她悄悄瞥向程元璟,结果正巧被对方抓了个正着,程瑜瑾连忙收回眼睛,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给程老侯爷行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程老侯爷没在乎这些虚礼,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坐。程元璟倒是不客气,当真挑椅子坐下,程瑜瑾飞快地扫视屋子,审时度势后,谨慎地坐在程元璟下手。 程老侯爷正在桌子上看字,程瑜瑾眼尖看到,眼睛转了一圈,很快猜到这恐怕是祖父的收藏。这个程瑜瑾擅长,她立刻说“祖父在看谁的字此人落笔筋骨俱备,收笔时利落圆融,收放有度,自有风格,一看就知功夫极深厚。这样好的字,不应当籍籍无名才是。” 程瑜瑾察觉到程元璟扫了她一眼,程瑜瑾心想她拍祖父的马屁,关你什么事紧接着她就听到程老侯爷笑眯眯地说“这是九郎的字。” 程瑜瑾脸上的笑险些僵住,程元璟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又清又淡,若不是程瑜瑾坐得近,根本不会听到。 好在这都是小场面,程瑜瑾很快调整过来,笑着说“竟然是九叔的字,侄女委实大开眼界。早知道我就该缠着祖父,让您来教我写字,这样我也能写出和九叔一样好的字了。” 程老侯爷大笑,程元璟内心悠悠想,程瑜瑾也是能耐,无论何时何地,总能不着声色地哄上位者开心。一句话捧了两个人,偏她还说的自然而然,充满小女儿意趣,内廷里以拍马屁为生的黄门太监也不及她。 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养出这样的性格呢 程老侯爷没有想这么多,他抚着胡须,笑道“大姑娘说的不错,九郎字确实极好。”程老侯爷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马上就是圣上的千秋宴了,虽然圣上说不要大办,但是我们为人臣子,心意却不能缺。然圣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们能做的唯有尽臣子心意。九郎字好,不妨为圣上写一幅字祝寿,九郎你看如何”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程老侯爷是父亲,他让儿子做什么事情,竟然还要询问何况,程老侯爷给宫中递礼,用的乃是宜春侯府的名义,程元璟能有这样的机会,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为什么程老侯爷要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呢 程瑜瑾目光不动声色在两人身上扫,程元璟没有说话,停顿了许久。这段时间程老侯爷紧张地几乎要闭过气,好在,程元璟轻轻地、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好。” 程老侯爷如释重负,脸上立刻绽出笑来,可比刚才听程瑜瑾说话开心多了“这就再好不过。” 程瑜瑾若有所思,冷不防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大姑娘。” 程瑜瑾下意识地站起身“孙女在。” “直接送字上去太散漫了,而且落在别人眼里,恐会留猖狂之嫌,对九郎不利。大姑娘,听你祖母说你绣工极好,你可愿意替九郎将这幅字绣出来” 程瑜瑾愣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能为祖父分忧,乃孙女之幸。” 程瑜瑾明白程老侯爷的意思了,给皇帝祝寿,直接送字太过张扬,能不能递到皇帝眼前不说,但是同朝官员必然是得罪了。但如果换成绣屏,那就不一样了,大件更能引得皇帝注意不说,摆在那里也能时刻让皇帝看到上面的字,连带着便让皇帝能时刻想到宜春侯府。这不比直接写字讨巧 给皇帝送千秋礼这么大的事,按理绝没有女眷插手的份。给皇帝贺寿不可能只有一件屏风,当然还要搭配其他的东西,只不过主次有别,主推其中一两样而已。程老侯爷如果真打算送屏风,大可让程元璟写好祝寿辞,然后让外面最好的绣娘绣,委实没必要让程瑜瑾冒这个风险。程瑜瑾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子,但是给圣上送礼,倒不必避讳男女,反而要担心绣毁了的风险。 程瑜瑾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程老侯爷这是在抬举她。程瑜瑾自己清楚她可以比外面的绣娘绣更好,但程老侯爷不知道,他本来没必要冒这样的险。 程瑜瑾立即站起来谢老侯爷,而程老侯爷却在试探地看程元璟。 他提出这样的想法,根源是想帮太子。圣上明知道太子就在京城却不能见,想来心中极为悲痛,趁着千秋节这么好的掩饰,程老侯爷让太子写一副祝寿辞,以宜春侯府的名义递上去。等圣上看到牵挂多年的儿子为他贺寿,他心中多少能慰藉些吧。 而程老侯爷又不敢直接送太子的字,虽然太子“失踪”已经十多年,但保不准有心人还记得,如果被杨首辅发现端倪,那就糟糕了。所以程老侯爷想来想去,只能折个中,太子的祝寿辞依然写,只不过不是以卷轴,而是以绣屏的方式送。 这是程老侯爷第二个私心,他本来打算请外面最好的绣娘连夜绣的,可是前两天恰巧听到程瑜瑾被人退婚了。女子被退婚,再好的人材也无法挽回,程瑜瑾恐怕再难说到好人家了。程老侯爷便想让程瑜瑾来执针,他的想法是让程瑜瑾担个名,实际还是绣娘动手。程家不会明面上说这是谁的针法,但是只要这件绣屏被皇帝看重,自然而然的,程瑜瑾的身价就高了。 说不定,还有机会嫁个好夫郎。 这个法子对太子、程瑜瑾都好,程老侯爷想为太子铺路,又想搭太子的风拉自己孙女一把。 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意了。 程瑜瑾向程老侯爷谢恩,不明白为什么空气寂静下来。她不明所以地看向程元璟,程元璟一转头,就撞入那双疑惑又漂亮的眼睛中。 心仿佛被一根羽毛挠了挠,程元璟不期然想起程瑜瑾的处境。因为自小被过继,她懂事非常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言观色,无时无刻不在讨当权者的欢心。 其实,她活的很不容易。 程元璟收回眼神,一副不在意的口吻“好,就按侯爷说的办。” 程老侯爷大喜过望,他高兴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嘱咐程瑜瑾“既然九郎同意了,那这几日你勤勉些,多去看你九叔写字,然后拿回去细细临摹。绣的时候如果有一针拿不准,那就去问你九叔。总之多看多问,明白吗” 程瑜瑾乖巧应下“是。” 程老侯爷又和他们说了很久,这时候下人在外面通传“侯爷,老夫人说饭已摆好,就等着侯爷入席了。” 程老侯爷站起身,程瑜瑾看到连忙上前去扶。程老侯爷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说“说的高兴,竟然没有注意时间,差点误了吃饭的时辰。走吧,先去用饭。” 程老侯爷到时,中堂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看到程老侯爷进来,所有人站起来请安“侯爷。” “家宴不必多礼,都坐吧。” 程老侯爷一路面,程元贤几人立刻上前来扶,程瑜瑾顺势退开,站回女眷席上。程瑜瑾跟着程老侯爷一同露面,还搀扶着老侯爷,不少人都对程瑜瑾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程瑜瑾当然注意到了,她脸上不以为意,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样有脸面。而她心里却在想,飞得越高,盼着她狠狠跌落的人就越多。她被退婚,指不定多少人心中称快,她现在还在家里,侯府里人碍于亲戚情面,都假装不提这件事,可是一旦她出现在外人视线中,冷嘲热讽的人不知得有多少。 程瑜瑾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落得如此下场。或许,她最大的错,就是那天不该上山去找程瑜墨,不该进山洞,不该救霍长渊。就因为她救了人,所以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赔上儿子的命,临死婆家和娘家都在称好。 就算她侥幸得到先知,旁人也在埋怨她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不够柔顺,为什么得罪了霍侯爷。程瑜瑾嘴边抿出浅淡的笑,那又如何,她就是要将婚书当面扔到霍长渊脸上,她就是不给程瑜墨好脸色,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她程瑜瑾这辈子都不跌落云端。 程瑜瑾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确落在专心和姐妹们说话的徐之羡身上。 她可不觉得梦里她嫁了霍长渊,这辈子就要为霍长渊守贞。这棵歪脖子树谁爱要谁要,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她程瑜瑾有名声有美貌,干脆换一个喽。 他这样想着,声音就压了压“程大姑娘” 如果程瑜瑾留心一些,就会发现这个侍卫唤她“程大姑娘”,哪有奴婢称呼主家,还要带上姓氏的 程瑜瑾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站在程元璟面前,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 似乎是已经被看到了最糟糕的情况,程瑜瑾也不再扯着乖巧淑贤的皮,直接说道“刚回来就让九叔看到那种事,想必九叔对我的印象已经跌倒谷底。不过九叔是长辈,更别说如今赐绯入仕,已经成了四品高官,九叔怎么也不至于和一个还未出阁的侄女计较吧不怕九叔笑话,我今日刚刚被人退亲,心情激动之下,言行难免有些过激。然而男子可另娶,女却不能再嫁,霍长渊退婚不会有任何影响,而我,却连以后嫁人都是问题。我没有办法,只能在祖父祖母面前替自己乔饰一二。” 程元璟看着她,神情中看不出动容,自然更不会有怜惜。他说“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瑜瑾笑了笑,说“内眷的事情,当然和九叔没有关系。九叔只要什么都不说,就足够了。” 程元璟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稀奇,他虚长到十九岁,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点他怎么说话。 他们两人现在离得近,程元璟低头对她一笑,虽然只是极浅极浅、根本不达眼底的那种,但程瑜瑾还是略有些恍神。 程家已经富贵了五六代,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再加上美貌姬妾的改善,程家的小辈相貌都不差。甚至得助于宜春侯府历代祖宗坚持不懈的不思进取、沉迷美色,到了程瑜瑾这一辈,他们家无论男女,放在同龄公卿子弟中,一个个都是独占风头、艳压众人的主。然而饶是程家最好看的男子,甚至算上程瑜瑾见过的所有年轻公子,都不及程元璟相貌好。 他身量高,眉骨分明,鼻梁笔直高挺,脸颊有棱有角,偏偏线条流畅漂亮,是一等一的好骨相。同时他还长得白,剑眉星目,睫毛浓密,嘴唇薄而红,皮相几乎无可挑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差别 霍长渊盯着程元璟身上的荷包,眉头皱得死紧。此时程恩慈嫌坐着无聊,追着蝴蝶跑出去了。程恩慈跑了,程恩悲也蠢蠢欲动想走,程瑜瑾见程恩慈在花园里跑的用力,担心他不小心磕着碰着,程老夫人又要说她。 程瑜瑾站起身,去外面盯着。程恩悲找到机会,也跟在程瑜瑾身后溜走了。 两个半大少年和程瑜瑾出去后,凉亭里顿时只剩下程元璟和霍长渊两个人。霍长渊盯了许久,此刻终于找到机会,问“你身上的荷包模样别致,是哪里来的” 程元璟对霍长渊的用意心知肚明,他不紧不慢,说“你问这枚放私印的荷包是瑜瑾送的。” 早就有所预料,但是亲耳听到这句话,霍长渊还是觉得梗得慌。他努力沉住气,可是嗓音已经变得冷硬“是吗我记得她针线虽好,但是从来不轻易给外人做东西,这么多年她亲手做的绣品,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经霍长渊这样一说,程元璟也垂下眸子欣赏这件荷囊。 荷包用了上好的织锦面料,中间绣了蓝紫色宝相花,收线、压脚乃至吊坠无一不精致,虽然颜色清淡,可是并不减其贵气。 程元璟并不好外物,再说他确实见过不少好东西,能让他在意的实在少之又少。然而美丽的东西天生让人喜爱,程瑜瑾是这样,她的手工也是这样。 程瑜瑾看着荷包忍不住变柔和,他点头,淡淡应道“没错,她确实很少给外人做东西。不过,我又不算外人。” 霍长渊听到呼吸一窒,忍不住想说这个人真有脸,还真敢说。 程元璟笑容不变,继续说道“从外面看不出来,其实上面的花纹都是双面绣。整个京城会双面绣的只有她,我本来不忍心让她费神,她却执意,动用了最麻烦的双面绣。除了前些天送进宫里的贺寿屏风,便只有这一件双面绣,连程老夫人提起,她都不曾再用过双面针法。” 霍长渊越听脸色越黑,他简直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仿佛程元璟说这些,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霍长渊觉得程元璟身为四品朝廷官员,不至于做这样幼稚荒唐的事,但是不得不说,霍长渊还真的被刺激到了。 他最知道程瑜瑾此人有多薄凉,她磨炼女红、厨艺都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光环,若是真以为她会洗手作羹汤,那就大错特错了。程瑜瑾只有在程老夫人大寿、皇帝大寿这种场面上,才会亲手做绣品,所为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名。除此之外,霍长渊这个未婚夫都未曾有此殊荣。 她对所有人都冷淡薄凉,凭什么,对程元璟就成了例外呢 霍长渊很生气,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所谓的口吻说“她最重礼仪规矩,贴身之物自然不方便赠与外男,对于家人父兄倒没什么避讳。” 霍长渊暗示程元璟这样没什么,侄女给叔叔亲手做一个荷包,实在很常见。 程元璟不紧不慢,笑道“是吗我从没见程元贤和程恩宝身上有类似的绣品,便猜测这是独一份。原来,靖勇侯还见过其他的” 霍长渊还真没见过。他连续被反驳,心里已经很恼火,再一次被程元璟抢白后,简直气得维持不住脸面。程元璟这个人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为止他自己明白就算了,一定要揭穿别人才行吗 霍长渊气的不轻,铁青着脸面向草木疏阔的花园,完全不想再看到程元璟那张脸。此时花园中吹来一股风,将草木吹的瑟瑟作响,霍长渊皱眉,道“要下雨了。” 而程瑜瑾还没回来。 程瑜瑾因为要看着程恩慈和程恩悲,确实走出去很长一截路,后面忽然起风了,风来的又大又急,将衣摆吹的上下翻飞。程瑜瑾伸手遮住眼睛,立刻对程恩慈、程恩悲的丫鬟婆子说“要下雨了,将两位少爷拉回来。” 所幸程恩慈两兄弟知道轻重,乖乖跟着人往回走。等程瑜瑾踏上避雨的回廊的时候,外面已经落下豆大的雨点。 这场秋雨来的迅猛急切,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将枝叶打的东倒西歪,整个天地瞬间被雨声笼罩。程瑜瑾站好后,连翘连忙上前,帮她整理被雨水打到的头发。 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忙着,回廊另一侧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霍长渊走在最前面,看见程瑜瑾,立即大步赶来。 “你怎么淋湿了外面下雨,你都不知道先避一避吗”霍长渊皱眉,说着就要来拉程瑜瑾,程瑜瑾心里很厌烦,朝后退了一步,毫不留情地躲开霍长渊的手。 “霍侯爷。”程瑜瑾鬓发两侧有几缕头发被淋湿了,一绺一绺贴在面颊上,越发显得她面白如雪,菱唇红艳,“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霍长渊的表情怔了怔,似乎没想到程瑜瑾竟然这样绝情。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程瑜瑾的那一刻,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拉她。 仿佛,这是身体本能的习惯一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潜意识已经做出了决定。 霍长渊手指抽搐,不自在地收回身侧。可是看着程瑜瑾半湿的头发,还是于心不忍“好,我不碰你。你身上湿了,先换身干净衣服吧。” 说着,霍长渊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想要递给程瑜瑾。程瑜瑾眉眼清冷,看都不看一下“霍侯爷,你逾矩了。” 霍长渊伸出去的手顿住,但并没有收回,还是执着地举着自己的外衣,意图明显又强势。两人正在僵持,回廊另一边传来脚步声,距离还远,但程瑜瑾奇异般的认出来了。 她回头,惊讶地看着来人“九叔,你怎么过来了” 发现要下雨后,霍长渊和程元璟都立刻起身来找程瑜瑾。只不过程元璟选了另一条路,正好和程瑜瑾错过,现在才绕过来。 程元璟隔着很远就看到了程瑜瑾,紧接着,他看到程瑜瑾身边快步走来一个男子,对她嘘寒问暖,还试图为她披上自己的衣物。 程元璟的眼神比外面的泼天雨幕还要凉。他的眼神和霍长渊对上,两人谁都不说话,一触即分。 这个功夫程元璟已经走近了,程瑜瑾正要说话,程元璟已经伸手探了探她的脸颊“这么凉,被雨淋到了” 霍长渊看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怎么敢程瑜瑾最烦别人碰她,她竟然没躲开 程瑜瑾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但是程元璟的神态自然而然,不带任何亲狎意味,仿佛只是单纯地试一试她脸上的温度。太子殿下这样坦然,程瑜瑾也不好太咋咋呼呼的,于是说“没被淋到多少,只是头发看起来明显。” 程元璟点头,放下手,十分自然地解下自己外衣,披在程瑜瑾身上。程瑜瑾这回是真的没法淡定了,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九叔” 程瑜瑾刚才一瞬间差点失口喊成“殿下”,幸好后面反应及时,硬是改过来。然而仅是程元璟解衣服给她就已经足够惊悚了,她想躲却被程元璟按住肩膀,程元璟的声音悬在她头顶,低沉又清越“别动。” 程瑜瑾便果真不敢动了。刘义等人在后面看到,心里“啧”了一声,都默默转开眼睛。 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也是要娶妻的,很正常。 程瑜瑾僵硬着脖子,感受到程元璟冰凉的手指在她脖颈处穿梭,为她系好扣子,理好衣襟。因为程元璟的身形比她高大许多,衣袖宽大,衣摆更是拖到地上,程元璟又俯了身,为她将衣袖一截截卷好,打理的整整齐齐。 这个过程中,程元璟的呼吸就扑在不远处,他们靠的这样近,程瑜瑾都能闻到程元璟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很轻,又有些氤氲的苦味。 不知道这是什么香,以后能不能靠这个投其所好发家致富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程瑜瑾全程僵硬不敢动,从耳朵到脖颈,都泛上淡淡的红。程元璟将程瑜瑾打理满意后,终于直起身,将她粘在脸颊上的湿发拨开,道“好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不要着凉。” 程瑜瑾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嗯。” 程元璟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程瑜瑾将头发打理的很好,摸上去如上好的绸缎,光滑柔顺,隐有余香。程元璟私心里很不想放开,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手指悄悄流连了一会,便一派光风霁月地收回手。 霍长渊在一旁看着快要怄吐血了,程瑜瑾厌恶地拍开他的手,冷冰冰地说“男女授受不亲”,还不肯接他的衣服,结果一转身,便换上了程元璟的衣服,还任由程元璟为她扣扣子 这一切甚至都当着霍长渊的面,程瑜瑾拒绝他的话音都没散。 霍长渊气得不轻,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程瑜瑾一直冷冰冰的便罢了,可是她对他不假辞色,冷若冰霜,却对程元璟温柔乖巧,前后差距不过几秒。霍长渊怎么能接受这种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霍长渊脸色沉的要滴出水来,这时候程瑜墨看到外面下雨,急急忙忙带着雨具来寻人。她一路一边喊着“侯爷、大弟二弟”,一边顺着回廊往花园深处走。她跨过一道月亮门,突然隔着重重叠叠的隔窗看到了霍长渊,程瑜墨大喜过望,不顾外面的雨水,提着裙子便朝霍长渊跑来。 “侯爷” 程瑜墨飞快地跑到回廊上,后面的丫鬟们一叠声唤着“二姑奶奶小心雨” 程瑜墨不管不顾,跑进避雨处才发现这里气氛不太对,程瑜瑾和程元璟站在一处,程瑜瑾身上还披着一身不合宜的外衣,一看就是男子样式。而霍长渊站在另一边,脸色黑沉,泾渭分明,阵营明显。 程瑜墨不太懂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站位明显分成两个阵营。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欢欢喜喜地扑向霍长渊“侯爷” 霍长渊接住程瑜墨,但是表情并没有好转,眼睛还是冷冷盯着另一方。程瑜瑾见程瑜墨来了,更没耐心和他们耗下去。 显然程元璟也是这样的意思,他握着程瑜瑾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说“既然侯夫人已经寻过来,我们便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她还急着回去换衣服,先走一步。” 这话正合程瑜瑾之意,她朝前走了两步,发现后面人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九叔” 程元璟还站在原地,目光冷冰冰地盯着霍长渊。 “侯夫人身上也湿了,靖勇侯的外衣正好留给侯夫人。以后靖勇侯说话处事之时认清对象,不要再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 程元璟的话虽然模糊,可是在场中人,唯有后赶来的程瑜墨不明所以。程元璟近乎是明示霍长渊,以后不要再碰程瑜瑾。 霍长渊沉着脸,道“本侯办事,自有分寸。” “你最好有分寸。”程元璟最后冷冷瞥了霍长渊一眼,转身走向程瑜瑾。原本含冰带峭的眉眼,在看到她时一寸寸融化,变成淡淡的笑意“走吧。”,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宫闱 程瑜墨回门宴结束后,宜春侯府今年内最大的一桩庆典便办完了。程家众人身上都带着孝,程瑜墨出嫁后已经是霍家人,出入不忌,但是程家却不行。 庆福郡主等人都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待在侯府里,为程老侯爷守孝。 一转眼便进了十一月,天气变得又冷又硬,出门便呵白气。程瑜瑾脖子上套了毛绒绒的围脖,穿着一身银粉色夹绒袄裙,去给程老夫人例行请安。 她这几个月来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修身养性,倒十分平静。琳琅阁和云衣坊的生意渐上正轨,每月月底给程瑜瑾送来账册,程瑜瑾根据账本和销售情况,准备第二个月的新花样。等她准备好了,便送到程元璟院里,让刘义帮她捎出去。 因为知道自己外部力量弱,所以程瑜瑾格外注意和程元璟院里的小厮打好关系。他们成日在外面跑,见多识广,消息灵通,而程瑜瑾待在内宅,足不出户,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拉拢这些小人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只可惜程元璟势必要离开,这些人她用也用不久,所以最后这一段时间更要利用好。 这几个月,云衣坊和琳琅阁也逐渐打开名声,在女眷中传出口碑来。最开始是云衣坊,云衣坊毕竟坐落在最繁华的大街上,住在附近的女眷偶然发现,图新鲜试了云衣坊的新样子,后来发现云衣坊的裁剪十分巧妙,一样的布料,别家布庄就是穿不出云衣坊的俏丽劲。而云衣坊而每个月定期推出新款式,女客们一传十十传百,回头客越来越多,云衣坊的名声也从中端富户官家圈子,扩散到程瑜瑾所在的高门勋贵圈里。 而琳琅阁要比云衣坊慢一点,毕竟衣服一季度一换,首饰却可以长久使用。然而女人的爱美无可阻挡,有女眷戴了琳琅阁的首饰出门做客,一来二去,知道琳琅阁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程瑜瑾每个月月底看到账册,都觉得十分满意。 她没有了钱财等后顾之忧,便一心解决自己婚姻上的问题。她的夫婿目标林清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或许,并不是林清远这么长都没有来过宜春侯府,而是程瑜瑾再也不曾遇到过。程瑜瑾这段时间借着借书的理由,频繁往程元璟院里跑,然而她往返了怎么多次,愣是没有一次偶遇林清远。 程瑜瑾觉得不明白,按道理这是不可能的,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算好了,特意挑在林清远常来拜访程元璟的时段。为什么,竟然一次都没见到他呢 程瑜瑾并没有往程元璟身上想。刘义等人都是在内廷里讨生活的人,专职讨好主子,这一套安排人的功夫最是流利。若是他们不想让两人遇到,即便是同一时间对面走过,他们也有办法让两人岔开。 平静又规律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失去时间感,程瑜瑾的计划久久没有推动,她本来是应该着急的,可是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状态太过平静安逸,她竟然觉得,就这样也未尝不好。她每日上午请安,中午小憩一会,便去程元璟屋里看书,随便守株待林清远。晚上如果看不完,她往往带着书回来看,一来二往的,两边都成了她的落脚点。 程瑜瑾换了毛茸茸的冬装,她一进院子,屋里的丫鬟就看见了。丫鬟连忙出来给她挑帘子,欢欢喜喜道“大姑娘来了” 程瑜墨已经出嫁,每日会来程老夫人这里的,只剩下程瑜瑾。渐渐的,已经成为寿安堂丫鬟的盼头,仿佛大姑娘来了,新的一天才正式开始。 程瑜瑾对着丫鬟点头笑了笑,问“祖母呢” “老夫人在里面呢。老太太刚说今天没胃口,可巧大姑娘就来了。老夫人最喜欢大姑娘,有大姑娘看着,兴许胃口就好了。” “哦,祖母胃口不好”程瑜瑾朝上房扫了一眼,说,“我去看看祖母。多亏了你提醒我,连翘,给这位姐姐准备些早茶钱。” 连翘会意,上前给丫鬟塞了颗碎银锞子。丫鬟笑,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祖母这里离不了人,多亏了姐姐替我看着呢。这是我的一些心意,姐姐拿去喝杯热茶,就当让我求个安心,可好” 丫鬟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了。所以说寿安堂的丫鬟都很喜欢程瑜瑾,大姑娘每天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不说,出手还十分阔绰。只要她们嘴甜手脚勤快,每天都能得到程瑜瑾的赏。 这样一来,丫鬟们更喜欢替程瑜瑾跑腿,寿安堂有什么事,她们也争着抢着告诉程瑜瑾,就为了得到头一份赏赐。 程瑜瑾看丫鬟眼神亮晶晶地收起碎银子,她也笑的更加柔和。她如今每个月进项颇丰,云衣坊和琳琅阁每个月都能给她带来巨额利润,她吃住都在宜春侯府,最近因为守孝,也不需要出门应酬,几乎说得上只进不出,这些碎银子在她眼里,都不算钱。 然而就是这样一些小钱,却能让程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更喜欢她,程瑜瑾想要做什么事,也能事半功倍。彼此都高兴,何乐而不为。 就比如现在,程瑜瑾才打了个照面,就知道程老夫人刚刚起床,胃口不好。一大清早就不想吃东西,可见昨夜的睡眠说不上愉快,程瑜瑾心里有数,已经知道一会该说什么了。 程瑜瑾走进屋子,先是在抱厦里解开披风、脖套,换上室内走动的软底鞋,然而才往西间走去。和侯府其他烧炭火的屋子不同,程老夫人这里铺了地龙,一入秋就烧起来了。温暖干燥的空气在地下循环,连地板都是温热的,踩在上面十分舒服,人走在屋里,直接穿春夏季的单衣就行。 程老夫人屋里温暖如春,其他人就没有这份舒坦了。其他院子里,包括程瑜瑾屋里都是烧炭火,即便用了最好的炭,不必顾忌炭火不够,也终究不如程老夫人这种大规模的地龙。至少程瑜瑾在自己屋里,就不敢穿单衣。 她卸下厚重衣服,顿时一身轻便。程瑜瑾由衷感叹,当家老夫人真是舒服。一个女子年轻时在娘家侍奉长辈,出嫁后伺候婆婆,等好容易资历熬起来了,又要为儿女操心,她一辈子真正享受的日子,恐怕只有在当老太君的时候了吧。 像程老夫人这样,万事不管,可是全府钱权还攥在她手中,两个儿子儿媳都要小心讨好她,每日还有年轻的孙女丫鬟在自己面前逗趣,多么舒心。程瑜瑾的目标,便是成为未来的程老夫人。 然而这一切全都是基于程元贤、程元翰是程老夫人亲生,并且程元贤即将成为侯府下一任继承者的份上。这两个条件但凡缺一,程老夫人就不能过的这样愉快。 所以,幸福的晚年,根源还是在于亲生儿子要掌权。程瑜瑾踩在寿安堂暖融融的地板上,嫁入高门,实现阶级飞跃,过上舒心晚年生活的想法更坚定了。 程瑜瑾走到最里间,果然,程老夫人歪在罗汉床上,额头上箍着护额,上面缀了一颗蚕豆大的祖母绿。屋子里面光线暗暗的,程老夫人也没精打采,靠在软枕上,由丫鬟给她捶腿。 程瑜瑾走进来,看到情况,自然笑道“祖母,日安。” 程老夫人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程瑜瑾见到,不动声色地走到罗汉床边,接过丫鬟手里的活,悠然给程老夫人倒了杯热茶“祖母,听丫鬟说您今日胃口不好孙女今儿起晚了,出门的时候没来得及吃饭,正打算来祖母这里蹭饭吃呢。祖母,您能不能通融一回,好歹让孙女蹭一蹭您小厨房的手艺” 程老夫人被说的笑了,一大清早见到年轻漂亮的姑娘谁都开心,程老夫人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说“既然你还没吃饭,那就先摆饭吧。” 丫鬟们见程瑜瑾两句话就说服程老夫人用饭,不由都投来又感激又钦佩的目光。她们刚才劝了许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但是程老夫人反应淡淡,后面甚至不耐烦听了。大姑娘一来,才两句话就说通了。 果然,还是大姑娘有办法。 府里克扣谁都不敢克扣程老夫人,程老夫人的早饭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小厨房温着,听到程老夫人终于传饭,丫鬟婆子忙不迭送过来。叮叮当当的杯盏摆满了一桌子,程老夫人的菜色最好,连早膳都如此丰盛,粥、点心、小菜应有尽有,倒最后几乎都放不下了。 程瑜瑾心里叹气,越发觉得有钱真好,有权势更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达到程老夫人的层次呢。 程瑜瑾是孙女不是儿媳,此刻能坐下一起用饭。她早上是真没吃饭,她举起快子,瞅着程老夫人眼色给她夹菜,全程又是劝饭又是试菜,程老夫人没吃多少,程瑜瑾倒把自己试饱了。 然而程老夫人年纪大,胃口本来就不好,今日的用量已经达到往常平均值了。寿安堂的丫鬟看程瑜瑾宛如在看救世菩萨,程瑜瑾观察程老夫人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也适时放下快子“祖母,孙女伺候你喝盏热茶” 程老夫人点头,程瑜瑾从丫鬟手中接过茶,递给程老夫人。说是程瑜瑾伺候,其实她就是过个手罢了,真正需要她干活的地方,少之又少。 程老夫人换到外面的罗汉床上用茶,丫鬟们见机将盘盏撤下去。程老夫人喝完后,庆福郡主也慢悠悠来了。 庆福郡主来给程老夫人请安就是点个卯,没人指望她做更多。往常程老夫人和大儿媳做个面子情,随便问两句,便直接放她回去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程老夫人竟然留庆福郡主下来,多问了几句“宝哥儿最近可好前几天降温,天又冷又干,最容易得风寒,宝哥儿那里的人警醒吗” “母亲放心,我已经敲打过好几次了,她们每天夜里起来三次,专门给宝儿盖被子,不会有事的。”庆福郡主快言快语地回道。 对于她自己的儿子,庆福确实上心。程老夫人点点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不着头脑的事“前几日那阵变温,病倒了不少人,听说宫里皇后娘娘也感染了风寒,连着几日都不见好。太后娘娘担心皇后,就去给皇后求了个平安符,没想到果真皇后就好起来了。太后娘娘十分高兴,说是要去和菩萨还愿呢。” “哦”庆福郡主也惊讶地挑起眉。宫里的事和他们这样的人家委实扯不上干系,只不过程家毕竟是侯府,几代人经营下来多少积累下一些人脉。就比如宫里娘娘们的动向,庆福这个郡主都不知道,反倒是年老体衰、看似成日困在侯府里的程老夫人,能最先得到消息。 程瑜瑾吃完饭后没着急走,也跟在程老夫人这里刷名声,没想到听到这样一桩消息。程老夫人但凡说出来,就绝对不是随便说着玩玩,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含义。 程瑜瑾原来并不怎么关心宫里的事,那些贵人离她太远了,她虽然是侯门闺秀,可是离出入宫廷还差好几个量级。她连平平无奇、不得圣宠的淑妃都没见过,谈何拜见皇后、太后这些人物 规划眼前的事叫先见,规划和自己不在一个阶层的事就叫不自量力了,程瑜瑾明白自己的斤两,于是更不会做浪费精力、毫无回报的事。 但是自从她偷听到程元璟和程老侯爷的对话,得知了程元璟的真实身份后,仿佛遥远的宫廷一下子拉到她的眼前,程瑜瑾不知不觉间也开始关注宫里的变化。就比如现在,程老夫人说起皇后、太后,从前根本不会多做关注的程瑜瑾,此刻也悄悄支起耳朵,仔细听程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庆福郡主问“母亲,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要还愿,是怎么个还法” 程老夫人叹口气,声音里带着外人听不懂的凝重“太后娘娘要亲自出宫,去香积山还愿。” “啊”庆福郡主吃了一惊,连忙追问,“这消息作准吗” 程老夫人默然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庆福郡主和程瑜瑾都懂了。看来,这位尊贵的皇太后已经做好决定了。 皇太后出宫,那可不是小事,而现在这位皇太后身份地位尤其高,她出行的排面更不会小。多半,京城中有品级的女眷都要随行。 宜春侯府现存的男子在仕途上都毫无建树,但是惭愧,他们家有爵位,二品。 而庆福本人还是有封号郡主,光自己身上便有正二品品级,无论从那个方向算,程瑜瑾都是有机会随行的。 程瑜瑾有点理解程老夫人为什么一大早神思不属,但是却没法理解她为什么心事重重,以至于没胃口吃饭。程家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半吊子侯府,有机会随皇太后出行,不是大好事吗程老夫人何至于隐含忧心 庆福郡主没有程瑜瑾想的这么远,她确认了这个消息后,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意“这可太好了,我已经有些年没向太后娘娘请过安了。” 程老夫人却叹了口气,说“若只是太后出宫便罢了,太后娘娘本来便是主意极硬、说一不二的性子。奇的是,圣上竟然也要陪着太后去山上还愿。” 程瑜瑾听到皇上,心里顿时一咯噔。单说太后出宫,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算说得通,毕竟他们这位太后尊崇佛法,每年要为寺庙捐不少功德。但是皇帝陪同出宫,就很不同寻常了。 这正是程老夫人想不通的地方,如今皇帝过了春秋鼎盛之年,二皇子渐大,而太子依然下落不明,庆福看不明白,程老夫人这种经历过改朝换代的人却十分敏感。 程老夫人之前就隐隐担忧,然而想到两个儿子的模样,又觉得凭程家如今的气数,任凭你多大的浪花也拍不到程家身上来。但是这次皇帝忽然一反常态地出宫,将程老夫人尘封的焦虑一瞬间引爆。 莫非,这么快就要变天了皇帝出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庆福郡主兀自欢喜着,她见程老夫人沉着脸,不住长吁短叹,程瑜瑾也低头不说话,觉得十分不理解“皇上想出宫就出宫呗。今上素有孝名,当初继位也是太后一手扶持的,他孝顺太后,陪着太后一起还愿,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呀” 程老夫人叹气,道“兴许吧。” 程瑜瑾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程老夫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却大致猜到了。 从前程瑜瑾或许不会多想,但是现在她知道了程元璟的真实身份,哪里能不明白皇帝出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皇帝故意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以陪太后还愿、孝顺知恩等做幌子,真实目的只是想见程元璟一面。 程元璟,快要恢复身份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香积 二人走后,寿安堂仿佛空了一半。阮氏和庆福郡主各有心思,她们站了一会,看到程老夫人露出疲态,趁机告退。 两个儿媳都带着人走了,暖烘烘的屋里只剩下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这时候终于显示出这个年龄老人的衰态,她靠在引枕上,疲惫地闭上眼。 程老夫人的陪嫁张嬷嬷轻手轻脚走近,给程老夫人腰后塞了个枕头,轻声问“老夫人,您怎么了” 沉默良久,就在张嬷嬷以为程老夫人不会说话的时候,程老夫人拖着长长的音调说“他都已经十九了,一转眼,十三年了。” 张嬷嬷也沉默,程老夫人虽然没说姓名,但是张嬷嬷是三十多年的老人,哪里能不知道程老夫人的心结。这么多年下来,小薛氏几乎成了程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张嬷嬷停了一会,低声劝“老夫人您且放宽心,她就是再得宠,终究您才是妻,她终身都是外室。再说,小薛氏都死了四年了,您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再多男人的宠爱,再出息的儿子,也要有命享受啊。” 程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睁开眼皮,一双眼中满是恨意“我就是气不过。当初她们薛家清名誉满天下,而我娘家只是个暴发户,要不是薛家卷入朝廷斗争中被牵连,举家流放,程家也不会看上我。侯爷和小薛氏青梅竹马,十二三就定下婚约,只等着小薛氏及笄就成婚。结果,在成婚前夕,薛家出事了,公公婆婆不敢得罪杨家,就只能赶紧断掉和小薛氏的婚约,匆匆向我们家下聘。我知道,从一开始,侯爷他就是不愿意的。” 张嬷嬷跪在程老夫人手边,叹气道“老夫人” “没事,这么多年了,我早看开了。这些情情爱爱都是虚妄,赶紧生下儿子立足才是正事。成婚后他对我虽然不冷不热,但好歹给我颜面,没往家里领那些莺莺燕燕。两儿一女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够了,我也不和他心里的青梅争。可是我没想到,都过了二十年,他竟然硬是找到了小薛氏,还把她领回来了” 程老夫人冷哼,建武九年,程瑜瑾程瑜墨这对双胞胎刚出生不到半年,程老夫人还沉浸在当祖母的快乐中,四月一天,程老侯爷突然从外面领回一个孩子,说那是他和小薛氏的血脉,刚刚六岁,还要给那个孩子上族谱。程老夫人看到时十分怀疑,那个孩子长得极好,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举手投足比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规矩。这样的孩子,会是流放边疆,举目无依的小薛氏能养出来的 程老夫人怀疑,她有私心,再加上怕程老侯爷中了仙人跳,便压着不肯让那个孩子上程家族谱。可是程老侯爷却难得强硬,一口咬定那是他的血脉,他在外面偷偷养了许多年,孩子虽然衣食无忧,但不能总是流落在外,故而带回来认祖归宗。 程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怀疑程元璟的身份,他是小薛氏的儿子没跑,但是不是程老侯爷的,未必。小薛氏长得好看,一个弱女子流放到边疆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遭遇。指不定这是谁的儿子,被小薛氏栽到程老侯爷身上。偏偏程老侯爷还傻,当真将母子二人都接到京城,替别人养儿子。 时隔多年,程老夫人见到了小薛氏,小薛氏的脸颊和手不复细腻,可身上那种温雅宁和的劲,一如往昔。程老夫人因为嫉妒和怀疑,死活不肯让小薛氏住在侯府,程老侯爷只能将母子二人养到外宅,一应用度都从自己的私账走。程老夫人这些年拼命克扣程老侯爷的银钱,也是见了鬼了,小薛氏那个儿子依然养的光明磊落,举手投足都是富养起来的气度,还请了西席,一路科考考中了进士。 程老夫人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这个葬良心的,这些年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钱,供了一房外室不说,竟然还将外室的儿子供 成进士。我儿从七岁就压着他读书,平时没少打也没少骂,结果连给童生都考不上” 程老夫人骂的是世子程元贤,张嬷嬷不好多说,只能宽慰“老夫人您急什么,科举是给没门路的寒门子弟准备的,世子爷有爵位在身呢,何苦去受那份罪再说我们是勋贵家,自有祖宗留下来的荫蔽在,何必转而投文” “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每天和那些小妾厮混,气死我了。”程老夫人说起大儿子就忍不住骂,然而张嬷嬷也只是听听罢了。别看程老夫人骂的厉害,庆福堂堂一个郡主,房里怎么能有那么多通房小妾还不是程老夫人心疼儿子,塞过去的。 张嬷嬷笑道“世子爷还年轻,玩心大,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上进了。再说,您不是还有二老爷吗。” “老二确实勤勉,从小就比他哥哥听话,这么多年也勤勤恳恳的。”程老夫人说到二儿子脸上有些笑,可是很快又皱起眉,“就是他那个媳妇,走路柔柔弱弱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看着就不上台面。连她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瞧瞧大姑娘,不是一样的双胎姐妹,可是在庆福膝下养,就是比老二家的大气懂事。唉,可惜,这么好的一颗棋,这次一退婚,多半毁了。枉我捧了她这么多年,就指着她长脸,嫁个好人家,日后提携父亲弟弟。靖勇侯多好的前程,可惜了。” 这话张嬷嬷就不好接了,大姑娘这些年是标杆一样的存在,凡事只有有大姑娘在,不必多想,第一绝对是大姑娘的。相比之下,二姑娘程瑜墨就平易近人许多,更受兄弟姐妹们欢迎。 然而这些和张嬷嬷一个家奴是没什么关系,依她看无论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程老夫人不知道想了会什么,说“靠女儿是行不通了,莫非以后,当真让程元璟成为程家顶梁柱他一个外室子” 程老夫人想起这个就气不顺,然而子弟出息不出息,一冒头就能看出来。程元贤人已到中年,官职还不如十九岁的程元璟大,就连阮氏时常念叨的功课出众的程二爷,和程元璟一比,也差远了。 程家全族男子打包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程元璟,程老夫人当然不甘心,然而这能有什么办法。张嬷嬷苦口婆心劝道“老夫人,您年纪也不小了,孙女都要成婚了,您还纠结年轻时的事做什么小薛氏已经病死许多年,曾经的外室子也成了程家官职最高的人,您就是不笼络他,也不能把九爷往外推啊。” 程老夫人叹气“我何尝不知道。小薛氏在建武九年病死的,她也是能熬,硬是撑着看到程元璟高中进士,才肯撒手。说来也巧,就是那一年,薛家案平反了。小薛氏死前听到儿子高中,听到娘家平反,实在是死而无憾。若我那两个儿子能有程元璟这等际遇,让我死,我也甘心。” “哎呦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呢”张嬷嬷连忙冲地上呸呸了两声,说,“老夫人可不兴说这种丧气话。要老奴说,您要想控制九爷,有的是法子。别的不说,九爷如今还没娶妻呢,他再怎么难耐,还不是要仰仗您来说亲。” 程老夫人冷笑一声“这可未必。若我想拿捏他的婚事,恐怕侯爷就第一个不允。不过说来也奇,侯爷把这个半路来的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为什么没张罗着给他娶妻纳妾呢他今年都十九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级,儿子都该有了。” 说到这个张嬷嬷也不知道,程老夫人奇怪了一会,说“罢了,等改日侯爷在,我去试探试探侯爷的意思吧。” 张嬷嬷应了一声,她有些犹豫,问“老夫人,那大姑娘的事该怎么办” 程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盯着一旁的香炉,过了一会,说“再看看吧,先放出是霍家毁约的消息,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上门向大姑娘提亲。如果没有那这个孙女,只能当 做白养了。” 实在是残酷,多年尊贵的嫡长孙女待遇,说倒塌就倒塌。然而张嬷嬷除了在心底叹息一声,也不打算做些什么。高门大院里各有各的前程,说到底,大姑娘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程瑜瑾被“有事”,早早出了门。她走在程元璟身后,实在无聊,抬高声音问“九叔,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程元璟淡淡朝后瞥了一眼,说“你看起来一副精明相,依现在看,脑子也没多好使。” 这一句话就刺激得程瑜瑾想骂人,她想到面前之人是她九叔,好歹算是个长辈,只能勉强忍住“谢九叔夸赞。不过九叔凭什么说我脑子不好使” 程元璟心想简直愚不可及,他难得发善心,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程瑜瑾竟然还没反应过来。程元璟神色淡淡的,连语气也是漫不经心“那些女眷个个存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你留在屋里,还能做什么” 短短一个照面,程元璟对程家内宅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庆福郡主事不关己,阮氏圈圈绕绕另有心思,而程老夫人还是个一心买女儿的。她们的恶意几乎毫不掩饰,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可留的 这些话程元璟不会说,他是个非常在意界限的人,换言之,生来冷漠。别人如何,与他何干他刚刚对程瑜瑾说的那句话,已经是多年来仅有的提携。 程瑜瑾立即听懂了程元璟的意思,程元璟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程瑜瑾低头,看着雪花一粒粒飘到大红斗篷上,又很快消融。程瑜瑾安静了一会,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这雪一样,远远看着洁白漂亮,可是走近了,什么都没有。” 程元璟讶异,停下来看她。程瑜瑾扭头看着回廊外浩浩荡荡的风,将雪粒吹的四处飞舞。她的侧颜映着雪,几乎比雪都要晶莹剔透“我当然知道留下来会很难堪,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好好笼络母亲和祖母,不用日后,明天我就会过不好了。” 程瑜瑾伸手去接雪,她大红的披风映在灰蒙蒙的回廊上,出奇耀眼。程瑜瑾回头对程元璟笑了笑“九叔恐怕没法理解吧,你虽然是庶子,但一出生就有父母爱护,事事为你打点,等你长大,你还可以通过科举改变命运。所以你怎么能理解,那种无路可走,却必须走出一条路的心情呢。” 程元璟听到心中细微的碎裂声。 无路可走,却不得不走。 他怎么会不懂呢 程老侯爷这样一折腾,头昏眼花,被人搀扶着休息去了。程元璟送程老侯爷回房,其他人站在正堂里,目送这两人离开。 等人走后,程元贤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声“一天到晚爹就知道偏心外室子,今日竟然还要打我。呵,幸好我比他大许多,母亲当年当机立断,给我申了世子。要不然,我看我爹那模样,恨不得把宜春侯府的家业也全给这个奸生子。” “老大。”程老夫人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小辈还在,你瞧瞧你说的叫什么话” 奔者为妾,未婚生子是为奸,程元璟生在外面,本来就比不上家里过了明路的庶子,更何况小薛氏未婚生子,孩子六岁时才进了程家的门。程老夫人没少对小薛氏冷嘲热讽,不遗余力地在孩子面前辱骂小薛氏。当年小薛氏乃是清贵之女,程老夫人连小薛氏的脚后跟也够不上,薛家出事后,宜春侯府急着撇清干系,才让程老夫人捡了便宜。程老夫人对小薛氏扭曲的恨意,慢慢渗透给下一代,教的程元贤堂堂一个世子,张口闭口贱人、奸生子。 方才事变时晚辈就全部站起来了,年纪小的赶紧被乳娘抱走,剩下程瑜墨、徐之羡几个懂事的,现在也早就被嬷嬷带到另一间房,避开长辈们说话 。程元贤说的这些话,另一间房是听不到的,但小辈们毕竟还在,程元贤当着未婚侄女、外甥女说这些,委实不成体统。 然而程老夫人也只是随口骂了一声,神态并不多在意,看到程老夫人这样样子,其他人哪里还敢说话。 程敏在公府接触到的人物比娘家更高,未出阁时还不觉得,现在再置身娘家,顿时觉得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她娘也是,一昧护短,从小宠着惯着,什么都是外人带坏了爷们。搞得她哥三十多岁,一把年纪,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二哥也被养的唯唯诺诺,本事没多少,算计家里人倒是一把好手。 程家衰落,已成定局。 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娘家是做客,委实不好说太多,只能两头劝道“娘,大哥,父亲他毕竟已经将九郎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你们忍忍他便罢了,不要再起冲突。再说,我听公公说,九郎年纪轻轻就身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连公公都让二爷和九郎打好关系,你们怎么能把自家人往外面推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相亲 程瑜瑾注意到程瑜墨的目光,她淡淡瞥了一眼,大概能猜到程瑜墨在想什么。 现在两边没人,一直沉默不语也不行,程瑜瑾便客套地问“二妹妹,你最近可好” 程瑜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就是这样吧,无论好坏,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程瑜瑾看程瑜墨的脸色,叹气问“霍夫人对你怎么样” 这句话可谓戳到了程瑜墨痛处,她静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婆婆对我要求很高。她说霍家是家风严整的人家,不像其他人家一样对晚辈纵容,所以儿媳要跟在婆婆身后立规矩。婆婆每日卯时就起身,我就要起得更早,在她屋子外面等她,等婆婆一醒来就进去伺候,如果婆婆醒来了而我还没到她就会生气,罚我抄女戒或禁足。婆婆上午要见管家,我伺候她吃完早饭,还要跟着她,听她对管事婆子训话。婆子们来禀事都是定点的,我身为少夫人不好晚到,所以早上腾不出时间去吃饭,而天不亮在自己房里吃,又实在没有胃口” 程瑜墨似乎难得找到倾诉的人,不等程瑜瑾反应,又继续说“我饿着肚子在婆婆身后站一上午,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婆母不让我落座,一定要我伺候婆婆、侯爷都吃完了,我才能到落地罩里用自己的饭。菜倒是提前分出来,一直在灶上热好的,也只有在午饭的时候,我能稍微休息半个时辰,若是运气好,婆婆多睡了一会,我就能多休息几刻种。等婆婆午憩完,我就又要跟在她立规矩。” “一直到了晚上,所有人用过晚饭,婆婆要睡了,才会打发我回房。但是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因为第二天不到卯时便要起身,我回去赶紧洗漱,紧赶慢赶,睡觉也晚了。” 程瑜瑾只是轻轻问了一句,程瑜墨像是终于找到出口一般,稀里哗啦往外倒苦水。程瑜瑾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还是咋舌。 程瑜墨的生活,也过得太惨了。闺秀从娇客变成新妇,所有人都要适应,都要吃苦,可是也不至于像程瑜墨这样连轴转,吃不好睡不好,一整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程瑜瑾回忆前世自己是怎么样的。她没经历过前世,只在梦境中偶然觑到些许片段。靠这些模糊的画面,程瑜瑾大概知道她嫁到霍家时也一样被要求立规矩,可是她一来规矩好,二来有脑子,并不会完全顺从。最后拉锯的结果是她上午早饭时分去伺候霍薛氏吃饭,这时大概是辰时了,程瑜瑾有足够的时间在自己屋里从容地用完早饭,并不会饿着肚子站一上午。 之后和程瑜墨一样,饭后听霍薛氏管家训话。霍薛氏管家并不高明,她守寡后越来越刻薄,对儿媳妇是如此,对下面的丫鬟婆子也是如此,就比方每天各个管事婆子都要集中在她的院子里,听她说教一个时辰。不光伺候的丫鬟累,听训的管事婆子也叫苦不迭,一日两日可以忍,天天如此,她们还做不做事情了 说得不好听些,霍薛氏管家的手段非常愚蠢,她不懂恩威并施、以奴治奴等手段,只晓得说教,立规矩,惩罚,刻板的近乎愚蠢。程瑜瑾跟在霍薛氏身后听,同时小心打量下面的众生百态,不到一个月,她就把霍家的情形摸透了。 程瑜瑾忍耐了三个月,最后有一桩大典仪,霍薛氏实在处理不来,程瑜瑾借此机会主动请缨,妥帖周全地安排好了。霍薛氏松了口气,后面一来管家管不好,二来精力不济,便将管家琐事推给程瑜瑾,渐渐的,靖勇侯府管家权全落入程瑜瑾手中。 程瑜瑾接手侯府后,霍薛氏每日一次的说教环节自然也取消了,程瑜瑾因为“要管家没有时间”,先是下午不再去立规矩,后面渐渐变成上午也不去,等到最后,她只在清早去请个安,露个脸就走。 手里握 了权力,生活水平自然直线上升。下面的丫鬟婆子最知道衣食父母是谁,府里最该讨好的是谁。以及多亏了霍薛氏这个可怕的老女主人,靖勇侯府下人极其巴结程瑜瑾,生怕新侯夫人不再管事,将管家权交回老夫人手里。 满打满算,程瑜瑾只有最开始三个月辛苦,之后一切都按她的想法发展,越来越舒坦。而且,就算程瑜瑾每日跟在霍薛氏身边立规矩的时候,也从来不会亲力亲为,至少,她不会累成程瑜墨这样。 程瑜瑾听到程瑜墨的诉苦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便有心指点她两句,她的槽点太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程瑜瑾毕竟不同于程瑜墨,她只消在脑子里想一想,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之处。 程瑜瑾回头瞧程瑜墨,程瑜墨正大倒苦水,发现程瑜瑾的目光,顿了一下,忍不住摸自己的脸“大姐姐,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程瑜瑾觉得她可能明白了,程瑜瑾问“二妹,你和霍侯爷怎么样” “侯爷”听到霍长渊的名字,程瑜墨愣了一下,随后低头抿唇,“侯爷待我当然是很好的。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没有程瑜墨说的这样好,至少和她记忆里的前世不能比。这一辈子自从成婚后,霍长渊不知道怎么了,往往坐着坐着就会发呆,看着一个地方出神,被程瑜墨打断后,他回过头来的目光疑惑、茫然,又悄悄夹杂着失望。似乎他沉浸在什么幻境中,一时半会分不清眼前的人一样。 程瑜墨因为这件事,已经和霍长渊闹了好几次。然而越闹,他们夫妻只会更疏远,霍长渊或许是心有愧疚,故意对她很好。可是程瑜墨却能感觉到,这份亲近到底有几分真心。真情假意,经历过前世后,并不难分辨。 但是当着程瑜瑾的面,程瑜墨怎么可能说这些呢她低着头,轻声说“虽然婆婆苛刻,但是侯爷待我很好。他知道我每日在婆婆跟前立规矩,晚上会特意派人来催婆婆早些放我回来,有些时候,他还亲自来接我。” 程瑜瑾听到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是症结之所在啊。霍薛氏本来就是一个苛刻的人,但是对程瑜墨明显刻薄过头了,远比她上辈子过分。果然,问题根源在霍长渊身上。 程瑜瑾上辈子察觉到霍薛氏对霍长渊非同寻常的占有欲后,便刻意疏远霍长渊,至少明面上两人相敬如宾,甚至说得上冷淡。后面因为程瑜瑾管家出色,以及和霍薛氏的宝贝儿子保持距离,霍薛氏看她越来越顺眼,程瑜瑾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谁知道,程瑜墨竟然还和霍长渊诉苦。霍薛氏故意将程瑜墨扣到这么晚,说不得心底里就有些不想让程瑜墨和霍长渊过夫妻生活的意思,程瑜墨倒好,让霍长渊派人来催她,有时候还亲自来接人。这可不是戳了霍薛氏的肺管子么,难怪霍薛氏挑刺越来越猖狂。 程瑜瑾顿了一会,委婉地提点道“二妹,侯爷每日要上朝,还要到军营练兵,本来就够累了,若是晚上睡得晚,长此以往,恐怕对身体不利。日后,你不妨让侯爷早些睡觉,不必等你了。” 程瑜墨听到立刻皱眉,她含着警惕瞪了程瑜瑾一眼,提防道“大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得,程瑜瑾不再提了。她今天难得好心,既然程瑜墨不领情,那她还懒得说了。程瑜瑾的法子很柔和也很巧妙,霍长渊若是每天不再等待程瑜墨,而是自己看时间歇息,传到霍薛氏耳朵里,霍薛氏占有欲满足,对程瑜墨莫名其妙的针对会少很多。而且,新婚夫妻总不好分房睡,程瑜墨回去的时候霍长渊已经睡了,她出门进门,洗漱卸妆,总会吵醒霍长渊。这样多来几次,霍薛氏也会心疼儿子,早些放程瑜墨回屋。 可惜程瑜墨听不懂,还觉得程瑜瑾在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程瑜瑾心想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遂再不提及。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好在很快香房到了,门口的丫鬟看到,连忙笑着去里面通报“老夫人,大姑娘和二姑奶奶来了。” 程瑜瑾已经换上了温柔大方,一看就很贤妻良母的微笑,推门走了进来“祖母。” 程瑜瑾进门后,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程老夫人这里有客她早就料到了,但是,翟老夫人为什么在 程瑜瑾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仪态万千地给几位老夫人、夫人一个个行礼,程瑜墨跟在后面,也跟着程瑜瑾问好。 虽然程瑜墨已经是出嫁的人,身上有了靖勇侯夫人的诰命,但是在人多的场合,还是瞬间被程瑜瑾压下气势,顺从程瑜瑾的主导。这一点不光程老夫人发现了,就连翟老夫人也察觉到了。 翟老夫人今日特意来和程老夫人说话,当然不只是叙旧而已。以程老夫人和翟老夫人的身份辈分,她们已经很少出府,在普通宴席上碰面的机会几乎为零。而翟老夫人又想亲自见一见程瑜瑾,继室进门来是要替她养孙子的,这等关乎国公府和孙儿的大事,翟老夫人不放心让翟二太太相看,一定要自己亲自来把关。 翟老夫人怀着这样的想法,屈尊主动来找程家说话,没想到来了才知,程瑜瑾被母亲庆福郡主带去给宗室长辈请安了。其实事实上庆福郡主只想带自己的宝贝儿子,程瑜瑾是自己跟去的。 但是真相外人势必不会得知,翟老夫人看到的,便只是程瑜瑾出身侯府,嫡母身份尊贵,她也跟着在众宗室面前走动,见识十分不凡。 翟老夫人说了会话,程老夫人心里也有数,不紧不慢地打太极。她们两个老人精正客套着,下人禀报大姑娘来了。 翟老夫人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漂亮的和画一样的姑娘率先进门,身后跟着一个梳着夫人发髻、服饰华丽的女子。两人有几分相似,但是不比普通姐妹更像,程瑜瑾的眉眼明显要更精致、明艳,皮肤也更白皙细腻。一眼望过去,程瑜瑾要引人注目的多。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没人能想到她们是双胞胎姐妹。翟老夫人看到程瑜瑾行礼,内心多少才踏实一些。 仪态很好,规矩也很好,可见并不是个依仗美貌心比天高的。刚看到程瑜瑾的第一眼翟老夫人下意识地皱眉,程瑜瑾太好看了,远远超出翟老夫人的预料。未来的国公府夫人当然音容身段都要出色,可是出色成程瑜瑾这个程度,就未必是福了。 而且,新继室这样漂亮,又比翟延霖年轻十岁,老夫少妻本来就容易偏宠,还是个这么美貌的小妻子,翟延霖的心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偏过去了。怪不得,翟延霖原本还对续娶兴趣寥寥,在宜春侯府见了程瑜瑾一次后,顿时就改说法了。 好在程瑜瑾礼仪好,气质沉静,温柔含笑,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翟老夫人见多了被美貌宠坏,颐指气使的美姬,见到程瑜瑾此刻的模样,心里多少安慰了些。两个年轻姑娘进来,屋里的夫人们免不了问几句。程瑜瑾不紧不慢,不抢话争夺别人的注意力,问到她时也毫不怯场,不卑不亢。如果旁边的人说话接不上来,即将冷场,她还会不着痕迹地接一句,将场子圆回去。 总之,在场所有夫人见了程瑜瑾,都觉得十分满意。程老夫人坐在一边,缓慢转着手心的佛珠,脸上露出笑容。 翟老夫人冷眼旁观了一会,发现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好来。未出阁的闺秀在社交规则里默认是孩子,等闲是说不上什么话的,按道理程瑜瑾的妹妹,程家的那位二姑娘,已经成婚,还是靖勇侯的夫人,才应当是她们这个圈子的。可是姐妹俩站在一处,所有人都忽略了程瑜墨,所有目光理所应当地集中在程瑜瑾身上。 翟老夫人原本对于这桩婚事是十分自信,甚至轻慢的。他们家是国公府,屈尊娶一个空壳侯府的千金,还能娶不到对方不上赶着,巴结着嫁女就不错了。但是今天亲眼见到程瑜瑾,翟老夫人不确定了。 这样的女子,他们蔡国公府,真的放得下吗 程老夫人看火候差不多了,人已经看完,接下来到了加价的时候。她于是淡淡开口道“大姑娘,你和二姑奶奶姐妹二人难得能见面,出去好好说说话吧。” 程瑜瑾知道这就是变相地赶人了,她站起身,温顺地笑道“是。” 程瑜墨也跟着起身告退。等到了外面,程瑜墨苦笑,她本来还以为能和娘家诉诉苦,可是从入门到离场,程老夫人没有问过哪怕一句,她在霍家好不好。 说来可笑,整个程家,肯听她说心里话的,竟然只有程瑜瑾。 程老夫人的丫鬟引着程瑜瑾和程瑜墨两人到外面,丫鬟说“大姑娘,二姑奶奶,香积寺的梅花开了,红红火火正是好看的时候,姑娘和姑奶奶要不去花园看看” 程瑜瑾无不可,程瑜墨又实在不想回霍薛氏身边,便都同意了。 丫鬟领着她们二人往花园走。不知道怎么走的,穿过一个院子时程瑜墨没有跟上来,回廊上顿时只剩程瑜瑾一人。程瑜瑾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可是还不等她说话,那个丫鬟快走两步,也从旁边的门出去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大姑娘,别来无恙。” 程瑜瑾收敛了笑,慢慢转过身。 是翟延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价值 庆福郡主一听就急了“他还小,你吼他干什么” 庆福是郡主,当着众人的面程元贤也不敢不给她颜面,只能转而去喝另一个人“瑾儿,你是干什么的还不快看着弟弟。” 程元贤声音很大,在嘈杂的背景中格外刺耳,程瑜瑾应声站起来,低头应是。 另一桌上程老侯爷怔了怔。 他下意识地去看程元璟,程元璟平淡从容,看不出情绪。程老侯爷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恼,倏然沉下脸去骂程元贤“孽障,这是你能叫的吗” 程元贤被骂的一头雾水“怎么了” 程元贤一开始迷惑,后面渐渐反应过来。他看了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程元璟一眼,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璟和瑾发音相似。刚才,他就像在喊程元璟一样。 饭厅里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程老夫人在另一桌上放下快子,脸色极其不善。程老侯爷皱眉看着程瑜瑾,先前家里都叫程瑜瑾为大姑娘,很少直呼名字,再加上程老侯爷对几个孙女不上心,程元璟也没有养在侯府,导致他一直没有注意,程瑜瑾和程元璟名字竟然撞了音。虽然有细微的不同,但是读得快了,还是犯忌讳。 程老侯爷说“大姑娘的名字怎么和九郎的一样为尊者讳,她年纪小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 程元贤本来就不忿程老侯爷偏心小儿子,听到这里立即扯着嗓子嚷嚷“历来只听说过儿女避讳父母、祖父母名字,什么时候还要避讳叔叔的父亲你这偏心也太没界了吧。” 程老侯爷听到大怒,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指着程元贤骂道“混账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连九郎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你不惭愧就罢了,竟然还嫉贤妒能,对九郎出言不逊” 程元贤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当着众多亲戚小辈的面被父亲骂,他也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如今多年积怨爆发,更是不管不顾地叫嚷“父亲你还关心我这个儿子吗多年来你一门心思扑在外室身上,连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都当亲子养,却对家里不闻不问。现在我和二弟都长大了,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点我” 程元璟低头转着酒杯,灯火下看不清神色,程老侯爷心里却狠狠一惊。 来路不明敢说太子来路不明程元贤疯了吗。 程敏眼见程老侯爷脸色不对,连忙唤了声“大哥父亲身体不好,你这是说什么呢” 说完之后又忙去劝程老侯爷“爹,哥哥他喝了酒,口不择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些话。他不是有心的,爹您不要生气” 程老侯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连连哆嗦“你你个孽子,好得很拿家法来,我亲自教训他。” 女眷全都站起来,又急又怕地围在一边,听到这话连忙劝阻。程老夫人气得冷笑“好啊,你这是和谁逞威风呢你就为了一个根本算不上避讳的名字,就要动手打老大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侄女取名不避讳父母,反而要避讳叔叔。你干脆把我们母子都打死吧,我死了,正好给你的老相好腾开位置,省得一个外室名分委屈了人家” “娘”程敏又去拉程老夫人,她是外嫁女,回娘家是客,众人都要给姑奶奶颜面,所以程敏才敢站出来拉架。程老侯爷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感到从心底漫上一股疲惫。 他最开始带小薛氏回来时,确实不知道程元璟的身份,他只以为这是小薛氏在外生的儿子。曾经聪慧活泼的未婚妻被岁月磋磨成那副模样,程老侯爷看着如何不心酸。因为薛家案的牵连,小薛氏竟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被人欺辱却不负责,要她独自一人带儿子。程老侯爷心中大恸,当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带他们母子俩离开,回到京城后,就说这是他的儿子,他来替小薛氏撑起颜面。 谁能想到,回京城后,过了几年,竟然得知这一大一桩辛秘。 太子五岁时去道观养病,谁知遇到山洪,道观被冲垮,太子也失踪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如何能在山洪中活下来,朝臣都默认皇太子已经夭亡。然而皇帝却不肯相信,年复一年地寻找着太子的踪迹,近乎癫狂。谁都能看出来这成了陛下的心病,臣子们心照不宣保持沉默,皇太子的尊位也保留着,反而二皇子正在健康长大,早几年晚几年根本没区别。 程老侯爷给小薛氏和程元璟在外面置了宅子后,明显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后面往来了几次,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在暗巷里堵住他,让他好生照顾太子爷,最近宫中不安分,陛下不放心接太子回宫,暂且以程家的名义安置太子。等日后殿下回宫,宜春侯府必有重赏。 程老侯爷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这么多年,宫中借程老侯爷的手,源源不断地给程元璟送资源,而程老侯爷宠爱外室的名声也越传越广。程老侯爷知道程家这是撞上了大运,身家性命都系于太子身上,一旦事成,日后三代富贵无忧。他全心倾注在程元璟身上,没有精力管侯府里的事,等回过神来,两个儿子一个长成了酒囊饭袋,一个庸庸于众。 程老侯爷心中痛惜,可是很快,心思又放回程元璟身上。只要有太子在,程家就算一家子纨绔子弟,也经得住他们败。然而程老侯爷没想到,两个儿子在程老夫人的灌输下,变得极为仇视程元璟,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公然说一些难听的话。 那可是皇太子啊 愚昧,无能,且自大。程老侯爷对家里人十分失望,他一腔苦心却没人能懂,反而还净干些自取灭亡的事。再被程元贤和程老夫人挥霍下去,他在太子面前积累的颜面都要消磨完了。 程老侯爷失望透顶,反而更下定决心要给程元贤一个教训。这一顿不只是给程元贤涨涨记性,更是在向太子殿下表态。程老侯爷怒气冲冲要家法,下人推脱着不肯去,被程老侯爷吼了一顿,只能硬着头皮取出藤鞭。 程瑜瑾没想到仅仅一句话竟然牵扯出这么大的麻烦,现在程老侯爷在气头上,要是真让老侯爷打了程元贤,明天老侯爷气一消,人家还是子孝父慈一家人,程瑜瑾就要被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摆脸色了。 程瑜瑾当机立断,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人前,说“祖父息怒,此事是因我而起,父亲都是为了维护我。祖父要罚就罚我吧,您不要动气,勿要气坏了身体。” 程瑜瑾这一下跪的结实,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程元璟脸色本来十分冷淡,看到程瑜瑾跪下,他眉梢动了动,沉下脸道“这关你什么事,起来。” 程瑜瑾怎么能起来,她见程老侯爷手里拿着藤条,心中狠下决心,冲上去握住了藤鞭。女眷都被吓得尖叫,紧接着就看到程瑜瑾握住胳膊,颦眉忍着痛的样子,程老侯爷下意识地觉得不小心抽到了程瑜瑾,他立刻将藤条扔下,问“大姑娘,你怎么了” 程元璟没想到程瑜瑾竟然扑了上来,他盯着程瑜瑾的胳膊,脸色十分难看。 程瑜瑾皱着眉,一手按住胳膊,却还要乖巧地抬头对长辈笑笑“我没事。祖父您没有伤着自己吧” 程敏在一旁简直要看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懂事的孩子。程老夫人也戚戚然,叹了口气道“都别闹了,老大一把年纪了,还没一个孩子明事理。姑娘都是娇客,身上留不得疤,还不快扶大姑娘下去敷药。” 程老侯爷现在还哪生得起气,程元贤也一脸悻悻,被庆福见机扶着站起来了。程瑜瑾忍着伤和长辈们请了罪,固辞长辈的好意,独自带着丫鬟去碧纱橱里上药。 碧纱橱在最里边,程瑜瑾是未出阁的姑娘,清誉一事不能马虎,杜若牢牢将房门关了个踏实。连翘轻轻揭开程瑜瑾的衣袖,“呀”了一声,赶紧又压住声音“姑娘,你手上没伤” 杜若听到连忙赶过来,烛火下程瑜瑾的手臂如瓷器一般,白皙细腻,分毫无损。杜若长出了口气“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姑娘当真” 程瑜瑾示意她们嘘声,眼睛飞快地朝外面扫了一眼,说“依样上药,将我的胳膊密密缠上几层。出去后,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奴婢明白。”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和程元璟说起这些来,或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或许是程元璟已经见过她最糟的模样,又或许,今天发生这么多糟心事,唯有程元璟一直在她身边。 程瑜瑾收回手,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目露凶光“你今天已经在祖母面前承认了我的话,我们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早晨的事,你不许和别人说,更不许反口” 突如其来的脆弱很快消散,程瑜瑾又恢复成理智得体的宜春侯府大姑娘,临走还不忘威胁目击证人。 程元璟沉沉地看着程瑜瑾,那种目光不知为何让程瑜瑾害怕,仿佛有深不见底的威压。她有点发虚,不敢面对此刻的九叔,可是才撂下狠话就示弱显得很丢人,程瑜瑾只好示威般地瞪了他一眼,装作自己还有其他急事的样子,飞快走了。 她走了两步,正要松口气,忽然听到背后说“你走错了吧。” “嗯” “那是回我院子的路。” 靖勇侯府里,霍薛氏坐在黄花梨雕花圈椅上,过了许久都觉得气不过。 她砰的将茶盏砸在桌上,茶沫子溅在桌角,深红色的锦垫洇出深浅不一的水印“真是欺人太甚,他们自己家做了那么多腌臜事,有什么脸面和我儿说退亲更气人的是那个大姑娘,不知好歹,竟敢当众撕毁长渊的婚书” 霍薛氏在宜春侯府里就气得不行,霍长渊只想退亲,不欲节外生枝,就拦着霍薛氏不让发作。霍薛氏独自撑起门户十来年,在外人面前亦十分强硬,可是一遇到独子,那就是百依百顺,什么都听霍长渊的话。 比如今日退婚,霍长渊说不喜欢了要退,那就退;比如程瑜瑾撕婚书,霍长渊说不要追究,霍薛氏即便气得肺都要炸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霍薛氏身边的得脸丫鬟琴心用帕子把水滴擦干净,然后跪在地上给霍薛氏顺背“老夫人,您是什么身份,程家是什么身份,您和她们置气什么程家连着两三代人都没在朝中担过要紧职位,只挂着虚衔吃饷,而我们侯爷却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立了军功,还在圣上面前露了脸,挂了名。那些文官寒窗苦读十载,为的就是有幸面见天颜。就算是万里挑一考中了进士,想在圣上面前混成脸熟,还得再奋斗二三十年呐。而侯爷今年才二十,便被圣上点了名,问了话,还特意关照了侯府的爵位。这种恩宠,放眼京城独一无二,岂是宜春侯府那种空架子能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赏梅 一个头上双髻扎得紧紧的丫鬟掀帘子出来,她看起来十五六上下,正是少女年纪最好的时候,可是一瞪眼一挑眉,气势分毫不输“大清早嚎什么嚎,没见着姑娘还在里面呢” “哎呦,我的连翘姐姐,老奴这就是有事和姑娘说呢”郑婆子大呼小叫,忙不迭就要往屋子里面走,“姑娘,大事不好啦” 大姑娘房里的规矩特别严,粗使丫鬟、婆子寻常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只有二等丫鬟才进得了屋,而大姑娘起居的卧房只有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才能进。小小一进院子就规矩重重,现在连翘一看郑婆子大咧咧要进屋,顿时气得不轻,连忙用力堵住门“放肆,还有没有规矩姑娘的屋子是你能进的” 连翘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体面人,平时在院子里威风的很,就是郑婆子也不敢开罪这位小辣椒。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郑婆子竟然敢和连翘动手,一边推连翘的胳膊一边说“哎呦连翘姑娘,老奴是真的有要紧事” “连翘。” 连翘听到声音顿时收敛起威风,连吵吵嚷嚷的郑婆子也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跪到门口“大姑娘,老奴当真有要紧事禀报。” 屋里繁花堆锦,温暖如春,一派富贵气象。一座多宝阁隔断了内外视线,过了一会,一个穿着藕荷色袄裙的丫鬟出来,柔声说“姑娘开恩,进去吧。” “哎,是” 郑婆子忙不迭穿过多宝阁,穿过明灿灿的帷幔。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大姑娘行动起卧的地方,郑婆子被两旁的锦绣晃得眼晕,她隐约看到一个端正秀丽的侧影,郑婆子不敢再看,连忙跪下“大姑娘。” “说吧。”对方仅是一个侧影就好看的出奇,现在连声音都宛如玉珠相撞,动听至极,“什么事” 郑婆子突然产生一阵奇怪的感觉,她刚刚听说这个消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一路顾不得雪滑,颠颠跑回来给大姑娘报信。风声尚没来得及传开,大姑娘更不会有千里眼顺风耳,今天大姑娘还没出门,按理绝不会知道前院的事。 然而听大姑娘的语气郑婆子总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她怎么觉得,大姑娘似乎已经知道了呢 “姑娘,靖勇侯府,来退亲了” 程瑜瑾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精致秀丽,完美的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眉眼,慢慢笑了出来。 果然啊,他还是来退亲了。 这个消息可谓平地一个惊雷,大姑娘去年十二月刚刚和靖勇侯定亲,这才过了个年,怎么就突然要退婚了呢先不说靖勇侯府的举动荒唐不荒唐,仅是退婚这一件事,就足够惊悚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退婚即便是男方所致,后果对女方来说也是毁灭性的。经此一事,女方名节大损,恐怕,日后再难找到好婆家了。 郑婆子一早上都被这个消息吓得心慌意乱,她说出来后,本以为大姑娘会大惊失色,然而她等了许久,只看到大姑娘对着镜子,轻轻缓缓地笑了笑。 连翘、杜若等人没想到是这种事,她们俩被惊呆当场,等缓过神来,连忙喊道“姑娘这,这可” 连翘嘴快,噼里啪啦地问郑婆子“你是不是听错了在姑娘面前递这种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郑婆子可谓一肚子委屈没处说,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倒是另一个人替她解了围“不会有错。” “姑娘” 程瑜瑾扣下镜面,她眉目如画,不笑的时候越发明丽耀眼,摄人心魄。程瑜瑾看着窗外的雪,眼神明明是安静的,却仿佛蕴含着莫可名状的嘲讽“他果真来了。” 程瑜瑾是宜春侯府大小姐,嫡母是宁王之女庆福郡主,父亲是宜春侯世子。她身为侯府长房嫡长女,说一声含着金汤匙落地也毫不夸张。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程瑜瑾就这样一路以别人家的女儿成长起来,她七岁启蒙,精通棋琴书画,通晓针线女红,又孝顺又听话,简直就是模范闺秀。其他府的姑娘们天天被母亲耳提面命,听到程瑜瑾的名字就生理性反感。 顺风顺水太久,就会被人觉得假。背地里不失有人等着,等着看程瑜瑾定下什么样的人家,看她能不能一直显摆下去。 没成想,还真能。 程瑜瑾去年十二月跟随母亲去温泉山庄小住。宁王封地在江南,庆福郡主嫁入京城这么多年,依然不习惯京城的冬天。皇家女眷财大气粗,庆福郡主自己名下就有一个庄子,里面有专门的温泉眼。庆福郡主出门,妯娌们不好跟着去,小姑娘们倒是能跟着沾沾光。 程瑜瑾身为庆福公郡主嫡长女,当然是随行的头一份。没想到搬到西山后,京畿连着下了三天三月的大雪,山路封闭,女眷们一时半会没法下山。 庆福郡主早就派了家奴下山报信,只管在庄子里等着宜春侯府清路,来接她们就好。庆福郡主依旧悠哉悠哉地享受温泉,程瑜瑾却发现,二妹妹不见了。 二妹妹程瑜墨是二房唯一的女儿,被二老爷、阮氏当做眼珠子疼,她在大房的庄子上走丢非同小可。事关女儿名节,程瑜瑾不敢声张,偷偷派了婆子去路口守着,又让连翘去打听程瑜墨晚间去哪儿了。 没想到过了一晚,程瑜墨还是没回来,程瑜瑾这下知道事情严重了。她不敢托大,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和庆福郡主禀报这件事。庆福郡主也吓了一跳,她对二房完全无感,可是二房的嫡女在她的地界上走丢了,终究庆福也没法交代。程瑜瑾昨天已经检查过庄子,庆福郡主只好派了人,去山上寻找。 程瑜瑾逼问程瑜墨的丫鬟,打听出她们姑娘傍晚时看到雪诗兴大发,故而出门去赏雪,不知道怎么就走丢了。程瑜瑾听到气的不轻,立刻带上婆子,按照丫鬟所说的道路,亲自去找程瑜墨。 后山何其之大,再加上下雪,没法辨认方向,她们走得非常艰难,按这个速度找遍全山根本不可能。她们只好分头寻找,程瑜瑾带着杜若走了一会,眼尖发现一个山洞。 有山洞,洞口还有遮蔽物,可见这里一定有人来过程瑜瑾连忙赶过去,然而她没找到程瑜墨,反倒找到了一个昏迷的男子。 其实按程瑜瑾的性子,她完全不想理会来路不明的外男,他死活关她什么事可是又多亏了程瑜瑾眼尖,她在男子身上看到了一枚私印。 西北护军府霍长渊。 霍长渊朝中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大兴朝最年轻的侯爷靖勇侯霍长渊 很好,程瑜瑾决定救他了。 程瑜瑾让杜若将霍长渊身体放平,男子身体重,杜若一个人忙不过来,程瑜瑾也蹲下搭把手。她正扶着霍长渊胳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醒来了。霍长渊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他费尽全身力气将眼睛支开一条缝,在半昏半暗中,他看到一个姝美精致的女子靠在他身边,明丽煊煊,美艳不可方物。 “是你” 程瑜瑾没明白眼前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问“是你”。不是她,还能是鬼吗 当然,程瑜瑾作为京师闺秀的标杆,自然是不会这样说的。她微微颔首,对着霍长渊轻轻一笑“侯爷莫怕,我是宜春侯府长孙女,我母亲的庄子就在不远处。你且等等,我这就叫人来抬你。” 霍长渊仿佛松了口气般,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就闭眼昏过去了。 等她终于等来了接应的人,小厮抬着担架,说“禀大姑娘,二姑娘已经找到了。郡主唤您回去。” 程瑜墨找到了这可再好不过,她一点都不想冒着冷气在外面装好姐姐。 霍长渊在庆福郡主的庄子上昏睡了三天,期间醒醒睡睡,基本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而她们作为未婚女子,又不能往外男房里钻,好在很快山路被清除,靖勇侯府的人将霍长渊接走了。 多亏了靖勇侯府帮忙,山路才能这么快通车。果然,结结实实靠战功起家的勋贵就是和他们这种花架子不一样,要是让宜春侯府来,呵,那可安心等着吧。 程瑜瑾出门一趟就救了个人,回府后程老夫人又好生称赞了一番。程老夫人,庆福郡主,包括程瑜瑾都心照不宣,这么大的恩情,靖勇侯府总该有些表示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靖勇侯老夫人,霍长渊的母亲霍薛氏亲自上门,感谢程瑜瑾出手相救。霍家带来的谢礼比程瑜瑾想象的还要丰厚,当然,最让她满意的,是霍薛氏一同带来的婚约。 霍长渊感激程瑜瑾的救命之恩,想以正妻之礼相聘。 程老夫人当时就笑得合不拢嘴,庆福郡主和程瑜瑾向来面子情,但是挂名养了多年的女儿能有一桩好归宿,庆福郡主也乐见其成。宜春侯府乐开了花,但侯府面子总要有,长辈们欲盖弥彰地推脱,说要问问姑娘的意见。 问程瑜瑾程瑜瑾她当然乐意啊。事实上,这才是她救霍长渊的真实目的。 建武二十一年年末,宜春侯府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一个空架子侯府搭上了朝中最有前途、最年轻的新贵侯爷,真可谓举家欢腾,程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程瑜瑾。 程瑜瑾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保障了。程瑜瑾心满意足,从此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那时候程瑜瑾身边太过喧闹,她没有注意到,程瑜墨从山庄回来后就郁郁不乐,一场病拖了许久。她也没有注意到,霍家订婚的态度,太过急切了。即便报恩,未必只有娶了她这一种做法。 可惜,她没有注意到。 按道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可是进入二月起,程瑜瑾开始无端心惊肉跳,连睡觉也不得安生。昨天晚上,她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程瑜瑾五更天被突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再也无法入睡。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按道理只是一个梦,把梦境当真就太可笑了。可是程瑜瑾莫名觉得,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 她在梦中看到了自己,但又不完全是她自己。她如同一个傀儡般,被提着线,从头经历了一遍“程瑜瑾”的人生。 梦中的她和现在一样,同样出身在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宜春侯府。宜春侯府二太太阮氏生出来一对双胞胎姐妹,此时大太太庆福郡主进门快五年,未有生养,反倒是新媳妇阮氏一年就抱了俩。虽然只是一对姑娘,但毕竟是程家孙辈第一个孩子,吉利,所以程老夫人做主,将双胞胎中的姐姐抱给大媳妇庆福郡主做女儿,想要让大房沾点儿女喜气。 后来,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程瑜瑾,程瑜墨。 程瑜瑾很小就知道自己和二堂妹是同胞姐妹,但是她同样知道,阮氏是她的二婶,她唯一的娘亲,是庆福郡主。 只能是庆福郡主。 程瑜瑾和程瑜墨小时候长得像,随着渐渐长大,五官长开,姐妹两人的差距也显露出来。程瑜瑾身体更好,五官更漂亮,性格也更端静。反而是程瑜墨,因为双胞胎本来就比寻常孩子弱,程瑜墨还是后出娘胎的,就更显弱质纤纤,连眉眼都是细细的。 自家人不说是程老夫人、庆福郡主等,就是一个奴婢,在程家伺候久了,也能一眼看出来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区别。可是对于外人来说,谁会仔细看五官,同府姐妹长相本来就相似,再加上她们俩年龄一样,小姑娘打扮也相似,所以时常会被弄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催婚 她在路边踩到一个男子,翻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极其英武的美男子,二小姐红了脸,见男子受了伤,就心善地将他拖到山洞里,小心照料了一个晚上。 等到夜半,外面的暴风雪可算小些了,男子退了烧,突然浑身打颤,叫起冷来。善良的女主人公没有办法,只好解开衣服,把肌肤贴在对方冰冷的铠甲上,用身体给他取暖。 好不容易天亮,女主人公跌跌撞撞跑到山庄里喊帮手,可是等她回来,发现双胞胎姐姐抢先一步,已经把受伤男子救下山了。 从此,男子误以为姐姐才是救命恩人,十分感激,甚至主动提亲娶了姐姐。姐姐和男子的订婚声势浩大,而可怜的妹妹却蜷缩在床上,一声连一声咳嗽。 程瑜瑾在梦境中看到这里,忍无可忍地呸了一声。 她就说,怪不得霍长渊醒来后对着她说“是你”,怪不得霍长渊执意要娶她,怪不得霍薛氏来提亲时,虽然笑着,可是看向程瑜瑾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些不以为意。 原来,程瑜墨已经和霍长渊有肌肤之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就已足够惊世骇俗,而程瑜墨还为了给霍长渊取暖,解开衣襟用身体抱着他 程瑜瑾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冒领功劳的恶毒姐姐,还莫名其妙被认为失了清白。霍家人准备婚礼时,该如何看她 难怪,她自认所作所为尽善尽美,全京城新媳妇不会有人比她更合格。可是霍薛氏依然敢那样羞辱她。 在娘家看来,程瑜瑾抢占妹妹的功劳,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在霍长渊看来,程瑜瑾谎话连篇,一心扑在钱财权力上,还故意羞辱他的白月光,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在婆婆霍薛氏看来,程瑜瑾假惺惺装清高,却在做闺女时就勾引她的儿子,是个又当又立的贱人。 程瑜瑾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程瑜墨来陪程瑜瑾养胎时,程瑜墨实在经不住内心的煎熬,痛苦地告诉了姐夫真相。霍长渊得知真相后当头棒喝,震惊又心痛。如今程瑜瑾这个鸠占鹊巢的毒妇终于死了,霍长渊提出娶程瑜墨,纠正所有错误。 偏偏这是一个你追我赶虐身虐心的故事,程瑜墨得知姐姐死了,她心里过意不去,死活不肯答应嫁给霍长渊,还想要落发为尼斩断尘缘。霍长渊追,程瑜墨躲,霍长渊强取豪夺,程瑜墨就一边身体主动一边哭着拒绝。最后,霍薛氏看到儿子对另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占有欲作祟,想要将自己的远方侄女嫁给霍长渊。霍长渊痛苦不堪,逼着自己去接受新的女子,而这时程瑜墨忽然想通,决定嫁给霍长渊,来照顾姐姐的儿子。 程瑜瑾看到这里简直恶心死了,瞧瞧她的好夫君,好妹妹,即使死了,都不让她安宁。 之后又经历了许多狗血、虐身虐心的波折,霍长渊和程瑜墨冲破一切藩篱,心心相印,终成眷属。而程瑜瑾,不过是他们爱情故事中的恶毒姐姐兼前妻,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踏脚石,对比妹妹真善美的背景板。 后来,她的儿子,亦长成一个纨绔,和程瑜墨的亲生儿子形成鲜明对比。在这几年霍长渊的权势急剧膨胀,因为拥立之功,霍长渊被后来的新帝,曾经的太子重用,成为朝中中流砥柱。而与此同时,靖勇侯府的世子却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反而是二公子,敏而好学,上进又孝顺。 在程瑜瑾儿子十六岁的时候,霍长渊恨铁不成钢,撤去了他的世子之位,还将他丢出去自生自灭。后来,她的儿子在夜里买醉,不小心掉到河里,就此结束一生。 程瑜瑾在世上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亡了。 随着儿子的离世,梦境逐渐瓦解,程瑜瑾猛地从梦中醒来。她浑身冷汗涔涔,举起手,发现现在还是建武二十二年,自小体弱的太子失踪第十四年。 她十四岁,刚刚和霍长渊订婚。 程瑜瑾躺了很久,直到外面天色渐亮,窗外传来下人走动的声音。 她想了很多很多,一部分是关于梦境,一部分,是关于现在。 在梦境瓦解的空隙里,她隐约看到,“双胎奇缘霸道侯爷俏皮妻全文完”几个字样。她想了很久,自嘲一笑。闲人看戏,焉知自己亦是戏中人。原来,她是别人故事里的虚伪姐姐,恶毒前妻。 霍长渊和程瑜墨怨恨她顶替妹妹的功劳,可是,她当真觉得,是自己救了霍长渊。 她在山洞发现霍长渊,周围并无人迹,霍长渊的衣服也好好穿在身上。她当然理所应当地觉得霍长渊昏倒在这里,碰巧被她遇到。她怎么能想到,不久前,已经有人和霍长渊共度一夜,还发生了肌肤之亲 她救人一命,霍长渊用正妻之位交换,实在合情合理。她有自信做好一个完美妻子,等她过门后,她会孝敬婆婆,操持家事,相夫教子,从一个完美的侯门闺秀,变成一个完美的侯夫人。 她一出生就被过继,旁人羡慕她有两个母亲,一个生母温柔细致,一个养母出身高贵。程瑜瑾养在庆福郡主膝下,可不是从银窝挪到了金窝,端的是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 可是,阮氏虽然心疼她,可是更爱养在身边的女儿,庆福郡主虽然挥金如土,但并不挥在她的身上。外人看着程瑜瑾花团锦簇,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甚至没有自己的嫁妆。 她只是个漂亮的招牌。她嫁给霍长渊,是她能力范围里最好的出路。她刚刚嫁给他时,真的想做好一个妻子。 她又想到昨天,程瑜墨突然不顾礼数地冲到她房里,盯着她定定看了很久。程瑜瑾端着完美无缺的笑容,问“二妹妹,你怎么了” 程瑜墨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姐姐,你这样,快乐吗” 什么那时程瑜瑾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和什么 程瑜墨最后扔下句“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就跑出去了。 昨日程瑜墨还不知道真相,她沉浸在备嫁的喜悦中,只当妹妹心血来潮说胡话,摇头笑笑就不管了。没想到程瑜墨走后,当天晚上程瑜瑾就做起噩梦,梦到了雪夜,梦到了那本书。 现在想来,没道理前世在婚前死活不肯说出真相的人突然转了性子,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程瑜墨也知道书的事情了,甚至,她就是上辈子的程瑜墨。 看来,昨天程瑜墨跑出去,是告诉霍长渊真相了吧。这不是,今天霍长渊就来退亲了。 郑婆子眼睁睁看着年画一样的大姑娘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六幅织金云锦裙如流水般散落,恍若漫天星子坠落在大姑娘裙角,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流云鞋轻柔地朝她走来,而大姑娘宽大的马面裙却一点都不晃。莲步轻移,裙角不动,把京城无数闺秀几乎逼死的行走礼仪,放在程瑜瑾身上,竟然这样轻而易举,行云流水。 郑婆子愣神间,程瑜瑾已经走过去了。杜若连忙给程瑜瑾披上大红披风,低声问“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我那未婚夫。” “姑娘” “你们怕什么”程瑜瑾笑,“我程瑜瑾是宜春侯府长孙女,庆福郡主嫡长女,宁王外孙女,十四年来众人交赞,京中闺秀典范。我什么人嫁不得,凭什么受他这等侮辱” 杜若等人刚才以为程瑜瑾要去前厅闹,虽然这样说很可悲,但是一个姑娘家被退婚,还到前婆家面前哭闹,委实太丢人了。连翘连忙说“姑娘您能想通最好不过了。姑娘漂亮又出身高贵,嫁给哪户人家都是他们赚了。靖勇侯一定是被什么人蛊惑,这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现在消息没流传开,还来得及,您赶紧去求老夫人,让她将事态压住。虽然是男方提出退婚,但无缘无故悔婚,对靖勇侯府声誉也不好。老夫人出马,一定能挽回这桩婚事。” “对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姑娘先去太太屋里,让太太带着您去寿安堂。太太是郡主,有她开口,就算是靖勇侯府也不敢欺负您。” 程瑜瑾笑了“谁告诉你们我是去挽回退婚的” 丫鬟们都懵了“啊” “我是去自己退婚的。” 沉默良久,就在张嬷嬷以为程老夫人不会说话的时候,程老夫人拖着长长的音调说“他都已经十九了,一转眼,十三年了。” 张嬷嬷也沉默,程老夫人虽然没说姓名,但是张嬷嬷是三十多年的老人,哪里能不知道程老夫人的心结。这么多年下来,小薛氏几乎成了程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张嬷嬷停了一会,低声劝“老夫人您且放宽心,她就是再得宠,终究您才是妻,她终身都是外室。再说,小薛氏都死了四年了,您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再多男人的宠爱,再出息的儿子,也要有命享受啊。” 程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睁开眼皮,一双眼中满是恨意“我就是气不过。当初她们薛家清名誉满天下,而我娘家只是个暴发户,要不是薛家卷入朝廷斗争中被牵连,举家流放,程家也不会看上我。侯爷和小薛氏青梅竹马,十二三就定下婚约,只等着小薛氏及笄就成婚。结果,在成婚前夕,薛家出事了,公公婆婆不敢得罪杨家,就只能赶紧断掉和小薛氏的婚约,匆匆向我们家下聘。我知道,从一开始,侯爷他就是不愿意的。” 张嬷嬷跪在程老夫人手边,叹气道“老夫人” “没事,这么多年了,我早看开了。这些情情爱爱都是虚妄,赶紧生下儿子立足才是正事。成婚后他对我虽然不冷不热,但好歹给我颜面,没往家里领那些莺莺燕燕。两儿一女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够了,我也不和他心里的青梅争。可是我没想到,都过了二十年,他竟然硬是找到了小薛氏,还把她领回来了” 程老夫人冷哼,建武九年,程瑜瑾程瑜墨这对双胞胎刚出生不到半年,程老夫人还沉浸在当祖母的快乐中,四月一天,程老侯爷突然从外面领回一个孩子,说那是他和小薛氏的血脉,刚刚六岁,还要给那个孩子上族谱。程老夫人看到时十分怀疑,那个孩子长得极好,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举手投足比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规矩。这样的孩子,会是流放边疆,举目无依的小薛氏能养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圣恩 “老大。”程老夫人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小辈还在,你瞧瞧你说的叫什么话” 奔者为妾,未婚生子是为奸,程元璟生在外面,本来就比不上家里过了明路的庶子,更何况小薛氏未婚生子,孩子六岁时才进了程家的门。程老夫人没少对小薛氏冷嘲热讽,不遗余力地在孩子面前辱骂小薛氏。当年小薛氏乃是清贵之女,程老夫人连小薛氏的脚后跟也够不上,薛家出事后,宜春侯府急着撇清干系,才让程老夫人捡了便宜。程老夫人对小薛氏扭曲的恨意,慢慢渗透给下一代,教的程元贤堂堂一个世子,张口闭口贱人、奸生子。 方才事变时晚辈就全部站起来了,年纪小的赶紧被乳娘抱走,剩下程瑜墨、徐之羡几个懂事的,现在也早就被嬷嬷带到另一间房,避开长辈们说话。程元贤说的这些话,另一间房是听不到的,但小辈们毕竟还在,程元贤当着未婚侄女、外甥女说这些,委实不成体统。 然而程老夫人也只是随口骂了一声,神态并不多在意,看到程老夫人这样样子,其他人哪里还敢说话。 程敏在公府接触到的人物比娘家更高,未出阁时还不觉得,现在再置身娘家,顿时觉得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她娘也是,一昧护短,从小宠着惯着,什么都是外人带坏了爷们。搞得她哥三十多岁,一把年纪,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二哥也被养的唯唯诺诺,本事没多少,算计家里人倒是一把好手。 程家衰落,已成定局。 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娘家是做客,委实不好说太多,只能两头劝道“娘,大哥,父亲他毕竟已经将九郎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你们忍忍他便罢了,不要再起冲突。再说,我听公公说,九郎年纪轻轻就身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连公公都让二爷和九郎打好关系,你们怎么能把自家人往外面推呢”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沉默,程敏叹气,又劝“娘,大哥,争一时之气倒是痛快,可是侯府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该怎么办你们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下面的孙儿们想想啊。正好九郎刚调回来,吏部的任书还没发,你们不妨给九郎找找门路,安插到翰林院里去,日后的回报大着呢。” 程元贤立刻怪叫着嚷嚷起来“翰林就他” “怎么不行。”程敏瞪了大哥一样,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们可别忘了,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前两次名次一直很好,直到殿试才掉下来的。” 说起殿试,程家所有人都沉默。别说殿试,他们家连乡试都没见识过。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才对十六岁中进士毫无概念,能一个劲的作妖。 婆婆和小姑子说话,阮氏不敢插嘴。听到小姑子让给程元璟找门路,阮氏急了,她瞥了庆福一眼又一眼,见庆福毫无站出来的迹象,她才忍不住说“给九爷找门路进翰林院可是二爷还” 程敏是彻底没话说了,行吧,娘家哥哥一个比一个自视高,嫂子还是个拎不清的,她再劝下去,自己一番好心还要被嫂子记恨。程敏不再吃力不讨好,而是站起来说“我是外人,这些话不好多说,娘您好好想想吧。我去看看大姑娘。” 碧纱橱里,程瑜瑾一脸虚弱地靠在罗汉床上,看到程敏进来,连忙就要起身见礼“姑姑。” “快坐快坐,你身上还有伤呢,讲究这些虚礼干什么。”程敏连忙拦住程瑜瑾,程瑜瑾却摇头,道“礼不可废。” 程敏叹气,看着这个孩子规规矩矩行了家礼。她心想,两个哥哥已经指不上了,他们这辈子也就是那个德行了,然而程家第三代里,哥儿们也没一个拿得出手。瞧瞧大哥家的程恩宝,都被庆福宠成什么样,带出去简直被人笑话,二房的两个男孩,也略显小家子气。 数来数去,程家最争气的竟然是两个姑娘。大姑娘端方静美,二姑娘天真可爱,一个受高门婆婆喜欢,一个受郎君喜欢,都是极有前程的。程敏想到这里唏嘘,一个家族要靠女子出名,可见这个家族衰落近在咫尺。程家是这样,她的夫家徐家何尝不是如此。 程敏叹了口气,拉着程瑜瑾坐到身边,轻声问“还疼吗我瞧瞧你手上的伤。” 程瑜瑾心想这可不能给你瞧,她挽起一截衣袖,露出里面惨白的纱布,然后就将袖子放下了“姑姑,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程敏看到里面密密匝匝的纱布就抽痛,偏偏程瑜瑾一脸轻松地说没事,避重就轻,怕她担心。程敏对这个侄女的怜爱几乎溢出胸腔,她也不拆穿程瑜瑾,握着她的手说道“女儿家身上不能留疤,我那儿有一瓶上好的舒痕膏,是淑妃娘娘赏下来的,一会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晚上你让丫鬟拆开纱布,好好涂一遍药。” 淑妃娘娘赐的药徐家大小姐在宫里做娘娘,这也就是一样朝中无人,徐家却比程家有底气的原因。程瑜瑾心思转了转,最后对程敏腼腆一笑“谢姑姑。” “傻孩子,一家人,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程敏现在看着程瑜瑾,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被人退了亲,霍家简直干的不叫人事。程敏内心里惋惜,猛地想起自家那个混不吝来。 然而这种念头一闪就过去了,儿女婚姻不是小事,程敏也就是想一想,离做决定还远着呢。程敏握着程瑜瑾的手说“你安心养伤,不必操心其他。你规矩好,孝顺,样貌也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人生际遇自有定数,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程瑜瑾知道程敏在宽慰她退婚的事,看这话音,离打动程敏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程敏意动了就是好事,程瑜瑾不急不躁,笑着应是“我明白。” 程敏又宽慰了一会,无非在劝程老夫人和程元贤有苦衷,让程瑜瑾不可和长辈离了心这等话。程瑜瑾心里好笑地嗤了一声,然而表面上还是乖巧应下,一副深以为然、忠贞不二的样子。 程敏和程瑜瑾说了好一会话,然后让自己的嬷嬷送程瑜瑾回房。等人走后,她去找徐之羡,发现徐之羡靠在炕桌上看程瑜墨和徐念春跳红绳,一脸专注,那姿态比看书用心多了。 程敏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力,故意清了清嗓子,问“你们老祖宗呢” 程瑜墨收起绳子,说“祖母刚刚去里面歇着了。祖母说外面起风了,又黑又冷,赶路太折腾了,就让我们几个今晚睡在祖母这儿。” 程敏心想知道外面又黑又冷,那程瑜墨身上还有伤呢,不是一样走路这些话她不好说,只能沉着脸道“既然老祖宗疼你们,那都别玩了,赶紧洗漱,别吵着老祖宗睡觉。” “是。”程瑜墨爬下床,和徐念春手挽手去洗脸了。徐之羡也要跟着去,被程敏一把拉住“你这个孩子,刚才你大姐姐出去,你怎么都不去送送” “啊瑾姐姐回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徐之羡嘀咕,“她在里面上药,不让别人去看,墨妹妹说瑾姐姐最注重仪态,没收拾好肯定是不见客的。我还说等她收拾漂亮了,去问问她呢。她怎么就走了” 程敏瞪了徐之羡一眼,最后忍不住笑了。她这儿子虽然一身脂粉气,但是为人赤诚,心地是再好不过。如果有一门厉害媳妇看着管着,以后的日子未尝过不好。 不对,程敏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瑾姐姐墨妹妹,她们俩不是一般大” 徐之羡挠挠头“哎呦,我又忘了。” 别说徐之羡,程敏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觉得程瑜瑾是姐姐。程敏推了儿子一把,说“行了,快去洗漱吧。我要回未出阁时的院子睡,晚上不能看着你们俩。你已经大了,不要和妹妹们闹,明白吗” 程敏这话是提点徐之羡和程瑜墨保持距离,都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徐之羡先明白没有,一口应下,然而就催着母亲离去。 此时程老侯爷的院子里,灯火也明煌煌地燃着。程老侯爷和程元璟对坐在灯下,程老侯爷愧道“殿下,老臣教子无方,冒犯您了。老身在此请罪。” 程老侯爷说着就要下跪,程元璟扶住他,说“无妨,不知者无罪。处在他们的位置上,这样想很正常。” 程老侯爷下跪本来就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程家毕竟对太子有恩,他这样一下跪,太子怎么能追究。程元璟如程老侯爷的愿,说出原谅的话,然而不知怎么,听到后程老侯爷的心反而更凉了。 太子殿下对什么都看得清楚,然而就是看得太清了,让程老侯爷时常觉得,他的这些龌龊心思,在殿下眼里一览无余。他只是不说而已。 程老侯爷老脸挂不住,可是他行将死去,程家下一辈连个撑门面的都没有,他现在不算计,等他死了,太子殿下和程家最后一层牵绊也没了,程家要怎么办程老侯爷只能忍着羞愧,继续说“今日多对不起殿下,老臣代不孝子向殿下赔罪。殿下,老臣之前疏忽,竟没注意大姑娘的名字犯了您的忌讳。要不,明日我给大姑娘换名讳” 程元璟眼前浮起那个丫头明亮惊人的眼睛,年到十四突然换名字,即便说是为了避讳长辈,外人也免不了揣测。程元璟回过神,垂眸掩去方才的恍惚,说“无妨。” “殿下” “没必要换了,喊着还挺顺口的。” 程老侯爷没太明白,但太子发话,他还能和太子对着干程老侯爷点头道“是。” 从复礼院出来后,程元璟缓步走在漆黑的夜色中。夜风朔朔,干枯的树杈发出呜呜的声音。程元璟不说话,其他人不敢打扰,沉默地跟在主子背后。过了一会,前头的主子突然说“明日取一瓶膏药来。” 刘义愣了一下“殿下,您受伤了” 程元璟扫了他一眼,刘义想起来太子最烦废话多,连忙低头“诺,奴婢遵命。” 大姑娘房里的规矩特别严,粗使丫鬟、婆子寻常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只有二等丫鬟才进得了屋,而大姑娘起居的卧房只有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才能进。小小一进院子就规矩重重,现在连翘一看郑婆子大咧咧要进屋,顿时气得不轻,连忙用力堵住门“放肆,还有没有规矩姑娘的屋子是你能进的” 连翘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体面人,平时在院子里威风的很,就是郑婆子也不敢开罪这位小辣椒。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郑婆子竟然敢和连翘动手,一边推连翘的胳膊一边说“哎呦连翘姑娘,老奴是真的有要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结亲 程瑜瑾和程元璟走在后面,不知是不是程元璟刻意,他们二人一路慢悠悠的,这一段路两人走了很久。 等程瑜瑾回去的时候,刚才花园的事情已经在女眷里传遍了。 程老夫人坐在香房里,一个劲往外看。看到程瑜瑾进来,连忙招手“大姑娘,快过来。” “祖母。”程瑜瑾扶着老夫人的手,顺势坐到程老夫人身边。程老夫人也顾不得外人在,噼里啪啦追问她“你和二姑奶奶刚才去花园里赏梅花,正巧遇到了圣上” 程瑜瑾点头,这件事情瞒不过众人,她没必要否认。如何收尾是程元璟和皇帝该考虑的事情,她只管有什么说什么。 程老夫人捂着心口,长长呼了口气“竟然遇到了圣上圣上还屈尊询问霍家爵位的事,天呐” 翟老夫人也没有离开,听到这番话,都顾不得询问程瑜瑾路上有没有遇到翟延霖,急急忙忙问“此话当真圣上还问了什么” 程瑜瑾捡了能说的,不紧不慢将事情陈述一遍。程老夫人和翟老夫人听完后,都露出一样的神情“怪不得,圣上亲自过问,难怪靖勇侯夫人一进门,就直接被太后娘娘召去了。” 程瑜墨被杨太后叫走了这件事程瑜瑾倒不知道,她问“二妹竟然去见太后了” “没错。”程老夫人点头,看着程瑜瑾说不出的遗憾,“你也是,怎么走的这样慢。我说了让二姑奶奶等一等,然而左等右等都不见你,霍薛氏等不及,便直接带着二姑奶奶去叩见太后娘娘了。你若是再早回来一会,也能沾沾霍家的福分,得幸面见太后。” 程瑜瑾了悟,怪不得程元璟一路上走的这样慢,原来在帮她避开杨太后。没能见到太后,程瑜瑾一点都不遗憾,反而还觉得庆幸。不过,程元璟为什么不想让她见到杨太后 或许,是不想让杨太后见到她 程瑜瑾想了一会,实在猜不出缘由。程老夫人长吁短叹了好一会,然而机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程瑜瑾就是没有这个福分,程老夫人能怎么办。 此刻,就连翟老夫人也忍不住长叹“爵位被圣上亲自关照,如今都好几年过去了,圣上还记着他们家,甚至在花园里遇到了,都特意停下来询问当年的事,可见霍长渊深入帝心。霍家,恐怕要起飞了啊” 程瑜瑾心里说你们想太多了,霍长渊充其量不过一块挡箭牌罢了,皇帝停下来更不是因为霍家,而只是想和自己儿子说说话罢了。然而知道实情的人终究少,皇帝亲口垂询后,霍薛氏和程瑜墨还得到太后召见,在外人眼中,靖勇侯府这是一飞冲天了。 程瑜墨和霍薛氏从香积寺回去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压都压不住。霍薛氏一脸自豪,程瑜墨也与有荣焉。 这些事情是前世没有的,程瑜墨没想到,这一辈子霍长渊竟然比上一世发迹的更快更早,太子尚未归来,霍长渊就被圣人看重了。程瑜墨越发觉得自己命好,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这说明她的夫婿一身本领,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被明主赏识。 这样一想,程瑜瑾可能会成为蔡国公府的继夫人一事,程瑜墨就没那么在意了。她的长渊哥哥这样出息,程瑜瑾错过霍长渊绝对是一辈子最亏的事。反正最大的好处已经落到程瑜墨手里,让程瑜瑾去当个吃力不讨好的继室,相比之下也没什么要紧了。 宜春侯府众人对此又是高兴又是酸,他们眼睁睁看着霍家一下子门庭兴旺,车马如流,霍薛氏婆媳二人去哪里都有人追捧,而程家身为姻亲,相较之下就落了下乘。 其实宜春侯府一直都不如靖勇侯府,只不过先前没这样明显罢了。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发达而自己还在 原地踏步的滋味并不好受,庆福郡主酸溜溜的,反观阮氏,却一扫低调,变得尤其得意。 从香积寺回来,离年关已经很近了。女眷们顾不上休息,又投入到筹备过年的诸多事务中。腊月尾声的时候,庆福郡主和阮氏不大不小闹了场不愉快。 其实庆福和阮氏成日都在别苗头,只不过以往庆福强势,阮氏气怯,每次发生冲突都是以阮氏退让收场,后院的日子才能平平稳稳地过下去。但是这次,阮氏一反常态没有退让,庆福郡主见阮氏敢和她抢东西炸了毛,这件事才闹大了。 庆福郡主从寿安堂回来后,气得直在屋里摔东西骂人。陪嫁嬷嬷见庆福郡主气得坐都坐不下来,害怕庆福这样气出什么好歹来,连忙上来劝“太太,您是堂堂郡主,日后很快就要成为侯夫人,您和她一个小户妇人见识什么她出身低,见识短,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太太若是和她较真,岂不是抬举她了” 陪嫁嬷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口中的“她”摆明了是阮氏。庆福郡主被嬷嬷搀扶着坐到罗汉床上,还是心气不顺“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陪嫁嬷嬷跪在脚踏上,缓慢给庆福郡主顺气。眼见庆福郡主这口气倒腾过来了,才问“太太,到底是什么事,惹您这么生气” “今日外面裁缝送进来几匹锦缎,我瞧中了其中那匹金凤穿牡丹的,论情论理都该是我先挑。结果我还没开口,她便和我抢,也要那匹凤穿牡丹纹织锦。我看不惯,说了她两句,她还蹬鼻子上脸,和我顶撞起来了” 庆福郡主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气得不行。陪嫁嬷嬷见状连忙给庆福郡主端来茶水,说“太太莫气,为她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喽。” 庆福郡主接过茶盏,低头呷了口茶,好歹将心头的火气压了压。庆福郡主放下茶盏,挑着眼睛说道“我在娘家见过多少好东西,就算我嫁人后,手底下也有一个专门的布庄呢,我在乎那几匹布料芝麻大点东西,也就她巴巴地凑过来抢,也不嫌丢人现眼。说到底,还不是女婿家得了势,她也跟着猖狂起来了。” 庆福郡主说着嗤笑一声,冷哼道“只不过被圣上多问了两句,连升官的定数都没有呢,霍家还没怎么着,她便抖起来了。小人得志,丑人作怪。” 陪嫁嬷嬷听到这些话没有接,事实究竟如何陪嫁嬷嬷没有看到,但是阮氏张狂,庆福郡主也评不了好。恐怕当时挑布料的时候,庆福郡主说话也十分刻薄,阮氏不肯再让,这才吵起来了。 然而陪嫁嬷嬷身为奴婢,怎么样都不会说主子的不是。主子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反正郡主总不会出错,错的都是外面的贱人。 陪嫁嬷嬷听着庆福骂,忖度庆福这口恶气出的差不多了,才低声说“太太,话虽这样说,但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这世上总是狐假虎威的小人多。霍家毕竟被圣上看重,日后起飞只是迟早的事。二小姐抢了大小姐的亲事,现在成了霍家正室夫人,靖勇侯沾亲带故,爱屋及乌,难免会对二房提携一二。二房张扬之势,恐怕才刚刚开始呢。” 庆福郡主哪里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她嘴上骂的响亮,其实还不是在嫉恨。本来,这桩婚事是程瑜瑾的,现在水涨船高的,还被推荐进国子监的,理应是她儿子才是。 庆福郡主一时恨二房不要脸抢走了程瑜瑾的婚事,一时恨程瑜瑾不争气,没笼络住男人,还主动退了婚。她手指紧紧攥着茶盏,翻来覆去想了一会,竟也慢慢平静下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程瑜瑾现在,也未尝没有补救的机会。 庆福郡主定下心,将茶盏放下,扬声道“去请大姑娘过来。” 程瑜瑾这几日在房里闭 门不出,她听到庆福派人来找她,便料想大概不是什么好事。等走进来一看,心里的猜测更明确了。 程瑜瑾不紧不慢给庆福郡主行礼,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程瑜瑾问好之后,才笑着站到一边,问“我正说要来给母亲请安,可巧母亲便着人来问了。母亲找我有什么事不成” 庆福郡主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人。程瑜瑾虽然是她的女儿,可是庆福这些年很少正眼看程瑜瑾,自然也没留意程瑜瑾长成了什么样子。今天这一看,庆福郡主才意识到,原来,程瑜瑾不知不觉间成长了令所有人惊喜的模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并且,不是那种弱柳扶风、小家碧玉式的美人,男人喜欢楚楚可怜的娇弱美人,女人却未必能生出好感。如果说娇弱美人是水,那程瑜瑾的美便是画,端正完美,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任何人都挑不出一丝错处,美丽,冰冷,甚至会让人觉得没有人味儿。 就算是心怀恶意的仇家,对着程瑜瑾盯上半晌,也很难说她不好看。 这样的人男子喜不喜欢庆福不知道,但是庆福郡主却是很喜欢的。安静,端庄,无可指摘的美丽,这是一件多么完美的礼物。 怪不得没了靖勇侯,还有其他显贵意动。庆福郡主嘴边的笑更深了,她主动拉住程瑜瑾的手,破天荒将程瑜瑾拉到自己身边,温声问道“这几天为娘忙得腾不开身,没有操办你的生辰,你不会生出芥蒂吧” 程瑜瑾在庆福郡主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想抽回手,但还是忍住了,笑着说“当然不会。母亲这是说什么话我是您的亲女儿,最明白您的难处,我怎么会和母亲生隔阂呢” “你明白就好。”庆福郡主笑的越发满意,她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玛瑙镯子,直接滑到程瑜瑾手腕上。程瑜瑾想要抽手,被庆福按住了“你的生辰虽然没有大办,但是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呢,这是我给你的补偿,你的生辰礼另外备着。” 若真的记挂,当天没时间为她办酒席,连送礼物都没时间吗程瑜瑾没有拆穿,而是笑着和庆福演戏“多谢母亲。母亲对我这样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母亲了。” 庆福郡主笑了,她打量眼前的女子,犹如在看一个探不到底的黄金矿。庆福原来没注意,如今才发现她的养女是一块原玉矿石,多年来不声不响,到开矿的时候才发现,回报无穷。 庆福郡主意有所指,说道“大姑娘,我也不奢求更多,只求你日后嫁了好人家,不要忘本便是了。蔡国公府虽然走的是从军路子,但多年传家,积累亦十分丰厚。日后你在国公面前,只需能记得起娘家,多央求这国公提携提携宝儿,我便心满意足了。” 程瑜瑾和庆福郡主装母女情深,无非就是想引出来庆福郡主的真正目的。再好听的话在程瑜瑾耳边都是传堂而过,她只想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 但是她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程瑜瑾的笑容变淡“母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和我装羞涩呢”庆福郡主却一副揶揄的神情,她自以为了然地笑笑,那笑落在程瑜瑾眼中,说不出的刺眼,“我知道你们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但是母亲都和我透过口风了,蔡国公有意与你。只等过了年,便找人来正式说道,等你孝期结束后接过府做国公夫人。” 程瑜瑾脸上的笑消失的一干二净,翟延霖要娶她她以为那天在香积寺已经和翟延霖说清楚了,翟延霖明明知道程瑜瑾的要求,他竟然还有脸和程家提亲,还直接捅到了程老夫人面前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自私 程瑜瑾匆匆从庆福郡主屋里出来,她走得太急,甚至都没顾得上和庆福演母女情深的戏。 程瑜瑾径直来了程老夫人院里,寿安堂的丫鬟看到她,十分惊讶“大姑娘,您上午才刚请过安,您怎么又来了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无怪丫鬟这样想,程瑜瑾过来时两手空空,神情严肃,不像是过来尽孝心的,反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一样。 丫鬟不敢这样想,以为是程瑜瑾丢了什么东西,程瑜瑾着急找东西,才会做出如此神情。 经丫鬟提醒,程瑜瑾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然而推门而入。 程老夫人依在罗汉床上小眯,两个丫鬟跪在脚踏上给她捶腿。听到进门的声音,程老夫人懒懒地支了条缝,见是程瑜瑾,说“是大姑娘啊。你怎么来了” 屋里有眼力劲的丫鬟早就搬来绣墩,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殷勤笑道“知道大姑娘孝顺,满府里只有大姑娘这样贴心,成天介儿往老太太这里跑。大姑娘快坐吧,黄鹂,给大姑娘上茶。” 程瑜瑾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她们的话茬,说一些彼此心知肚明的客套话。程瑜瑾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地毯上,一双眼睛静静望着程老夫人“祖母,我有话和你说。” 程老夫人唯有些意外,嬷嬷见状尴尬了一下,又立即像是没事人一样,笑呵呵道“是老奴糊涂,大姑娘和老太孙间说体贴话,我竟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今日小厨房备了芝麻酥酪,大姑娘最爱吃这个味道,老奴去小厨房瞧瞧去。” 嬷嬷说着告退了,她走时,屋子里那两个捶腿丫鬟也跟着出门。暖阁里,很快只剩下程瑜瑾和程老夫人两个人。 程瑜瑾接过小丫鬟留下来的美人锤,虚虚坐在罗汉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给程老夫人敲打着筋骨。程瑜瑾低头不语,程老夫人也不催。 其实程老夫人大概能猜到程瑜瑾为什么过来,庆福郡主和阮氏这两个不省心的又吵架了,程老夫人都被她们闹得头疼,更别说夹在中间的程瑜瑾。想必是庆福郡主回去,和程瑜瑾说了什么吧。 程老夫人不着急,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半阖着眼养神。程瑜瑾敲了一会,低声说“祖母,今天母亲回去和我说了会话。母亲性子急,有时候明明是好意,说出来的话却容易让人误会。她并不是非要抢那匹凤穿牡丹的缎子,而是怕二婶母穿着逾矩,忍不住多提醒了两句,才和二婶母发生了误会。母亲回去后很是后悔,她特意派我来祖母这里瞧瞧。如果吵到了祖母,请祖母谅解。” 程瑜瑾这一番话说的很熨帖。程老夫人听着舒心,程瑜瑾所说的庆福郡主后悔、派她过来道歉之类的话程老夫人一丁点都不信,但是世上的事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程瑜瑾的话花团锦簇,程老夫人也愿意这样信。 程老夫人眯眼说“还是你懂事。大儿媳和阮氏是我眼睛看着长成今日模样的,一个府里处了快二十年,和我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左脚还有绊着右脚的时候呢,一家人难免会拌嘴,之后相互说开也就过去了。我是她们母亲,怎么会和她们计较,她们俩人心里不要存芥蒂就好。” 程老夫人说完长叹“家和才能万事兴,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祖母说的是。”程瑜瑾应下,她非常无意的,仿佛起来还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无能。母亲方才冷静下来,和我说贴心话,我才知道,原来是母亲见大弟被送到国子监,二弟也换了好私塾,她心里着急,说话才冲了些。母亲并非有意针对,她只是着急三弟的前程罢了。” 程老夫人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么回事。她一直知道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不对付,看来今日吵得 这样厉害,不只是积年旧怨,还有两房争资源的问题。 大房有爵位,庆福又是郡主出身,一进门来便做了长媳,多年来顺风顺水,心气被捧得高,受不了被人超过。 阮氏这几天,确实有些高调了。然而二房出了个争气的闺女,二房水涨船高,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老大家的若是一直扭不过这股劲,也不行。 程瑜瑾见程老夫人露出沉思的神色,才继续慢慢说“当父母的都想给子女最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我不争气,不能像二妹那样活动关系,将弟弟举荐到国子监去。” 程老夫人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哂然一笑“大姑娘,我知你从小要强,但是这种事情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责任。再说,爷们的前程,本来就该他们自己去挣,你作为娇客,只管在内宅里享福就够了。” “这怎么能行。祖母和父兄疼我,我这些年都看在眼里,怎么能不为家里出份力”程瑜瑾说完咬唇,一副心有不愿又不得不破釜沉舟的决然,问道,“祖母,长辈为我遮风挡雨,我本来不该再让长辈烦心。可是,我毕竟比二妹妹大,二妹已经出嫁,等一年后,说不定小外甥都能抱上,而我,却还待在家中。我为此一直自责,祖母您不必顾忌我的面子,不妨和我直说,我是不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程老夫人叹了一声,伸手要坐起来,程瑜瑾放下美人锤,扶着程老夫人坐好。程老夫人由倚换坐,说道“你这个孩子就是心事重,被退婚不是你的错,婚嫁之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实在不行,家里养你一辈子也不是问题。” 程老夫人看程瑜瑾的脸色,素来聪明完美的人露出这样低迷的神情,程老夫人心生不忍,没忍住将底牌漏给程瑜瑾“再说,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未必当真落到这一步。你可还记得你祖父七七那天,来我们府上做客的翟小世子” 这才是程瑜瑾真正的目的,她前面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这句话铺垫罢了。 程老夫人并不知道自己中了程瑜瑾的柔情攻势,这种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是不能张扬的。蔡国公府毕竟只是口头提起,并没有实际信物,若是漏了风声,翟家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程家落了下乘。尤其程瑜瑾退过婚,程老夫人就更加慎重,她要不是怕庆福不清楚事情,在外面和其他人许诺了程瑜瑾的婚事,程老夫人甚至连庆福郡主都不会说。 现在把这句话说出来,程老夫人自己都惊讶了。然而话已出口,就算程老夫人想要挽救,也来不及了。 程瑜瑾立即接话,问“翟小世子可是蔡国公府的独子翟庆他我自然认识,祖母为什么说起他是了,香积寺那天,翟老夫人也来了,我还给翟老夫人请了安。祖母,是不是蔡国公府和您说了什么” 程老夫人叹气,她只是不小心露了个头,程瑜瑾就将接下来的事串联起来,看来,今日不透底是不行了。 程老夫人说“就是他。你那日在花园里遇到了翟庆世子,还劝服世子去读书写字,回去后翟老夫人和蔡国公都十分震惊。他们家的世子年纪小,又无人管教,蔡国公早就想找人来规劝他。蔡国公见你和小世子相处融洽,你如今又正好没有婚约,蔡国公便想娶你回去当继夫人,一来管教世子,二来整顿公府,三来,和程家结个善缘。” 程瑜瑾心渐渐沉下去,翟延霖连和程家结个善缘都说出来了,可见对程老夫人十分了解,非常明白要如何说动她这位唯利是图的祖母。程瑜瑾沉住气,问“这些话,是那天在香积寺,翟老夫人和您说的吗” 反正已经说开了,剩下的事也必要遮遮掩掩。程老夫人见程瑜瑾完全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反而一副理智分析的模样,也收了调侃之心,将事实一一道来“ 并不是。那天翟老太太应当是专程过来看你的,她对你赞不绝口,可并没有提求娶的事。想来也是,娶妻并非小事,哪有人家见一面就定下来的。是太后礼佛结束,回城的时候,蔡国公专程来和老身说的。” 程老夫人说完,看着程瑜瑾笑“看来,蔡国公对你当真满意的很。” 竟然是翟延霖说的。程瑜瑾没心情理会程老夫人调侃的神色,一心剖析当日的事情。 这些话是礼佛结束后,翟延霖亲自来和陈老夫人说的,那时候她已经在佛寺明确拒绝过翟延霖,也就是说,翟延霖听到那些过分的话非但没结仇,反而加快了步调,当面和程老夫人提出了结亲之意。 翟延霖怕不是有毛病吧,都这样了还上赶着。然而程瑜瑾没时间想翟延霖是不是有受虐的毛病,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危机。 翟延霖已经挑明,而且看程老夫人的神色,她也深感满意。这就麻烦了,程瑜瑾要是嫁到蔡国公府,那她多年来的努力大打折扣,还要和那个自大愚蠢的男人过一辈子。 程瑜瑾光想想都觉得头疼。 然而对待程老夫人和翟延霖不同,程瑜瑾不能明着说拒绝,只能委婉劝“祖母,婚姻大事我本不应插嘴,但是,我隐约记得翟二太太说过,蔡国公府的爵位已经定了,都是留给翟庆世子的。继母难当,膝下还要养着前任太太的嫡子,严了还是慈了都不好。而且,若是有了自己的子嗣,更是什么都不做就要被人猜忌。” 这倒也是,好不容易出了位国公夫人,如果多年辛劳都是给别人培养儿子,也着实太亏。 然而如果面前的人是程瑜墨,程老夫人或许会迟疑,但是这是程瑜瑾啊,程老夫人笑着看向程瑜瑾,意味深长“事在人为。你是聪明孩子,总是有办法的。” 程瑜瑾准备了许多话,等听到程老夫人说“事在人为”,她嘴唇动了动,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程老夫人都能说出事在人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瑜瑾从寿安堂告退,直到坐在自己闺房,在她身后跟了一天的连翘才敢问“姑娘,老妇人竟然想姑娘,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能怎么办呢。程瑜瑾静默了一会,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个完全无关的人来。 “九叔呢”程瑜瑾忽然问。 “九爷”连翘顿了顿,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什么问起九爷,但还是尽职尽责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九爷这几日不在家,似乎是出门访友去了。” 出门访友程瑜瑾怔了一下,随后自嘲地笑,她这是怎么了,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困难只有自己能依靠,她为什么会想起他 什么访友,太子殿下分明是去和宫中接洽,做接下来的安排了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过年 然而程老夫人也只是随口骂了一声,神态并不多在意,看到程老夫人这样样子,其他人哪里还敢说话。 程敏在公府接触到的人物比娘家更高,未出阁时还不觉得,现在再置身娘家,顿时觉得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她娘也是,一昧护短,从小宠着惯着,什么都是外人带坏了爷们。搞得她哥三十多岁,一把年纪,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二哥也被养的唯唯诺诺,本事没多少,算计家里人倒是一把好手。 程家衰落,已成定局。 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娘家是做客,委实不好说太多,只能两头劝道“娘,大哥,父亲他毕竟已经将九郎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你们忍忍他便罢了,不要再起冲突。再说,我听公公说,九郎年纪轻轻就身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连公公都让二爷和九郎打好关系,你们怎么能把自家人往外面推呢”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沉默,程敏叹气,又劝“娘,大哥,争一时之气倒是痛快,可是侯府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该怎么办你们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下面的孙儿们想想啊。正好九郎刚调回来,吏部的任书还没发,你们不妨给九郎找找门路,安插到翰林院里去,日后的回报大着呢。” 程元贤立刻怪叫着嚷嚷起来“翰林就他” “怎么不行。”程敏瞪了大哥一样,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们可别忘了,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前两次名次一直很好,直到殿试才掉下来的。” 说起殿试,程家所有人都沉默。别说殿试,他们家连乡试都没见识过。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才对十六岁中进士毫无概念,能一个劲的作妖。 婆婆和小姑子说话,阮氏不敢插嘴。听到小姑子让给程元璟找门路,阮氏急了,她瞥了庆福一眼又一眼,见庆福毫无站出来的迹象,她才忍不住说“给九爷找门路进翰林院可是二爷还” 程敏是彻底没话说了,行吧,娘家哥哥一个比一个自视高,嫂子还是个拎不清的,她再劝下去,自己一番好心还要被嫂子记恨。程敏不再吃力不讨好,而是站起来说“我是外人,这些话不好多说,娘您好好想想吧。我去看看大姑娘。” 碧纱橱里,程瑜瑾一脸虚弱地靠在罗汉床上,看到程敏进来,连忙就要起身见礼“姑姑。” “快坐快坐,你身上还有伤呢,讲究这些虚礼干什么。”程敏连忙拦住程瑜瑾,程瑜瑾却摇头,道“礼不可废。” 程敏叹气,看着这个孩子规规矩矩行了家礼。她心想,两个哥哥已经指不上了,他们这辈子也就是那个德行了,然而程家第三代里,哥儿们也没一个拿得出手。瞧瞧大哥家的程恩宝,都被庆福宠成什么样,带出去简直被人笑话,二房的两个男孩,也略显小家子气。 数来数去,程家最争气的竟然是两个姑娘。大姑娘端方静美,二姑娘天真可爱,一个受高门婆婆喜欢,一个受郎君喜欢,都是极有前程的。程敏想到这里唏嘘,一个家族要靠女子出名,可见这个家族衰落近在咫尺。程家是这样,她的夫家徐家何尝不是如此。 程敏叹了口气,拉着程瑜瑾坐到身边,轻声问“还疼吗我瞧瞧你手上的伤。” 程瑜瑾心想这可不能给你瞧,她挽起一截衣袖,露出里面惨白的纱布,然后就将袖子放下了“姑姑,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程敏看到里面密密匝匝的纱布就抽痛,偏偏程瑜瑾一脸轻松地说没事,避重就轻,怕她担心。程敏对这个侄女的怜爱几乎溢出胸腔,她也不拆穿程瑜瑾,握着她的手说道“女儿家身上不能留疤,我那儿有一瓶上好的舒痕膏,是淑妃娘娘赏下来的,一会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晚上你让丫鬟拆开纱 布,好好涂一遍药。” 淑妃娘娘赐的药徐家大小姐在宫里做娘娘,这也就是一样朝中无人,徐家却比程家有底气的原因。程瑜瑾心思转了转,最后对程敏腼腆一笑“谢姑姑。” “傻孩子,一家人,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程敏现在看着程瑜瑾,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被人退了亲,霍家简直干的不叫人事。程敏内心里惋惜,猛地想起自家那个混不吝来。 然而这种念头一闪就过去了,儿女婚姻不是小事,程敏也就是想一想,离做决定还远着呢。程敏握着程瑜瑾的手说“你安心养伤,不必操心其他。你规矩好,孝顺,样貌也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人生际遇自有定数,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程瑜瑾知道程敏在宽慰她退婚的事,看这话音,离打动程敏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程敏意动了就是好事,程瑜瑾不急不躁,笑着应是“我明白。” 程敏又宽慰了一会,无非在劝程老夫人和程元贤有苦衷,让程瑜瑾不可和长辈离了心这等话。程瑜瑾心里好笑地嗤了一声,然而表面上还是乖巧应下,一副深以为然、忠贞不二的样子。 程敏和程瑜瑾说了好一会话,然后让自己的嬷嬷送程瑜瑾回房。等人走后,她去找徐之羡,发现徐之羡靠在炕桌上看程瑜墨和徐念春跳红绳,一脸专注,那姿态比看书用心多了。 程敏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力,故意清了清嗓子,问“你们老祖宗呢” 程瑜墨收起绳子,说“祖母刚刚去里面歇着了。祖母说外面起风了,又黑又冷,赶路太折腾了,就让我们几个今晚睡在祖母这儿。” 程敏心想知道外面又黑又冷,那程瑜墨身上还有伤呢,不是一样走路这些话她不好说,只能沉着脸道“既然老祖宗疼你们,那都别玩了,赶紧洗漱,别吵着老祖宗睡觉。” “是。”程瑜墨爬下床,和徐念春手挽手去洗脸了。徐之羡也要跟着去,被程敏一把拉住“你这个孩子,刚才你大姐姐出去,你怎么都不去送送” “啊瑾姐姐回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徐之羡嘀咕,“她在里面上药,不让别人去看,墨妹妹说瑾姐姐最注重仪态,没收拾好肯定是不见客的。我还说等她收拾漂亮了,去问问她呢。她怎么就走了” 程敏瞪了徐之羡一眼,最后忍不住笑了。她这儿子虽然一身脂粉气,但是为人赤诚,心地是再好不过。如果有一门厉害媳妇看着管着,以后的日子未尝过不好。 不对,程敏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瑾姐姐墨妹妹,她们俩不是一般大” 徐之羡挠挠头“哎呦,我又忘了。” 别说徐之羡,程敏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觉得程瑜瑾是姐姐。程敏推了儿子一把,说“行了,快去洗漱吧。我要回未出阁时的院子睡,晚上不能看着你们俩。你已经大了,不要和妹妹们闹,明白吗” 程敏这话是提点徐之羡和程瑜墨保持距离,都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徐之羡先明白没有,一口应下,然而就催着母亲离去。 此时程老侯爷的院子里,灯火也明煌煌地燃着。程老侯爷和程元璟对坐在灯下,程老侯爷愧道“殿下,老臣教子无方,冒犯您了。老身在此请罪。” 程老侯爷说着就要下跪,程元璟扶住他,说“无妨,不知者无罪。处在他们的位置上,这样想很正常。” 程老侯爷下跪本来就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程家毕竟对太子有恩,他这样一下跪,太子怎么能追究。程元璟如程老侯爷的愿,说出原谅的话,然而不知怎么,听到后程老侯爷的心反而更凉了。 太子殿下对什么都看得清楚,然而就是看得太清了, 让程老侯爷时常觉得,他的这些龌龊心思,在殿下眼里一览无余。他只是不说而已。 程老侯爷老脸挂不住,可是他行将死去,程家下一辈连个撑门面的都没有,他现在不算计,等他死了,太子殿下和程家最后一层牵绊也没了,程家要怎么办程老侯爷只能忍着羞愧,继续说“今日多对不起殿下,老臣代不孝子向殿下赔罪。殿下,老臣之前疏忽,竟没注意大姑娘的名字犯了您的忌讳。要不,明日我给大姑娘换名讳” 程元璟眼前浮起那个丫头明亮惊人的眼睛,年到十四突然换名字,即便说是为了避讳长辈,外人也免不了揣测。程元璟回过神,垂眸掩去方才的恍惚,说“无妨。” “殿下” “没必要换了,喊着还挺顺口的。” 程老侯爷没太明白,但太子发话,他还能和太子对着干程老侯爷点头道“是。” 从复礼院出来后,程元璟缓步走在漆黑的夜色中。夜风朔朔,干枯的树杈发出呜呜的声音。程元璟不说话,其他人不敢打扰,沉默地跟在主子背后。过了一会,前头的主子突然说“明日取一瓶膏药来。” 刘义愣了一下“殿下,您受伤了” 程元璟扫了他一眼,刘义想起来太子最烦废话多,连忙低头“诺,奴婢遵命。” 故而姑奶奶回府十分热闹,程老夫人老早就念叨起来。庆福郡主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怕哪里做的不妥当,得罪了姑奶奶,便是得罪了婆婆。 程瑜瑾一大清早就换上自己见客的新衣服。她穿着玉红对襟袄,下面搭着四幅马面裙,因为未出阁,头发上不好太过华丽,就簪了一对银鎏金花边簪,顶端用白色和红色的玉镶成宝蝶戏花模样,花柄处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发髻顶端插入一根挑心,一样的风格,只不过红白色调对换了一下。程瑜瑾换成这套打扮,当真是金相玉质,美人如画。 程瑜瑾去给姑姑请安。程敏这次回娘家,把自己房里的几个孩子都带回来了,十三四的姑娘少年们齐聚一堂,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欢闹的声音。门口丫鬟禀报“大姑娘来了”,程敏回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姑娘,眼睛着实亮了亮。 程瑜瑾进来给程敏请安,声音不疾不徐,行礼时的动作也规范极了,蹲身下去时,裙角到头上的簪子,一点点都没晃。程敏看了啧啧称奇,她回头对庆福郡主说道“大嫂是怎么教的姑娘,我看着真是要羡慕死了。若是我们家那个能有瑾姐儿一半的懂事,我就是少活几年也乐意。” 庆福郡主笑着推辞,程敏口中的对比组徐念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噘嘴道“娘你总是埋汰我。你要是这么喜欢大表姐,干脆领她回去当女儿得了。” 程老夫人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徐念春对旁人说“瞧瞧,这还是个拈酸吃醋的。” 程敏没好气地拧了徐念春一把,佯骂道“就你话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我倒是想抢你大表姐回去当女儿,就怕你大舅母不愿意。” 庆福笑道“她能得姑奶奶看重是她的福气,要我看,念春活泼娇憨,我倒很愿意多一个这样的女儿。” 徐念春立即跑到庆福郡主身边去撒娇,程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其他姑娘太太也掩着手帕笑,寿安堂一时间和乐融融。 程瑜瑾也配合地笑,但是她看着这一幕,心里却不由发酸。徐念春能肆无忌惮地和姑母吵嘴,跑到庆福郡主那里去撒娇买痴,程瑜墨也能倒在阮氏怀里笑。 那她呢 满堂热闹,却和她没什么关系。 然而即便如此,程瑜瑾都不能流露出丝毫失落,依然要笑着同众人逗趣,讨程老夫人欢心。程敏笑了好一会,随意回头, 冷不防看到程瑜瑾站在锦绣深深的暖阁中,轻轻地看着众人笑。 程敏心里不知怎么动了一下,她此刻再仔细打量程瑜瑾,发现自己这个侄女容貌好的出奇。衣服是红的,首饰也又有金又有红宝石,若换成别人,指不定得多俗气,可是穿在程瑜瑾身上却明艳的恰到好处。仿佛世界上最珍贵的珠玉宝石,就是该给程瑜瑾做配。 唯一的遗憾就是程瑜瑾现在年龄还小,这一身打扮穿在她身上显得正式,若是再过几年,等程瑜瑾长到十七八,眉目长开,身形抽条,该得是何等的流光溢彩,绝世风华。 程敏打量完之后,忍不住问庆福郡主“大嫂,大姑娘这一身好看,她头上那套金镶玉首饰从没见过,当是大嫂给的吧” 庆福扫了一眼,应道“是我当年出嫁时母妃为我准备的嫁妆。我年纪大了用不上,就给小姑娘们戴个新鲜。” 程敏“哎呦”了一声,口气中不无羡慕“大嫂对孩子真是慈爱,大姑娘能投胎给你做女儿,实在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其实程瑜瑾一进门阮氏就注意到她的头饰了,现在有程敏开头,她才能将视线光明正大地放上去。这样仔细打量,阮氏的心情更复杂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团圆 大姑娘呢 经过程元璟一说,寿安堂里的人才发现,程瑜瑾不见了 许多人都咦了一声,程敏这才想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过程瑜瑾了。程敏站起来,左右张望“我记得刚刚瑾姐儿就站在这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程敏转了一圈,发现程瑜瑾真的不在,她颦眉,将丫鬟招过来,问“大姑娘什么时候出去的” 守在门口的一个丫鬟上前,回道“大姑娘刚才带着人出去了,说老夫人这里的厨房忙不开,她回去取些东西。” “多久了” 丫鬟皱着眉想了一会,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有一刻钟了吧。” 程敏听到,越发生气“大小姐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们怎么不来禀报” 小丫鬟低头诺诺听训,不敢辩驳。她心里也觉得委屈,大太太、二太太和姑奶奶谈得正欢,她们怎么敢上前打扰 然而这些话小丫鬟不敢说,二姑奶奶风头正盛,在宜春侯府便是金招牌,她怎么敢说程瑜墨的不对 程元璟隔着一道落地罩,静静看着里面这些披金戴银、满身华翠的贵妇人们,心底忽然烧起一股怒意。 程瑜瑾离开了一刻钟,不光没人注意到,被人说出来后,庆福郡主和阮氏还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就连程瑜墨,也只是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并不着急。显然她们都觉得,内宅里没什么危险,程瑜瑾又谨慎,她一个人出门,根本不会有事。 反倒是程敏这个姑姑,将整个屋子找了一圈,还找来丫鬟质问。相比之下,程瑜瑾的生母、养母、姐妹兄弟,冷漠的仿佛一块石头。 程元璟想起看门人说的话,看门人说这两天府里一切都好,夫人太太都很开心。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一切都好 程瑜瑾离开了一刻钟都没人发现,可见程瑜瑾走前,压根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人记挂,要不然何至于这么久都没人注意到,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程元璟想到往常家族聚会,程瑜瑾都是来他身边看书说话,程元璟原来以为是程瑜瑾不耐烦和人客套,来他这里躲清静。现在想来,恐怕多半是因为里面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程元璟心里仿佛有一团火,落在干草上,轰的一声烧成燎原之势。他又急又怒,最后,却涌上浓浓的心疼。 这样的她,是如何度过整个新年的莫非这两天,她一直是这样孤零零的吗 正如程元璟所想,庆福郡主和阮氏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连程老夫人也只是点点头,见怪不怪。女眷们随意讨论了两句,本来想回到之前断掉的话题,然而一回头看到程元璟的神色,顿时都噤了声。 程元璟没有刻意施加威压,他只是看着刚才的丫鬟,不带情绪地问“她出门的时候带了谁朝哪个方向走了” 程瑜瑾说回去取东西,但是程元璟不信。程瑜瑾场面话一套一套的,信五成都算多。 丫鬟皱着脸想了想,说“姑娘带了杜若,好像是,朝西边走了。” 那确实是回锦宁院的路,程元璟多少放心些了。他转身就要离开,刚出门,正好遇到程元贤等人。 程元贤、程元翰领着霍长渊、徐二爷进院子,一抬头看见程元璟,都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程元贤看见程元璟时毫无准备,心里话脱口而出,他问完后觉得不对,赶紧补救“你怎么今日才到这段时间去哪儿了,连初一给母亲拜年都忘了” 程元璟淡淡瞭了他们一眼,程元贤被那个眼神看得有些慌,他不敢等程元璟回话,赶紧自顾自就将问题圆上了“虽然外面忙 ,但是也不能忘了家里。你赶路回来也不容易,先回去休整休整吧。” 霍长渊看着程元贤熟练地将自问自答一整套顺下来,全程不需要别人接话,他就自己表演完了惊讶、质问、找理由、圆场等一系列操作,可谓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可见,以前做过不少次。 霍长渊非常无语,程元贤哪里有侯爷、长兄的样子,在弟弟面前竟然卑微成这个模样。到底是他曾经的岳丈,霍长渊不忍心看下去,于是出口替程元贤解围“程元璟,听说你今年过年都没回来是公务上出了什么事吗” 霍长渊一说话,话题立刻转移到官职上,解了程元贤自说自话的尴尬。程元璟被他们堵着,只能忍着不耐回了一句“不是。个人私事。” 这下连霍长渊都有些挂不住脸面了,程元璟还真是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都不肯。霍长渊只好再主动说“私事我不方便打听,不过人回来了就好,老夫人和大伯父私下提到你好几次了。你如今全须全尾回来,他们终于能放心了。” 霍长渊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刚才觉得程元贤自问自答,还要替程元璟找理由太过卑微,但是现在,他不也在干同样的事情吗 霍长渊的表情瞬间不好了。 程元璟没有接话,场面一时陷入冷场。霍长渊算是体会到刚才程元贤的感受,可惜此时没有人替霍长渊解围,程元翰还一脸不满地瞪着霍长渊。 这个小子怎么回事,程元翰这个正经泰山还在这里呢,霍长渊倒好,一口一个大伯父,不知道的以为程元贤才是他岳丈 男子们堵在门口,一时谁都不想说话,局面僵持。幸好这时候程瑜墨听到声音,从梢间走出来。 程老夫人的屋里是地龙,全天循环十分暖和,屋里的窗户都是半支着,通风散火,以免屋里的主子热病了。程瑜墨走到正堂后,正好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熟悉的身影,她惊讶了一下,顿时如蝴蝶一般欢欢喜喜扑到外面。 “侯爷,你来了” 程瑜墨都顾不上披斗篷,掀开帘子就往外跑。出门后,冷冰冰的空气激的程瑜墨一个激灵,程元翰看到,连忙喊“墨儿你还穿着单衣呢,快回去加衣服” 程瑜墨才不管,她快步跑到霍长渊身边,亲昵地抱住霍长渊胳膊。霍长渊身上披着斗篷,他又不能当着程家人的面将程瑜墨推开,只能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纳到自己斗篷的范围内。 刚刚反应过来的丫鬟们大呼小叫地跑出来,一出门见到这副场景,都停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阮氏听说程瑜墨没穿外衣就跑到外面去,她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追出来。阮氏手里搭着程瑜墨的披风,然而等她看到外面的场景,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立刻笑了。霍长渊当着众人的面接住程瑜墨,没有呵斥她失仪,还用自己的斗篷将程瑜墨抱住,可见有多么宠爱程瑜墨。阮氏十分得意,顿时也不急着给程瑜墨送披风了,而是说“二爷,长渊,你们可算谈完了。刚才母亲还说要摆饭了呢,你们正好便回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的小丫鬟听到外面的动静,都趴到窗户上看,悄悄捂着嘴偷笑,就连程家几个男子和徐二爷也露出揶揄的眼神。霍长渊在这样的目光中感到十分尴尬,其实他并不习惯程瑜墨在众人面前的亲密动作,私下里程瑜墨黏着他,霍长渊觉得受用,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拉拉扯扯,霍长渊就觉得丢人了。 然而程家毕竟是程瑜墨的娘家,当着岳父岳母的面,霍长渊到底不能直接将人家女儿推开。他眼看阮氏笑呵呵地站在台阶上,没有丝毫将程瑜墨披风递过来的打算,甚至巴不得他们多抱一会。霍长渊无奈,停顿片刻后将自己的斗篷 解下,盖在程瑜墨身上。 两边又传来小丫鬟的说话声和偷笑声。程元璟近距离被人秀了恩爱,以前他眼风都懒得多扫一眼,然而现在,他却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扎眼感。 有什么可秀的,程瑜瑾也披过他的衣服,甚至不是斗篷,是外衣。 这样一来,程元璟更想去见程瑜瑾了。他在外面忙忘了,直到三十那天中午,终于在近侍的提醒下想起今日除夕。然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赶回程家了,程元璟只好飞快将手里的事情收尾,之后就立即朝宜春侯府赶。 他回程家,并不是顾忌程元璟的身份,也不是演戏给外人看,他只是想见到程瑜瑾。 程元璟自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和家人真正过过年。他的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就死了,等到六岁,他也“死了”。从前从不觉得新年和其余日子相比有什么特殊,但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再也忍受不了独自一人。 等他回到程家,已经是第二年的初二。程元璟一回府就来找程瑜瑾,莫名其妙被霍长渊秀了一把后,程元璟就更想看到程瑜瑾了。 此时屋里的女眷都知道霍长渊来了,甚至徐家几个表姐妹挤在窗户前,争先恐后地看外面的场景。她们来得晚,没看到霍长渊抱着程瑜墨那一幕,但仅是看到程瑜墨披着霍长渊的衣服就已经足够了,徐念春几人捂着嘴,激动又羞涩地围在通炕上嬉闹。 程敏也跟出来了,笑着说“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快进来吧,母亲早就念着你们了。” 霍长渊如释重负,率先往前走,程元璟见势离开,逆着众人往外走。霍长渊觉得奇怪,问旁人“他这是去哪儿” 丫鬟在一旁回答“九爷要去找大姑娘。” 霍长渊一愣“大姑娘不在屋里” 霍长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有失望,也有气愤。程家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大团圆的时节,所有人都围在一块说笑,唯独程瑜瑾不在 霍长渊那一瞬间甚至也想折身出去找程瑜瑾,可是他被人团团围着,不得脱身。院子里的事早就被婆子绘声绘色地转述给程老夫人听了,现在程家女子们笑着看他,眼中又是调笑又是得意。霍长渊没法解释,一愣怔的功夫,程元璟就要走出去了。 二房可谓大大长了脸,阮氏正得意着,说话也一点都不避讳音量。阮氏看到程瑜墨手腕上换了个新的镯子,故意问“墨儿,你那个羊脂玉手镯呢那是你祖母赐的,你怎么摘下来了” 程瑜墨的声音夹杂在女子的喧闹中,说“我生辰的时候侯爷送了我一对新镯子,我不忍拂侯爷的意,便换下来了。” 原来这对是霍长渊送的,周围的女子又发出一阵艳羡的惊叹。程元璟马上就要走出大门了,他耳力好,听到这句话,生生停下来。 “你说什么” 程瑜墨冷不防见到程元璟停下身,隔着一个庭院和她说话。程瑜墨见程元璟定定盯着她,才确定程元璟确实是在问她。程瑜墨有些惶恐,道“我说前些日子我生辰,侯爷送我生辰礼物” 程元璟眼神变得更冷,他果然没有听错,程瑜墨说的是生辰。 程瑜墨和程瑜瑾是双胞胎,程瑜墨过生日,那程瑜瑾呢 程元璟眸光沉沉,问“什么时候” “啊哦,九叔问我生辰吗是腊月二十。” 此时将寿安堂闹得人仰马翻的大姑娘本人程瑜瑾,正坐在花园旁的小阁楼里,一边烹茶,一边和林清远聊天。 她完全不知道外面为了找她已经折腾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程元璟已经回来了。程瑜瑾脸上带着笑,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清远。 这样近距离看,林清远越发眉清目秀。程瑜瑾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也越发真诚。 林清远正在谈自己今日看的书,一抬头撞到程瑜瑾的眼神,声音顿时停了。 程大小姐依然仪态万千,端方美丽,但是,为什么他觉得,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像老农民含笑看着养了一冬天贴了一身膘的猪,也像是老母亲看着含辛茹苦养大终于金榜题名的儿子。 林清远生生被自己的联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正好这时水开了,程瑜瑾伸出纤细的手腕,熟稔地撇去茶沫,倒入第二波生水。烹茶讲究的就是静、慢、雅,而这一套动作由程瑜瑾做来,又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她白皙纤细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林清远的眼神不由落在程瑜瑾的手腕上,再也移不开视线。程瑜瑾一边动作,一边问“林大哥学识渊博,瑜瑾大开眼界。林大哥学问这样好,竟然还如此勤奋,连过年都不松懈。” 程瑜瑾的问话终于将林清远从那种似玄非玄的境界中拉出来,林清远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姑娘的手,十分尴尬。他低头咳了一声,耳朵不由染上热意“大小姐过奖,官假有限,我来不及回家乡,便只能留在京城看书。这几天同僚都陪家人团聚,我找不到清谈学问的人,便想着碰碰运气,来找景行。可惜,景行也不在。” “九叔出门访友,想来过几天就回来了吧。”程瑜瑾对外界一无所知,还笑眯眯地诱惑猎物,“若是林大哥着急,不妨将话留在我这里,等九叔回来了,我立刻派人去林府提醒林大哥。” 林清远非常感激,拱手道“多谢大小姐。程姑娘热心好客,帮了我许多,倒让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程瑜瑾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颤动着“举手之劳,哪用得着林大哥回报若是林大哥当真过意不去,不如教我些诗文。” 这个林清远擅长,他本性阔达,没有多想,一挥手就应承下来“这有何难,大姑娘尽管包在我身上。” 程瑜瑾抬头,对林清远抿嘴笑了笑。林清远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一笑晃得眼晕,他连忙错开视线,游离来游离去,不知道该看什么。最后,茶壶里的水又咕嘟起来,林清远像找到救星一般,连忙说“大小姐,水开了。” “嗯。”程瑜瑾应了一声,抬手往沸泡里浇第三道水。水气氤氲,茶叶被沸水烧的舒张,清淡绵长的茶香在屋子中蔓延开来。 程瑜瑾的声音并着茶香响起“林大哥,你过年孤身一身,不能回家,家里不会担心吗” 林清远叹了口气,难得生出些落寞来“家父家母当然是不放心的。他们写信催了好几次,但是忠孝难两全,我既入翰林,总要以圣命为先。” 程瑜瑾点头,放下水,叹道“林大哥说的是。然而可怜天下父母心,林大哥这样,恐怕家中长辈更不能安心。林大哥为什么没想过成家,若是你身边有妻子照料,想必长辈也不会不放心到这种程度。”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变得沉重私密起来,林清远呼了口气,说“家母和祖母都催过我这件事,但是我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程瑜瑾挑眉,问,“这是怎么说” 林清远沉默,过了一会怅然摇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按理这是人伦天常。可是,我总觉得还没到必须成婚的时候,现在我没找到那个人,不想贸然成婚。” 程瑜瑾听到这里挑了挑眉,显然又意外又震撼。林清远对婚姻的认真,远超程瑜瑾想象。她长这么大,身边的勋贵子弟,哪一个不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红利,成日走马游街,眠花宿柳,等到了年龄, 便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闺秀妻子。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和红颜知己厮混,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给正妻体面,不要让自己的若干红颜美妾们越过正妻。 程瑜瑾亦习惯了这样的夫妻模式,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姑姑姑父,甚至她的姐妹们,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妾不过是家族财产的一部分,管理好了,不要让她们生出庶长子,不要让夫婿宠妾灭妻,这就足够,谁会和妾室较真呢 至于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根本没人考虑过。像林清远这样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便拖着不成亲的,简直是异类。 程瑜瑾停了许久,低头笑了笑“真是羡慕林大哥未来的妻子。能得林大哥这般认真对待,是何等幸运。” 程瑜瑾一天都在笑,可是唯有现在才是当真笑了。然而讽刺的是,她是苦笑。 程瑜瑾不无落寞地想,能被一个男子这样倾心对待,会是何等幸福舒心呢她总是鄙视霍长渊和程瑜墨,可是程瑜墨上一世,亦是被霍长渊真心爱护。唯独她的一生,始终像她的父亲母亲、姑姑姑父一样,相敬如宾,始于利益,终于利益。 林清远被程瑜瑾说的脸红了,他看了程瑜瑾一眼,隔着水雾,她的脸看不清晰,然而雾里看花更加美得惊人。林清远突然就有些结巴“其实没有大姑娘说的那样严肃。我亦不过一介凡人,大姑娘不必如此作想。” 程瑜瑾抬头,对林清远粲然一笑“怎么不至于林大哥对自己也太没有自信了吧。” 林清远未来的妻子当然值得被众人羡慕,因为,那个人就是她啊如此幸运儿,舍她其谁 这样一个痴情苗子,放他去寻找自己的真爱怎么可能,程瑜瑾当然要耍手段拦截下来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抓包 程瑜瑾看林清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肥肉,她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露骨了,赶紧低头咳了一声,说“小女无状,让林大哥见笑了。” 林清远听到程瑜瑾那句“怎么不至于”,脸都红了,他不敢看程瑜瑾,眼睛在地上游移。听到程瑜瑾说话,才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是我不该和大姑娘说这些话才是。唐突了大姑娘,是我不对。” 程瑜瑾笑着,说“林大哥太客气了。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你愿意信任我,和我说这些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唐突” 林清远怔了一下,抬头看程瑜瑾“大姑娘” “林大哥对未来的妻子诚心诚意,处处为她而考虑,未来的林夫人委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幸运人。”程瑜瑾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闷闷的,“我虽然是长女,但是众人都知道,我是被过继的,这些年虽然衣食无忧,可是总是没法真正和母亲亲近起来。而二婶那里也有妹妹,并不需要我。我时常觉得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像今日二妹妹回家,众人都围在她身边说话,我被退过婚,不适合久待,便悄悄退出来。幸好在半路遇到了林大哥,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林清远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他顿时就懵了。眼前的少女美丽安静,低下头轻声叹息,她展示给众人的从来都是聪明,大方,善解人意,谁能知道,她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呢 林清远的心顿时就碎成一片片的,有怜惜,也有动容。他连声音都不敢放大,轻声劝“大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是大太太还是二太太,她们能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肯定都十分欣慰。或许只是她们没有告诉你。” 程瑜瑾含着笑摇头,虽然笑着,但是她的神情却让人心疼。程瑜瑾眼睛望着外面,说“林大哥不必安慰我,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都明白的。我就是,羡慕那些被人期待、被人妥帖安置的女子罢了。二妹妹就从小惹人疼,她身体不好,多灾多病,家里人都小心护着她。如果不是我在娘胎里抢了妹妹的养分,或许二妹不会从小生病。” 林清远听不下去了,君子不说人是非,但是程家长辈就这德行孩子出生后身体好坏都是先天的,将二姑娘体弱多病怪到大姑娘身上算什么 林清远不忿,看着眼前的女子越发怜惜“大姑娘,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二姑娘体弱委实遗憾,可是你亦是孩童,这些都与你无关。” 程瑜瑾轻轻笑了笑,面上难掩苍白虚弱“谢谢林大哥。我小时候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害二妹生病,可是等长大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现在二妹嫁给心上人,靖勇侯对她一心一意,捧若珍宝,也算是得偿所愿,善有善终。” 林清远听着难受,他的记忆力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得特别好,林清远几乎是立即就想起来,靖勇侯,原本是程瑜瑾的未婚夫。 这原本的未婚夫娶了妹妹,还对妹妹百依百顺,难怪程瑜瑾在正房里待不下去,悄悄走出来了。换成他,他也没法平常心。 林清远觉得程家人做法不妥,简直不妥到极致大姑娘这样聪明懂事,放在林家必然是全家的掌中宝,众星捧月都不为过。结果在程家,从小担负着根本不属于她的原罪,长大后将婚事让给妹妹,现在妹妹、前未婚夫和家人和乐融融,程瑜瑾竟然还要主动避开。林清远气得不轻,简直恨不得将程瑜瑾拉到他们家来,省得受这种闲气。 林清远心里突然就打了个突。将程瑜瑾拉到他们家 程瑜瑾继续说“其实我对靖勇侯没什么执念,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既然妹妹喜欢他,他亦喜欢妹妹,那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最好的,我横在中间算什 么呢能成就一段佳缘也挺好,只不过,我之后的路有些难走。” 林清远被自己过分的念头惊得浑身僵硬,现在心脏还砰砰直跳,血液快的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失礼了,怎么能对程大小姐起这样唐突的念头可是想法总是不跟着理智走,这个念头一旦兴起,林清远竟然再也没法控制。 他不停地想,母亲明里暗里催过他好多次,让他赶紧成家,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盼着他娶妻生子。他的父母都是士林世家,最喜欢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女子,宜春侯府虽然不是书香门第,可是程大姑娘却饱读诗书,性情柔和,母亲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林清远发现自己越想越过分,他都绝望了,赶紧勒令自己停住。正好这时程瑜瑾说话,林清远鬼使神差地接着问“有什么难走” “林状元郎怎么糊涂了。”程瑜瑾笑道,“退过一次亲,哪还能再说到好人家我一辈子孤老无所谓,却不能拖累家族,若是我一直住在府里,以后的侄女侄子,该如何说亲所以,祖母给我找了家鳏夫,丧妻一年,尚未续娶。祖母说虽然对方年龄比我大,儿子也不小了,但毕竟是正妻,我的情况摆在这里,再挑下去连填房都做不成。而且,对方已经有儿子,我的压力就能减轻许多,左不过换一个地方活着罢了。” 林清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什么,竟然委屈程大小姐去做继室对方死了妻子,连儿子都不小了,这年龄得有多大林清远下意识描绘出一个四五十岁、大腹便便的男人形象,眉头皱得更紧。 程瑜瑾背着人肆意抹黑翟延霖的形象,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她又没有说假话,翟延霖确实比她大,儿子也不小了,六岁了呢。 林清远并不晓得程瑜瑾口中的“鳏夫”是大名鼎鼎的蔡国公,自然更不会晓得,这桩婚事虽然是续娶,其实一点都不比霍长渊差。 他自然而然的,脑补了一场猥琐老男人强娶年轻落难女子的戏码,都把自己气到了。林清远气愤不已,十分替程瑜瑾不值“大姑娘,你聪颖体贴,知书达理,天下男儿能娶到你该是多大的福分,一个年老无能、只会仗势欺人的男子,怎么配得上你你竟然受这等侮辱,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程瑜瑾逼着自己入戏,她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林清远这些话骂的好,翟延霖这个混账活该被骂,程瑜瑾听着畅快极了。 程瑜瑾忍住笑,继续拿捏着温婉知礼,但命运多舛的大小姐形象,凄然说“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祖母畏他权势,不敢拒绝,他越发咄咄逼人,说过两天便要让人上门提亲。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我总不能不顾程家。若是我闹死闹活,我死了倒轻省,可是我的父母家人该怎么办” 林清远气愤又心疼,紧紧握着拳头,问“大姑娘,此人是何人朗朗乾坤,哪能由着他横行霸道,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程瑜瑾摇头,不肯说出对方姓名“林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不要问了,我不能给你惹麻烦。” 林清远愕然半晌,最后陡然失去了力气。他刚才热血上头,话说的慷慨激昂,可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林清远并非不知世事的少年,这几年官场生涯,早就将他的天真热血打磨掉。京城中卧虎藏龙,静水流深,即便是公侯家的公子也不敢贸然得罪人。程瑜瑾的祖母是侯府老夫人,就这样都被对方拿捏,他不过一个小小六品官,拿什么给程瑜瑾讨回公道呢 林清远说不出话,过了一会,茫然问“难道,竟没有办法了么” “也不是没有。”程瑜瑾低着头,眼睫细细颤动,“对方即便势大,也不能强抢民女,若是我和人有婚约,他再猖狂也无可奈何。但是,我已退婚,去哪里找未婚夫 呢” 说着,程瑜瑾叹了口气,眉目悲戚“是我妄想了,这个法子根本不可能实现,不说也罢。” 林清远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迟疑道“其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程瑜瑾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天真又疑惑。林清远和别人辩论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口舌不伶俐。他耳后不由漫上红意,突然鼓起勇气,说道“程大小姐,你看” 程瑜瑾在林清远开口的时候,眼睛便亮了。她做戏这么久,鱼儿终于上钩,程瑜瑾嘴角不由微微弯起,她此刻的神情,和刚才坚强又柔弱的“程大小姐”全然不同。 程瑜瑾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但是她觉得一切已成定局,这样一些小破绽,林清远不会注意到。程瑜瑾微笑着,期待着,等林清远将话说完。 林清远还真没注意到程瑜瑾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现在紧张又激动,哪有心思注意其他。他本来想说“你看我怎么样”,然而他才刚刚说完“看”字,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林清远吃了一惊,即将脱口的“我”字顿时吞回肚子里。程瑜瑾也没料到这个变化,她立刻站起身,才走了两步,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黑衣绘金,革带束腰,眼如寒星。 程元璟不知道来了多久,他眼睛缓慢扫过屋内,倏地轻轻一笑“看来,我来的不巧” 林清远愣怔片刻,猛地站起身,又惊又喜“景行,你回来了” 林清远被意外的惊喜刺激,哪里还能记得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他也没有注意到,程瑜瑾比他先站起来,比他先往外走,甚至她此刻的表情,都完全不像是一个温婉柔弱的大小姐该有的。 林清远朝程元璟迎去,噼里啪啦拉着程元璟说话。程元璟并没有看他,而是越过林清远,看向屋子中央的程瑜瑾。 程瑜瑾足足愣了五六秒,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她用力眨了眨眼,见眼前的人影没有消失,更加用力地闭住眼。 然而苍天显然听不到她的心声,程瑜瑾再一次睁开眼,见那个人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她的心都要碎了。 天哪。 程瑜瑾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程元璟不是在忙回归东宫的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她不要这样倒霉吧,她就今天遇到了林清远,结果程元璟正好在今天、今时回来。他哪怕再晚那么一盏茶都够了 不对,程瑜瑾猛地反应过来,林清远马上就要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正好被程元璟打断。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程元璟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程瑜瑾不由狐疑看向程元璟,然而她才抬眼,就和程元璟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程元璟也正在看她。 程瑜瑾一腔怀疑、生气、悲愤复杂情绪顿时如扎了针眼的气球,咻咻地瘪了下去。她默默地垂下脑袋,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她知道,她已经完了。 程元璟最恨别人骗他,程瑜瑾当初答应过他,甚至还发了誓,保证这一年安心守孝,不乱动心思。 谁知道他在今天回来呀但凡程元璟提前说一声,程瑜瑾肯定就换场子了,何至于被逮个正着。 程元璟气得狠了,反而变得平静。他静默地扫了程瑜瑾一眼,虽然她乖巧地低头,显露出十足的温顺之意,可是程元璟非常确定,她完全没有悔过之心,甚至已经盘算着下次再来。 简直好极了。 程元璟一言不发,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子里,程瑜瑾听到缓慢平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腿肚子都软了。程瑜瑾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抬头,用出毕生演技,对程元璟笑道 “九叔,你回来了” 程元璟看着她也笑了下“前天没来得及,今日特意赶回来给你封压岁钱,没想到大侄女倒让我好找。” 程瑜瑾眉心一抽一抽地跳,程元璟和她并无血缘,私底下程元璟从来都是直接唤她名字,只有极少数他生气的时候,才会威胁性地叫她大侄女。程元璟哪怕冷着脸都好,他这样不冷不淡平静如初,反而让程瑜瑾更加害怕。 完了,这次太子殿下动真怒了。 程瑜瑾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灰溜溜跟着程元璟坐下,她坐好后一抬眼,好家伙,程元璟坐到了她刚才的位置上。 茶炉还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程元璟垂眸瞥了眼氤氲的雾气,道“你们倒好兴致,坐在这里烹茶。” 程瑜瑾眉心一跳,赶紧让杜若将已经烧好的水撤下去。程瑜瑾坐在程元璟身边,只占小小一团,她抬头乖巧地对程元璟笑,说“九叔,这茶煮了很久,茶叶已经老了。九叔文武兼备,风姿绝世,我从心里钦佩九叔,怎么能让九叔用次等的东西杜若,换新水来。” 杜若也吓得不轻,赶快搬着东西出去,换了新鲜的水。程瑜瑾重新试火,烧水,浇茶,态度之认真,手法之专业,比刚才上了好几个档次。 两次差距显而易见,能看得出来,这才是程瑜瑾的真实水平。一个是认认真真尽善尽美,一个是轻松了事差不多行了。 林清远此刻才知道,原来刚才程瑜瑾压根就没有认真。他看了一会,酸涩道“果然内外有别,有景行在,程大小姐才肯拿出最好的东西。” 程瑜瑾悄悄瞥了程元璟一眼,眼睛都不眨地拍马屁“这是当然,我最敬仰九叔了,他的东西当然都要和别人不一样。” 林清远听着啧声,幸好知道他们是亲叔侄,不然他鸡皮疙瘩都要被酸出来了。 程元璟听到内外有别,心情稍微好了点,程瑜瑾紧接着一口承认,又让他心情舒坦了一些。然而靠这些小伎俩就想蒙混过关,却还差得远。 程瑜瑾一直在关注程元璟的表情,她说完后见程元璟不搭腔,就知道自己没戏。她忧愁地叹了口气,手腕娴熟地封茶,分杯,然后将第一杯茶奉给程元璟。 程瑜瑾抬头,眨眨眼唤道“九叔。” 她的声音刻意放柔了,短短两个字里仿佛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弯,程元璟本来决意晾着她,可是接触到她的眼神,到底不忍心在外人面前拂她面子。 程元璟伸手接过茶盏,程瑜瑾着实松了口气。这之后,她才倒出第二杯茶,递给林清远。 从程元璟进来后林清远就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对劲,但是他以为只是自己错觉。程瑜瑾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让林清远有些在意,可是随后一想程元璟乃是程瑜瑾的叔叔,又觉得完全能理解。 自家人总归要亲近些,林清远越不过去也正常。 其实林清远很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程元璟在,那些话他不方便再说。而且时过境迁,很多话过了那个情景,说出来就变味了。林清远有些遗憾,只能将剩下半句话咽下,暂且不提。 有程元璟在,林清远不好直接和程瑜瑾说话,只能转向程元璟“景行,你为什么离家这么久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程元璟语气淡淡,“私事而已。” 程瑜瑾听到撇嘴,私事,能影响天下大势的私事而已。 程元璟说是私事,林清远就不方便再问了。而且林清远莫名信任程元璟,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交到程元璟手上,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他紧绷的心神放松,渐渐说起些生活琐事。 程元璟听林清远说了一会,不紧 不慢地问“正值年节,即便林家祖籍不在京城,恐怕这几天迎来送往也不会少。你怎么想起来程府了” 林清远“哦”了一声,毫不设防地回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家呆着无聊,便想来你这里借书。听到你不在后我打算出府,正巧在路上遇到了程大小姐。” 程瑜瑾头颅更低了一些,程元璟含笑瞥了程瑜瑾一眼,道“可真巧。” “对啊,真巧。”林清远心思大,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微妙的不寻常气氛,而是大咧咧说道,“我来寻你借临渊诗集和九斋杂谈,大姑娘说正好这两本放在她那里,她已经让丫鬟回去寻了。等候的功夫干坐着无聊,大姑娘便烹了茶。” 程瑜瑾想阻止又没法阻止,偏林清远还是个心大的,有什么说什么。等林清远说完,程瑜瑾简直想挖个坑自闭。 她心如死灰,悄悄觑了程元璟一眼。程元璟手指摩挲着瓷杯,嘴边甚至带上了笑意“临渊诗集,九斋杂谈。” 程元璟说着便看向程瑜瑾,眼神含笑“这两本书放在你这里” 显然不是,程瑜瑾只是随口胡诌。她打发丫鬟回去找,当然是找不到的。然而书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找到呢,她借口忘记了,借给林清远一本自己的书,等林清远来还时,自然又要找她。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之间就能有故事。 程瑜瑾抬头,眼中柔弱,无辜,又可怜“九叔。”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私心 0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 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 第一章 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补偿 0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 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 第一章 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上元 0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读者,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会员能更好的体验小说阅读。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 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   “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   “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   “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  “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   “”   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 第一章 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三学生,临近高考,这时候放学还上网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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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对方仅是一个侧影就好看的出奇,现在连声音都宛如玉珠相撞,动听至极,“什么事” 郑婆子突然产生一阵奇怪的感觉,她刚刚听说这个消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一路顾不得雪滑,颠颠跑回来给大姑娘报信。风声尚没来得及传开,大姑娘更不会有千里眼顺风耳,今天大姑娘还没出门,按理绝不会知道前院的事。 然而听大姑娘的语气郑婆子总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她怎么觉得,大姑娘似乎已经知道了呢 “姑娘,靖勇侯府,来退亲了” 程瑜瑾一动不动看着镜子里精致秀丽,完美的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眉眼,慢慢笑了出来。 果然啊,他还是来退亲了。 这个消息可谓平地一个惊雷,大姑娘去年十二月刚刚和靖勇侯定亲,这才过了个年,怎么就突然要退婚了呢先不说靖勇侯府的举动荒唐不荒唐,仅是退婚这一件事,就足够惊悚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退婚即便是男方所致,后果对女方来说也是毁灭性的。经此一事,女方名节大损,恐怕,日后再难找到好婆家了。 郑婆子一早上都被这个消息吓得心慌意乱,她说出来后,本以为大姑娘会大惊失色,然而她等了许久,只看到大姑娘对着镜子,轻轻缓缓地笑了笑。 连翘杜若等人没想到是这种事,她们俩被惊呆当场,等缓过神来,连忙喊道“姑娘这,这可” 连翘嘴快,噼里啪啦地问郑婆子“你是不是听错了在姑娘面前递这种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郑婆子可谓一肚子委屈没处说,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倒是另一个人替她解了围“不会有错。” “姑娘” 程瑜瑾扣下镜面,她眉目如画,不笑的时候越发明丽耀眼,摄人心魄。程瑜瑾看着窗外的雪,眼神明明是安静的,却仿佛蕴含着莫可名状的嘲讽“他果真来了。” 程瑜瑾是宜春侯府大小姐,嫡母是宁王之女庆福郡主,父亲是宜春侯世子。她身为侯府长房嫡长女,说一声含着金汤匙落地也毫不夸张。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程瑜瑾就这样一路以别人家的女儿成长起来,她七岁启蒙,精通棋琴书画,通晓针线女红,又孝顺又听话,简直就是模范闺秀。其他府的姑娘们天天被母亲耳提面命,听到程瑜瑾的名字就生理性反感。 顺风顺水太久,就会被人觉得假。背地里不失有人等着,等着看程瑜瑾定下什么样的人家,看她能不能一直显摆下去。 没成想,还真能。 程瑜瑾去年十二月跟随母亲去温泉山庄小住。宁王封地在江南,庆福郡主嫁入京城这么多年,依然不习惯京城的冬天。皇家女眷财大气粗,庆福郡主自己名下就有一个庄子,里面有专门的温泉眼。庆福郡主出门,妯娌们不好跟着去,小姑娘们倒是能跟着沾沾光。 程瑜瑾身为庆福公郡主嫡长女,当然是随行的头一份。没想到搬到西山后,京畿连着下了三天三月的大雪,山路封闭,女眷们一时半会没法下山。 庆福郡主早就派了家奴下山报信,只管在庄子里等着宜春侯府清路,来接她们就好。庆福郡主依旧悠哉悠哉地享受温泉,程瑜瑾却发现,二妹妹不见了。 二妹妹程瑜墨是二房唯一的女儿,被二老爷阮氏当做眼珠子疼,她在大房的庄子上走丢非同小可。事关女儿名节,程瑜瑾不敢声张,偷偷派了婆子去路口守着,又让连翘去打听程瑜墨晚间去哪儿了。 没想到过了一晚,程瑜墨还是没回来,程瑜瑾这下知道事情严重了。她不敢托大,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和庆福郡主禀报这件事。庆福郡主也吓了一跳,她对二房完全无感,可是二房的嫡女在她的地界上走丢了,终究庆福也没法交代。程瑜瑾昨天已经检查过庄子,庆福郡主只好派了人,去山上寻找。 程瑜瑾逼问程瑜墨的丫鬟,打听出她们姑娘傍晚时看到雪诗兴大发,故而出门去赏雪,不知道怎么就走丢了。程瑜瑾听到气的不轻,立刻带上婆子,按照丫鬟所说的道路,亲自去找程瑜墨。 后山何其之大,再加上下雪,没法辨认方向,她们走得非常艰难,按这个速度找遍全山根本不可能。她们只好分头寻找,程瑜瑾带着杜若走了一会,眼尖发现一个山洞。 有山洞,洞口还有遮蔽物,可见这里一定有人来过程瑜瑾连忙赶过去,然而她没找到程瑜墨,反倒找到了一个昏迷的男子。 其实按程瑜瑾的性子,她完全不想理会来路不明的外男,他死活关她什么事可是又多亏了程瑜瑾眼尖,她在男子身上看到了一枚私印。 西北护军府霍长渊。 霍长渊朝中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大兴朝最年轻的侯爷靖勇侯霍长渊 很好,程瑜瑾决定救他了。 程瑜瑾让杜若将霍长渊身体放平,男子身体重,杜若一个人忙不过来,程瑜瑾也蹲下搭把手。她正扶着霍长渊胳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醒来了。霍长渊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他费尽全身力气将眼睛支开一条缝,在半昏半暗中,他看到一个姝美精致的女子靠在他身边,明丽煊煊,美艳不可方物。 “是你” 程瑜瑾没明白眼前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问“是你”。不是她,还能是鬼吗 当然,程瑜瑾作为京师闺秀的标杆,自然是不会这样说的。她微微颔首,对着霍长渊轻轻一笑“侯爷莫怕,我是宜春侯府长孙女,我母亲的庄子就在不远处。你且等等,我这就叫人来抬你。” 霍长渊仿佛松了口气般,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就闭眼昏过去了。 等她终于等来了接应的人,小厮抬着担架,说“禀大姑娘,二姑娘已经找到了。郡主唤您回去。” 程瑜墨找到了这可再好不过,她一点都不想冒着冷气在外面装好姐姐。 霍长渊在庆福郡主的庄子上昏睡了三天,期间醒醒睡睡,基本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而她们作为未婚女子,又不能往外男房里钻,好在很快山路被清除,靖勇侯府的人将霍长渊接走了。 多亏了靖勇侯府帮忙,山路才能这么快通车。果然,结结实实靠战功起家的勋贵就是和他们这种花架子不一样,要是让宜春侯府来,呵,那可安心等着吧。 程瑜瑾出门一趟就救了个人,回府后程老夫人又好生称赞了一番。程老夫人,庆福郡主,包括程瑜瑾都心照不宣,这么大的恩情,靖勇侯府总该有些表示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靖勇侯老夫人,霍长渊的母亲霍薛氏亲自上门,感谢程瑜瑾出手相救。霍家带来的谢礼比程瑜瑾想象的还要丰厚,当然,最让她满意的,是霍薛氏一同带来的婚约。 霍长渊感激程瑜瑾的救命之恩,想以正妻之礼相聘。 程老夫人当时就笑得合不拢嘴,庆福郡主和程瑜瑾向来面子情,但是挂名养了多年的女儿能有一桩好归宿,庆福郡主也乐见其成。宜春侯府乐开了花,但侯府面子总要有,长辈们欲盖弥彰地推脱,说要问问姑娘的意见。 问程瑜瑾程瑜瑾她当然乐意啊。事实上,这才是她救霍长渊的真实目的。 建武二十一年年末,宜春侯府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一个空架子侯府搭上了朝中最有前途最年轻的新贵侯爷,真可谓举家欢腾,程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程瑜瑾。 程瑜瑾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保障了。程瑜瑾心满意足,从此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那时候程瑜瑾身边太过喧闹,她没有注意到,程瑜墨从山庄回来后就郁郁不乐,一场病拖了许久。她也没有注意到,霍家订婚的态度,太过急切了。即便报恩,未必只有娶了她这一种做法。 可惜,她没有注意到。 按道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可是进入二月起,程瑜瑾开始无端心惊肉跳,连睡觉也不得安生。昨天晚上,她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程瑜瑾五更天被突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再也无法入睡。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按道理只是一个梦,把梦境当真就太可笑了。可是程瑜瑾莫名觉得,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 她在梦中看到了自己,但又不完全是她自己。她如同一个傀儡般,被提着线,从头经历了一遍“程瑜瑾”的人生。 梦中的她和现在一样,同样出身在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宜春侯府。宜春侯府二太太阮氏生出来一对双胞胎姐妹,此时大太太庆福郡主进门快五年,未有生养,反倒是新媳妇阮氏一年就抱了俩。虽然只是一对姑娘,但毕竟是程家孙辈第一个孩子,吉利,所以程老夫人做主,将双胞胎中的姐姐抱给大媳妇庆福郡主做女儿,想要让大房沾点儿女喜气。 后来,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程瑜瑾,程瑜墨。 程瑜瑾很小就知道自己和二堂妹是同胞姐妹,但是她同样知道,阮氏是她的二婶,她唯一的娘亲,是庆福郡主。 只能是庆福郡主。 程瑜瑾和程瑜墨小时候长得像,随着渐渐长大,五官长开,姐妹两人的差距也显露出来。程瑜瑾身体更好,五官更漂亮,性格也更端静。反而是程瑜墨,因为双胞胎本来就比寻常孩子弱,程瑜墨还是后出娘胎的,就更显弱质纤纤,连眉眼都是细细的。 自家人不说是程老夫人庆福郡主等,就是一个奴婢,在程家伺候久了,也能一眼看出来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区别。可是对于外人来说,谁会仔细看五官,同府姐妹长相本来就相似,再加上她们俩年龄一样,小姑娘打扮也相似,所以时常会被弄混。 程瑜瑾就在日常解释“我是大姑娘瑜瑾”中,长到了十四岁。 这年冬天,她在大雪中救了一个男子。第二年,她嫁给了这个男子。 这个男子叫霍长渊。 大婚那天,程瑜瑾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给了霍长渊。闺中姐妹们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郎,霍长渊年纪轻轻已经是侯爷,程瑜瑾一过门就是侯夫人,比其他女子至少少熬二十年。而且,霍长渊去年刚刚在西北立下军功,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他本人亦是英武俊美,健壮挺拔。这样一个好夫婿,竟然就被程瑜瑾套牢了,真是气煞人也。 那时的程瑜瑾并不知道,她已经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别人故事里的恶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挑明 前院正堂,丫鬟低头上了茶,庆福郡主沉着脸,忍耐了许久,说“薛夫人,儿女婚姻不是小事,您可想好了” 霍薛氏笑着,说“我既然上门来见郡主,就不会做些没头没脑的事。大姑娘确实是个好的,郡主和侯夫人养得好,我看着也欢喜,但是小儿女结亲这种事,到底要求个你情我愿。这种事情,实在勉强不得。” 庆福郡主听着心头火气,还你情我愿她呸,当他们宜春侯府巴着嫁给霍长渊不成 庆福郡主在心里骂,她生气并不是因为挂名女儿被退婚,而是因为,程瑜瑾先前订婚排面闹得那么大,现在退婚,岂不是让她丢了颜面 庆福郡主气归气,可是不得不说,霍长渊确实是个不可多求的佳婿。放眼京城,其他勋贵府邸的公子哥,在霍长渊这个年纪,才刚刚从内院里搬出来,等着父辈给他们托关系谋官职。像霍长渊一样又是立功又是封侯的,实在是少数。 霍长渊的父亲,老靖勇侯在建武九年战亡,那时候霍家惹上了一些事,下面人揣测杨首辅的心意,以世子霍长渊年幼为名,压着爵位不肯让霍长渊继承。那段时间靖勇侯府就是一个空壳子,空有侯府的牌子却没有当家人,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霍薛氏年纪轻轻守寡,还被人这样欺负,她咬牙不肯低头,硬是将七岁的儿子拉扯大。好在霍长渊也争气,他年满十六岁,宗人府依然没有任何将爵位还给霍家的意思,霍长渊知道他只能靠自己,于是不顾哭断肠子的霍薛氏,十七岁上了战场。 正巧在同年,积压多年的薛家一案平反了,霍家嗅到味道,试探地朝宫里递上一封请封的折子。虽然没有音信,但是折子也没有被退回来,霍薛氏大喜,知道儿子袭爵一事,多半有眉目了。 霍长渊自己也是个狠人,他从军第二年,在战场上立下首功,正式进入众人视野。接下来他又连连打下好几场胜仗,皇帝听闻大喜,在庆功宴上亲自接见了霍长渊。皇帝见霍长渊年纪不大,好奇,询问了他为何要从军。霍长渊说了家中寡母的事,皇帝不知道怎么了,听后沉默良久,最后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朕的太子,也走丢十二年了。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皇帝问了霍长渊年龄,越发悲伤“才十八岁,他还比你小一岁。你有母亲护持尚且这样,他一个人孤身在外,流落民间,不知道要受多少苦难。” 皇帝说完哽咽不能语,提早离席。皇帝走后,大殿静寂得落针可闻,最后是杨首辅举杯,众人才顺势将气氛又抬起来。 内宫的事没人敢置喙,不过,皇帝问完那句话之后,第二天就有礼部官员来询问霍长渊怎么还没承爵的事。上面只需要随便问一句,下面人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很快,礼部和宗人府便说这是小吏失职,十月份就给霍长渊送来铁券丹书。 十八岁承侯,靠自己得到圣上的赏识,在军中亦有赫赫功勋,霍长渊在京城里一炮而红,靖勇侯府也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庆福郡主就是再偏心,此刻想想娘家的侄儿们,再想想自家的姑奶奶家的儿孙们,还是得承认人和人不一样,霍长渊委实争气。霍薛氏养了一个好儿子,难怪敢这样张扬。 所以霍薛氏来退亲是真的一点都不虚,好端端悔婚确实对靖勇侯府名声有大碍,但是谁让霍长渊本人摆在这里呢。没了程瑜瑾,有的是其他更好的公卿小姐抢着嫁过来。 程瑜瑾和霍长渊的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程家占了便宜。庆福郡主感到棘手,要说退亲,他们家肯定是不想退的。但是霍薛氏都亲自上了门,听说连霍长渊都来了,他们如果死活不放,也未免太丢份。庆福郡主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她心里暗暗埋怨,早就派了丫鬟去给程老夫人通风报信,怎么还不来 庆福郡主想法刚落,外面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庆福郡主松了口气,站起来说“母亲来了。” 程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她穿着棕色织金比甲,里面搭着深色短袄,领口缀着细细的绒毛。霍薛氏见程老夫人也来了,只好站起身,笑着说“老太太来了。” 霍薛氏虽然站起身,但是并没有多么恭敬,她的儿子是侯爷,她现在是老夫人,论起资历比程老太太这个宜春侯夫人还大呢。不过是看在程老夫人年纪大,霍薛氏给程家一个颜面罢了。 程老夫人注意到霍薛氏的变化,心里又沉了沉。曾经程瑜瑾和霍长渊结亲,霍薛氏和庆福郡主是一辈,见了程老夫人要行家礼,可是现在,霍薛氏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以晚辈身份自居,看来大姐儿和霍长渊这桩婚事,真的不成了。 程老夫人走近,丫鬟们连忙上前撤换茶具,铺上全新的锦垫。程老夫人拄着拐杖,由丫鬟扶着,慢慢坐在太师椅上。 霍薛氏看着这一幕,心里颇为轻鄙。他们家二姑娘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大姑娘见利眼开顶替妹妹的功劳,教养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不体面,程老夫人哪里来的底气,在她面前摆这种威风 然而她们都是贵族女眷,平日里讲究的就是一个脸面,霍薛氏没有将心中的鄙夷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对程老夫人说“许久不见老太太,太太近日身体可好” 程老夫人面色沉稳,说“谢霍老夫人关心,老身身体还算健朗。” “近日天气寒,干燥,老太太可要小心上火。” “谢夫人提醒。”程老夫人笑着应下,她突然话头一转,说道,“老身近年来越来越糊涂,平日多亏了几个孙女孝顺,其中尤以大姑娘为甚。不是老身自夸,大姑娘是老身亲眼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规矩女红,无一样差,往来做客的夫人,哪一个见了老身的大孙女不是满口夸赞老身从小最是疼她,近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就等着看她定下终身,了却生前一桩心愿。” 霍薛氏笑容有些淡,说“老太太说的是,大姑娘确实是个好的,我守寡后很少走动,但也听闻过大姑娘的美誉。只是,儿女姻缘一事,实在不是你好了,就能合意的。渊儿不愿意,这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办法。” 程老夫人脸色不变,说“合意,什么叫合意过日子不是走马观花,姻缘是结两姓之好,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哪能由着一时的喜欢不喜欢做决定年轻人气性盛,总是想着情情爱爱这些东西,这是纳妾,不是娶妻。霍侯爷今天也来了吧,老身亲自和他说说。” 程老夫人这么多年管理家业操磨媳妇不是闹着玩的,一沉下脸来人鬼俱灭。霍薛氏也被程老夫人的气势压住,只能别着脸,说“去请大爷来。” 霍长渊今日确实在宜春侯府,他昨天得知了雪夜真相,又惊又诧,一宿未睡。等天亮后,霍长渊下定决心,来宜春侯府退亲,娶真正救她的雪夜神女。 霍长渊一起身就去找霍薛氏说了这件事,霍薛氏虽然觉得出尔反尔不好,可是儿子想退亲,那就退了吧。霍薛氏二话没说,换了身衣服就和儿子一起来宜春侯府。 霍薛氏进二门见当家太太,霍长渊在外院,直接去找曾经的岳父,宜春侯世子程大爷。 大清早的,程家大爷程元贤刚从美妾屋里出来,神志还没从温柔乡中出来,就看到自己的准女婿上门来找,还一劈脸就说要退亲。程元贤的惊讶震怒,可想而知。 霍长渊和程元贤进来的时候,脸色都说不上好。 双方长辈都在,没什么可避讳的,霍长渊和程元贤就直接进了内屋,和女眷坐到一处。几人站起来重新换了座次后,程老夫人看着霍长渊,沉沉问“霍侯爷,论品级你虽和我平级,但我毕竟比你年长许多。老身姑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问你几句话,可好” 霍长渊拱手道“侯夫人请。” 程老夫人看到霍长渊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表现,心道可惜了。她是真的看好这个后生,可以预见前途不可限量,不能用姻缘将其绑住,实在可惜。 程老夫人问“你当真要和大姐儿退亲” 霍长渊顿了顿,声音坚定“是。” 其态度之坚决,让程元贤听了直冒火。程老夫人用眼神将程元贤压住,问“为何” 霍长渊想起那个冰冷刺骨的冬夜,他从冰火两重天中费力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明艳美丽的女子,对着他笑。 他清楚地听到心动的声音。他想,原来昨天就是她,用肌肤温暖着他。其馨香柔嫩的触感,仿佛现在还停留在指尖。 霍长渊就想,此生能娶她为妻,必然是他一生之幸。 可是霍长渊没有想到,她竟然骗他那样美丽的女子,竟然有一副这般恶毒的心肠。 霍长渊思绪重新回到当下,他看着上首目含期冀的程老夫人事不关己的庆福郡主,以及简直快要上来打他的程元贤,一字一顿,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原因,贵府大姑娘或许真的好,但不适合我。” 程元贤这次是真的想撸袖子了,庆福连忙拉住他,霍薛氏也站起身,嚷嚷“你们要做什么” 一片混乱中,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正堂门口传来“靖勇侯这话恕我不能同意。” 众人愕然回头,程老夫人看到来人,站起来用力磕了下拐杖“大姐儿,你怎么来了” 霍长渊以为程瑜瑾说的“不同意”是不同意他们退婚,他十分厌烦,说“我心意已决,姻缘一事强求不得,我和大小姐就此好聚好散,大小姐莫要闹的让双方都不好看。” 程瑜瑾脸上端着端庄优雅完美无缺的微笑,娴雅轻柔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进来后没有理会霍长渊,而是先给上首的长辈见礼“瑜瑾给祖母请安。父亲母亲安好。” 霍长渊从没受过这种冷落,他脸色沉得更厉害,心想和这个女子退婚实在是及时止损,再正确不过。霍长渊脸色不佳,问“程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哪敢对靖勇侯有意见。”程瑜瑾笑着看向他,脊背挺直,眼珠清亮,皎皎如崖山之月,高贵美丽,不可方物。 然而话音刚落,不等别人接话,程瑜瑾就又继续说了“但凡事要讲个理字,当初靖勇侯昏迷不醒,是我从山洞里将你救到母亲的山庄,此为一;获救之后,是你追着抢着要来提亲,与宜春侯府结两姓之好,我程瑜瑾不曾逼迫过你,我程家亦不曾求过你,此为二;定亲刚过两月,满城皆知,而你却私自毁约,堂而皇之地上门来退亲,还对我的长辈出言不逊,此为三。一为不义,二为不信,三为不耻。你这等不仁不义不知孝廉之人,我宁愿终身不嫁,也耻于与你为妻。今日当着众长辈的面,我和靖勇侯说清楚,我程瑜瑾不耻靖勇侯为人,故而和靖勇侯退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报答 “九叔” 程元璟收回视线,从容地将视线落在纸上,见他这样表现,程瑜瑾倒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程瑜瑾小心揣测着程元璟的神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程瑜瑾渐渐有些紧张了,低声问“九叔,您看怎么样” 程元璟低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对于女子而言,尚可。” 这话程瑜瑾就非常不喜欢听,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对于女子来说尚可这是看不起谁。 她挑眉,故意追问“那对于所有人呢” “差之通达,过于乔饰,心不正,下笔亦分心。”程元璟说的毫不客气。程瑜瑾眯了眯眼,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他说得对。 程瑜瑾为了名声,练习了闺阁女子所有叫的上名的技能,比如刺绣,比如弹琴,她都可以做的非常漂亮。然而事实上,她真正喜欢的,唯有书法。 书亦是她最擅长的一门。只不过她作为过继女,有些地方能出头,有些不能,比如写字,比如写诗作赋。这是该家里几个弟弟出彩的,她不能夺之锋芒。 所以程瑜瑾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书夫,那天在程老侯爷面前,她为了讨好程老侯爷,很是吹了一番老侯爷收藏的字,没想到竟然是程元璟的。程瑜瑾有些尴尬,今日下笔时,她就有心显示,让程元璟看到她的字写得有多好。 不承想因为太注意写得漂亮,反而落于下乘。 程瑜瑾不服气,提起笔,在纸的边缘飞快写了个“瑾”字。程瑜瑾放下笔,抬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九叔,那现在呢” 程元璟好笑,这个女子好胜心当真强。明明心机重又好颜面,却偏还要装贤惠淑良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字倒还可圈可点。 程元璟眼睛不由又落到她的左手上。程瑜瑾这回觉察到了,她跟着低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左手应当还在受伤。 程瑜瑾立刻扶了扶桌子,坚强又懂事地笑道“九叔,只是皮外伤,不妨事。” 以程瑜瑾那好脸面的性格,她说不妨事,程元璟连五成都信不过。他顿了一会,问“昨夜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请罪,还连累自己受伤” 程瑜瑾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她好笑地抬头,看向程元璟“九叔,那你说该如何” “父亲和祖父的争端是因我而起,虽然是因为积怨已久,和我没什么实质关系,但祖母和我母亲会管吗我昨天站出去,只是挡一鞭子,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九叔你猜我会如何” 程元璟默然,他问“以往,程元贤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你” 程瑜瑾回想昨日的事,慢慢想起昨天程恩宝闹腾,程元贤嫌丢脸,确实吼了她一句,说她不懂得照看弟弟。程瑜瑾不以为意“只是被说一句而已,又没有实际利益损失,在意这个做什么。” 反正她一嫁人就能脱离程家,而程元贤和庆福继续惯着程恩宝,以后有他们可受的。 程元璟竟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心里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她才多大,就能说出这样理智到绝情的话。程家人曾经到底是怎么对她的,让她变得这样通明克制 程元璟对程家生出一股火,他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连昨日被程元贤冒犯他都毫不在意,怎么听到程瑜瑾的话,他反而生气了 程元璟正在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听到程瑜瑾拢着袖子,慢悠悠说道“众生皆苦,九叔该不会在可怜我吧” 程瑜瑾抬头对程元璟笑了笑,眼角眯起,露出一种勾人的狡黠“感情这个东西一文不值,九叔与其可怜我,还不如给我些实在的利益呢。” 程元璟被气笑了,他瞥了她一眼,反倒喜欢程瑜瑾这样坦荡荡的作态。经过程瑜瑾这一打岔,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消散了个干净。 程元璟不喜欢欠人,昨天的事因他而起,程瑜瑾只是被牵连而已。他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出一个瓷瓶,随手扔给程瑜瑾。程瑜瑾手忙脚乱接住,她拿起来一看瓶子,顿时愣了“药” “嗯。” 程瑜瑾满脸不愿意“你给我药干什么能不能换一个呀” 程元璟这么多年,头一次碰见他赏赐别人,对方还不满意,叫嚣着让他换一个的。程元璟不气不恼,笑着看向程瑜瑾“你说什么” “我觉得”程瑜瑾一抬头撞见程元璟的眼神,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我觉得,九叔着实细心又慈祥。谢九叔。” 慈祥年仅十九岁的皇太子想,为君确实要慈,但他也不到被人称赞慈祥的地步吧程元璟转而想到他和程瑜瑾名义上是叔侄,称赞父辈,用慈祥倒也行。 兴许是程瑜瑾最后那句“谢九叔”太干脆太清甜了,程元璟破天荒地没有和她计较犯上之罪,而是率先走到里间的大书案前。他进去后见程瑜瑾还站在原地,挑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程元璟的院子亦是两进格局,正面连着五间正房,后面有一重罩房。他一个人比别人一家住的都大,身边还没有妻妾侍婢,空间敞亮的很,东边这两间房就被他打通,做了书房。 书房里布置清雅,空间错落有致,可见主人品位很好。但是饶是如此,里面也只有一张书案。 现在程元璟还站在长案前,看这架势,岂不是要手把手教她写字 程瑜瑾心想,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是她的叔叔,但也没有抱着快成年侄女的道理。他要是亲自指点她写字,靠得也太近了。 程元璟等了很久,见程瑜瑾在多宝阁前磨磨蹭蹭,脸上神情变来变去。程元璟放下笔,说“你在内宅活了多年,就这点眼力劲过来研墨。”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明显地惊了一下,他先是奇怪,最后想了想,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你以为是什么” 程瑜瑾对着程元璟温柔地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用力摩擦墨台,内心里恨不得将这个人扔到砚台里一起碾压。 程元璟笔走龙蛇,一行磅礴大气的字顿时现于纸上。程瑜瑾凑上前看,不得不服气“九叔字写得真好。” 难怪敢笑话她,他确实有笑话的资本。 程元璟搁下笔,然后示意程瑜瑾上前来临。程瑜瑾另外取了一支笔,转身时袖子不小心撞到笔架。程瑜瑾眼疾手快,迅速扶住笔架,将它移动到利索的地方。 程元璟看着程瑜瑾自来熟的动作,眼睛轻轻眯了眯。 她刚才,用的是左手 一个左手受伤的人,会下意识地用左手扶东西 程元璟的眼神变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程瑜瑾,程瑜瑾沉浸在临摹中,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打量。 程元璟仅是观察了一小会,心里就彻底确定,程瑜瑾,并没有受伤。 中午的时候,丫鬟来叫程瑜瑾吃饭。程瑜瑾换衣服时,连翘顺口,和程瑜瑾说“大姑娘一上午不在,姑太太派人来问了您两次呢。” “姑姑派人来了”程瑜瑾立刻精神起来,“姑姑是为了什么事” “姑太太担心您的伤势,派人来问问。”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程瑜瑾停在隔间外,遥遥对着书房行万福“九叔,我先告退。” 程元璟神色并看不出变化,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程瑜瑾身上,等她出去后,顷刻转深。 原来如此,原来她昨天所有行为,都是做给程敏看的。她对徐家那个公子哥,委实用心。 为了一个男人,假装受伤,还欺骗他。果真好的很。 程元璟昨夜专程让人从宫中取了舒痕膏,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程瑜瑾的一场表演。 程元璟看着从纸堆里露出来那个“瑾”字,冷冷勾了勾唇。 程敏对昨夜不欢而散耿耿于怀,今天她特意让厨房做了老侯爷和程元贤爱吃的菜,然后半推半拉地将程老侯爷扶过来,故意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程老侯爷脸色缓和许多,他虽然恨儿子不成器,但是心底里还是渴望儿女团圆的。程敏故意拉着程老侯爷和程元贤说话,另一间屋子里,晚辈也聚在一块玩。 程瑜瑾白天和写字耗了一天,直到现在才腾出功夫来理会徐之羡。她正在斟酌示好和矜持的分界线,猛地看到程元璟要出门,正朝抱厦走来。 不知为何,程瑜瑾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停住说话,眼睛注意着程元璟。 程元璟走到门口,就在程瑜瑾以为是自己多想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程瑜瑾。” 程瑜瑾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九叔。” 程元璟看着她,笑的非常从容坦荡“你不用回去练字吗” 程瑜瑾整个人都不好了,都晚上了,人都挤在程老夫人这里,她去练字 程老侯爷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问“九郎,怎么了” 程元璟依然看着程瑜瑾,勾唇一笑“千秋节在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侄女你说对不对” 程老侯爷奇怪,让人扶着过来一探究竟。程瑜瑾叹了口气,心说来日方长,她明天再来刷徐之羡的好感也不迟。 程瑜瑾直起身,低头应道“九叔说的是。” “那就走吧。” 程元璟看样子并没有单独离开的意思,程瑜瑾只能咬牙,忍痛和众人告别,追着程元璟出门。 出门后,程元璟并没有刻意等她,程瑜瑾得很努力才能跟上程元璟的步伐。她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心想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程元璟今天不太对劲 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程瑜瑾脸上的笑淡了淡,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寿安堂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的眼睛都落到程瑜瑾身上。程元璟低头扫了程瑜瑾一眼,难得生出些怜惜。 虽然他这个侄女心机深沉,处事不正,可是在退婚这一点上,她确实是全然的受害者。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霍长渊来退婚,但是众人都在质问她,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霍长渊才会退婚。 程瑜瑾低头,隔着纤长的睫毛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她才低声说“孙女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老夫人将信将疑,“你不知道,霍侯爷为什么要来退亲你若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撕毁婚书” 竟然是程瑜瑾自己撕毁婚书,程元璟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想起刚看到程瑜瑾时的画面,慢慢把前因后果都补全了。 阮氏一大早就听人说霍家上门退亲来了,当初程瑜瑾和霍长渊定下婚约,阮氏为大女儿高兴了一小会时间,很快又开始心疼自己苦命的小女儿。明明是同胞姐妹,命运也该是相同的,偏偏因为程瑜瑾抱给了大房,她的墨儿就要什么都被压一头。连府外新送进来的锦缎,也要让程瑜瑾先挑完了,才轮到程瑜墨。 程老夫人还美名其曰长幼有序,阮氏酸涩地想,分明是在偏心大房罢了。就因为大房娶了门娘家厉害的妻子,所以整个程家都要供大房吸血,二爷明明比程元贤勤勉聪慧,学问也好,可是程老夫人就是将全部的资源都供给程元贤,为程元贤买官,打点关系。而二爷都在一个清寒职位上待了五年,明明找对了门路很快就能升上去,程老夫人却像看不见般,一心向着大房。 大爷毕竟是长兄,身上带着世子的名,日后要接手宜春侯府的家业,程老夫人偏心,阮氏忍了。那墨儿呢墨儿差了什么,凭什么要被压一头,什么都挑对方捡剩下的 衣服首饰是如此,婚事也是如此。阮氏先前不知道多眼热靖勇侯府的婚事,一心想,她的墨儿懂事乖巧,不争不抢,做什么事都想着父母亲,不知道有多可人疼。听说霍长渊是从军之人,这样铁血的汉子,不就该配墨儿这等温柔娇俏的吗程瑜瑾和她那个母亲学的一样,做什么事都端着,哪有墨儿活色生香,嫁过去,能讨靖勇侯喜欢吗 阮氏先前不无牙酸地想,听说是在山庄里救了霍长渊一命,程瑜瑾才捡到这桩好姻缘。他们墨儿当时也在呢,老天爷也偏心,这种事,怎么不落到墨儿身上 阮氏就这样又高兴又酸涩地纠结了两个月,结果今日一大早被人喊起来,说霍家上门来和程瑜瑾退婚了。 阮氏又惊讶又震撼,什么,退婚 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都赶到正堂了,阮氏不好过去,只能眼巴巴盯着,一看程老夫人回来立马追到寿安堂,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听到程老夫人说起退婚,还是程瑜瑾自己撕毁了婚书,阮氏心情一会紧张一会苦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呀”了一声,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得了这么好的婚事,旁人羡慕还来不及,你怎么自己给撕了” 程瑜瑾依然低着头,身为一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起这种事,实在难堪。庆福郡主不在意程瑜瑾怎么样,但是阮氏问到大房头上,庆福郡主就一定要冷嘲热讽回去“怎么就不能撕了大姑娘身份不同,有的是人家可挑,不像别人,撕了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婚事了。” 庆福郡主说着若有若无地瞥了阮氏一眼,嘲讽之意十足。阮氏顿时火起,她暗自咬唇,最后只能虚弱地笑了笑“大嫂说的是,大姑娘是你的女儿,身份高,当然不一样。” 庆福郡主和阮氏针尖对麦芒,正暗暗咬牙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细细弱弱的叫声“祖母,娘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赐婚 程瑜瑾一转眼,就看到了徐挽春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喝茶。徐挽春是庶女,不比另两个嫡出子女回到外家自在熟稔,徐之羡和他的墨妹妹靠在一起看画,徐念春是嫡女,说挤进去就能挤进去,只留徐挽春一人站在地上,无所适从,十分尴尬。她又是个怯弱的性子,一时间只会闷声喝茶,低头看着自己裙上的花纹。 程瑜瑾不是个能讨男子喜欢的性格,她自己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从小到大但凡有客来,做客的太太一看到她就连连称赞,对方的郎君也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满眼惊艳。但是不消多久,太太对程瑜瑾越发喜欢,而年轻郎君们就会发觉无趣,转而和二姑娘程瑜墨玩得好。之后长辈让小辈自由活动,男郎们不知不觉,就都围到程瑜墨身边去了。 他们第一眼被大姑娘吸引,但是相处中,却会慢慢爱上二姑娘。因为程瑜瑾永远端庄美丽,裙角丝毫不乱,而二姑娘程瑜墨却会跟着他们一起跑,一起大笑。 程瑜瑾心想,或许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吧。但那有什么关系,做主的是他们的母亲,又不是这些年轻男郎。他们的母亲喜欢她就足够了。 就比如现在,程瑜墨和姑姑家的表兄头顶头看书,程瑜瑾嫌弃姿态不好看,反而一转眼注意到落单的徐挽春。他们是主徐家是客,让客人尴尬,委实失职。 程瑜瑾笑着坐到徐挽春身边,问“二表姐近来可好” 徐挽春受宠若惊,她没想到程瑜瑾一个嫡长女,还是名冠京师的大名人,竟然会亲自过来和她聊天。徐挽春惊讶,但是和程瑜瑾说了一会话,紧攥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这位出了名厉害的程大姑娘,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可接近。 程瑜瑾和徐挽春一来一回说话,程瑜瑾是什么段数,故意引着徐挽春说,很快徐挽春就说的眉飞色舞。程瑜瑾浅浅笑着,慢慢地,引导徐挽春说起徐之羡的事。 程瑜瑾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瞥向徐之羡,目光宛如在掂量这头猪能卖多少钱。她正在心里盘算,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她一回头,正好看到程元璟进门,随意地朝他们扫了一眼,顺着程瑜瑾的目光看到徐之羡,目光停留了瞬息,再收回时就充满了了然。 程瑜瑾心中一阵无语,她暗暗恼恨,怎么又是他上次和霍长渊闹翻有他在,这次她才刚打算对徐之羡下手,程元璟又来了。每次她和男人有纠葛,就会正好被程元璟撞到,还恰巧撞到不体面的那部分。 程瑜瑾老大不乐意地起身,给程元璟行礼“九叔万福。” 程瑜瑾的声音提醒了其他人,挤在炕床上的几个人茫然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连忙跻鞋下地,跟着程瑜瑾行礼“九叔。” 这时候程瑜瑾就十分满意自己的状态,衣冠整洁,裙角笔直,不需要爬上爬下,仪容完美。程瑜瑾身上的形象包袱,大概比她自己都重。 程元璟淡淡瞄了一眼,问“侯夫人在里面” 抱厦里的小辈们面面相觑,这个男子年轻又好看的过分,他们一时不敢接话。程瑜瑾自然而然成为领头人,说“回九叔,祖母刚刚午睡,现在大概醒了。” 程元璟点头,他只是随意站了站,丫鬟就从稍间出来了“九爷,老夫人有请。” 程元璟进去后,抱厦里又安静了许久,徐念春才窃窃说“这个是” 众人理所应当地看向程瑜瑾,有程瑜瑾在,她总被默认为无形领袖。突发事件下来不及排练,这样的趋势就更明显了。 程瑜瑾也丝毫不觉得奇怪,负责给众人介绍“这位是九叔,几年前中了进士,之前在外地外放,今年年初刚刚回京。” 徐念春明白了,程老侯爷和程老夫人的事闹得不小,程敏私底下也和儿女说过外祖家那门受宠的外室。徐念春脸红扑扑的,她见到过的庶子都是畏畏缩缩举止丑陋,外室子还不如庶子,没想到却有这般风华。 徐念春实在没见过这么出众的男子,一时间激动得双颊通红,也不闹着争夺兄长的注意力了,动作文静许多。连徐挽春也脸有薄红,文静羞怯地坐在椅子上。 寿安堂时宜春侯府最大的院子,不及程老侯爷的庄重威严,可是装饰却最细腻。院子里正面五件正房,两侧是东西厢房,靠南是一溜背阴的倒座房。程老夫人住在正房,两边厢房空着,日日有人清扫,有时程老夫人留小辈住下,就睡在厢房。倒座房矮小又阴湿,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程老夫人作为侯府老太太,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当真是花钱如流水一般。她一个人住五件正房,又在前后扩出三间,装上窗户,当做抱厦,整个屋子呈“三”的格局。前抱厦阳光好,丫鬟喜欢这在里做针线说闲话,有小辈来也喜欢在这里玩。后面的抱厦阴暗,一间是佛堂,另一间存放大件箱柜。 程瑜瑾等人就待在前抱厦里,外人一进出就能看到他们。程敏今日回娘家,程元璟作为名义上的弟弟,不来见一面说不过去。程元璟在里面说话,几个年轻姑娘就坐在外面,激动又克制地朝里面望。 程瑜瑾看到徐念春、徐挽春的状态,实在不明白程元璟有什么好看的。程元璟的外在条件确实好,长相拔尖,个子高,年轻而进士出身,现在已经官居四品,无论怎么看都前途无量,这才是真正别人家的孩子。可是程瑜瑾和程元璟打过交道,多年在后宅跌打滚爬的直觉告诉她,程元璟这个人,不是善类。 只可远观,不可近交。 徐念春压低了声音问程元璟的事,徐挽春也支起耳朵听,就是向来对功名不上心的徐之羡,也对这位新来的九叔充满好奇。在座只有程瑜瑾了解的稍微多些,她大致介绍一二,几次想转移话题,这些少男少女都锲而不舍地追了回来。 “真厉害,十六就考中进士了。” 脂粉子弟徐之羡也心服口服“是啊,母亲总夸瑾姐姐的夫婿年少有为,可是九表叔还比霍侯爷小一岁呢,官职就比霍侯爷大。文官官职可比武官的难多了,实权也大。” 徐之羡虽然不学无术,但毕竟是公卿之子,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堂官职也有了解。徐之羡本来是随心感叹,刚说完,抱厦里就落针可闻。 徐之羡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连忙站起来给程瑜瑾赔罪“瑾姐姐对不住,我无心之失,并不是冒犯姐姐的意思” 徐之羡连连作揖,作为一个男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再说,退婚一事确实存在,既然被退婚了,还能拦得住别人说吗这还是徐之羡,之后,有的是人说不好听的话。 程瑜瑾面色无异,笑道“没事,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二表兄不必放在心上。” 程瑜瑾其实比徐之羡小,可是徐之羡却下意识地叫姐姐。程瑜瑾也无意纠正,但是现在她心里有了其他打算,不知不觉间把对徐之羡的称呼改成二表兄。 徐之羡对姐妹们向来拉的下脸,程瑜瑾又脾气好从不闹性子,这件事就客客气气地过去了。其他人一见,连忙转移话题,抱厦里又热闹起来。 程瑜墨斜坐在炕上,听到霍长渊的名字,略有些出神。 前世她也知道程家九叔外放回来,但她是女眷,和九叔来往并不多,只知道程家出过一个年轻人,官职很高,但没过多久生病,悄无声息地死在外地任上了。程九爷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在众人印象里。 相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霍长渊的势头却极好,太子刚回到朝堂,大力提拔了许多人,霍长渊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徐之羡说霍长渊不如程元璟,程瑜墨十分不以为然。 程瑜墨有些失神,长渊哥哥对她真的好,霸道又温柔,可惜他们走了太多弯路,浪费了太多时间。如今她有幸重生,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和长渊哥哥厮守。 程瑜墨隐晦地扫了程瑜瑾一眼,心想,姐姐你不要怪我,不属于你的姻缘终究不是你的,再算计也没用。 早断总比晚断好,她也是为了程瑜瑾好。 “墨妹妹” 徐之羡唤了程瑜墨一句,程瑜墨回神,然后笑着加入大家的话题中。 程瑜瑾正打算趁这个天赐良机掌握住徐之羡,没想到她才说了两句,正房就传来走路声。丫鬟掀开珠帘,送程元璟出来“九爷慢走。” 程瑜瑾等人也只能站起来“恭送九叔。” 程瑜瑾一脸恭敬,可是心里已经在欢呼了,赶紧走吧,别影响她为自己谋前程。她听到程元璟的脚步声已经出去,脸上正露出笑来,却见对方猛地停在门口“程瑜瑾。” 程瑜瑾愣了一下,连忙说“侄女在。九叔有什么吩咐” “侯爷有事唤你。” 程瑜瑾心里的火山砰的一声炸了,她心想这个人有完没完,一模一样的套路来两次 程元璟看到程瑜瑾压抑的愤怒,嘴边的笑更惬意了“我话已带到,你看着办吧。” 程瑜瑾点头“我明白。除了二表哥还有谁在碧纱橱只有一张床,睡得下吗” “成哩,二姑娘和四表姑娘在一张床上睡,暖阁的炕床上还能睡一个人。二爷昨天闹着要去碧纱橱,被我们笑了一通,在暖阁呢。” 程瑜瑾了然,表兄表妹共处一室,虽然有程老夫人看着,但也太亲密了。她眼睛转了转,收回神色,对丫鬟点头而笑“有劳姐姐了。祖母起了吗” “老夫人已经起了。只不过徐二爷昨天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 程瑜瑾向前的脚步猛地一停“二表哥还睡着” 暖阁是程老夫人卧房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四周墙壁掏空,冬天时白天黑夜都循环着热气,温暖如春,故称暖阁。也就是说,程瑜瑾要是进内屋给程老夫人请安,不可避免地,会经过徐之羡所在的暖阁。 如果是程瑜墨,现在一定跑进去了,甚至会用冰冷的手捉弄徐之羡起床。但是程瑜瑾就不,她的做法是停在门外,说“既然二表哥不方便,那我再等等吧。” 里面的丫鬟见大姑娘来了,连忙唤徐之羡起床。徐之羡本来不想醒,迷迷糊糊中听丫鬟说“大姑娘在外面呢”,徐之羡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从床边抓起长袍就往身上套。 徐之羡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程瑜瑾面前他总是十分规矩,衣着打扮一定要体面。如果衣衫不整地被程瑜瑾看见,这像什么样子。 徐之羡打点妥当了,才肯捏捏扭扭出来给程瑜瑾问好“瑾姐姐呃,表妹好。”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都笑了,打趣道“二爷,明明大姑娘才是姑娘家,为什么你倒红着脸,像头一次上花轿的大闺女。” 徐之羡被说的脸红,他看到程瑜瑾也抿着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发臊,蹭的一声窜出去了“我去外面冷冷脸,你们先进去给老祖宗请安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回归 程元璟说完后,阁楼中安静的落针可闻。皇帝脸色深沉,隔了一会,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儿臣失踪已有十四年,骤然说找到了,即便有陛下作证,恐怕仍有许多人不信。如果儿臣孤身一身,无牵无挂,其他人更会觉得这是骗局。就算一部分老臣信了,见我年已二十尚未娶妻,恐怕也放不下心。不如将我归位的旨意和赐婚旨意一起颁布,有了太子妃,外面的人才会安心。” 成家立业从来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即便是投降的俘虏,归化再多年,只要没有成婚,当局都不会真正放心。唯有娶妻生子、有了家室之后,才是真正扎了根,才可以真正换取朝廷的信任。 程元璟虽然不是归化之人,可是太子之位不是闹着玩的,失踪了十四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自己是太子,谁能安心要不是皇帝知道幕后消息,恐怕他也不会轻易接受。 娶妻成家,确实是安定人心、缓和矛盾的一个法宝。再说程元璟本来就消失了许多年,朝廷走为了继承人的事争吵过好几次,程元璟归位后,确实要赶快生一个儿子来稳定人心。 皇帝原本打算,等宣布找到太子后,缓一两个月就下诏为太子选妃,如果程元璟有中意的人,只要合适,皇帝迁就迁就长子也无不可。但是,无论怎么说,未来的太子妃人选必然要出身清白,门第高贵,父兄在朝中就位高官,于安稳社稷有益。 程家显然是不够格的。 程家这些年有功,皇帝当然会封赏,但是这可并不包括让程家女当太子妃。太子妃事关国本,为天下女子垂范,皇帝早就构想过许多次,哪能这样潦草马虎地定下 皇帝沉住气,问“这是程家说的他们竟敢挟恩求报” “并非,我岂是这样好拿捏的人。”程元璟已经站起来,立在皇帝下首,说,“宜春侯一生小心翼翼,连死前都牢牢保守着秘密,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个胆子。程家其他人更是完全不知,挟恩求报,无从谈起。” 程元璟说完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接道“真正挟恩求报的,是我。”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什么” “昨夜有孩子不慎落入护城河,程家大姑娘为了救人也跳下冰窟,是我将她救起来的。”程元璟说,“这样说来,我对她也算有了救命之恩,所以让她来做太子妃,正好应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皇帝先是了然,随后震怒。怪不得程元璟昨天晚上没来,原来是跳到河里救人去了,今日的许多迹象也能对上号。可是,之后那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都是什么玩意 皇帝说道“你的太子妃人选事关重大,不必急于一时。等你回到宫中后,我自会下旨为你选妃,倒时名媛淑女云集,你可以慢慢挑。” “我知道。我这些年就在京城,城里有哪些女子,我都明白。”程元璟说,“正好我已经挑好了,不必再大动干戈,省得劳民伤财,陛下一同下旨就好。” 皇帝心里的怒火越来越旺,脸上已经渐渐浮现出不满。皇帝勉强克制着,说“你和她毕竟担着叔侄名分,公布之后,如何服天下悠悠众口” “那些都是假的。”程元璟不紧不慢,道,“何况,给我和她赐婚,不正好能证明我并非程家人吗” “你”皇帝气极,“叔叔娶侄女,你觉得这个名声好听” “她又不是,有何不可” 皇帝气的不轻,再也坐不住,直接从座椅上站起来,骂道“荒唐” 皇帝算是看出来了,程元璟虽然和程家没有联系,可是这些年毕竟假托在程家,一来二去,便看上了他们家的大姑娘。然而天下女子何其多,何必为了一个女子,坏了名声,甚至堵住日后的路。 皇帝原本打算让程元璟离开京城,消失一段时间后,换成李承璟的身份回来。对外就说当年皇帝派出去的秘密人马寻找多年,终于在民间找到太子,而程元璟这个人,自然永远死去了。 一个人的长相骗不得人,等李承璟回来后,看到他的模样,肯定有人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却没必要公告天下,毕竟百姓既见不到太子,也不认识程家的第九子。既如此,何不妨找一个大家都有面子的说法。 皇帝日后会补偿程家,然而这必然是许久之后的事情,明面上,太子必须和程家毫无牵扯。一旦程元璟娶了程家大姑娘,他就会和程家永远绑定在一起。皇帝再厉害也没法堵住每一个人的嘴,慢慢的,众人总会发现,太子和曾经的程家九叔,似乎一模一样。 到那时,皇帝所谓的历尽艰辛从民间找到走失的太子的说法,便再也站不住脚。 这自然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皇帝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怒气重新坐下。为君二十年,他隐忍的功夫最为见长。皇帝声音喜怒不辩,问“你若是执意娶程家女,那身份的事怎么办你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悠悠众口,总会有人发现你就是程元璟。” 程元璟眉目低垂,慢慢道“瞒不过,那就不瞒。” 皇帝皱眉“你说什么” “我是程元璟的事朝中众人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何必自欺欺人,让众人陪着我演戏呢陛下曾在香积寺见过程元璟,由此生疑,发现程元璟就是失踪的太子,也无不可。我直接以程元璟的身份归位,不比重新安排一套痕迹,更加令人信服” 皇帝和程元璟一直都知道彼此,所谓太子失踪,一直都是障眼法。但是如今杨家未倒,他们绝对不能承认过去十四年都在做戏。 最好的办法便是人为制造一个偶然,皇帝在香积寺偶然遇到了一个人,冥冥之中有父子血缘牵引,皇帝生疑,派人查访之后,发现这个青年正是走失的儿子。 这是程元璟和皇帝摆在明面上的相认理由,日后杨家、朝臣翻过来查,也只能查到这里。之后,皇帝和程元璟之间就产生一些分歧。 皇帝觉得堂堂太子在京城长大,这些年一直待在杨甫成、杨太后眼皮子底下,太过挑衅,所以皇帝想抛弃“程元璟”这个身份,给太子换一个从民间找回来的戏码。杨家一定能查到太子就是程元璟,可是皇帝金口玉言,皇帝这样说,文武百官就算心知肚明,也不得不配合皇帝演戏。 这样一来,大家都能体体面面地将场面圆过去。 但是程元璟却不这样想。他已经放弃过一次自己的身份,再放弃自己在京城的成长经历,进士出身的仕途履历,以一个长于民间、毫无所长的太子身份回归东宫,天底下谁会服他知道真相的只是少数,生活在京城之外的悠悠百姓,才是他立身之根本。 他们父子的立场,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皇帝当年以不受宠的康王登基,多年来习惯了和稀泥,习惯了顾忌杨家颜面。要是让杨太后和杨甫成知道他们找了许多年的人一直住在京城,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考中了进士,这绝对是在杨家脸上扇巴掌,是对杨太后的极大挑衅。皇帝不想另生枝节,便想着委屈程元璟,圆杨家的脸面。 然而换成程元璟的角度,给杨家脸面,便是他对杨家示弱。一张战役还没开打便示了弱,还有什么叫阵的资格。 程元璟一直不怎么同意皇帝的计划,但是原先他没必要和皇帝对着干,相比于看不到摸不着的面子,当然是实际的利益更划算。他完全可以顺着皇帝,皇帝自知亏欠,以后一定会补偿给他。 如果不是程瑜瑾,今年冬天程元璟出门“访友”,就不会再回来了。 是他想到她一个人在侯府孤零零过节,才硬生生地赶回来,程元璟这个人,自然也没“死”成。 他在京城每多待一天都顶着众多压力,上元节已经是最后期限。过了上元,他就不得不离开京城,改头换面。但是现在,程元璟改主意了。 早就有所打算,等真正做出决定这一刻,才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无形的枷锁顿时解开。程元璟微微垂着视线,并不直视皇帝。这乃是面圣的规矩,程元璟和皇帝虽是父子,但在这之前,他们得先是君臣。 程元璟说“陛下,我愿以程元璟的身份回归,并求娶程家长女,以证明自己并非程家血脉。” 皇帝看着程元璟,良久没有说话。他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这一件件的,没一件顺心。 皇帝沉声问“你已下定决心” “是。” “你知道你这样做,放弃了多少助力,又平白给自己增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知道。”程元璟垂着视线,在眼睫的掩映下,其他人看不清他眸子中的神情。程元璟不知道想到什么,身上的冷硬感稍微被冲淡,隐约露出些许柔软来“我的妻子将与我同生共死,日后会和我进同一个穴墓。生同衾,死同穴,这样长的时间,如果枕边人都不是真正能交予性命的那个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本来压抑着火气,听到这些话,神情突然一怔。 生同衾死同穴啊,当初钟氏还在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当年只是个不受宠的康王,连封地都说不上广袤,钟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一旦随着他就藩,基本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她的父母亲人都在京城,随皇帝离开虽是生离,不亚于死别,这辈子恐怕再没有和父母相见的机会。但是钟氏陪他背井离乡,陪他离开浮金砌玉的京城,从头到尾都没有怨言 。 当年在康王府封地上,钟氏一脸期待地规划他们的未来,规划康王府这座院子做什么,那座亭台做什么时,皇帝也生过些一生一世的念头。 可是后来,钟氏构想的蓝图并没有实现,包括她留给长女的庭院,也永远不会派上用场了。 因为他们没有长女。 她陪他撑过了最低谷,却死在苦尽甘来的前夕。 皇帝明明该呵斥长子胡闹,明明该由着父母之命,为他挑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太子妃。但是想到早逝的发妻钟氏,皇帝那么多话,竟然都更咽了。 皇帝想了许久,最终只余叹息。罢了,终究是皇帝对不起他们母子。如果现在皇后还是钟氏,李承璟太子之位稳若金汤,自然可以想娶谁就娶谁。 皇帝最后长长叹了口气“你想好了” 程元璟低着头,声音坚定“是。” “你已经大了,凡事也有自己的主意,这些事情朕不好再管。罢了,既然你执意,那就自己去做吧。” 程元璟跪下长拜“谢陛下。” 皇帝看起来还想说什么,而这时,太监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提醒“万岁,皇后娘娘已经在楼上问了。” 皇帝神色瞬间收起,朗声道“朕知道了,退下罢。” “诺。” 皇帝虽然这样说,其实已经站起身来,要往外走。他走了两步,想起长子还在这里,有些犹豫地停下。 早在太监来的时候,程元璟就已经起身站到一边了。察觉到皇帝停下,程元璟见怪不怪,说“谢陛下恩典,臣恭送陛下。” 皇帝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程元璟字字句句都恭敬有礼,可是,自入门以来,他一直以臣自称,从没叫过“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归位 程瑜瑾从小到大很少生病,没想到这一病,倒是来势汹汹。发烧虽然已经控制住,但是连续几天额头都是烫的,整个人也昏昏沉沉。 大冬天在河水里泡了那么久到底不是说笑的,程瑜瑾精神怏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院子里的下人不敢打搅程瑜瑾养病,说话走路都刻意放轻,宅院里安静的落一根羽毛都能听到。 过了七八日,程瑜瑾的精神慢慢变好,院子里的人才随之活泛起来。 程瑜瑾这几天生病,吃什么都没胃口,杜若连翘两个丫鬟和小厨房变着法逗程瑜瑾开心,菜肴也一日一变,想法设法让她多吃些。今日程瑜瑾一起来觉得神清气爽,连成日困乏的身体也轻松许多,仿佛甩掉了什么无形累赘。丫鬟们察觉到程瑜瑾的变化,喜不自胜,小厨房更是一个时辰送来一碟吃食,恨不得将程瑜瑾前几天落下的饭全补齐了。 程瑜瑾抱着汤婆子,倚在罗汉床上舀杏仁薏米粥喝。这不知道是她今天的第几顿饭,反正饭量也不大,程瑜瑾就一边喝粥,一边让丫鬟给她说新鲜事听。 她连着七八天不问世事,她不主动派人出去,外面的人就联系不到她,倒是与世无争,能清清静静地养病。最开始是程瑜瑾精力不足,后来是懒得管。她好几天都没见着程元璟,他不来,程瑜瑾也不问,一心一意养病混日子。 说是养病,其实程瑜瑾这几天过的非常舒心。宅院里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想吃什么只消说一声,隔一会小厨房就将东西送来了,她不需要和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不需要打起精神应付长辈访客,想做什么事也不需要和其他人报备。 这在她过往的人生中绝无仅有。她在程家虽然有独立的院落,可是一举一动基本没有秘密。她是过继长女,没有亲生母亲为她挡开钉子,也不敢像女儿和母亲撒娇那样,肆无忌惮地跟庆福要东要西,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给她安排的人手,程瑜瑾明知道是眼线,也只能收下,还要安置在要紧位置。 她能信得过的,唯有身边两个跟了她十来年的贴身丫鬟。其实杜若连翘原先也不是她的人,只不过时间长了,心就向着她了。 无论程瑜瑾到底怎么样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得应付心思各异的兄弟姐妹,要去和庆福郡主和程老夫人谢恩,一不小心,还会成为阮氏攻击庆福郡主的筏子,总之极其糟心。程瑜瑾这些年,根本不敢生病。 但是在程元璟私宅的这几天,她终于感受到什么才叫围成一个铁桶。这些人手自然是程元璟的人,但是程元璟不在,一切都是程瑜瑾说了算。程瑜瑾难得有如此舒心的日子,这次养病,也养的非常投入。 手里的粥在搅拌下变得温热,刚刚适合入口,程瑜瑾舀了颗杏仁,一边喝粥一边听丫鬟说话。丫鬟故意说笑话逗程瑜瑾开心,程瑜瑾没忍住,掩唇轻轻笑了笑。丫鬟大喜过望,正要继续加把劲,外面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放鞭炮的声音不小,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就连程瑜瑾也放下碗朝外望去。院外管事的一个白净男子十分生气,他声音尖利,嚷嚷道“正月都快过完了,是谁在外面放炮一惊一乍的,打扰了姑娘养病,你们谁担当的起” 这个人做普通男子打扮,程瑜瑾也不往深处想,可是此刻他一开口,便是浓浓的宫廷腔。程瑜瑾假装不知道,问“外面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哪家有喜事吧。”杜若也不清楚。 程瑜瑾却觉得不像“我听似乎不止是一家放鞭炮。今儿又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不至于这么多人一起办喜事。” 程瑜瑾说着唤连翘过来,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看,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是。” 连翘领命离开,程瑜瑾以为这就是一个来回的事,结果过了许久,连翘才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难以形容。说惊讶吧不尽是,说恍惚吧,里面仿佛又掺杂着巨大的欢喜。 到底怎么了 程瑜瑾这样想着,便问了出来“怎么了,我看你快连话都不会说了。” 连翘没有贫嘴,她凑到程瑜瑾身边,眉宇间跳动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姑娘,这回可真不怪奴婢少见多怪,外面发生了两桩大事” “嗯” “失踪十四年的太子殿下,刚刚找到了圣上大喜,大赦天下,下旨免今年全年赋税。” 程瑜瑾还真惊了一下,竟然是这件事,怪不得外面的百姓放鞭炮庆祝。程瑜瑾一时失神,微不可闻地喃喃“这么快” 这话仔细论起来犯忌讳,皇太子流落民间,十四年不知所踪,一朝被找回来乃是天大的喜事,合该普天同庆。她倒不是说太子被找回来的太早,而是,她以为程元璟会再等一段时间。 毕竟,程元璟昨天还派人来问过她的病情,一夜之间这个人就消失了,太过突兀了。 当然,他现在不再是程元璟,应当称呼他的真名,李承璟。 连翘兴奋的脸都红了,她故意卡了个要紧的点,然而憋了许久,都没等到程瑜瑾继续追问。连翘十分失望,道“姑娘,您怎么不问太子殿下是谁呢” “能是谁啊。”程瑜瑾也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连翘,“皇太子名李承璟,乃宫中嫡长皇子,还能是谁” 其实若面前换一个人,或者连翘知道的再多些,就能发现程瑜瑾说太子名讳时毫不犹豫,似乎早就知道了。太子真名要避讳,而且他失踪了十四年,程瑜瑾一个深闺女子,怎么可能想都不想,对太子的名字脱口而出。 然而连翘并不懂这些,她被堵了一下,发现程瑜瑾说的话竟然完全无法反驳。连翘放弃继续卖关子,而是忙不迭将听到的八卦分享给众人“姑娘,你猜太子在哪儿找到的” 程瑜瑾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而同时,连翘也忍不住将答案说了出来“正是我们府九爷呢” 程瑜瑾失神,就连向来古井无波的杜若听到都狠狠吃了一惊,良久缓不过神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在香积寺那次,陛下在花园巧遇靖勇侯和二姑奶奶,发现二姑奶奶的娘家人,也就是九爷看着眼熟。皇上回去一查,发现竟然是走失的太子。皇上后来私下见九爷,询问九爷小时候的事,还有这些年的经历。九爷走失时还小,不大记事,只记得下雨迷路,再醒来时被一位好心的妇人收留。妇人见太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收为义子,当做亲生儿子对待,之后那位妇人随着夫婿搬入京城,太子也跟着进京,记在宜春侯府程家名下,成了程家第九子。” 连翘说话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可见是真的憋狠了。察觉到程瑜瑾表情变化,连翘用力点头,印证程瑜瑾想的不错“没错,那个好心的妇人正是老侯爷的外室小薛氏。哦,现在已经不是外室了,听说侯府已经将小薛氏抬为贵妾,可以埋在老侯爷身边。” 程老夫人何其仇视小薛氏,然而这才片刻的功夫,态度就天翻地覆。程瑜瑾懒得理会上一辈的烂账,她发现如今真正的走势,和她在梦里看到的前世完全不同 至少前世她非常确定,九叔程元璟在外地不小心染病去世,太子殿下是从民间被暗探找回来的。 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 程瑜瑾最开始还懒洋洋的,现在已经坐直了,态度极其认真“连翘,你将你听到的,从头到尾详细说一遍。” 连翘见程瑜瑾神情严肃,也不敢大意,连忙按顺序全说了一遍。程瑜瑾仔细地听,遇到模糊的地方就发问,到最后,她已经大概理明白这桩离奇的太子失踪记。 前半部分和程元璟的经历完全一样,只不过太子号称年纪小不记事,当年发生了什么已经全忘记了。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存疑,甚至程瑜瑾觉得他就是在睁眼说瞎话,看他的表现,分明记得一清二楚。 之后在香积寺发生分叉,皇帝在花园遇到了霍长渊,出于关心臣子多问了两句,偶然发现侯夫人程瑜墨的娘家人看着有些眼熟。皇帝回去后想了又想,暗暗派人去查,发现种种踪迹表明,这正是走失多年的太子。 霍长渊这颗棋子委实尽职尽责,两辈子都被利用的彻彻底底。 朝廷寻找多年的皇太子,竟然一直住在京城,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考中了进士,入仕做官,功绩斐然。这简直比民间戏折子还离奇曲折,十分富有传奇色彩,百姓对此津津乐道,半天的功夫已经传遍了。 程瑜瑾反复琢磨两世的不同之处,发现所有轨迹在香积寺时还是相同的,只不过前世她没有被翟延霖引到花园,没能目睹这场皇帝和太子亲自出演的“偶遇”。 之后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前世香积寺后,程元璟接到调令,到外地上任,就再也没有回来。又过了半年,皇帝派出去的暗探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而这一世,程元璟在香积寺之后也出门了,只不过理由用的是访友,并非调令。可能是这父子二人产生些许分歧,所以选了一个模糊而居中的理由。按道理,程元璟应当就此淡出京城众人视线,可是他在初二那天,一身风霜地出现在程家门口。 再然后,便是他在上元节救她出来。紧接着,皇帝宣告天下,说太子就是程元璟。 程瑜瑾想到这里怔了许久,长长叹息。若是非要比较,显然这一世太子的出场要耀眼的多,科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太子能在无人得知的情况下高中进士,显然十分得百姓,尤其是读书人好感。而他为官几年,表现亦可圈可点,又为他赢得了巨大声誉。这可比前世不声不响被暗探找回来强多了。 当然了,他赢得了天下人的好感,显而易见就得牺牲些其他,比如,杨家的感官。现在,恐怕宫里的杨太后心情不会美妙。 但是他们本身就是仇敌,太子和杨家的立场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被敌人一般讨厌和非常讨厌,其实没什么差别。相比于李承璟从这次运作中收获到的民心,杨家的态度,简直不值一提。 程瑜瑾长叹,无论如何,都要恭喜他得偿所愿。眼睁睁看着一个传奇的诞生,和前世偶然瞥见的吉光片羽,果然不能相提并论。 连翘见程瑜瑾先是惊讶,然后变得严肃,沉思片刻后,似叹似喜,长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翘静静站着,没有打搅,她突然想到大姑娘听到失踪的太子是九叔时,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是意外,仿佛这一切不该是这样。 连翘不由想起程老侯爷还在世时,程瑜瑾曾偷偷跳进程老侯爷的窗子偷听老侯爷和九爷说话,是不是,大姑娘早就知道了什么呢连翘想到这里连忙打住,不敢再深思下去。 程瑜瑾想完之后,突然想到程瑜墨可真是好命,这辈子太子承认了程家,想必程瑜墨之后的日子又可以过得非常舒心。她还真是好运气。 不过利都是相互的,程瑜瑾日后也能享受到太子带来的红利,她也是既得利益者,倒不至于眼红程瑜墨。 连翘见程瑜瑾将太子殿下的经历详详细细地扒了一遍后,又低头去喝粥。连翘刚才故意隐瞒了一个超级八卦,她憋了许久,见程瑜瑾没有再问的意思,只能委屈地自爆“姑娘,奴婢刚才说带回来两个消息,您就一点都不关心第二个吗” “啊”程瑜瑾十分意外,“以你的性子,竟然能憋这么久我还以为没事了。” 连翘露出一种委屈却又带着得意的复杂表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你不问一定会后悔”的浓重暗示,程瑜瑾只好捧场,问“还有什么事” 程瑜瑾说完,又低头去搅杏仁。连翘看了简直头疼,她不无牙疼地想,今天到底是谁熬了这碗杏仁粥,姑娘就这样喜欢喝吗 但是连翘的兴奋还是压过了所有,她兴冲冲地说“姑娘,跟着大赦天下免赋税的,还有一道赐婚旨意两道圣旨一起出宫,几大城门旁边告示贴的到处都是,圣上赐您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连翘说完,杜若明显倒吸一口凉气。连翘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眼巴巴盯着程瑜瑾,期待着程瑜瑾的反应。 然而程瑜瑾反应却十分平淡,她“哦”了一声,将有些凉了的粥送入嘴里。她心想,果然程元璟,哦不,李承璟恢复身份后,就要选太子妃了啊。杨家似乎没有适龄的姑娘,但是备选的公侯小姐还有很多,朝中清流官员家也有的是女儿,不知道李承璟选了谁 程瑜瑾都没意识到她其实很讨厌这个话题,连带着注意力不集中,就没有及时捕捉到关键词。片刻后,她猛地意识到不对。 等等,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程瑜瑾突然咳嗽了出来,米粒卡到气管里,咳得她眼泪都出来了。程瑜瑾却根本没时间理会,她抓住连翘,在咳嗽的间隙艰难问道“你说谁皇帝给谁赐婚” 听热闹猛不防听到自己身上,这可太刺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正妃 程瑜瑾不停咳嗽,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给程瑜瑾端水顺气。 程瑜瑾实在没想到,在听热闹的时候,竟然冷不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等她好容易缓和下来,都顾不上其他,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刚才说什么,皇帝给谁赐婚” 连翘和杜若对视一眼,低声说“赐宜春侯府嫡长女程氏瑜瑾为太子妃,与太子择日完婚。皇榜都已经张贴出来了,现在全城百姓都在围着看。” 杜若到底比连翘稳重,她虽然最开始十分震惊,但是之后想想,竟也不觉得意外。九爷对姑娘一直纵容又例外,姑娘也黏九爷,除了九爷,杜若没见过姑娘对任何一个男子,甚至任何一个人这样上心过。 如果九爷不是程家人的话,那和姑娘结为夫妻,也可以想象,顺理成章。 而程瑜瑾就没那么容易冷静下来了,她怔然了很久,满脑子都乱糟糟的。 连翘虽然爱玩闹,但并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再说天底下恐怕没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这得是多不想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震惊程元璟竟然选择了一个家族毫无助力的太子妃,还是该震惊她成了太子妃。 无论是程瑜瑾还是程家,压根想都不会想。 最开始得知程元璟是太子的时候,程瑜瑾非常吃惊,但是从来没动过程元璟的主意。她刻意接近,小心讨好,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能得到太子照拂,却从没想过借这个机会,上位做太子妃。 她从来不考虑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便觉得天下人都是这样。何况婚姻乃人生大事,太子的婚姻更是关系到国家大势,朝堂稳定,没人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程元璟不是那种会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正事的人,程瑜瑾内心里笃信不可能,就从来没往男女之情上想。后来她落入水中,被程元璟救起来,她才惊觉自己太大意了。 她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 她生病那几天情感脆弱,情绪激动下和程元璟说了许多气话,还当着他的面哭出来了。程瑜瑾现在再回想当时的模样,简直不想承认。不过,她隐约记得,程元璟好像说了什么,还矢口否认拿她当侧妃。 程瑜瑾睡了一觉后,好些话都记不清了,之后连着几天都没有见到程元璟,程瑜瑾就渐渐忘了这件事。可是,这几天他竟然在准备恢复身份和赐婚的事情吗 今日宣读圣旨,通告天下,君无戏言,这一出口便再无转圜的机会。圣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拟好的,找到太子这么大的事,显然也不是皇帝说确定就能确定的。 这几天想必外面并不平静,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李承璟和杨家、内阁甚至皇帝,都已经过招好几回合,今日他们看到的,只是尘埃落定、厮杀过后的最终结果。 怪不得这几天没看到过他,原来他在忙这些事情。 程瑜瑾怔松很久,虽然冲击很大,但是一切已成既定现实,程瑜瑾只能尝试去接受。何况,程瑜瑾不觉得这是坏事。 她只是不敢相信天上真的掉馅饼,还正好掉到了她头上。 她头一次审视起太子妃这个角色。李承璟这些年虽然一直在京城,可是这几天才真正复出。他出场的动静并不算小,他的经历可比狸猫换太子离奇多了,戏文都不敢这样写,可以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太子都会是文武百官,甚至天下百姓的关注重点。 太子妃在这个时候被一同推到台前,相比于从小就有家族铺路的其他皇妃热门人选,程瑜瑾这个准太子妃无异于横空出世,凭空降临。之前李承璟还没回来的时候,二皇子就是内定的储君,不少人暗地猜测过,不知道二皇子的正妃会花落谁家。 甚至有人在想,杨家已经出了一位太后、一位皇后,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三位后宫之主。 杨家这一辈没有适龄女孩,可是杨家长女,也就是杨皇后的姐姐杨妍,膝下有一女,名窦希音,年龄和二皇子正好。但是也有人觉得杨家连着出了两位皇后,皇帝脾气再好也不会无限制地容忍下去,皇帝绝不会让杨家再把持二皇子的正妃之位,所以,买股买反,反倒是其他女子的赢面高一点。 京中从不缺高门豪族,也不缺野心家,不少公卿都从小给女儿造势,想反其道而行之,取代杨家成为下一任国丈。 然而无论冒险分子如何想,相比于外人,杨家当然更中意自己的外甥女。而且窦希音和二皇子乃是表亲,又时常被杨皇后、杨太后接到宫里住,和二皇子相处的机会多,不知道比其他热门候选人高了多少。 窦希音对此极为得意,在外做客时,总是会若有若无地拿出来炫耀一二。暗自和窦希音竞争的贵女们气的不轻,可是又无计可施。 现在好了,无论是窦希音还是想投机的贵女们,算盘都落空了。因为失踪多年被她们默认死亡的太子回来了,太子妃也落到了程瑜瑾头上。程瑜瑾都能想到,等她和李承璟的婚讯公布后,京城中要浪费多少名贵瓷器。 程瑜瑾当然认识窦希音,京城就这么大,杨家的外甥女谁能不知道。只不过程瑜瑾和窦希音不太熟,窦希音每次出场都前拥后簇,众星捧月,窦希音身边也自有一个小圈子,圈子里都是所谓名门贵女,一个个优越感极重。 程瑜瑾从来不做白工,她以前不觉得自己和窦希音会有什么交集,自然也懒得浪费力气融入她们的圈子。但是如今成了太子妃,还正巧挡住了窦希音的道,以后,恐怕她和窦希音一圈子的人摩擦不会少。 然而窦希音说白了只是个道具,窦希音一个普通三品武官家的小姐,敢张狂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背后有杨家这棵大树。说到底,窦希音只是个添头,程瑜瑾真正的对手,乃是杨太后,杨皇后。 有杀母夺位之嫌的继母,强横势大有扶持皇帝继位之恩的继祖母,程瑜瑾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她婚后要走的路还长呢。 可是一码归一码,如果让程瑜瑾用太子妃之位换轻松的婚后生活,程瑜瑾还不干呢。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小户之家的婆婆小姑子未必就好伺候,既然一样要步步为营、小心经营,换一个更难的剧本,搏根本没办法计量的权势利益,程瑜瑾觉得这笔买卖很值。 而且,李承璟直接以程元璟的身份回归,他没有和程元璟割裂,程家无论愿不愿意,都已经牢牢绑在太子这艘船上。日后若是太子赢还好说,若是太子输了,等待程家的也将是举族覆灭之祸。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亲自上阵。 程瑜瑾突然充满了斗志,身上的萎靡之气一扫而光。她很小的时候就为自己做好了规划,包括十二岁崭露头角,十四岁成为模范闺秀,然而靠着名声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夫婿,实现后半生的飞跃。之后,她依然会是模范儿媳妇,模范当家夫人,每一步每一阶段,都规范的仿佛是捏造的假象。 截止被霍长渊退婚前,程瑜瑾的进展都十分符合她的人生规划。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小差错,她还一度想换一个潜力股抽底反杀,谁能想到她突然成了太子妃,计划完成的简直超额。 程瑜瑾完全不排斥这个身份,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太子妃的日常。连翘见姑娘怔了一会,突然和中邪了一样精神奕奕,简直像要立刻跳起来。连翘吓了一跳,问“姑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我好的很。”程瑜瑾说着就要站起来,“我还没在这个院子里走过呢,我都不知道它的全貌。” 程瑜瑾虽然在这个庭院住了十来天,可是很少出门,更别提在院子里转悠。程瑜瑾原来觉得这是太子的私人产业,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想再外面乱走,不小心撞到什么不该看的。 但是现在程瑜瑾的心态不一样了,这是太子的私宅,日后便是她财产的一部分。程瑜瑾至少要知道这个庭院的大致状况。 连翘和杜若见程瑜瑾要出门,都大吃一惊“姑娘,您怎么突然想起要散步了外面风大,您病还没好,当心吹了风加重病情。” “不,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程瑜瑾脸色虽然还有些白,可是眼神晶亮,眉宇间郁气尽散,看着果然和前几天的病人完全不同。连翘和杜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程瑜瑾要出门,她们拗不过,只能七手八脚给程瑜瑾系披风,戴暖套,熏手炉。 根本没有人能阻挡程瑜瑾对财产的热情,生病都不行,何况寒风。众人都小心顺着程瑜瑾让她养病,听说程瑜瑾要出去散步,各个如临大敌,将程瑜瑾围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还是宫里的那些公公们想出来主意,在风口扯了一条锦帐,人为替程瑜瑾挡住风。 程瑜瑾一出门看到,委实十分无语。 宫里混出来的人,果然在讨好主子这一点上,无人能出其二。 程瑜瑾顺着游廊将后面两重院落都走了一遍,默默估量其中的价值。连翘见她们姑娘不像是散步,更像来参观屋子,虽然不得其解,但也慢慢放下心。 吓死她了,她以为姑娘受了刺激,要在大冬天吹冷风散心。今天这样大的风,硬生生吹上一会那还了得。 佯装成小厮的太监们见太子妃并不像是要在花园里伤春悲秋的样子,只好悻悻收了帐子。程瑜瑾兴致勃勃,一口气看完了后面两重院子,都没有露出疲惫之色。她朝前院扫了一眼,目露迟疑。 职业看眼色的小太监瞧见,立刻上前问“姑娘,您怎么停了” 现在程瑜瑾并没有受册,还是未婚之身,不能称作太子妃,然而这些太监们都不傻,圣旨都已经发了,这位主便是板上钉钉的东宫娘娘,他们不趁现在提前讨好太子妃,还等什么 程瑜瑾问“前院还没看过,我方便去吗” “怎么不方便”小太监一脸谄笑地说道,“整个院子都是姑娘的,姑娘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哪还能不行” 程瑜瑾挑了下眉,听这意思,这个院子被过到她名下了程瑜瑾转瞬就明白了,她之前和李承璟名义上是叔侄,她待在叔叔的院子里养病没问题,但是现在显然不行。 男女大防严苛,即便是未婚夫妻也要避嫌,而且他们两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准太子妃,都不能让名声受损。所以李承璟干脆将这个三进庭院送给她,程瑜瑾住自己的房子,外人就不能说什么了。 程瑜瑾十分羡慕这种三进宅院说送就送的手笔,但同时她也确定了,太子真的有很多私宅。 程瑜瑾虽然笑着,眼睛却微微眯了眯。 既然太监这样说,程瑜瑾也就不顾忌,朝前院走去。住宅前后有别,女子只能止步二门,但是现在整个庭院都是她的了,程瑜瑾也无需顾忌什么内外。她出于避嫌,没有进书房、正房里面看,只在游廊上打转,默默估量整个宅子的面积。 以及日后出手能卖多少钱。 这里靠近最繁华的主街,地段一流,屋宅向来供不应求,而且这个庭院前后三进,厨房内院后罩房一应俱全,不愁叫价。程瑜瑾心里默默盘算,忽然耳朵一动,听到身后有声音。 而同时,下人们的问好声也一齐响起“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程瑜瑾慢了半拍回头,正好和来人视线撞了个正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争夺 程瑜瑾回头,看到来人愣了一下。李承璟一进门就看到程瑜瑾,他先是意外,随后皱眉“你病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程瑜瑾没想到竟然这样突然地看到了李承璟。她虽然雄心勃勃地接受了太子妃这个身份,但是在她的意识里,太子和程元璟是割裂的,太子妃和某个人的妻子也是割裂的。 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即将嫁人,还要和曾经的九叔共度一生。 程瑜瑾脸红了,幸亏她裹了里三层外三层,从外面看不出来。程瑜瑾下意识地要喊“九叔”,很快她意识到不对,敛眸屈膝,标标准准行万福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璟挥手,其余人识趣地退下。他步伐不停朝程瑜瑾走来,伸手一抬就将她扶起来“外面风大,进来说吧。” “是。” 程瑜瑾确实不想在外面被人围观,跟着李承璟走进屋内。屋内地龙一直烧着,温暖如春,热气铺面而来。程瑜瑾拽了拽自己的缀白狐狸毛围脖,有点热。 李承璟见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来解她的披风“先把披风接下来,你大病初愈,小心一冷一热,病更重了。” 程瑜瑾赶紧后退一步,抬头惊讶又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李承璟见状叹口气,说“好吧,你自己来。” 跟随程瑜瑾的丫鬟都被他赶到外面,程瑜瑾只能自己动手。她脖子上围了毛茸茸的围脖,手里有暖炉,外面还罩着宽大的披风。穿衣服的时候是许多丫鬟围在她身边整理好的,现在程瑜瑾要一个人卸除,就格外麻烦。 她先是拔下袖套,另一只手还握着手炉,两只手一下子都满了,她有点无所适从。李承璟见状,不紧不慢地接过她的袖套,示意她将手炉递给他。 让太子殿下给她打下手程瑜瑾有点犹豫,可是这时李承璟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将东西接过来,程瑜瑾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去解身上的保暖工具。 两人一个递,一个收,倒也十分默契。不多时,程瑜瑾身上的东西就全到了李承璟手里。他随手摸着披风上毛绒绒的缀领,还顺手拽了两根绒毛。 程瑜瑾欲言又止,最后想到这衣服也是李承璟的,他想拽,就拽去吧。 李承璟倒没在意这些,他示意程瑜瑾坐,然后自己坐到对面,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谢殿下关心,今天已经好多了。” “我今天出宫的时候还遇到了宜春侯,他特意问起你,我说你在养病,不方便外人探视,他就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程瑜瑾眉梢微动,听李承璟的话音他说的应该是程元贤,可是,宜春侯 似乎是看出了程瑜瑾的疑惑,李承璟说“对,宗人府的文书已经办好,你的父亲已经是新的宜春侯了。” 程瑜瑾暗暗咋舌,程家的爵位虽然还有一代,可是程家这些年不上不下,靖勇侯府当年因为世子年幼,爵位都被压了好几年,何况程家想要承爵,恐怕少不了四处打点。原先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觉得,能在三年守孝结束后袭爵,都算早的了。 谁知道,这才几天,竟然便办好了。 程瑜瑾说不出心里的感觉,赐婚的事情太过突然,程瑜瑾虽然理智上知道,其实还没有什么真实感。直到听到程元贤承爵,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真的要成为太子妃了。 太子妃的父亲,怎么能是一个半吊子世子都不需要太子和皇帝说,下面的人早就见风使舵,将事情办妥了。 李承璟提起程元贤本来也只是话头,他真正要说的在后面。李承璟说“今日圣旨正式公告天下,虽然还没有进行六礼,可是你已经是公认的太子妃。这几日其他人听说你病了,给宜春侯府送了许多拜帖,原先你病还没好,我不让他们打扰你,也没让程家的人进来。今天宜春侯又过来说,想接你回去养病。” 程瑜瑾先是疑惑,后来恍然,怪不得她说这几天耳边这样清净,原来并不是没人来找她,而是都被李承璟挡下了。程瑜瑾立刻点头,说“我病情已经无碍,是该回去拜见父母祖母,好让长辈放心了。” 李承璟仿佛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好。” 他说完之后,特意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身体不舒服,不必勉强。这里虽然小,但是安全无虞。你大可慢慢收拾行李,不必着急。” “没事,我的病基本已经好了,并不妨碍。我来时只带了一身衣服,行李不需要收拾,今天下午就能走。”程瑜瑾回答时十分流畅,一点点麻烦都不给主人家添。 李承璟又看了程瑜瑾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淡淡道“你自己安排就好。” 正事说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程瑜瑾有些尴尬,仿佛自己的手脚到处都不自在。以前他们两人也经常互不说话,各干各的事情,但并不觉得尴尬,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程瑜瑾极其不自在。 李承璟除了最开始那一天守着发烧的程瑜瑾,之后并不在这里留宿。程瑜瑾除了刚醒来那一次,就再也没见过李承璟。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亲人,男女大防不得不注意。而且,李承璟若是真的想以正妻之礼娶程瑜瑾,就更要尊重她的名声。 所以,虽然不舍,他还是得让程瑜瑾尽早回程家。侯府毕竟有长辈坐镇,有长辈看着,无论名声还是行事,都要比留在外面安全的多。 她这回一走,恐怕成婚前,他就再也见不到了她了。 这时候李承璟就在庆幸,幸好他年纪大了,皇帝和礼部都想让他早点成婚,在他的推波助澜下婚期定在了今年七月。如果真慢悠悠走六礼走上一两年,他恐怕受不了。 两人相对沉默,屋里只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程瑜瑾眼睛瞟了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披风“殿下,您不要再拽了,毛掉光了会很难看。” 程瑜瑾现在一举一动都在风口浪尖,太子妃本来就艰难,明明没有皇后的权力,要求却比皇后还高。对于程瑜瑾来说,这份压力比其他人更甚。 她未来的婆婆太婆婆显然不会向着她,而她之前还退过一次婚,被霍长渊那个蠢货害的名声受损,所以程瑜瑾如今更加要谨慎,不能出丁点差错。她见过李承璟后,立刻便让丫鬟收拾行李,同时派太监去通知程家,套车来接她。 其实程瑜瑾压力大,李承璟也不遑多让,他是半路杀出来的太子,要面对的质疑可比女眷这里的尖锐严厉多了。今天正式宣布圣旨,李承璟可想而知该有多忙,但饶是如此,他都专程出宫了一趟,特意见程瑜瑾一面。 她今天才知道赐婚的消息,李承璟于情于理,都有义务和她解释一二。不过看起来,程瑜瑾进入角色非常快,李承璟的担心完全多余了。 他虽然惊讶,但竟然一点都不意外。果然,这才是程瑜瑾,能屈能伸,适应力极强。 如果是平时,李承璟必然要亲自送程瑜瑾回去,但是未婚夫妻婚前不好见面,李承璟要避嫌,所以只好留了许多侍卫,护送她回家。等走到外面后,李承璟怎么想都不放心,又让刘义专门往程家跑了一趟,“建议”程元贤亲自来接程瑜瑾。 就算这样,李承璟都不安心,一下午都在关注着宫外的情况。等听刘义禀报程大姑娘的马车顺顺利利驶入宜春侯府,李承璟才终于能消停。 刘义忍不住腹诽,才多长一截路,哪可能出现什么意外,京城这么多女眷莫非不出门吗 而与此同时,小厮取下门槛,程瑜瑾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入宜春侯府,停在二门前。 除去接程瑜瑾回家的程元贤,程家所有人此刻都站在二门前,看到程瑜瑾回来,一个个蠢蠢欲动。程老夫人用力磕了一下拐杖,他们才勉强收住脚步。 然而他们虽然脚上没动,眼神却一个比一个炙热,牢牢盯着车门的方向。程瑜瑾系好披风,在杜若的扶持下刚走出马车,便看到了此般盛况。 阮氏再也忍不住,立刻迎上前来,亲热地握住程瑜瑾的手“大姑娘回来了可怜见的,你还生了病,你病好些了吗头还疼吗,还发热吗” 阮氏说着用帕子拭泪,殷殷切切地说“上元节那天我一直在找你,直找到人群散场,都没见到你,可把我急的不轻。后来我回家才知道,原来你落水了,被九爷接去养病。当然了现在不该叫九爷,该叫太子殿下。我心里那个疼啊,简直恨不得以身相代。我本来想过去亲自照顾你,你生着病,丫鬟都粗心,细节根本顾及不到,身边没有个长辈照顾你怎么能行可是太子说不便打扰,我只好忍着,如今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了” 庆福郡主见阮氏率先跑出去,心里直骂,等听到阮氏这些恶心吧唧的话,更是气得牙根痒。阮氏抢了先,庆福郡主也不甘示弱,她没有理会本着脸摆长辈架子的程老夫人,亦以一副正牌母亲的态度迎了过去。 “大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天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好等。”庆福郡主格外咬重“母亲”这两个字,阮氏脸色一僵,庆福郡主借机将她挤开,自己站到了程瑜瑾身边,“让母亲瞧瞧你怎么样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为娘亲自给你煲了鸡汤,一直在灶上温着呢,一会你跟娘回家喝。” 阮氏最听不得“回家”这两个字,她被庆福郡主气的不轻,这个恶妇竟然如此不要脸,净会说些花言巧语,蒙骗她的女儿。阮氏又急又气,想赶紧上前提醒程瑜瑾不要被庆福骗了,可是庆福郡主的丫鬟婆子紧紧围在前面,有意无意地将阮氏堵住。 阮氏几次三番都没有突围,顿时气得眼泪汪汪,抬手便要哭出来“大嫂您这是什么意思,大姑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此番大病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这比在我身上割肉都疼。我想好好看看她,大嫂拦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呸”庆福郡主忍无可忍啐了一声,柳叶眉竖起,瞪着眼睛骂道,“什么叫你身上掉下的肉二弟妹平时不灵光就罢了,对大姑娘说话可过过脑子吧。大姑娘分明是我的女儿,我将她从只有手掌大一直养到如今亭亭玉立,无论族谱上还是实际上,她都是我的女儿,二弟妹凑上来舞什么舞敢情当年养孩子的时候你比谁都躲得远,等大姑娘有造化了,你倒过来认亲哪来的这么大的脸啊。” 程瑜瑾刚下马车,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这两个人围着又是哭又是闹。她心里轻轻笑了一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才刚刚被封妃,庆福郡主和阮氏就争相上前来抢夺“母亲”的身份。可是在她年幼无依无力自保的时候,这两个人又在哪里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亲人 程瑜瑾心中哂笑了一下,轻轻挣开庆福郡主的手,在庆福郡主惊讶阮氏惊喜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完美得体地行了个问好的礼“母亲,二婶。我先前生病,在外面住了好几天,没法来和母亲请安,请母亲恕罪。” 庆福郡主有些失望又有些得意,连忙说道“大姑娘这是说什么话,我们亲母女,我还会和你计较这些不成” “母亲不怪我就好。”程瑜瑾笑着说道。她的礼仪态度完美无缺,无可指摘,可是却避开了庆福郡主的手,头也不回地绕过这一坨人,上前给程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被晾了好一会的程老夫人脸色终于好看些了,她拄着拐杖,亲自上前扶起程瑜瑾,说“回来了就好,你还病着,吹不了风,快进来说话吧。” 庆福郡主和阮氏听到都讪讪,程老夫人这话在暗骂谁,再明显不过。 程瑜瑾笑着应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寿安堂,寿安堂的下人似乎早就得了信,此刻全站在外面,一见到程瑜瑾,争先恐后地给程瑜瑾请安。 问好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然连程老夫人也盖过了。程瑜瑾想想自己之前来的时候,在对比如今,实在是感触颇深。 进屋后,丫鬟殷勤地给程瑜瑾打帘子,搬座椅,上茶。程瑜瑾看得分明,一个大丫鬟笑容满面地从外面端了热茶过来,即将进门的时候,被一个得脸的婆子拦住,将上茶这项活抢走了。 再然后,程瑜瑾就看到那个婆子笑的一脸褶子,谄媚地将茶水放到自己手边“大姑娘,今年最新鲜的毛尖,您尝一尝。” 而那个被抢了功劳的大丫鬟,恨得直在门口掐帕子。 程瑜瑾没有动手边的茶,而是看向程老夫人,说“祖母,这段时间孙女没能在您面前尽孝,还劳烦长辈担心,实在是孙女的罪过。” 周围一片“大姑娘太见外了”“大姑娘这是说什么话”的应和声,就连程老夫人也摇头,道“无妨,你生了病,当然是养身子最重要。你今日回来,身体可大好了” “谢祖母关心,已经好多了。” “我就知道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大姑娘为了救人不慎自己落水,现在京城里已经把大姑娘的义举传遍了。”阮氏说着推了程元翰一下,并且用力给两个儿子打眼色,“你们大姐姐德行这般好,你们还不快去和姐姐请教一二” 程恩慈程恩悲早就被耳提面命过,他们闻声上前,给程瑜瑾作揖“大姐姐安好。大姐姐德才兼备,实乃我等楷模。” 程瑜瑾笑着“嗯”了一声。没听到意料之中的谦虚,程恩慈和程恩悲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而这时,已经被庆福郡主抢先一步,庆福郡主将程恩宝抱来,仗着儿子年纪小,将儿子放在地上轻轻推了一把“你大姐姐回来了,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念叨想念姐姐吗,你姐姐就在这里,还不快去” 程恩宝想起母亲昨天夜里的交代,甜甜喊了一声“姐姐”,然后手脚并用就想往程瑜瑾身上爬。 程瑜瑾眼神一眯,笑着唤了一句“恩宝。” 这两个字简直有魔力,程恩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反射性腿软,揪着程瑜瑾衣服,不敢再往上爬了。 然而大人们并没有看出来,程恩宝揪着衣服站在程瑜瑾身边,显然比程恩慈程恩悲亲近多了。阮氏又气又恨,气是气自己儿子和木头一样,只晓得她教什么他们说什么,恨是恨庆福郡主不要脸,竟然仗着儿子小这样黏着程瑜瑾。 程老夫人特意不说话,将空间留给三个孙儿。虽然不知道程瑜瑾为什么成了太子妃,这个太子妃能当多久,但是既然圣旨已经发了,那让程瑜瑾提携提携娘家兄弟,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妃即便再不受宠,也比程家强多了,提拔三个兄弟,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何况,兄弟们得了好官位,程瑜瑾这个太子妃才能坐的更稳。所以并不是程家占程瑜瑾便宜,而是双方互惠互利。 程老夫人很满意眼前程瑜瑾和自己孙儿和乐融融的画面,她咳了一声,说“好了,大姑娘她刚回来,还要仔细将养,你们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屋里所有人都站好,一齐应了声“是”。 程老夫人见时间差不多了,将两房人都打发走。程瑜瑾看到程老夫人只留自己下来,基本已经知道程老夫人要问什么,她也不急,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 果然,她刚合上茶盏,程老夫人就问“大姑娘,现在没有外人,我便也不讲究虚礼,有什么说什么了。太子殿下竟然寄养在程家十来年,这是我们程家的福分,而你福泽最为深厚,被朝廷封为太子妃。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瑜瑾就知道程老夫人会来套话,她放下茶盏,温柔孝顺地摇头“我也不知。” “太子是小薛氏带回来的,你祖父当年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瑜瑾依然摇头“祖父的事情,祖母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得知” 程老夫人有些急切,上身都忍不住朝前探出来“那程家先前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对太子多有疏忽,殿下不会在意吧” 程瑜瑾还是笑“揣测上意是大罪,太子如何想,我也不知道呢。” 一问三不知,程老夫人叹口气,不再抱希望了。程老夫人皱着眉想了一会,看见面前安静喝茶漂亮的像幅画一样的程瑜瑾,突然想起一件事。 程老夫人请咳了一声,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程瑜瑾“大姑娘,这里没有外人,你和祖母说心里话。你与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的眼神冷了冷,脸上的神情不变“祖母这话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质问。”程老夫人缓慢道,但是话音一转,却说,“可是之前,全家里就数你和九郎走得最近。” 程老夫人仔细盯着程瑜瑾的表情。程老夫人很想知道,太子到底为什么要娶程瑜瑾。 是和程老侯爷达成了什么协议,是对程家有所图谋,还是单纯看上了程瑜瑾这个人呢 程老夫人当然希望是最后一种。因为前两种只是一时之好,最后一种,才能源源不断生财生利。若是程瑜瑾能生下嫡长子嗣,他们程家说不定能一飞冲天,当上国丈。 最后那个结果程老夫人光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程家。程元璟刚回来的那一天,他和程瑜瑾两人并肩站在满堂绮罗红软中,程老夫人就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有点像夫妻。并不是说他们的长相一样,而是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太像了。 形貌漂亮,温雅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后来程老夫人想到这两人是亲叔侄,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然而谁能知道,一语中的,程老夫人最开始的预感当真实现了呢。 太子在程家的这些日子,就属程瑜瑾和他走得最近。两人同进同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一同出场,一同离开,连吃饭都会坐在邻位。 程老夫人还听说,程瑜瑾时常往太子的院子跑,两人或读书或写字,一待就是一下午。即便是放在亲叔叔身上,这两人的互动也太过亲密了,已经超出寻常人家侄女和叔叔的往来。等后面揭晓程元璟并不是亲九叔,人家甚至不姓程,程老夫人意外,也觉得恍然大悟。 是呢,抛却叔侄这层烟雾,若将这两人作为年轻男女看,一切违和之处就都有了解释。他们之间的互动根本不像长辈和侄女,更像是暗生情愫的情人 不至于暗通曲款,可是程瑜瑾和太子日久生情,或者说太子单方面日久生情,也是显然的。 程老夫人原来还觉得程元璟一个刚刚回来没什么根基的外室庶子,和他走得近并无任何好处,程瑜瑾最看得清形势,为什么一遍遍往程元璟那里跑可笑程老夫人最开始还暗叹程瑜瑾不够聪明,现在看来,分明是程老夫人蠢透了。 程瑜瑾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以及最后赢家。 程老夫人得知程元璟就是太子李承璟之后,就怀疑程瑜瑾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所以才提前接近程元璟。程老夫人暗暗试探,程瑜瑾回答时眼神坚定,不假思索,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程老夫人有些拿不准了,她不知道是程瑜瑾道行太高,还是程瑜瑾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是巧合。 程瑜瑾看着程老夫人,忽然轻轻一笑“所以,祖母在怀疑我和太子殿下私相授受” 程老夫人脸色微变,就算她真的这样怀疑,也不能大剌剌承认。私相授受并不是好名声,程瑜瑾可是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给太子和太子妃身上泼污水,程老夫人疯了吗 程老夫人连忙说道“并不是,太子光风霁月,太子妃也德才兼备,你们两位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太子妃误会老身的意思了。” “是误会就好。”程瑜瑾笑眯眯地,说,“我得知九叔是太子,也十分震惊。我何德何能,能被圣上看重,赐封我为太子妃。然而服从君令是我们的本分,所以即便不懂,我也断不能辜负了圣上的信任。宫里这样说,我们便只管照着做,问太多了,恐怕会有不忠之嫌。祖母,你说是吗” 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她勉强笑了笑,道“太子妃所言甚是,是老身疏忽了。” 程瑜瑾的意思非常明显,无论太子寄养程家程瑜瑾赐婚有没有隐情,都不是程老夫人该问的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官方给出来的说法花团锦簇,那无论有多少怀疑,事实就是如此,程老夫人等人只能跟着鼓掌。 跑到程瑜瑾跟前套话,这就更逾越了。 程老夫人这些年来一直是别人顺着她,从来没有人敢当面给她脸色瞧,谁能知道,竟然被一个小了她两辈的小姑娘警告了。程老夫人心中恼火,可是又不得不忍住,好声好气和程瑜瑾说话。 程瑜瑾听着程老夫人口中不重样的好听话,笑而不语。她抬眼朝外面瞅了下天色,程老夫人会意,说“瞧我,见着你太开心,都忘了时辰。太子妃还在生病,合该多加静养,我让下人送太子妃回去。” “祖母留步,不必送了。”程瑜瑾站起身,按住程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是长辈,我怎么敢使唤长辈的人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最近身上有病气,不敢往祖母跟前跑,等改日我病好利索了,再来给祖母请安。” 程老夫人笑着点头,坐回软塌上,没有执意送人。程瑜瑾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整了整裙角,忽然对程老夫人笑道“对了,祖母,我现在尚未册封,并不是太子妃,等礼部送来冠服金册后,才能以太子妃相称。祖母勿要记错了。” 明是推辞,实则在提醒。程老夫人保持着笑意目送程瑜瑾出门,她来时阵仗极大,走的时候也浩浩荡荡。等人彻底看不到后,程老夫人的笑容淡了淡,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处处拿捏着老祖宗的架势,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摆谱,程瑜瑾的架子未免太大了。 然而随即程老夫人想到,这还只是开始,程瑜瑾如今没有正式成婚,一切从简,等程瑜瑾真正受册后,她的仪仗队,足足能走一条街。 真正的阵仗,还没开始呢。 程老夫人头疼地抚了抚额。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放弃程瑜瑾,彻底惹恼了这位这位和程瑜墨不同,程瑜墨天真懵懂,虽然看着敏感小性,会记仇会抱怨程老夫人,但是程老夫人知道,这样的人,最好拿亲人恩情拿捏。 如果今天的事发生在程瑜墨身上,程瑜墨晚上一定会摆冷脸拿架子,拿足了太子妃的威风,质问程老夫人多年来对她的不公。然而程瑜瑾呢,她从进门以来,一直笑着,温声软语,细心周到,仿佛生母养母多年来对她像踢皮球一样的疏忽,被退婚后家族牺牲她捧程瑜墨的偏心,都不曾存在。 困顿不见颓唐,得势不见骄狂,这样一个人,会在乎家族情分吗程老夫人光想想,就觉得脊背生寒。 更心痛的时候她和两个儿子当初动辄对程元璟摆脸色,生生得罪了太子。早知道 然而世间没有早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发飙 程老夫人免了她的请安,第二天程瑜瑾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虽说是自然醒,但是程瑜瑾多年来对自己的要求称得上严苛,作息也十分规律,所以到了平常起身的时候,她就自动醒来了。 程瑜瑾只躺了一会,就起身梳妆。她有预料自己这几天可能不会过得很安生,然而,她竟然还是低估了这些人。 她发簪才簪了一半,外面就传来喧闹声。程瑜瑾的院子规矩严格,根本没有人敢大声吵闹,听到外面的声音,内室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不太好。 程瑜瑾比对两只簪子,从镜子里淡淡瞭了一眼。连翘了然,主动站出来说“姑娘,奴婢出去瞧瞧。” 连翘说着便出门了,没等她回来,外面嚷嚷的声音就已经传到屋内。 “大姑娘起了吗,老奴奉太太的命,来给大姑娘送鸡丝粥。” 程瑜瑾叹了口气,这个声音她认识,是庆福郡主身边很得脸面的婆子。毕竟是庆福郡主的人,程瑜瑾总得给庆福颜面,便站起身,朝次间走去。 “原来是刘嬷嬷,请嬷嬷进来。” 刘嬷嬷不等丫鬟指引就大剌剌走入西次间,连翘跟在后面进来,脸色不太好看。程瑜瑾装作看不到刘嬷嬷的失礼,笑着问“刘嬷嬷是稀客,嬷嬷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刘嬷嬷搓着手,说“早就听闻大姑娘仁厚慈和,老奴一直想来大姑娘跟前伺候,只是太太那里走不开,这才一直没机会。今儿好容易找到机会,老奴听到太太给姑娘准备了早膳,便自己请缨来给姑娘送吃的。” 刘嬷嬷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提上来,腆脸笑着说道“姑娘,这是太太的一片慈心,您快尝尝吧。” 连翘瞧着刘嬷嬷竟然想自己端东西放到姑娘身前,眼皮子跳了跳,连忙上前夺过食盒,嘴里连珠炮般说道“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嬷嬷歇着吧。” 刘嬷嬷嘿嘿直笑,还在大言不惭吹嘘这道鸡丝粥多么滋补,庆福郡主对程瑜瑾多么尽心。二房的盘芝进门,听到屋里有人提到“大太太”,眼角一抽,赶紧走进来。 刘嬷嬷见程瑜瑾的目光朝后看去,也跟着回头,结果一转身正正巧撞见盘芝。两人视线相对,彼此都闪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来。 刘嬷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呦,原来是二太太身边的大红人盘芝,一大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盘芝也皮笑肉不笑“二太太毕竟和大姑娘母女连心,大姑娘大病未愈,二太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昨夜太太半宿未睡,今儿一早就醒来了,亲自给姑娘煮了山药萝卜粥。可怜天下父母心,二太太的心意实在是闻者动容。” 盘芝故意当着刘嬷嬷的面说“母女连心”,可见是有意和刘嬷嬷唱对台戏。程瑜瑾低头咳了一声,抬头笑着说“原来是二婶亲手做的。长辈的心意我自该收下,但是不巧,刘嬷嬷送来的也是粥。我一个人断喝不了两碗粥,这该如何是好” 连翘心说姑娘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两个人明明就杠上了,姑娘还要在旁边点把火。 果然刘嬷嬷和盘芝一点就着,刘嬷嬷瞪着眼,指着盘芝高声叫嚷道“我们太太是大姑娘的母亲,论亲疏当然比你们一个隔房婶母强。而且太太的鸡丝粥先送来,你们瞧着太太的东西送来了,才有学有样,也不嫌害臊无论是从亲疏还是从先后顺序说,都该用我们太太的” 盘芝也不甘示弱,回嘴道“姑娘受寒本来就脾胃弱,哪能用大鱼大肉这些东西瞧瞧你那碗粥上的油星子,不得把姑娘腻恶心了” 刘嬷嬷哪受得了这种气,撸起袖子就大骂盘芝。盘芝在阮氏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踩下去多少竞争对手,敌弱我强敌强我弱,一见刘嬷嬷吐唾沫星子大骂,她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哭诉起来。 两人越吵越凶,按道理主子面前哪有下人吵架的道理,可是程瑜瑾坐在一边不吭声,刘嬷嬷和盘芝都不是什么善人,骂起来越来越上头,完全忘了自己来干什么。最后,刘嬷嬷骂不赢盘芝,气得狠狠推了她一把。 这一动手就坏事了,盘芝不甘被欺负,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块。连翘见状心里一喜,立刻上前骂“你们做什么呢,在大姑娘面前,胆敢放肆” 锦宁院的丫鬟婆子接到指令,也一哄而上,将两个人分开。盘芝和刘嬷嬷被拉开时候头发都乱了,衣冠不整,十分狼狈。她们瞧见连翘横眉怒目,而程瑜瑾淡淡坐在上首,喜怒不辨,都吓到了。 刘嬷嬷冷静下来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她心里拔凉,膝下的地砖冰凉又坚硬,那股凉意几乎让她半个身子都失去知觉。 刘嬷嬷不敢直视程瑜瑾,只敢虚虚看着脚踏和地砖。程瑜瑾坐在靠窗罗汉床上,刘嬷嬷打量着脚踏,脚踏是黑鸡翅木的,木纹整齐,被丫鬟擦的干干净净,上面堆叠着大姑娘的裙角,隐约在裙子正中看到一双流云鞋,前面缀着珍珠,纤尘不染,熠熠生辉。今日大姑娘的裙子是银蓝色的,虽然散落在脚踏上,但是依然整齐优美,自然堆叠出来的褶子如山峦又如流水,连绵起伏。膝阑处有一圈三寸宽的银色花纹,似乎绣着祥云山河,顺着山河向上,刘嬷嬷看到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刘嬷嬷猛地醒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逾越,赶紧收回视线,惶然低头。 程瑜瑾不紧不慢,说“当着我的面打架,可见你们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是长辈的人,我管不了你们,拿着你们的粥各回各院吧,你们送来的东西,我消受不起。” 盘芝顿时急了,抬头道“大姑娘,这是二太太亲手煲好的。奴婢做错了事,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却不能辜负二太太的心意啊。” “放肆”连翘站在一边大喝,“姑娘面前,哪有你一个奴婢接话的份” 盘芝被噎住,脸色变来变去,壮观极了。程瑜瑾伸手抚了抚裙子上的褶子,说“二太太亲手煲粥,这份心意让人感动。可是二太太派来的人却当着我的面和其他院的人拉扯打架,我几次出言阻止都没用,大概是觉得我不配喝这碗粥吧。两位太太的好心我不敢染指,来人,送刘嬷嬷和盘芝出去。” 说着,程瑜瑾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内室去了。刘嬷嬷嘴里发苦,但是又知道面前这位是准太子妃,不敢辩解,怕惹了太子妃烦。 刘嬷嬷委实冤枉,她真的没听到大姑娘出声说话啊,要不然,借她三个胆她也不敢无视大姑娘的命令。刘嬷嬷办砸了差事,不敢回庆福郡主跟前复命,也不敢继续留在程瑜瑾的屋子里讨嫌,于是在院外找了个地方跪着,想说不定她在冷天里跪一会,大姑娘就心软了。 刘嬷嬷如此,盘芝也有学有样。程瑜瑾回来后,继续将剩下的几根簪钗挑完,然后坐到饭桌前,舒舒服服用了早膳。 程瑜瑾在洗漱盆里洗手,连翘捧着毛巾,侍奉在一边,低声说“姑娘,那两位还在墙根下面跪着呢。” “跪着呗。”程瑜瑾细细洗净了手上的灰尘,接过连翘手里的毛巾,将手上水渍吸干,漫不经心说道,“让他们换个利索的地方跪,别影响来来往往的丫鬟当值。” 连翘忍住笑,幸灾乐祸地应了声“是。” 指望大姑娘心软,还不如找块风水宝地投胎比较快。 连翘扬眉吐气,说不出的得意。她早看这些人不痛快了,以前程瑜瑾要八面玲珑,连着对这些刁奴也是客客气气的,倒纵得这些婆子无法无天,真以为自己是太太身边的人,就可以无所顾忌了。杜若见了,悄悄提醒了她一句“不要得意忘形,小心给姑娘惹麻烦。” 连翘斜了杜若一眼“我知道,我还能连这点度量都拿捏不住” 那两个人没跪多久就灰溜溜回去了,程瑜瑾安心在自己屋里绣嫁妆,没一会,庆福郡主和阮氏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刘嬷嬷和盘芝不敢说自己办砸了差事,于是都拼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千错万错都怪对面那个贱蹄子。庆福郡主听了简直咬碎一口银牙,她才赶到院门口,就正好遇到了阮氏。 两人对视一眼,都目光不善。 程瑜瑾听到丫鬟禀报,放下针,笑着走出来“母亲,二婶,你们怎么来了” 她眼睛朝下一瞥,见程恩宝和程恩悲也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小厮,怀里抱着文房箱子。 程瑜瑾看戏的心情顿时一路急转直下,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最烦别人麻烦她。看庆福和阮氏的意思,莫非还打算长线作战,免费让她来看管她们的孩子 程瑜瑾忍住发飙的冲动,告诉自己吵架最重要的就是占据道德制高点,一定要让对方打第一炮。所以她依然和和气气地笑着,说“二弟和三弟也来了,快进来吧。” 程瑜瑾让丫鬟上茶,请庆福郡主和阮氏上座。庆福郡主的眼睛飞快扫过罗汉床上的针线篓,布角是红色的,上面绣了金线,可见,是嫁妆了。 金线,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普通人家即便买得起,用了就是僭越之罪。 庆福郡主心里顿时升上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她一直没把程瑜瑾当回事,这些年来周围人都捧着她,庆福郡主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身份充满优越感,她是郡主,她是皇族人,她是程家最高贵的人。程瑜瑾过继到她名下,人人都知道是程瑜瑾走运,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现在,程瑜瑾一跃成为太子妃,身份要比庆福郡主还高。 或者说,远超庆福郡主。 说到底,庆福郡主只是个长在藩地的郡主,和当今圣上的血缘已经很远了,放在普通家族,都足以降为旁支。只不过他们家姓李,代代受供奉,宁王只要不犯错,王位可以一直传下去。要不是庆福郡主嫁入京城,可能终她这一生,她也只能在宁王那一亩三分地上作福作威,一辈子进不了京师,见不了真正的天颜。 庆福嫁到程家后,程家外强中干,所以举家都捧着她这个高贵儿媳。可是反过来想,庆福一个嫡女郡主却和程元贤联姻,可见宁王在诸多藩王着实平平。宁王平日里不敢稍微行差踏错,生怕被皇帝猜忌。同为郡主,庆福这种远亲藩王之女和皇帝的亲侄女完全不能比,至于太子,那就更是开玩笑了。 把庆福郡主和太子放在一个比较平台上,本身就是在折辱太子。 程瑜瑾成了太子妃,庆福郡主着实又酸又不甘。一直比自己强的人越走越高,和本来不如自己要靠自己施舍的人一朝飞升,这其中感觉可完全不同。前者庆福郡主连嫉妒都不会,但是后一种,便百味杂陈,如鲠在喉。 正是如今庆福郡主面对程瑜瑾的心情。 庆福郡主维持着微妙的酸,开口问“大姑娘,你刚才在绣嫁妆” 程瑜瑾坦然点头应了,看神态,毫无新嫁娘的娇羞“是。” 庆福郡主和阮氏一时都没有接话,过了一会,阮氏笑道“大姑娘果真秀外慧中,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闹,眨着一双大眼睛,就像能听懂大人说话一样,我就知道你必有福泽傍身。可见,我当初的料想没错。” 程瑜瑾轻轻笑了“借二婶吉言。” 庆福轻咳一声,说起早晨的事“都怪下人蠢钝,连送个粥都能说岔话,明明是好意,被她们说出来就让人误会。刘嬷嬷回来后已经被我骂了一顿了,现在还在院子里领罚呢,大姑娘可不要往心里去。” 阮氏听到也连忙解释盘芝的事,阮氏为了表态,咬牙将盘芝的惩罚说得极狠。庆福郡主一听自己被比下去了,连忙也补充惩罚。两人都被彼此逼着,咬牙狠狠罚了左膀右臂一顿。 程瑜瑾笑而不语,时不时添一句,庆福和阮氏之间的硝烟味更甚。她们几人一来一回地说场面话,大人们坐得住,小孩子却不行。程恩宝被庆福惯坏了,没一会就左右扭动,眼神乱瞟,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凳子,很明显没耐心了。 程恩宝的表现无疑非常没规矩,尤其是旁边程恩悲安安静静坐着,对比之下程恩宝尤其没正形。庆福郡主脸色沉了沉,阮氏目露得意之色,而程瑜瑾就像什么都没瞧见一样,眼风都不扫一下。 庆福郡主呵斥了程恩宝一句,然后对程瑜瑾说“大姑娘,恩宝被我惯坏了,总是静不下心读书。我三十多岁才有了他,这辈子估计再生不了其他孩子,我不忍心管教他,倒把他纵的无法无天。他谁都不怕,唯独怕你,这段时间你不方便出门,时间也清闲,不如替母亲教一教你弟弟。” 阮氏听到,也连忙接腔“正好恩悲也有空,恩悲早就说过仰慕大姐姐才学,大姑娘和太子殿下学过字,笔墨想必是极好的,不如也顺便抽空指点指点恩悲。恩悲这个孩子勤奋安静,不会吵到大姑娘的。” 这话说的,清闲无事这种话理当程瑜瑾来说吧,帮忙教导熊孩子也是情分而不是本分,庆福和阮氏一口一个“反正你没事不如来教一教你弟弟”,是什么道理 程瑜瑾闲,能管好孩子,就该替她们管儿子吗 程瑜瑾心想,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恐怕她们还意识不到程瑜瑾已经是准太子妃了。想要找她帮忙就拿出求人的态度,少用一副“这是你应该做的”的嘴脸来恶心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绝情 程瑜瑾笑着看向庆福郡主和阮氏“我笔墨倒也还行,但是我没有教人经验,恐怕不如二弟原本的夫子。二弟既然勤勉又静得下心,那就去和夫子学吧,想必能一日千里,跟着我才是浪费了二弟的天分呢。” 阮氏笑容发僵,她带着程恩悲过来,哪是真的为了学写字,分明是为了培养程瑜瑾和程恩悲之间的姐弟感情。毕竟,他们俩人才是亲姐弟,可比程恩宝这个隔着肚皮的亲多了。程瑜瑾日后成了太子妃,不提携亲生弟弟,还能提携谁 然而程瑜瑾却仿佛听不懂般,完全不接腔。庆福郡主嗤笑了一声,看笑话般瞥了阮氏一眼,可是还没等庆福郡主笑完,就听到程瑜瑾说“至于三弟还小,学什么规矩,就这样天真可爱无拘无束的才好呢。三弟都不喜欢读书,为什么要逼他呢,反正他还小,玩就是了。” 庆福郡主的笑容也裂了,阮氏微妙地觉得扳回一局,瞬间心态平衡了。 庆福郡主有口难言,说道“宝儿也不能一直玩下去,总归还是要读书上进的。你对他严厉些,好好拘着他读书写字。” 程瑜瑾一本正经地说“母亲,若是严厉,你对他严厉去,我可不舍得。我对宝儿连说句重话都不忍心,怎么能管住他读书呢。要是母亲真有心思,不如去外面找一个严格的夫子” 庆福郡主想都不想一口否决。那种古板迂腐的夫子最惹人厌,宝儿背不会诗文,居然还会打手心,这怎么能行。 程瑜瑾见庆福回绝,自己也摇头“那我就没办法了,我自己是绝对不忍心打骂宝儿的。若是母亲真的放心我,那我出面去请一个严格的夫子回来” 程恩宝听到程瑜瑾温温柔柔地说“不忍心打骂宝儿”,竟然生生打了个冷战。程恩宝用力拉庆福的衣袖,坚决不肯留在程瑜瑾这里。 庆福内心极其无力,和程瑜瑾这种人交手最恶心了,软硬不吃,套话套不过她,耍阴招耍不过她,连摆大道理都摆不赢她,临了还能给你反扣一顶大帽子,生生把人逼自闭。庆福郡主沉默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体面的借口,只能没皮没脸地说“那就让宝儿在你这里玩吧,你过不久就要嫁人,让宝儿趁现在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你们才是亲姐弟。” 庆福郡主想,她现在完全不要脸,程瑜瑾应该没辙了吧。只见程瑜瑾笑了笑,说“我要给太子殿下绣衣物,准备给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宫中诸位嫔妃的孝敬礼。给陛下和太后娘娘准备礼物何其庄严,宝儿在这里玩,母亲觉得没问题吗” 庆福郡主一噎,居然说不出话来。哪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好意思将未来公婆太婆婆挂在嘴上,程瑜瑾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她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不要脸的怕更不要脸的,庆福郡主比不过,支吾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阮氏见庆福郡主都败北,对自己根本不抱希望,但是她又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等程瑜瑾入宫,她们连见程瑜瑾一面都要递牌子,像程恩慈这种半大男孩基本见不到程瑜瑾了。现在不让程瑜瑾加深印象,以后,她怎么能记住要提携哪一个弟弟 阮氏不甘心,试探道“大姑娘,你看恩悲聪慧又听话,绝不会吵到你” 程瑜瑾都懒得听阮氏说完,她拿起一个绣了一半的盘龙锦囊,无意般开口“听说皇太子大婚是国之重典,太子的聘礼单子是要进国史的,不知道太子妃的嫁妆单子用不用。” 阮氏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突然哑声。因为她刚刚想起,程瑜墨出嫁那会,她借口时间紧来不及,骗过程瑜瑾的嫁妆。 最后自然也没成,阮氏记得分明,当时她们正在逼程瑜瑾,程元璟突然带人进来了。程瑜瑾的礼单,还是程元璟亲自带人写好的。 程元璟,不就是太子么。 现在想想,许多事都透露着诡异,太子到来的时机太巧了,简直像是,专门来替程瑜瑾讨回公道的一样。 细想极为恐怖,阮氏脊背瞬间出了一层汗,庆福郡主也收敛了神色,身体不由绷直了。 程瑜瑾将绣了一半的盘龙锦囊放到小茶几上,瞪得铜铃大的龙眼正正对着庆福和阮氏。程瑜瑾看着她们,突然颔首笑了笑,说“母亲,二婶,我要忙着绣嫁妆,既没时间教弟弟,也没时间和无关人等闲扯。以后,我不想大清早被人打扰,母亲和二婶不必再为了我煲粥。对了,如果您二位能约束着你们的下人,以后不要再来我的院子里,影响我绣嫁妆的心情,那就更好了。” “母亲,二婶。”程瑜瑾含着笑,缓缓扫过这两个人的眼睛,“你们听懂了吗” 从前程瑜瑾一直以柔克刚,凡事先示弱,庆福郡主和阮氏慢慢以为程瑜瑾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但是现在她们知道,并不是。 程瑜瑾以前迂回,只是因为她没有足够强硬的后盾罢了。一旦她有了,比谁都绝情寡义,六亲不认。毕竟她是准太子妃,绝对的权势压制下,为什么要怕两个妇人 即便一个是她的养母,一个是她的生母。 庆福郡主和阮氏被当面下脸,两人都非常尴尬。同时她们也彻底死心了,她们这两天对程瑜瑾抱有的幻想都太过天真,程瑜瑾是不会养弟弟的,更不会无怨无悔供娘家吸血。 程恩宝也好,程恩慈程恩悲也好,他们只是弟弟,并不是儿子,程瑜瑾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责任提携他们。 想吸程瑜瑾的血可真够心大,不被程瑜瑾反过来吸血就很不错了,她们哪来的勇气算计程瑜瑾 阮氏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难堪,顿时再也坐不下去,拉着程恩悲灰溜溜走了。程瑜瑾觉得庆福郡主也该离开了,可是庆福郡主明明都站起来了,想了想,竟然让奶娘将程恩宝抱出去,自己又重新坐到了程瑜瑾对面。 程瑜瑾抬眉,笑道“母亲还想说什么” “既然和你说情分没用,那我们来谈笔交易。”庆福郡主收回了曾经高高在上的嫡母姿态,露出一份势在必得的骄矜,“我毕竟是皇家出身,知道的消息比外人多多了。你既然野心勃勃想要当好这个太子妃,最开始的亮相就非常重要。皇家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你若是不知道,难保一开始会吃亏,损失了众人对你的第一印象。我给你内幕消息,你以后护持着宝儿,你看,这个交易怎么样” “不论感情,只论利益,这倒是干脆。”程瑜瑾笑了。庆福郡主见状露出尽在掌握的笑容,她就知道,程瑜瑾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程瑜瑾终究还是有求于她。 然而程瑜瑾不紧不慢,补完了剩下半句话“但是,我只和筹码差不多的人谈交易。母亲说的这些,我完全不在乎呢。” 庆福郡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母亲向来以郡主身份自傲,但是您所谓的皇家规矩,我迟早也会知道。你用一个有时间限制并且我本来就拥有的东西,换我一辈子护持程恩宝,这笔买卖,母亲算的真好。” 庆福郡主被戳中心思,心中不由恼怒。程瑜瑾说得对,庆福知道的那些潜规则,程瑜瑾很快也会知道,庆福郡主只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想算计程瑜瑾一把,无论成与不成,庆福郡主都没有损失。这笔交易无本万利,庆福郡主当然乐意极了,反观程瑜瑾,其实没什么好处。 但是谁让程瑜瑾不敢拿未来冒险呢,杨皇后和杨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如果程瑜瑾刚嫁过去时因为不懂规矩做错了什么事,对太子和程瑜瑾的处境可不太好。庆福郡主就是拿准了这一点,知道程瑜瑾不敢冒一点风险,所以才敢坐地起价。 但是程瑜瑾不接腔,却让庆福郡主意外了。 庆福郡主以为程瑜瑾被立为太子妃后飘飘然,看不清局势,心底嗤笑了一声,说“大姑娘,你现在虽然被赐婚为太子妃,但是你当真以为,以后就可以仗着太子妃的身份作福作威了你只是太子妃,上面还有皇后,再上面还有皇太后,离你真正做主的时候还远着呢。而且,焉知太子不会有其他宠妃。不是当了正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的。” 庆福郡主见程瑜瑾没有说话,以为她被自己吓住,于是故意又说“大姑娘,你毕竟在我名下养了十五年,我把你当自家人,所以才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别看你被立为太子妃,但是太子失踪了十四年,一朝突然回来,哪里有那么容易服众而且,二皇子勤勉好学,十分孝顺杨太后,太后和首辅都十分喜欢二皇子。二皇子一样是嫡出,只比太子差了个长字,历朝历代君主有多少是嫡长子出身这些话再说下去便是犯忌讳了,但是我的意思,大姑娘应该能听懂吧。” 程瑜瑾点头,庆福郡主这些话说的没错,李承璟的太子妃除非是杨家女当,否则无论换了谁,都是去受罪,而不是享福的。 见程瑜瑾点头,庆福郡主以为她听进去了,于是志满意得地笑道“我就知道大姑娘聪慧,一点就透。朝堂毕竟是爷们的世界,我们只说内宫,光伺候婆婆这一点,门道就有很多。不说远的,只说我们府上的姑奶奶,二姑娘嫁到靖勇侯府,我们家也是侯府,二姑娘还是平嫁呢,嫁过去之后还不是要天天立规矩,被婆婆磋磨的如履薄冰,大气不敢出。再说姑太太,从侯府嫁到公府,算是高嫁,她只是个次子媳妇,不承爵不管家,压力比长媳少了很多,但是你见她说在徐家过得轻松吗” 庆福郡主长篇大论说完,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才慢慢说出了真正的结论“公侯之家都如此,规矩比天大的宫廷,又该是什么样呢你去给皇家当儿媳妇,要伺候两重婆婆,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光鲜亮丽。当太子妃,那可是很难的。” 程瑜瑾低头不语,听到这里,她轻声接腔“对啊,太子妃很难。” 庆福郡主神情一喜,随后就看到程瑜瑾抬头,对着她温温柔柔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更要我去当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自然没有资格救世治国,可是为他人排忧解难,还是我应当做的。太子妃担子这么重,处境这样难,我怎么能忍心让别人去受这份苦呢自然是要我来。” 庆福郡主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整个人都被噎住了。她瞠目结舌瞪了一会,还是比不过程瑜瑾的厚颜无耻。庆福郡主干巴巴的,放出杀手锏道“皇家规矩和民间不一样,你若是想借鉴程瑜墨程敏等人的经验,那就大错特错了。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做些为难媳妇的事,她仅仅是派一个管教姑姑下来,就够你受了。” “我知道。”程瑜瑾笑的十分诚挚,“皇后娘娘派姑姑来教我规矩,这是为了我好啊,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庆福郡主阴沉下脸,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来帮你忙,你休要和我装傻充愣。深宫里的那些嬷嬷手段非凡,不知道多少宫女妃嫔在她们手上吃了亏。你只要护我的宝儿一生无忧,那我就倾囊相授,助你避开宫中嬷嬷的整治。你当真不和我做交易” “母亲,您自己生的儿子,那就自己去教,既然不舍得打骂,那就做好孩子一辈子走狗偷鸡一事无成的打算。你自己既不舍得管教,又不想让儿子越过越糟,便将责任转移到我的身上,这是何道理” 程瑜瑾说完,直视着庆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愿意。” 庆福郡主从心底里升上一股怒意,她的宝儿活泼好动,虎头虎脑,程瑜瑾竟然敢这样说宝儿但是庆福郡主心底里有另一个声音无力又绝望地说道,这是真的,程瑜瑾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宝儿,以后可能真的只会吃喝玩乐,走马斗鸡,和他的父亲程元贤一样,一事无成。可是程元贤有一个好爹和好女儿,前半辈子有爹为他铺路,临死将侯爵交到他手里,后半生又有女儿撑着,有程瑜瑾在,程元贤作为太子妃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轻慢。 程元贤一辈子没什么能耐,唯独命好。可是,庆福的儿子要怎么办宜春侯府的侯位到程元贤是最后一代,日后如果没有圣上开恩,程恩宝连祖宗的功劳簿都吃不了。至于宁王,那更是想都不必想。藩王不能回京,宁王这一辈子,恐怕连程恩宝这个外孙都见不着,谈何为程恩宝安排前程。 庆福郡主想来想去,发现她唯一能指望的,竟然只有程瑜瑾这个过继养女。世事真是讽刺,庆福郡主唯一的救命稻草,竟然是阮氏那个贱人的女儿。 然而庆福郡主抛弃了骄傲,拉下脸来找程瑜瑾求助,程瑜瑾却想都不想拒绝了。程瑜瑾并不愿意提携着程恩宝。 庆福郡主感到茫然,程瑜瑾她怎么敢姐姐不补贴弟弟,出嫁女不补贴娘家,程瑜瑾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 程瑜瑾听庆福长篇大论说了半天,早就听烦了。她端起茶杯,说“母亲,人和人之间都是等价交换的,如果程家以后帮不到我的忙,那我也不想帮程家的忙。我们彼此,都自求多福吧。” 端茶便是变相的赶客之意,庆福郡主脸色僵硬,蹭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朝外面走出去了。 阮氏和庆福郡主相继灰溜溜从程瑜瑾这里离开,之后好几天,果然再没有人敢来打扰程瑜瑾。 没过多久,程老夫人也得知了程瑜瑾的态度。程瑜瑾虽成了太子妃,但并无帮扶娘家的意思,甚至她已经将话说的非常明白,程家帮不了她,那她也不会管程家死活。大家公平交易,谁也不要欠谁。 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铁石心肠。程家人张着嘴只管吃的幻想破灭,一个个明显安分下来,再无人敢惹程瑜瑾。 真是可笑,程瑜瑾原本没有撕破脸的时候,程家众人一个个又无赖又理直气壮,等程瑜瑾说出绝情的话后,这些人反倒更敬畏她。 这就是人性,讽刺又可笑。 宜春侯府难得度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各房谁都没作妖。 三月,春暖花开,礼部和鸿胪寺亦在宜春侯府举行了隆重的纳采礼。仪仗队从奉天门蜿蜒到程家,一路乐声庄严,观礼之人夹道。随着皇家礼物一起送来的,还有四位宫廷嬷嬷。 杨皇后观望这么久,终于出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女官 宫廷门庭深,规矩大,每个皇妃进宫之前,总会有宫里派嬷嬷下来,教她们学一学宫中礼仪。这项传统即便是入宫的低位嫔妃也不能例外,程瑜瑾身为太子妃,皇家的脸面,天下女子的典范,要求比旁人更严格,也合情合理。 这个道理程瑜瑾明白,杨皇后明白,负责教规矩的女官姑姑也明白。 四位女官中以郑氏为首,她其实才三十多岁,但是所有人见了她都要称呼一声姑姑。 郑女官未曾婚配,终身侍奉宫廷,负责教导新进宫的秀女学习宫廷规矩。她年龄并不算很大,然而因为常年绷着脸,脸上皮肉显得刻板,看着非常不好接近。 她的声音也一如她给人的印象,一板一眼,毫无感情“程大姑娘,您是圣上钦赐的太子妃,按理您是主,我们是奴。可是奴婢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前来指导程大姑娘礼仪,以正皇家礼法。为了避免将来太子妃丢了皇家的脸面,奴婢等人教导您规矩时,必尽心尽力,无有藏私。无规矩不成方圆,奴婢等人都是为了姑娘好,一会教起规矩来,姑娘可不要记恨奴等。” 程瑜瑾颔首“我自然明白。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臣女必铭记在心,时时自省,片刻不敢忘。” 郑女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那就好。程大姑娘,我们这就开始吧。” 程瑜瑾欣然应允。郑女官已经教导过四五批秀女,在她手下被整治哭的宫女不知道有多少,像程瑜瑾这样的贵族小姐,她更是见过太多了。妃嫔们刚入宫时,个个如程瑜瑾一般,自信骄矜,身上带着被捧出来的公卿小姐架子。她们都觉得自己的礼仪已臻完美,断不会被女官跳出错来,可惜,在郑女官的戒尺下,还不是都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 教训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而已,郑女官有得是自信。而教训的人是未来的太子妃,这就更让人有成就感。 郑女官不紧不慢,打算看好戏,然而三天过去,郑女官的心态崩了。 程瑜瑾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几天她们四个女官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程瑜瑾坐卧行走说话甚至睡觉,但是程瑜瑾每一个动作,竟然精准的像是有一把尺子比量一样,郑女官存心挑错都挑不出来。 郑女官入宫二十年,头一次对自己生出浓浓的怀疑。 若是宜春侯府的情况传到宫里去,必然会被杨皇后大骂,以为郑女官收了程家好处,故意放水。 郑女官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是换一个人,郑女官也觉得是在放水,可是当事人是她,郑女官十分清楚,她完全没有。甚至后面为了挽回颜面,她盯得更加仔细刻意。 然而就是如此,程瑜瑾的举动都没有丝毫不规范不文雅的地方。 郑女官大受打击,忍不住怀疑人生。好在昨日晚上回房之后,和她同住的另一个女官也脸色难看,两人试探着交谈,才知道她们的内心想法一样。 对方也完全挑不出错。实在是太标准了,甚至换成她们自己,也做不到如此精确。 找到了同伴,郑女官内心的焦灼顿时减轻一半。她们两人偷偷合计,一致觉得是程瑜瑾得知宫里要来人,特意临阵恶补,提前纠正过仪态。但是临阵磨枪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辈子,她们慢慢磨,总能等到程瑜瑾装不动的那一天。 于是四人更加用力地盯着。郑女官心想,人又不是木偶,只要是凡胎,就总有松懈放松的时候。她们一直盯着,程瑜瑾还能一天十二时辰时时刻刻保持完美 谁知道,还真能。 人总有放松的时候吧,但是程瑜瑾似乎不需要。她吃饭喝水,甚至睡觉,都规规矩矩,腰背挺直,手腕抬起的高度一分不多,一分不低,标准的仿佛从礼法簿子上拓下来得一样。 郑女官让程瑜瑾练习行礼,她特意让程瑜瑾维持着半蹲的动作,她们四人围在旁边,手中戒尺已经蓄力,等程瑜瑾稍微晃动她们就用力打上去。 这一招不知道成功整治过多少妃嫔宫女。除了杨皇后这种后宫是自家的天之骄女,其他所有妃子都经历过这番噩梦。郑女官眼睛都不眨地盯了许久,程瑜瑾竟然一动不动,一丁点摇晃都没有。而且程瑜瑾脸上的神情还很轻松,似乎只要她们不喊停止,程瑜瑾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郑女官没有办法,只能让程瑜瑾起来。挑不出错,自然没法指点,宫里心照不宣的整人阴招,竟然一项都使不出来。 郑女官又换了跪拜礼,空首,叩首,肃拜每一项都是如此。程瑜瑾顺顺畅畅地做,四个女官围在两边看,彼此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 郑女官原本不以为意的心,慢慢紧绷起来。这位年轻而横空出世的太子妃,似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份耐力和忍性,别说杨皇后,就连以规矩傍身的郑女官,都做不到。 最开始得知失踪多年的皇太子找回来的时候,举宫皆惊,连带着对那位尚未露面的太子妃,都一下子涌到了风口浪尖之上。皇太子的事他们不敢说,但是对于太子妃,其实宫里人都是不怎么在意的。 尤其是众人听说,这个女子还被退过婚。退婚之事最近已经没人提起了,但是女官们心里还是生出微妙的鄙夷,一个家境普通声名普通,连宫都没进过的侯门闺秀,太子妃的位置能掉到她头上全是家里走狗屎运。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和时常在宫里小住的窦小姐比 郑女官出宫的时候甚至怀疑,这个土包子太子妃,指不定还不知道宫礼要怎么行,跪安时要先退左脚还是右脚呢。 但是现在,郑女官一行人被深深打脸。四人努力绷着脸,谁都不敢说话。 程瑜瑾自从订婚之后,不再每日去程老夫人面前请安。但是自从宫里四位女官来了之后,她突然变得极其孝顺,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谁都不落。今天也是如此,程瑜瑾抄了一会内训后,径直放下笔。 郑女官在一旁盯着,立刻冷冷地喝止“程姑娘,你今日两遍内训尚未抄完,不得出门。” “我知道。”程瑜瑾放下笔,笑着看向郑女官,“孝者,人道之至徳。必也恪勤朝夕,无怠逆于所命,祗敬尤严于杖屦,旨甘必谨于餕余。我抄至这一节,心有所感,想去向祖母母亲请安。” 郑女官紧紧皱着眉,程瑜瑾若是出门,路上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而且在外面,总不如在屋里一样好管教。可是,程瑜瑾搬出内训的内容,她若是说不行,岂不是和内训对着干 程瑜瑾见状,轻描淡写地加了一段“既笄而有室家之望焉,推事父母之道于舅姑,无以复加损矣。女子如何孝顺父母,才能推断出其出嫁后如何孝顺公婆。女官阻拦我,岂不是拦着我向皇后娘娘尽孝” 郑女官彻底说不出话来,只好硬邦邦地说道“程姑娘伶牙俐齿,极会活学活用。但是凡事要紧的是行为,光逞口舌之能,恐怕会对未来不益。” 程瑜瑾哪里听不出郑女官在威胁她。现在程瑜瑾耍花招,进了宫之后,郑女官只消和杨皇后提上一嘴,有的是程瑜瑾好看。但是还是那句老话,仇恨值一百和仇恨值五十没什么区别,杨皇后本来也不会善待她,那何必让自己难受呢 程瑜瑾笑着,说“我记住了郑女官今日的话了。我们之后的日子还长,有些礼法我研究的不透彻,以后有的是机会和郑女官讨教呢。” 威胁人,谁不会。郑女官眉头皱得更紧,她用杨皇后威胁程瑜瑾,程瑜瑾接近着就又威胁回来。程瑜瑾毕竟是太子妃,杨皇后明面上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郑女官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程瑜瑾想捏死她,还是非常轻松的。 郑女官被噎得不轻,偏偏程瑜瑾语言功夫极好,威胁尽在不言中,但是从话面上,却揪不出一点错处。郑女官目光不善地瞪了程瑜瑾好几眼,程瑜瑾置之不理,舒舒服服地换衣服出门。 现在已经四月了,府中上下都换上轻薄的春装,行走在府中花红柳绿,清香阵阵,穿着春衫的丫鬟在花木中往来穿梭,瞧着就让人心情愉快。程瑜瑾端着工整的步伐,身后领着四个女官众多丫鬟,浩浩荡荡朝寿安堂走去。丫鬟下人们瞧见程瑜瑾,远远就给她让开道路。 程瑜瑾的阵仗极大,程老夫人一早就接到下人报信。程老夫人听说大姑娘带着那四个宫廷女官又来寿安堂了,头疼地连水都喝不下去。 那四个女官掌戒律,往那里一站比金刚还吓人。虽然她们主要盯着程瑜瑾,但是程老夫人之流和程瑜瑾共处一室,怎么可能不受影响。程瑜瑾天天往来跑,搞得程老夫人这几天也绷着神经,不敢吃不敢喝,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程老夫人都如此,下面的丫鬟婆子更是如临大敌。几天下来,寿安堂上下都苦不堪言。 他们只是被余波扫到,就已经如此疲惫,那程瑜瑾每日处在漩涡最中心,该如何难 程家的女眷们越发觉得太子妃果然不是人干的事。最开始有许多人嫉妒,不甘心这种好事落到程瑜瑾头上,叫嚣自己来会比程瑜瑾更好。可是宫廷专属婚前培训才进行了几天,就再没有人说类似的话。就连如今她们看向程瑜瑾的眼神,都不见嫉妒,只剩敬畏。 然而感慨归感慨,程老夫人虽然心疼程瑜瑾,但是一点都不想再跟着程瑜瑾受训。庆福郡主还可以借口管家串门,往其他地方躲,而程老夫人作为侯府老封君,实在拉不下脸面避而不见。何况,荣安堂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程老夫人还能躲去哪儿 程瑜瑾进门后,笑吟吟给程老夫人问好。四位女官跟四大天王一样镇在后面,程老夫人不得不挺起腰杆,坐的端正。而其他侍立的丫鬟媳妇,也不得不挺胸沉肩抬头,收起放松嬉闹之态,一个个拿出头上顶碗的姿态来。 程老夫人特别想告诉程瑜瑾以后不必来了,可是程瑜瑾却非常孝顺,表明每日晨昏定省是她该做的,她绝不会因为自己成了太子妃,就疏忽孝道。程瑜瑾的心就是如此质朴,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一定要同当。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程老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简直糟心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阴影 程老夫人就这样痛苦地享受着天伦之乐,好在没过一会,下人禀报,姑太太回来了。 程老夫人精神一振,昨天程敏特意递了话来,说今日要带着女儿回娘家,程老夫人从昨日起就盼着了。 程老夫人是母亲,断没有出门迎接女儿的道理。从前程瑜瑾一是作为晚辈,二是为了讨好程老夫人,往往一早就等在二门,但是如今,她也只是在接到程敏进门的信后,微欠了欠身,站起来对进门的程敏等人点头示意“姑姑,表妹。” 程敏难得能回娘家,她见到程瑜瑾后又惊又喜,正要上前说话,但是随后就看到屋子里作女官打扮的四位姑姑。程敏脸上的笑收敛,脚步顿了顿。 险些忘了,程瑜瑾已经被赐婚为太子妃,她的身边,自然是有教养女官的。 本来阖家团圆的场面,因为女官的存在,变得拘束生硬。程敏当了这么多年公府二夫人,养尊处优,筋骨早都散了,哪能和小姑娘们一样讲究仪态。程敏别别扭扭问好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官就在跟前杵着,她即便想问程瑜瑾一些私密话,也说不出口来。 就连程敏和程老夫人说话,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这可是宫里的眼线,她们怎么敢当着宫里人的面拉家常。程敏干巴巴说了会套话,不由陷入冷场,不知道该起什么话题。她想了想,将身后一串昌国公府的姑娘们叫过来,说“你们这群皮猴快过来,早就让你们多和大姑娘学学,如今你们大表姐封了太子妃,规矩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你们还不过来和人家取取经” 这才是程敏今日真正的来意。昌国公府得知宜春侯府出了位太子妃后下巴都惊掉了,但是现成的门路不用白不用,徐家一找到机会,忙不迭把程敏打发回家,让程敏带着府上丫头们,赶紧和太子妃混个脸熟。 除了程敏的亲生女儿徐念春,庶女徐挽春,徐家大房的庶女徐顾春,都跟过来了。 这是早就说好的,徐念春等人挨个给程瑜瑾问好。徐念春虽然被家里养的娇,但是毕竟是公府的正经小姐,时常在长辈面前厮混,各府大场合不知出席过多少,请安问好等礼仪早就轻车熟路。然而此刻,她站在程瑜瑾面前问好,短短一句话竟然说的磕磕巴巴。 徐念春这还算好的,其他两位庶女,话都说不利索,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干脆听不见了。 不能怪几个姑娘失礼,实在是眼前的阵仗太过吓人。郑女官这四个人看着就刻薄难相处,她们板着脸时,比府里最古板的嬷嬷都吓人。徐念春顶着这样的视线,总觉得下一瞬间戒尺就要打到她的腿上,她半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还哪能流利地行礼说话。 程瑜瑾见状暗叹,小姑娘们终究还是娇气,幸好这些女官是来盯着她的,要是分到徐念春头上,这得吃多少苦头 程瑜瑾笑着拉起徐念春的手,说“我早就想见三表妹了,只可惜不能出府,一直没见到。幸好你今天来了,近来徐老祖宗身体可好” 有程瑜瑾带着,徐念春放松许多,跟着说道“老祖宗一切都好,就是这几日乍暖还寒,天气变得快,她有点咳嗽。” “春冬换季是容易上火咳嗽,我上次做了些枇杷膏,清热解毒,效果尚可。我给祖母送了些,还剩下一罐,不曾用过。一会我取了,表妹帮我带给徐老祖宗。” 徐念春松了口气,她顺势问起枇杷膏怎么做,程瑜瑾也不藏私,详详细细地掰开了讲给她。说起手工活,一下子将众人的距离拉近,这种话题即便听不懂,提问总是能的。其他两个庶女一齐听着,间或也能插一两句。 屋子里的气氛终于和缓些了,不再像刚才一样紧绷。徐念春也恢复常态,能妙语连珠地接话。徐念春心里默默地想,原来这就是她和瑾表姐的差距。 她时常能说出一些巧妙的俏皮话,将长辈逗得哈哈大笑。她也一直以此自得,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只是自己能说妙语,程瑜瑾却可以让其他人说妙语。 这其中的功夫,差了不知道多少年。程瑜瑾的控场能力非常强,只要程瑜瑾想,她可以让任何人状态极好,越说越开心,同样,也可以让人磕磕绊绊,丑态毕露。 徐念春叹气,难怪程瑜瑾能做太子妃,这份功力她自愧不如。以前程敏夸程瑜瑾的时候,徐念春还不以为意,这一次她才真正见识到差距,徐念春心服口服。 说了一会,婆子站着门外禀报“老夫人,太太,二姑奶奶也到了。” 程敏回家,庆福郡主和阮氏听到消息都陆续赶过来。现在听到程瑜墨也回来了,阮氏眼睛晶亮,恨不得立刻去迎接女儿。 程敏笑着说“娘,这是我和墨儿约好的,今天一起回来,人多热闹。没想到她住的比我近,倒比我来的还晚,一会你们可不能饶了她。” 程家其他人都轻声笑了,唯有郑女官听到,眉头皱了皱。 门口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程瑜墨进来了,众人都探身往门口看,郑女官却站在程瑜瑾身前,说“大姑娘,您今日的内训还没抄完呢。” 屋内欢声笑语顿时一停,程瑜墨刚刚进门,听到这里也停在罩间门口,和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程瑜瑾心里有些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催她走,显然是故意折她面子。如果真的女官一句话,程瑜瑾就从家庭聚会起身离开,程家人要怎么想程敏程瑜墨回府后,徐家霍家又要怎么想 如果是平时,女官这样说,程瑜瑾顺水推舟未尝不可。反正这两遍一定要抄完,程瑜瑾没必要故意和女官们对着干。但是现在当着外人的面,程瑜瑾就一定要把脸面争回来。 丢什么,都不能丢脸。她可是京师闺秀的标杆,家族所有弟弟妹妹们的楷模,她怎么能掉落神坛,像个凡人一样被人欺压呢就算打落银牙和血吞,她的排面也要好看。 程瑜瑾于是没有动,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说“孝悌,天性也。事亲如事天,侍奉公婆要像侍奉自己的双亲,同理,我如何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日后便如何对待夫婿的弟妹。今日姑姑和二妹归家,若我避之不见,日后见到宫里的长公主公主,该如何” 又来了,郑女官听到这些话简直反射性恶心。要像侍奉自己的父母一样侍奉公婆,这本来是约束规戒女子的,现在反倒被程瑜瑾拿出来压人,郑女官还是第一次见女四书能这样用。郑女官听着程瑜瑾那些歪门邪道气得心梗,偏偏她一口一句大道理,处处都引经据典,反驳她就是反驳圣人,简直糟心的不行。 郑女官忍着气,说“程二姑奶奶是靖勇侯夫人,大姑娘见恐怕不妥。” 这话一出许多人脸色都变了。郑女官暗指程瑜瑾曾经和靖勇侯退过婚,皇家女眷见外人本来就敏感,见得还是曾经的夫家,这就十分微妙。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碰巧见到臣子内眷,若是往大了说,能发挥成太子妃失德。 程家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是牵连全族的大罪,可不是开玩笑的。郑女官掐着这一点,可谓又狠又毒。 程瑜瑾想都不想,反驳道“二妹是靖勇侯府霍家妇,所以我见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郑女官暗暗加重语气“大姑娘,那是霍家。” “对啊,我二妹的夫家,我的妹夫。”程瑜瑾无所畏惧地盯着郑女官,问,“是霍家,又怎么了” 徐家三个姑娘已经吓得完全不敢说话,徐念春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程瑜瑾,又悄悄瞅了眼脸色黑的像锅底一般的女官,越发对瑾表姐佩服备至,五体投地。 郑女官气得不轻,她的意思十分明白,程瑜瑾曾和霍家退亲,再见面牵扯不清。但是程瑜瑾却仗着郑女官不敢直说,只装作听不懂,一口一个妹妹妹夫。郑女官憋气,但是还真不敢大剌剌地将退婚一事说出来。 程瑜瑾脊背挺直,眼神如炬,不闪不避地看着郑女官,郑女官也阴沉着脸,和程瑜瑾僵持。 另一个女官见到这种状况,无声瞧了程瑜瑾一眼,上前拉郑女官的衣袖“既然程姑娘这样说,我等自当遵从。身为奴婢,遵从主子的命令才是头等要务,我们虽然是来提点程姑娘的,也不可犯忌。” 这位女官的意思很明显,程瑜瑾毕竟是皇帝亲封的太子妃,无论太子出于什么缘由娶程家女,只要程瑜瑾一日没被废,她就一日享受着太子妃的尊崇。敢说皇妃的私事,她们这些女官怕不是嫌命太长。传到太子耳朵里,她们四人没一个活得了。 郑女官被其他女官拉着,只好低头赔礼“奴婢僭越了,请姑娘治罪。” 程瑜瑾说“四位姑姑专程来指点我规矩,我感激四位还来不及,怎么会治罪再说四位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娘娘掌管六宫,统领内眷,赏罚自有章程。姑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自然是最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 郑女官嘴角绷得紧紧的,低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桩短暂但是火药味十足的对峙暂告一段落,这时,许多丫鬟婆子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程瑜瑾和郑女官说话时,程瑜墨一直站在落地罩外,睁着一双大眼睛,无所适从地看着众人。直到此刻小插曲结束,众人才顾得上她,搬来绣墩让她落座。 即便女官已经退了一步,但是众人心有余悸,没人敢高声说话。程瑜墨先是被晾了半天,后来被安排入座时也潦潦草草,她心里恼火极了。 刚才女官发难便是针对霍家,此刻程瑜墨坐在绣墩上,浑身都不自在。 郑女官当着众多人的面失了颜面,她心里怀恨,之后一直刻意憋着劲,想趁机扳回一局。郑女官突然眼神一凝,发现程瑜瑾一个动作没做对,立即忙不迭跳出来“程姑娘,你刚才敬茶礼仪不对。” 话一出口,屋子里说话声顿时消失,安静的落针可闻。程瑜瑾不紧不慢,问“哦是哪一个动作” “姑娘刚才给程老夫人敬茶时,动作轻浮,有失恭敬。” 程瑜瑾“哦”了一声,慢慢点头,让开位置,让郑女官来“姑姑恕我愚钝,我不知错在哪里,请姑姑示范。” 郑女官不屑地哼了一声,想用这些伎俩拿捏她,也太小看宫廷专司礼仪的女官了。郑女官当真不客气地上前,接过端盘里的茶盏,标标准准示范了一遍。 另一个女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阻止,但是郑女官接话接得太快,她没来得及。看到郑女官出去后,这个女官悄悄摇头,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郑女官做完后,十分得意,觉得这次程瑜瑾可算是落到她手里了。然而程瑜瑾突然说“姑姑且慢,不要将手放下。” 郑女官一愣,下意识僵硬地保持住。等反应过来后郑女官大怒,程瑜瑾她敢往常都是郑女官让别人停住,自己站在一边指点河山,现在程瑜瑾竟敢让她保持动作,供人检阅 郑女官气的不轻,可是这还不止,程瑜瑾绕着看了一圈,轻叹了一声,似乎想说话,又顾忌着女官的颜面不好意思说。 郑女官心里窜起一股邪火,道“程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叹气做什么” “既然郑姑姑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程瑜瑾对着郑女官抿嘴一笑,当真用手指在郑女官手肘小臂脊背上点了点,说,“给长辈敬茶,进则趋,退则迟,眼睛要半垂,但是脊背不能弓,脖子垂而不折,姑姑您弯腰低头就很不好看。还有姑姑您的手,敬茶切忌手动而臂不动,你的手臂没有抬到位,反而翘起手将茶杯放在长辈跟前,这是极大的不恭敬。” 郑女官不可置信“你指点我规矩” “对啊。”程瑜瑾轻轻一笑,回头朝另外几人看了一眼,“三位姑姑,你们说,我刚才的话对不对” 另外三人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程大姑娘所言甚是。” 郑女官顿时面皮爆红,她自命是教规矩的女官,对秀女动辄打骂,却不知有些动作她坐起来,也不能尽善尽美。刚才并不是程瑜瑾做错了,而是郑女官以自己的标准衡量,以为程瑜瑾是错的。 郑女官丢了大面子,但她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赔了个礼后退到一边,并没有丢了内家体统。但是之后却再不敢说话了。 徐念春跟在母亲身后看得啧啧称奇,区区端杯茶都有这么多讲究,不知道该说皇家真可怕,还是她的表姐真可怕。 瑾表姐,竟然能给宫里的规矩姑姑指点错误徐念春感到一股由衷的庆幸,幸好,程瑜瑾只是她的表姐,不是她的亲姐。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完美长姐全方位无死角比对着,她们还活不活了。 和徐念春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众人对程瑜瑾叹为观止,不由都向程瑜墨投来同情的目光。程瑜墨垂下眸子,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内心里却十分暴虐。 这一刻众人的目光仿佛噩梦重演,前世她一直活在程瑜瑾的阴影之下,她都已经重生了一世,一切明明改变了,为什么还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除服 程瑜瑾到底不同于旁人,她陪程敏程瑜墨坐了一会,就回去备嫁了。 等程瑜瑾走后,众人才敢大声说话。 徐念春确定人不在了,才悄悄和程敏说“娘,瑾表姐真厉害,宫里来的女官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她说呵斥就呵斥,一点情面都不留。” 在徐念春眼里,宫廷便是最厉害最神圣的存在了。她的大姐在宫里当淑妃,每年中秋元宵,徐家都能收到淑妃从宫里赏下来的花灯,这是徐念春几个姐妹一年的谈资。宫里的花灯远比外面买的精巧,富丽堂皇金光灿灿的走马灯,便是徐念春对宫廷全部的印象。 因为这一点,徐家人出门做客总是莫名挺直腰杆。有一个做宫妃的姐姐,足以让徐念春成为同龄小姐妹中的佼佼者,虽然淑妃在宫里,根本说不上得宠。 但无论如何淑妃都是妃位,对淑妃对徐家都是一顶保护伞,所以昌国公府举家供着淑妃也无怨无悔,徐大太太更是时刻找机会和杨家搭话,想在杨夫人面前替淑妃美言两句,好让女儿在宫里过得轻松些。 徐大太太一片慈母之心,可惜始终未果。 故而徐念春从小对宫廷最熟悉,又最陌生。但是她知道,昌国公府每个月要支付很大一笔银子给太监,太监上门来要钱,即使他们明知道这些人在勒索,也不敢不给。毕竟,淑妃娘娘在宫里啊。 一些赖皮太监都敢在昌国公府上呼来喝去,比太监更高,甚至是有品级的女官,那就更了不得了。 然而在徐念春看来厉害不可侵犯的人物,瑾表姐说冷脸就冷脸,连女官指点规矩,也被瑾表姐反教训回去了。 真是厉害啊。徐念春原来并不喜欢程瑜瑾,她觉得这个表姐又假又空,不像二表姐一样接地气,好相处。徐念春毕竟是徐家这一辈唯一一个留在府里的嫡女,从小娇惯着长大,自然心高气傲,不肯服一个没比她大多少,却处处抢在她前头的表姐。 然而今日这一场,徐念春彻底服气,看着程瑜瑾的眼神都快要闪出星星来。只要是能进宫里的人,都是徐念春的偶像。而瑾表姐能将宫里的女官收服,似乎比她大姐淑妃还要强一点。 程敏也受到不小冲击,她听到女儿的话,又气又无奈“别瞎说。祸从口出,宫里来的贵人们还在呢,你就敢说这种话” “她们都跟着表姐走了,才听不到呢。”徐念春嘟着嘴,不服气地和母亲顶嘴。 程敏瞧着肆无忌惮和她顶嘴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女儿,无声叹了口气。其实程瑜瑾今年也没多大,不过十五岁罢了,只比徐念春大两岁。但是程瑜瑾瞧起来,已经完全和徐念春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若是方才的事情放到徐念春身上,她指不定要受多大委屈呢。可是程瑜瑾却能借势为自己立威,敲打这群仗势欺人的老油条。程敏平心而论,即便是将她放在同等的条件下,恐怕也做不到像程瑜瑾这样好。 “娘,你看着我叹气做什么”徐念春趴在程敏的身上问。 程敏回神,没好气地弹了下女儿的脑门“多大人了,还坐没坐样。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以后找一个踏实温和的夫婿,能时常回娘家看看,我就知足了。” 徐念春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闻言十分羞恼,捂住脸不肯回头。程敏看着闹脾气的女儿,心中感叹,果然,说是命运天定,但是不同的人,偏偏能走出不同的命来。若是将徐念春放在程瑜瑾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被立为太子妃。 她的大侄女,终究不是凡人,不会走凡间路。 程瑜瑾走后,程敏带着徐念春,围在程老夫人身边说家常话。阮氏悄悄带着程瑜墨走到外面,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也坐下来说自说话。 阮氏低声问“墨儿,你婆婆对你怎么样了” 程瑜墨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她低着头,过了一会说道“还不是老样子。她当了半辈子寡妇,刻薄成性,哪能指望她三天两日就改了。” 阮氏叹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那侯爷呢” 程瑜墨咬着唇,最终坚定道“侯爷对我很好。” 阮氏听到这句话才算放心,她意有所指,说“谁家的婆婆都难缠,只要爷们的心想着你,日子就能熬下去。要是爷们的心不在了,任你娘家多强硬,任婆婆对你多偏心,都没用。毕竟,你总不能和婆婆生一个儿子出来呀。” 阮氏一边说,眼角还意有所指地朝正房撇去,程瑜墨了然,阮氏指的是大伯母庆福郡主。无论程老夫人为人怎么样,她对庆福来说,确实称得上一个宽厚的婆婆。管家权也给了,孩子也给了,平时伺候用不着庆福,但是庆福郡主笼络不住程元贤的心,还是入门多年一无所出,直到中年才艰难地生了一个儿子。 这就是阮氏多年来教导女儿的专属反面例子。每次说起为妇持家之道,阮氏就会提起庆福郡主,来告诫女儿务必要笼络住男人的心,这才是后宅的根本。除此之外银钱,下人,管家权,甚至婆母,都是虚的。 阮氏照常说了一大通后,提醒女儿“墨儿,你记住了吗” 阮氏刚才贬低庆福贬低得太过瘾,竟然没注意到程瑜墨一直没说话,她神情似痛苦似茫然,时不时还恍惚一二。 阮氏最后提醒了一句,程瑜墨才回神,立刻将脸上不小心泄露的感情藏起来,低头说“娘,我记住了。你放心,我和侯爷感情很好,并没有第三者插足。” 话刚说完,程瑜墨内心划过一阵麻木的痛。其实是有的,只不过那个人看不见摸不着,是前世的一个影子罢了。 程瑜墨最近慢慢发现,继她之后,霍长渊似乎也断断续续想起前世的事情。只不过他每次都不说,而她被霍薛氏绊住,晚上和霍长渊相处的时间太少,程瑜墨也不知道如今霍长渊到底想起来多少。 阮氏越和她强调抓住男人的重要性,程瑜墨就越痛苦。她要如何告诉阮氏,她可能也要走庆福郡主的老路呢 程瑜墨只能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忍住不说。 阮氏大为放心,她仔细瞧自己的女儿,弱柳扶风,我见犹怜,虽不是绝色之姿,但是细看十分惹人怜惜,是男人最爱的柔弱无害那一款。相比于程瑜瑾这种模样出挑但是性格死板的,显然程瑜墨更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讲真的,程瑜瑾看着就很像光鲜亮丽但是不得宠爱的正室,和男人是面子情的那种,程瑜墨才像生活幸福的小女人。 阮氏对程瑜墨太过放心,以致于她都没有想过,小女儿会骗她这种可能。 程瑜墨心情烦躁,一点都不想谈她和霍长渊感情的事。程瑜墨转移话题,问“娘,你知道为什么她成了太子妃吗是不是祖父和太子做了什么协议” 别说程瑜墨,程家自己人也想知道。阮氏叹气,道“娘也不知道。你祖母之前试探着问过,那位却说知足是福,让我们不要打听不该知道的东西。你祖母都问不出来,我便压根不去自取其辱。” 阮氏说着哼了一声“果然不是自己家里养大的,就是不亲,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我只不过让她给恩慈恩悲一些方便,又不是让她做什么,她和太子殿下求一求就办成了,她却不肯。辛辛苦苦生她一场,最后却给别人养了女儿,真是没良心。” 程瑜墨叹气,看来从阮氏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程瑜墨突然想起众人私底下的传言,有人猜测,是程老侯爷救了太子,然后要挟太子娶程家女作太子妃,挟恩求报。 要不然,实在没法解释太子为什么选择程瑜瑾做正妻。 宜春侯府没有权势,在朝堂上不能给太子任何助力,而程瑜瑾本人还是退过婚的,要不是程家没有其他女儿,太子无人可选,太子妃怎么也落不到程瑜瑾头上。 这个说法是闲聊时大家胡乱猜测的,无根无据,按道理听一听就散了。可是程瑜墨却和入邪了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要不是程家没有其他女儿,要不是无人可选那是不是说,若是程瑜墨没有嫁给霍长渊,太子妃,应当是她的 程瑜墨赶紧打住,不敢再想下去。她明明知道这样想是对她和霍长渊感情的不尊重,可是程瑜墨忍不住想知道,当初,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可能。 是不是,她真的和太子妃擦肩而过。 阮氏见程瑜墨脸色不好,以为程瑜墨不甘心程瑜瑾嫁入东宫。那可是太子妃啊,程家人连宫里娘娘都没怎么见过,徐家光一个淑妃,就足够程家羡慕仰望了。可是,程瑜瑾却平天一声雷成了太子妃。 在这之前,他们压根想都不敢想,程家居然有这种造化。 阮氏安慰程瑜墨“墨儿,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嫁的高就能过得好。太子的情形唉,那些话我也不敢说,但是宫里皇后太后都在,二皇子也一点都不差,最后谁是赢家还不一定呢。当太子妃是苦差事,太子败她跟着一起死,太子赢她却未必能跟着进位。那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受尽后宫磋磨,最后却未必能得以善终。哪像你,霍侯爷年轻有为,家里人口简单,你一过门就是侯夫人,自己独门独院的,又有夫婿喜爱,不比什么都好等过两年你生下儿子,日子那就更好过了。” 阮氏说到这里欲言又止,隐晦地瞟了一眼程瑜墨的肚子“墨儿,你现在” 程瑜墨摇头,阮氏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但是紧接着她又安慰女儿,说“没事,你还年轻着呢,子嗣的事不急。你现在年纪还小,过早生孩子对你身子骨不好,养两年等长开了再生。” 这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样,程瑜墨只能点头,应下这个说法。阮氏见程瑜墨还是怏怏,劝道“你也别太急了,凡事顺其自然。但是你可一定要盯紧了女婿,不能让他去别的房留宿。就算要去,事后也要灌避子汤,即便是娘给你的陪嫁丫头也一样,你可不能心软。” 程瑜墨点头“娘,我省得。” 阮氏看着女儿比闺中还要尖细的下巴,消沉了许多的气质,心里直泛疼。阮氏搂住程瑜墨,说“女儿啊,女人这一辈子就是来受罪的,家里千娇百宠把你养大,却要送到另一家去做牛做马,受苦受累。你要恨就恨娘吧,都怪娘把你生成女儿。刚嫁人这一段时间都苦,娘当时也是一样,等你生下孩子,就有盼头了。而且你姐姐毕竟成了太子妃,你婆婆顾忌着你姐姐,也不敢太过为难你。你以后务必要让霍家人知道,你和大姑娘姐妹情深,感情十分深厚,你若是受了委屈,就骗你婆婆说进宫要找太子妃评理,她肯定就不敢再刁难你了。” 刚才还说程瑜瑾进宫后一定过得不好,现在就想利用程瑜瑾的名头办事,程瑜墨听了,都觉得可笑。 程瑜墨自嘲地笑了,过了一会,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娘,过几天,她真的要嫁给九叔了吗” “那是太子”阮氏皱眉,连忙纠正道。 “我知道。”程瑜墨垂着眼睑,神色郁郁,看不清眼中神色,“但那是一个人啊。” 阮氏似乎有点明白女儿的想法,她叹气,道“没错,听说最开始皇帝属意早些成婚,定在了六月,太子在皇帝面前周旋,改在了七月。那时候你姐姐她正好出孝,嫁人风风光光,无所顾忌。” “七月。”程瑜墨抿唇,“那其实很快了。” 确实很快,程瑜瑾都没有察觉到,时间便一溜神到了六月。程瑜瑾自从敲打过郑女官,展示了自己的强硬后,女官们果然安分了好一段时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程瑜瑾当众翻了一次脸,女官们反而不敢再试探她的底线。 之后两方相互制衡,倒也平安无事地待到六月。 月底,程家举行了隆重的除服仪式,程瑜瑾脱下身上的孝服,换上鲜艳衣衫。紧接着没过几天,宫里便派遣礼使仪仗车辂从左顺门出发,浩浩荡荡穿过主街,停在宜春侯府正门口。 宜春侯府唯有婚丧嫁娶才开的正门,此刻挂着红绸,面朝整个京城大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大婚 今日纳徵礼,代表皇家来给宜春侯府下聘的是遣礼使,正使副使两人。即便副使都是朝中品阶不小的官员,想也是,太子大婚每一步都是要详详细细进国史的,能露面的都不会是无名之人。 也就是说,在场每一个人,都比程元贤官位高。 程元贤真是既自卑,又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自豪。 遣礼使送纳徵礼和制书进侯府,之后按照繁琐的礼仪,在重重香案帷幔前面拜了又拜,将皇家的聘礼一一陈列在中庭中。此刻宜春侯府门外围满了百姓,众人对着地面上高大气派的红木箱指指点点,艳羡声溢美声不绝于耳。 之后,进府的是制书。遣礼使恭恭敬敬将玉质制书奉在案上,然后皇太子妃冠服先行,在一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送入正堂,后面跟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仪仗队,直将正院塞得满满当当。正使当众宣读制书,看他脸色,能参与这种大礼仪,显然与有荣焉。 程元贤等人跪拜接旨后,皇太子妃的冠服才被女官护送着送入程瑜瑾屋子。程瑜瑾在自己院内换了全套冠服,在数名女官的簇拥下,缓慢走入正堂。 太子妃垂范天下,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太子和太子妃都有很重要的礼仪意义,祭祀朝贺元日可以说天下礼仪,有皇帝的地方就有太子,有太子的地方就有太子妃。 今日这种严肃场合,程瑜瑾这个正主才是重头戏。 程瑜瑾露面的地方在内院,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程瑜瑾戴着九翟四凤冠,穿着深青色翟衣,外罩中单,腰束蔽膝玉佩朱绶,整套服饰繁复而郑重。 程瑜瑾仪态完美,姿容绝艳,穿上整套礼服,简直耀眼的不可直视。 穿这种宽袖衣服,让袖子前后摆动是极其失礼的行为。程瑜瑾在众人注目中缓缓走出来,她手掌隐于衣袖之中,右手贴于左手背上,胳膊齐平,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落,看着庄重又典雅。 顶着众多或善意或不善的视线,程瑜瑾没有丝毫慌乱,她稳稳停在香案前,在赞礼女官的指引下行四拜礼,然后跪下,听宣礼女官读册书。 这就是程瑜瑾正式的册封旨意,乃是玉制,礼仪中最高级别的册书。宣册女官读完之后,程瑜瑾双手接过,跪在右侧的女官见状连忙膝行,恭敬地将手举过头顶。程瑜瑾将册书放在右侧女官手中,自己在宫人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拿着玉圭又端端正正拜了四礼,赞礼女官终于长长道“礼毕。” 满院子人听到,立刻上前给程瑜瑾行大礼“恭喜太子妃。” 程瑜瑾也不由露出微笑,对着众人轻轻颔首。 之前虽然全天下都知道她是太子妃,但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其他人称呼她,还是要用程家的身份。但是从现在起,她正式被册封,就是真正的太子妃了。 日后人人见了她,都得低头俯首,恭敬地唤一声“太子妃”。 监官从正门出去,走到外院,吊着长长的嗓子宣布“受册礼毕”。外面顿时响起一片恭喜声,随行的官员都上来和程元贤道贺,而正使副使以及监礼太监没寒暄多久就动身要走,他们有任务在身,还得回宫里复命。 册封之后,很快就是正式成婚的日子。这几天,整个宜春侯府都快忙得翻底了。程家从没办过这么大的礼仪,皇太子大婚和普通婚宴可不一样,若是普通嫁娶,婚宴上出了什么纰漏,顶多是在其他家族面前丢些脸,但是若太子妃的婚礼上出了错,那不是丢不丢脸,那可是丢脑袋的问题。 程家的家规算不上好,要不然也不至于全家祖祖辈辈都不思进取。上行下效,可想而知,宜春侯府下人们的规矩也不怎么样。 程家众人慌得不行,前段时间二姑奶奶大婚的时候,迎亲时出了好大一桩乱子。霍家的人都到门口了,新娘房里还没安顿好,到最后险些连盖头都没找到。要不是程瑜瑾在外面拖了很久,恐怕那天程家就要丢大丑了。 这一次,府里再没有另一个“程瑜瑾”帮忙拖时间,就算有,恐怕内务府也不允许。 程家又是慌又是怕,人人都忙得都脚不沾地。好在这种大典仪,宫里下放了一整套人过来安排,术业有专攻,再没有人比宫里人更拿手这些繁文缛节。程家人听内务府的指挥,女官们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倒也有惊无险地到了正日子。 亲迎这日,程瑜瑾天不亮就被叫醒。其实这一天谁都没法睡觉,不光程瑜瑾这里,寿安堂程老夫人的正房,萱华院庆福和程元贤的正房,先后都亮起灯光。 程瑜瑾先是焚香沐浴更衣,换上燕居服,然后拖着长长的正红色大衫,随着程元贤庆福郡主两人一起去祠堂前行礼祭酒。此行是专程告诉祖宗,程家有女选做太子妃,今日便要入宫了。家女临行前,特意前来告于祖宗。 长长的祝词读完后,程瑜瑾深拜,辞别程氏列祖列宗。 放在最外面的一尊牌位,正是程老侯爷。 当日程元璟从外地刚回来,身上犹带着远方的霜雪,快步走入程老侯爷病房。没过多久,程瑜瑾也跟着跑进来。两世的发展就从这里开始不同。 那时程老侯爷临终前最后的心愿得偿,看着眼前的一切十分欣慰,得以平静赴死。不知程老侯爷有没有想到,一年以后,跟着程元璟进来的那个小姑娘,又跟着他走出程家。 从祠堂回来后,程元贤和庆福郡主端坐正堂,程瑜瑾在女官的指引下对程元贤庆福郡主深深四拜。程元贤看着眼前并非自己亲生,但是却给他带来了想都不敢想的荣耀的女儿,感慨万千。 他原本忧愁父亲死了,没人替他张罗,他的爵位可怎么办。然而谁能知道,都没用得着程元贤费脑子,这个爵位就稳稳掉到了他头上。 毕竟太子妃的父亲,不上不下顶着个世子头衔算什么。日后写皇太子大婚典注,太子妃的出身不够体面,让修史馆的人怎么下笔 都不消李承璟说,下面的人就麻利给程元贤办妥了袭爵一事,一应手续完全不需要程元贤操心。他仿佛躺着,就赢了。 往常庆福郡主老拿这桩事挤兑他,可是此刻,在程瑜瑾的婚礼上,程元贤当真觉得自己的命真好。 前半辈子有父亲,后半辈子有女儿。 程元贤清了清嗓子,努力露出庄严的模样,说“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毋违。” 程瑜瑾应下“女儿受教。谢父亲。” 她又走到庆福郡主身前,庆福郡主也说“尔父有训,尔当敬承。” “是。谢母亲。” 程瑜瑾的时间非常紧张,每一时辰每一刻都有安排,程元贤和庆福郡主不敢耽误程瑜瑾,赶快让她去进行下一步。 庆福郡主看着程瑜瑾走出正门,身后红色的大衫在门槛上拖出流水一样的弧线。庆福郡主低声叹了口气,即便不情愿,也得承认自己后半生,程恩宝后半生,甚至整个程家的命运,都寄托在眼前这位女子身上。 程瑜瑾毫不吝于坦白自己的冷漠,之前那次,庆福郡主和程瑜瑾已经基本撕破脸。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庆福反而更要讨好着人家。 程瑜瑾又去拜见了程老夫人,听程老夫人训话。新妇出嫁,家里长辈都要给新妇指点,以告诫女儿去夫家的为人处世之道,务必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早日生下子嗣。但是有资格给新娘子训话的都是直系长辈,换言之,程元翰和阮氏这些叔叔婶婶,是没有资格的。 即便他们才是程瑜瑾的亲生父母。 受醮戒结束之后,程瑜瑾回房,换下繁琐的燕居服,又换上更加繁琐更加沉重的翟衣礼服。之后就没她的事情了,她只需要等着亲迎的队伍到。 她这里得以轻松片刻,想来,恐怕李承璟那里忙得不轻。 事实确实如此。皇太子是一朝国本,婚礼又事关传承,是重中之重礼仪。尤其这是李承璟回归太子身份后,举办的第一场大典礼,最能证明他的正统性。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这次大婚最终有多么隆重,就不必说了。 外面的事情程瑜瑾不得而知,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到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热闹声越来越大,渐渐礼乐的声音也能听到了。程瑜瑾便知道,李承璟来了。 这些流程明明熟烂于心,甚至程瑜瑾连李承璟会在什么时候到达程家门口都一清二楚,但是这一刻,等真正听到迎亲的礼乐,她竟然无端升起一阵紧张。 她要嫁人了,她真的要嫁给李承璟了。程瑜瑾紧张之下竟然连李承璟的脸都模糊了,他们上次见面,还是正月她刚病好的时候。那时候她受到的冲击太多,根本没心情注意李承璟的形容长相。甚至从她知道他不是程元璟,而是宫里的皇太子后,程瑜瑾就不怎么直视他的脸了。 导致现在,程瑜瑾记忆最深的一幕,竟然是建武二十二年早春,风扬起隔夜的雪,呼呼荡荡看不清对面的路,唯有他笔直的身姿,大红的曳撒,格外瞩目。 女官们听到声音后都在偷偷注意程瑜瑾,她们见太子妃端端正正地坐着,并没有因为外面迎亲的声音而乱了仪态,俱十分满意。 程瑜瑾端庄坐在床上,纤细的手交握,并掩于袖子中。她脖颈挺直,头上的九翟四凤冠晃都没晃一下,看着极为沉着。沉着的太子妃依然尽职尽责地担当着礼仪排面,心里却在想,她记不清李承璟的脸,那他还记得她的样子吗她今天的妆容尤其夸张,其实她本来长相好看多了,要是被误会那就恼火了。 外面礼乐声敲敲打打,听声音的距离,他们已经进府了。今日程元贤要穿着最正式的朝服,他见到未来女婿,得先向太子下跪行礼,然后才听到赞者在一旁唱“皇太子奉制行亲迎礼。” 之后每一步骤都是这样,李承璟走在最前面,礼官跟上,再然后才轮到程元贤。他们停在中堂,而这时候,程瑜瑾也在女官的指引下走到中堂,停在庆福郡主之后。 都到了这里,她的眼前还是隔着一扇屏风,不让他们夫妻直接见面。其实程瑜瑾脑袋上顶着五六斤重的冠,也委实没有心情去看人。她隐约听到李承璟祭雁,赞者唱了许多词,最后那个悠长的声音唱道“礼毕,请皇太子出门。” 李承璟似乎也无语了,他朝程瑜瑾所在的屏风扫了一眼,无奈又生气。搞了这么多花样,一步一步麻烦极了,最后他连程瑜瑾的人都没见到,就让他出门 尤其是程瑜瑾就在不远处,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形。李承璟头一次觉得这些古板繁琐的规定讨厌极了。 此刻正堂里满满当当的人,外面还有不间断的奏乐,按道理喧闹的很,可是随着李承璟的动作,竟然奇异地齐齐安静了一瞬间。 最终李承璟还是什么都没说,率先朝外走去。程瑜瑾提着的心放下,这时候才感觉出些好笑。她嘴角翘了翘,很快就压住不见,依然还是那个端庄的太子妃。 等程元璟走的看不见之后,女官才引领着程瑜瑾往外走。她在中门处上凤轿,凤轿富丽堂皇,精巧至极,连抬轿子的都是女子。她坐上凤轿,之后车帘掩下,遮的严严实实。 程瑜瑾还真从头到尾,一眼都没看到过李承璟。 皇家讲究,是真的讲究。 今日太子大婚无疑是全城热点,一路都有百姓随行围观。大婚的仪驾穿过东长安门,浩浩荡荡走至午门。所有的护驾侍卫军官在此止步,再往前就是犯禁了。唯有程瑜瑾的仪仗队继续往前走,走进东顺门。她的轿子刚刚落地,就听到轿门被叩响,随行女官在外面轻声提醒“太子妃,请出轿。” 程瑜瑾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刚才叩轿门的人是谁。她握着玉圭的手指紧了紧,随后眼前骤然一亮,车帘被掀开,李承璟穿着一身玄黑冕服,眼前五彩九旒轻轻晃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可是程瑜瑾知道,他正在看着她。 未婚夫妇婚前不得见面,婚后却朝夕相对,同生共死。生前时时看着,死后也要埋进同一个棺冢。 共享命运,共度余生。 程瑜瑾心中深深震动,比她接受册封还要感同身受。李承璟朝她伸出手,仿佛在邀请她进入他的人生。 程瑜瑾犹豫片刻,缓慢伸出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洞房 程瑜瑾伸出手去,她的动作能看得出来有些迟疑,但是当手指触碰到李承璟的手,立即被他反手握住。李承璟的手心温暖有力,程瑜瑾被他带着走出凤轿,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仿佛无论她有多少迟疑犹豫,只要她愿意迈出第一步,李承璟就会将剩下九十九步走完,不远万里来握住她的手。 旁边候立的女官们面面相觑,能看出来搀程瑜瑾出轿本来应该是她们的职责,但是现在被皇太子抢走,按理现在还没礼成,太子这样与礼不合。 但是女官们悄悄去看李承璟的脸色,没一个敢在这种时候提醒。显然,太子也不需要她们的提醒,他很知道大婚的步骤是什么,每一步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里已经进宫,没有外人观礼,女官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程瑜瑾走出轿子后,悄悄从李承璟手中挣开。东顺门到慈庆宫路程还有很长,程瑜瑾手里要拿玉圭,一直被李承璟占着一只手可不行。 程瑜瑾稍微动了动,李承璟也顺势松开手。很快宫内的车辇到了,他们二人次第换步辇,两人一前一后,往东宫走去。 这一次再停下,才到了东宫。东宫并不是一个宫殿的名字,它只是太子居住宫邸的代称,历来建在宫苑东边,故称东宫。本朝皇太子居住的宫殿换了好几次,名字也变来变去,从先帝开始定名叫慈庆宫,之后就一直沿用下来。 程瑜瑾听到了“降轿”的长长唱喏声,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就是慈庆宫了,大名鼎鼎的东宫,未来许多年,她要居住的地方。 轿门落下,程瑜瑾慢慢下轿,踩在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石板上。这一步迈下去,就再不能回头,以后是生是死,是落魄是荣耀,都归于这片红墙青瓦。 从程瑜瑾落轿起,女官就用帷幕撑出一片空间,拥护着程瑜瑾进门,不让外人瞧见她的身形。这样一来,程瑜瑾一路根本不知道宫里长什么样。等到了室内,跟随内官的指引,又是拜又是坐,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地方,折腾了许多步骤,最后终于饮完合卺酒,程瑜瑾和李承璟相互对拜,然后各自有宫人太监停在他们身边,引导他们去换衣服。 整整一天,程瑜瑾直到这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杜若连翘仅是随行,都已经累得够呛,而程瑜瑾还要撑着沉重的礼服和发冠,她们俩人一得空赶紧围到程瑜瑾身边,低声问道“太子妃,您还好吗” “我没事。”程瑜瑾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示意自己头上的九翟四凤冠,说,“先卸妆吧。” 这顶冠极其华丽,全部都是实打实的真金子,上面缀满翡翠宝石珠玉,后面有四扇博鬓,只比皇后的发冠少两翅,可谓荣耀之至。程瑜瑾粗粗数过,仅这一顶发冠,大致有宝石一百多块,珍珠四千多颗。 别问程瑜瑾为什么会数,她也不知道。 诚然好看是好看,但是重也是真的重,要不是看在它这么值钱,程瑜瑾才不乐意托着它一整天。 杜若连翘和宫女们齐心协力将九翟四凤冠卸下来,发冠抬走的一瞬间,脖子骤然轻松,程瑜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脖颈。她揉捏着脖颈两侧僵硬的筋肉,简直怀疑脖子都被压短了。 连翘光抬着这个发冠就觉得手酸,她想到姑娘就这样顶了一整天,由衷钦佩。杜若已经上前来给程瑜瑾捏肩颈,她的力道不轻不重,每一下都正好捏在僵硬酸痛的地方,程瑜瑾不由呼了口气,放松下来,享受难得的清闲。 连翘也十分有眼力劲地上前来给程瑜瑾捶腿,一边说“太子妃今日三更天就醒了,一整日下来恐怕累坏了吧。奴婢给您松松腿。” 程瑜瑾说“少贫了,外面内官还在呢,你还不快去给女官和公公们送谢礼” 连翘恍然大悟,立刻跑回屋里,拿着早在宜春侯府就准备好的锦囊往外走。程瑜瑾歇够了,站起来让宫女们给她脱衣服。翟衣繁复,没有其他人帮忙,还真没法自己穿自己脱。 程瑜瑾平展手臂,定定站着。两边的宫女们训练有素,跪在她身边有条不紊地取下玉佩蔽膝绶带等配件,另一组人端着红托盘,次第上前接过配件,如流水般进进退退,忙而不乱。 翟衣全部收起,程瑜瑾穿着轻薄的中衣,由杜若伺候着打散发髻,轻轻梳理头发。这时连翘回来,一溜烟凑到程瑜瑾身前,压低了声音说“太子妃,奴婢应您的命令出去打赏参礼的公公女官,您猜怎么了” 程瑜瑾手中拿着梳子,握着一绺头发轻轻梳到尾端,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打赏过了,还用的是您的名义。奴婢不敢托大,又给他们塞了一份。这样算来,今日来东宫伺候的,足足得了三份赏钱。太子殿下一份,殿下以您的名义一份,奴婢刚才送出去的一份。” 连翘掰着手指头算,羡慕极了。程瑜瑾淡淡瞭了她一眼“太子殿下身家丰厚,岂会在乎区区一份赏钱太子如何做是太子的事,我们该出的打赏,一丁点都不能省。” “奴婢知道。”连翘连连点头。杜若在一旁托着程瑜瑾长发,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太子妃,连翘哪里是在说殿下出手阔绰,她分明想说,殿下对太子妃十分用心。” 连翘也笑了,促狭地眨眨眼睛“是呢,太子妃聪明善断,料事如神,如今怎么猜不到奴婢的真实意思呢” “还贫嘴。”程瑜瑾佯装恼怒,瞪了连翘一眼,“明日还有正事呢,还不快去看水好了没。” 连翘不敢再贫,“哎”了一声赶紧溜了。 等程瑜瑾沐浴过后,换了家常衣服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男女洗澡的速度完全没法比,等程瑜瑾出来的时候,李承璟手里的书都看了半本。 听到声音,李承璟放下书,由衷感叹“这么久” 程瑜瑾头发犹是湿哒哒的。洗澡之后净房里面水汽氤氲,在里面绞头发显然不方便,所以程瑜瑾仅是大致擦了擦发根的水,就先出来了。 东宫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净房,程瑜瑾和李承璟各自分开整理,谁也不打扰谁。程瑜瑾有记忆以来一直是自己独自居住,刚才沐浴时没人打搅她,身边伺候的也都是熟悉的人,导致程瑜瑾下意识地以为还在自己的家里。她洗好之后,湿着头发就往外走,直到听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先是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屋里进了男人,然后才慢慢想起来自己嫁人了。现在也不是在宜春侯府锦宁院,她在东宫。 并不是自己屋里进了人,而是她到了另一个人的空间里。 程瑜瑾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她暗恼杜若和连翘怎么不提醒她,导致她衣冠不整就出来了。然而程瑜瑾眼睛在殿内转了一圈,偌大的宫殿内,哪里还有丫鬟的影子。 所有宫人,包括程瑜瑾的陪嫁丫鬟,都被赶出去了。 而始作俑者不作他想,必然是李承璟。 程瑜瑾十分尴尬,她出门即便只是去散个步,也必然仔细打扮,精心挑选衣服和搭配的饰品,从来没有像这样披散着头发,穿着宽松的家常衣服,大剌剌现于人前。尤其是,她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掉水。 程瑜瑾尴尬了一会,转身就想往净室走。这时候李承璟已经走到她身边,察觉到她的动作,一把就将人拉住“你做什么” 此刻他用的力道和下午在宫门前时完全不同,程瑜瑾抽手抽不开,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捂住“殿下,您先放手,我回去把仪容整理好再出来。” 李承璟似乎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他挑了下眉,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瞧瞧外面的天色,都什么时辰了,你整理仪容做什么” 程瑜瑾跟着他的动作往外瞅了一眼,宫里门庭深,太阳落山后夜幕很快就压下来,到处都阴沉沉的,威严压抑,等级森森,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 程瑜瑾也意识到她刚才的话有些可笑,如果在她原来的家里,她大晚上洗了澡才不会重新梳妆,又不是有病。但是现在有李承璟,怎么能一样 程瑜瑾欲言又止,李承璟却不管,他将程瑜瑾拉到他刚才的座位,示意程瑜瑾坐下后,从一旁的衣架子上取了干净的毛巾。李承璟一回头见程瑜瑾还定定站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看到什么不敢相信的事。 李承璟只能对她说“先坐,我只是给你擦头发,又不是要做什么,你何必这样看我。” 程瑜瑾嘴唇动了动,最后十分克制地说“殿下,这这怎么能劳烦您呢。” “叫我名字,不要用您。”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李承璟哪根神经,他脸色不太好看,见程瑜瑾还是不肯动,干脆长臂一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程瑜瑾哪里敌得过李承璟的力气,她被猛地拽到塌边,即将撞到塌上时,却被一只手牢牢撑住。 李承璟单手握在程瑜瑾手肘上,这样贴近了感受,才发现程瑜瑾很瘦,他几乎一只手就能将她完全揽住。将她放好后,李承璟的手没有收回,而是就着扶她的姿势,绕到背后将她湿漉漉的长发顺到手心,用干净的毛巾包住。 李承璟一边替她搓头发,一边说“我诚然比你大,但是不过区区五岁,还不至于用您来称呼吧” 这就是故意抬杠了,李承璟倒是比朝中许多官员都小,可是在他面前,这些官员敢对皇太子你来你去吗 程瑜瑾隐约想起来,之前也有一次,李承璟问过她对男子年纪大怎么看。程瑜瑾那时候以为他指的是翟延霖,卯足劲骂老男人。现在瞧他这个耿耿于怀的劲儿,莫非,当初他想说的是他自己 程瑜瑾无语凝噎,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如此无聊,依她看,最在意年龄的明明是李承璟自己才对 程瑜瑾也不紧不慢,说“毕竟叫了您好长时间的九叔,我一直转不过也是正常的。” 李承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瞧了她一眼,那种眼神让程瑜瑾本能紧绷。程瑜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警惕起来“殿下让陛下公告天下,说您是从程家找回来的,想来并不否认程元璟这个身份。您之前确实是我的九叔,我随口一提,殿下该不会生气吧” “程元璟也是我,我有什么可气的。”李承璟口气不咸不淡,眼神却朝后面瞟了一眼。程瑜瑾好奇,跟着回头,发现后面除了一对红彤彤的龙凤喜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程瑜瑾想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漏看了什么,还在仔细打量,而这时李承璟手里握着程瑜瑾的长发,说道“头发长,原来这样难拧干” 程瑜瑾赶紧回头,劈手抢过自己的头发,心疼地看了看。她气恼地瞪了李承璟一眼,道“我刚才就想说了,长头发要仔细养护,不能用力搓,更不能拧松手,我自己来。” 行吧,李承璟自长大以来身边不是男人就是太监,他也不懂女人是怎样的,只好乖乖听程瑜瑾的话放手。他侧身,见程瑜瑾小心翼翼地包着头发,一下一下抓,用布去吸头发上的水,却并不摩擦。想来这就是她所说的,长发要仔细养护。 这种手法,外行人一时半会还真学不会。 李承璟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又去看燃烧的红烛。算算蜡烛的时间,现在已经亥时三刻了吧。 程瑜瑾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花烛 李承璟禀着照顾程瑜瑾的想法,很君子地等程瑜瑾打理好湿发。再说他也着实没有见过女子私下里如何整理仪容,贵族女眷们别管长什么样子,盛装打扮后,个个都秀美精致。李承璟作为一个男子,对梳妆这门技艺还是非常敬畏的。 李承璟还挺想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今有机会近距离看,观察的对象还是他的妻子,他当然乐意之至。 李承璟看了一会,发自内心觉得女子真不容易。难怪程瑜瑾洗澡要那么长时间,这份细致耐心他叹为观止。当然,也可能只是程瑜瑾如此精致繁琐,其他女子虽然爱美,但不至如此。 这些年来,除了程瑜瑾,李承璟再没见过第二个人像她这样在意形象,要求完美到近乎变态。他还记得刚见程瑜瑾时,她讲究的像是每一个步子都是测量过的,李承璟一度怀疑,程瑜瑾这个人压根不会跑。 因为跑步会影响她的美丽,程大姑娘怎么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程瑜瑾第一次对着一个男人,甚至是第一次对着一个杜若连翘以外的人擦头发,她表面上浑不在意,其实内心里非常紧张。她知道李承璟在看她,平静耐心,认真而专注。他若是嫌不耐烦走开还好,他一直坐在这里注视她,程瑜瑾就更加紧张。 对于程瑜瑾来说,这样的距离太近了。李承璟就坐在她身边,程瑜瑾动作稍微大些,就会碰到他的衣袖。 程瑜瑾尽量收着动作,她本来就紧绷,身边的人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程瑜瑾的动作不由一顿,抬头瞪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李承璟眼含笑意,伸手将黏在程瑜瑾后颈上的一缕发丝拨到前面,像是回忆什么一般,说,“我只是想到刚见你的时候,你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美则美矣,却没有生气。我那时想若是人间当真有画皮妖,便是如你这般的。极尽人间所能想象的美丽,却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凡间尘。” 李承璟的手指触碰在她的脖颈上,一路密密麻麻仿佛有电火花窜过。程瑜瑾说不清是痒还是麻,她下意识想躲,可是还是忍住了。这种时候苦练仪态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无论心里如何慌乱,从外面看,程瑜瑾的表现如同李承璟所说的画皮妖一般,始终得体端庄,神仙味十足。 程瑜瑾很沉静地点头,应道“殿下的话,应当是夸奖居多吧谢殿下。” 她这样说,其实特别盼着李承璟将手拿下去。然而李承璟却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手指在程瑜瑾脖颈上流连不去。 程瑜瑾刚刚被拉坐到李承璟身边,两人距离不足一拳,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个距离太近了,程瑜瑾心里一直绷着,她想往远处挪,然而多年争强好胜已经成了习惯,程瑜瑾心想她可是太子妃,她怎么能露怯 敌不动我不动,程瑜瑾只能僵硬地保持着这个距离。然而这倒便宜了李承璟,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程瑜瑾修长白皙的脖颈,流畅优美的肩线,若隐若现的锁骨。她的头发还没干,湿头发将衣领处的布料打湿,还有些许碎发贴在脖颈处,明明一点都没露,却比什么都勾人。 李承璟低头看她,鼻尖似乎闻到一股带着蒙蒙水气,从体内自然散发出来的温热的体香。这股香味难以形容,也不能用任意一种香料比拟,即便是最名贵的龙涎香沉水香,在她的体香面前,都失于雕凿,太刻意太人工了。 李承璟手指动了动,装作替程瑜瑾挽头发的样子,伸手触碰到那截雪白的脖颈。他爱不释手,当然不肯轻易收回。李承璟渐渐觉得浪费的时间太多了,他眼角又瞥向红彤彤的喜烛。程瑜瑾察觉到他的动作,也跟着回头,其实是借动作的掩饰躲开李承璟的手“殿下,怎么了” 李承璟手上落空,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小算计。程瑜瑾这样,李承璟反而愉悦地笑了。程瑜瑾不明所以,整个人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你笑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看什么吗正是那两支蜡烛。”见程瑜瑾躲开,李承璟索性也不再兜圈子,主动挑破脆弱的平衡,“洞房花烛,花烛已经烧了一半,我们是不是也该办正事了” 李承璟说的太直白,程瑜瑾反倒没法接了。她雪白的脖颈染上红意,还在努力维持端庄的仪态“殿下,按规矩啊” 程瑜瑾话没说完,已经被李承璟打横抱起。甚至他一边走,胸腔还一边传出闷闷的笑意“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宜春侯府的大姑娘端庄美丽的像个木头人。太过有规矩,反倒显得无趣,不如其他女子活生色香” 程瑜瑾突然腾空,不得不抓紧李承璟肩膀上的衣服。这个动作她以前没排练过,她也没法练,导致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深度完美主义的程瑜瑾本来就很恼,听到李承璟的话,越发生气。 她当然听过,甚至许多年来,她从一波又一波人身上验证了这一点。程瑜瑾是程家的排面,前来做客的夫人少爷第一眼都会被她惊艳,可是随后接触下来,事情就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夫人们更满意她,而年轻男郎们第一眼被她吸引,之后却更喜欢程瑜墨。 因为程瑜墨会和他们一起玩,一起说笑打闹。但是程瑜瑾不会,她永远端坐在高高的台子上,裙角纹丝不乱。 这个说法困扰过程瑜瑾很多年,后来她想开了,没必要以己之短拼人之长,她不够活泼有趣,那就专攻端庄淑贤的市场好了。反正娶媳妇,少爷们自己说了不算,得他们的母亲点头才行。 美丽而无趣这个标签几乎跟随了她整个少女时代,其中自然有阮氏程瑜墨的功劳,但是程瑜瑾自己的性格也脱不开干系。 她委实太标准了。 这个说法其实很不友好,简直是从根本上否认程瑜瑾作为女子的全部魅力。即便程瑜瑾想开了,也不代表乐意听别人这样说。尤其这个人,是她的夫婿。 程瑜瑾窝着火,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洗澡后眸子本来就湿润,被怒火燃烧后,简直摄人心魂。 “我当然没有情趣,太子殿下想要如何” 程瑜瑾想,他若是敢说纳一门有趣的美人,她现在就把他赶出门。 李承璟含着笑将她放在大红的喜床上。床上铺了层层锦绣,程瑜瑾落到上面后,仿佛躺到了云朵上,浑身上下都是难以着力的失控感。然而不止如此,不等她爬起来找回身体的控制,身前就压下一个胸膛,程瑜瑾被迫着往后仰,半湿半干的头发搭在大红的锦被上,浓烈的黑红两色碰撞,竟然说不出的艳丽旖旎。 程瑜瑾想起不能起,只能艰难地半仰着。这时一只手臂撑到程瑜瑾耳边,李承璟也跟着压下来,他埋首在程瑜瑾肩颈处,笔挺的鼻梁正好压着她的锁骨,呼吸间满满都是发丝清香,以及夹杂在其中,若有若无的体香。 李承璟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个说法不假。可是,越是完美的东西,才越让人有破坏的冲动。正因为你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所以尤其想让人试试,你没法规矩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越是冰冷美丽不染尘埃的美人,越想让人将其拉落凡尘,破坏她端庄的仪态,打乱她精致的妆容,让她发丝铺散,衣领散乱,让她被所有人称赞的礼貌的嗓音染上哭腔,让她再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所有男人与生俱来的破坏欲和征服欲,程瑜瑾集这两种于一身,偏偏还不自知。 李承璟已经忍她很久了。 程瑜瑾听到这句话脸颊爆红,她脸染薄红,眼睛黑亮,说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李承璟竟然会说这种话明明平日里,他可比她端庄多了,举手投足都是庄重威仪的太子模样,结果,在床上他竟然这样 然而程瑜瑾却没有机会质问李承璟。她之后被抱着去洗澡,整个人都恹恹的。 太子大婚这么特殊的时刻,外面自然是有人守着的。可是从李承璟用锦被包裹着她起来,到抱着她去沐浴,都没人进来打扰。只是隐约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宫人在收拾残局。 是了,李承璟这些年虽然生活在宫外,但是身边的人都是太监,这么多年下来,许多规矩早就深入骨髓。他半年前就在安排回宫的事,想来这些人也一早就安排好了。 程瑜瑾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思维又开始涣散。恍惚中程瑜瑾想到,这样一来,她的头发又湿了,那她刚才折腾那么多,岂不是白费功夫 李承璟先为她清洗完,将她抱回床上,才自己去沐浴。等李承璟出来,就看到程瑜瑾拢着松松垮垮的中衣,靠在大红床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她看起来困得狠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上也没什么劲,但还是艰难地用她独有的手法护发。 还来,她可真是执着。李承璟无奈,又觉得好笑,他坐到床边,自然而然地接过程瑜瑾手里的帕子“我来吧。” 程瑜瑾手腕都是软的,她实在没力气,只好任由李承璟抽走帕子,拢过她的头发擦拭。程瑜瑾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她仿佛连自己的头都支撑不住,软软抵在李承璟肩膀上,声音飘忽“不许用力擦,也不许拧。擦到五分干的时候叫醒我,我要涂花油。” 李承璟应了一声,他刚才看过完整的步骤,非常明白步骤多么繁杂。程瑜瑾脑子转的格外慢,不知道在自言自语还是询问李承璟“明日要早起” “没错。”李承璟应了一声,低头瞧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心疼她今日累坏了,声音也轻轻放缓,“要去见太后皇帝和皇后。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朝见要多久” “慈宁宫和坤宁宫都要走一遍,不过皇后那里是和皇帝一起行礼,有皇上在,她不敢为难你的。” 李承璟说完,许久都不见程瑜瑾的动静。他低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李承璟失笑,小心地移动位置,让程瑜瑾靠得更舒服。他伸手抚上程瑜瑾发顶,她多年来精细地保养头发果然有效果,她的长发乌黑亮丽,李承璟很轻易地,就从顶端顺到发梢。 夜深人静,宫殿里唯有红烛跃动,发出哔剥的爆裂声。一室寂静中,李承璟的声音也微不可闻“安心睡吧,一切都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红帐 那种浑然天成,仿佛生来就该被人顶礼膜拜的气场,委实不像普通人。 程瑜瑾知道程家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然而他多年不在侯府,前两年似乎还外放做官,程瑜瑾关于他的记忆十分淡薄。 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程老夫人几乎和老侯爷闹翻。那时程瑜瑾还不记事,是个一岁奶娃娃,程老侯爷突然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六岁的孩子,说是自己和薛氏的孩子。自家血脉总是流落在外不成样子,所以程老侯爷带回来,让他认祖归宗。 程老夫人一下子就炸了,好啊,她在家里辛辛苦苦操持家业,程老侯爷却在外面拈花惹草,和旧情人藕断丝连,还给她搞出来一个六岁的私生子。 想要进程家的门,做梦 然而这次程老侯爷却坚决,他执意开了祠堂,将孩子记入族谱,取名程元璟,并在家族中排序齿,为九。 也就是说,程元璟从辈分上讲,是她的九叔。 后来的事情程瑜瑾就有印象了,程老夫人闹得不行,放狠话如果程老侯爷要养小薛氏和那个私生子,她就带着儿女回娘家。程老夫人的孙女都会走了,自然不可能和离,但是,程老夫人毕竟是一家主母,给侯府生了两儿一女,程老侯爷管不住老妻,就只能另办外宅,将小薛氏和程元璟养在外面。 男人你就算拴得住他的下面也拴不住他的心,程老夫人看实在拦不住,索性小薛氏和程元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老夫人的缘故,程家没人敢提起九公子。程瑜瑾只能从庆福郡主漏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个外室子似乎非常聪慧,十六岁中了进士,只不过没人打点,他的仕途并不算好。 进士按理该进翰林,虽然官微清寒,但是乃是杨首辅的直属,日后入阁的必经之路。程元璟却没有这种好运气,他先是被授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没过多久,调到外地下放了。 这一外放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程瑜瑾突然在自家内院里,看到了她的九叔,程元璟。 程元璟穿过程瑜瑾,一丝眼风都没有施与。程瑜瑾也不计较,因为,他也没理霍长渊。 霍长渊此时同样惊疑不定,他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人,吃的就是这碗饭,而那个男子带着那么多扈从站在回廊上,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对霍长渊冲击极大,他心中忌惮盛起,没心思理会程瑜瑾,眼角瞅到程瑜瑾离开,他也没有多做计较。 他总不能动手打女人,程瑜瑾那一巴掌,就当对她名节受损的补偿了。 程瑜瑾穿过回廊,迈过一重重门槛,等身后的人都看不到了,她才问“刚才那个男子就是九叔” “看小厮的称呼,应当是他了。” 程瑜瑾皱眉,喃喃“祖母最恨小薛氏,他都四五年没有音信了,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外面的事杜若和连翘怎么会知道。程瑜瑾穿过一道月亮门,自言自语说“才三年,他竟然升到了四品,也未免太快了。” 杜若和连翘不懂朝堂的事,她们听到疑惑“姑娘,只是一个照面,你怎么知道九爷是四品” “公侯驸马以下至四品穿绯衣,四品已经不低了,朝中三品官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程瑜瑾说完,脚步猛地一怔,“不好。” 她们正好停在一株红梅之下,白雪红梅,程瑜瑾披着大红的披风,越发显得眉目如画,容色皎皎。 “他的生母是小薛氏,霍长渊的母亲亦姓薛。”如果仅凭姓氏,并不能断定小薛氏和霍薛氏的身份,毕竟这两人经历有如云泥之别。可是程瑜瑾在梦中经历过前世,她恰巧知道,这两人,还真是远房姐妹 程瑜瑾骤然转身往回走,连翘和杜若面面相觑,连忙追上。 而此刻,程元璟迈进宜春侯府最富丽的屋宇门槛,将大氅解下来。下人接过,搭在薰炉上仔细烘上面的雪粒。 程老侯爷从病榻上挣扎起来,冲着门急行两步,险些跌倒。程元璟眼疾手快扶住程老侯爷,程老侯爷还没说出话来,眼睛已经湿润了。 程元璟只是抬了抬手,下人便鱼贯退出。等屋内再无旁人后,程老侯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屈膝就要给程元璟行大礼“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程元璟扶住程老侯爷的手臂,程老侯爷几次想要下跪,都被他不容置喙地阻止“侯爷,请起罢。” 程老侯爷勉强止住眼泪,他不肯坐,说“老臣岂能和殿下对坐,这不合规矩。” “侯爷说笑,哪有什么规矩。”程元璟笑了笑,眼睛中却很淡漠,“侯爷,我如今姓程,下次不可再这样称呼了。” 程老侯爷连忙应下,他不敢再违逆程元璟的意思,慢慢坐到程元璟对面。然而虽然坐着,他的半个身体却是虚的。 “老臣托大,姑且称您一声九郎吧。” 程元璟伸手示意“侯爷请便。” “九郎,你在外形势大好,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闻您病重,我做晚辈的,焉能安心再说我不能一直避在外面,所以干脆调回京城,仔细侍奉侯爷养病,以后,也就留在京师了。” 程老侯爷又喜又叹,程元璟虽然是皇子龙孙,但是毕竟在他名下养了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去年冬天程老侯爷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之后身体大不如前,近日,程老侯爷时常感到大限将近。他回想自己这一生,出生富贵侯府,年少生活优渥,虽然痛失爱人,但是在而立之年有幸和心爱之人破镜重圆,长相厮守,晚年身上亦担负着整个国家的希望。程老侯爷实在没什么不甘心的,唯一挂念的,就是隐姓埋名孤身在外的太子殿下。 所以今天能看到程元璟回来,程老侯爷实在非常动容。他擦去眼角的泪,握着程元璟的手说道“回来也好,回来也好。您在京城好好待着,圣上看到,也能安心啊。” 程元璟停顿了良久,才问“圣上近来身体可好” “圣上一切安康。只是您终究不在眼前,好容易在殿试那次见了您一面,转眼您就去外地任职了。圣上心中牵挂,前年在边关庆功宴上,他看到一个和您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还忍不住哽咽了呢。” 说起皇帝,程元璟陷入良久的沉默。程老侯爷叹气,慢慢说道“九郎,老臣知道您自小受了很多苦,明明是天潢贵胄,却不得不担上私生子的名声,可是圣上他也苦啊。如今杨太后健在,杨甫成把持朝政,后宫还有杨皇后日日守着。圣上他不是不想接您回来,只是,不能啊。” “我知道。”程元璟收回眼神,平静又淡漠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圣上不易,我为人臣子,自该为君分忧。” 程老侯爷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还想再劝,可是看到程元璟的神色,他莫名停了嘴。程元璟脸上并没有阴沉愤怒等神色,在外三年,他越来越深沉内敛,喜怒不动于色,然而这更助长了他的威仪。 杀伐果断,深不可测。 程老侯爷想,程元璟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严了,如果这真是他们程家的子孙,程老侯爷就是现在去死也安心了。可惜,他们程家哪里有这个福分,人家不姓程,名字也不叫程元璟。 他是李承璟,失踪十四年的皇太子殿下。 程老侯爷混迹朝堂多年,察言观色的眼力还在,他见程元璟不欲多谈皇帝的样子,渐渐换了其他话题。程老侯爷说“九郎,你这一走就是三年,逢年过节都没能回来。趁现在刚回京,吏部的调令还没有下来,你在家中多休息几日吧。你可能还没见过,程家的几个晚辈,都长大了。” 程元璟不期然想起方才在廊下看到的那一幕。 他想,他可能,已经见过了。 程元璟升起些微好奇,正好今日无事,他便多问了几句“今日我看有客在,是何人” “客人”程老侯爷疑惑,他病重休养,外客的消息自然递不到他跟前。程元璟见状,说“是个青年男子,年纪不大,是行伍中人。” 程元璟这样一说,程老侯爷顿时明白了。年轻的从军之人,能出现在程家后院,还能有谁。他笑道“那是靖勇侯府霍家的小子,名唤长渊,去年已经和你大侄女订婚了。” “哦”程元璟更有兴趣了,他眼中浮起些星星点点的笑意,停了一会,才慢悠悠说,“可是,他们未婚夫妻,感情好像不太好。” “什么”程老侯爷非常吃惊,一头雾水。自从找到小薛氏后,他一心栽到小薛氏身上,后面得知程元璟的身份,他又全心全意为程元璟打算。程老侯爷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关注过内宅的孙子孙女们。 但是他毕竟知道,老二家的大姑娘过继给大儿媳当嫡女,多年来听话懂事,十分孝顺。他虽然和程瑜瑾没多少感情,但身为长辈,当然盼着孙女好。程瑜瑾和霍长渊订婚的时候,他着实替她开心过一会。 但是才过了两个月,莫非发生变故了 程老侯爷不问家事,在这方面倒非常自信,说“你那大侄女是最听话不过,恐怕是霍家那小子不对,给她委屈受了。” 程瑜瑾受委屈不太像。 程老侯爷没注意程元璟的神情,继续唠叨“改天把老大叫进来问问,他也老大一把年纪了,瞧瞧是怎么当爹的。对了,九郎,霍长渊和您,也有一道渊源。” 程元璟着实意外了,他挑眉“哦” “霍长渊的母亲也姓薛,和雪兰是远房姐妹。” 这个程元璟倒真不知道,程老侯爷解释“当年雪兰家里受牵连,举家流放,霍薛氏的娘家隔得远,再加上罪不及出嫁女,就放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