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吧,大官人》 作品相关 推荐朋友一本书 俺知道,俺知道自己这扑街还推书,有些可笑。但朋友那本书儿,真挺不错的。 《先生真乃神人也》,讲述的是一个人穿越到了《神探狄仁杰》剧情的故事,题材挺新颖的。感兴趣的童鞋,可以去看看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章 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明朝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似乎比十二年早了些。 北直隶彰德府磁州的一户人家,躺在被窝里的少年,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想到是盐粒一样的小雪从天而降了。 他翻了个身,将身上单薄的棉被又裹紧了一分,嘟囔道:“弘治年间,果然是小冰河期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猛然推开。 屋里仅有的一丝暖和气儿,全被门外的冷雪给吹散了。紧接着,又是一声泼辣的河东狮吼:“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推门的是一位妇人,身量高挑,容貌生得很是秀丽,一双眼睛也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只不过,生活的重担压抑积蓄在心中,使她面容上不由多了一丝憔悴。 少年看到这妇人,立时吓得一哆嗦。 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又赶紧装出一副懵然虚弱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开口:“娘......我头疼,晕乎乎地难受。” 天可怜见,这个称呼他是用了多大勇气才说出来的——毕竟,前世他何瑾年岁跟这少妇也差不了多少,可穿越到这里后,发现明朝人结婚是......真的早! 他娘崔氏今年芳龄三十。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可能是还未出嫁的年纪,喊姐人家恐怕还不乐意。 可在这个时代,何瑾今年却已十四岁了...... 崔氏却不由冷笑起来,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装,接着给老娘装!脑子烧坏那病,你六天前就好了,还想跟老娘耍这点小聪明儿?” “你,你已经知道了?”何瑾顿时一脸震惊,接着就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哎,哎,娘,你轻点,我可是你亲生儿子.......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疼着叫了两声娘后,他忽然发现这个称呼,竟也没那么别扭难为情了:怎么说呢,贱人就是矫情! 对于老娘的泼辣凶悍,何瑾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是没丁点儿怨气的。 六天前穿越来后,他已将这户人家底细摸得很清楚了:不得不说,这户人家......可真不是什么穿越的首选! 嗯......严格来说,两年之前,这家的光景还是可以的。 便宜老爹是衙门的一名典吏,工食银加些常规陋习很是够养家糊口,甚至还让儿子读了一年半的书。 然而,两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便宜老爹被白莲教逆匪袭杀——据说这倒霉孩子在门口亲眼所见,直接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家里道:“亲娘咧,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子啊!” 最后,他委屈地语重心长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崔氏陡然停顿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母爱的关怀?” 何瑾点点头,目光里露出几许期待。 母子二人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小屋内忽然爆发出清脆愤怒的啼吼声,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 “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爹娘辛辛苦苦让你念了两本书儿,别的没学到,就学会了乱造词儿顶嘴啊!” 何瑾吓得连忙穿好了衣,拔腿就往门外跑。 “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崔氏追着就来到了院子,望着那跑得已一溜烟儿的背影,不由气得叉腰大骂:“有本事儿晚上别回来,回来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可没一会儿,她便觉得大早上揍一揍儿子,心情陡然好了很多。随后便哼着小曲儿,转身洗衣服去了。 ...... 走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两边的商铺古色古香。纵然天上还飘着小雪,可街上古装衣裙的姑娘清秀灵透,如同画中人儿一般。 街上人流如潮,何瑾却没一丝欣赏的心情! 今天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可距离当贪官的人生目标,却仍旧十分遥远,心情也十分的灰暗。 想当官儿就要考科举,想考科举就要读书作八股。可何瑾却知道,就他那样的家底儿,勉强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好在,他不是个只会抱怨、眼高手低的人。七天的时间里,心中已有了些盘算。 在张大爷的烧饼铺前,靠刷脸得了两个新鲜出炉的烧饼后,他啃完就来到了衙前街上最热闹的醉东方酒楼。 然后,就一屁股蹲了下去。 从出门儿的时候起,他的脸上的神态就换了,由之前跟老娘斗智斗勇的机灵活泛,换成了一张痴痴傻傻、两眼呆然的模样。 蹲在醉东方酒楼角落边后,他也什么都不干,就直楞楞地看着天。仿佛,正在思索着人生三大终极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一位貂裘华服的公子哥儿就出现了,看着何瑾的模样不由笑道:“嘿,何傻子,我给你十文钱好不好?” 何瑾慢悠悠地看向那公子哥,嘿嘿傻笑:“好......” 公子哥儿排出故意排出十一枚铜钱,然后看着何瑾一枚一枚地数起来:“八、九、十......怎么多了一个?不行不行,十以上的我记不住数儿,这个还给你!” 公子哥接过那多出一文钱,不由哈哈大笑:“果然,果然是个傻子啊......这年头儿,竟然还有人嫌钱多的!” 说罢,公子哥就招呼着,身后的一众狐朋狗友:“你们谁还来,快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章 谁才是真的傻? “八、九、十.......啊,你们不要折磨我了!” 何瑾痛苦地抓着头发,不耐烦地又将两个多出的铜钱,交还给另一个公子哥儿,十分无辜委屈地抱怨道:“我都说了,十以上的记不住数儿,你们实在太坏了......” “哈哈,何瑾,你果然是个傻子!”这些给钱的公子哥儿,故意向着四周高声嚷起来,乐此不疲。 何瑾却一下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智商?” “智商,智商是什么东西?世上的人,就没有嫌钱多的!” 何瑾这会儿便涨红了脸,努力让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钱多不代表智商高......智商!......智商,五百年后才流行的名词儿,你们知道吗?” 接连便是些更难懂的话,什么“穿越人士”,什么“情商比智商更重要”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酒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可大概一炷香的时候后,这伙公子哥儿还没闹够,还在秀他们根本没有的智商,何瑾便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伙人洋洋得意的时候,何瑾忽然恢复了清亮的眼神,对他们懒洋洋地摆手道:“行了,诸位官人,戏已陪你们演完了,好走不送,别耽误了我下一场生意......” 这伙公子哥儿闻言,一下呆若木鸡。其中一个不敢置信地指着何瑾,道:“你,你这是在骗我们?” 何瑾又嘿嘿一笑,道:“怎么能说是骗呢?” “你们花钱得了开心和优越感,我得了实惠,各取所需嘛。这跟诸位上戏园听曲儿、去青楼看名妓跳舞,不是同一个道理?” “可你,你......”公子哥们儿陡然愤愤不平。他们自诩聪明,结果今日栽倒了一个傻子手里,哪能受得了这等冤枉气:“不行!今日我等要拉你去见官!” “好呀。”何瑾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摊手道:“那,那就让全州的百姓都知道,诸位是如何被骗这六十文钱的......看你们的衣饰,也是磁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这场官司,一定会很引人注目。” “这,这?......”公子哥儿们一下面面相觑:不错,闹到了公堂,怎么丢得起这人?再说人人也就十文钱,平时随意打赏也不止这个数儿,何必闹得灰头土脸? 可其中一位公子哥儿,还是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我,我等要揭穿你的骗术恶行!” 何瑾闻言更高兴了,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帮忙替在下招揽生意......” 公子哥儿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了:何瑾是傻子这谣言已人人尽知,自己偏偏去说他不是,可不只会给他招揽来更多的生意? “诸位官人,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们上来就抱着玩弄羞辱在下的心思,又岂能上了这个当?”看着这些公子哥儿们一个个如得了瘟病的公鸡,再也神气不起来,何瑾又温言说道:“言尽于此,还望诸位好生思量。” 公子哥儿们先是恼怒,可纷纷对视一眼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最后,其中一人看来是个读书的,率先对着何瑾躬身一礼道:“何官人教训的是,我等孟浪,此番受教了......” 其他公子哥儿没这样的包容涵养,但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句:“高手在民间啊。十文钱买了个教训,我们这次丢人丢得不冤!” 何瑾也恭敬一礼,静静目送这些人入了酒楼。 随后,他又恢复了刚才痴呆的模样。只不过,这次面上的痴呆中,不由多了一丝郁闷的苦笑。 因为一回想起这事儿的源头,他除了苦笑之外,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六天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跑到了这大街上。看到外面果然没有高楼大厦后,不由一阵震惊加郁闷。 可就在他蹲在地上,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位面善的大婶,忽然便丢给了他十几枚铜钱,还一脸可怜地说道:“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烧坏脑子了呢?” 何瑾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把钱交给那位好心的大婶儿:“大婶儿,你误会了,我的病今天已经好了,这钱我不能要......” “吓,病好了还会不要钱?以前你可是个财迷,别以为吴婶儿我不知道!” 吴婶儿硬塞着把钱交给了他,还嘱咐道:“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冻着,把脑子烧得更傻了!” 何瑾愣愣地捏着十几枚铜钱,一脸的痴呆......嗯,那会儿他的痴呆表情,纯的! 再之后,他便发现那些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也一个个都面露怜悯。 有的妇人还掬下了眼泪:“可怜啊可怜......何令史多好的人儿,有案子就尽心帮我们,帮不上的也惦记着。” “就是,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来,瑾哥儿,大娘这里买菜还剩五个铜板,你可别嫌弃......” 何瑾当时都不知怎么回事儿,想解释都解释不清。偏偏又因为便宜老爹,积攒下来的好人缘,他便发现那些认识的人,都开始掏钱关爱智障儿童了...... 然后无意间......嗯嗯,他就发现了这么条财路。 当然,淳朴百姓的善心不能随意欺骗。可问题是,除这些好心人外,他发现其中还有好些故意秀优越、调戏自己的浪荡公子哥儿。 于是他就改良了法子,故意把超过十文的钱退回去......然后,何傻子的事迹就越传越广,他也就收起了这些有钱烧的富家公子智商税。 ‘六天下来,已经赚了八百七十铜板。嗯,用来办事儿的钱,也差不多该够用了吧?......’ 心里盘算着,何瑾默默地等着下一个客户。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 如玉脂般的颜容上,黛眉如远山,再加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如玉一般的美人儿。 只不过,少女娥眉之间纠缠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似乎正为什么烦心事儿所困。 少女的身旁,还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小丫鬟,正兴奋地指着何瑾说道:“小姐,就是他,就是这个何傻子......你给钱试试,他绝不会收过十文的!他说话也很有趣的,小姐听了就会开心了。” 少女听闻这话,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位面容清秀、双目呆然的少年。尤其仔细看了看何瑾的眼睛后,忽然便笑了:“月儿,他是装的......” 何瑾知道,是刚才眼中闪过的一抹光彩,暴露了自己根本不痴傻的本质:因为真正的傻子看到美女,不会有惊艳的反应。 然后,他就不由地笑了笑:不错,总算来了个智商在线的...... 可月儿小丫头却似乎觉得自己的信誉受到了打击,直接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十一文钱:“小姐,是真的,人们都说他是个傻子,从不收十文以上钱的。不信,小姐你看!” “一、二、三......八、九......”何瑾还是一如当初般,慢慢地数了起来。 月儿看着这一幕,不由激动地都拽起了她家小姐的袖子:“小姐,你看啊,他马上就要头疼,要还我一文钱了......” 可当何瑾数到‘十’的时候,忽然邪魅一笑,双眼一亮恢复到清明的模样,道:“十一!哦......原来十以后是十一啊,咦,我怎么忽然如醍醐灌顶般,豁然贯通了呢?” 这样的把戏,何瑾原本也没打算玩儿多久。 现在启动资金也差不多了,他便准备收手了。而收手前,还能逗个呆萌有趣的小姑娘,他自然很乐意。 果然,月儿一张兴奋激动的脸,顿时凝住了。 她大大的双眼睁着,还不敢置信地眨巴了一下:“小,小姐,这个何傻子忽然变聪明了耶......” 美女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月儿说道:“不是他忽然变聪明了,而是他一直都不傻......相反,他可比寻常人聪明多了!” 月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伸着嫩白的指头道:“原来他,他一直在骗我们?......可之前他为什么?.......” “之前他若不如此,又怎会让那些闲散愚蠢之人上当?”美女说着,眸中却不由流露出一丝厌恶,转身道:“走了,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何瑾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鄙夷了,可他也不打算计较:毕竟这事儿,就是自己干的不怎么地道。收智商税这种事儿,在淳朴的大明朝还是挺......嗯,恶劣无耻的。 然而,就在三人转身分别时,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好你个何傻子,原来一直在装傻骗我们的钱!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就要替街面上的百姓讨回公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章 穿越后的秘密 何瑾一听这声音就郁闷了,心想:街面上的百姓怎么你了,怎么动不动,你就代表街面上的百姓了? 扭头一看,便看到七八个家伙,缓缓向他们三人围拢而来。这些家伙一个个痞里痞气、脸上表情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些轻浮佻薄的家伙。 尤其领头那人太阳穴上贴着一小块膏药,鬓边还插着一朵粉桃花,看打扮不伦不类的。他挡在了那美女二人身前,直接伸出了狗爪子道:“沈小姐不用怕,我们来替你出气,教训教训这傻子。” “就是,沈小姐肯定气坏了吧?”另一个家伙凑上前,道:“一会儿啊,沈小姐就不气了,就会感谢我们哥儿几个的见义勇为了......” 这位沈小姐当即一躲,脸色也变得冷厉凝肃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难道还敢调戏良家女子不成?!”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幽幽一叹:唉,看着精明的傻妹子,你都说出这话了,他们还能不调戏吗?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他见过很多眼前这样的家伙。泼皮无赖也好、流氓烂仔也罢,这些人的性情和心理,千百年以来恐怕一直没变过。 他们最显著的性情特点,就是做事儿不过脑子,而且还受不得激:越是撩拨他们,他们越上劲。 果然,为首那个泼皮赖三儿闻言脸色一变,恼怒起来:“沈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哥儿几个可是在替你出气,你不领情便罢了,怎么还凭空诬陷好人?” 嘴上这样说着,反而更上前了一分,贪婪闻着沈小姐身上少女的清香和香甜的脂粉味。 “这可是衙前街,随时都有捕快差役巡逻,你们就不怕坐大牢吗?”月儿见赖三儿这幅模样,赶紧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气鼓鼓地说道。 赖三儿闻言却哈哈嚣张大笑,猛然一把推开月儿,道:“捕快都是些睁眼瞎子,他们能干得甚事儿!” 说着,看着周围的百姓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仿佛得了什么鼓励一般,再度上前贱笑道:“既然沈小姐说我们哥儿几个调戏你了,那我们啥也不说了,就让捕快拿个人赃并获如何?” 沈小姐今日是瞒着家里,被月儿带出来散心的,并未带家丁护院。 她虽然聪慧干练,可对待这等泼皮无赖显然没什么经验。反而脸色更厉,再度冷寒言道:“赖三儿,你是想找死不成?!” 赖三儿这下彻底被激恼了,面色一寒,陡然一把抓住了沈小姐的手腕:“沈小姐,我知道你家富甲一方。可在这街面儿上,是我赖三儿说了算!” 说着,这真不过脑子的货,一只贼爪子竟忍不住。 明代男女大防早已深入人心,这一爪子要是上去,就算沈小姐日后杀了赖三儿,也洗不清耻辱了。 情急下,她挥手打开了赖三儿的狗爪子。 然而,毕竟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根本摆脱不了赖三儿的大力拉扯。顿时心里一阵气苦恐慌,求助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何瑾身上。 何瑾本不想管什么闲事儿,可这些无赖如此不知轻重、胆大包天,便知道自己恐怕免不了,要暴露穿越来的秘密了。 就在主仆二人跟那些无赖拉扯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哎哟,胡捕头!你可算来了,赖三儿可当着我们的面儿,说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赖三儿等一众无赖听到这个,顿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惊恐地四下观望:废话,捕快没来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嚣张叫嚷。可人家真来了,他们只会立刻跪下唱征服! 然而,环顾了一圈儿,除了看到那些同样四下乱瞧的百姓外,根本没看到胡捕头的半分人影。 这一刻,赖三儿便感到身边一阵风影吹过,原来何瑾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一把握住了沈小姐的小手儿,对着主仆二人一笑:“还愣着干什么,跑呀!” 沈小姐这也如梦方醒:是呀,遇到这等软硬不吃的无赖,不赶紧脱身,还跟他们纠缠什么! 在何瑾的牵扯下,她当即放开脚步向前跑去。身后月儿也挺机灵,紧随其后,跑得竟比何瑾还要快...... “他奶奶的,何傻子,你敢坏老子的好事儿!哥儿几个给我追,打断那傻子的狗腿!”赖三儿同志这下彻底炸了,他感觉自己衙前街一哥的尊严,被人狠狠侮辱了。 七八个无赖立刻拨开阻挡的人群,叫嚷着追逐而去。 何瑾一边跑,一边仔细辨认着方向。可跑了刚有半柱香的时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身后的泼皮。 因为,沈大小姐竟然缠了足! “马皇后还是大脚呢,你这平民女子缠什么足啊?”没好气地问了这么一句,何瑾无奈拉着沈小姐进了一条巷弄。 沈小姐本来就跑得气喘吁吁,面如晚霞,被何瑾这么一问,更是面色涨红:“你,你个登徒子,跟那些无赖一般无二!.......” 何瑾一愣,立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竟也不跑了。 正当沈秀儿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时,月儿便惊恐叫了起来:“这是条死巷!何傻子你跑错地方,可要害死我们了!” 何瑾却看着小月儿那焦急害怕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替她擦了下发热的眼眶,嘿嘿一笑道:“我可没跑错地方,待会儿让你们看场好戏。来,放松,跟我一样先摆个造型......” 刚把腿自然地蜷在墙上,撩了一下额前不存在的碎发,巷子口赖三儿嚣张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好,好呀,真是老天有眼,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主仆二人一见赖三儿这些家伙,都不自觉地躲在了何瑾的身后:虽然,他们对何瑾没啥好感,可货跟货一对比,她们蓦然就觉得何瑾......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可何瑾听着赖三儿的叫嚷,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赖三儿,你不应该先说这巷子清净无人,就是把我们糟蹋了,我们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 带着小弟呼啦啦围上来的赖三儿,听到这话忽然都傻了。 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才忍不住大笑道:“何傻子啊何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你还说傻话,真是,真是......哈哈哈......啊!” 话音刚落,何瑾已一拳便砸了过去:真是,真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成语来......跟你这种蠢货对台词儿,实在太浪费感情! 然后,主仆二人和那些无赖,就瞪大了眼睛看到:赖三儿百多斤的身子,就在何瑾一拳下,竟直接飞了起来! 那身子在半空飞了大概有半息的时间,才重重地贴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才看到赖三儿鼻子喷着血,从墙上缓缓地滑落下来...... 不错,这就是何瑾之前不想暴露的秘密:穿越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力大无穷! 虽比不了开了挂的绿巨人,但那力气是真的惊人。家里的磨盘,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而且还觉得不费力! 就刚才这一拳,还是收着七分力气的。 否则,凭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赖三儿可能不是贴墙上,而是直接陷墙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小月儿这会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木讷讷地拉着沈小姐的衣袖:“小,小姐,我刚才不是眼花了吧?......” 沈小姐这会儿不比月儿淡定多少,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明眸震惊不解地看向何瑾。 而看着这诱人浮想联翩的邪恶一幕,何瑾恶作剧心思升起。 他伸出食指轻抬沈小姐的下颌,‘吧嗒’一下合上了她的烈焰红唇:“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说完,他又转向剩下那几个无赖,嘿嘿冷笑道:“怎么样,还打不打了?” 几个无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纷纷惊恐摇头道:“不,不打了......” 然而,何瑾却邪魅的一笑,捏着拳头道:“那怎么行?我才热好身,好戏也才刚开场,你们可不能这么扫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章 老刺激了! 钓鱼的人最兴奋的一刻,就是看着鱼漂儿剧烈抖动、鱼线紧绷的时候。因为,那是钓到大鱼了! 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出一看:那不是什么大鱼,而是一只庞大凶恶的鳄鱼,这感觉就老刺激了。 现在,剩下八个无赖泼皮,这就是这种心情。嗯......老刺激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远近闻名的何傻子,以前也没听说过他如何突出啊。怎么忽然之间,这条可口的小黄花鱼,就变成了凶猛的大鳄鱼? 幸好,面对危险人类都有下意识的反应:跑! 可何瑾都有心计将他们引入这死巷子,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跑掉? 就在这八个无赖,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何瑾忽然长啸一声,胳膊瞬间暴长,抓过一个人来便抛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他并不魁梧的身形,已闪到一人面前,只一推便将人摁进地里将近半米深。 紧接着,何瑾脚一抬,又将一个无赖踢飞开来,那人鬼叫一声,身子还捎带着砸趴一个。转身看到另一个无赖,他蹙眉收了收力掂量了下,才一巴掌抽在了那人的脸上。 沈秀儿和小月儿却看到,那无赖立时嘴歪眼斜,牙齿都被拍飞了好几个。身子跟个陀螺般旋转跳跃起来,撞到墙上立时人事不知。 只一眨眼的工夫,围在何瑾身旁的五个无赖,就像小纸片儿一样被打飞了。 最幸运的是一开始被何瑾扔天上那位,他其实没受什么伤,不过他也很快就变成了最倒霉的一个——何瑾根本没打算接他。 场上剩下两个,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看到自己的同伴都趴下了。 何瑾一手一个又抓起俩来,轻轻对碰了一下。这俩人就像喝多了酒一样,腿打罗圈乱转,眼看着巷子口在跟前儿,可就是走不了直线。 还剩一个孤零零地站着,姿态和神色倒有些威武不屈的样子,就是腿一直在发抖。 何瑾瞟了他一眼,都没好意思打他。 可一旁的小月儿却不依了,握着小拳头儿兴奋叫道:“何傻子,打他,打飞他啊!......” 何瑾顿时扭头一脸无奈。 就在那个家伙以为逃过一劫时,何瑾却忽然一个神龙摆尾,转身加漂亮的一个后空踢,将他踢飞到了墙里...... 然而,就在何瑾打完收工,准备接受两位美女的赞美时,脸色却不由蓦然凝重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赖三儿忽然已爬了起来,还用一柄短刀抵在了沈秀儿的脖颈上! 那天鹅般优美颀长的脖颈间,已划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线...... “何瑾,你不是厉害吗,不是很能打吗?来呀,你来打老子啊!”赖三儿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虐错乱的气息。 小月儿脸都被吓白了,不由哭喊道:“何傻子,何傻子你快救救小姐啊!......” 然而,何瑾却忽然变得很不耐烦,叫嚷骂道:“何傻子,何傻子......我叫何瑾,可不是什么傻子!” 小月儿一下怔在了原地,眼泪顿时簌簌地流了下来,手足无措。 谁知何瑾却一点不心疼,反而继续叫骂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们,我跟你们很熟吗?那,那个赖三儿......你说,我认识这狗屁小姐,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赖三儿猛地一愣,全身暴虐错乱的气息不由消散了下去:是呀,何瑾是个傻子啊......又根本不认识沈秀儿主仆,凭啥会救这两人? 然后,赖三儿就愣愣地看着,何瑾直接转身就走了! 是真的走了,连头都不留...... 这一刻,赖三儿张了张嘴,忽然很想挽留:何瑾,你回来啊......你这主角都走了,我还怎么演? 难道,真一刀杀了沈秀儿? 脑子一冷静下来,他就意识到杀人要偿命的。尤其,还可能要杀掉八个手下,和一个小月儿灭口...... 一想到代价这么大,他就郁闷暴躁地收了刀,也没什么调戏的心情了,一把推开沈秀儿道:“算你今天运气好!” 话音刚落,赖三儿忽然就感到一股恶风,狂乱迅疾地向自己吹来。 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一头野牛撞中了,整个人不出意外地飞起来了不说,还比上次足足多飞了一息时间。 一屁股跌在地上,赖三儿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散了,疼得龇牙咧嘴,鼻血更是跟自来水一样哗哗地外流。 然后,再看到何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他忽然就悔恨加胆寒起来,脑子里不由闪过一个词儿:兵不厌诈啊! 这傻子刚才分明就没走,藏在巷子外等着自己放开沈秀儿后,就杀了一个回马枪! 不地道, 这做人太不地道了! 这一刻,堂堂的衙前街一哥,磁州城里也算排得上号的泼皮头子,忽然就很想哭:跟何瑾这种能打又有心计的人比起来,他才是个真正的二傻子...... 不过,对于赖三儿这种泼皮无赖来说,这种事儿也算不上什么——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改日再找回场子就行! 可想不到,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升起的时候,何瑾却笑吟吟地一脚,踩在赖三儿的右手上......然后,猛然一用力! “怎么样,服了没?” “啊!.......服了,服了!何傻......不不,何小官人,我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赖三儿疼得冷汗涔涔,心底对何瑾的恨却又浓了几分。 可何瑾却惋惜地开口,悠悠摇头道:“这样可不行。调戏了沈家小姐,还想杀人灭口,交给衙门应该能领笔赏钱吧?” 赖三儿茫然地看着一巷子东倒西歪、哼哼唧唧的手下,不由想不明白:明明是你把我揍了一顿,怎么我还成了恶人? “我说你也是街面上混过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何瑾看着赖三儿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光天化日调戏沈小姐,百姓们可都看到了。还有沈小姐脖颈上的刀痕,以及,这些差点被你杀了的人口供......” “什,什么口供?”赖三儿越发摸不清头脑,可不知为何就觉得浑身开始发冷,一股巨大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 何瑾却惋惜地摇摇头,对着小月儿问道:“月儿,他刚才是不是想要杀你?” 小月儿立即娇憨点头,开口道:“嗯!他要杀小姐,还拿眼神儿吓我......杀了小姐后,他肯定要杀我!” 这话,小月儿是发自真心的,她是真被吓到了。 然后,何瑾又转头问向那几个泼皮无赖:“你们也看见了,赖三儿刚才是不是要杀你们灭口?......没关系,你们应该都在衙门挂着号呢,现在不想清楚了说,到衙门挨了板子后再说也不迟。” 八个泼皮无赖这才惊醒:是啊,今天事儿闹大了!若何瑾和沈秀儿真不依不饶,他们绝好不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一时间,这八个无赖顿时胆寒,纷纷开口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赖三儿调戏奸污沈小姐不成,就想杀人灭口!” 直到这一刻,赖三儿才恍然大悟:别想着找什么场子了,先保住命再说吧! 还用想吗? 只要何瑾真将他送入衙门,那自己的斑斑劣迹,外加一众人的口供——就是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换句话说,现在自己的小命儿,就掌控于何瑾的一念之间! 然后,就在赖三儿如坠冰窟时,耳边又传来了小月儿如恶魔般的催促声:“何傻......何官人,送衙门,押他送衙门!”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打了个战栗,诚惶诚恐地看向何瑾的眼睛。 那分明就是...野兽的双瞳! 在那双眼睛里,一刹那之间闪过的,竟是雄狮一般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于昏昏欲睡的,但是却君临天下一般,高高在上的目光! 这傻子,怎么会有如此骄傲威凌的眼神? “怎么样,赖三儿,你想好了吗?”何瑾淡淡开口,嘲弄道:“还想着以后再找回场子吗?......”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被吓尿了:原来,何瑾刚才就识破了自己的盘算!于是才让自己明白,想弄死自己,他轻易地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 这一刻,赖三儿浑身的血都凉了:何傻子?......谁他娘的以为他是傻子,那才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圣贤教导我要挟恩图报 “何,何官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们是个屁,放了我们吧......”赖三儿可不想进衙门,彻底服了的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道。 看那鼻涕和泪水都快流自己衣服上了,何瑾当即厌恶地踢开他,道:“都圆润地翻滚去吧,别让我以后再看到你们!” 一旁的沈秀儿和小月儿,则惊喜交加......外加,都看傻眼了。 尤其沈秀儿,她怎么也没想到,何瑾非但深藏不露、力大无穷。而且一番举重若轻、却剖皮见骨的手段,就将衙前街凶狠混不吝的赖三儿,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就在这精彩的英雄救美故事即将落幕,她想着如何矜持又不失感恩地,表达一腔震惊崇拜之情时,何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转身道:“等等,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留下!” 这......这简直画风突变啊! 何瑾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赖三儿等人还一脸懵圈儿的时候,直接凶残地从那些无赖身上扒起银钱,连鞋袜都不肯放过。 “你身上有几两?啥,有两贯钱的宝钞?那玩意儿不值钱,最多完这话,便要拉着还不肯走的月儿回去。 可不料,何瑾却忽然一伸手拦住她,笑呵呵地说道:“感激不尽这等话太虚了,今日我怎么也算救了你们一回,怎么也得有点实在的表示吧?” “公子见义勇为、扶弱除暴,这本是人人称赞的春秋古义之事。”沈秀儿一脸愕然,不由言道:“为何公子还讨要钱财,做这等自损名节之事?” 嘴上虽然说着这些,但沈秀儿其实也不指望,何瑾能有如何的回答。 毕竟,一个在街面上装痴卖傻、连泼皮无赖都要打劫的人,除了贪财好利之外,还能有何解释? 可想不到,何瑾却十分理直气壮、甚至还一脸鄙夷地看着沈秀儿,道:“圣贤教导,我又岂能不从?” 这话一入耳,沈秀儿差点被气笑了:“真是信口胡诌!小女子也是读过些圣贤书的,还从未听说过哪位圣贤,教导人们挟恩图报的。” “那是你读的还少,又不精......”何瑾仍旧淡淡笑着,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道:“假如你真的读过圣贤书的话,总该知道《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篇》里,子贡赎人的典故吧?” 沈秀儿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回忆一番何瑾所提的典故内容后,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子贡赎人的故事讲的是,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就可以从国家获得的补偿和奖励。 孔子的学生子贡,有一次便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 孔子知道这事儿后,便教训子贡说:“赐(端木赐,即子贡),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以后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子贡倒是不求回报,可他的做法却违背了人性。若做仁义之事,还要损害自己的利益,那谁还会去做呢?” 何瑾眉眼弯弯,好以整暇地摊手说道:“而我却遵从了圣人的教导,向小姐讨要报酬,如此人人日后才会见义勇为。” “如此大仁大智,怎么到小姐口中,就成了挟恩图报?” “这,这......”沈秀儿完全理屈词穷,不由又对何瑾有了一丝兴趣,道:“何官人这番解释倒是......呃,言之有理......这救命之恩,小女子自当奉上厚礼相报。” 说罢,她还是有些不解,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只是,公子既如此深明大义,又为何不将这些泼皮押入衙门?” 一听‘厚礼’二字,何瑾显然很是激动,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变数儿太多了嘛,衙门里那些事儿,哪是我们能左右的?” “吓一吓他们也就行了,真把事儿闹大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沈秀儿闻言,不由又诧异地望了何瑾一眼:想不到这少年竟如此思虑周全,分寸拿捏得这般精准! “哎哎,何官人,我也有问题不明白耶......”月儿是个自我情绪恢复极强的姑娘,这会儿已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你明明之前在街上也能打得过他们,为何偏偏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才动手?” 对于这个问题,何瑾看了看手中的银钱宝钞,不由小声郁闷道:“这不明摆着的嘛......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我怎么好意思下手打劫他们?” 不过这话一出口,他立时反应过来,又一脸悲伤地言道:“主要是两年前先父横死,娘亲虽然一副表面坚强的样子,可我却知她心里很痛苦。” “她全部的寄托,也随之放在了我这个儿子身上。若她听说了我跟泼皮无赖打架,那该有多伤心?” “想不到,何官人还是位孝子。看来,是小女子错怪何官人了。”沈秀儿闻言,再度不由动容,对何瑾的好感也渐渐回暖。 然而,就在她一颗女儿心,被何瑾三言两语搅得波动不已时,何瑾接下来就给她泼了一桶凉水,彻底让她死心了。 “哎,别说这些废话了,咱还是谈谈这救命之恩,到底能值多少钱吧?” 何瑾一脸认真的说着,还略带一丝的不好意思:“毕竟,我装痴卖傻就是为了一笔启动资金。而这钱,自然多多益善嘛......” 沈秀儿清楚看到,这一刻何瑾那双眼睛里都在放着光:那光彩里有认真、有激动、还有压抑不住的期待! 这家伙,原来从始至终就想着将救命之恩,折算成银两求回报啊!——什么‘子贡赎人’的典故,分明就是他找的借口! 这一刻,沈秀儿忽然有些炸,丰盈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忽然很有一种用自己涂抹着豆蔻的修长指甲,挠坏那张眉清目秀、兴奋激动脸的冲动! 可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又让她极力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但接下来的语气,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民女和月儿可不值什么钱,沈家最多出二百两纹银!” “二百两?......” 何瑾脸上顿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一旁的沈秀儿心中不由一惊:这家伙,该不会嫌少吧?毕竟,沈家可是磁州有名的富户...... 可就在她心绪不定的时候,却见何瑾忽然又笑了:“原来沈小姐是按自己跟月儿的身价儿算的啊,我之前还想着按自己出力的标准,打算只要五两银子意思意思呢......” 沈秀儿一张俏颜顿时僵住了! 这一刻,她藏在袖子里的修长指甲,都攥得掌心疼,真恨不得化身泼妇,挠死这个混蛋啊! 你什么意思? 我堂堂沈家小姐,在你眼里难道才值五两银子,瞧不起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章 沈家有金华火腿吗? 走在回家取钱的路上,沈秀儿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她很怕跟何瑾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气死! 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家门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她就又有些纠结了:不管自己如何生气,何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到了家门都不请恩人进去喝杯茶,未免太没礼数了。 然而,沈家眼下的情况,真没心情让她再领一个多余、还特能气人的家伙进去。 于是,停在门口前的沈秀儿,不由回头复杂地望向何瑾。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何瑾不介怀。 然而就在她为难时,何瑾却傻傻地望着‘何府’的门匾,神色猛然一变道:“沈小姐,你原来是磁州的第一富贾,那个有着‘经商奇女子’之称的沈秀儿?” 沈秀儿一惊:你才反应过来?不对,你那什么眼神儿......难道,是见沈家豪富,想要变卦加钱不成? 这一刻,沈秀儿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事儿,厚颜无耻的何瑾完全是做得出来的! 可想不到,何瑾随后便又期期艾艾地说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酒楼、食贸、绸缎、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那一定,也有上好的金华火腿吧?” “那沈小姐能不能,只给我一百九十九两?剩下那一两银子,我想买一条上好的金华火腿肉......” “金华....火腿....肉?”沈秀儿完全惊了,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正确表达情绪了:你,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金华火腿,跟救命之恩有啥关系? 不对,你是本来就想买一条金华火腿,才到街上装痴卖傻骗钱的......现在想起我们沈家就有,便不用自己跑腿儿去买了啊! 我,我堂堂沈家的大小姐,是替你跑腿儿买金华火腿的小厮吗! 想通这一切的沈秀儿,暴躁一怒,忍不住就想放声咆哮。 可不知为何,满腔的愤怒到了最后,竟化成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用纠结,要请不请何瑾进门了。 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啊! 他心里有的,只是那二百两银子,还有那该死的金华火腿!...... 于是沈秀儿表情平静,无悲无喜,犹如入定的高僧般淡然言道:“公子但有所求,小女子无所不允。就请公子在此稍待,小女子去去便来。” 果然,何瑾当即满意点头,半点都没提进家里坐坐的要求。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儿,跟沈家门房的大爷还没聊上几句呢,何瑾便看到小月儿,提着一个硕大的油纸包出来了。 “你家小姐呢?”接过油纸包后,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的何瑾,开口问道。 看到何瑾非但拆开了油纸,还特意撕了一小块儿仔细品尝一番。就算是呆萌的小月儿,也都明白小姐为何打死不愿出来了。 她不由可爱地一捂额,无奈言道:“公子,这绝对是上好的金华火腿肉,比市面上的要好很多的。” “是小姐特意让月儿从厨房那里拿过来,就怕你会不满意。没想到,你还是......” 何瑾这下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月儿随后也没说什么,又掏出了两张银票,道:“公子,这是二百两银票,你可要收好了。” 有了教训,这下何瑾就不当着小月儿的面检查银票了。揣入怀中后,便拎着火腿转身摆手道:“好了,恩财两清,咱们有缘再见哈。” 说罢,大步向远处走去。 可走了还没多久,他就拐入了一条幽静的小巷弄,贼兮兮地从怀中掏出银票,对着雪后初晴的阳光仔细看了看:嗯,骑缝纹,票号背书,密押,见票即兑,该有的一样不缺...... 原本只想着挣一两银子,来买条金华火腿。想不到今天一下收获颇丰......这种满心充实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 然而刚一出小巷口,他脸上幸福的笑容,陡然便僵住了:因为他忽然看到小月儿,正一脸鬼鬼祟祟地在偷瞧着自己! 两人一个不好意思,一个心虚,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好在何瑾脑子比较活,下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你是在跟踪我?” 小月儿赶紧连连摇手,慌忙解释道:“不,不是的,不是小姐让我跟踪你的......” 这下,何瑾也彻底无语了:傻丫头,你也太不适合当间谍了。 不过,他同时也很奇怪:“咱们之间的事儿明明已经清了,你家小姐为何还让你跟踪我?” “月儿也不知道啊......”天然呆的好处,就是对谁都不怎么设防,被何瑾这么一问,月儿便照实说道:“回到房里后,小姐先狠狠地喝了两杯凉茶。嗯,不对,是三杯......” “然后,小姐就让月儿拿了银票和火腿。可当月儿要给公子送去的时候,小姐就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怎么个奇怪法儿?” 跟背书一样,小月儿清脆地答道:“何瑾此人虽贪婪狡诈,无礼怪异。但假痴不癫,胸有城府,尤其办事儿还极有章程。月儿你仔细跟着,看他拿这金华火腿,究竟要去干什么......” “哦......”何瑾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好奇心害死猫啊。 不过想着自己还欠沈秀儿一两银子,而且自己要干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开口道:“那你就光明正大的跟着吧。我带去你玩一会儿,省得人贩子再把你拐跑了。” 一听能跟着何瑾去玩,月儿当即把好看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状。 一路上,她跟着何瑾去了些店铺,看到何瑾买了些寻常的礼品。大多是江浙那边的特产,尤其还花了二两银子的大价钱,买了一坛绍兴女儿红。 随后,何瑾便带着她,来到了衙前街的一户人家。 那家从外头看不出什么,却门庭若市。不少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看起来像是来送礼的。 小月儿显然认得这户人家的,不由开口道:“公子,你辛辛苦苦地骗钱,难道就是为了给陈师爷送礼?” “嗯......”何瑾点头,道:“先父两年前横死,家里没了什么,她都会频频点头的样子。 何瑾也不计较,而是继续道:“陈师爷这人没什么架子,不愿过多人情交往。不过,他在吃上却是个老饕,极为讲究。” “他呢,是金华人,来磁州后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口金华火腿肉了......” 听到吃的话题,小月儿这才有了兴趣:“公子我明白了,那些人送什么磁州名吃,都不合陈师爷的胃口。公子却特意拿来金华火腿,正是......嗯,千金难买心头好!”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何瑾不由哈哈一笑,心情大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章 我是来帮你的 美美地吃着点心,小月儿的心情就很高兴。 她觉得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个人才,月儿可喜欢......嗯,可喜欢这种请她吃点心的人才了。 不过吃着吃着,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子,陈师爷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先父曾在衙门当典吏啊,虽然跟陈师爷不熟,但怎么也听过陈师爷的癖好......” 说着,何瑾见陈师爷门前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时候儿该差不多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五十不到的年纪,一身棉衣长衫,面色略带忧愁,边走还边揪着山羊胡...... 何瑾当即起身,拎起礼品拉着小月儿,走到了那人面前:“陈师爷,小子何瑾,乃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有事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陈铭闻言一脸的不情愿,正准备推辞,却不料小月儿已大声开口道:“陈师爷,你就跟公子聊聊吧,公子特意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华火腿!” 月儿幼稚娇美、声音软糯,瞬间就弄得陈铭老爷子爱心泛滥。 尤其想起何保在任上死得不明不白,何瑾又这么有心......陈铭踟蹰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请进门详谈吧。” 到了陈师爷的家中,何瑾打量四下发现,老爷子门前虽送礼之人不断,可屋中却家徒四壁、孤灯如豆。 看来,老人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冷清贫寒呀。怪不得,他念念不忘想吃一口金华火腿呢......原来是因为,嗯,他自己根本买不起。 何瑾多机灵的人儿,一看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便拍开了绍兴女儿红的酒封。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弥漫了出来,何瑾当即道:“陈师爷,小子来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好礼......咱边吃边聊如何?” 陈铭顿时哭笑不得:你小子都拍开酒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再拿回去不成? 于是,只能半推半就道:“那就多谢何公子招待了......” 言罢,三人一起动手备置。 不多时,便将何瑾带来的那些南方特产酒食,什么糯米藕、泡椒凤爪、腌春笋、小鱼儿干......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当然,重头菜就是那清蒸出来的金华火腿。 “三年能出一个状元,三年却出不了一个好火腿。最正宗的火腿,就数这金华火腿。”一落座提起吃来,陈铭老爷子便眉飞色舞、如数家珍:“除了金华特产的‘两头乌’,所腌之盐必台盐,所熏之烟必松烟,还有诸多讲究,十分繁苛......” 说着,已夹了一片放入口中,满脸都是幸福的享受:“但是,这都是值得的!” 何瑾当即附和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陈老爷子当真是参透人生百味之人。” 这马屁拍得漂亮,登时令陈铭面色大喜。 可他毕竟人老成精,随后便言道:“行了,你小子也算有心了。说说吧,此番特意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月儿听了这话正想开口,何瑾却眼疾手快,赶紧夹了一筷子金华火腿塞入她嘴里。 堵住了月儿的嘴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先父在世前,多敬佩先生高洁人品。小子不才,闻听师爷最近有难解之事,特来相助。” 陈老爷子这下,连火腿肉都吃不下了,瞪大了眼睛瞧着何瑾:你小子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来拜访,明摆着求我办事儿的,结果却说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你,你还要不要脸? 然而,何瑾就是脸比城墙厚,仍旧淡淡地言道:“若小子猜得不错,最近师爷当为如何应对新任大老爷之事烦忧吧?” 这话一落下,陈铭不由连筷子也放下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他刚回来时愁眉苦脸,就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新任的大老爷。 他是跟着前任米知县来到磁州的,可想不到任上却发生了白莲教作乱事件,米知县也因此丢官罢职。 原本,陈铭也就准备卷铺盖卷儿回金华了。然新来的大老爷念他办事儿勤恳,竟又继续聘他为州衙的师爷。 陈铭对此自然感激不尽,但同时他也知道,衙门里到底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可新任知县年轻气盛,一心想着做出一番功绩,几番问对他陈铭,希望能拿出个章程来——为了这个事儿,老爷子愁得都快把胡子薅光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儿何瑾你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不必大惊小怪,小子也就是随口一猜而已。”何瑾却好以整暇,轻摇了一下手言道:“小子听闻新来的大老爷,可是皇爷钦点的知州。” “受如此皇恩,又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大老爷自迫不及待想展露一下锋芒。” “可大老爷毕竟只是去年的进士郎,毫无署理一方的经验。来到磁州又两眼一抹黑,自然要借助陈老先生的智慧......如此,小子的猜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何瑾说的轻而易举,可听在陈铭耳中,却如雷贯耳、惊诧莫名: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不在衙门当中,便能将大老爷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确。 而且,还能借题发挥找到自己,让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这小子,简直多智近妖! 这一刻,陈铭不由慎重起来,在心中将何瑾抬高了一个层次,开口道:“那依公子看,老夫应当如何应对?” 何瑾笑道:“先生,大老爷既然两眼一抹黑,那何不先从熟悉县务开始?” “如慰问慈幼局、养济院、安济院,巡察漏泽园,勉励县学贫寒学子这等事儿......如此既熟悉了政务,也了解民生,岂不是很好?” 好,一点都不好! 平心而论,何瑾的建议不过是避重就轻,典型的只做道场不念经!因为慰问慈善机构、做这些面子工程,除了好看好听之外,半点都不解决实际问题。 可有些事情还非要如此,因为这些面子工程,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 相反,如此一来,人人还是称颂新任大老爷的德行,赞美大老爷体恤子民,是难得的好官。这样名声好了,官员就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陈老爷子多年幕僚,自然一下听懂其中玄机,双眼不由一亮。 可随后,他又遗憾摇头道:“此计虽稳,可老夫观新任大老爷,是真正有抱负之人。他恐怕不会花心思,放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事儿上......” “又不是让他一直这样。”何瑾却还有后手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老爷想着大刀阔斧、改革吏治,一扫州衙敷衍颟顸之气。可问题是,他现在就贸然动手,能行吗?就如两军对垒,也得讲究个先礼后兵吧?” “先礼后兵?”陈铭双目一眯,不由透出一抹精光。 “不错!”何瑾拍手一应,道:“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之策。小子的建议,非是让大老爷就此得过且过,而是让大老爷先缓一缓。” “最起码,大老爷也得探探虚实是不是?待时日一久,问题浮出水面,届时也有了民心名声,如此方能一剑封喉嘛!” “妙啊!.......”陈铭不由惊叹一声。 随后,他越看何瑾越觉得是个大宝贝儿,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小子,跟老夫一起来衙门干吧。凭你的本事儿,必然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何瑾嘿嘿一笑,拱手称谢:“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话一出口,陈铭才反应过来:这,这小子......他建议大老爷先做那些面子工程,然后他这位前典吏之子,又想来衙门谋个差事儿。大老爷为了收拢人心,怎可能会不同意? 这鬼小子的心思,怎如此深不可测、滴水不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母爱也如山,爱得深沉!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出门儿的时候,陈铭还特意送何瑾到了街上。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由都有些发愣:什么时候,向来不喜迎来送往的陈师爷,竟如此热情对待一个后生? 这小子,莫非......是陈老爷子的私生子? 得亏何瑾没有读心术,否则知道百姓们这样猜测,他非得原地爆炸,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打墙里不可。 到了沈家门口,看到小月儿安全进去后,他便满意地笑了笑,挥手再见。 然而,他却不知道,月儿刚走入沈秀儿的房间,便见沈秀儿焦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何瑾究竟拿金华火腿干什么了?” “送礼去了......”小月儿这才想起正事儿,一脸迷糊道:“公子送把火腿,送给了衙门的师爷陈先生。” “陈师爷?”沈秀儿秀眉一蹙,忽然不由懊恼言道:“不错,陈师爷据说是金华人,可不正喜爱这家乡美食!” “沈家眼下此事,正需要衙门中人相助,我怎么偏偏忘了这点?......那贪婪之徒,真是好厉害的心计!对了,你还记得他跟陈师爷都做了些什么吗?” 沈秀儿此刻,都有些语无伦次。 可小月儿却欢快回道:“吃饭啊......那饭真好吃!” 沈秀儿顿时一脸错愕,随即盯向了小月儿:“吃,就知道吃!我是问,何瑾都跟陈师爷说什么了?” “说,说了些什么,月儿有些记不清了......” 沈秀儿顿时又一愣,没想到月儿跟何瑾只出去了一下午,就也学会气自己了:“想,仔细想!想不出来,今晚你就别睡觉了!” 月儿顿时委屈起来,可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后,便将她跟踪何瑾后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令人震惊的是,她这会儿叙述起来,竟将一下午的事儿说的一丝不漏。 假如何瑾在场,更是会惊出眼珠子来:因为小月儿甚至将他跟陈师爷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而一旁的沈秀儿,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她之所以派小月儿跟踪何瑾,正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点。 听完小月儿的叙述,她那明眸善睬的俏颜上,不由露出了巨大的震惊之色:“何,何瑾那等贪婪之徒,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心计?” “送礼投其所好、早有预谋也就罢了,还未卜先知猜出了衙门里的形势,更对症下药让陈师爷不知不觉......就心甘情愿地答应了他的所求?” 这一刻,沈秀儿悠悠地看着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不由陷入了沉思。 凭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敏锐心思,她觉得自己今日,似乎遇到了一位非同凡响的少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却因为自己的偏见错失交臂! 这一刻,她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懊恼之情。比之失去拜访陈师爷的机会,这次更有些后悔莫及。 好在,当她最后目光看到一脸不解的小月儿后,才又不由莞尔一笑:“幸好,我跟他的纽带还未断。” “嗯......既然衙门目前状况不明,那我等便先抓住何瑾。我有预感,那个家伙到了衙门,必然会带去一股新气象!” “小姐,你是想要何公子帮我们吗?”小月儿对这些是真心不懂,但往往又诡异地一针见血:“可,可之前小姐不是不喜欢何公子吗?说他贪婪狡诈,无礼怪异......” “正因为他贪婪,所以此事拜托他,我才会放心!” 沈秀儿语气怪异,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他虽贪,却会拿钱办事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办成事儿!” “好了,月儿你先回去吧。以后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会带你去找何瑾玩,好不好?” 小月儿还能说什么? 她闻言就乐疯了,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房间。 ...... 翌日一早, 何瑾紧了紧那床单薄的棉被,不由也很是懊恼:“下雪不冷消雪冷,果然一点都没错......既然知道弘治年是小冰河期,就该买床厚实的新棉被啊。” “可真买来了棉被,会不会被老娘揍个半死?”一想起自己那位泼辣凶悍的老娘,何瑾就满心郁闷。 昨天他把从赖三儿那伙打劫来的钱,花得都差不多了。 但想到老娘这么冷的天儿,还要浆洗缝补衣服,手上都留下了不少小伤口,他便买了些药膏。 事情到这里,还是很有些母慈子孝味道的。 可当老娘欢欢喜喜抹了药膏后,又不由一蹙眉道:“你买药膏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装痴卖傻骗来的?” 接着,不由何瑾解释,崔氏便上演了一番孟母教子。而且,还是笤帚疙瘩底下出孝子的那种...... 摸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肩头,何瑾真是一腔幽怨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毕竟,才是买药膏的小钱啊,要是老娘知道,自己现在身揣着二百两巨款,会不会直接杀了自己? 不,比杀了自己更可怕的,是老娘逼着自己把钱退回去......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刀杀了自己来得痛快! 不怪何瑾对钱财有着这样的执念,而是前世他深深知道一个道理: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正想着这些,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何瑾虽然还是吓得一哆嗦,但不知为何竟却觉得有些习惯了: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就没脱衣服睡觉。一听老娘咆哮,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娘,我真的已找到差事了!” “就是你昨晚说的去衙门里当差?”老娘崔氏一声冷哼,手里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笤帚:“你爹虽然曾在衙门当过典吏,但办事儿公正、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人。你又从哪里寻的门路,能进衙门里当差?” “是,是寻了......”何瑾刚想解释,可老娘却根本不信,只是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起昨日来,你还是有进步的!” “啥,啥意思?......” “昨日揍了你一顿,你就不想着当贪官了,而是只想着当个差役。看来,今日再揍一次,你脑子就会彻底清醒了!受死吧,兔崽子!” 说着,也不管何瑾一脸惊诧,她拿着笤帚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来。 何瑾简直都懵了,然后忽然就懂了:老娘要打自己,根本就是有理由找理由,没理由找借口啊! 这分明是又不知怎么受了气,便来揍自己出气啊! 辛辛苦苦生自己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打着玩吗? 于是,一边狼狈抵挡的何瑾,一边痛哭流涕呼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崔氏更炸了,笤帚打得如暴风骤雨般:“温柔慈爱!母爱的关怀!.......老娘今天不打醒你,你就不知道母爱也如山,也爱你爱得深沉!”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什么都不说,推开房门就往院门跑。然后,发现还是不行,继续推开院门,往外跑...... 然而,没想到今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陈铭老爷子笑呵呵地来了! 可惜,背后暴怒的老娘却没看到。而且看到何瑾又要跑,直接将笤帚扔了过来:“气死老娘了!” 何瑾下意识地一躲,顿时那笤帚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陈铭老爷子的额头上...... 再之后,陈铭老爷子傻了,老娘呆了...... 而何瑾,却忍不住乐了:陈师爷,你来得实在太好了!看来每日挨揍的生活,结束有望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章 你还是没想明白 陈老爷子委屈地拿着一颗煮熟的鸡蛋,在额头上滚来滚去,眼神儿幽怨极了。 一旁的崔氏却呆坐了半天,还是没反应过来:“陈师爷,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竟要带他去衙门里找份差事儿?” 原来还乐呵呵的何瑾一听这话,顿时眼神也变得跟陈老爷子一样幽怨:老娘啊,我是你亲生的吗,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最无语的还是陈师爷,他没想到如此工于心计的天才少年郎,在家里竟是这般不被待见的地位。 真是一物降一物......实在,太好了! 毕竟,太妖孽的孩子,陈老爷子也觉得有些渗人。反倒是这样,才觉得何瑾还接地气一些。 假意咳嗦了一声后,他便尴尬地开口言道:“呃......令郎聪慧善谋,昨日拜访一语解老夫燃眉之急,使得大老爷从善如流。且这举贤任能,本就是老夫份内之事,又岂能令乡野遗贤?” 老娘听了后,还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狐疑的眼神儿,看陈师爷就跟看一位老年痴呆患者一样。 何瑾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转移话题道:“陈师爷,不知你想为在下,谋个怎样的差事?” 这话一出口,陈师爷顿时有些猝不及防:是呀,到底该给这孩子谋个什么差事儿呢?昨晚上光想着如何劝诱大老爷了,这事儿反倒没怎么上心。 不过,他随后看了看如今何家穷困潦倒的景象,不由矜持自信起来,开口道:“老夫不才,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人缘儿。但帮忙谋个帮差的活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帮差这个活计,就是帮着跑腿儿的,跟店铺里那些伙计、小厮没什么差别。但毕竟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说起来好听体面一些。 老娘崔氏一听这个,登时双眼一亮,就要替何瑾答应下来。 可何瑾却赶在了老娘前面,微笑着摇摇头,道:“陈师爷,你这样未免太没诚意了......” 老娘一听这个,气得登时柳眉倒竖。 可顾忌陈师爷在场,便只能偷偷地拧何瑾后腰的软肉:倒霉孩子,你这是飘了啊?......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来提携,你还敢挑肥拣瘦? 可就在崔氏觉得,陈铭会大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陈铭非但不恼,反而歉意一笑道:“不愧是何保的儿子,果然家学渊源,知道这帮差的活计没什么出息。” 说着,沉吟了一会儿后,他又开口道:“也罢,那老夫便豁出这张脸,在大老爷面前替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如何?” 说罢,陈师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俨然已以何家的恩人姿态自居。 而崔氏这时却已然欢喜疯了,不由开口道:“大老爷的亲随?那可是跟在大老爷身后的差事儿!陈老爷子您真是宅心仁厚,我替瑾儿谢过......” 话刚说到这里,崔氏就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何瑾并未答应的意思,反而一副沉思的模样。 而就在陈铭有些恼怒的时候,何瑾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陈老爷子,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啊......” 这话音一落,崔氏直接不知从哪儿又抄来了笤帚,气冲冲地对何瑾说道:“你脑子是被驴踢不成?” “跟着知州大老爷,那是多风光的差事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倒好,竟还敢装乔拿样,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打何瑾,摆明了要替陈铭出气,生怕陈老爷子一怒离去。 可想不到,这一次看到笤帚的何瑾,非但连躲都没躲,反而面色平静地望着崔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瘆人,蕴含着崔氏根本不懂的道理和谋算。 “娘,这是儿子跟陈师爷之间的事儿。儿子长大了,自有分寸。” 语气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换在平时,何瑾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崔氏肯定就炸了。可今天看着儿子这番如深渊般沉静的神态,她忽然竟一下愣住了。 随后,何瑾竟又轻轻地抓过了她手里的笤帚,语重心长地来了句:“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 这熟悉的话一入耳,崔氏心头儿的小火苗,不由又窜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揍何瑾的冲动,心中忍不住嘀咕: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感觉跟撞了邪一样? 于是,她气呼呼地一摆手,道:“好,好,既然这样,老娘不管了!” 可崔氏这里没了脾气,陈铭那里却真心恼怒了起来,道:“何小官人,老夫知晓你聪慧伶俐、心计过人,然而心比天高,终抵不过命比纸薄......” 这番话,很有教训的意味了,显然在怪罪何瑾不识抬举。 可何瑾却不以为然,仍旧微笑道:“陈师爷误会了。在下并非好高骛远,也知这亲随差事儿,要搭上师爷在知州大人面前的一个人情。师爷这般高风亮节、投桃报李,在下是心领的。” 陈铭面色一动,听出何瑾自有谋算,不由认真问道:“那何小官人,你想谋个什么样的差事儿?” 何瑾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书办。” 陈铭当下失色,不由习惯性地捏起了山羊胡,随即又拍腿大笑道:“妙啊!这差事儿是衙门从良民中佥选充任,而且负责一房的具体公务,的确要比当个只能狐假虎威的亲随强多了。” 毕竟是衙门里的师爷,他当下便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谋个亲随的差事儿,那要搭上自己一份人情。可谋个书办的职位,自己只不过负责举荐,自不用欠任何人。 可就在陈铭眉飞色舞的时候,何瑾却依旧悠悠一叹,道:“陈师爷,你还是没想明白......当个亲随不过能传达下大老爷的意思,于师爷而言,毫无用处。” “可当个书办,却便相当于师爷,在衙门里一房安插了一枚眼线。”说着,何瑾随后又是语重心长,道:“陈师爷,我这是在帮你啊......” 这一下,陈铭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小子,你莫非真是妖孽转世吧? 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陈铭虽是衙门里的师爷,但严格来说并不算衙门序列编制里的人。 师爷不是官员,不领朝廷的俸禄,领的是官员的雇佣金。他们靠玩笔杆子,帮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出谋划策,是官员的私人顾问。 这样的角色决定了只有官员有威势,他们才会随之水涨船高。而如今磁州衙门里,大老爷初来乍到,他陈铭自也没什么倚靠。 可一旦何瑾进入了衙门里任何一房,那便有机会接触一房的公务。如此两人暗通曲款,陈铭自相当多了条眼线和一个帮手——这是双方互赢的局面啊! 想到这里,陈铭这下才摆正了心态,再不敢将何瑾当一个晚生后辈,而是真正当成了一个合作者,甚至是一位忘年良友。 一认真思忖起来,陈铭随后面色就凝重了:“可是何小官人,衙门里的书办,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加之老,老夫不善迎奉往来,在衙门里也说不上什么话......” 何瑾仍旧不疾不徐、成竹在胸的模样,道:“陈师爷放心,只要您保证衙门的佥选公平公正,在下便有十足把握,能当上一个书办!” “好,好!.......”陈铭闻言大喜,起身言道:“既如此,那老夫便去衙门招呼打点一番,明日此时,便来领小官人前去报名!” 计议商定,陈铭便乐呵呵地告辞了。 而送走陈老爷子的何瑾,不由自信回头: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番精彩表演,总算该镇住老娘了。 然而,想不到刚一转身,胜利的笑容还未绽放。他便看到一事物,猛然冲着脑袋砸了下来! 捂着被砸疼的脑袋,何瑾委屈得简直快要哭了:“娘,儿子都找到差事儿了,你为什么还打我!还有那笤帚疙瘩,什么时候又回你手里的?” 可崔氏看着龇牙咧嘴的何瑾,却释然一笑,才收起手里的笤帚道:“嗯,这下应该没错了......瑾儿你不知道,刚才有那么一瞬,我都以为你不是我儿子。” 啥? 儿子太优秀了也要打? 当娘的,难道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章 入衙门求职 明代衙门里正式编制很少,编制内的是所谓的‘经制吏’,只有每房一司吏两典吏共三人——这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定下的。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口增多,衙门里各方繁杂的事务,根本不是两三个书吏能胜任的。为了应对公务,衙门就雇了若干帮着书写文件的‘书办’、帮着跑腿的‘帮差’,这些不在编的吏员叫做‘非经制吏’,其实就是临时工的意思。 不错,何瑾大费周章、卖弄聪明想谋的那个职位,就是衙门里的一个临时工...... 听起来有些心酸,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封建王权社会,只要跟权力沾边儿的,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金贵。而跟权力沾边儿的人,身份也会随之变得不一样。 在老百姓眼里,吏员那一袭青衫,还有那是何瑾比较熟悉的了。毕竟,衙门不远处的那座醉东方酒楼,可以说是他穿越人生的。 除了醉东方酒楼之外,街上还设有巡捕总铺、医馆药房、旅店茶馆、钱庄米行、典当杂货。街面上还有摆摊儿吆喝的小贩,拉生意的牙行伙计、等着替人写状纸的落魄秀才、学过《大明律》的半吊子讼师...... 反正只要你能想到跟衙门事务有关的生意,这里应有尽有。甚至一个不起眼的门店,何瑾还看到那竟是卖棺材的...... 衙门前,就是专门儿曝光恶人坏事的‘申明亭’——这是朱元璋的创举,为教化百姓,他规定府州县及乡之里社皆立申明亭:凡境内民人有犯者,书其过,明榜于亭上,使人心知惧而不敢为恶。 过了申明亭,便是更著名的八字墙,墙上贴满了告示、判书之类,墙根儿下还蹲着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 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指的就是这八字墙。 走过八字墙,陈铭带着何瑾直入衙门。 县衙大门是不设防的,但沿着甬道直通第二道门,也就是仪门后,便是衙门重地所在,有门禁卒子把守。等闲人要想继续上前,那得有孝敬才行。 仪门后的甬道还有一个亭子,亭中一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背后则是十六个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又是朱元璋的一项创举。 申明亭是教化百姓的,而这戒石亭是告诫官吏的。 何瑾觉得,要是大老爷在大堂问案,一抬头就看见这十六个字,那感觉恐怕会相当的刺激。 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各州县大老爷总是在二堂排衙问案,没事儿基本不坐大堂。 穿过仪门,陈铭终于领着何瑾来到了衙门正院,又走过数排廊房,便来到了单独坐落的吏目廨。 吏目乃从九品,是大明朝最低级的官员。可在衙门当中,这一职却乃群吏之首,掌出纳文书和分领州事。 按照规制,经制吏要大老爷亲自过问考试。而应聘书办这种临时工,就需要吏目点头认可才行。 陈铭挥手让一个帮差进去通禀一声,随后便又对何瑾交代道:“何小官人,你可要记住了,千万别说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自以为已懂了,点头道:“师爷放心,如无必要,在下是不会多嘴的。” 陈铭点点头,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就在此时,那帮差已出来了,道:“师爷,吏目大人正好有空儿,让那人来试上一试......” 何瑾当即就要跟着那帮差进去。 可就在他一抬脚时,身后的陈铭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罢了,老夫便陪你一块儿进去。再怎么说,刘不同多少也要给老夫几分面子的!” 何瑾一愣,随后便欣慰地笑了:看来,自己那条金华火腿,送的一点都不冤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一笔字 刘不同刘吏目面皮白净,面相很是可亲,不像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物儿。 不过,何瑾一看到这人的笑时,就看到了他眼中闪着盘算的光,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哎呦,陈师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呀,这小官人面容清秀,一身才气,一看就是人中俊彦,陈师爷真是慧眼识才呀。” 刘不同热情地寒暄着,主动拉着陈铭的手就坐了下来。 陈铭似乎是怕久则生变,当即就开口道:“刘吏目,这就是老夫昨日提及的那人,劳烦你试试他的斤两。” “嗯,陈师爷举荐的贤才,理当是没错的。”刘不同还是很热情,但也不忘公事公办道:“这书办一职,要求人品行端正,能写会算。小官人,你可开了蒙?” 何瑾点头,拱手行礼道:“在下不才,但也读过一段时日的圣贤书,书写算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谦逊有礼,果然不凡。”说着,刘不同似乎看何瑾很是顺眼,又拿过了一张白纸道:“能写会算便很不错了,不过要是还能熟知《大明律》,那便是衙门难得的人才。小官人,我来问你,来衙门时看到那申明亭了吗?” 何瑾点点头。 “好,若有人毁了亭里的板榜,当如何处置?” 何瑾闻言不由庆幸:因为他便宜老爹是衙门里的刑房典吏,家里不仅有《大明律》,还有《大诰》。 穿越之后,他自然要借助《大明律》和《大诰》,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当然记得这一条。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刘不同却一敲桌上的白纸,道:“写下来。” 吏目廨笔墨都是现成的,何瑾便取了支兼毫笔,缓缓写道:“凡拆毁申明亭房屋及毁板榜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写罢,刘不同一看当即大惊失色:“这一手字浓重饱满,宛如印刷出来的。最难得的是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宛如一个个如玉君子,看得让人酣畅淋漓。” 陈铭光知道何瑾会写字,却从未没见过。 听刘不同这般说,不由赶紧看过来,随后也面色大变,忍不住摇头遗憾道:“可惜啊可惜,小官人有这般笔力,拿去应试制艺也够了。如此沦在衙门当个刀笔小吏,真是屈才浪费呀。”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 他自信能进入衙门当书办,信心其实就源于这一笔字上面。穿越前本就会几笔小楷,后又选了启功体苦练数年,算是小有火候。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这乃明朝中叶。 明朝前叶永乐时,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其书法风格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深受成祖朱棣的赏识,因而名重朝野,乃至片纸千金。士子争相仿效,遂使他的馆阁体成标准书体。 可到了明中叶的时候,馆阁体又仅为科举应试的入门功夫,而书法则是毕生追求。故在馆阁体的基础上,不断融入自身特色,便是传统士人之惯法通则。 恰好启功体就是在馆阁体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董其昌、赵孟頫规整、圆融特点,使得风格更趋圆润秀美、平正雅致。 故而这一笔字,在刘不同、陈铭看来,虽说还差了些火候儿,但已自成一体!假以时日,说不得还会流传百世! “先生谬赞了,在下今年不过十四,家境窘迫才来衙门应差。待家境好转后,再读得几年书,也未尝不能科举......” 何瑾施礼言道,这话说的是既谦逊又有志向。 刘不同和陈铭对视一眼,不由目露惊叹:不错,莫欺少年穷!人家少年不过才十四岁,一笔字就自成一体,谁知以后成就多么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刘不同简直已迫不及待,开口道:“小官人真是磁州不可多得的人才,入州衙实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这也无妨,天生良才必有用。小官人就先在衙门里砥砺修习数年,日后必能一鸣惊人。” 这话,便是已同意何瑾当书办了。 可就在他准备在结状保书上签名时,脸色却又随之一变,不敢置信地言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陈铭千叮咛万嘱咐,何瑾也三缄其口没说。不料结状保书上,把何瑾三代都写得清清楚楚,刘不同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何瑾弄巧成拙了。 只是‘何瑾’这个名字,刘不同还不会联想到何保。但他那一笔字实在太过惊艳,刘不同当然想知道,磁州哪家又出了这样的少年英才,结果仔细一看...... 而何瑾见刘不同的神色,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可木已成舟,他只能言道:“不错,在下正是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 刘不同闻言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冷森森的,看着十分渗人。 他转过头,对着陈铭言道:“师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何保的儿子分明是个傻子,怎么能来衙门应差呢?” 陈铭看起来不想撕破脸皮,尴尬笑道:“刘吏目,何瑾只是受惊过度,休养两年已痊愈了。你看他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半分痴呆?” “痊愈了?”刘不同又冷森森一笑,噎了一句道:“那万一旧病复发了呢?” “你!......”陈铭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什么泥人,不由冷下面言道:“刘吏目,这何瑾前来求差一事,老夫可是跟大老爷说过的。” 何瑾一听这话,心说要糟:老爷子,你拿大老爷压人,这就有些下策了。更主要的是,大老爷现在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吨位不够,也根本压不住人哇...... 果然,刘不同根本不吃这一套,厌恶地撇了何瑾一眼,继续道:“就算是大老爷,也得按朝廷法制办事儿!” “这何瑾患有脑疾,人所共知。且书办选人要品行端正,他前几日在衙前街坑蒙拐骗,难道师爷一点都不知?” 陈铭被这般一怼,也说不出什么个理由来,顿时恼羞成怒道:“刘不同,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跟何保的那点事儿,衙门里谁人不知?莫非真要闹到大老爷那里,你才会甘心不成?”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赶紧竖起了耳朵:他穿越时,这具身体主人脑子被烧坏了,有些记忆并不是很完整清晰。 比如,他知道自己被吓病,是亲眼看到了便宜老爹被人谋杀所致。然而,努力回忆了七天,脑子里这段记忆还是空白一片。 刘不同听了陈铭的咆哮,反而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跳了起来道:“你个老冬烘,休要污人清白!我跟何保之间本就没什么,你再敢乱造谣,我必定向大老爷告你一状!” 两人接着就为这事儿,直接吵吵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无论俩人怎么骂娘,都很默契地就是不提到底是什么事儿。并且,就算都面红耳赤地叫嚷着要去告状,也是谁也不肯主动兑现。 何瑾听了半天的废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究竟所为何事,你们要想着找本官?” 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青年人,面色威严地走了进来:“衙门重地,你们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如此吵吵嚷嚷堪比泼妇骂街,究竟成何体统!” 刘不同和陈铭见了这人,当即齐齐施礼道:“见过大老爷......” 可随后该说为什么事儿的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极其默契地同时闭嘴不说话了。 何瑾顿时感到好笑不已,但也猜出了为什么:自己这事儿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吵两句也就算了。 可真要为一个书办的这点破事儿,在大老爷面前争论......他们毕竟都有头有脸的,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何瑾能让他俩如愿吗? 当然不能! 于是,就在两人沉默的档口儿,他当即跪拜行礼道:“回堂尊,陈师爷和刘吏目二人,是为了小人的一笔字,才争论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又一次用力过猛 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州衙的师爷,为了一个书办的职位争嚷不休——这是,多么俗气的一件事儿啊! 可若为了一笔字迹锱铢必较,那就大大不同了。 大明弘治年间,歌舞升平,天下太平,文人们最好的就是这一口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可不仅是雅事,更是能让两人都得名的大好事儿! 故而一听这话,两人当即喜上眉梢,开口道:“不错,回大老爷,我二人正是为了那一笔字争论。不想却扰了大老爷清修,真是罪过。”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眉毛一挑:“哦?一介黄口孺子的字,竟能惹得你们二人如此激动莫名?” 刘不同当即想开口,可一看何瑾那似笑非笑表情,顿时又面色一苦:糟了,中计了! 大老爷听了这解释,必然也要看一看那字的。可那字一呈上去,何瑾再说他想来衙门谋个书办的差事儿,大老爷见猎心喜,又岂会不让? 然而这房间里,非但刘不同想到了这一点,陈铭也反应了过来。 来不及惊叹何瑾为何如此妖孽,他已一把将那张白纸交给了姚璟,道:“大老爷,老夫观这字雍容华贵、秀媚天成,充满贵气和书卷气,已自成一体。” “可刘吏目却说这字单调、媚俗、不尚变化,实乃不堪入目。大老爷乃两榜进士,火眼金睛,您来给评评理!” 刘不同听了这话,顿时郁闷地要吐血:陈老贼,你竟然落井下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字不好了? 姚璟接过那字,先漫不经心一扫,随后顿时双眼一亮:“咦......这小小少年,竟能写出如此的好字,真是难得!” “这字圆融秀美、雅致雍容,的确已有一家之气。虽说单调甜媚了些,却也无伤大雅,万事不可求全尽美嘛。” 说着,姚璟不由扫了陈铭和刘不同一眼,评论道:“嗯,陈师爷不愧老而弥辣、慧眼识才。刘吏目......终究出身刀笔杂流,这眼界和心胸还是差了一分,需多多长进呀。” 刘不同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点头承认:“大老爷教训的是,卑职记下了。卑,卑职恭送大老爷......” 姚璟压根儿就没走的意思,一听这话,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意:“本官不过如实说了一句,你便要赶本官出去不成?这般心胸器量,真是枉为朝廷命官!” 刘不同慌忙跪地,心里将陈铭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嘴上却说:“卑职不敢,卑职万无此心。只是觉得这书法字贴乃小道,大老爷却日理万机......” “唔......”这话还挺顺耳,姚璟听罢也就准备离去了:毕竟,刘不同都说他日理万机了,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懈怠吧?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又开口了:“故刑房典吏何保之子何瑾,恭送大老爷。” “故刑房典吏?”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又停下了脚步,面露惊喜地问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这是自己让陈铭献上的安抚人心计策起作用了,当即装出一副可怜悲痛的样子,道:“回大老爷的话,小人正是。” 果然,今日就想着搞面子工程的姚璟一听这话,立时面色一动,道:“嗯......本官来衙门半月,也曾查看过何保的档案。” “刑房一应裁断,十有六七出自你父之手,断案清晰不说,且难得勤务忧民。可叹苍天无眼,竟致使这等干吏横死,真乃本州之不幸......” 说到这里,姚璟才有些反应过来,再度看了一眼那字的内容,又欣慰问道:“你写了这毁申明亭的处置律条,莫非是来衙门应差?” 何瑾忍不住看了眼已面若考妣的刘不同后,才不由点头道:“大老爷一叶落而知秋,真乃明察秋毫。小人此番前来,正是想谋书办一职,子承父业,为磁州尽一份心力!” 这话道明了来意,还拍了马屁,真是如一阵暖风吹入了姚璟心里。 姚璟闻言,不由笑呵呵赞道:“真乃孝义之子!” “本州有你这样的好儿郎,也是一桩美事儿!嗯......你小小年纪能说会道,书法已登门入室,还精通律条,家学渊源,想必已谋下了这书办一职吧?” 刘不同能说‘不’吗? 人家姚璟毕竟是老虎班的进士,还是皇爷钦点的知州。他虽实权在握,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一把手唱反调儿。 然后,看着刘不同跟吃了苍蝇一般点头,何瑾心中简直乐歪了。 可想不到就在此时,姚璟忽然又蹙起了眉,说道:“这书办乃刀笔小吏,俗不可耐,既然你如此上进,本官就收你当个亲随。以后跟在本官身后,也好多指点一番,务使明珠蒙尘......” 这话一落,整个房间里的人,面色顿时古怪极了。 刘不同是傻了:他万没想到,姚璟竟如此看重何瑾。 陈铭是哭笑不得:何瑾,你真是......八字跟亲随这职位太合了啊,逃都逃不掉! 而何瑾则是又怒、又惊、又哭笑不得:老天爷,你眼瞎了不成?难道浓眉大眼的我,真的很有当狗腿的气质吗? 怎么说呢,这一切......还是他何瑾用力过猛了。 假如没有他献计,姚璟慧眼识才,也就让他当个书办磨炼一番。可偏偏姚璟一心想着笼络人心,自然想多多提拔何瑾一把。 平心而论,陈铭和姚璟让何瑾当个亲随,真的是在抬举照顾他。毕竟宰相门房七品官,跟着知州大老爷,身份地位无形就比临时工书办要强。 可何瑾是真不想当这个亲随,因为一旦当了亲随,正事儿屁点没有外,还不能准时上下班,要形影不离地跟着大老爷鞍前马后,小心伺候。 就算混得再好,那也只是条狗腿,没啥很大的上升空间。 可当了书办就不一样了,一只脚踏入了衙门,就相当于有了官家人的身份。 而且下班儿后时间自由,还能将一脑子的前世科技化为财富——这是能迅速改变命运的终南捷径啊! 他穿越来是想当贪官儿享福的,可不是给人当童工来使唤的! 可他能拒绝姚大知州的好意吗? 当然......需要一点点的技术含量。嗯,自己出的计,就是哭着也要执行完美! 他沉思了片刻,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孔,还咬了一下牙,才斟酌着词句不舍大声道:“大老爷如此抬举,令小人铭感五内!” “然大老爷有所不知,小人两年前亲眼看到先父横死,惊惧胆寒,还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两年来小人一直浑浑噩噩,蹉跎光阴。然七日前一朝醒悟,顿时神清气爽,想来,这必是先父庇佑之效。故而小人便在先父灵牌前立下誓言,要子承父业,报效一方百姓。” “想当初,先父也是从一介书办干起的。小人念及这点,才会今日来衙门应差,万望大老爷成全!” 言罢,何瑾还郑重地叩了一个头,泪眼婆娑的样子,简直动情极了!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传入耳中,顿时令姚璟肃整了面容。愣了半晌后,才开口来了一句:“壮哉!何家一门父子,真乃天下吏员的典范也!” 说着,姚璟赶紧亲手扶起了何瑾,言辞恳切地道:“何瑾,你日后就在衙门来办差吧,本官自会多多照拂你的。” 说罢,他便转头沉声吩咐刘不同道:“刘吏目,这一幕你也看到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何瑾这才心吁了一口气:好悬,差点儿就成狗腿了...... 刘不同这里表情就精彩多了,满心感觉曰了狗:“卑,卑职这就签字,这就安排他来衙门应差......” 可在结状保书上签完了字后,他忽然又忍不住一笑,幸灾乐祸地望着何瑾,道:“既然你想子承父业,那便去刑房办事儿吧。大老爷,你看如何?” 姚璟当然认可。 一旁的陈铭,笑呵呵的脸色却不由为之一变,顿时愁困不已。可张了张嘴后,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个‘子承父业’的坑儿,是何瑾自己挖的...... 于是出了吏目廨后,他只能惋惜地摇摇头,对何瑾郑重交代道:“何小官人,到了刑房后,可千万别说你是何保之子啊......” 何瑾一张笑呵呵的脸,顿时凝固了:什么鬼?......这到底怎么个意思!便宜老爹是仇敌遍衙门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原因如此狗血! 考试结束后,当然就要去人事科办理档案了。这下陈铭就不亲自领着,而是派了一个白役帮差带路。 瞧陈铭那落荒而逃了的样子,何瑾估计老爷子,大概是怕自己再问‘为什么’。 可是,他真的很疑惑啊:记忆当中,便宜老爹为人虽然古板了些,但也不是那种一点不知变通的人。怎么一下得罪了吏目不说,还把刑房的,毕竟是咱们的儿子,保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瑾儿顺利过关。” 言罢,老娘才恭恭敬敬地上香,一应礼法做的纤毫没有忽怠。 只是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何瑾正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老娘不由显得有些慌乱。 “兔,兔崽子,你如何这么快便回来了?”老娘想摆起往日的凶悍泼辣,可终究心虚,语气也有一丝发颤。 而何瑾则反应过来后,却一反常态地什么话都没说。 他缓缓走到便宜老爹的灵牌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道:“爹,你放心罢。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娘亲,就由儿子来守护。” 老娘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可那芊芊的素手,却还是习惯性地拧在了何瑾的后腰上,哭笑着道:“兔崽子,就会哄老娘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沈秀儿上门 今天没有事儿干,何瑾自然在家吃午饭。母子二人对坐,可气氛却有些沉闷。 那惊鸿一瞥后,老娘又换上了荆钗布裙,之前的明艳不可方物一扫而光。脸上的神态和眼神,也有些惴惴不安。 看何瑾倒是没心没肺地吃着,老娘终于忍不住了,道:“瑾儿,你就不想问问娘的事儿?” 何瑾闻言,抬头缓缓回道:“娘,这人谁还有没有些秘密?就算再亲近的夫妻、母子之间,也是会有所保留的。” “有时候,不见得坦诚相待、交心交肺就好,反倒各自安好,才不会庸人自扰。” 说着,他放下筷子,又道:“娘亲现在不肯跟儿子说,肯定有娘亲的道理。等娘什么时候想说了,儿子再听也不迟。” “哦......”崔氏愣愣地看了一眼何瑾,眼中坦然了,心中却更狐疑了:眼前这兔崽子,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啊......怎么这些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儿的? 何瑾毕竟两世为人,早就想开了。并且还知道他这个老娘,嗯......有些不简单。 从老娘之前的举止动作来看,她肯定是位大家闺秀,至少也是识字的。 记忆里,这具身体主人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每次回来崔氏还会帮忙辅导——要知道,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明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件事儿。 尤其,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是一口彰德府的土话。就崔氏一人是标准的凤阳官腔,且听不出半点乡音。 还有,何瑾从未见过舅父、姨母一类的母方亲人。据街坊邻居说,老娘是十六年孤身一人来到磁州的...... 之所以以前那个神秘温婉的崔氏,变成了现在泼辣凶悍的老娘,恐怕都是生活所迫。毕竟一个女人想撑起个家,不泼辣些是不行的。 但不管怎么说,老娘以前也阔过,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想到这里,何瑾忽然眼睛一亮,道:“娘,儿子此番能当上书办,也多亏街坊邻居们联保。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要请街坊邻居吃顿饭?” 崔氏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按说是应该的,可咱家现在这个光景......算了,还是娘有空多帮街坊邻居们,浆洗缝补些衣物吧。” 何瑾赶紧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那儿子先从衙门里预支些工食银?” “不行!”老娘顿时一放筷子,厉声道:“你刚入衙门,哪能就如此落人话柄?咱家眼下是穷了些,可也不能丢了你爹的脸!” “还有,你可不许学那衙门里的狗路鼠道儿,要是让老娘知道了你坑害百姓,昧了黑心钱,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顿时如被人当头一棒,神情变得蔫蔫的:果然,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他以为老娘以前吃过也见过,现在儿子又当上了书办,会对自己松一些的。可想不到,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老娘还是不肯妥协。 而何瑾也根本不用预支工资或坑害百姓,就现在,他身上还揣着二百两银票呢。之所以这样鼓动老娘,就是想为了花钱找个借口。 一提起这事儿,何瑾就满心郁闷。 因为折腾了这几天后,钱虽然有了,却一直不能花!原因就是在花钱的道路上,有老娘这座泼辣佛在挡着。 上次只买了些药膏,老娘就给了一顿竹笋炒肉。 这要是拿出二百两银票儿,依老娘要强固执的性子,非逼着他退回去不可......那样,还真不如杀了自己呢。 可有钱不能花,这跟娶了媳妇却不能洞房,有啥区别?! 何瑾是贪钱,可贪钱是为了享受,为了过上好的生活,而不是当一个守财奴啊! 家里破旧的家具,尤其晚上一点不保暖的棉被,老娘辛苦沉重的工作,自己日后的笔墨......哪一样,都需要这二百两银票有个名头儿。 就在母子俩各怀鬼胎,气氛又沉闷下来的时候,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何官人在家吗?” 何瑾一愣,脱口而出道:“是月儿,她怎么来了?” 打开院门,果然发现呆萌的月儿,正巧笑嫣然地敲着门。而在她的旁边,还有那位明眸善睬的白富美沈秀儿。 狐疑的眼神儿在眼珠子里翻转,何瑾想不通这两位怎么会来。 沈秀儿见状,顿时便有些小气愤:你这什么意思?本小姐前来登门拜访,你难道还不愿意接待吗? 幸好,当何瑾的眼神儿看到月儿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后,神情立时变得热情如火,笑逐颜开:“哎呀呀,是沈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这礼品带来了就好嘛,人还来什么来......呃,不对,是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品嘛。” 沈秀儿顿时脸色一僵,心中已对此行有些后悔了。 但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很从容优雅地施礼道:“何官人,上次事发突然,也多有不便。回到家中后,秀儿便觉这救命之恩......” 刚说到这里,就见何瑾脸色忽然一变,面露惊恐,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也就是这时,崔氏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面露杀气,道:“救命之恩?......兔崽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没,没有的事儿!”何瑾真是觉得今日诸事不利,赶紧编瞎话道:“救,救命之恩......哦,是那两只福狗的事儿啊,沈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娘你不知道,前几日我救下了两只小福狗,一问原来是沈家的。这不,沈小姐还亲自来登门致谢了。” 福狗,就是后世京巴犬。 明代时,宫廷贵妇多喜爱豢养,上行下效,已逐渐成为富户家的宠物。 沈秀儿一听这个,当即就炸了:被何瑾唐突冒犯了先不说,现在又说自己和月儿是福狗?何瑾,你到底几个意思! 而老娘一见这架势,当然也满脸的不信。 何瑾又赶紧眉色示意沈秀儿,那谄媚可怜的神情,就跟他提到的福狗一样。 或许继承了老娘的优良基因,眉清目秀的何瑾一番求饶,让沈秀儿想起何瑾还是个孝子,不想让老娘知道打架一事,心下一软便勉强点了点头。 何瑾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沈秀儿也信守承诺,道:“不错,何官人的确救下小女子的宠物,今日便特来拜谢了。” 老娘明显还是不信,可沈秀儿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道:“哦,哦......那快快进来,两只狗命而已,没必要的。” 沈秀儿顿时脸色又是一僵,深觉自己八字跟何家不合。 到了屋里,老娘不由犯了愁,家徒四壁也就算了,还连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只能不好意思地说道:“沈小姐、月儿姑娘你们先坐,我去烧壶热水来......” “何婶不必麻烦,我们坐坐便走。”沈秀儿嘴上应付着,挥手却打发小月儿跟着崔氏,把带来的礼品送去。 待二人去了厨房,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 可一回头,就看到何瑾正一脸为难地望着自己,道:“沈小姐,买金华火腿那一两银子,我现在还不了你......” 沈秀儿面色再度一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艰难笑道:“何官人不必在意,区区一两银子,不值一提。” “哦,那便好。”何瑾当即喜笑颜开,可随后又一皱眉:“那你今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找我来做什么了?” 沈秀儿气得陡然攥紧了拳。可又没想到,这何瑾真是贼滑贼滑的,一语就问到了关键。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仍旧装出笑脸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上次小女子多有怠慢,这次特来致谢。” 说着犹嫌不够,又画蛇添足地道:“嗯......主要听闻何官人当上了衙门书办,特来上门恭贺。” 何瑾一撇嘴,当即不屑言道:“嘁......编理由,也编得走心些好不?” “这可是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富家小姐,没事儿会主动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她神经病啊! 沈秀儿刚想争辩,何瑾却已一伸手,道:“别说什么救命之恩,你早已报答过了。而且,那种有碍名节的恩情,你巴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沈秀儿脸色不由慎重了许多,虽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没想到他这么见微知著,不由又一笑道:“那月儿闹着要来,我跟着也不行吗?” “月儿是仆,你是主,她闹着要来,你最多放她一个人来就行了。”何瑾嘿嘿一笑,道:“这个借口,更没一点技术含量。” 沈秀儿顿时气馁,不甘心道:“那你说,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何瑾一愣,还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思索了半天后,他忽然摸着自己那张不难看的小脸儿,狐疑道:“莫非,你是看上了我?” 可怜的沈家大小姐,最终没保持住淑女的本色,气得俏颜涨红,一拍桌子喝道:“何瑾,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癞蛤蟆,吃什么天鹅肉?......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话音刚落,崔氏便提着铜壶进来了,看两人剑拨弩张的气势,不由奇怪问道。 沈秀儿当即心中发慌,便想告辞离去。 却不料,何瑾轻松随意地一摆手,言道:“娘,我们没吵架。在说刘不同和汪卯明那两人,当初还想娶娘为妻,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沈小姐甚为同意,气得都咬牙切齿呢......” 沈秀儿一听这话,直接都愣了:何瑾你也太......机智了吧,这谎话竟张口就来? 而崔氏的表现,就更让沈秀儿开眼了。 只见她闻言不由一怒,放下铜壶、抄起笤帚疙瘩就开始揍何瑾:“臭小子,老娘当年的事儿,也是你能胡乱调侃的?!” 揍了几笤帚后,崔氏又交代何瑾道:“你在这里好生陪沈小姐聊些爱听的,我带月儿上街买些干果零食来。这家里来个人,都没像样的东西招待......” 说着,不顾一脸目瞪口呆的月儿,崔氏拉着她便离去了。而且,看那脚步还很是轻快,心情也极为愉悦...... “你,你们母子平时相处,难道就是这幅模样?” 沈秀儿都惊呆了,神情跟当初的陈铭一个样儿:她怎么都没想到,智计不凡的何瑾,在家竟这般可怜...... 何瑾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感悟般言道:“嗯,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怪异阶段。或许,以后这模式会有所改变,不过目前看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儿了。” 说罢,他又一抬头,贼笑兮兮地言道:“看来,你是轻易不想说来找我所为何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跟你说点正事儿了......” “你能有何事?”沈秀儿彻底懵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进来后,话语权一直被何瑾主导着。 “合作赚钱啊!至少,先给我怀里的二百两银票儿,找个能花出去的由头儿。” 一提起自己的话题,何瑾立时就显得有些激动兴奋,接着又问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酒楼、食贸、绸缎、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 沈秀儿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警惕地问道:“你又想要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没想到上次把妹子都给刺激成这样了,赶紧摆手道:“要啥金华火腿!这次,我是给你们沈家送钱来了。手上有个好项目,不知你沈大小姐有没有兴趣?” “什么项目?” “火炕!” 说起这个,何瑾真是满心的激动:明朝中叶是小冰河期。如今这才刚刚入冬,便已下了两场小雪,寒气刺骨。 而火炕这事物,对于北方人来说,简直就是过冬的利器。就算现代社会的山区农村,火炕依旧普遍存在。 何瑾前世不是泥瓦匠,但打小儿生活在农村,他对这事物很是熟悉,基本原理也是知道的。 可以说,这小冰河期和火炕,外加他何瑾,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事实上,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几次夜间冻醒瑟瑟发抖,就动过盘火炕的念头。可无奈家里老娘管教甚严,刚一开口就换来了顿竹笋炒肉。 现在沈秀儿主动登门儿,简直就是老天在给机会! 老娘会质疑自己异想天开,却总不能连沈秀儿也一起揍吧? 而一旦做成了这事儿,他一来过冬有了温暖,二来怀里的银票,也有了正大光明的来源。 最重要的是,沈家生意颇大。有了这样的合作对象,以后脑子里的东西,就能化成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这一刻,沈秀儿还没跟得上何瑾的逻辑,一副不知东西南北的状态,愣愣言道:“火炕?......那不是皇室工匠才会的不传手艺,你是如何知晓的?” “也不对......你这分明是有求于我。那为何我刚来时,你还那么谨慎多疑、咄咄逼人?” 何瑾却一摆手,避重就轻道:“你无事来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当然要防着你点。” “可一码归一码,我也的确有求于你。既然你不肯说自己的事儿,那我自然要提我的事儿喽。” “至于火炕的手艺,你就别瞎操心了。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皇室工匠独有的手艺,而是东北......呃,是辽东和胶东地区百姓,早就发明出来的东西。” 何瑾眉头蹙了一下,懒得再解释火炕的历史,干脆摆手蛮横道:“反正,我保证懂火炕的手艺,还能让我们两家发上一笔小财。你就直说,有没有兴趣吧?” 沈秀儿毕竟商贾之女,有着商人逐利的敏锐嗅觉。 见何瑾如此信誓旦旦,她一时不由泛起了兴趣,也不计较何瑾出口无礼,道:“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让小女子信服的事实来。” 何瑾这就笑得更欢畅了:“要不,你先找人给我盘个?区区几个泥瓦匠,外加些青砖土坯,沈大小姐自不会放在眼里吧?” 沈秀儿明眸眨动,总觉得今天的事儿很怪:明明是自己来找何瑾联络交情,好方便日后利用的。怎么被气了一阵阵后,反倒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然而,财富的诱惑终究无法令她抵挡。盘算了一番后,她便点了点头:“好,那我便信你一回。” “嗯,那你去找两个泥瓦匠来。记住,要能保守秘密的。” 说着,何瑾环顾自己屋里的土塌床,庆幸家穷没买得起木床,又道:“这土塌能拆下一些土坯,再来五十块土坯就差不多了。还有青砖,差不多一百块就行了......对了,有毛竹的话,也弄一根回来。” 话一入耳,沈秀儿拳头又忍不住攥了起来:上次你就把我当买金华火腿的小厮,这次就直接让我去买土坯了是吧? 我堂堂磁州首富的沈家大小姐,给你搬土坯搬砖,像话吗? 故而,沈秀儿不由冷笑,道:“毛竹那是南方的事物,大冬天在彰德府找毛竹,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可何瑾却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而是拍着脑袋道:“没毛竹啊,可火炕总得有个烟囱吧?......哎呀,我真是骑驴找驴,磁州这地界儿找什么毛竹啊,你直接弄个粗瓷烧制的中空大管子就行。” 磁州之所以名为磁州,就是因为此地因盛产瓷器,在隋开皇十年而设。到了宋朝时期,磁州窑系的成就,已不在汝、官、哥、定、钧等著名官窑之下。 后虽经金、元时期的连年征战,中原地区遭受相当严重的破坏。但好在明鼎定一统后,磁州窑场又兴盛起来,与南方江西的景德镇相映成辉。 相比起毛竹来,粗瓷烧制的管子无论在耐烧性和价钱上,都有着很大的优势。用来当烟囱,最合适不过了。 可问题是,何瑾根本不知道,重点根本不在于烟囱。 于是,沈秀儿又一次炸了,气得忍不住跺脚,指着何瑾娇叱道:“好,何瑾,你给我等着!” “嗯,快去快回哈......时候不早了,下午盘不好炕,晚上我就没地方睡了。”可怜的何瑾,直到这会儿也没意识自己哪里不对。 沈秀儿当即气得满胸的愤怒不知该如何发泄,狠狠推了何瑾一个大马趴后,才气哼哼地走出了何家院门儿。 而何瑾一头雾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沈秀儿愤怒扭动的娇臀曲线,忍不住来了一句:“这女的,她神经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盘火炕 一心想着今晚就能睡上火炕的何瑾,内心就跟炕头儿一样燥热。 待沈秀儿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抡起了大锤铁锹,将自己屋里的土塌床,拆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一身无穷的力气拿来干这种事儿,可有用武之地了。 美中不足的是,老天给的福利只是力大无穷,而不是钢筋铁骨。挨了老娘的笤帚疙瘩,还是会很疼....... 正干得热火朝天呢,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有一种被凶猛野兽盯上的感觉。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铁锤都掉地上了:“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官人,我们回来有一会儿了,何婶看你拆床都半天了。” 月儿还不知此时形势有多凶险,一脸傻乎乎地问道:“何官人你好生生地拆床干什么,拆了床,晚上你又要睡哪儿?” “睡?......他还想睡觉!先给自己找块坟地吧!”老娘登时爆发了,不知从哪儿就拿来了那笤帚疙瘩,母狮猎食般扑向了何瑾:“兔崽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眼没看住,就把床给拆了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这一次不用挨一下试试,从老娘的愤怒上就能看出,她是真有干掉亲生儿子的冲动。 何瑾吓得连忙跑到了小月儿身后,拿着月儿娇小的身子当挡箭牌:“娘,娘你听我解释,是沈小姐让我这么干的。你不信,她回来后你问问......” 话音刚落,院门儿外恰巧露头儿的沈秀儿,脚步不由一停,对着身后抬着材料的泥瓦匠小声道:“先等等,看完好戏再进去......” 背对着的何瑾,根本没发现腹黑沈秀儿的所为,仍旧艰难地躲避着老娘的笤帚,几乎哭求道:“娘,你相信我啊,我真是为了盘火炕。之前跟你说过了,我懂这门儿手艺的,你就是不信!” “你小子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老娘如今也会这些名词儿了,而且用起来还很合情合景。 唯有一旁懵懂的小月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儿,眨巴着眼睛向何瑾问道:“何官人,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赖三儿那九个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吓得腿肚子都发软:月儿啊,我上辈子欠你的呀,这辈子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果然,这话一落,沈家院子顿时沉寂了片刻。 随后,便爆发出了清脆愤怒的啼吼声,还是那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兔崽子,你竟然还敢出去跟人打架,受死吧!” “娘,饶命啊......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 ....... 终于,沈秀儿还是现身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再不现身,沈家就要出人命案了。 然而,她出现的终究晚了一些。 蹲在地上交代泥瓦匠盘炕的何瑾,鼻青脸肿,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幽怨。那一副看沈秀儿的神态,就跟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样。 老娘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神色,拎着笤帚疙瘩跟巡视犯人一样盯着何瑾:“不管你怎么弄,今天下午必须把床重新给盘起来。否则的话,今天你就准备睡大街吧!” 言罢,她不由又望了一眼沈秀儿,目光里满是忧愁:这么精明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蠢到被自己儿子给忽悠了? 于是这一下,沈秀儿的眼神儿,也开始变得幽怨了...... 好在待了没一会儿,见屋里人多活儿杂的,老娘估计也怕自己会气得夭寿,便出去上工浆洗衣服了。 泼辣老娘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回暖,盘炕的工程也开始进展起来。 何瑾用烧过的木炭画了平面图,指点那两个瓦匠,哪哪儿怎么弄,灶台和炕头儿如何连接,火流怎么走一个“之”字,最后是排烟的烟囱走哪。 两个瓦匠是一对儿父子,跟沈家签了死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那种。可何瑾观察了一会儿,便发现了问题。 两人干活儿说不上偷懒,但一点都不勤快麻利。 即便在沈秀儿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仍旧慢吞吞的。照这个进程下去,何瑾估计自己今晚真可能要睡大街。 更让何瑾感到有些细思极恐的是,他仔细看了下这父子的眼神:老头儿浑浊、麻木、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二十来岁的儿子竟也毫无光彩,丝毫没对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意识到这点,他想了想便开口道:“二位加把劲儿,晚上前弄好,每人工钱五十文。” 这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至少,那个儿子瓦匠眼珠闪动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官人,你还给我们工钱?” “不给......”何瑾一摆手,顿时看到那儿子瓦匠眼里的火光陡然熄灭。但随后,他又一伸手指向沈秀儿,道:“我不给,但她会给。” 沈秀儿顿时傻眼了:“何瑾,这是我沈家的工匠,给你干活儿却还要我出工钱?” “不错。”何瑾一副吃定了沈秀儿的模样,看着渐渐成型的火炕雏形,腰杆儿也挺直了:“这会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在信口开河。假如你不想合作的话,我今晚宁愿睡大街,也要明天去找别的商贾!” 沈秀儿气急,但也知道何瑾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只能不甘道:“两个瓦匠,一天撑死四十文的工钱,你为何要让我每人出五十?” “因为我挨揍的时候,你没有及时站出来!”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郁闷无比:他当然不是傻子,刚挨完揍沈秀儿就出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于是,被勾起了脾气的他,又开口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一人一百文的工钱,不同意就拉倒!” 两个瓦匠听到这里,不由都傻了,那老爹赶紧拉着儿子跪下道:“小官人,是我们错了,求小官人别跟小姐吵了.......” “一人二百文,现场兑现!”何瑾却不为所动,继续加码。 沈秀儿怒意飚发,气得银牙紧咬:她当然不在乎这几百文钱,而是根本不明白,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一人五百文!” “好了!”沈秀儿最终败下阵来。在这个狡诈还有股子狠厉气的何瑾面前,她还真不是对手。 挥手让月儿掏出一两的银锞子,交给了那老瓦匠后,她才忍不住白了何瑾一眼,恨恨抱怨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何瑾也不解释,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自己看罢。” 那两个瓦匠很是发了一会儿呆,反应过来后,立即‘砰砰砰’地向何瑾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们没说任何话,而是卯足了力气,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儿忙活起来。父子俩配合默契,效率一下比之前快了足有三倍有余! 一会儿的功夫,父子俩就把火炕基本盘起来了。之字型的烟道,凹字型的炕头儿,还有灰塘、灶台、烟囱一个都不落。 这一下,沈秀儿还是似懂非懂,瞪着疑惑的明眸问道:“何,何瑾你出重金,就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快点儿?可,可他们签了死契,就该给我们干活儿啊......” “一纸文书能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何瑾却很不明白沈秀儿这种明朝人的想法,道:“干活儿赚钱,天经地义。就算是你们沈家的人,也不能剥夺人家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不由身形一怔。 儿子随后干活儿,更加地卖死力了。而年老的父亲,却不由鼻头一酸,留出的泪,冲刷掉了一丝浑浊和麻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这话有点耳熟 “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 “就算是你们家的人,也不能剥夺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何瑾的一番话,犹如一柄铁锤,重重砸入了沈秀儿的心里:在她与生俱来的观念里,签了死契、卖身为奴的人,便已一世落入了贱籍。 这种人大多浑浑噩噩、懒散麻木,就该无条件地为主家效劳,过完他们屈辱卑贱的一生。或许下一世,他们能够投个好胎。 可今天何瑾用最真实的例子,让她明白了奴仆原来也是人,也有着思想和追求。 只因为落入了贱籍,生活没了盼头儿,他们才会变得浑浑噩噩、懒散麻木。而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可理解了这些,沈秀儿还是不知何瑾的深意:“何官人,你如此重金诚心以待,难道就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卖力些?若只是为此,无非多用几个人而已,何必出如此大的代价?” “因为有钱要大家赚啊,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何瑾看着快盘好的火炕,漫不经心地回道:“做这种活计呢,我们是离不开人家的。” “靠那些契约和朝廷的条律,的确也能保守住秘密。可这样的做法,却无异于堆土堵水,最终只会水淹土塌。” “治水堵不如疏,唯有让人家真心实意地为咱们效力,才能双方共赢,长久得利。” 听着何瑾如此轻松随意,便说出如此发人肺腑的道理,沈秀儿当真感觉自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 在她印象中,何瑾贪婪狡诈,虽有些不俗的谋略,但为人行事跟个小痞子一样。若不是有求于何瑾,她大抵是一辈子都不会跟这样人往来的。 可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在她心底还有些瞧不起的人,竟怀有如此的大仁大义。他的行事思维虽然与众不同,但好似却暗合圣人的微言大义。 然而,就在沈秀儿满心激动,想要同何瑾再度好生探讨一番的时候。却一转身,发现何瑾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 这会儿何瑾摸着那刚盘好的火炕,双眼着放光,对两位泥瓦匠兴奋言道:“成了,成了啊,快,劳烦两位取些秸秆来......” 沈秀儿不由心中又是一阵强烈的幽怨和愠怒,真想撬开何瑾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磁州无数青年俊彦欲娶的富商之女,难道魅力还比不上两个泥瓦匠,和一个冷冰冰的炕头儿吗? 可接下来她就明白,那坑头儿可不是冷冰冰的。 那位儿子瓦匠根本不待沈秀儿同意,便出去不知从哪抱来了一大把的秸秆。在何瑾的示意下,蹲在灶台的老瓦匠开始动手点火。 刹那间,橘红色的火苗照亮了老瓦匠黑乎乎的脸庞。这时候两瓦匠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干了半天是做了什么了。 老瓦匠有些不敢置信,激动地伸手摸了摸火炕,感觉那一丝丝开始蔓延的热量后,顿时惊呼起来:“小官人真乃神人,有了此物,这冬天可就好过多了!” “还行吧......”何瑾也摸了摸炕头儿,看似谦虚实则炫耀地说道:“这才刚生起火,等日后烧久了,屋子里就会温暖如春。这样的日子,才算是烹茶赏雪的冬日嘛。” 可不料,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激动地嘴唇微微颤抖。 忽然之间,老头儿就拉着儿子跪下了,口中大声说道:“小官人,你这不该啊!......这火炕可是皇室的手艺,你便如此教给了我等,我等怎生承受得起您的大恩大德?” 那儿子也是个机灵人,也赶紧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官人放心,这门手艺儿我们父子就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嗯,不用说出去,出去做就行了。”何瑾笑呵呵地扶起他们,道:“也别动不动就磕头的,我年纪小,受不了两位如此的大礼。教会你们这手艺,就是让你们拿去挣钱的。” 谁知何瑾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两人更惶恐了,拼死跪在地上不起来,连连磕头道:“小官人说的什么话!” “今日我等托小官人的福,得了一两银子早已心满意足了,岂能还敢拿这等能留给子孙传家的手艺去挣钱?那样做,老天爷会降雷劈死我们的!”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想着自己以后指挥着子孙,给别人盘火炕的场景......咦,混成那样,简直丢穿越人士的脸! “二位不必如此,这门手艺儿本就是在下跟沈家谈的一场生意。”说着,何瑾便转向了沈秀儿,问道:“不知沈小姐,同意他们以此挣钱吗?” 直到这时,沈秀儿才自以为明白了何瑾的用意:什么仁心大义,果然是算不上的。他之所以这样做,大概就是怕这门手艺儿,被人偷了泄露出去吧?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佩服何瑾的心思缜密,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这门手艺儿有着多大的钱景。 为了这样的利益,一个贱籍之人,绝对是肯豁出性命的。而一旦如此,纵然朝廷律条会惩戒泄密之人,可那时又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点头道:“不错,这火炕手艺,就是何官人同沈家合作的一场生意。既然是生意,自然不会让你们平白受累劳作。” “今日这个工钱显然不行了,但以后我可以承诺,你们每盘一座火炕,都能有五十文的工钱。” 说罢,沈秀儿又一咬牙,继续道:“若是干得好,我还可以考虑允许你们赎回良籍!” 这话一出口,两位泥瓦匠顿时泪流满面,拼命在地上对着沈秀儿和何瑾磕头,承诺道:“谢大小姐开恩,谢何官人给我们一条明路。今生此后,我等必当牛做马......” 何瑾听到这里,却不由一摆手:“你们以后都能赎回良籍了,堂堂正正做人,还提什么当牛做马?有钱大家赚嘛,日后我等多多相互帮衬就好。” 父子俩顿时一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再度磕头道:“何官人大恩大德,我等必卖力效劳。日后若有对不起何官人的事儿,天打五雷轰!” 好生劝慰了一阵子,这俩父子才收起了眼泪,感恩戴德地离去了。 留下何瑾坐在暖烘烘的坑头儿上,才不由嘿嘿一笑,对着一旁还深思的沈秀儿言道:“沈小姐,现在就剩我们的事儿了......” 看着何瑾的坏笑,沈秀儿不由一惊:“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分成啊......”何瑾顿时脸色也变了,开口道:“你不会想着,要卸磨杀驴吧?” “哦......”沈秀儿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言道:“此事小女子已想过了。何官人这手艺虽然不错,但这用料、人工、还有开拓商户,都需我们沈家来办。如此,沈家便匀给何官人三成干股如何?” “三成?”何瑾不由一撇嘴,看着沈秀儿冷笑道:“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既然敢当着你的面儿先盘了这炕,以为我就没有一点后手儿?还是你幼稚地以为,单凭沈家就能吃下这笔生意?” 沈秀儿这下也有些着恼,同样冷下了脸道:“何官人,这门手艺的确不凡。但如小女子所言,你只需在家中坐等分红便可,所有事宜都是沈家在做。如此空拿三成干股,难道还不知足?” 何瑾闻言,不由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是真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儿......沈小姐,我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小月儿听了这话,不由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得有些耳熟呢?.......哦,对了,当初何官人跟陈铭老爷子谈话的时候,就老说这一句。 然,然后好像陈铭老爷子,就被何官人给忽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一喜一悲太突然 “沈小姐,你该不会以为给了那些泥瓦匠工钱,还承诺了允许他们赎回良籍,这火炕的手艺就不会泄露出去了吧?” 坐在了炕头儿的何瑾,不知不觉就盘起了腿。感觉这样一来,谈话似乎更有味道。 沈秀儿却已颇为不耐何瑾的装神弄鬼,只觉这少年着实贪心不足,还有些不知所谓,不由冷声道:“何官人,做生意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这三成的干股,小女子自认已公平合理。倘若何官人还是不满意,那沈家大不了不做这生意了!”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毕竟两世为人,他很快便不在意地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小月儿言道:“月儿,你觉得这火炕能挣大钱吗?” “能啊!”月儿是个没心机的好孩子,开口答道:“天气这么冷,百姓都需要火炕。磁州这么多百姓,一家一个火炕,我们就赚翻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用火炕赚钱呢?” “就让沈家的工匠去给他们盘炕啊,盘好一个就收钱,然后我们就赚钱了。” 何瑾笑了笑,明白这就是沈秀儿的想法。虽然月儿的说法很简单幼稚,但本质上,沈秀儿想的商业模式就是这样的。 由此,何瑾便继续循循善诱道:“可火炕这手艺,并不是什么绝密的活计。就算沈家的工匠都不感念沈家的恩德,都不泄密。可假如我们给人盘了一个火炕,他们偷瞧学了手艺怎么办?” “又或者盖好之后,人家把火炕砸了,弄明白火炕里的工艺后,也让他们的工匠出去跟我们抢生意,我们该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一旁已极其不耐、正准备离去的沈秀儿,不由娇躯一震,回头诧异不已地看着何瑾:“何,何官人,你竟想到了这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代商贾的确重义信诺,但人性贪婪是难免的,也不乏背义取利的奸商。” “更何况,这时代还轻贱商贾之业,很多商贾也都自甘堕落。而火炕这门生意利途如此之大,有人想着分上一杯羹,不也在意料之中?” “这,这......”沈秀儿已无言以对,因为她心中也清楚,事情发展必然会如何瑾所言那般。 故而,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小女子何尝不知这些?可千百年来,做生意不都是这样的吗?” “也正是因为这样,何官人才更需要我们沈家,更严格地筛选商户,保证这门儿生意能做得长久些.......” 何瑾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沈秀儿这等畏首缩尾的做法。但他也不主动讲明,而是继续向月儿言道:“月儿,我说个生意的另一种做法,你听着觉得行不行?” “我们啊,先不给百姓们盘炕,而是给知州大人盘一个。你说知州大老爷有了这火炕,他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啊......”月儿乖乖点头,一脸憧憬地拐弯了话题:“要是有人给月儿盘一个,月儿也会很高兴的。” “呃,这个你不用愁,沈小姐想必很快就会给你盘的。”何瑾闻言不由一脸宠溺,随后拉回了正题,又道:“而大老爷有了火炕呢,又听说这是沈家孝敬来的,并且沈家还要给全州的百姓盘炕,你说大老爷会不会更高兴?” “当然会!”这下,不待月儿接话,沈秀儿已迫不及待开口了:“为官一任,自要造福一方!” “大老爷来磁州后,尚未有拿出手的政绩。倘若知晓此事,必会意识到这将是他政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瑾不由一笑,他当然比沈秀儿,更知道姚璟如何渴盼这一政绩。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姚璟上次还缠着陈铭出主意,想打开局面呢。而这火炕,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非照亮了姚璟的心窝不可。 “沈家如此知情识趣,大老爷必然懂得投桃报李。假如这个时候,有人又给大老爷出主意,让大老爷明令将这项工程定为州衙的善举,交由沈家全权负责。如此一来,沈家还怕有人抢生意吗?” “这,这......何官人,莫非乃妖孽转世不成?如此天衣无缝的妙计,竟在须臾之间......不,难道何官人在同小女子谈论火炕之事前,便已谋划妥当?” 沈秀儿这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何瑾,因为她之前对何瑾已有不凡的推定了。可想不到,这样的推定,竟还要往上再提一层! 真如何瑾所言,此事一旦被大老爷恩准,沈家便可独占磁州的市场! 毕竟,州衙明令这项善举工程由沈家负责,那他人再不知好歹抢夺生意,就是在违背州衙法令、摆明了不给大老爷面子啊! “谋定而后动,方能稳中求胜。”何瑾却风骚而不荡漾地捋了捋头发,道:“我当然早就想好了这等策略,否则为何我当了县衙书办后,才会跟你沈小姐谈此事,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 沈秀儿不由再度心中一凛,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因为有了衙门书办这个身份后,何瑾才有反制的能力! 果然,这妖孽智计如此滴水不漏! 沈秀儿心中将何瑾想的高深莫测,却不知何瑾心底,正在哎呦喊着麻烦:嘁......要不是大明朝没个专利保护,我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 可激动一会儿后,沈秀儿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蹙眉道:“何官人计策虽妙,可州衙那里沈家却没......小女子明白了,何官人想多要些干股,就是拿去在州衙里铺路了!” 听到这里,何瑾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傻妹子,总算你还没傻到家...... 而沈秀儿此时,也已在心中快速盘算起来:按照她的商业模式,沈家最多捞一笔先机就完了。 但如何瑾这般,虽说在干股上会损失一些,可整个磁州便都是沈家的囊中之物,算算还是大赚特赚的。 而且如此一来,还跟知州大老爷结下了个善缘,更绑住了何瑾这位如此谋略过人的天才——这样的一笔人脉,可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拿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道:“何官人谋略周密长远,远非小女子能及。既如此,沈家愿拿出六成的干股,助何官人达成此事!” “六成?.......”何瑾闻言,不由一下蹙起了眉。 沈秀儿却已下定了决心,见状不由开口:“那就七成!” “不......” “还不行?”沈秀儿这就又开始恼怒了:何瑾,你未免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可不料,随后竟听何瑾言道:“不行,六成太多了,五成足矣......我之前不是说了嘛,有钱大家赚,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 随后,他便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毕竟,这只是第一笔合作,以后我们能赚的钱,还多着呢。” “还有合作?”沈秀儿不由仔细咀嚼了这句话,忽然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变了:眼前这哪是一个人啊,分明就是一大块金疙瘩......不,就是位善财童子啊! 得了如此承诺的沈秀儿,就这样晕晕乎乎地离去。整个人,都美得好像都已找不到了北。 而盘着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不由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张银票儿,笑嘻嘻地道:“票票啊,你们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新伙伴了......” “什么新伙伴?”话音刚落,一身疲累的老娘回来了,蹙眉疑惑道:“你给沈家那小姑娘灌什么药了,怎么看着面色潮红、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尤其嘴里,还一直嘀咕重复着你在帮她,你究竟帮她什么了?” 何瑾尚未开口,老娘忽然又神色一变,厉声喝道:“你手里的银票儿,从哪来的?” “当然是沈小姐给的。”何瑾已有了由头儿,一点都不怵,拍着火炕道:“儿子把这火炕的生意给了沈家,这二百两就是沈小姐付给的定金,以后还有分红呢。” 可不料老娘二话不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瑾手里夺过了银票儿。飞速瞟了一眼后,又塞入了怀中。 一连串行云流水、迅如星火的动作后,老娘才温柔笑着对何瑾说道:“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整个人都呆了:老娘,你当我三岁娃娃吗?你替我收着,那还能还我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悲剧远还没结束。 这会儿老娘摸了摸炕头儿后,不由面色古怪,狐疑地瞅着何瑾道:“你还真把这火炕盘成了?” “嗯......”二百两银票飞了,何瑾心情很是低落,是那种生无可恋的低落。 可不料,老娘眼珠子一转,忽然抄起笤帚疙瘩下令道:“今晚你去我屋睡,这火炕,娘先替你试试!” 何瑾这次已不是惊呆了,而是都要疯了:娘,你是我亲娘吗?......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这新人,够刚啊...... 第二天天不亮,何瑾又被老娘喊了起来。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被,擦了把快要冻出来的鼻涕泡儿,提出了最后的抗议:“娘,今天你要不去买新棉被,儿子就冻死给你看!” 然后,老娘的笤帚疙瘩就招呼上去了:“你这个久穷乍富的败家玩意儿!有了二百两银子就飘了是不是?一床新棉被少说也得三百文,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揍归揍,但老娘随后摸了摸那填充着芦絮、稻杆儿单薄的被子,口气不由又软了下来:“今日娘就去买些棉花,让老周头儿给弹了,亲手给你缝一床厚实的被子。怎么样,这算是母爱的关怀了吧?” 何瑾却摇了摇头,道:“要两床。” 老娘登时又要炸,可不料他随后又说道:“另一床给娘用。还有,我跟沈小姐说过了,她今日就会派人来,把娘这屋的火炕盘好。” 老娘举起的笤帚疙瘩不由放了下了,想称赞儿子一句,但话到嘴边就成了:“还算你这兔崽子有良心......” 随后老娘去给何瑾准备早饭,何瑾也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起床穿衣。 当他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一身簇新地准备出门时,老娘不由罕见温柔地看着他,道:“想不到你这兔崽子穿戴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何瑾顿时脸色一垮,但嘴上却说道:“是娘的手艺好。要不是昨晚娘亲熬夜改好这白衫,儿子这会儿必然像个大马猴儿。” 这马屁拍得恰到火候儿,老娘不由喜笑颜开,轻拍了何瑾后脑勺儿一巴掌:“行了,就会哄老娘开心。快滚吧,第一天应卯,别迟到了。” 出了院门儿走在街上,望着晨曦天边还有的一抹黛蓝色,何瑾不由悲从中来:应卯,就是卯时前必须赶到衙门......而卯时是个什么时候,凌晨五点啊! 想想以后就要这样天天早起,他就感觉这个大明朝,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可想不到,拐出巷子来到衙前街时,却发现街上已经有摆摊卖早点、推着大车收马桶的了。 街坊们看到何瑾,不由都一个个笑着打招呼道:“瑾哥儿,这是要上衙门啊?” 以往走在街上,何瑾承受的眼神儿都是怜悯的。 今日街坊突然这么热情,让他还颇有些不习惯,连连应道:“是啊,张大爷。”“早啊,吴婶儿。”“嗯,到衙门去呀,兰姐.......” “老天爷开眼啊,没想到瑾哥儿大病初愈后,就混上了个好差事儿,真是何令史保佑。” “瑾哥儿好好干,莫要丢了你爹的脸面!” “瑾哥儿,改日婶子给你说门儿好亲事儿!” “.......” 耳边听着这些闲碎但暖心的话语,何瑾心情不由渐渐好转了起来:虽然穿越后没了网络、少了电力,可回归这样最淳朴本真的生活,貌似也挺不错。 就这样一路走到衙门,来到刑房后推门而入,看到刑房的布置跟吏房没啥两样儿,也是个套间。 大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卷宗,空隙中才能看到桌子的影儿。一大堆的书办们,就在那几乎看不到的桌子上伏案忙碌。 还有那些负责跑腿儿的白役帮差,则更是可怜,只能挤在犄角旮旯等候着差遣。 但大厅的左侧,却有关着门的独立房间,应该就是一房司吏的办公室,待遇立时显得鹤立鸡群。 何瑾不由瞅了一眼,止不住便升起了一股念头:自己要是能呆在办公室里,轻松惬意地指点江山,看着这么多手下唯命是从,那该有多爽? “瑾儿,你来了啊......”正做白日梦呢,便听有人招呼自己。 何瑾抬头一看,立时施礼道:“尹伯伯好,昨日家中有些杂事儿,未去拜见尹伯伯,还望伯伯见谅。” 何瑾口中的尹伯伯,是便宜老爹生前的同僚兼好友,也是刑房的典吏。年岁比何瑾便宜老爹要长,在刑房算是老资格。 当初何瑾想投后门儿的时候,首选其实是这位尹悠伯父。可想到人家已帮了老娘找了份儿浆洗缝补的活计,何瑾便没有再劳烦人家。 毕竟,落难不攀亲的道理,何瑾是懂的。 但显然尹悠却不这样想,佯装恼怒道:“这孩子......咱们两家,你说这等客套话干啥?” 言罢,他便又拍着何瑾的后背,向大厅里的书办帮差说道:“瑾儿是何保的儿子,子承父业来到了咱刑房,就是咱刑房的人。你们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老尹作对!” 众书办帮差闻言,齐齐应诺道:“晓得了,令史大人。” 何瑾赶紧环了一个罗圈稽礼,对着大厅的书办帮差们言道:“何瑾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望诸位多多指点帮衬。” 尹悠这么一抬,何瑾又如此识相,大厅里气氛顿时热情松快了许多。不少之前跟便宜老爹相善的,也都主动同何瑾打起了招呼。 寒暄过后,尹悠便将何瑾,带到了大厅后方的两张木桌前。 这两张木桌显然比大厅里其他的桌子要大,上面非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放置着茶叶、手玩核桃之类的小玩意儿。而且,大厅里也留了两处走道,直通这两张桌子。 尹悠指着其中一个木桌道:“瑾儿,这座位就是你爹坐过的,知州大老爷还未指点新的典吏,你也没有地方办公,就先在这里熟悉公务吧。” 何瑾当即便要推辞。 可就在他还未开口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哼,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知投了什么狗路鼠道儿混入了衙门。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就敢坐在典吏的位置上,这刑房以后还要不要规矩!” 众人闻言齐齐回头,不由一阵窃窃私语。 何瑾明显感觉到,门口那个身材瘦高,面色阴沉的青衫吏员一出现。大厅里原本融洽的气氛,立时受到了压抑。 尹悠当面被打了脸,气得脸色涨红,开口道:“司刑大人,何瑾是何保之子,眼下又没他的座位,便先坐这里怎么了?” “混账!”那死人脸的汪卯明一听这话,当即喝道:“典吏的位置,自然只有典吏才能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如此,刑房还如何办案,如何予一州百姓公正?” 尹悠这下更气不过了:一个区区座位的小事儿,且我让何瑾也只是暂坐。你汪卯明竟当着全刑房人的面儿,如此小题大做,简直太不给老夫面子了! 可就在尹悠脱口要说出激愤的话时,何瑾赶紧抢在了尹悠的前面,开口道:“尹伯伯莫要生气,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懂,正需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番。” 这个台阶给的不错,尹悠气怒的面容不由稍缓了些,拍着何瑾的肩膀道:“嗯,跟你爹一个样,句句话都说在正理儿上,让人听着舒心!” 这话明显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何家父子的话说在正理儿上,不就是影射汪卯明不会说人话吗? 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顿时挂不住了,可他也不能真跟尹悠吵起来,让其他房看了笑话。 他只能转过头,阴测测地看着何瑾训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懂规矩!真不知道,你这种巧言令色的东西,是如何混进来的,真是可笑至极!” 何瑾低着头没有还嘴,只是心中默默想到:就你这等心胸狭隘的死人脸,当初还想娶老娘,真真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自己找个座位,赶紧学着如何誊写案牍,衙门里可不养废物!” 汪卯明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跟看下水沟里的蛆虫一样,继续冷冷厌恶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儿,赶紧找人调到别的房,省得因为没用被我赶出去,你再哭爹喊娘!” 说罢,汪卯明就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走入办公室。 可何瑾却意识到,无论自己还不还击,日后恐怕都会继续受到刁难羞辱。干脆直接抬起了头,同样冷声笑道:“这恐怕就要让司刑大人失望了。” “小人能进这个房,是知州大老爷特意指定的,乃大老爷照拂衙门故旧吏员的一项善举。司刑大人若觉得大老爷做的不对,尽管可以试试!” 他入刑房一事,当然不是姚璟特意指定的,可无疑在姚璟笼络人心的范畴之内。如此生拉硬扯一番,正好成了护身牌。 这话一落,大厅里书办、白役们不由齐齐看向了何瑾:这新人,够刚啊,有性格! 汪卯明也一下傻眼了,抽了抽嘴想说两句硬气话。 可当着众人说大老爷照拂衙门、笼络人心的善举不对?他当然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蠢...... 于是,他只能气哼哼地拂了下袖子,装作倒驴不倒架地走入了办公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今晚跟我睡! 坐在一张刚搬进来的桌子前,何瑾愣愣地在发着呆:这穿越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来得太突然,让人都没一点心理准备....... 就在昨天,他凭借一番智慧和努力,当上了官家人。下午又成功地忽悠了沈秀儿,开启了挣钱的大计。 这趋势,明显就是主角儿顺风顺水,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节奏嘛。可想不到,就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变鸭,要开始为以后的悲惨日子发愁了...... 此时摆在他桌子案前的,是四大摞比他人还高的卷宗,都是些陈年的积案。有的,甚至恐怕连当事人都忘了的案子。 而这些案子,就是汪卯明让白役搬过来,让何瑾一一誊写归档的。 是个人都知道,归档这些陈年的卷宗,基本上没啥用处。 这分明就是汪卯明打击报复,给他穿小鞋儿的——尤为可气的是,汪卯明还定下了三日的时间,誊写归档不完,就要让何瑾尝尝衙门板子的厉害。 此时何瑾心中一片澄净,只默默地飘过一句话:汪卯明,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上午,中午草草在食堂吃了顿饭,回到刑房的何瑾,又一头扎入了这些卷宗当中。这时候,他差不多已跟那些伏案忙碌的书办一个样儿了。 当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他发现那些书办们,表面看起来挺忙。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在神游天外。 只有当汪卯明偶尔出来巡视的时候,他们才装作一副忙到要炸的状态。待汪卯明一走,这些人又齐齐松口气,继续发呆或慢悠悠地各干各的事儿。 这一幕不由让何瑾想起,他从农村走入城市上班后的情景。前世那会儿的自己,嗯......也是这么一幅德行。 好像......穿越之后,有些东西大不一样了。可还有一些东西,似乎又一成未变。 幸好,誊写卷宗也不是一无所获。 相反,通过梳理往日的卷宗,何瑾很快明白了刑房的工作内容。无非就是一州的案件,全都由这里来负责,大到杀人谋反、小到谁家丢了一只鸡。 而刑房呢,只有审理侦破权,没有裁断判决权。真正能一捶定音的,还是知州大老爷。 嗯,至少规制和明面上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刑房里的书办们开始一一离去了。 何瑾还在苦逼地埋头苦干,却不料,忽然听到身旁的尹悠惊讶说道:“瑾儿,这些都是你一人弄的?” 何瑾这才惊醒,转头看着那已弄完了两摞的卷宗,不由点头道:“是啊,尹伯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尹悠拿起了一卷何瑾誊写好的案子,看完后面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这字贵气好看......用来誊写卷宗,简直都浪费了。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爹以前教过你这些?” “没有啊......”何瑾仍旧一头雾水。 “既然没人教,那你为何一日的功夫,就弄完了三人的量?而且,归档还分门别类,先将刑事重案和民事锁案分开,随后这又是......按照时间顺序归档的吧?” “嗯,侄儿胡乱瞎弄的,也不知符不符合衙门的要求?” “符合,简直太符合了!莫说你一个新人,就是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也没如此严谨能干的。” 尹悠激动地看着何瑾,称赞道:“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子竟这样,便破了汪卯明那龟孙子的诡计!” “老夫还想着,今日先看看你的成色,明日再帮着你一起弄。这下看来,根本就用不着!——你小子,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儿!” 这一刻,何瑾心中又是一片澄净,仍旧默默地飘过了一句话:汪卯明,老子日你十八代祖宗! 之前何瑾就意识到了,这是汪卯明在给他穿小鞋儿。但没想到汪卯明这龟孙子,竟如此阴狠毒辣,直接给他弄来了三人份的卷宗! 毫无疑问,在汪卯明看来,莫说一个啥都不懂的菜鸟。就是何瑾长了六只手,也会到期完不成任务。 可他却想不到,何瑾两世为人,有着科学的手法和丰富经验。 他先调整归档,随后再一一梳理誊写,比胡子眉毛一把抓来的方式有效率多了。于是只一日的功夫,便已完成了一半的量! “行了,申时已过,刑房要上锁的,今儿你就先到这儿吧......”尹悠兴奋完后,又捻着胡子替何瑾出主意:“明后日的时候,你记得稍微放缓点速度,别太惹人注目了。” “汪卯明那龟孙子,摆明了就是在整你。不过你不用怕,就你这样的本事儿,他也整不到你。真弄得太难看了,老夫替你出头儿,向大老爷告状去!” “那就谢过尹伯伯了。”何瑾躬身致谢,但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毕竟,眼下他最在乎的,还是先跟沈秀儿合作好,把火炕的工程提上日程,解决家里贫下中农的窘迫困境。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袋,向尹悠告辞:“尹伯伯,我还有一件要事儿没做,这就先回去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慢着点!......”看着何瑾风风火火地跑出房门,尹悠不由叮嘱道。 可随后,望着阳光下那奔跑的背影,他又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含笑感慨道:“何保,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 出了衙门后,何瑾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悠哉悠哉的陈铭,对老爷子言道:“陈师爷,承蒙关照,小子今日有好东西孝敬您哦!” “哟?......”陈铭也不由一笑,问道:“又弄来了一条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面色一僵,感觉跟吃货好像没啥共同语言。 好在解释不如演示,他当即跟着老爷子一块儿回了家。到了老爷子的家门口时,果然看到昨日那两个泥瓦匠,正由沈秀儿和月儿领着在等着他呢。 陈铭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儿,何瑾一招手,就带着那两位泥瓦匠走了进去。来到老爷子卧房后,他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地说了句:“给我砸!” 那两泥瓦匠对何瑾是死心塌地。得了吩咐后,年轻的儿子立时在手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大锤,就奋力在老爷子的土塌床上砸起来了。 老爷子这里还等着惊喜呢。 可跟在后面一进门儿,看到屋子里泥尘飞扬,老头儿的心一下飞到了嗓子眼儿,血压飙升大骂道:“兔崽子!老夫不就是让你分到了刑房而已,这,这事儿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可你,也太狠心了吧!” 何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故意嘿嘿一笑,继续大吼一声:“你走开,让我来!” 说着,他就从儿子瓦匠手里夺过了大锤。只听轰隆一声响,那能把人拍墙里的力气一施展,土塌床登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老头儿一下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也瞬间随着土塌床,碎成了一块块。 他嘴皮子哆嗦着,颤巍巍指着何瑾道:“兔,兔崽子......不,何小官人,老夫错了,老夫错了还不成吗?明日,明日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把你调别的房还不行?” 何瑾这才笑容绽放,扔了铁锤对老头儿解释道:“陈师爷,小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是说了嘛,要给你个惊喜......” “惊喜?”老头儿还是不信,一张老脸铁青着:“你这分明就是惊吓啊!没了床,老夫今晚睡哪儿?” 何瑾大手一挥,霸气四溢:“这还不简单,今晚老爷子当然,跟我一块儿睡啊!” 看着何瑾那邪气凛然的笑脸,陈铭不由面色大变,惊恐异常:“老,老夫的一世名节啊......何,何小官人,你就放过老夫行不行?” 说完,老头儿忽然眼珠儿一转,拔腿就往外跑。那矫健的身形,半点都不像五十来岁的老人。 而何瑾完全被搞懵了,不由挠着脑袋道:“不就是今晚,让你体验下火炕的效果嘛......这老头儿,怎么弄得跟我要......” 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便反应过来了,脸色也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随后,他同样拔腿向往外跑去,一边追陈铭还一边喊着:“陈师爷,你给我回来,你可得把话说清楚!” “什么你的一世名节,我还没成亲呢,我的名节就不重要了?.......呸呸,不是,这事儿怎么越解释,越有点说不清了呢!” 这一下,沈秀儿和小月儿,外加那父子工匠都惊呆了:想不到,想不到这爱情来得这么突然,更不分年龄,跨越了性别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精明貔貅 何瑾扛着一副生无可恋神情的陈老爷子,沈秀儿则领着小月儿,在后面抱着床褥被子。就在一众街坊们诧异的眼神中,回到了家中。 庆幸老娘还没下工,否则看到这一幕,百分百又是一顿笤帚疙瘩炒肉。 到了自己屋中后,何瑾将老爷子往炕头上一丢,道:“陈师爷,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这时的陈铭老爷子,眼珠才陡然焕发了光彩。 因为刚一进屋的时候,他就感到一股热气环绕,比外面严寒的温度高上不少。甚至,坐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后,他都有种燥热脱衣的冲动。 “何小子,你真弄出了火炕?” 老头儿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下了炕头儿看了那烧得旺旺的灶台,又看到灶台上坐着烧开的铜壶,不由双眼冒光。 而这时,何瑾也拿出了一包上好的雨前龙井——嗯嗯......这要感谢沈秀儿白富美,上次送来了这等礼品。否则,此番招待陈老爷子,哪会如此有逼格? 黑灰色的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中,渐渐舒展晕染,将一杯茶汤变得浓郁清亮,气味幽香如兰。 陈老爷子端着这杯茶,盘着腿坐在炕头儿上,望着窗外不存在的什么景色,竟不由骚情大发,念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念罢之后,他才轻啜了一口茶,感叹道:“小子,你这人俗不可耐,丝毫看不出跟风雅搭边儿。可这一番折腾,却将冬日过出了该有的滋味!” 何瑾也真是个俗人,想不通老头儿喝着茶,怎么能念出喝酒的诗来?而且,所谓风雅品味,不需要靠钱烧出来吗? 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生意啊! 于是,他开门见山便道:“陈师爷,你觉得这算不算惊喜?” “当然算!” 陈铭是金华人,而且年岁也有些大了,来彰德府后最受不了的就是中原的严寒。没想到今日竟发现了这等抗寒神器,哪能不惊喜莫名? 并且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何瑾让人砸了他的土塌床,就是给他重新盘个火炕啊......这孩子,实在太懂事儿了! “那你还想不想,这惊喜来得更大一些?” “嗯?......”老头儿又喝了一口茶,疑惑地望向了何瑾。 何瑾赶紧又给老头儿续了水,笑眯眯地言道:“陈师爷,给你盘个炕的事儿,让两个工匠做就是了。可你没发现,沈家大小姐一直跟着我们吗?” 之前一直担忧晚节不保,陈铭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这会儿经何瑾一提醒,他顿时觉得奇怪起来:对啊,这小子.......什么时候跟磁州传奇商女子沈秀儿勾搭上了? 而此时沈秀儿在何瑾的示意下,便上前开口道:“不瞒陈师爷,这火炕一事,沈家已同何官人达成了协议。此番特意请您来试验一番,是为了这将生意更好地做起来......” 何瑾见缝插针,笑眯眯地说道:“陈师爷,我们这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月儿听了这熟悉的话,娇嫩的身子不由一抖,眼中就有了明悟:唉,造孽啊,何官人又开始忽悠人了....... 果然,陈铭一点都没意识到,反而诧异问道:“生意?你们想把这火炕,做成一门儿生意?” “是的。” “当然不是!” 沈秀儿和何瑾同时开口。话音一落,何瑾就不满地瞪了沈秀儿一眼,示意这忽悠人的事儿,还是让他来。 “陈师爷,这火炕明显乃能让磁州百姓,从此再无寒冬困扰的善举。如此造福一州的美事儿,怎么能是轻贱粗鄙的一门儿生意?” “这分明,是我等精心为您送上的一份厚礼。是为了让您在大老爷面前,更得器重信任啊!” 此话一落,沈秀儿不由张开了樱桃小嘴,震惊地望着何瑾:何,何瑾,论忽悠人的本事儿,你简直要甩小女子好几条街啊!这番话说的,简直太......太好了,太能撩动人的心弦了! 不错,陈师爷跟姚璟堂尊,两位目前只是半路夫妻,还并没有太深的羁绊。 虽然上次陈铭拿了何瑾的计策,好歹糊弄住了姚璟。但那等稳妥之计在姚璟看来,陈铭也就可堪一用而已。 可这时候,陈铭再将一个造福一州的善举之策献上去,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说明人家陈铭深谋远虑、步步为营。至少,也是一位有着特定风格的成熟幕僚——这样的形象一树立,姚璟岂能不对陈铭另眼相看? 于是,此时的陈铭,就跟吞了鱼饵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何瑾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做?” 何瑾和沈秀儿不由相视一笑......嗯,这会儿两人的笑,就跟两只猫嗅到了上岸的鱼一样。 接下来,当然还是由何大忽悠开口,将他们的计划美化讲述了一遍。听得炕头儿的陈铭直接如饮佳酿、晕头转向。 最后待何瑾说完,老爷子不由一拍大腿:“何瑾,你这鬼小子,怎么如此多的心眼儿?通过老夫跟大老爷的桥线儿,将这火炕做成了独门儿的生意,你真是......真是一头精明的貔貅!” 貔貅者,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乃神话中的一种凶猛威武瑞兽。这种神兽传说对于钱财有进无出,被人们视为纳财的象征。 而何瑾贪婪嗜财,又狡诈有谋......在沈秀儿听来,陈铭这‘精明貔貅’的比喻,实在太恰当了! 但何瑾显然不在意什么貔貅饕餮的,听陈铭有所意动,他又趁机加了一层筹码:“陈师爷,这事儿当然也不会让您白辛苦。事成之后,磁州火炕的收益,您都有半成的分红!” 这话一出口,陈老头儿面色一下就涨红了,猛然一甩脸道:“何瑾,你当老夫是如你这般贪财好利之徒?!你想贿赂老夫,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 沈秀儿见事情一下急转而下,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最难的一关就是这个。这门儿生意要想做成,就必须让陈师爷和姚堂尊拿了分成。否则,人家只觉得这生意好,却不揽事儿负责,那又有什么用? 然而情急之间,沈秀儿发现自己,竟根本想不出什么言语来答对,不由求助地望向了一旁的何瑾。 孰料何瑾一点都慌忙,反而仍旧慢悠悠地给陈铭续了水,道:“陈师爷高风亮节、清廉如水,在磁州是有名的,小子也一向敬佩不已。不过,此事万不可同贿赂混为一谈。” 何瑾知道,此时他跟陈铭的对白,其实就是明日陈铭劝诱姚璟的预演。 于是他越发慎重走心,继续言道:“所谓贿赂,大多官商勾结,损公肥己。小子斗胆问一句陈师爷,这火炕生意做起来,可有任何人利益受到损害?” “当然......”陈铭理所当然就要开口,可刚说了两个字,他人就傻眼了:是呀,这事儿谁利益受损了? 何瑾和沈家合作的火炕生意,无非就是......一门儿生意。想盘炕的自然可以盘,可不盘的也没人逼着。 并且,火炕花费人工、材料,使得一户百姓冬日不再寒冷......这予人钱财,得人火炕,天经地义的事儿,总不能让沈家赔钱亏本儿,为全州百姓送温暖吧? 大明是重农抑商,可沈家也没犯什么罪,凭啥就要杀富济贫?再冷酷无情的律条,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 憋了半天,陈铭揪着胡子也只想出了一个借口:“这,这等造福于民之事,自当全县商户齐心协力。你们想要得到州衙的保护,尽占磁州火炕生意,岂非贪心不足?” “哦?......”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很是奇怪地言道:“陈师爷,这火炕是我琢磨出来的,为造福全磁州的百姓,便想着同沈家合作做这门生意。而那些其他商贾,又都做了什么?” “他们没有琢磨出火炕,反而却可以在生意有利可图的时候,半点代价都不花费,便来抢夺侵吞我的成果?” “如此贪婪无理、世风败坏,倘若人人效仿,磁州成何模样?.......陈师爷,你是要鼓励全磁州的百姓,都偷奸耍滑、损人利己吗?” “这,这......”陈铭一脸懵圈儿,揪着胡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明明自己觉得不对的事儿,被何瑾如此一解释,反而全都合情合理了呢? 纠结了大半天,他似乎才最终想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便期期艾艾地开口:“嗯,嗯......何小子,刚才你说的半成分红.......还,还算数儿不?” “当然算数儿喽。我不是说过了嘛,陈师爷......”何瑾这会儿不由灿烂微笑,吐出了他的经典台词:“我这是在帮你......有钱大家赚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上班的第二天 翌日一早,何瑾同陈铭一同向衙门应卯。 一路上,不少街坊百姓都向两人打招呼,越是快到衙门的时候,打招呼的人就越多:“瑾哥儿,今日怎么跟陈师爷一块儿上衙门呀?” “瑾哥儿,我听说昨天,你扛着陈师爷上你家了?” “瑾哥儿,昨夜陈师爷是不是,在你家留宿了?.......” 何瑾郁闷地听着这些问题,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儿,有些怪怪的。但涉及到火炕商业的机密,他也不能如实回答,只能含混地应付过去。 待到两人进了衙门后,衙前街的百姓们,才一个个兴奋地聚在了一起,八卦道:“怎么样?我就说瑾哥儿这孩子有本事儿吧,大病刚好,他就搭上陈师爷的线儿了......” “你知道什么呀,我听说衙门里的差事儿,就是陈师爷帮着弄的!” “唔?.......这是为什么?难道,传言瑾哥儿是陈师爷的私生子一事,是真的?” “瞎说什么呢!你这等乱嚼舌根之人,到地府后可会被拔舌的!”又有知情人士开口了,神神秘秘地说道:“据说瑾哥儿能攀上陈师爷的线儿,是因为两人之间......嗯,是真爱!” 众百姓一时兴致盎然,谈论最多的,当然是昨天何瑾追着陈铭,然后一把霸气扛回家的轰轰烈烈...... 得亏何瑾没听到这些。 否则,他估计会让衙前街店铺的墙上,镶入不少人:这都什么人呀?古人要矜持些,你们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到了县衙后,陈铭和何瑾就要分道扬镳。可忽然便同时发现二堂那里,正吵吵嚷嚷的。 上前一瞧,只见一位身穿玉色皂缘宽袖襕衫,腰系黑色丝绦,头戴黑色软巾,脑后垂下两根长带的县学生员,正在跟些衙役皂隶叫嚣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历史发展到大明朝的时候,读书人的地位早已然凌驾农工商之上,为一等一的公民。 而衙役皂隶不过衙门的爪牙,乃贱籍人士,对付寻常百姓还行。可对付起秀才相公来,他们就显得很是畏手畏脚了。 故而,那生员虽只是一人,却压得那些衙役皂隶不敢轻举妄动,声音也十分洪亮出众:“堂尊在上,在下的案子三日来丝毫没有头绪,冤屈不得伸理。倘若再无线索,学生只好去府城另行投状,老大人休要怨我!” 何瑾听了这话,不由眉头一皱:这生员挺生猛的啊,竟然来衙门威胁知州大老爷了。更奇怪的是,姚璟这会儿也没露面,竟真让这人骑在了脖子上...... 陈铭一看何瑾疑惑的神色,不由开口道:“你是刑房的人,不可能连这个案子都不知道吧?......也是,严秀才之妻失踪时,你尚未入衙门。” 听陈铭这么一说,何瑾顿时便有印象了。昨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确实听刑房的书办谈论过这事儿。 这案子说是严秀才的娘子,三日前回娘家省亲,结果出门后便失踪了,娘家夫家均不见人。 如此人口失踪案摆在眼前,姚璟自然派了捕快衙役严密查访,还勒令五日一比,限期破案。 可奇怪的是,捕快衙役从严秀才家到他老丈人家,来来回回地走访了数遍,将该问的人都问了,就是没一点线索头绪。 眼看五日时间即到,这不心忧爱妻的严秀才,便亲自跑来了衙门催促。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何瑾也不由同情起这位严秀才。 这时姚璟也露面了,虽然心中很不爽,但本着同是士林之人的关系,他还是温言劝慰道:“贤生你要晓得,我朝为防乱诉滥讼,是不许越级告状的。你且宽心回去,本知州必加派人手调查,给你一个结果。” 随后,严秀才又情绪激动地跟姚璟说了些什么,姚璟也耐着性子继续劝慰。 最终,严秀才拱手告辞,姚璟似乎才松一口气。接着,他又将快班的捕头胡不归唤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勒令后日必须拿出个交代来。 对于这一幕,何瑾也就当看了个热闹:毕竟,这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可陈铭却面露难色,嘀咕着道:“大老爷如此心绪不佳,老夫若主动撞上去,这岂非是?......” “岂非是雪中送炭?”何瑾却突然接过话来,对着忧虑的陈铭微微一笑,道:“陈师爷,你带去的可是泽披一州的好消息,正是要在大老爷心绪不佳的时候提出,才显得急人之所急嘛。” “对呀,你这小子真是与众不同,歪道理就是多!......” 陈铭先是一愣,随即怪异地瞟了何瑾一眼,倒也没怎么震惊:毕竟,这孩子的邪性,他已领教过很多次。见怪不怪后,也就有些麻木了。 然而,随后他又是双眼一亮,跟狐狸盯着一只肥鸡般看向何瑾,嘿嘿问道:“小子,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何瑾心中不由鄙视起这老头儿:你什么意思,把我当万金油啊,这案子我能有......呃,我好像还真有点想法。 于是,郁闷归郁闷,但何瑾还是分析言道:“人口失踪嘛,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严秀才之妻自己跑了,另一种就是被人绑架挟持了。要是第一种,那破案可就难了,不过要是第二种,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儿。” “严秀才夫妻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自己跑了的可能不大。可若是被人绑架挟持,为何一路上会无人知晓,丝毫没有任何线索头绪?”陈铭揪着胡子,疑惑问道:“而这等诡异,又能证明什么事儿?” 何瑾嘿嘿一笑,道:“这证明那些捕快衙役,根本没有问对人!” “陈师爷,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等绑架挟持的案子,最应该问的是那些城狐社鼠、地痞无赖。普通良善的百姓,你就是再探访地仔细,他们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又有何用?” “妙啊!”陈铭兴奋地不由一揪胡子,拍腿大笑道:“你小子,果然啥事儿都别有见解。如此离奇的案子,也能一眼就看出关窍所在!” “呵呵.......”何瑾摇头笑了笑:随口这么一说,他也就是想帮帮那位爱妻狂魔,并未如何放在心里。 两人就此别过,陈铭去他的签押房,何瑾拐弯儿走入了刑房。 一进刑房的大门,那股等级森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就压过来了。尤其看到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向他撇来时,何瑾就不由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一日时间!”汪卯明哼了一声,还是用那副瞧阴沟里蛆虫的眼神望向何瑾,道:“完不成那些卷宗归档,趁早现在就走人!” 说完,他一甩袖子,显然为今日没抓到何瑾迟到而不甘。 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何瑾继续训斥道:“再次重申,衙门里不养废物!让你熟悉公务此事儿,就是拿到大老爷那里,也是我有理!” 何瑾面色还是一片平静,心中却如山洪暴发,那滚滚流动的字眼全都是:汪卯明,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可骂归骂,他也知眼下自己初来乍到,根基浅薄。 想跟朝廷吏部在案的吏员斗,实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也只能建议吏部罢黜,而不能一挥手让汪卯明滚蛋。 为今之计,只有司刑虐我千百遍,我待司刑如初恋。 何瑾努力调整一番自己的面部肌肉,才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回道:“多谢司刑大人爱护,小人晓得了。” “哼!.......”汪卯明这才满意了,趾高气扬地迈着螃蟹步走入了办公室。 随后,何瑾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想着不被汪卯明整死,今天就要再弄好一些卷宗出来。 可手上写着卷宗文案,心思却止不住地飘到了别处:唉......不知道,陈铭老爷子今日能不能搞定大老爷?若是可以的话,那自己的穿越人生,才算真正起步啊...... 想着这些,何瑾就不由开始神游天外。仿佛还看到了一汪金钱之河,正缓缓地向他口袋流来。 想着这等美事儿,一时间倒也觉得那憋气和压抑,没那么严重难受了。 只是他一点都不知,此时他得过且过的模样,完全已跟那些老书办们毫无二致、完美融入了。 甚至,他后来还忽然被人轻推了一把,身旁那位胖乎乎的书办小声提示道:“汪死人脸出来了。兄弟,赶紧装一下......” “嗯嗯,多谢!”何瑾不由与那人相视一笑,一下就觉得自己非但融入了这刑房,还找到了前世上学的时光。 记得,上学时窗外骤然出现班主任大脸的情景,实在跟这会儿的汪死人脸,有异曲同工之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福祸同至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何瑾这次就跟屁股上夹了火炭儿一样,急吼吼地冲出了刑房大门。 跑到衙门外后,他看到陈铭老爷子还没出来,又急吼吼地跑了回去,在仪门这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终于看到陈铭时,何瑾激动得浑身都开始乱颤。因为此时陈铭老头儿走路,跟脚踩着棉花一样,那一张老脸也笑得,犹如一朵老菊盛开! 一边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走来,他一边还向身旁的吏员、白役们打着招呼,吓得那些人都跟见了精神病一样,匆匆回礼后赶紧跑开。 而何瑾就是这些跑开人群中,唯一逆流而上的。 因为他知道陈老头儿这一幅白痴的表情,只会证明一件事儿:火炕的生意谈成了! 果然,一看到何瑾,陈铭便也激动地浑身哆嗦起来:“小子,好小子,你真是.......” 何瑾却激动中还带着几分冷静,赶紧一把捂住老头儿的嘴,道:“陈师爷,此地不宜多言,你我还是到了家中,再详聊不迟。” 老头儿这就更佩服了:想不到一介十四岁的少年,心性竟然比自己还沉稳,真是不可多得! 然而,两人心中毕竟都燃着一团火。走在衙前街上,你不时看我一眼、我对你笑一下的场景,不由就落入了百姓的眼中。 这一下,两旁的百姓也被感动了,都不同他们打招呼了:就是嘛......为何要打扰如此甜蜜的两人? 到了陈铭家中,何瑾一把就拉着陈铭上了炕头儿。陈铭这次也不拒绝,而是主动宽衣解带......两人就这么一对眼儿,顿时天雷勾动了地火! 何瑾颤巍巍地开口道:“陈,陈师爷,事情真的办成了?” 陈铭得意一笑,道:“放心吧,小子!” “明天老夫就带着瓦匠去后衙,先给大老爷盘个火炕,保证大老爷只要试过一夜,必然会发下条令。从那往后,我等坐在家中收钱便好!” 虽然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但真正听了陈铭的保证后,何瑾还是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个时候,他眼前又出现了那缓缓流动的金钱之河。甚至耳边都听到了那铜子、银子、金子,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醉人声响。 他已经算过了,整个磁州有四万六千户,就按一户火炕能赚三百文来算,他何瑾一人拿三成,差不多就是一百文的收入。四万户的人家,那就是四百万文。 按照《明史》志第五十七,食货五中记载:每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的换算,何瑾一个冬天就能赚四千两银子! 当然,磁州上下不可能每户百姓都盘火炕。弘治年间的铜银兑换,也不可能一板一眼地按照明史记载来。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冬天,他怎么也能搂手里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听起来似乎很虚,不值什么钱一样。毕竟沈秀儿那位白富美,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 但不要忘了,沈秀儿那时是在报答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让何瑾瞧不起。 事实上,银子在古代是很值钱的。 史料中记载明代一个平民一年的花费,一两半银子就足够了。而何瑾一个冬天什么都不干,便可以至少赚到差不多七百年的生活费——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少,对于一个穿越小白来说,这无疑就是第一桶金。可以让他在这个冬天过后,开开心心地过上一个肥年了。 想到这里,何瑾美滋滋地就笑了,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他也不清楚。 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回到家后吃饭的时候,老娘忽然用笤帚疙瘩敲了一下他脑袋,疑惑地问道:“兔崽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是捡到狗头金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笑得光见嘴不见眼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娘其实也做好了,何瑾会反抗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这次他挨了一笤帚后,非但不愤怒,反而还是美滋滋地笑着来了一句:“娘,你再打儿子一下吧。刚才那笤帚有些不疼,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老娘这下就有些怕了,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上去了。那一巴掌可是用了真力气,又快又狠,甚至打得她都有些手疼! 何瑾立时被打懵了。 可反应过来后,虽然有些委屈地捂着脸,但还是兴奋不已:“嗯,是真的......娘,咱就快要发财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着,他放下碗筷,跟没魂儿了一样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而老娘望着何瑾的背影,愣了半天后才忽然满脸绝望:“完了,完了......这孩子是旧病复发,脑子又坏掉了啊!.......” 到了白日,老娘还想着用不用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却不想发现何瑾已恢复了正常。只是洗脸的时候,他却满面的疑惑:“娘,我这右边儿脸,怎么肿了?” “摔,摔得吧?......”老娘有些心虚,含糊略过话题,道:“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应卯去。汪卯明那个王八蛋,指定不会让你好过。” 一听这个,何瑾才反应过来,不由懊恼道:“坏了,都忘了这事儿了!” 昨日一天的时间,他一颗心都在陈铭身上......呃,在火炕合作事宜的谈判上,根本没心思誊写归档卷宗。 现在那一堆的卷宗,还是原封不动地剩下一半儿。也就是说,今日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弄得完了。 然而,到了刑房后,刚拿起笔想找到第一天的紧张状态。可无奈心思就是扭不过来,两只眼睛老往仪门那里瞅,就等着看陈铭啥时候带瓦匠进来。 终于看到陈铭带着几个瓦匠去了后衙,他发现心思还是不能平静下来:一会儿想着施工中会不会出了岔子;一会儿又想着要不要交代瓦匠,把大老爷的火炕弄得高大上一些......反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注意力就是集中不到卷宗上。 尤其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又看到几个差役将沈秀儿请到了后衙,那心思就更跟长了翅膀一样,胡乱地瞎扑棱,恨不得自己能飞到后衙一窥究竟才好。 老天可以作证,这一刻他的心情,比前世第一次亲吻女孩儿时还要慌乱!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他便看到陈铭送着沈秀儿出仪门了。而远远的,两人还向刑房这里望了一眼,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终于熬到了申时,何瑾就拔腿往外跑,看到衙门外的八字墙上,果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兹有沈家瓦匠善奇技,置火炕以御严冬。为造福一方,特准沈家经营火炕一业,奸邪之商不得侵扰——弘治三十年冬十月,磁州正堂姚。 “成了,这下真的成了!”何瑾不由激动地一对拳,差点呼喊出声来。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尹悠痛惜疑惑的声音:“瑾儿,你卷宗都未誊写归档完毕,为何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还有,汪卯明在后面都喊你好几声,你为何连头都不回?” 这话立时犹如一道霹雳,劈入了何瑾的大脑。他艰难地回头,哭着脸问道:“汪司刑喊,喊我了?.......我,我一点都没听见啊。” “你这孩子!.......”尹悠根本搞不懂何瑾在想什么,面上不由露出埋怨之色。 可毕竟是好友的儿子,他随后还是宽慰道:“无事儿,汪卯明或许只是嘴上喊打喊杀,不见得会真的动手。明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认错,我再替你说上几句好话,大概也就能过去了.......” “多谢尹伯父了。”何瑾这才一头冷水淋头。意识到伴随着第一桶金来的同时,还有第一场劫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不那么疼,也是疼啊 三天的时间已过,到了第四天审判日的时候,何瑾走在迎接暴风雨的路上,发现自己竟没多大的害怕。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火炕生意达成的高兴劲儿,让自己喜多于愁。而且从心底上来说,自己也一直未将汪卯明当成什么敌人。 两世为人,也遇到过这种就是看你不顺眼的上司,经历得多了,也就看得开了。 既然生意做成了,那只要书办的职位丢不了,还能借着这个身份继续与沈家合作挣钱,何瑾也不会苛求太多。 世间之事没有尽善尽美,取其自己想要的,剩下的看淡便好。 想通这些,他应卯后从容地走入了刑房。 刚一进去,司刑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白役狗腿出来对着大堂吆喝道:“谁是何瑾,大人让你进去!” 这时早到的尹悠也站起了身,按住何瑾的肩膀道:“瑾儿,老夫陪你一块儿进去。” “不用了,尹伯伯,这事儿我自己能办好。” 昨天还没想好,今天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尹悠陪着进去,也只能徒受连累。 说着,没等尹悠再开口,他便走入了司刑的套间儿办公室。 一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大概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内,竟别有洞天。氍毹铺地、金瓶插梅,办公桌椅皆乃檀木,上面还设着锦绣的坐垫靠枕...... 一人独享的这空间装饰,可谓豪华又自在,就连桌边摆放的文玩,都是错金的貔貅! 只是,椅子上汪卯明的那张死人脸,一下让这些都没了鲜活温度。 他厌恶中又带着几分兴奋,上来便对着何瑾呵斥道:“何瑾!我早就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交给你那么简单的事儿,三天都没办成!” “小人愚钝,辜负了大人的爱护。”心里已有了准备,何瑾老老实实装出一副小受的模样,忍着汪卯明的狂风暴雨。 可想不到汪卯明却似乎久饿之人,终于逮住了一顿大餐,口水横飞、唾沫四溅。各种侮辱嚣张的词句儿从他嘴里喷出,足足吼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带重复的。 尽管早就告诉自己,来这里就当姓汪的在放屁,但屁闻多了也会被臭晕。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瑾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也难免气愤填膺。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好事儿。 毕竟汪卯明到现在,也没说惩戒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何瑾一脸铁青地苦忍着,只希望这狂风暴雨赶紧过去。 然而,想不到汪卯明终于骂累了后,才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洋洋得意地说道:“行了,狗东西回去吧,自己去班房领十大板!” “回来后,继续整理卷宗,整理不完继续领罚!”说到这里,汪卯明望着何瑾,整个人爽得简直已飘飘欲仙一般:“我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是大老爷指派过来的又如何,照样能将你撵走,还是让你自己受不了主动滚走!” 听到这里,何瑾才不由猛然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汪卯明那残忍又快意的目光。一时间,他终于明白了:这王八蛋,原来就从未要放过自己! 也就是这一时间,何瑾想起来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 这种人手里只要有了那么一点小权势,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高高在上。还务必会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肆意玩弄,非但要从肉体上打击,更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残消灭。 一时间,何瑾拳头紧攥,双目充血,恨不得一拳将汪卯明砸飞窗外! 可他又深切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会让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化为泡影。甚至,还会正中敌人的奸计,让他更轻易地毁了自己。 想通这一切,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微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跟汪卯明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这唯一的结局了:遇到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狗东西压在自己上头,不干掉他,就只有被干掉的结局! 随即,何瑾干脆不发一言,气怒攻心地走出了司刑房。 一出房门,尹悠就第一个上前关切问道:“瑾儿,他怎么说?” 剩下那些书办白役,也都一副怜悯不已的神情——毕竟,人心都是同情弱者的。 “去班房领十大板......”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堂顿时有些炸了。 那些书办白役们目光,一下变得不同了:这三天来,何瑾对人客气有礼、知情识趣,不说让众书办心生好感,至少不会产生什么恶意。 加之他便宜老爹在衙门里的口碑很好,大家都很服。至于汪卯明为何看不顺眼何瑾,他们也大多心知肚明...... 而这次的处罚,汪卯明是爽了,可也彻底暴露了他睚眦必报的本性,难免让这些刑房的人,升出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尹悠反应过来后,更是气愤不已骂道:“足足骂了你一炷香的时间,隔着房门我们都能听到,结果还是要打你十板?” “汪卯明,你个死囊球,欺负一个后辈算什么本事儿,你给老子滚出来!”一边骂着,尹悠就要去踹司刑房的门。 何瑾见状赶紧拦住,开口道:“尹伯伯,这事儿不能这样办......” “你一个新人,他上来就给你三人的量,摆明了就是整你!”尹悠还是气愤难平,拦都拦不住。 何瑾无奈,只能仗着力气大,赶紧将尹悠拉出了刑房。 到了门外后,他才开口说道:“尹伯伯,我当然已知道他就是要整我,而且还会变着法儿地继续整。直至我受不了,自己离开衙门为止。” “可问题是,他毕竟乃一房司吏,就算耍这些阴谋诡计,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何瑾这会儿也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想跟汪卯明斗,确实很有难度。 王权社会讲究的,就是一个尊卑规矩。 汪卯明一房司吏,天然就有着整治下属的主动权。假如胡乱闹起来,何瑾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尹悠混了大半辈子的衙门,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实在气不过,没想到还要何瑾来开解,不由更愧疚起来:“瑾儿,是伯伯对不住你,何贤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都不能看护好.......” “伯父休要这样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这板子一关过了。”何瑾却已进入状态,开始盘算起来。 谁知尹悠一听这话,面色倒缓和了些,对着何瑾言道:“汪卯明那王八蛋,十几年只知钻营拍马,根本不懂班房的门道儿。让那些皂隶打你板子,哼,也亏他想得出来!” 何瑾一头雾水,还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可到了班房,他就一下有些明白了。 只见那些身穿皂衣的站班衙役们,看到尹悠领着何瑾过来,便一阵哄笑起来。 当头儿的那个老皂隶,更是撮着牙花子,调侃道:“瑾儿,刚来三天就吃板子,你小子挺有种啊......” “大清早汪卯明就发来了刑票儿,我等还以为什么事儿,没想到竟是让我们打何令史的儿子,真不知他那猪脑子怎么想的!” “汪卯明那王八蛋,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十几年前的破事儿,争不过何令史,就来欺负瑾哥儿,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 听着耳边一个个亲热的招呼,何瑾不由对着尹悠问道:“尹伯伯,这都是......友军滴干伙?” 尹悠松了一口气,道:“不错,都是受过你爹恩惠的。虽然,这顿板子你免不了,但至少.......” “至少会怎样?”何瑾不由来了希望,期期艾艾地问道。 尹悠却嘿嘿一笑,吐出结果道:“至少,不会那么疼......” 何瑾顿时脸色一苦:尹伯伯,你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就算不那么疼,也是会疼的好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听尹悠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无意间竟已为他铺了一条路。 按照尹悠的说法,便宜老爹何保虽然性子刚正不阿,得罪了上面不少人。但在衙门里办事勤恳、公正热情,很得一众底下人的爱戴。 尤其这些皂班衙役,不少人都得过何保的帮助,自然对何瑾爱屋及乌。 但何瑾还是愁眉苦脸,郁闷地问道:“诸位叔伯,不那么疼......究竟会有多不疼?” 老皂隶一听何瑾怀疑他们的专业技能,不由对着一位比他小一些的皂隶言道:“老吴,大侄子是不相信咱们啊。来,你给露上一手儿!” 那老吴皂隶嘿嘿一笑,从班房里拿出了一块粗布和一摞纸张。 何瑾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老吴用粗布包上了纸张,随即提起水火棍,啪啪啪地几板子下去后,对着何瑾言道:“大侄子,你自己看!” 何瑾上前,便看到那块粗布已被打得破破烂烂。可解开后发现,里面的纸张竟毫发无损,连一张被打破的都没有! 这一刻,何瑾脑中蓦然闪过一句名词儿:高手在民间啊!...... 随即,脑中的记忆苏醒,他记得便宜老爹的确跟原主说过:术业有专攻,站班皂隶这碗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 这一行得有绝活儿,从十几岁就开始练,一练十几年。一共要练两招,一招叫‘外轻内重’,另一招叫‘外重内轻’。 前一招,是用衣服包裹着一块厚石板,要求打完之后,衣服完好无损,里面的石板却要打成碎石。 照这样的打法,不消二十下,犯人的骨盆甚至内脏便被打碎,从外表却看不出什么损伤,实际上非死即残。 后一招就是老吴这等打法,用衣服包裹着一摞纸张,要求打完之后,衣服破破烂烂,里面的纸张却毫发无损。 照这样的打法,看起来皮开肉绽,实际上伤皮不伤肉,更别说骨头,没什么危险。 只有把这两手练得纯熟了,才算真正出师了。 “大侄子,看到了没?”老皂隶又撮起牙花子,得意言道:“待会儿打板子,就我跟老吴来,最多让你见点血,连走路都不妨碍......不过,这些天你也别太欢实,最好走路瘸着点,别把我们给牵连了。” 何瑾闻言,却悠悠地望着那破布和纸张,目光里满是沉思。似乎,他对老皂隶的这个想法,并不太认同。 就在这会儿,班房外又有人来了。 是两个皂班的衙役,押着一个头戴平严秀才之妻,不太可能私奔吗?这捕快难道就没找那些城狐社鼠们,探问下消息?” “找过了......”那捕快这会儿转过头,一脸无奈地道:“可他们都说不知道啊。” 何瑾一瞅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由摇头:那些城狐社鼠可个个儿都是人精儿,你老老实实地去问,他们哪能平白就跟你说? 尤其这万一被牵连上了,岂非天降横祸? 陈铭却没意识这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这案子,可真愁坏大老爷了。那严秀才是县学里一等一的廪膳生员,坊间都说将来要中进士的。” “尤其他还得了本省学政大老爷的赏识,只等着后年开科中举了。偏偏爱妻一下失踪,大老爷纵是不喜他,也要看在同为士林中人的关系,给上几分面子的。” 说着,陈铭还不由愁得揪断了一根胡子,道:“万一这案子破不了,大老爷的声誉,可就算完了!” 何瑾闻言,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王权社会,舆论权可不是掌握在平头百姓口中的,而是被士林牢牢把持着。 比如大冬天里给全州百姓,送上温暖这等功绩。根本抵不过严秀才在士林里,说上一句姚璟办案无能! 毕竟,平头儿百姓的声音可通不了天,士林的谈论却能直达朝堂官场......由此可推测,姚璟此时为了这个案子,已如何焦头烂额! 然而,姚璟越是这般焦头烂额,何瑾就......止不住得高兴了起来!因为,此时敏锐的他发现:这他娘的......就是个送上门儿的机会啊! 偏偏陈铭这会儿还没看到何瑾的神色,仍旧愁眉苦脸地说道:“而严秀才也有些过了,今日他又大闹了二堂,让大老爷简直颜面扫地。” “尤其他还放出了风声,要悬赏二百两银子寻回娇妻......这,这等做法,不是摆明了打大老爷的脸嘛!” “啥?......”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开始飘了,都有些不敢置信外加气急败坏:“还,还悬赏?二百两银子的赏格......陈老头儿,你怎么不早说!” 被何瑾如此一吼,陈铭也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鬼小子就是个财迷啊......可财迷又有什么用,大老爷还等着自己的法子呢。 见陈铭还是执迷不悟,何瑾这下彻底急了,叫道:“陈师爷,咱们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你以后务必记住,以后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儿,你尽管来找我!呵呵,有钱什么事儿办不成?” “小子大话炎炎,牛皮吹破天了吧?”陈铭直接被气着了,没好气地说道:“就严秀才那等刚硬的性子,你如何能让他撤下悬赏?” “撤什么撤!”何瑾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摆手道:“只要咱们替他寻回了娇妻,他还不是要乖乖来向大老爷谢罪?” “你,你小子能找到人?” “呃......多了不敢说,但五六成的把握应该是有的。”说着何瑾闭上了眼睛,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起来,想着如何将这件事儿利益最大化。 随后他便猛然一睁眼,忽然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道:“对了,刑房里那个典吏位置,为何空缺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人坐上去?” “还不是大老爷,想着留着给自己人?”陈铭有些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但还是如实说道:“不过,大老爷毕竟势单力薄,眼下也没个贴己的人儿。” “衙门里的同知、判官,还有吏目都眼红很久了。呵......这硬邦邦的经制吏,无论是安插自己人,还是拿来送人情,最合适不过了。我估摸着,大老爷也快捂不住了......” 一听这个,何瑾真是气得都想揍陈铭:本公子浓眉大眼的,难道在你心目中就适合当条狗腿?那个典吏的位子,你不知道给我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尹悠却先怒了:“瑾儿,别没大没小的,你才来衙门里几天!” “那可是朝廷户部都承认的经制吏,有人一辈子都谋不上的差事,你岂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尹伯伯,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天下所有的位子,都是有能者居之,若只论资排辈,岂非天下一潭死水哪那还有活力可言?”何瑾毕竟后世之人,对此不以为然:“更何况,眼下非常时期,不是更该行非常之事?”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铭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但还没猜出最后的答案,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既然严秀才逼迫甚急,那就大老爷就动员快班和刑房所有人,戮力破案便好。谁要是能破了案子,挽救衙门的名誉尊严,给个经制吏的位子又如何?” 陈铭一听这话,不由拍掌大笑:“妙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如此大家公平竞争,谁还能说出大老爷的不是来?” “你小子,鬼主意......不对,你这是要跟整个刑房的书办、白役,外加一个班的捕快竞争?”陈铭忽然反应过来,惊得有些瞠目结舌:“你,你哪儿来的自信?”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撩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尹悠当然不知飘柔是何物,但仔细琢磨了何瑾这计策后,也不由激动起来:“不错!瑾儿你若能得了那典吏的位子,以后就是跟你爹一样的身份了。他汪卯明再想打你的板子,也打不动了!” “不......”谁知何瑾闻言沉思了片刻,又毅然决然地说道:“往后的事儿先不说,至少今日这板子,我是挨定了!而且,还要大挨特挨,挨得痛快淋漓!.......”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看何瑾眼神儿都不正常了:板子有啥好挨的啊?孩子,你这是旧病复发了,还是有受虐倾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男人,要先对自己狠! 正午太阳当空。 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大小书吏、白役百多人,都陆陆续续地向着食堂走去。 衙门里当然管饭,这对于收入不丰的小官小吏来说,可是一份很贴心的福利了——是以百姓都很羡慕这些衙门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可以‘吃官家饭’的。 往常这些书吏白役们,跑得都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毕竟僧多肉少,讲究手快有手慢无,去得晚了只能干啃两个馒头了。 可今天却有所不同,就在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不少人都聚在了一块儿,看着班房前的热闹。 “那不是何令史的儿子吗?”户房那个曾经给何瑾办过手续的书办,一眼就认出来了,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我就说过吧,刑房肯定有热闹瞧了。只是没想到,汪卯明那狗东西真是等不及啊,才三天就忍不住下手了。” “呸!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还放不下,拿着针鼻当棒槌,欺负何令史的儿子,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也不见得就是汪司吏的错,谁知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呢......” “屁!人家刚一入刑房,汪卯明那狗东西就拿了三人量的卷宗,逼着何瑾完成。一个新人本来就还不熟悉公务,又让整理那些十几年的无用卷宗,这还不是摆明了在穿小鞋、报私仇?” “嗯嗯......这样说来,汪卯明还真不是个东西。整天摆着那张臭死人脸,跟谁都欠他二百文钱一样,我呸!” 听着面前典吏、书办、白役们的议论,何瑾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了。 虽然他已谋划出通过严秀才一事,来竞争典吏职位的法子。而且这板子也能糊弄过去,但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挨上这一顿板子。 因为按照老皂隶的那等法子,虽然不怎么受疼,却也没什么好处,更落了下风。 可看了皂隶的那一手儿绝活儿后,何瑾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既然板子注定要挨,那就挨得值当一些! 你汪卯明不是要整我、逼着我自动滚开吗? 那我偏不能如你的意!——你伤害我的身,我就坏你的名! 两世为人,何瑾深谙职场斗争之道,明白初入职场的新人,切不能直接公然挑战上司。因为一旦这样做了,难免给人留下一个‘以下犯上’的刺头儿印象。 那以后,谁还敢跟你一块儿玩耍,关键时候,谁还会替你说话?——尤其这还在等级分明的王权社会,可是很要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先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是被逼的。直至大家都同情你,认为你不反击就会被整死。 到时候,你再雷霆出手。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要赞一声,应该的、有血性! 说白了,这就是要先为自己攒人品、造声势。用一顿板子,换来众人的同情和认可——嗯,男人想以后对别人狠,就要先对自己狠! “瑾哥儿,你可要忍着点儿......”那名老皂隶让人往地上铺了个毯子,高声让何瑾趴上后,又小声说道:“当着全衙门的人的面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可留不了多少手儿......” 被这么多人看着,何瑾这会儿心里其实已有些后悔了。但箭在弦上,他还是一脸坚毅地道:“来吧!” 然而,刚做好心理准备,他随后就差点哭了出来!因为,趴下后他感觉自己下面......猛然一凉! 夭寿啊! 忘了这衙门打板子,还要脱裤子啊!......自己这未来女朋友都没看到过的屁股,就这样让百多人齐刷刷地给看了! 尤其站在前面那个老书办,竟还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白呀......” 这一下,何瑾简直羞愧欲死! 出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学人家黄盖来苦肉计! 可接下来,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一板子下来,他就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娘的,这可真疼啊!...... 后面的板子,也没比这第一板轻的。 伴随着那啪啪的打板声,何瑾不由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老天爷,你给我个力大无穷的福利有啥用,换个能挨打耐揍的技能行不行?...... 不大一会儿,十大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要把何瑾抬出班房送回家。 穿过那些书吏白役群时,人人都看见何瑾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然而,就是这一会儿,何瑾还忽然一抬头,虚弱地说道:“别抬回家,小人的卷宗还未整理完毕。司刑大人说今日整理不完,明日还要继续来领板子.......” 说着,他便头一歪,就此晕倒了过去。 然而,这话一传入众人耳中,众书吏不由纷纷摇头,气愤道:“汪卯明还是不是人!” “就是,太过分了!何令史多好的人,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太不像话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大人,把这小子调到我们房吧。否则,迟早要被汪卯明给整死啊.......” 汪卯明此时当然也在人群中,气得脸色阴沉无比。他哪能猜不出,这就是何瑾故意的!可问题是,他能解释、解释得清吗?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有人便在他耳边高声讽刺了起来:“哟......汪司刑也在啊,这是怕打得不够狠,得亲眼过来看看才甘心吧?” “我,我......他,他办事不利,我不过晓以惩戒。” “呵呵,谁知道呢。反正你是司吏,他是书办,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开口的人,不是衙门的老人儿,就是其他房的典吏,根本不鸟汪卯明。 “你,你们懂什么,这是我刑房的事儿!.......”汪卯明狼狈不堪,但还是一副高冷傲慢的劲儿,就是不肯低头,气哼哼地走了。 身后不少人望着他的背影,都齐齐地呸了一口! 而到了食堂后,汪卯明又忽然发现,往常坐一块儿吃饭的书吏们,今天都不肯跟他坐一桌儿了...... 同一时刻,食堂后两院儿的知州书房中,姚璟正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眼前的水晶膀蹄。 知州大老爷当然不会跟吏员白役挤食堂,他的小灶儿可比食堂丰盛多了。然而,望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了。 陈铭走进来看到这一桌子菜,径直先夹了一筷子塞入口中:“唔......这蹄髈晶莹透烂,肥而不腻,清爽适口。大老爷,你怎么不吃?” 这些时日,陈铭先是献了笼络人心之计,又带着沈秀儿给姚璟送来了政绩和实惠。姚璟的器重自然是一日多过一日,两人的关系也逐渐亲厚。以至于他跟姚璟一同用饭,都已很亲热随意。 “先生,严秀才忧妻心切,衙门却上下无人。眼见本官就要在士林中,背上庸碌无能的名声,我又如何吃得下?......” 陈铭闻言,却淡定异常,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大老爷,谁说我们衙门里没人了?” “先生,你这是有章程了?”姚璟闻言不由一喜,直接将筷子都放下了。 陈铭又微微一笑,道:“衙门负责缉凶破案的,就有快班和刑房五十余人。大老爷不用,又怎么知他们不行?” “先生又在说笑了。”一听又是这等稳妥没创意的法子,姚璟不由蹙眉道:“本官初来乍到,尚无威信,下面胥吏又奸猾如油,怎生支使得动?” 陈铭这才嘿嘿一笑,跟何瑾一样奸诈狡猾:“不是......还有个经制吏的位子吗?” 姚璟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错!大老爷只要发下话来,那些捕快、书办、白役怎生还能坐得住?而且此计大老爷行得堂堂正正,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届时,只要案子一破,严秀才还不得乖乖回来向大老爷认错?”顿了一顿,陈铭才又郑重地说道:“而且,老夫观刑房里何瑾那小子,就很有两下子!” “哦?.......何瑾?”姚璟双眼一眯,回忆起来了:“就是那位写得一笔好字、子承父业的少年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上眼药 谈话既然聊到了何瑾,姚璟不由有了兴趣:“先生,那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就算家学渊源,也不至于令先生如此器重吧?” 陈铭一听这话,当即心头有些苦笑:大老爷,你是还没见识过那小子又多鬼多精......那熊孩子,屁股上粘根尾巴就是猴儿!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夫也曾将此案同他说过。那探访那些城狐社鼠的主意,就是他帮着想出来的。” “虽然眼下仍毫无头绪线索,但也不能说他的方向就不对。至少老夫觉得,他对这案子,是很有些想法的......” “哦?.......一介十四岁少年竟能想到这些,殊为不凡。” 姚璟捋着光洁无须的下颌,不由兴趣更浓,唤过身旁的长随吩咐道:“你去刑房将那个何瑾唤来,本官倒想听听他是否真的有想法。” 长随闻言便下去了。 可不一会儿,他就面色奇怪地回来了,道:“回大老爷,何瑾被汪司刑发了刑票儿,被打了十大板子,已晕着被抬回家了.......” “什么?”姚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摇摇头,遗憾地望着陈铭道:“先生,看来你也有走眼的时候。纵然这何瑾有些智计,可若顽劣不听驱使,又有何用?” 陈铭立时表面装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顺着姚璟的话答道:“大老爷所言极是,必是这何瑾恃智而骄。如此心性,不堪大用啊......” 但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却背着姚璟,偷偷向那长随打了一个眼色。 长随会意,当即嗫嚅着说道:“大,大老爷,事情好像不是那样的。据衙门上下的人都说,是汪卯明刻意整何瑾,刚上来就让他完成积年老吏三人的卷宗。何瑾完不成,结果就惨遭笞罚。” “这?.......”姚璟浓重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问道:“那汪司吏为何要如此?” “据,据说是十几年前旧的恩怨了,当初何典吏与汪司吏一同追求崔氏,结果何典吏抱得美人归,汪司吏便念念不忘。这十几年来,他处处打压欺辱何典吏。如今到了何瑾,汪司吏更......” “混账东西!”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本官上任后便看过刑房的卷宗,那汪卯明颟顸无能、敷衍懈怠,比之何保差之远矣!” “想不到,此人还如此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姚璟越说越气,忧虑不已:“刑房落在这等人手中,那还了得?!” 姚璟气愤填膺,当即便要吩咐长随将汪卯明唤来,狠狠训斥一顿。 可不料,陈铭却阻拦道:“大老爷,此事不妥。这笞打何瑾一事,汪卯明纵然是有意整治,也会狡辩成是在提携爱护何瑾。” “大老爷为了此事而训斥,一来有些师出无名、自降了身份;二来,反而会给何瑾带去麻烦。” 姚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明白陈铭所言不错。不过,他随后虽默默无言,但在心里,却已扎下了一根对汪卯明不满的刺。 陈铭则小心地看了一眼,姚璟眼中的那一抹阴翳,不由对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敬佩:何瑾啊,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工于心计的妖孽! 毫无疑问,此刻陈铭的所作所为,都是何瑾在幕后交代。 职场如战场,何瑾深深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只赢得底层同事的同情,是永远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只有笼住比敌人更有权力的高层人物,才有一战功成的可能。 当然,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需精心经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从现在便开始布局......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又一次的用力过猛,倒让陈铭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嗯......那小子如此滴水不漏、心智果敢,可非一般人物呐,迟早会一飞冲天。 幸好,自己没有成为他的敌人。值他龙游浅滩之际,还是多多结下一份善缘为好。 想到这里,陈铭突然便不想在后衙呆了,直接抛弃了堂堂一州的堂尊,向何瑾的家中走去。 到了何瑾的里屋,便听到何瑾正在哎呦哎呦的叫唤。 陈铭进去掀开何瑾的被子,仔细看了一眼那上了药粉的屁股后,不由撇嘴笑道:“行了小子,别装了,你骗骗其他人就行了。老夫当了二十年的师爷,还看不出皂隶班房的这点门道儿?” “你这板子,是衙门里手艺最精的老吴和老宋打的,瞧着血淋淋的,其实只是最轻的皮外伤,屁事儿没有。” 说着,陈铭甚至还轻拍了一下何瑾的屁股,道:“就你这正长身体的年纪,明日说不定就能行走自如了。” “皮外伤也是伤啊,还是很疼的......”何瑾这个尴尬。但以他的厚脸皮,随后便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大老爷那里的眼药,师爷给下了吗?” 陈铭点头,道:“嗯,大老爷那里的耳旁风,老夫已经吹过了。明日排衙的时候,大老爷就会宣布快班和刑房,一同办理严秀才案子的事儿。不过......” 顿了一顿,陈铭不由蹙眉问道:“不过你小子,可有十足的把握能破得了这案子吗?莫不要费尽了心思,结果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何瑾闻言,不由面色也认真起来,沉声道:“陈师爷,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策?如今汪卯明要整我,我只能如此搏上一搏!” 陈铭闻言,不由深深点头:“嗯,你小子,是个人物儿!” “既然如此,明日老夫再在大老爷那里,为你说上两句好话。言你轻伤不下火线,一心要为衙门争光。这样一来,就算你最终没破了这案子,也是能在大老爷心目中加分的。” “多谢陈师爷了。”何瑾起身,在床上向陈铭施了一礼。 陈铭赶紧扶住何瑾,言道:“你我之间,切莫说什么谢不谢了。单是这火炕的生意,老夫已从沈家那里,得了五十两的预支红利。” “今日老夫就琢磨着,家里是不是要雇上一个小厮、一个老仆.......这一切,都是你小子给老夫送来的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摇头,道:“机灵的小厮雇就雇了,老仆就算了。要我说,还是雇个厨娘为好,一来能给家里添些烟火气,二来,说不定陈师爷还能老树发新芽呢?” 陈铭闻言不由大窘,笑骂道:“你这小子,以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家闺女!” 可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认同何瑾观点了:是呀,有钱了雇个好看手巧的厨娘多好,雇什么老仆呀!......果然呀,这男人不分老少,有钱就变坏,真是一点都没错! 心思一活泛后,陈铭又漫不经心地陪何瑾闲聊一会儿天后,就火急火燎地跑牙行雇佣小厮和厨娘了。 何瑾也没事儿干,等老娘回来后,又装了一下惨,可把老娘给心疼坏了。 就连晚饭,老娘都亲自端到了床边,差点还要喂何瑾吃。很让这位没怎么尝过母爱的穿越者,深深感动了一把。 当然,假如后来不是晚上起夜,被老娘发现他原来能下床行走,那就更完美了。 于是,第二天起来,端到床边的早饭就没了。 并且,非但母爱没了,老娘也没了。 何瑾知道,闲不住的老娘这时早早上工了。他一个人随后热了早饭吃罢,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向着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走去。 嗯,在这个穿越的之地,他需要一场美妙的邂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有理想的无赖 对于何瑾来说,他等候的是一场美妙邂逅。可对于被等候的人来说,却绝对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自从在小巷子里被何瑾蹂躏后,赖三儿这段日子就很不好过。 他一点不敢跟别人解释,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可越是如此,圈里的人就越好奇。偏偏他那些手下都是些大嘴巴,于是他被何瑾揍了并抢劫了的消息,就传遍了磁州的城狐社鼠圈儿。 那些城狐社鼠们可没亲眼见过,何瑾那日如何凶残。 在他们的印象中,何瑾就是一个傻子嘛......哦,不对,好像前些时日他病好了,还当上了衙门的书办...... 可那又如何? 堂堂的衙前街一哥,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给糟蹋了,都不敢找回场子,还当什么一哥? 由此,这些时日赖三儿只能一边看伤,一边将那些挑衅他一哥位置的蠢蛋,狠狠地揍上一顿。 当然,那些蠢蛋们,也都是有几下子的......以至于赖三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心里的愁苦和憋闷,就别提多复杂难受了。 更不要说,磁州最好的药房,就在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旁——这可是何瑾每天上衙门必经的道路! 赖三每日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何瑾上下班时间,生怕再度落入那个煞星之手。 这一日,他又鼻青脸肿地来到了惠民药铺。 可刚走过醉东方酒楼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儿都惊了起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怎,怎么可能? 这都辰时了,那煞星怎会笑吟吟地,在醉东方酒楼门口对自己招手? 赖三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顾手上的伤狠狠揉了揉眼睛。 可看清的确是何瑾正悠悠向自己走来时,赖三儿陡然大脑一片空白,脑中只有弱小动物遇到天敌时的强烈恐惧:跑! 下一刻,他不由大喊了一声:“鬼呀,救命啊!......”接着,他就像被猛虎追逐的兔子一样,拔腿飞窜。 那份果断和迅速,让一旁还面露微笑的何瑾都惊呆了。 再之后,他就怒了:赖三儿,你这什么意思! 本公子为这美妙的邂逅,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不说。就说我虽不算风流倜傥,但也眉清目秀吧?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鬼样子! “赖三儿,你要现在不停下,我就让你以后永远都停着!”何瑾掐腰大吼,气得七窍生烟。 可无奈被吓破胆的赖三儿,闻言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何瑾气得眉梢突突跳动,然而双臀隐痛又不能去追......随后,一双贼眼就瞅到了地上的石子。 捡了一颗捏在手里,感觉不大不小正适合,他一个甩臂就向赖三儿的后膝盖处扔去。 力大无穷的福利加成下,石子就跟子弹一样命中目标。顿时,可怜的赖三儿再添一处新伤,狼狈翻滚倒地。 何瑾这才慢悠悠地走到赖三儿跟前儿,阴沉沉地笑道:“跑,你接着跑啊......我再让你先跑四十米!” “不,不跑了......”捂着右腿膝盖的赖三儿,这会儿都快哭了,委屈道:“何官人,你就放过小人吧,小人这次身上没钱了。就连去药铺讨跌打药酒,还是要赊账的......”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不知该用啥表情,表达自己的无语:你好歹也是磁州有头有脸的地痞头子,能不能有点江湖大哥的范儿啊!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唧唧的,像个什么样子! 算了,别解释了,还是用行动来表示吧。 当下何瑾二话不说,拖着赖三儿就跟拖条癞皮狗一样,走入了惠民药铺。可怜的赖三儿双手趴着街面,都划拉出了两道心酸的印记。 到药铺问清赖三儿欠了五十三文药钱后,何瑾当即掏钱会了账,还拿了两瓶跌打药酒和一些调养的药材。 嗯,何瑾现在是有钱的。 火炕生意已红红火火地,在磁州城内开展起来了。陈铭都得了五十两的分红金,何瑾自然也分得了三百两。 并且,还是有了名头儿、想花就花的那种。 再之后,何瑾又带着赖三儿,来到了醉东方酒楼大堂。要了几个硬菜和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站着逼迫赖三儿吃完。 嗯......他原想着跟赖三儿,边吃边谈严秀才案子的。可想到自己屁股还不能坐,就只能这样看着赖三儿一个人吃了。 好在赖三儿还真是个无赖,知道今日逃不出何瑾的魔爪后,反而升起了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他一拍肚子道:“好了,吃饱了,就算被小官人揍死,也是个饱死鬼!” 何瑾都懒得搭理他,又带着他向着城外走去。 到了城外后,何瑾便在严秀才之妻失踪的地界儿,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身后的赖三儿不知缘故,越跟着越心虚,不由问道:“小官人,你这是要找什么?” 逛了大半天,何瑾也没瞧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儿:曲折迂回的乡土小路、零散的茅屋坐落,偶有鸡犬之声,嗯,路边还有个简陋的饭馆儿......怎么看,都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大明城外乡里景象。 于是,他蹙眉向赖三儿问道:“这地方,可有什么玩乐的去处吗?嗯......那个,你懂的。” ‘我懂的?.......我懂什么啊?’赖三儿一头雾水,可随后看何瑾那副扭捏的作态,不由有些明白了:“哎呀,小官人真是......真是好兴致!别的不敢说,这城外的明妓暗娼,小人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替自己出钱买药,还请自己吃饭,不是这小子春心荡漾了要耍骚,还能有什么解释?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一说起这个,赖三儿便头头是道,完全兴奋起来了:“小官人,不知你是喜欢风骚入骨的,还是小家碧玉类型的?哎呀,如小官人这等雏儿,必然要找个心细温柔的,最好丰腴胸大些的......” 说着,赖三儿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粗略的地图,上面详细标着磁州城内外哪处地方有那座妓院,爱爱姑娘如何娇媚;哪儿有座青楼,真真姑娘又是怎样丰腴,那燕瘦环肥一一记述,简直可谓磁州的风月攻略大全! 何瑾这会儿都不敢小瞧赖三儿了,诧异道:“你看起来,也就是个地痞流氓的中层选手,想不到竟已万花丛中过......” 一听这个,赖三儿却兴致忽然大减,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蔫蔫儿说道:“小官人说笑了,这些都是小人道听途说的,哪有银钞真去潇洒走一回?” 不过言罢之后,赖三儿又眼望深处,目中豪情壮志:“有朝一日,我赖三儿必然会一偿夙愿,嫖尽这上面的姐儿,品一品那温柔乡的滋味!” 何瑾这下就彻底震惊了:人家一个地痞无赖都有理想抱负,自己身为穿越人士,却只想当个一方贪官儿,是不是有些太不上进了? 呸呸!.......想什么呢,严秀才的案子要紧! 昨天,他想到利用这案子翻身后,便仔细将案子的卷宗看了一遍。还同那位负责案件的倒霉捕快,详聊了一大会儿。 通过种种线索分析,何瑾得出的猜测,就是严秀才的爱妻,恐怕被人贩子拐入暗窑妓院了。 毕竟,私奔可能性排除了。而假如被人绑票儿,那绑匪又不可能会不要赎金,剩下的可能,只能是有人贪图严秀才爱妻的美貌和身体了。 而且,听说严秀才的爱妻,还很是娇媚貌美...... “赖三儿,我,我这可是第一次,你就没一些高档的推荐?”何瑾惟妙惟肖地表演着一位青葱少年,该有的羞涩、期盼、还有小心翼翼:“那,那个有没有比较单纯清白一些的?暗窑妓院里的那些庸脂俗粉,我可看不上.......” “单纯清白,要配得上小官人的......”进入皮条客状态的赖三儿很是敬业,挠头想了半天后,才迟疑说道:“倒是有那么一处地方,就在这附近......只是小官人,你可不能害我啊。” 何瑾闻言,看着赖三儿那踟蹰的样子,不由隐然觉得:嗯,自己绝逼是......找对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纯情童子鸡? “真有这等好去处?......”继续伪装着饥渴少年,何瑾伸手就塞了一把铜子给赖三儿:“要是能让我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毕竟在大明朝,这种事儿虽然是合法的,甚至还有朝廷专门儿开办的场所教司坊。但你若想人美价廉、找到性价比较高的娱乐场所,也是很不容易的。 首先需要承认的是,明代从业人员水平是极高的。 那地方叫青楼,原本指的是豪华精致的雅舍,也指代豪门贵户。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而且模样秉性任君挑选,保证能让男人醉生梦死。 但青楼最大的缺点,就是价钱太高,腰间没缠个十万贯,别想去里面潇洒。 并且,就算你有钱,也行不太通。 明代等级森严,只有钱的那叫土鳖,在讲究“卖艺不卖身”的青楼里,很难得到名妓的青睐。最好呢,你是个风流才子,才有可能让美女倒贴。 至于价钱低的地方,当然也有,就是所谓的烟花柳巷了。 只是那里的档次就低多了,有钱在那里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问题是,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有钱。 所以,这等两极分化的社会风气,就导致有些不上不下的矫情男子,渴望人美价廉......例如,何瑾此时扮演的,就是矫情男里纯情童子鸡的货色。 幸好,他此时扮演得很是成功。 赖三儿一看将近五十文的铜子,哪还会怀疑何瑾别有用心?当即主动领路走着,道:“小官人随我来,保证让小官人不虚此行!” 何瑾跟在后面,不由暗暗惊奇不已:钱真是种神奇的事物啊......让一个粗鄙的地痞,这会儿都说出‘不虚此行’这等成语了。 走在幽静的乡间小路没一会儿,忽然就看到赖三儿,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岔路。接着再走了大概百步,何瑾便看到一座古朴寒陋的尼姑庵,掩映在落叶的树林丛中。 看着赖三儿直冲冲地向尼姑庵走去,何瑾当即就飚了,一把从背后揪过赖三儿推在树上,骂道:“赖三儿,是不是今天给你脸了,就忘了我的手段?让你带我寻花问柳,你往尼姑庵里走什么走!” 谁料赖三儿一怂之后,忽然便贱兮兮地笑起来了:“小官人,你果然是个雏儿啊......你当真以为,这是座尼姑庵?” 何瑾这才有些明悟,不由一挑眉,猥琐地说道:“哦?......你的意思是,里面还大有乾坤?赖三儿,可以啊,我果然没找错人!”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那无疑就是在骂人家了。可对于赖三儿来说,这绝对就是称赞,他不由笑道:“小官人抬举了,只是......” 说到这里,赖三儿又为难了起来,蹙眉道:“只是这尼姑庵可没那么好进,不是有钱就能行的。尤其小官人是生面孔,还要找可心的人儿,恐怕不太容易办到。” 说罢,看何瑾面露不愉,他又怕挨揍,赶紧又转口道:“不过,小官人风流倜傥、本事儿又大,必然会让那些尼姑心花怒放的。放心,有小人领着,小官人此番必然......嗯,不虚此行!” 何瑾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了赖三儿。 不过,同时他又对赖三儿的文化修养深表遗憾:怎么还是‘不虚此行’这个词儿,你就不能换个‘满载而归’、‘兴尽意满’? 算了,一个地痞无赖都开始学着用成语了,也就别太苛责人家了。 到了尼姑庵前,赖三儿便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便看到一位二三十年纪的俏尼姑,面带警惕地临门而立。 这尼姑容貌秀丽,眼角含春,面上略带脂粉痕迹。身穿着长领元缎滚边的莲瓣精葛缁裙,片片莲花叶隐缀在宽大的僧袍,立时透露那风流体段儿。且既有出家人的出尘,又有含蓄的娇媚。 一见这尼姑,赖三儿顿时骨子就酥软了二两,不待那尼姑开口,他便掏出了二十文钱,开口道:“师太,我是带何小官人来见世面的,赶紧让我们进去吧。” 那尼姑一见这架势,不由柳眉倒竖,呵斥道:“哪来的地痞无赖,将这佛门清修之地,当成了什么场所?” 赖三儿讨好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闻言也怒了,拿出痞子的架势叫道:“装什么清纯,道儿上谁不知你这观音庵,就是个淫窝子!知道我是谁吗?......衙前街的赖三儿,来这儿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简直可笑!”那尼姑闻言更怒,气愤叱道:“什么阿猫阿狗竟敢如此辱灭佛门,就不怕佛祖降罪吗?你二人最好速速离去,否则贫尼必报官捉拿!” 言罢,那尼姑就要将门狠狠关上。 何瑾一见这架势,便知不能再藏拙了,当即上前喝道:“放肆!赖三儿,你怎可如此对师太无礼?让你带我寻一幽静之地礼佛,没曾想你竟这般惊扰了师太清修,还不速速向师太赔罪?” “小官人,你,你不是?.......”赖三儿一下就傻了。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就看到何瑾晃了晃拳头。 这一下,赖三儿当然秒怂。 那俏尼姑没想到事情还这般峰回路转,不由仔细看了何瑾一眼。 见何瑾面貌清秀,年岁不大但谈吐不凡,衣着也合体贵气后。便认为,这是磁州哪家的公子哥儿吧? 尤其,这小官人还能让赖三儿这等无赖头子服服帖帖,她不由有了点兴趣:“这位小官人,你可是来真心礼佛的?” “自然是诚心的。”何瑾施了一个佛礼。正巧此时天上飘起了蒙星小雪,他便开口言道:“还望师太开恩,让在下进去先避避这风雪......” 俏尼姑看了天色,不由也有点认为这是天意,却又故意装作一脸为难道:“按说该助人为乐的,可我们这观音庵从来不收男客,倒叫贫尼好生为难。” 赖三儿一听这个,忍不住又要叫嚷。 却不料,何瑾只微微一笑,道:“佛家不是讲究普度众生吗?世间男女,在佛祖眼中不过花叶砂石,师太着相了.......” 说着,何瑾竟又一把抓住这俏尼姑的手儿,腆着脸道:“还请师太可怜在下。” 俏尼姑脸一红,赶紧甩开何瑾的手,道:“佛门清净之地,小官人请放规矩点。”说着,就自顾自地向庵内走去了。 赖三儿从头到尾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由惋惜无比,道:“唉,小官人之前表现得......倒是比我强那么一分,可最后还是心急了。” 何瑾不由拿白眼瞥了赖三儿,言道:“蠢货,没看到这门儿还开着吗?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懂?” 赖三儿一反应,登时双眼大亮:“咦,是呀......这尼姑庵,真是好深的套路!” 说完这句,他望着何瑾进入的背影,就觉得大不一样了,疑惑异常:不对啊,小官人你才更邪气啊......之前明明纯情童子鸡,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花丛里的老手儿、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哎哎,小官人,你等等我呀!”赖三儿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抬眼,都快看不到何瑾人影儿了,才赶紧又追了进去。 进去庵里,便见一处精致玲珑的小院落,打扫的纤尘不染。 前面有正殿三间,殿堂正中祀着一位白衣观音,神像相貌极美,庄严宝相之中带着三分俏丽。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着,何瑾觉着这尼姑庵的观音,比别处的要漂亮多了。 当然,也会有趣刺激多了,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小官人做啥事儿都有道理 俏尼姑入堂后,便浑若无人地上了香,又翻开了蒲团前一半儿的佛经,敲起了木鱼,道:“小官人请自便,佛门清净之地,莫要打搅了贫尼清修。” 此时她一副宝相庄严,半点没轻浮放浪的模样。 这一下,可把赖三儿愁坏了:他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却根本没来过。眼见这尼姑如此装模作样,他真是感觉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越想就越急,越想更越怕,不由都冒起了冷汗:第一次替小煞星办事儿,就如此不顺利......要是小煞星着恼起来,会不会出去后,就把自己埋这荒郊野地? 可就在赖三儿无计可施的时候,何瑾却显得气定神闲。 他没搭理那尼姑,而是恭敬端正地也给观音大士上了香,还念了一小段儿的佛经。 随后,待那尼姑不由称奇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师太,外面天寒雪凉,我等到此尚未用饭,不如烫壶热酒来,也好驱驱寒气如何?” 说着,他便把一块足有二两的银子,摆在了供桌上。 那尼姑一见银子,顿时神色一动:这小官人面嫩清秀,偏偏一举一动还颇有分寸,可是让人好奇得紧呢。 于是,纵然心里已千肯百肯,面上却是欲迎还拒,还开口抱怨道:“你这小官人好生多事,避了雪又讨要吃食。待会儿会不会得寸进尺,还让贫尼陪酒?” 何瑾淡然一笑,道:“自然不会的。” 尼姑听了这话,便有了台阶下,起身不着声色地拿走了供桌上的银子,去后面准备吃食了。 赖三儿看着这一幕,对何瑾的景仰已如滔滔江水:何官人厉害啊!亏自己之前还拿什么地图攻略来,人家何小官人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可他这里正敬仰万千,何瑾却侧着身子,瞧俏尼姑的方向瞅了一眼,顿时吓得差点儿惊叫起来:只见那后面的厨房里,分明有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壮得简直有如猛张飞,偏偏还穿着缁裙装尼姑! 那强大暴躁的视觉冲击......咦,辣眼睛! 但回头想想,又觉得这才正常。毕竟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尼姑,哪能做得了这等生意,怎能不需要一个打手? 再看看外面的小雪,他忽然又想起来了:严娘子失踪的那一日,好像也下过一场小雪。 严娘子若是真走到了这附近,她一介妇道人家即便为了避雪,也是不愿在树林前的酒馆里,跟一群男人乱挤的,反倒这个尼姑庵是个不错的去处。 尤其这地方很是冷僻,俏尼姑又装得有模有样,捕快衙役纵然探查到这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如此推测下来,这尼姑庵就是严娘子被绑架的地方,又多了一成的可能。 现在关键的,就是看能否从那尼姑的口中,探听出严娘子的下落来。 刚想到这里,便看到那俏尼姑出来了。 她手里拎了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盘盘造型精致、色泽鲜艳的素食菜肴,当然,还有一壶热好的素酒。 所谓素酒,就是寺庙里供神敬佛的酒,也是和尚尼姑可以喝的酒。 看着那尼姑摆放完酒菜,何瑾顺手一拉,就将她揽在了怀中,道:“师太礼佛辛苦,这一桌的酒食我等也吃不完,不若一起用了吧。” 那尼姑当即假意挣扎,可还未开口,又听何瑾道:“佛门讲究苦修,师太若是浪费了这一桌子菜,不怕佛祖怪罪吗?” 这下,俏尼姑已确认何瑾是位老司机,不由也放开了姿态,媚笑道:“小官人真是生得一张好口舌,让贫尼都无话可说,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欲速则不达,何瑾当然知道这道理。 起先便只搂着那尼姑,也不如何调戏。夹了一筷子金针川荪卷,送入口中一尝后,顿觉清淡可口,香气四溢。 再尝尝其他的香菇面筋、翡翠素鸡片等几样菜肴,全都是色香味俱佳。就连都吃饱了的赖三儿,也不由食指大动,忍不住又吃了些。 但这一刻,他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个怪异可怕的想法:这些素菜,该不会是后面那位猛男兄做的吧? 呃......正事儿要紧,正事儿要紧!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拿着话寻借口,让尼姑多吃了几杯酒。渐渐的,俏尼姑的面色殷红起来,望着他的眼神儿也多了几分妩媚和引诱。 知道火候儿差不多了,何瑾才开口说道:“师太,这里可否有净室?适才风雪打湿了衣物,需脱下来烘一烘......” 赖三儿闻言一下傻眼了:何官人,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刚才在庵外的时候,就没怎么淋着雪。而且就算淋了,之前你怎么不说? 可更让赖三儿目瞪口呆的是,那尼姑闻言后,竟顺从地说道:“正是该如此。省得跟这粗俗之人在一块儿,坏了好兴致!” 看着尼姑主动拉着何瑾的手,走入偏房净室,赖三儿同学不由默默流下了悲伤的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吃了两口菜吗,还说我粗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进里面干什么了! 而到了净室的何瑾,别的没看到,入眼就看到了一张檀木大床。床上红绸华被,床角四周还缀着香囊装饰,床帷更是薄纱魅惑,真真儿叫人想入非非。 直至这个时候,那尼姑还故意拿样,道:“小官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怎得是好?” 何瑾哈哈一笑,开口道:“自然是修佛了。” “修佛?” “不错!”何瑾一挑眉毛,勾引着道:“我等阴阳交合,同修欢喜佛禅,岂非正好?” 欢喜佛,乃夫妇二身相抱、象头人身之形。男天者大自在天之长子,为危害世界之大荒神。女天者为观音所化现,与彼相抱,得其欢心,以镇彼暴。 因此,佛门弟子犯戒,就美名其曰修欢喜佛。 俏尼姑当然懂这个,却不曾想何瑾小小年纪,竟也知如此佛家密事。 这一下,她不由对何瑾更是刮目相看,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何瑾的怀里:“小官人,你可真是个学识渊博的坏人儿。做啥事儿都有道理,让贫尼却之不恭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小官人,你绑得不对! 看着倒向自己怀中的俏尼姑,一时间,何瑾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师太,你矜持一点好不好?我就是嘴上说说,万不敢真对你下手哇......’ 真要是下手了,还破不破严秀才的案子? 万一严娘子真是被这尼姑绑架了,到了公堂上,她会不开口说出这等事儿,会不会拼个两败俱伤,也给自己扣屎盆子? 而且这种风流韵事,最是瞒不住的。一旦传入老娘耳中......还想什么笤帚疙瘩,绝对是会动刀的哇! 于是,心中悲伤逆流成河,可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他沉痛地推开俏尼姑那风流的身段儿,开口道:“师太不必心急,修佛可不是一朝的功夫儿......既然已知道了师太的心意,何愁日后不能朝朝暮暮?” 见何瑾竟然还推开了自己,更激起了俏尼姑的好胜心理。 她非但没恼怒,反而媚笑一声,又钻入了何瑾的怀中:“小官人,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坐怀不乱了呢?” 何瑾都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引出正题道:“师太,最好的肯定要留到最后。我听赖三儿说,师太这里还有些野味,不若让在下先热热身?” 这一下,俏尼姑的脸色就难看了:虽然何瑾的话很委婉,但还不是说看不上她,想要找良家妇女? 一腔柔情被人如此无视糟践,当下这俏尼姑的语气就冷了下来:“小官人请自重,贫尼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哪有什么野味!你出此辱灭之言,难道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何瑾心中气得直骂娘:你这妖尼!都在观音庵里做皮肉生意了,还有脸咒我被佛祖怪罪? 可眼下这情况,还真不能得罪了这尼姑。 幸好,他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 只见他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地,直接......伸出手向外掏银子:先是一锭五两的银子,让这尼姑面色一缓;接着又是五两,尼姑的脸色就平静多了。 再又是五两,她的面色就显出了纠结犹豫......最后一锭十两的银子重重砸下,尼姑的面色立时喜笑颜开! 前世何瑾就知道:逢场作戏中,什么情啊爱啊、魅力勾引啥的,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真正在乎情爱忠贞的女人,能做这等人尽可夫的生意? 当然,必要的话术和手段也是不可少的。毕竟没有之前的暖场,这尼姑就算看到再多的钱,也不会傻乎乎地交代。 但现在嘛......呵呵。 俏尼姑此时显然被何瑾的银子给砸晕了,乐不可支地一拢缁袍,将二十五两白银收入了袖中,柔情似水地说道:“小官人真是个爽利人儿!” “贫尼看出来了,小官人身经百战,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了。既如此,贫尼又岂能让小官人失望?” 何瑾略微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道:“还请师太明言。若是师太空许,这观音庵便不是有求必应,在下也懒得再踏足了......” 俏尼姑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更喜:没想到,这小官人如此出手阔绰!而且言下之意,以后还会常来,自己还愁还会没机会吃了他? 哼,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多吃多占的男人。这样的阔家公子,只要吊住了,可比做上半年生意还划算! 想到这里,她再不敢吊何瑾的胃口,妩媚笑道:“小官人今日真是赶巧。贫尼这里正好有个妙人儿,还是咱磁州有名秀才的新妇,倒让小官人得了便宜。” “哦?......”何瑾立时配合地装出一副猪哥儿模样,催促道:“在何处,速速带我去看看。” 俏尼姑又一拉何瑾的手,来到了那檀木大床上。 何瑾还不知什么意思,就见那尼姑拉开了床板上的一个吊环,现出了一条地道! “小官人,且随贫尼来。”说着,尼姑就引在前,走了大概不过二十来步,便来到一间密室中,又迟疑地对何瑾交代道:“这事儿,可切勿告与他人。” 何瑾不由心中冷笑:蠢尼姑,又想靠着这事儿招揽生意,又不敢让他人知晓,不是自相矛盾? 可没办法,谁让她干的是这等丧天良不正经生意,也只能如此。 那尼姑随后打开了密室的门,何瑾向里面一瞅,登时面色一喜:但见密室中红烛通明,也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个年轻妇人,虽然披头散发,却遮不住那花容月貌、身材婀娜。 见有陌生的男子前来,她柔嫩的身子不由使劲扭动起来,怎奈却挣不开绳索。嘴里也不知堵着什么布,虽呜呜做声却喊叫不得,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流到耳边,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随着那尼姑近前,何瑾便借着烛光看到,这妇人脖颈后有一点浅浅的朱砂痣,正符合严秀才娘子的特征。 这一下,他便彻底心潮澎湃、激动莫名起来:老天开眼,自己抽丝剥茧探查,外加一点点的运气,没想到还真破了这个悬案!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何瑾还是发现这案子有疑点,不由蹙眉向那尼姑问道:“你们就这样囚禁着她,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 那尼姑冷笑,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厌恶的凶光,炫耀道:“小官人不必担忧惹上麻烦。过了今日,小官人便也见不到她了......” “什么?”何瑾闻言大惊,诧异问道:“你们难道还会杀了她灭口?” “怎会杀了她?”那尼姑上前,一挑严娘子的下巴,跟打量货物一样言道:“如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纵然不是完璧之身,也能卖得百两银子,贫尼又怎会舍得?过了今日,我等自会将她卖到千里之外,小官人还需担心什么?” “哦......”何瑾这下全明白了:看来,这观音庵只是拐骗绑架的窝点,后面还有负责贩卖的链条。 不过,好像自己知道这些,就已足够了...... 于是,他当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推倒那尼姑在床上,道:“师太,这单人匹马实在太过无趣,还是大床同庆来得美妙!来,师太也先绑上,这样才更刺激!” 那尼姑没想到何瑾,这会儿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但经历多了,也知道就是有人如此......变态! “嗯,一切就依小官人!......” 可刚说完这番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因为何瑾可不是只弄些情调儿,而是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小,小官人......这,这绑法儿不对啊......”俏尼姑顿时有些慌了,嗓子都有些破音。 何瑾却狠狠一勒绳子后,才狂笑不止地回道:“怎么不对了?送你去衙门,当然要绑得越结实越好嘛!” 说完这话,他还一搜那尼姑的袖袍,直接将那二十五两银子......嗯,又抢了回来。 “哈哈哈,人财两得,运气不错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为何要放弃厨子这职业? “贼刁徒,敢坏老娘的生意,你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俏尼姑发现上当,又惊又怒,当即连连大叫起来:“鲁霸,鲁霸你快来啊,有贼子来害我们了!” 何瑾才懒得搭理这种丧尽天良的淫尼,看到严娘子嘴里的破布,他一把揪了下来,转手就塞入了这淫尼的嘴里。 然后他就慢悠悠地......在这密室里搜索起来了。 随后果然不出意料,就从一个柜子里搜到了一个小箱。从尼姑身上搜出钥匙打开后,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小木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碎银子,还有些妇人金簪首饰之类的珠宝。 何瑾估摸着,这一小箱子就是淫尼的赃款,大概能值个三百两! “果然,黑吃黑才是正道儿,这简直就是笔横财!”他当即毫不客气,尽数笑纳在怀中,让一旁的严娘子看得明眸圆瞪、惊诧不已。 直到这个时候,严娘子还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纵然嘴巴里已除去了破布,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开始看到何瑾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清白不保,心中甚是惊惧悲痛;可随后何瑾竟然用计,轻而易举地把那淫尼给绑了,严娘子顿感苍天有眼,自己终于得救了! 然而就在她要感谢救命之恩时,发现何瑾竟丝毫没给自己松绑,反而第一时间去搜寻那淫尼的赃款! 这少年到底是衙门中人,还是贼寇啊? 若说他是衙门中人,怎可能连淫尼的赃款都贪墨,还说什么黑吃黑?可若他是贼寇,又怎敢说将淫尼押入衙门? “小,小官人,你先帮奴家解开绳子可否?”严娘子略微冷静一些后,赶紧诚惶诚恐地开口求助。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如何春光外泄,对一个少年有着多大的诱惑。纵然,这少年有可能是贼寇,她也只能抱有一丝侥幸。 然后,她就悔不当初了。 因为何瑾闻言回头后,拍了一下脑门儿才嘿嘿笑道:“啊......抱歉哈,光想着搜刮了,忘了还有严娘子这张肉票儿了。” “肉,肉票儿?.......”严娘子顿时如感五雷轰笑吧?......”严娘子顿时花容失色,完全不懂何瑾的逻辑。 “我可不是在说笑!”何瑾面色严肃清冷,道:“花费心力救下你一命,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缘何还要管我如何所为?” “而这淫尼作恶多端只为财,必受严惩,我取了她最在意的银钱,难道不是在为民除害?”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捞一笔美名声望。可你是被绑架挟持的,这种有损名节的事儿,严家掩盖都来不及,又岂会尽心替我宣扬美名?” 何瑾说着嗤笑一声后,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得了实惠,反而要两手空空?” “难道,按照你的逻辑,我这样的好人就该无私奉献、受苦受穷。这等淫尼丧尽天良,却可囤财百两?” 愣愣听着这番道理,严娘子一下无话可说:好像,这少年说的不错啊!......只是,怎么觉得这逻辑有些怪怪的,好像什么地方被他绕了过去一样? 何瑾当然知道自己就是在诡辩,故意混淆了人治和法治的观念。 不过王权社会向来都是人治,他也懒得跟严娘子这等妇道人家,解释什么社会运行体系规律。 趁着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功夫儿,他又当头一棒道:“严娘子,莫要再愣着了,这淫尼还有同伙儿。上面还不知如何了,迟则生变,还是随我速速离去为好!” 一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子,当然不是何瑾的对手。 这一番诡辩加恫吓,令她不由对何瑾言听计从。甚至后来,她还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衣袍一角,将这陌生怪异的少年视作了唯一倚靠。 而何瑾则怀里揣着一箱子银钱,肩上扛着淫尼,身后还牵着又是美人儿、又是银票儿的严娘子,感觉这一刻简直已迈向了人生的巅峰:嗯,这才是名副其实地满载而归,尽兴,尽兴得狠呐...... 可刚走到净室,便听到隔壁正堂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间或当中,还有赖三儿一两句的惨叫:“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小官人正在里面办事儿,打扰了小官人的兴致,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何瑾赶紧赶到正堂,便看到赖三儿正跟那个男扮女装的假尼姑打斗。 假尼姑毫无疑问就是淫尼口中的‘鲁霸’打手,五大三粗的猛张飞身材,加上手里还拎着菜刀,占尽了上风。 而赖三儿狼狈胡躲乱闪着,身上似乎还被划了两刀,却硬是举着木桌、蒲团之类的事物,拼死拦着不让那假尼姑闯入净室。 结合刚才的叫喊,又看着这凶险一幕,何瑾真是觉得荒诞又......有那么一点儿的感动。 可未待他开口,那鲁霸假尼姑已发现了他,一脚踢开死命拽着他裤腿的赖三儿,对着何瑾大吼道:“小贼,速速放了我家师太!” 说着,这假尼姑便举刀砍来。 可何瑾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害怕。略微愣了一瞬,他忽然才明白了:哦,原来是因为刚才那句台词儿......太有喜感了,直逼‘秃驴,你敢跟本道爷抢师太’的雷人程度。 可喜感雷人有个鬼用? 那锋利骇人的菜刀,还是当头向他劈去。看到这一幕的赖三儿不由惊叫一声,何瑾身后的严娘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 只有那淫尼,一下面露喜色,觉得逃生有望! 然而下一幕,赖三儿和严娘子忽然就觉得浪费了感情!那淫尼却一下骇得要喊破喉咙,又因嘴里塞了破布,只能一脸的仓皇惊惧! 因为何瑾竟然将肩上的淫尼放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前!并且,鲁霸往左砍,他就往淫尼的右边躲;往右砍,他就往左边躲...... 假尼姑鲁霸投鼠忌器,气得哇哇大叫。 淫尼被如此挡刀折腾,更是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乱哆嗦——眼见一场凶险的搏杀,就这样被何瑾,生生弄成了更为夸张的闹剧! 尤其他一边躲,还一边问着废话:“假尼姑,看你还拿着菜刀,那之前的素菜,一定是你做的喽?” 鲁霸简直快要疯了:“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可不料话音刚落,鲁霸便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淫尼,突然消失了。而他则习惯性地将菜刀,停在了半空...... 正面的何瑾对着他,嘿嘿一笑,突然间便气愤大吼道:“那你为何要放弃当厨子,如此有前途的职业啊!” 伴随着这一吼的,是一只不大的拳头直抵胸口。 瞬间,鲁霸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犹如被狂风卷起来一般,迅速向后倒飞而去。 重重撞在墙壁上时,身后朱漆的墙面竟裂出了蛛网似的细缝。鲁霸足足在墙面上挂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才猛然一吐血,缓缓地滑落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老大,让我跟你混吧! 走在回衙门的路上,赖三儿一直咧着大嘴嘿嘿傻笑:“小官人,小人知道你能打,没想到竟如此能打。看来当初揍我的时候,小官人还留了后手儿......” “嗯嗯......”脑子里还盘算着回衙门后的事儿,何瑾只含混地敷衍了两声。 可想不到,随后赖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向前一蹿!何瑾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一巴掌拍了过去。 幸好,挨着赖三儿的脸时,他也瞬间反应过来,截下了九成的力道。可纵然如此,赖三儿脸上的肉还是颤跳了一丝,血水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赖三儿,你!.......”何瑾又气又愧疚,都不知该说什么。 可不料挨了这一巴掌的赖三儿,非但一点都不恼,反而还赶紧道歉:“嘿嘿,小官人,小人不是故意的,那个......那个......” 何瑾顿时变色,冷下了脸道:“已经给你二十两的辛苦费了,你还想怎样?要记得,你可打不过我!” 赖三儿一头黑线,又一次深切见识到这头貔貅的习性了。 郁闷地腆着脸,他期期艾艾地搓着衣角道:“小,小官人,有个事儿我能不能求求你?” “只要不是借钱的事儿,什么事儿都好说!” 赖三儿又是一阵无语,却也面色一喜,忽然郑重地开口道:“小官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说罢这话,他就推金山、倒玉柱,砰砰地在地上给何瑾磕起了头。也不管这土路两边儿百姓,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儿。 事实上,何瑾一拳揍趴鲁霸假尼姑后,赖三儿心中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既然想要成为磁州城的风月班头,没个好老大怎么能行? 地痞无赖不可怕,可怕的是挨了揍还不思考人生。 反正赖三儿这些时日一直在反思:自己今天从豆腐摊儿敲三文铜钱,明天从醉鬼腰包里摸两钱碎银的日子,有什么意义,能有什么出息? 反观人家何瑾,以前还认为是个傻子,想不到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 一出手,就在衙门里谋了个书办的差事儿;再一出手,又智计捣毁淫窝......如此能打又有计谋的人,难道不是老大的好人选? 更重要的是,何瑾虽然贪钱如命,但人家贪有贪道,决不吃独食儿! 就算这次,人家也是事前付了药、请了吃饭,事后还给了自己二十两辛苦费......要是跟了这样的老大,纵横逍遥磁州城风花雪月的理想,岂非会大大滴迈进一步? 可嘴里虽说出来了,赖三儿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长,上赶着求何瑾收留,人家未必愿意要! 所以,看何瑾一脸的古怪沉凝,赖三儿更是磕头不停:“小官人,小人以后跟了你,必会赴汤蹈火!小官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小官人让我偷狗,我绝不会摸鸡......” “行了!”就在赖三儿絮絮叨叨表决心的时候,何瑾似乎已做了决定,忽然嘿嘿一笑道:“你真打算以后跟着我混?” “求小官人收留!” “那不给你名分,你还认我这个老大吗?” “啊?......”赖三儿一下傻眼了,跟个被情郎抛弃的小怨妇一样,低头幽怨道:“小官人,你这也太无情了......人家跟着你,不就是想图你的名、仗你的势嘛。” “滚蛋!”瞧着越说越不像话,何瑾直接不耐烦了,开启霸道总裁的模式上线:“再给你三十两银子。这些时日你就什么都别干,跟那些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们打好交道——这等事儿,你能不能办到?” 赖三儿一下傻眼了:“小官人,我跟了你就决定洗心革面了,为何还要我干老本行?” 何瑾这个气哟,恨不得抽赖三儿:“你一个地痞无赖,能不能别嘣成语了?还洗心革面,就你这货色......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赖三儿顿时怒极,没想到何瑾如此瞧不起自己。可脸色激愤了一瞬后,他又恨恨地大声回道:“不能!” “这不就对了嘛......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儿,我让你助人为乐,你能干得好吗?听我的,这些时日先至少拉拢住一帮闲汉恶棍,把你衙前街一哥的名头坐实了。” 赖三儿傻傻睁着两眼,还是不敢置信:“小官人,五十两银子啊,小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到,你就让小人给糟蹋了?......你,你不是挺爱钱的吗?” 何瑾重重叹气,跟人沟通怎么这么难呢? 拜托,我现在是衙门刑房的书办好不?而且,还可能晋升为能同汪卯明掰手腕的典吏。为扳倒上司,我能不提前布局,养上一群泼皮无赖、城狐社鼠替我跑腿儿办事、打探消息、外加干黑活儿? 就说今天这事儿,我是运气好,一下碰到了你这位磁州城的风月班头儿。要是下次遇到江湖劫案呢,或者团伙儿厮杀什么的,你赖三儿有这方面门路吗? 让你当个活动在磁州城里阴暗面的地下工作者,怎么就这么难呢? 解释不如演示,何瑾干脆一巴掌又抽过去,怒道:“想认我这个大哥,就按我说的做!当个小弟还这么有想法儿,你是欠抽啊!” 挨了这巴掌,赖三儿才终于老实了,也欢畅了,笑着点头儿道:“大哥说得对!当个地痞无赖,有理想可以,但不能有太多想法儿!” “嗯,这才像话!”何瑾这才扶起了他,拍着肩膀宠溺道:“真调皮,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 此时衙门二堂当中,姚璟看似端坐如仪,可那微颤的眉头,外加不停摩挲官椅的手,都透露出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因为,严秀才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人家还带着最后通牒来了。言今日要是还找不回他家娘子,他就要将此事捅到本省学政那里去。 哪怕越级上告挨上一顿板子,他也认了! “大老爷,今日若再不给个说法,学生便决定玉石俱焚!”堂中严秀才傲然而立,神情焦灼愤怒,显然已对磁州衙门失望至极。 说实话,遇到这样不识时务的酸秀才,姚璟早已心头冒火。恨不得撕下同为士林人的伪装,先革了他秀才的功名,然后送他入班房狠狠打板子! 可他真不能这么做。 大明的读书人身份极高,本就有投贴访官、正言直谏的权力。 更何况,这案子人家严秀才还是苦主,六日未见破案,娇妻生死不知......法理不外乎人情,姚璟又焉能动他? 既然不能冲严秀才发火,姚璟只能将矛头,转向了负责案件的刑房和班房:“汪司刑、胡捕头,本官已拿出一个经制吏的位子,调令一房一班严查此案。为何直至此时,仍毫无线索头绪?!” 嘴上说完,姚璟心头就越来越气。 尤其看着汪卯明和胡不归两人,那低眉臊眼的窝囊样儿,更是心火蹭蹭直蹿:平日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真是稀松无用!两个不狗东西,竟让本官在一个秀才面前如此被动! “堂尊,这严秀才的案子实在离奇,刑房和班房全员皆用心侦查,着实一无所获。”汪卯明顶不住州老爷的怒火,腆着脸言道:“不若广发文书,就此......”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严秀才已双目赤红,一巴掌就抽在了汪卯明的脸上:“你这奸猾胥吏,颟顸无能,竟想如此糊涂了结此案......我打死你,打死你这狗吏!” 这会儿肩上扛着淫尼、手里拖着绑死的假尼,身后还领着严娘子的何瑾,原本都已走到了二堂的月台。 可一见这架势,他不由心头一喜,赶紧拦住要开口呼喊的严娘子,道:“先等会儿,待你家相公揍完那货,咱再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这少年,懂事儿! 吏员在百姓心目中,可是了不得大人物。尤其刑房掌案司刑,更有能力让一户百姓家破人亡。 然而,当司刑掌案遇到秀才相公,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再怎么说,吏员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样儿了。可秀才相公们却不同,天之骄子不说,还有着极强的上升空间。 这时候汪卯明要是敢还手,伤了严秀才,那别说州衙不依,就是国法也饶不得他。 故而严秀才打人虽毫无章法,但汪卯明也只能节节败退,捂着脑袋怕被打破了相......虽然他那张死人脸,也没啥保护的必要。 尤其姚璟也恨汪卯明办事不利,竟没怎么开口阻拦。 于是乎,严秀才连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顿王八老拳狠狠照着汪卯明砸去,直打得汪卯明可谓颜面尽失、狼狈不堪。 只可惜,暴雨不终朝。 过早爆了大招的严秀才,只把汪卯明打了个鼻青脸肿,技能就陷入了冷却,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然而,力气虽没了,可怒气值又飚上来了。 揍完汪卯明,他竟猛然又一指姚璟,怒喝道:“狗官,你有眼无珠,任用如此刁贼狗吏,致在下之妻性命不顾!此番在下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拉下官椅,让士林天下尽知你如此尸位素餐!” 这话可严重了,相当于直接向姚璟宣战! 姚璟立时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就要拍惊堂木怒叱严秀才。 就在此时,何瑾赶紧一个闪现,猛然大喝一声:“严秀才,你枉为圣人子弟,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诽谤一州堂尊,简直不识好歹!” 说着,他露出身后严娘子身形,继续喝道:“大老爷为破获此案,几番严令催促我等!苍天怜见,小人深入虎穴这才解救了你家娘子。” “大老爷如此一番拳拳爱护之心,难道就是被你如此糟蹋辱没的吗?” 严秀才闻言陡然疯了,可就在他技能冷却完毕,要暴揍何瑾的时候。严娘子也适时摘下了头上的幂罗,乳燕投怀般扑入了他的胸间,深情娇啼:“相公!.......” 之所以严秀才没一眼认出他娘子,是因为到了磁州城后,何瑾便让赖三儿买来了幂罗给严娘子戴上。 此案攸关妇人的名誉,何瑾很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激得严娘子以死明志啥的——嗯......这在男女大防重于天的明代,是很有可能的。 也由此,严娘子对何瑾的周到很是感激,不由言道:“相公,何书办所言不错。此番为解救妾身,他智斗贼尼,搏杀凶汉,可谓尽心竭力。” “若非堂尊大老爷慧眼识才、驭人有术,何书办缘何会如此卖命,妾身又岂能重见天日、再会相公!” “芸儿?......”严秀才看清怀中娇妻,大怒后骤然大喜。 也不管什么礼教大防了,直接将爱妻抱在怀中,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为夫想得你好苦!......” 深拥大概能有两息时间,严秀才又慌忙拉着严娘子向姚璟施礼,惭愧道:“堂尊,学生先前出言无状,咆哮公堂,实属不该。” “尤其不知堂尊竟为学生之事,如此费心忧神。此时想起适才种种,愧不欲生,万望堂尊见谅!” 姚璟这会儿还懵着呢,他压根儿没想到,案件竟会这般峰回路转! 之前他一时冲动,还差点跟严秀才刀兵相见。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何瑾竟如神兵天降,一举破获了这案子,为自己挽回了颜面! 不,何瑾这简直是助自己躲过了一番劫难。 毕竟这案子若真传扬了出去,他虽不见得会丢官罢职,但至少声誉骤降、履历有污,成为士林里的笑柄。以后的仕途,别想着更进一步了。 尤其何瑾破获案件后,丝毫没有洋洋自得、居功自傲,反而尽数将功劳送到自己手里......这孩子,简直太懂事儿了! 于是乎,块垒尽消的姚璟不由傲娇起来,对着严秀才训斥道:“你为圣人子弟,自当重礼循矩、以身作则,适才所为狂悖无知,可有半分孔孟之徒风范?” 严秀才登时又躬身跪拜,惭愧不已言道:“堂尊教训的是,学生日后必引以为戒!” “嗯,念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情急失智,本堂自不会与你计较。”说罢,姚璟才转向何瑾,目光里透着喜爱和惊奇,道:“何瑾,本官当初便觉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今日你果然不负所托!” “全赖大老爷明镜高悬,卑职不过遵令办事罢了。”何瑾这会儿表现极为谦逊。甚至,随后还提醒姚璟道:“大老爷,是否要开堂审理此案了?” “哦,不错,这案子今日自该了结!”见何瑾如此乖巧灵性,姚璟不由更加满意了。意气风声地一拍惊堂木,道:“来呀,升堂!” 可就在这时,何瑾又开口提醒道:“此案涉及闺帷,还望大老爷慎重处置。” 这一下,姚璟非但不怒,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细如发,所言所思皆合情得理。自己若有了这般臂膀助力,岂非事半功倍? 一时间,他不由想看看何瑾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故意问道:“何瑾,你可会值堂拟牍?” “先父曾经指点过,恳请一试。” “好!”姚璟不由大喜,道:“既然此案是你破获的,那值堂拟牍也便交由你负责!” 一听这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汪卯明立时不干了。因为这值堂拟牍的工作,向来是由他来负责的。 谁都知道,卡住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卡主了全县刑案。尤其这差事儿还能近距离接触知州,丢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在一把手那里失了宠! “大老爷,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始终,乃刑断重中之重。何瑾不过初来乍到,毛躁无能,岂能担起这般重任?” “放肆!”姚璟闻言,顿时开口怒斥:“全刑房上下,只有何瑾这般迅速破获了此案,他不行难道你行?” 说着,姚璟一双冷目便狠狠地盯向了汪卯明,犹如两柄利剑,厌恶道:“汪卯明,本官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吗?” 一旁的严秀才这时也不敢寂寞,当了一次助攻手:“堂尊所言不差,这司刑颟顸不堪便也罢了,没想到还如此嫉贤妒能,简直可笑!这案子,学生愿交由何书办拟写记录。” 眼见自己如过街老鼠般不受待见,汪卯明真是心痛气恨莫名。 可他也知当务之急,就是坚决不能走出这二堂:因为自己退一步,何瑾就会进一步!况且如此关键的职权,岂能轻易放弃? 于是,他又厚着脸皮辩解道:“大老爷误会了。何瑾乃刑房故吏之子,卑职岂没提携之心?只是这值堂拟牍干系甚大,生怕他坏了事儿。卑职便想在一旁候着,也好有个指点不是?” 这理由一出口,姚璟不由眉头蹙了一分。毕竟,他虽有器重提携何瑾之意,却也知道此番何瑾只是初出茅庐。 而且,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姚璟也不想好不容易破了案,却因案牍卷宗出错,坏了自己扬名士林的机会。 由此,他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汪卯明的提议。 这一刻,汪卯明才如释重负。 可恭敬谢恩后,抬头一看何瑾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便觉得自己好像在自取其辱!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待会儿不管如何,务必要挑出他的毛病来——这一战,自己可绝不能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给本官滚! 严娘子的案子极难侦破,但案情却很是简单。那淫尼也知此番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没等用刑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原来这淫尼本就是位烟花女子,随着年岁愈长、容衰色老,便想出了假扮尼姑的主意。勾引那些嫖客们,来场突破禁忌的刺激。 这主意,两年前还是很火爆不错的。 然而到了今年的时候,淫尼便发现有些不行了:因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了娇嫩的小妖精相好儿后,就不怎么搭理她这位师太了。 记录到这里的时候,何瑾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这淫尼,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大姐,你看起来最多才三十啊,正是熟女妩媚曼妙的时候儿....... 唉,想不到大明朝的娱乐行业,竞争恐怖如斯!才不到三十岁,竟然就没人光顾了。 而这淫尼除了皮肉生意外,毫无谋生的手段。穷极思变下,便将主意打在了那些上香祈福的女居士身上。 可怜的严娘子,并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据这淫尼交代,她之前已绑架囚禁过两位良家女子。 原本,只打算囚禁着做皮肉生意。可随着风声越传越广,她便渐渐害怕了起来,又勾搭上了城里牙行的王麻子,将绑架的良家女子,卖到外地的烟花柳巷。 嗯......生意构想不可谓不缜密,绑架行动也算果敢干脆。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严秀才竟是位宠妻狂魔,三番两次逼着姚璟破案。而衙门里又有何瑾这个鬼才,以至于她才囚禁严娘子五天,都没想着让人糟蹋,只想尽快出手卖掉。结果,还是一下栽了。 姚璟听完供诉,直气得怒发冲冠:朗朗乾坤下,在他的地盘里,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不法之徒!当即,便派捕快捉拿牙行的王麻子,要一举将这案子办成铁案! 这一次,捕快倒是很有效率,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将王麻子拿了过来。 这王麻子起初还想抵赖一番,姚璟当即唤上皂班衙役,打了王麻子二十大板。王麻子吃痛不住,也干脆全招了。 案子到了这里,就该看何瑾的案牍写得如何了。 假如这案牍拟写得不差,姚璟便可直接在上面写下判词生效,一桩铁案就算定性了。 可假如写得乱七八糟,那刚才的审问不说全白费了,至少是不能上报府部定案的。尤其要是让刑科御史寻出纰漏差错来,更有可能发回重审,使得姚璟颜面尽失。 是以,问何瑾要案牍的时候,姚璟心下可是很有些小担忧的。生怕何瑾这家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让自己一番苦心提携器重成了笑话。 这一刻,汪卯明也同样心底惴惴不安:刚才审案的时候,他的心思就一直放在何瑾身上。看到何瑾一副面色沉静、运笔如飞,似乎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过,他也并未就被吓住。 毕竟,作为一位十几年的老刑书,汪卯明知道这案牍记录如何难以拟写:写的快不见得就代表写的好,案件审理过程中的记录要点,那才是重中之重! 而何瑾才第一次拟写,能留下个流水账就不错了。自己想要挑出毛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惜的是,这时候他不能抢在姚璟前面看案牍,心里不免跟猫挠一样痒痒难受。 但随后见姚璟只是拿着案牍扫了一眼,五官就缩到了一起,苦大仇深的模样。汪卯明立时心花怒放,乐得快要飞起来了:有戏! 果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写出什么好的案牍记录来?你看这案牍写的,都把大老爷给气成了什么样儿! 抓住机会,他赶紧上前装好人,假惺惺地说道:“大老爷,其实也不必如此失望。毕竟何瑾第一次拟写,差强人意也在意料当中。卑职这就回去,好生严厉调教一番,待他有出息了,再供大老爷驱使不迟。” 可不料,姚璟听了这话,忽然不屑地笑了:“汪司刑,你是认定何瑾不行了?......哼,你先自己看看罢!” 说着,姚璟便将那案牍递给了汪卯明,继续言道:“这案牍清晰详实,比你之前的拟写的记录强过百倍!” “尤其这自成一体的书法,更是让人观之如饮佳酿。亏你还敢大言不惭,惺惺作态,真让本官恶心作呕!” 一脸愕然的汪卯明接过案牍一看,顿时也傻眼了。 只见这记录上字体端正秀雅,案情记录层次分明。格式无差还不用说,用词遣句更是严谨客观。 他拿出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想从这份案牍中挑出些毛病来。可眼睛都快看得流泪了,也不得不承认何瑾的刀笔水平,的确胜过自己十倍! 这要是再不知进退、胡搅蛮缠,必然就是自寻死路。 一时间,汪卯明跟吃了死苍蝇般难受,不自觉地便开口道:“这案牍水平如此之高,大老爷怎么跟死了......” 话刚说到这里,汪卯明立时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请罪道:“大老爷,大老爷恕罪,卑职一时失言,该死,该死啊!” “哼!”姚璟正在兴头儿上,被汪卯明如此诅咒,当即一拍惊堂木骂道:“狗东西,是不是想知道本官刚才为何一脸苦相?” “告诉你!本官是在惋惜疑惑,如此少年干才,为何你迟迟不予举荐!身为一房刑书,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留你还有何用!” 汪卯明又气又委屈,争辩道:“大老爷,何瑾才来衙门不过数日。而卑职署理一房,公务繁杂,缘何能知晓他有如此本事儿?” 话一出口,汪卯明就后悔了:自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大老爷寻你的过错,你还讲什么借口? 果然,随即便见姚璟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骂道:“简直荒唐!本官牧民一方,今日尚且能沙里淘金。难道你汪卯明,比本官还要席不暇暖、日理万机?分明就是你嫉贤妒能、颟顸敷衍!” “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恕罪。”汪卯明当即磕了一个头,羞恼难当。 可他又不敢恨州衙的一把手,只能怨恨地瞟眼斜视何瑾,认为此刻的所有羞辱,罪魁祸首就是这该死的少年! 姚璟却知今日自己的威风,已耍得差不多了。当务之急,是借这个势赢来实惠。 于是,随后他一转口风,开口言道:“也罢,你虽今日表现不堪,但也是州衙的老人儿。日后只要戮力用心,本官还是会不计前嫌的。” 说罢,不待汪卯明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不过,何瑾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这等人才不提拔,州衙风气又怎会有所改观?” “所幸本官已有了承诺,谁能破获这案子,便赏他一个经制吏的位子。现在看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刚刚思绪回暖的汪卯明,顿时又炸了,脱口而出道:“大老爷,这万万使不得!” “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来州衙也不过数日。大老爷如此草率,便将一经制吏之位赐予,那州衙的规矩何在,多年兢兢业业的老吏又岂不寒心?!” “本官就是要让那些混吃等死、无能平庸之辈知道,在本官任上,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朝廷的禄米,是供养着让你们办事儿的,不是让你们多吃多喝着,还拿来摆谱儿讲资历的!” 这一下,姚璟被气得再无风度,看汪卯明简直如看一坨臭狗屎,恨恨道:“本官已给你留了面子。可想不到,你这狗贼竟如此冥顽不灵!” “难道,你真以为本官不知你这般刁难阻拦,是你心胸狭隘、还嫉恨那十几年的事儿吗?” “滚!”最后,姚璟狠狠一拍惊堂木,声若洪钟骂道:“给本官滚!以后值堂拟牍不用你来了,本官不想没事儿再看到你这狗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摆明车马撕破脸! 汪卯明终于明白了,何瑾拟写案牍之前的眼神。原来,那的确是淡然的不屑,是看敌人自取其辱的嘲弄。 此番公堂一事,他深深看出何瑾此子的深不可测。至少,在文笔案牍方面,何瑾有着家学渊源,胜过自己十倍! 这种感觉,汪卯明已两个多月没有过了。 记得当初何保在时,他就常常备受这种滋味的煎熬。因为他清楚知道何保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时刻担忧刑房掌案的位子,会被何保夺了去! 幸运的是,何保向来没什么野心......可他的儿子,却似乎一点都不一样。 除却文笔案牍的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外。通过此番如此迅速利落的反击,便可知晓这小子还狠辣果敢! 原以为只是个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小小书办,想不到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到了经制吏的位子! 哼,昨日下午大老爷刚宣布了此事,今日他便破获了悬案——若说这其中,何瑾没有谋算折腾,鬼都不信! 可越是想到这些,汪卯明的忌惮不由越深一层。 走到刑房后,他终于忍不住转头对何瑾呵斥道:“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在这个刑房里,还是我说了算!” 何瑾却根本没有搭理汪卯明,而是一路走到他父亲曾经坐过的典吏座位前,略微抚过那干净的桌面后,便一屁股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这无声的反击,简直比啪啪地打脸更为狠辣。 满刑房的书办、白役看到这一幕,不由齐齐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双眼精光乱冒、激动莫名:有好戏......有好戏看了!何家父子前仆后继跟汪卯明叫板,这简直......太刺激、太有料儿了! 而且,人家何瑾如此刚,大有跟汪卯明撕破脸皮的架势,这分明比何保还要生猛啊——何令史只是对事不对人。可这位小何令史,是对事又对人呀! 这一下,汪卯明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身旁的白役狗腿一见这架势,不由自作聪明地上前喝道:“何瑾,你这什么态度,司刑大人没让你坐,你怎敢就这样坐下了?” 何瑾微一抬眼便认出这家伙,就是上次喊他进去挨训的那帮差。由此,他便张了张嘴,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那帮差根本没听清,不由上前问道:“何瑾,你说什么?” 何瑾又说了一遍,但更含糊。 帮差只好继续上前,都凑到了何瑾的桌案前,不耐地再度开口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何瑾声音微弱依旧,只是到后来时,突然暴喝一声道:“滚!”言罢,未待那帮差反应,直接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那帮差顿时被抽倒在一旁,捂着脸就要破口大骂。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直接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刑房重地,乃负责一州刑狱诉讼之所,最讲究规矩法度。你一个白役帮差,竟敢藐视本典吏,是嫌在这刑房干的太长了吗?!” 这话一落,那狗腿才意识到,仅仅不过数日,何瑾已不是当初那个菜鸟新人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根本招惹不得的人物! 一瞬间,这白役帮差虽恼怒愤恨,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可这一下,汪卯明的脸却兜不住了,铁青无比:打狗还要看主人,何瑾如此狂妄无边,这是彻底摆明了要跟自己死磕啊! 可转念又一想,他又不由开始心悸胆寒。因为何瑾选择此时暴起发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自己要整死他的心思,何瑾早已心中清楚。所以即便他再忍耐、再委曲求全,也根本无济于事,反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划出道儿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何瑾如今白衫换青衫后,已经有了同自己分庭抗礼的资格! 衙门里一房一司吏二典吏,都是朝廷的经制吏。司吏虽统管一房,但两者在身份上却并没多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自己,已不能再直接处置何瑾了,丧失了极大的主动权。 现在自己手里握着的,也就只有继续给何瑾穿小鞋儿的权力。 由此,汪卯明眼珠一转,当即装作大怒起来,喝道:“何瑾,你简直太不像话了!” “虽然你已是朝廷的经制吏,但又岂能这般对待下属?况且,你不过初来刑房数日的新人,公务尚未熟悉便这般放肆,成何体统!” 何瑾却淡淡瞟了汪卯明一眼,未发一言。他只是走到原先的座位,拿起那一摞的卷宗,道:“司刑大人说的是这些吗?” 不待汪卯明开口,他又对之前的同桌言道:“若愚,这些东西交给你,你能办妥吗?” 这个胖胖的同桌端木若愚,一时有些发愣,可反应过来后,立时面色......喜笑颜开! 衙门里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一群人精儿的聚集地。一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些人的耳目。 别看上午二堂的案子顾忌严娘子的名誉,弄得挺隐秘,但私底下其实早已传开了。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却清楚知晓何瑾走出二堂后,便直接去了户房白衫换青衫! 如此劲爆的情节,怎能不勾起那些有心之人的打探? 由此,汪卯明如何被大老爷咆哮,何瑾又如何得大老爷器重,甚至还抢了值堂拟牍差事的消息,又零零碎碎地传入了这些刑房书办白役的耳中。 这下谁还不清楚,何瑾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样一位新星主动递来的脸,端木若愚不捧着,难道还会傻乎乎地去踩? “兄弟你......哦,何令史放心,这些卷宗就交给我了,保证办得漂漂亮亮!”小胖子端木若愚接过卷宗,当下便表示愿跟何瑾同进退。 谁知他话刚落下,又有其他书办开口了:“何令史,我其实也可以帮一下忙的......” “交给我吧,我保证三日,呃......两日内就能弄好!” “还是让我来吧!” “.......” 大家都不是傻子。 这等态度转变的背后,一方面是何瑾的能力太玄乎——前天还跟小受一样挨着,今日就强势反守为攻,那手段根本都让他们看不透! 他们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何瑾有心计、有本事儿,不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 另一方面,就是今日汪卯明,显然已在大老爷那里失宠。而何瑾却除了本就亲近陈师爷外,还能直接跟大老爷说上话了! 再加上汪卯明驭人的手段实在太烂,统管一房后便高高在上,摆着那张死人脸。而且有好处就自己捞,黑锅便让手下人背....... 跟着这样的上司,众人早就心中憋着一肚子火。现在有人打前锋,他们又怎不愿跟着起哄? 而直到这一刻,怒火中烧的汪卯明,才真正明白了何瑾此时撕破脸皮的用意! 原来,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因为事在人为,势也在人为!——他这般强硬地摆明车马、扯起大旗,就是为了激起刑房众人反抗的信心,就是要将势攥在手中。 汪卯明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原来自己在刑房如此不得人心?他以前觉得......自己甚有威望、很让手下敬畏信服啊! 可,可这该死何瑾,是如何看出这一点,并易如反掌地就将这些化为他优势的? “司刑大人,典吏一职是协助司吏破案侦缉、管理刑狱,并没说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必须亲力亲为。” “属下这般交付同僚办妥,自然也是可以的。”何瑾却不管汪卯明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见目标已达成,他又不软不硬地将了一军:“大人,你说对吗?” 汪卯明这里已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忿忿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入了司刑房。 而这一次,他的背影中,难掩多了几分外强中干...... 何瑾则只是悠悠望着,眼中却还有幽幽的火焰在跳动:汪卯明,这才只是开始。我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谋划,都还没施展呢......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我还是个孩子啊! “何令史手段真是高明啊!”汪卯明走后,小胖子端木若愚端着一杯香茗,凑到了何瑾身旁,眼中尽是高山仰止的崇拜:“令史这一招苦肉计,无论火候儿还是时机,把握地真是妙到毫巅!” 何瑾闻言,不由仔细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曾经的同桌:这小胖子,眼光挺毒啊!自己这番手段虽说没那么隐秘,可也不是一般人儿就能看出来的。 于是,他忍不住好奇道:“那你说说,我手段到底高明在了哪里?” “令史大人的高明之处,就是始终没陷入汪卯明的坑里。想必令史大人早就看出,一旦陷了进去,便只能被动地防守,疲于应对。” 见何瑾承认了自己的猜测,端木若愚更是兴奋了起来,一双眼里闪动着分析的睿智光芒,道:“若令史大人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完成那些卷宗。那汪卯明随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将令史虐得死去活来。” “可令史却反其道而行之,避开汪卯明的锋芒,装可怜、攒人品,赢得衙门上下的同情之心后,再借助严秀才的案子反戈一击,让汪卯明毫无防备、大意痛失荆州!” 分析完这一波,端木若愚看向何瑾的眼神儿,更加崇敬不已了,竟脱口而出道:“令史大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何瑾环顾一眼刑房那些面上既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犹豫的书办们,不由意识到小胖子此时的投效,时机把握也很是有火候儿。 虽说刑房上下都知道自己要跟汪卯明死磕了,但众书办白役们跟着起哄,不代表他们就会站在自己的阵线。更多的,他们还是会选择坐山观虎斗。 此时自己若收了端木若愚为小弟,那就有了榜样作用。只要让众人看到小胖子跟了自己吃香喝辣,那还愁刑房上下捏不到手中?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微微一笑,拍着端木若愚的肩膀道:“小伙子很有眼光,我看好你哟......” 这个回答一落,刑房里的那些书办白役们,不由便都凑了过来。虽说他们没明确表达投效之意,可那股热乎劲儿,却表明愿多在何瑾这里下注了。 外间大厅这里友好热闹,可内间汪卯明的办公室里,却阴森压抑无比。 听着外面的喜气欢笑,汪卯明既恼恨不已又没脸出去,胸中的邪火蹭蹭上涨,烧得他都面色扭曲。 这一日,他在司刑房里足足呆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心情去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将何瑾这可恶的熊孩子除之而后快! 可思来想去,最后竟悲哀地发现木已成舟:自己原以为轻而易举,却不料已千难万难。 此时的何瑾不说羽翼已丰,最起码风头正劲,一跃成为刑房乃至衙门上下的当红炸子鸡。自己空有着刑房司吏的身份,却要投鼠忌器,已没多少对付何瑾的筹码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何瑾刚得了大老爷的青睐,倘若此时自己便出手打击报复,那就不仅仅是在针对何瑾,连带着还是在挑衅大老爷的威信——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汪卯明,明知已踏错了一步,焉敢再继续向着万劫不复的深渊走去? 一直到了申时下班的时候,他这里仍旧焦头烂额,没一丁点的头绪。 待衙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如丧家之犬般来到了醉东方酒楼。要了一壶暖酒、几碟下酒菜,开始喝起了闷酒。 无独有偶,就在汪卯明愁苦落寞的时候,忽然一撇眼看到对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借酒浇愁。 而且,那人他还认识——是衙门快班的班头胡不归! 一看到此人,汪卯明混沌的脑子,忽然感觉来了一道灵光:不错,这次何瑾风头是出尽了。可打了自己脸的同时,连带着也将胡不归给扇了。 破案缉凶这种事儿,从律例上来讲的确属于刑房负责的范畴。但衙门快班的职责,则更为专一,就是纯粹地负责抓捕凶犯。 又由于刑房里大多是负责刀笔的书办,所以以往这等案子,都是刑房负责誊写卷宗、记录案情,捕快才去缉拿凶犯...... 这一次何瑾单枪匹马破了此案,那对快班来说,是什么样的行为? 是助人为乐,帮助同僚的友善共赢吗? 错! 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他这般胡闹乱来,不表明整个快班都是废物?那领导快班的捕头,不也就成了废物头子? 那,那......郁闷的胡捕头,能不来这里喝闷酒? 想到这些,汪卯明不由拎起自己的酒壶,主动走向了胡不归:“老胡,我们这真是......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了啊。” 胡不归的心思,正如汪卯明所料。 一看汪卯明竟还有脸调侃,不由恼怒言道:“老汪,你堂堂一房司吏,到底是怎么弄的?竟让你一个黄口小儿,在大老爷面前那般羞了我等的面皮?!” 汪卯明却故意露出一副怂样儿,道:“老胡啊,认了吧......这年头儿的年轻人,可是不如我们那一代了。一个个目无尊长、狂妄无边,我又怎能降得住?” “你降不住,那就让我来!”胡不归闻言,不由狠狠灌了一口猫尿,唾骂道:“呸!我们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都多!” “那个没爹的货,就根本不知......这论资排辈,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若人人如那小崽子一样乱来,天下岂非都乱了套!” 汪卯明诱了半天,就等这句话了。闻言当下一拍胡不归的大腿,道:“老胡说得对啊,教训他是为他好!只是不知......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啊?......” 胡不归一下有些傻眼:老汪,你说吃就端啊?我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可也没想好怎么对付他呀...... 然而,汪卯明这里早就准备充足,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岔开了话题:“老胡,据我所知,这衙前街上的生意,都有给你的孝敬吧?” 涉及自己的灰色收入,胡不归一下警觉起来,冷面道:“老汪,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多心,我这不是在替你出主意嘛。”汪卯明赶紧安抚,随后又阴冷地言道:“可你却不知,何瑾这小子非但在衙门里风生水起,在街面上也跟沈家合作了一门儿生意。” “只不过,他的这门儿火坑生意,可没向你打过半点招呼......这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呀!” “什么!那火炕的生意,是那小崽子弄出来的?” 胡不归这下彻底炸了:衙门里的事儿,也就丢些脸面,不少一块肉的。可火炕这生意,却是大笔的银钱收入......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仇可就大了去了! 一时间,胡不归气急败坏、直眉怒目:“这狗崽子,老子决饶不了他!不,沈家那小浪蹄子,竟找了何瑾那小白脸儿,想绕过这做生意的规矩,老子先去收拾了她!” 说罢,懒得再同汪卯明废话,胡不归一起身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汪卯明则悠悠付了酒饭钱,忽然间心情大好,再也不觉得愁闷了:哼,小子,我现在是对付不了你,但却能恶心死你! 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 这个时候,何瑾当然不知道酒楼的一幕。此时的他,正一脸悲愤地举着锋利的斧头,大吼一声:“给我破!” 话音落下,锋利的斧刃破开木头的纹理,登时裂成了两半儿。可同时,他也手脚发软,腿肚子抽筋,快要眼冒金星了。 “娘,这些柴火够烧几个晚上了吧?......”看着面前半人高劈好的柴火堆,何瑾抹了抹额上的汗,委屈地问道:“你该让儿子吃饭了吧?” 坐在炕头儿上纳鞋垫儿的崔氏,瞅都没瞅那柴火堆,开口就道:“还早着呢,再劈一些出来。” 这一下,何瑾就炸了:“娘,我还是个孩子啊!.......” 一看这小子又犯浑,崔氏也放下鞋垫、抄起笤帚疙瘩就过来了:“孩子,你是个孩子,你还要不要脸!......老娘这个年岁,都怀上你了。” “还,还有昨晚,你一人就吃了两碗的红烧肉、三个大馒头外加一盆汤,吃的比成年壮汉都多,还有脸说你是个孩子!” 何瑾这下就有些崩溃了:不说前世十八岁成人的规定,就说明代也是十五岁才成丁好不?难道你结婚早,就能抹灭我是个孩子的事实吗? 还有,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子,吃得多一些才能长高个儿......前世父母都高兴坏了,你怎么还打人呢? 然而,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老娘揍儿子向来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怜的何瑾只能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娘,娘我错了......我现在都是衙门里的青衫典吏了,领导着刑房十几号书办白役呢。爹当年也就是这水平,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面子?......”老娘冷笑,又是一狂风暴雨式的笤帚疙瘩:“你就是以后真当上了贪官儿,我也是贪官儿他娘!” 这一下,何瑾想不跑都不行了——真的,再晚一些,面子就不重要了,命才重要! 可刚准备拔腿,就听院门儿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在家吗?” “在!”何瑾一听月儿的呼喊,登时喜出望外。 然而,推开门的沈秀儿,看到这孟母教子的一幕。当即都不加掩饰地面色一喜,默默地就又退了出去:“何婶儿,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你先继续揍着,我晚点儿谈也是可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崔氏当然没有当着沈秀儿的面,继续揍何瑾。毕竟,家丑不宜外扬嘛。 然而,对于沈秀儿这等幸灾乐祸的表现,何瑾还是伤心了。 一脸傲娇的他,开口就是反唇相讥:“我都说过了,礼来了就行了,人就不用来了嘛......偌大的沈家,难道就没一个跑腿的小厮?怎么啥事儿,都是大小姐你亲自上门儿?” 一听这话,沈秀儿又找到了那熟悉忿忿的感觉。 好在随着接触日久,她也有了些抵抗力,没有搭理何瑾的无礼,而是嫣然一笑、魅力尽放:“难道,本小姐亲自上门,你还不乐意吗?” “当然!”孰料何瑾似乎对美人计免疫,回的干脆果断,没带一点儿的犹豫,还补充了理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呀,肯定贪图着我什么。而且,这么长时间还不吐口,所图必然不小!” 话音刚落,一笤帚疙瘩就从后脑勺儿那里敲过来了。 何瑾冷不丁中招,不由委屈地捂着脑袋回头道:“娘,你不是要带着月儿出去上街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正要去。”老娘收起笤帚疙瘩,但还是警告何瑾道:“好好跟沈小姐说话,要是回来让我看到你欺负人家,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崔氏的亲生儿子。 “何婶儿,您慢走......”沈秀儿倒是乐了:嗯,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人给撑腰的感觉,真爽! “你还笑?......”待老娘出去,何瑾却不由奇怪地望向沈秀儿,促狭道:“难道你就不想想,为何你一来,娘就会带着月儿出去......你以为,她真是为了方便我们谈生意?” 这话一落,沈秀儿面色不由一变:聪慧如她这样的富家小姐,被如此一点拨后,焉能还不明白崔氏的用意。 并且,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崔氏。毕竟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三番两次地主动登门拜访,这可不是用谈生意的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想到这些,沈秀儿不由面色凝重了许多,开口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瞒小官人,民女连番登门拜访,的确是有求于小官人。而如今,听闻小官人已成衙门里的青衫典吏,想必......” “想必,你就该图穷匕见了。”可何瑾听到这里时,已然有些不耐烦,伸手阻止道:“可惜天下的事儿就是这样。你终于想说了,但我却不想听了......咱们啊,还是换下一个话题吧。” 沈秀儿芊芊素手不由紧握了起来,心头又升起了想挠破何瑾脸的冲动:什么叫本小姐想说,你又不想听了?还有,什么什么下一个话题的,我跟你这贪婪狡诈之徒,难道还会有共同话题? 然而,就在她愤愤不平的时候,何瑾却又懒洋洋地摆手道:“首先呢,不管你那里到底什么事儿,反正是暂且不用急的。因为若是急事,你也不会放长线钓大鱼,等到了这时候才想说。” “另外呢,我的确已是衙门的青衫胥吏。不过,你也别以为我入衙门五日就迅速蹿红,是因为能量非凡、无所不能,只不过走了一点狗屎运而已。” “况且,我刚坐在那位子上,还根基不稳。总要稳固沉淀一番,自然没余力去料理你的破事儿......” 这番理由摆出来,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发现,何瑾简,简直算无遗策,这些......他竟然说的都对! 就在她准备真心赞扬何瑾一番的时候,却不料何瑾也会图穷匕见:“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刚进门儿时的态度,让我寒心了。所以,我坚决不会听你的事儿,爱咋咋地!” 这一下,沈秀儿豁然起身,明眸四下乱瞅着。何瑾看着奇怪,不由心虚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 “何婶儿用的那笤帚!” 何瑾立时脸色一黑,赶紧拉着暴躁的沈秀儿坐下来,道:“别冲动,别冲动......我是不想听你沈家的事儿,但也没说不帮你啊。咱,咱不是还有下一个话题嘛。” “下一个话题?”沈秀儿秀美一挑,不由轻蔑言道:“还是在帮我?” “对呀!”何瑾又是老套路。但他知道,这套路绝对无往不利,继续道:“上次我就说过,火炕生意只是第一次合作。现在沈家火炕的生意已经铺开了,而且在磁州城里已反响不凡。” “加之这些时日,你准时准点地送账簿分红,让我也看出沈家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到了这时候,自然该进行下一笔生意了。” 听到‘下一笔生意’这个字眼,沈秀儿自发地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甚至,连何瑾还抓着她的小手儿都未察觉:“到底是什么的生意,比之火炕来如何?” “火炕?”何瑾一撇嘴,道:“沧海之于一粟,你说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做好了这笔生意,你们沈家不止会是磁州城的首富。一跃成为彰德府、乃至河南首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秀儿闻言,娇躯不由颤抖了一丝——毫无疑问,这是兴奋的颤动。 假如别人跟她这样说,她只会当做是痴人说梦。可何瑾却不同,亲眼见证了他种种神奇的事件后,沈秀儿已对这个人的话有了几分信任。 因为这人虽贪婪狡诈,但他却从未说过大话、谎话!.......如此想来,这还真是个实诚的小人啊。 “何,何官人莫要再故弄玄虚,究竟是何生意,还望速速告知小女子。”沈秀儿悠悠开口,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嗓音竟有些干涩,音调儿也有些软糯迷离。 看着眼前激动地已满脸潮红、美艳不可胜收的美人儿,何瑾不由虚荣感爆棚,拉着沈秀儿便来到了那一堆的柴火面前,问道:“沈小姐,你家火炕一日所用柴薪几何?” “我,我家不烧柴火的......烧炭多好啊,无烟又热量足,而且还不贵。” “烧炭?将近四十文钱一斤的炭,还,还不贵?.......” 何瑾顿时一脸惊恐,随即便是满满的羞愧: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啊......这败家娘们儿,真是太伤人自尊了。 “何官人,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沈秀儿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又天真地补了一刀。 何瑾顿时一捂胸口,很是沉默缓解了一会儿后,才艰难地微笑起来道:“沈小姐,难道你就没想过烧一种更持久、热能足、还便宜的燃料吗?” 言罢,见沈秀儿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何瑾直接道出谜底:“就是......呃,乌金石,你听说过吧?不对,好像这玩意儿现在叫石炭,还是石墨来着?” 可不料,沈秀儿这时候却开口:“何官人,你是在说煤吗?” “不错,就是煤!” 这会儿何瑾也想起来了:煤这个称呼,虽然最早出现在七十余年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当中。但《本草纲目》中也写道‘石炭即乌金石,尚古以书字,谓之石墨。今俗称煤炭,煤墨相近也’。 既然是俗称,那七十多年前就被叫做煤炭,也很正常的。 “咱们下一笔的生意,就是这煤炭!” 说起这个,何瑾不由张开双臂,一副尽揽天下财富的憧憬:“哈哈哈,以后我就是明代的煤老板了,这要是不发财,天理都不容啊!” 可不料沈秀儿一听这个,不由一脸惊恐,犹如看着白痴般看着何瑾。 非但赶紧甩开了他的手,还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何官人,你该不是旧病又复发了吧?煤炭也谓之毒炭,因烧煤而死者古已有之,你.....你是想钱想疯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我好像要恋爱了 “嘁......蛇液有毒,亦可作药。烧煤而死者虽是悲剧,但那是不得其法罢了。” 身为穿越人士,何瑾当然知道烧煤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但说句很不应该的话,他真的......有些感激这一点啊。 因为假如不是这样,他也寻觅不到如此巨大的商机。 毫无疑问,我们勤劳聪明的华夏民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煤炭的民族。早在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和《西山经》当中,便有了关于煤炭的记载。 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煤井和采煤作业。不仅开始利用原煤炼铁,还把粉煤进行成型加工为煤饼。 隋唐时代,煤炭开发更是有了进一步发展,用途也扩展到了冶金、陶瓷......当然还有极具华夏特色的炼丹事业上。 甚至到了宋代,还出现了煤炭炼焦的土窑。 但到了何瑾这个时代,在处于小冰河期、气候极度寒冷的时期,他却发现周围竟没使用煤炭取暖的。 富人如沈秀儿这样的,便使用昂贵的木炭,而穷人......则只能采薪伐柴,嗯,就像何瑾这般苦逼。 是历史倒退了吗? 当然不是。 其中的原因,是古人对煤炭这东西,始终一知半解。 何瑾猜测原因,大概古人用于冶炼的煤炭,应该是选用了质量上好的无烟原煤。 无烟煤虽然燃点高,可含硫量极低,燃烧起来无色无烟、时间持久。只要保持空气畅通,人是不会中毒身亡的。 而普通的原煤未经筛选洗练,燃烧时会挥发很多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碳等致命气体,便会导致中毒毙命。 普通百姓没有选煤的专业知识,自然会对煤炭有着畏之如虎的印象,更不会大规模地应用在取暖上。 “何官人难道知晓煤炭的正确使用方法?”沈秀儿半信半疑地望着何瑾,感觉这少年太过神秘渊博,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知道。”何瑾却目视沈秀儿,只微微一笑,嘴角便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否则,我又怎敢将这作为一门儿生意?” 当然,他不是要在明朝这等工业尚未萌芽的时代,利用高科技设备去进行洗煤脱硫工艺,而是他知道一门儿古老的洗煤工艺:湿法脱硫。 湿法脱硫洗煤,是利用石灰石作为脱硫吸收剂,与煤烟混合发生化学反应,达到脱硫效果的一种工艺。 这种洗煤法技术成熟,脱硫率很高,应用范围很广。而且,洗煤后的副产品石膏,还可以当作建筑材料,又是一条财路。 “既然何官人胸有成竹,小女子便舍命陪君子!”虽然心中还是有所疑惑,可在美好前景的诱惑下,沈秀儿不禁还是蠢蠢欲动:“事不宜迟,小女子这就去派人打听煤矿之地。” “找什么找?”何瑾又淡淡一笑,撩动秀发风骚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我们磁州城外,便有一座藏量丰富的煤矿!” 磁州,明代这时候是这个名儿,可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地方却叫做:峰峰矿区! 放眼整个全国,峰峰矿区可能算不上著名的煤矿区。但对于此时的何瑾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座专门儿等他去捞的金矿! 浅层的煤矿,易于开采;三十五亿吨的矿藏量,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出产的大多都是质量上好无烟原煤。 就算其他的烟煤,经过脱硫处理后也可以制成蜂窝煤,在性价比上,胜过昂贵的木炭、和燃烧短暂的柴薪十倍有余。 最后就是火炕都设有烟囱烟道,而这个时代的建筑,还达不到密封的标准。 所以纵然在明代,用人力湿法脱硫率不高。但有毒气体顺着烟囱就能跑出大部分,剩下的也会跟空气交换消散,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什么危害。 综合以上种种,只要拿下峰峰矿区鼓山那条矿脉,基本上就相当于在做无本儿生意,想不发财都难! 想到这里,何瑾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神色,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沈秀儿的小手,泪眼婆娑地说道:“最最重要的,就是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摆脱每天下班回来,就要当童工劈柴的命运啊!” 是的......若不是老娘这样虐待何瑾,他还真不见得就会想起,火炕和煤这一对儿绝配。 而听完何瑾所有解释的沈秀儿,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软得有些站不住:身为商贾之女,她更能看出何瑾提出的合作,会带来怎样巨量的财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她有些眩晕! 这时候别说何瑾握了她的小手儿,就是亲她一口,她也只会觉得如坠梦中。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站在一堆的木柴之前,目光迷离、浑不知所属。 回来的老娘看到这一幕,不由一阵惊讶莫名:好小子,没想到泡妞儿手段竟如此高超!才短短的功夫......都已经牵上手儿了? 这一刻,老娘深恨自己回来时的动静有些大了。两人同时回头一看,顿时反应过来,手就跟触电了般缩了回去。 下一瞬,何瑾不由感觉有些怅然若失:握住的时候还没啥感觉,可分开后才觉得......沈秀儿的小手儿,真是滑嫩啊。 而沈秀儿这里当然又羞又恼,可偏偏巨大的惊喜充斥着情绪,令她都无法冷静思考,只好红着脸交代了一声:“何官人,事关重大,小女子要,要先去你说的那个鼓山考察一番。改日再来,必会给官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完,她忽然看到崔氏的目光,更加惊奇兴奋了:提什么交代啊......这又不是私定终身! 可再想说些,又怕越解释越误会。羞喜不已的她当即转身拉着月儿,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 临出门儿时,却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何官人,小女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嘿嘿傻笑起来。 可笑容还未绽放,就是一个笤帚疙瘩照着后脑勺儿砸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回个话!” 我回什么话啊?...... 何瑾一脸懵,老娘却怒其不争,扬手举起了笤帚威胁。 迫于老娘的雌威,他只能走到院门口儿,憋半天才来了一句:“哦,那你走好,欢迎下次再来哈。” 老娘这个气啊,直接上手儿拧起了何瑾腰间的软肉儿:“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刚才怎么握住人家小手儿的,简直气死老娘了!” 何瑾当然知老娘误会了,可他又能怎么解释? 而且,刚才想着发财大计的时候,他真的没怎么在意。可现在望着沈秀儿那窈窕灵秀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自己要是将沈秀儿娶回家来,貌似也不错啊...... 首先,这妞儿盘儿靓条儿顺,身材相貌都是一流。 而且通过几次的交流,也看出沈秀儿聪慧宛然。加之明朝男尊女卑,纵然是白富美,嫁做人妇后也不会张狂霸道,只会三从四德。 最最重要的是,两人有着相同的三观:都一心想着挣钱啊! 这三观相同一项,在自由恋爱的前世,都难以契合达到。而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明代,能娶到如此合心中意的媳妇儿,更是跟买彩票儿中了大奖差不多。 于是回过头后,何瑾忽然又露出了一副痴呆的模样,挠挠头对着老娘说道:“娘,我好像想要恋爱了......” 老娘愕然了一瞬,随后才放开了拧何瑾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言道:“嗯,养了十四年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虽然,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癞蛤蟆也要有理想嘛。” 可就在母子二人回屋,边吃饭边谈着如何把沈秀儿搞到手的时候。忽然间,院门儿就被人直接推开了。 母子二人回头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咦,刚说要追求,这就主动送上门儿了? 来人当然还是沈秀儿和小月儿,但很快,何瑾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了。 因为此时的沈秀儿一脸激愤,却语气沉肃说道:“何官人,我们的煤炭生意合作,可能要延缓一段时日了。” “为何?” “适才回到沈家,管家福伯告知,衙门的胡捕头醉醺醺地来过了。他仗势打烂了沈家一些物什不说,还威胁沈家要将火炕生意的三成收益给他!否则,他便让火炕的生意在磁州做不下去!” “胡不归,快班的捕头?”何瑾不由蹙眉,开口道:“福伯难道没跟他讲,这火炕生意是我在罩着的吗?” “当然讲了。”沈秀儿面色更是凝肃,气愤道:“可他却说......你不过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典吏,他这次来寻沈家,就是要打狗给主人看!” “哦?......”何瑾闻言不由一挑眉,非但不怒,反而嘿嘿冷笑了起来:“这是摆明了,不给我面子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娘,你也更年期了吗? 穿越之初,何瑾就知道想把前世的东西化为生意,就必须先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因为一个平头儿老百姓,是根本守不住产业的。 为何? 你以为满世界乱窜的皂隶,是一心为百姓服务的? 别做梦了。 他们可是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样样精通。一般的铺子都要定期交份子钱,要是不交,先找一些青皮无赖打砸抢要,逼着你认宰服软。 要是你还犟,他们便亲自上场。随便说你拖欠税款,打上一顿板子塞进大牢,让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封建等级特权社会,再忠孝仁义的美好面纱,也掩盖不了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所以,在胡不归看来,沈家这次开展了火炕生意,却没有向他交常例,那就是坏了规矩! “何官人,你可是已有了章程?”火炕的三成收益已交给了何瑾,出了事儿,当然要找他来平。 对于沈秀儿来说,别看她表面上义愤填膺,但内心里她知道这其实是件好事儿。 因为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试试何瑾的成色。即便她其实也知胡不归不会是对手,但也想知道何瑾到底能将这事儿做多漂亮! 可想不到,就在她以为何瑾会想着通过陈铭,或姚璟来摆平这事儿的时候。却见何瑾竟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才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沈小姐,你知道胡不归还拿着,哪些店铺的常例陋规吗?” “整个衙前街的生意,似乎都归胡不归所管。”沈秀儿又有些跟不上何瑾思路了,但还是如实答道:“衙门里的吏目刘不同,就是胡不归的姐夫,所以胡不归才这么胆子大、吃得开。” “哦?......整个衙前街?”何瑾双眼不由一亮,接着又问道:“那每个店铺,都要交多少常例陋规呢?” “这个不一定,有的生意好,胡不归敲诈勒索,每月可能要收两成左右的收益。若是那些摆摊儿的小商贩,或许就是每日几个铜板......反正不管多少,你不交是不行的。” “连摆摊儿的商贩都不放过,这真是太......太贴心周到了!” “嗯,磁州城的大小商户们,都对胡不归敢怒不敢言......等等,何官人,你刚才说什么?” 沈秀儿一下愣住:听刚才何瑾的口风,似乎是要跟胡不归不死不休的。怎么一眨眼,他就转口风了,让自己反应都来不及...... “没错啊,这多好的事儿啊!”何瑾却毫无察觉,仍旧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整个衙前街啊,那得是多少钱?” “我好不容易出手一次,就收拾个胡不归多没意思,怎么也要将他的灰色收入,全都抢过来......这才符合我的身价儿嘛。” “你,你!......”沈秀儿这下真是被气着了,粉拳紧攥,杏目圆瞪。 可稍微一冷静,她又觉得这太正常了:不错,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刚正仁义的美少年,而是一头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貔貅啊!现在闻到了金钱的味儿,他岂能不想方设法地据为己有? 气鼓鼓地深吸了两口气后,沈秀儿才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何瑾,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刚才你没听到吗,吏目刘不同可是胡不归的姐夫,你一个典吏,能斗得过吏目这等朝廷命官?” “我为什么要跟他斗?”何瑾却一摊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秀儿:“我难道就不能让他吃个暗亏吗?......明火执仗的跟吏目叫板,我疯了啊?” “你不跟他斗,就想抢过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沈秀儿这下更傻眼了,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没啥,就是需要你帮个小忙。”何瑾却似乎已胸有成竹,只是吩咐沈秀儿道:“你回去后就找胡不归,同意他的提议。嗯......他不是要三成的收益吗?喏,这次你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全都拿回去给他。” 沈秀儿愣愣接过何瑾递来的银票,大大的明眸尽是疑惑。 可何瑾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还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不过呢,你得让胡不归留下字据,别到时候连点切实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嗯,这个其实也简单,只要说我这边也咄咄逼人,你需要一个保证......嗯,利令智昏,胡不归必然会就范的。” “然后呢?......”听到这里,沈秀儿才大概听出了点‘以退为进’的味道,兴致勃勃地等着何瑾的后文。 “然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何瑾却一愣,摊手无辜回道。 沈秀儿顿时被气得怒火万丈,俏颜涨红。 气怒攻心下,她伸出纤细小巧的脚,毫无防备地在何瑾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才恨恨转身而去。 疼得龇牙咧嘴的何瑾,纠结不已地再一次看着,沈秀儿那窈窕清秀的背影......最终,忍不住叫嚷道:“沈秀儿,你神经病啊!” 可早已远去的沈秀儿,却连头都不回。 怏怏不已地转身回屋,何瑾不由对着崔氏说道:“娘,咱还是放弃那个沈秀儿吧?那小妮子脾气太暴躁了,明明才十六岁,就整天跟得了更年期综合症一样。” 老娘崔氏却不理何瑾嘴里的新鲜名词儿,只是慢悠悠地夹了一口菜,不置可否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想当年你娘我,咳咳......你就知足吧,打打闹闹才是过日子,以后你就懂了。” 看着老娘一副怀念感慨的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嘀咕:‘装什么过来人啊,前世我年岁不比你小多少......’ 可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由郁闷了:是呀,前世自己也快三十了,却一直是只可怜的单身狗。 好像在别的方面,自己的确比崔氏强很多。可婚姻幸福美满了至少十四年的老娘,在这点上的确是比自己强多了...... 不过,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何瑾随后又兴奋起来了:“娘,你知道不?我距离贪官儿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虽说离科举当官儿什么的,还有些遥远。但眼下你儿子,可能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了!” “哦?.......”崔氏一听这个,似乎才来了兴趣,忽然语气异常温柔地说道:“瑾儿,你真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不错!非但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儿子我还要借胡不归那狗东西立威,好好让汪卯明看看,我可不是好惹的!” 一说起这个,何瑾双眼就开始放光。 没错,正如汪卯明殚精竭虑,想要搞死何瑾一样;何瑾这里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对汪卯明实施进一步的打击。 爬上刑房典吏的位子,且已公然摆明车马,要跟汪卯明撕逼需要什么? 当然需要有人响应! 人多势众,才能气壮山河嘛。 虽说刑房那些书办白役们,都表明了要站他的队,但这还远远不够。 还必须要趁热打铁,干出一件事儿来立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自己无疑比汪卯明更厉害、更有手段,跟着自己才有肉吃! 这样才能人心所向,才能让整个刑房成为自己地盘儿......届时,汪卯明空有个司吏的身份,又能如何? 之前何瑾还琢磨着,寻汪卯明的哪个狗腿来开刀。现在胡不归主动跳了出来,又大小长短正合适...... 听闻了这事后,他第一意识到的,就是胡不归......简直太贴心周到了! 更不要说,胡不归还附送整整一条衙前街的常例陋规——这岂非是千里献人头、礼轻情意重? 这,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神助攻啊! 可崔氏似乎却不在意什么衙门争斗,而是抓住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再一次温柔地问何瑾:“瑾儿,你确定要贪下衙前街商铺的钱?” “当然!给胡不归是给,那给我岂非更好?......娘,你干嘛老问这个......娘,娘你要冷静啊!你这是又怎么了,也更年期了吗?” “你爹一辈子的清白名声,你就这样给糟蹋啊!”老娘都给了两次机会,结果何瑾都没把握住。此时她终于怒火冲天地抄起了笤帚疙瘩,犹如雌狮捕猎、又如魔神灭世:“兔崽子,受死吧你!” “娘!......当娘的,要温柔慈爱,要有母爱的关怀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准备挖坑 要说磁州城里最兴盛的酒楼,非醉东方莫属。 酒楼一共三层,装饰不说雕梁画栋,但至少敞亮大气。一层是大厅,里面尽是散座,非但饭菜可口、丰俭由人,还有说书、唱戏等节目助兴。 二楼则全是雅间儿,里面的装饰就......就不知道了。毕竟,大厅从外面一眼就能望到,可二楼的雅间,何瑾还一次都没去过。 而今日鼻青脸肿的他,望着醉东方的招牌,心情蓦然大好。连昨晚被老娘揍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些:嗯,咱如今也阔了,都来得起这大酒楼了...... 抬步迈入大厅,对着小二豪气吩咐道:“来一个雅间儿,烧一些特色菜。非但要好吃,还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能唬住人!” 说罢,随手赏了小二一张百文的宝钞,立时乐得小二眉开眼笑:“何官人真是个文化人儿,小的这就去弄些......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菜来!” 到了二楼雅间儿,何瑾才看出这醉东方酒楼果然不一般。 首先,他最关注的隔音问题,醉东方老板早就考虑到了,绝对安全隐秘。其次就是装饰也不那么平民化了,而是挂上松梅仕女图,文人墨客的题字。甚至,小二还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歌姬陪酒...... 十四岁热血躁动的少年身体,当然想尝尝温香软玉的滋味。可想了想今天要见的那人,只能无奈道:“还是算了吧。”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叩动,何瑾当即眉色一喜,道:“不错,有长进,都知道叩门了......进来吧,赖三儿!” 房门被人推开,赖三儿同志跟之前破落寒酸的模样比起来,如今可光贵多了。 身上穿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皮裘,戴着的八宝帽透出一股子土豪的气息。更值得表扬的是,曾经那朵妖娆恶心的粉花儿,终于不见了。 何瑾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很是满意,道:“行啊,赖三儿。果然钱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别看这寒冷冬月的,赖大官人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赖三儿闻言,当即恭敬地向何瑾施礼,面色都有些羞涩地回道:“切莫消遣小人了,莫非有小官人的资助,在下哪会有这一番体面?” “嗯,实诚儿还不忘本。”分别倒了两杯酒,与赖三儿碰杯饮下后,何瑾才继续言道:“尤其这些日子,我还知道你有了钱后,半分没花去烟花柳巷,而是尽数儿去结交那些青皮光棍、闲汉恶痞......看来,我没找错人。” 赖三儿此时望着简约而不简单的雅间装饰,以及眼前一看就很贵的菜,不由有些惶恐,不安言道:“小人就是个破落户,得小官人抬举才有了今日......不过小官人花了那么多的钱,就为了让小人替你办那件事儿?” 何瑾却不答,而是摆手反问道:“那你办好了吗?” “自然!” 终于能展现些自己的价值,赖三儿当即就想将结果道出来。可不料何瑾却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起了筷子,示意边吃边聊。 他细嚼慢咽,可赖三儿却有些食不知味,还是忍不住道:“小官人,你让我找的摊位,我看就衙前街尾的刘寡妇最合适。” “刘寡妇?......”何瑾神色猛然一动,因为他家跟刘寡妇没隔多远。刘美娥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刘美娥家里的男人是军户,三年前被派到延绥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幸好刘美娥还有一门儿做桂花鸭的手艺,丈夫死后,她就起早贪黑地买鸭子、杀鸭子,炸熟蒸好后再拿去贩卖,独自撑起一个家来。 她的桂花鸭用料足、手艺好、自然就香。没多长时间就打出了名声、有了回头客。日子虽说辛苦劳累,但至少能过得下去。 何瑾清楚记得,原主脑子烧傻那段时间,刘美娥好心给过原主钱,还给何家送了两只鸭子。 这样的好街坊,他当然是在意的,不由沉声问道:“胡不归那狗东西,竟然把贼爪子伸到美娥婶的摊位上了?” “可不是!”说起这个,赖三儿也气愤起来:“就算我们这些泼皮无赖,都知道刘寡妇不容易,最多坑人家只鸭子解解馋。” “可胡不归那黑心鬼,看人家摊位生意红火,以为能挣不少钱呢,竟狮子开口每月要刘寡妇交一两银子!——这不是逼人上吊吗?”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更加阴鸷起来:身为街坊邻居,他知道刘美娥买鸭子,其实只挣一点辛苦钱。 因为刘美娥诚心善良、用料实在,炸鸭子的油从不来回使。那些香料又很昂贵,其中一些佐材,更是从药铺里才能买得到。而药铺里的东西,都是按几两几钱算的...... 一只鸭子,算来算去也就挣个几文钱的——这一月要交一两银子,的确就是在吸人家的血! “怪不得美娥婶生意那么好,吃穿还是那么贫酸可怜。原来是胡不归这狗东西,在背后如此敲诈勒索!”何瑾这下也不吃了,手指轻轻磕动着桌面,语气开始变得森冷起来:“长痛不如短痛,美娥婶苦了三年,不能再这样苦下去了。” 言罢,他就继续向赖三儿问道:“那让你找的另一个人,找到了吗?” “也找到了!”虽不知何瑾到底要干什么,但赖三儿还是快速回答道:“那人是外乡的,也是个破落户,但有股子狠劲儿,敢打也能挨。最主要的是话不多,心里能憋住事儿,最适合小官人的要求了。”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 “小官人放心吧。”赖三儿对这个问题满有把握,道:“我跟他喝过三回酒、还交过心,晓得他也是想出人头地的。尤其小官人还允诺事后给二十两银子,他早已千肯万肯。” “好!”何瑾这才点头,下了决心道:“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记住,事儿要动静小一些,隐秘一些。搞完这一笔,我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 赖三儿当即仰脖儿喝下一杯酒,面色坚毅,拜倒在地承诺:“小官人放心,这是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儿,小人就是拼了命也要办好!” 何瑾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扶起赖三儿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去安排了。” 言罢,赖三儿便在何瑾的挥手中,恭敬离去。 何瑾则多呆了一会儿,确认赖三儿已走远后,才让小二打包了饭菜,向刘美娥的摊位铺走去。 人还没到,瞅眼就看到一堆人,正围着美娥婶的摊位买鸭子。 美娥婶年岁其实并不大,才二十八九,面向也很是姣好清秀,此时正疲惫却热情地卖着鸭子。身边儿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十一,一个才六岁,都懂事儿地在帮着忙。 “虎头,二丫,过来......”待一阵忙碌过后,何瑾才拎着饭菜招呼两个孩子,道:“今晚你们有好吃的了。这可是醉东方酒楼里的饭菜,虽说有些凉了,但热一热肯定很可口。” 别说这是吃剩的......明代的穷苦人,真不讲究这个,也讲究不起。 虎头和二丫当即兴高采烈,一旁的美娥婶却有些拘束:“瑾哥儿......不,何令史,又让你费心了。我们贫贱人家,可不能把他们的嘴头儿给养刁了。” “美娥婶,你这话就不对了。” 将饭菜塞给虎头后,何瑾才笑着说道:“十几天前,我还是个傻子呢,你怎么还给我鸭子吃?傻子都能吃桂花鸭,虎头和二丫凭啥不能吃点好的?” 刘美娥说不过何瑾,只能瞪眼自家孩子:“还不快谢谢瑾哥儿?” 虎头和二丫早就饿坏了,嘴里也塞满了食物,但还是含糊地说道:“谢谢瑾哥儿。” “嗯,这就对了。什么令史不令史的,这对汉朝县令属吏的称呼,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恭维吏员的好听话......咱街坊邻居也这样叫,可就生分了。”何瑾拍拍二丫的头,又对虎头点点头后,才挥挥手向美娥婶告辞。 只不过他没直接回家里,而是走到门口儿的一条小巷后,偷偷观察着这里的摊位:“美娥婶,对不住了.......不过我保证,你这次的苦不会白吃!” 话音刚落,就看到晚霞下,两个身穿捕快服的皂隶,正晃悠悠地向着刘美娥的摊位走来。 一看到那两人,刘美娥面色不由悲苦起来。身边的两个孩子,也露出了惧怕但仇视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好个毛线...... “美娥嫂,该交上个月的份子钱了。”一个年轻的捕快,一双眼睛放肆地在刘美娥胸前打量,还说着浮浪的话:“美娥嫂,你也苦了三年了......这女人呐,家里可不能没个男人。” 不待他继续开口,刘美娥就厌恶地打断道:“胡二黑,别仗着你是胡不归的族弟,就敢胡说八道。我家男人在世的时候,你连家门口儿都不敢过!” 胡二黑一听脸色就阴冷起来了,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好,我也不跟你废话,上个月的例钱呢?” 刘美娥一听这个,不甘地打开蒸笼下的一个钱袋,摸出一个一两的银锞子,恨恨地交给他道:“拿了赶紧走!穿着衙门的皂衣,却只会欺负我们这些百姓,真是披着官皮的土匪!” 胡二黑当即大怒,挥手就要教训刘美娥。 可一旁的那个老捕快,却笑呵呵地拦住了他,道:“二黑,这么不懂事儿干啥?说就让她说两句,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看到这里,何瑾暗暗点头,心想衙门里还是有些良心人的。 可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因为那老捕快拦住胡二黑后,又转头对刘美娥说道:“衙门的例钱交了,那我们的跑腿儿费呢?”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翻起了刘美娥的摊位。 这里撩一下蒸笼,跑光了热气;那里踢一踢火炉,洒落了一地的火炭......胡二黑这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去。 刘美娥却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惹不起这等皂隶衙役,眼眶都红了。 两个孩子当中,二丫吓得紧紧捏住刘美娥的衣角,虎头攥紧了拳头,却又知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两个家伙。 “哟呵,小兔崽子,看不过眼啊?......”老捕快看到了虎头眼中的恨意,露出了凶狠的本质,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打在虎头的脸上,叫道:“今天就叫你知道,没本事儿之前,忍不了也得受着!” 小巷口的何瑾猛然一攥拳,忍不住差点就要冲了出来。可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憋着胸间的怒火,死死将那两个捕快记在心里。 这时,街上的百姓也都凑了过来。可一看是两个身穿皂衣的捕快,也只能向刘美娥投去同情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显然,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美娥毫无办法,只能赶快赶紧拦住那老捕快,又拿出了仅剩下的一把铜钱,塞给那老捕快道:“赵捕快,小孩子不懂事儿,你教训的是......” 姓赵的老捕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这才满意笑道:“嗯,这样才对嘛......做生意讲究个眼力见儿,有眼色的才能做下去!” 说着,他跟胡二黑转身就要离去。 事情到了这里,按说也就该结束了。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单薄的汉子,却操着一口浓重的外乡话喊道:“站住!你们身为公门衙役,欺负美娥嫂这孤儿寡母,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刘美娥一听这个,面上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疑惑的惊恐,赶紧开口道:“大兄弟,你认识我?......不,你赶快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 可那外乡人却根本不理,反而继续上前道:“你们这些奸狠皂隶,良心都让狗吃了!美娥嫂拉扯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们还如此敲诈勒索,简直不是人!” 两个捕快一听这个,再看周围那些百姓愤恨的眼神,当即便怒了:“刘美娥,你从哪里找来的野男人,是不想活了吗?看来,今天必须给你们一点教训,否则,这衙前街就没了规矩!” 说着,这两人便抽出了铁尺,向着那外乡人冲去。 而那外乡人却一点不慌,矮身躲过当头砸来的铁尺后,一拳打在胡二黑的肚子上。随后又是一个扫荡腿,绊倒了那个姓赵的老捕快。 只是一瞬间,这两个捕快便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何瑾直接都傻眼了:赖三儿,你哪儿找来的这人,身手不错啊......不对,计划是这人挨揍被扔进牢里,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幸好,那外乡人是记得剧情的。 只是一脸疑惑的样儿,表明他其实也很无奈:你们这俩捕快,也太不给力了啊,主家还交代要我动静闹小点儿的...... “狗杂种,敢殴打官差,你这是在找死!” 胡二黑率先反应过来,又是一铁尺狠狠甩去。那外乡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避还手了,干脆一提气紧住了身子,任由铁尺抽中了腰肋。 随后,他便装作一副打不过的样子,抱着脑袋蜷着腿倒在地上。任由那两个捕快的铁尺,犹如暴风骤雨般砸在身上。 一旁的百姓看到这里,终于都忍不下去了,纷纷开口道:“够了,够了,你们这是想要人命不成?!” 尤其刘美娥,更是看不过眼,也上前赶紧劝说起来。 可不料胡二黑已打出了火气,直接一脚踢飞了摊位蒸笼,叫嚷起来:“今天就是要给你们个教训,敢不交例钱,都先去牢里好好吃几天饭再说!” 说着,胡二黑则直接扭住了刘美娥的胳膊。那姓赵的捕快也拿出了铁链,将那外乡人绑了起来,凶狠地向周围百姓吼道:“都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虎头这时再也忍不住,嗷叫了一嗓子就冲了上去。可结果,却被胡二黑一脚踹在前胸,直接跌了个头破血流! 满街的百姓一个个气愤填膺,可顾忌官府的凶威,谁也不敢去拦。只能看着两个捕快押着人离去,二丫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让人听了都撕心裂肺。 待人走远了,一旁的百姓才有的帮着收拾了摊位,有的抱着虎头想去带医馆,有的妇人哄着二丫......而更多的,还是恨恨跺脚叹气,不知该怎么办。 然后,终于有人兴奋喊了一声,道:“赖大官人来了,赖大官人有没有办法,救救美娥一家子?” 何瑾给赖三儿的钱,可不是光让他请泼皮无赖喝酒的,还让他深入民间,做好事儿、买名声。 毕竟,一个泼皮无赖是被百姓群众排斥的,也是做不成事儿的。可一个浪子回头,却是金也不换,很让百姓们喜闻乐见,也更能聚拢城狐社鼠。 而赖三儿也严格遵从何瑾的交代,看到谁家有病有灾有难的,就尽量出手帮一把。故而短短时日,他就由人人厌恶的恶棍,变成了人人敬称的‘赖大官人’。 这时听完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讲述后,赖三儿也装出一副犯了难的样子。 不过,他也是有剧本儿的。 随后就装作眼前一亮的样子,大声说道:“诸位听我说,这种事儿啊,向来只能是官府人,才能对付得了官府人......” “可是,赖大官人,告官我们没门路啊!” “那些皂隶衙役都是勾结好的,根本不可能让我们见官。” “新来的知州,谁知会不会替我们作主?” 对于这个提议,百姓们都忧心忡忡:说白了,这事儿也跟他们无关。万一强出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可赖三儿却不发愁,而是伸出双臂压下那些声音,又道:“咱们不去见官,咱们找何小令史!” “以前何令史就替我们出头,现在何小官人也是令史,为人也仗义。又都是街坊邻居的,他能不帮忙吗?” 这提议一出,百姓们纷纷认可,高声道:“对,我们去找何小令史。” “何小令史一定会给我们撑腰的!” “嗯,我也觉得瑾哥儿是好人!” ‘好,好个毛线呀......这馊主意,就是他出的好不好?’ 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赖三儿随后望向何瑾的院门儿,眼神儿便又坚定了起来:‘不过,我也相信,何小官人一定有办法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你怎么还学起兵法了? 看到众人聚拢着要去自己家,何瑾赶紧抄近道儿奔回了院子。 可刚一进门儿,他就有些郁闷:“秀儿小姐,你为何如此优秀?是胭脂水粉不好看了,还是针织女红不好玩了.......揍我两回就算了,怎么这次来我家发现我不在,你还守株待兔了呢?” 带着一肚子疑惑前来的沈秀儿,本来就容易炸。一听何瑾这“友好的寒暄”,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好在这次前来,她也不是没收获。 何瑾不在,她只能跟崔氏聊聊家常,而崔氏一心以为她看上了何瑾,自然对未来儿媳妇越看越喜欢...... 于是,沈秀儿也不多言,直接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开口向里屋喊道:“何婶儿,何瑾他又欺负我,说我不该来何家......” 这话一落,何瑾蓦然感觉周身一冷。那种小动物感受到天敌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随后,崔氏便抄着笤帚疙瘩、气哼哼地奔出来了:“小兔崽子!你是自己飘了,还是觉得老娘提不动刀了?秀儿堂堂磁州城首富的大小姐,主动来咱家送钱,你还不知好歹了是不是?!” 然而,就在下意识要捂脑袋的时候,何瑾忽然发现......这次自己不用怂啊! 于是,他强撑着勇气,挺腰直言:“娘,何家如今就剩我一个男人了,自当由儿子撑起门面!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管的不要多管!” 老娘一下就愣了。可反应过来后,不由怒气勃发、气冲斗牛:“小兔崽子,你这是要造反啊!” 权威受到严重挑衅,老娘一记‘力劈华山’,是半点都不打算留力气。可何瑾却有恃无恐,就在那笤帚疙瘩要砸到他肩膀上时,忽然就听院外炸锅了。 “住手!何家媳妇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妹妹,我的好妹子,你要打杀我们的救星不成?” “还不快放下凶器!何小令史说得对,这男人当家天经地义?更何况,何小令史还这般优秀!” “.......” 崔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街坊,乌嚷嚷地冲进了小院儿。 众人先不由分说夺了她手里的笤帚疙瘩,后面还有吴婶儿、兰妹子一些妇人,百般说着她的不是,尽给何瑾撑腰...... 等终于闹明白这些街坊邻居前来,是想请何瑾为刘美娥作主时,崔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狐疑地言道:“我家的小兔崽子,能替你们办这事儿?” 可不料何瑾一下就炸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青天白日,郎朗乾坤,两个贱籍皂隶竟敢如此嚣张作恶!......诸位街坊邻居放心,知州大老爷嫉恶如仇,最恨这些衙役欺压鱼肉百姓。” “此事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大老爷秉公执法。在下不才,愿舍出这一身青衫来,也要为美娥婶讨回公道,对得起父亲的一世英名!” “好!” 众街坊百姓一听这等豪言壮语,不由激动莫名:老天开眼,走了一个何令史,又给我们送来一个何小令史......这衙前街有何家父子在,我们安心感恩啊! 唯独老娘,始终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毕竟自己儿子十几天前还是个傻子,后来虽说有些看不透了,但还整天就在自己眼前儿晃荡。 怎么这一眨眼......就成了街坊们的救星? “瑾,瑾儿......这事儿你,你心里有谱儿吗?” “娘你放心,儿子如今乃刑房典吏,此事本就是份内之责。况且陈铭师爷对多儿子器重,大老爷秉公直断。此事只要儿子捅上衙门,大老爷必然会严惩那两个皂隶,还美娥婶一个公道!” 说着,何瑾当即从会怀中抽出张‘官定状格’......就是官府发的正式状纸,每套正副两纸,必须按要求填写,否则不予受理,而且也不是白领,收费六十文。 这种状纸,何瑾当然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就在他一笔一划填写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还有一束狐疑的眼光,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回头一看,果然见是做生意心眼儿多的沈秀儿。 何瑾不由心里发虚,开口解释道:“虎头、二丫年岁尚小,我自然要替他们代笔伸冤。还有这状纸,我也是随身携带,就是为了不辱没先父的声名,随时准备着为咱街坊们作主!” 可刚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有些欲盖弥彰了......但也没办法,毕竟还残存着些节操,做这种肮脏事儿,他还做不到脸不红、气不喘。 反倒街坊们看何瑾真亲笔写了状纸,一下就都放心了,纷纷称赞他有良知、有担当,不愧是何保的好儿子。 吴婶儿和兰妹子一众婆娘,更是没口地夸崔氏命好,生养了这么个有本事儿的小子。以后呢,可不能再胡乱打杀什么的......万一给打傻了,这不是造孽嘛。 随后,何瑾又吩咐众邻居带虎头看伤,照顾二丫。明日一早,他就会上禀大老爷伸冤,还恳请众街坊邻居造起声势来,一同去衙门口看结果。 街坊们见何瑾安排有条不紊,更加信服了。而此事有了主心骨儿,他们自然气愤填膺,纷纷表示明日一定会前去助威。 一阵千恩万谢后,街坊邻居们这才恭敬离开,还这个小院儿一片寂静。 老娘明显有些转变不过来:既为刘美娥遭遇感到不平,又担忧自己儿子行事鲁莽,还觉得儿子的确不能辱没了丈夫的声名......平日明亮的眼神儿,在这会儿满是疑惑。 最后,见何瑾和沈秀儿明显有话,不愿当着自己的面儿讲,崔氏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瑾儿你长大了,娘以后不该管的就少管......你,你们聊吧,月儿你过来,陪婶子去里屋说说话。” “娘,你放心吧,儿子不会胡来的......”这下,屋里就剩下何瑾和沈秀儿。 沈秀儿眼神儿比崔氏更疑惑,但也有所不同,是疑惑里带着一知半解:“这么一出儿,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吧?” “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何瑾猛然心虚起来,装出一副激愤的样子,努力让额上青筋条条绽出。 可看沈秀儿明显没被唬住的样子,他随后的语气就越发小了起来,争辩道:“我,我哪儿知道,美娥婶今日会出这等事儿?......” 沈秀儿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也觉得这事儿的确有些赶巧。 但心中还是存有狐疑,故意冷笑诈道:“别装了,你处心积虑使出这等伎俩,不就是为了对付胡不归?可你却不知,今日胡不归来沈家的时候,说他早已知晓了!” “什么?.......这不可能!”何瑾关心则乱,闻言不由心中巨震,无意识地便言道:“我昨晚才想出的这等妙计,今日同赖三儿也就谋划了一天。如此隐秘迅速,胡不归怎么可能......” 刚说到这里,看着沈秀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由大为懊恼,一拍大腿道:“糟了,中计了!你一个商贾之女,不好好学学生财之道、女红针织,怎么还学上兵法了?” 沈秀儿这才怡然自得起来,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何,你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搞掉胡不归,却要偏偏如此大费周章?难道,这美娥婶一事,真能帮你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何瑾却头一拧,倔强道:“关你啥事儿?” 沈秀儿却悠悠啜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陡然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何婶儿,刚才那一幕,都是何瑾他故意设计......” 何瑾立时吓疯了,屁滚尿流地就跑下来,捂住了沈秀儿的嘴,求饶道:“小姑奶奶,我说,我全都说了还不成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多吃核桃能补脑 环顾屋子一圈儿,何瑾总觉得一番解释还差些东西。随后听到隔壁屋子里小月儿清脆的笑声,他终于恍然了:哦,对了,缺一个捧哏的! “月儿,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一下。”想到这里,他当即唤来了小月儿。 看到月儿一脸天真娇憨地蹦跳过来,他就觉得心情很是愉快:“月儿啊,我现在呢,要阴一个坏人。有两种办法,你帮忙听听,哪种方法更好一些。” “好!”月儿乖巧点头,爽快回道:“月儿最喜欢听何官人,搞阴谋诡计的事儿了......” 何瑾先是脸色一僵,随后便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嗯,有月儿在,就是这个味儿!说话虽然直白,却诡异般的精确。 “我要阴的那人,是衙门快班的捕头胡不归。第一种方法,就是通过陈师爷告到姚知州那里。你也知道姚知州那里,还拿着咱火炕生意一成半的收益。” “这可是姚知州上任后,收到的第一笔孝敬,意义非凡。而且,火炕生意还是惠及一州的政绩,你说姚知州会不会允许一个快班捕头插手破坏?” “当然不会!”月儿不假思索开口,还挥舞着小拳头叫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涉及到知州大老爷面子的重大雷区!” “不错!”沈秀儿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一个小小的捕头竟敢瞎了眼,同州里的一把手碗里抢肉,那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何瑾闻言不由点头:姚璟的确初来乍到,没什么威信,还摸不清磁州的脉。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龙虎榜进士,是这个时代的天子骄子,代表着朝廷的权威! 对付那些官吏,人家可能不会轻举妄动,可对付一个贱籍的衙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何瑾点头之后,又忽然神秘笑着问道:“但月儿你想过没有,假如我真这样办了,事情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自然是胡不归被大老爷赶出衙门!”沈秀儿这次都学会抢答了,踌躇满志地说道:“如此杀鸡儆猴,大老爷声威日隆,对你也会更青睐有加......” “哦......就只这么一点虚的?”何瑾不屑撇嘴,道:“大老爷那里的确是爽了,可你想过没有,我却落个什么下场?” “衙门里的人,都会知道我跟陈师爷、姚璟是一条线儿的。而且,还会认为我这人不讲情面,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打压衙门里的老人儿......” “为了保住火炕三成的收益,便赔掉这无形的人品。这不是纵然抓住了狐狸,也惹得了一身的骚?” “这,这还不够?......”沈秀儿再一次傻眼了,真心感觉何瑾简直贪得无厌:保住了利益,抱紧了大老爷大腿,你还嫌不够? 你,你莫非想上天不成! 气愤之下,她不由冷冷开口道:“那你害了美娥婶,就能把事儿办得尽善尽美?” “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好事儿?”何瑾摊手,无奈却又自信地言道:“只不过我的办法,可以让利益达到最大化罢了。” 沈秀儿还真是没有见过如此自大狂妄之人,不由冷哼道:“那小女子倒要洗耳恭听,看看何官人这等计策,究竟如何利益最大化!” 何瑾望了沈秀儿一眼,倒也不在意她这种不忿的口气。毕竟,漂亮骄傲的女人,都有点小脾气。 然后,他就一本正经地,继续向小月儿说道:“月儿啊,你看我如今已是刑房的典吏,并且知道汪卯明不会放过我。” “所以呢,我就务必要先下手为强。但又碍于眼下根基未稳,当务之急,便是需立威以壮声势。” “此时胡不归主动送上门儿来,我自然喜出望外。但如你家小姐的法子,斩草不除根,反而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语气不由凝重了一些,缓缓道:“因为立威一事,向来讲究的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若做得轻了,衙门上下之人必然会看我不顺眼,可我假如非但将胡不归永远踢出了衙门,还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抢在了手里。那衙门上下之人,便会对我产生敬畏之心,知晓我的决心和手段!”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不敢以寻常眼光看我,而是会真正将我视作可以同汪卯明分庭抗礼,且会一战而胜之人。” 这番话落,沈秀儿面上的不屑和嘲弄顿时僵住。而心中,则再一次被何瑾的狡诈狠辣、智谋深远所震撼! 虽然,她身上有着貌美骄傲女子的缺点,但同时她也有着一个不错优点。那便是心思通透、冰雪聪明。排除个人主观的偏见后,她就会深深意识到何瑾的不凡。 而且这种不凡,还是一次次地在提醒震撼着她的心。 每当她下意识地要看不起何瑾的时候,这种震撼就会来得更加迅猛强烈,使得她如被暴雨摧残的枝叶,只能无奈认同屈服! “那,那这事儿又跟美娥婶有什么关系?”双眸呆然、面色苍白的沈秀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因为,对付胡不归那个狗东西,不能用火炕生意这个由头儿。”何瑾微微一笑,轻车熟路地就坐到了沈秀儿的身旁,还贼顺溜儿地拉住了人家的小手儿。 “倘若我浅薄直接地动用了陈师爷、大老爷的能量,那岂非拖二人下场与胡不归肉搏?纵然胜了,大老爷和陈师爷也伤了面皮儿。” “而我呢,则就只是胸无城府地仗势欺人。如此,陈师爷会不喜,大老爷会不耐,衙门上下也会看不起我......这样一来,岂非尽数落了下乘?” 被何瑾深沉的计谋和娓娓的话音牵引,沈秀儿果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手儿,而是忽然双眸一亮,反应过来后惊奇言道:“所以,你就导演了美娥婶的冤案!如此,待你告上衙门后,大老爷和陈师爷就可以凭此秉公直断!” “不错......”何瑾此时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感受着沈秀儿小手儿的嫩滑,言道:“可暗地里,我却会将胡不归染指火炕的事儿,捅到大老爷那里。你说如此一来,胡不归岂会不被钉死在衙堂之上?” 这一下,沈秀儿看着眼前清秀稚嫩的脸庞,忽然都有些胆寒了:“你,你真是心思缜密、又狠辣无耻!......不,还是不对,纵然你借用此事搞垮了胡不归,那如何又能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哈哈哈......”看到沈秀儿此时还懵懂不解,何瑾不由又凑近了一分,眼神灼灼地说道:“因为,美娥婶一事,会连带着便将捕快衙役,收常例陋规的潜规则给捅了出来。大老爷知晓后,焉能还会任由衙役们胡作非为?” “而这等事儿,必然又需要一个人来妥善处置。那你说,大老爷不选择我这等仗义出手、一心为百姓的青衫典吏,还会选择谁?” 听完何瑾整个计划,一旁的小月儿不由张大了嘴巴,喃喃地说道:“何官人,你,你真是......阴险卑鄙啊!” 而沈秀儿也不由瞳孔渐渐放大:她知道何瑾很精明厉害,但却真没料到何瑾如此深谙人心,设计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样的鬼才少年......真庆幸自己选择了与他为友,而不是成为了敌人。 不说汪卯明日后会如何,单说胡不归此时还浑然不觉,何瑾这里却已挖好了埋葬他的十丈大坑! 想到这里,她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何瑾道:“这,这是你让我骗胡不归写的保证书,钉死了他染指火炕生意一事。还,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小女子效劳吗?” 可不料,她的这一番钦佩和服软,却换来了何瑾无情的鄙视! 因为随后何瑾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儿,看向沈秀儿道:“沈小姐,你平时也不像是胸大无脑的人啊。我不是说过了嘛......办好这个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 “你爱去鼓山看看煤矿,就去爬爬山;爱守株待兔,就来我家多串串门儿......嗯,最好回去后,先多吃点核桃,那玩意儿不错......补脑。” “补,补脑?......”沈秀儿终于反应过来,一双杏目不由蓄满了杀气:“补你个大头鬼啊!” 说着,她就化身暴力御姐,一把将何瑾连椅子带人推倒了不说。临走时,还狠狠踩了何瑾一脚:“不嘴贱,你是会死啊!” 说完,拉上小月儿,她恨恨离去。 而此时一脸无辜倒在地上的何瑾,却已不再嚷‘神经病’了。 他惬意地支起胳膊,看着沈秀儿快步疾走的娇臀曲线,不由舔着嘴唇嘿嘿傻笑起来:“这小妞儿,越来越泼辣了哟,也越来越让人,有兴趣了哈......” 此时,老娘则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何瑾,精准评价道:“哼,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爱犯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哪里来的二杆子? 升任了典吏后,何瑾就不必去户房那里应卯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便可以去二堂里参加排衙了。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州县太爷们就在地方衙门里小上朝。 虽然是典型的床板底下抡大锤、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却不可废。且越是有官瘾的大老爷,对此越吹毛求疵、乐此不疲。 每日卯时,衙门里梆发炮响,同知、判官、训导、学正、吏目、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后,长随便出来高唱一声:“堂尊升衙了!” 这时,姚璟就会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在大案后坐定。一众官吏则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 然后大老爷叫免礼,请一众佐贰杂官就坐在位。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 姚璟今年只有三十二岁,正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年纪,对这种虚有其表的仪式很是不耐。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交心坦诚地跟下面的人演讲,期望可以上下齐心,上报君王、下牧百姓。 可想不到,底下那些官吏,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的模样。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下摆威风。 故而,姚璟如今也已懒得开口了,只是应付公事般问了一句:“可有事奏来?” 说着这话,他其实屁股都已经抬起来,准备退衙了。 可想不到今日不同,就在一群貌似恭谨的人群中,忽然高声传出一句话来:“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姚璟听到这话,面神都有些恍惚,可随即便止不住升起一抹喜色,对着高举状纸的何瑾问道:“究竟是何冤情,使得你要当着全衙上下的面申诉?” 这一刻,一众官吏也看何瑾傻眼了:这,这是哪儿来的二杆子? 这种州县里的衙参,只是个仪式你知不知道?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才会在这里公布。 你,你还真将排衙当回事儿了? 何瑾当然知道这些,可他要的,也正是这样震惊的效果:“大老爷,卑职要状告快班捕头胡不归,敲诈勒索衙前街众商户店铺。这是昨夜卑职代众商户写好的诉状,恳请大老爷过目!” 此话一落,所有官吏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何瑾:小子,你不是个二杆子,而是个疯子啊!这么大的事儿,还故意当着排衙的时候给踢爆,你是想要上天不成? 胡不归闻言,当即恼羞成怒上前,道:“大老爷,何瑾分明一派胡言、污蔑卑职,恳请大老爷明察!” 吏目刘不同也忍不住了,上前呵斥道:“何瑾,你小小典吏竟敢如此狂悖无知、信口雌黄?衙前街商户状告胡捕头,干你什么事儿,让他们自己来!” 何瑾当然明白,刘不同这话有多阴险:让商户们自己来,无非就是方便他跟胡不归杀鸡儆猴。 故而,他根本没搭理刘不同。因为他知道,姚璟必然会替自己撑腰的。 果然,姚璟闻言面色不由一厉,叱喝道:“刘吏目,何瑾乃本官任命的刑房典吏。这等探访民情、代民伸冤之事,本就乃份内之责!反倒是衙门里的一些人,尸位素餐,整日都不知做了什么!” 说着,姚璟一挥手,值堂长随便将何瑾的状纸收了上去。刘不同在众目睽睽下被姚璟呵斥,不由目光怨毒地看了何瑾一眼。 何瑾却懒得注意他,反而低垂着头瞟了汪卯明一眼。只见汪卯明正一脸诧异望着自己和胡不归,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就是这一刻,何瑾有些明悟:好你个王八蛋,原来这事儿背后是你搞的鬼。你这死人脸的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正好,这下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就在何瑾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堂上姚璟却炸了,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圣明天子治下,竟还有这等残暴鬼蜮之事!一个桂花鸭摊位,竟牵出了衙前街这等贪暴恶行。胡不归,你可知罪!” 胡不归心中有鬼,下意识地便要跪倒在地。 可就在此时,汪卯明却站了出来,心一横言道:“大老爷,何瑾只是状告胡捕头,案情尚未查明,大老爷切不可偏听偏信!” 姚璟陡然怒视汪卯明,冷笑着言道:“汪司刑提醒的是。既然如此,本官便开审此案,看看到底是何瑾诬告,还是本州竟藏着这等鱼肉百姓的大案!” “来呀,传原被告上堂!”姚璟当堂签发的传票,可下一刻他就有些傻眼:何瑾告的就是衙门捕快,这传唤原被告该由何人来执行? “大老爷,传唤缉拿此事,便交由皂班宋秉来办为好。一来他乃衙门里老公门,资历足够;二来反正稍时行刑也得由他来,可谓一事不烦二主。” 姚璟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何瑾,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少年再度充满好感:“好,就交由宋秉来办!” 宋秉就是上次打何瑾屁股的老皂隶,得了大老爷吩咐,他还是一嘬牙花子道:“大老爷放心,此事小人必然办得漂漂亮亮。” 说着,又对何瑾投去感激一眼后,便乐呵呵地带着老吴出去了。 这一刻,静谧凝重的二堂中,一众官吏都凛起了心神,深觉今日排衙可真是不一般了。 尤其姚璟目光威严如炬,终于看到了他想象中排衙该有的样子,再次对何瑾这个捧场的越看越顺眼。 不大一会儿,老宋便带着皂班的兄弟,押着胡二黑和那姓赵的捕快上堂了。 而老吴,则带着皂隶抬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身上打着绷带的虎头,以及身后还跟着怯怯懦懦的二丫。 二丫才六岁,看到大老爷升堂,姚璟端坐在中间,左右陪伴着同知、判官,还有吏目、师爷、班头等人,一个个拧眉瞪眼。 两排皂隶手里还握着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堂口摆着老虎凳、夹棍、皮鞭等等刑具,直接吓得就躲在了何瑾的身后。 虎头毕竟年岁还大些,知道进堂后要给大老爷磕头。 可他被胡二黑踹伤了肋骨,只能忍痛挣扎着爬起来,唤过二丫向姚璟磕头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和妹妹给大老爷磕头了......” 这一幕,当然也有何瑾的谋划。 此时姚璟一看两个瘦弱不堪的幼童,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尤其虎头还带伤被抬着进来...... 两个瘦小可怜的身影,一个怯弱令人怜惜,一个倔强却还懂礼。跪在这冰冷森然的大堂上,只是画面就让他直接红了眼。 姚璟当即想拍惊堂木,质问胡二黑和赵麻子还是不是人。 可一看虎头和二丫,他就先忍住了怒火,开口道:“你们二人莫怕,本官升堂审案,治的是坏人,你们只要有什么说什么便好。” 虎头和二丫闻言,都点了点头,道:“大老爷慈悲,我们谢过大老爷。” 得了这话后,姚璟才放心了。 随后他转过脸,一脸的愤恨厌恶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猛地狠狠一拍惊堂木,大怒喝道:“你们两个狗刁才,究竟为何拘捕了刘美娥和那仗义相助的外乡人,还不速速从实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台词儿都没变 胡二黑、赵麻子这等捕快皂隶,在百姓面前可谓凶如豺狼。可在森严的等级压制下,他们只是贱籍走狗,自然软如绵羊。 尤其他们还没料到,昨夜刚做了亏心事儿,今日毫无征兆地就被知州大老爷咆哮,心中更是慌得一批。 “回,回禀大老爷,我,我等......”胡二黑趴在地上状若筛糠,当即差点就要将实情道出。 不料,他一旁的赵麻子虽然同样心中惊惧,但毕竟是老公门,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就在胡二黑要扛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大老爷明察,那刘美娥历来拖欠课税,我等拘拿她归案,也乃奉公行事。” “你胡说!”虎头气性大,当即忍不住怒吼道:“娘每月都交给你们一两银子,这么多的钱,怎么可能拖欠课税?” “放肆!”汪卯明一听虎头这话,当即跳出来叱喝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小刁民胆敢扰乱公堂,按律当掌嘴十下!” 谁料这话一落,姚璟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虎头小小年纪更是不知情,难道你汪司刑连一点仁爱之心也无?” 说着,姚璟又转向虎头,柔声讲解道:“虎头,本官问案时你无须争着辩解,待问到你时再开口不迟。放心,本官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枉纵不了任何一个坏人!” “谢谢青天大老爷,虎头知道了......” 汪卯明一看这架势,真是感觉自己日了狗.......不,是被狗日了一样,憋闷无比:断案审供的原则就是要不偏不倚,可偏偏何瑾弄出了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使得姚璟一下爱心泛滥,这还怎么能行? 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刑案后记录的何瑾,汪卯明心中更是妒火中烧:那他娘的曾是自己的宝座啊,就这样被那浑小子抢了去! 同时他也明白这案子,表面是在审捕快敲诈衙前街,实际上却是自己跟何瑾的又一次暗中交锋。 这一仗,自己不能再输了! 想到这里,汪卯明又冒着被姚璟咆哮的风险,道:“大老爷,此案苦主应当是刘美娥和那个外乡人。两个孩童懵懂无知,也说不清来龙去脉,既然如此,何不将苦主带上堂来?” 这提议总算有些道理,姚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汪卯明这才转头得意地看了何瑾一眼,目中满是信息:哼,你不是要用两个小孩子博取同情吗?我就破了你的计谋,看你还能有何办法! 然而,何瑾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眼中的信息量不多,但绝对够强烈:白痴! 汪卯明见状,当即就要炸。 可随后看到皂隶们带上刘美娥和那外乡人后,他那张得意的脸色立时僵硬灰白起来,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因为此时刘美娥披头散发、外露的皮肤上鞭痕历历在目。 尤其那位外乡人,更是被打得已不成人样,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伤痕,尤其双手还被夹得青紫红肿,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何瑾虽然入衙时间短,但架不住有原主的记忆。 便宜老爹曾经告诉过他,衙门的牢狱是整个城里,最黑暗混账的地方。那里的牢子、狱头儿平日不受人待见,心里的阴暗全都发泄到了犯人身上。 尤其像刘美娥和外乡人这种无权无势的,被衙役送进来就是杀鸡儆猴的,他们当然更不会留情。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那些牢子已动了刑。 可汪卯明却在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坐惯了,只会溜须拍马、钻营取巧,哪会探查牢狱那等地方,又哪知这等状况? 这一下,他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就是这一次,他再次明白了何瑾那淡淡眼神儿的含义:糟老头子,我就等着你自取其辱呢......跟我斗,你道行还差得远呢! 果然,姚璟一下两人这等惨状,当即气得面如锅底,连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美娥和这外乡人刘火儿一案尚未过堂,那些牢子便敢滥用私刑!......这,这若不是何瑾将此事揭开了,本官岂非一无所知!” “来人啊!”姚璟这下是动了真火,直接吩咐老宋道:“将负责关押刘美娥和刘火儿的牢婆、牢子,还有那狱头全都杖责二十,撵出衙门!” “谢过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主持公道!”刘美娥不由悲呼一声,连连向姚璟磕头。一旁的二丫陪同小声垂泪磕头,虎头也眼眶发红。 这一幕,让姚璟对衙门这些皂隶衙役更是恨之入骨。可不待他开口,刘火儿却突然开口:“大老爷,小人身上这些伤,也不全是那些老子狱头儿残害......” 话说到这里,包括何瑾都诧异地看向他:这刘火儿,脑子有坑吧? 可不料刘火儿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言道:“小人进牢狱前,其实已被这两捕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了......” 这一下何瑾看向刘火儿,不由乐了:行啊,赖三儿,你可真是找来了一个活宝。能打就不说了,还特么会点冷幽默! 尤其这点冷幽默,还能用到正经地方,一下又将众人的憎恶之情,拉回了捕快凶残蛮横的关键点上...... 果然,姚璟先是有些哭笑不得。可听了这话后,再回头再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脸色便止不住地更加阴鸷起来:“你们二人,可还有何话说!” 胡二黑哆哆嗦嗦,根本说不出半点话来,那赵麻子也觉形势不妙,考虑着该不该继续死扛。 但一旁的胡不归,却不能让两人就此撂了挑子,赶紧开口道:“大老爷,刘美娥拖欠课税,这刘火儿阻挠办案,虽,虽说胡二黑和赵麻子粗暴了些,可毕竟还是在按律办案......” “放肆!”这下不待姚璟开口,何瑾却已然言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衙役胆敢扰乱公堂、诱骗供词,按律当掌嘴十下!” 汪卯明嘴一歪,不由气得快疯了:何瑾,连台词儿都不变一下,你故意的是不? 可姚璟却闻言颔首点头,厌恶道:“不错,身为衙门捕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来呀,给本官掌嘴二十!” 刑签一掷,他还不忘气愤一哼:“不要忘了,何瑾代百姓状告的,可是你支使这些衙役捕快敲诈勒索。待会儿少不了问你话,心急什么!” 老宋当即拿了一块掌嘴木扇,老吴则直接扭住了胡不归的胳膊。不待胡不归开口,一扇接着一扇便狠狠抽在了他嘴上! 一旁的汪卯明看着,分明感到那刑扇抽在胡不归的嘴,却痛在他的心! 很快,二十下已抽完,胡不归也肿成了香肠嘴。 他不由看向了何瑾,却愕然发现,何瑾竟正以着更阴冷残忍的目光看着他。而且,就在假装撩袖的时候,还不经意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一下,胡不归立时凛然意识到:这何瑾......真是个狠主儿!人家非但一点不怕自己,更是直接报复自己来了! 由此,胡不归忍不住又看向了汪卯明,双目喷火:汪卯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这老阴逼,原来是你惹不起何瑾,便拿老子当枪使! 可不管堂上众人心中如何精彩跌宕,但案子进展还是缓慢无比。姚璟见状颇有些不耐,孰料就在此时,便听到堂外响起一阵骚动。 紧接着,门禁便上来禀告道:“大老爷,衙门外来了无数百姓商户,皆要为刘美娥和那外乡人作证!” 姚璟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刑案的何瑾,心花怒放:好个何瑾,真是......懂事儿!不仅送来了人证,更还要让本官借助此案取信于民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案情大白! “此案乃事关整个衙前街的大案,百姓商户自然皆乃苦主原告。”姚璟赞赏地向何瑾微微一点头后,才起身高喝道:“来人,放百姓入衙,本官要与民同审此案!” 见姚璟如此意气风发,分明要将事情闹大的架势,汪卯明终于知道自己兜不住了,面色煞白地不敢多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吏目刘不同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小舅子胡不归有没有敲诈勒索衙前街,他心中当然清楚。毕竟他那里每月,还收着胡不归的上供呢! “大老爷,这恐怕不妥......刁民们一向粗鄙不逊。倘若放任进来,岂非乱了衙门规矩,失了体统威仪?” 敢挡着自己刷声望、赚民心,姚璟当即便怒了:“混账!刘吏目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反而阻挠百姓诉告,到底居心何在?!” “本官身为一州父母官,自要为子民作主,今日便坐在这堂上,看看百姓会不会如你所言!” 话音刚落,姚璟便看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唤过向老宋耳语了一番。 随即老宋走到了堂前,吩咐皂隶门禁们道:“调民壮前来,维护好秩序。同时拉起栅栏,告知百姓只许在栅栏外旁观,不准高声呵斥、扰乱公堂。否则,严惩不怠!” 这一幕看在眼中,姚璟对何瑾的喜爱,一下涌上心头:真是个伶俐能干的人儿!从不给人堵心,还尽默默做着漂亮事儿。就算上司遇到了困难,也自动默默地给解决了...... 有了老宋的吩咐,衙役们立时忙碌起来。 百姓们在仪门前被告知了一番,随即一个个静默地走入二堂前,齐齐跪拜道:“谢大老爷开恩!” “百姓们请起!”姚璟当即开口,惭愧道:“本官上任不久,今日才知诸位百姓生计何艰。不过请诸位放心,今日本官与诸位共审此案,务必要水落石出,还诸位一个公道!” 言罢,待百姓们又是一阵感激涕零后,姚璟才想着快刀斩乱麻,问道:“昨夜究竟何人见证了,胡二黑、赵麻子行凶作恶一事?尽管上堂答话,本官必会秉公直断!” 话音一落,吴婶儿、兰妹子、张大爷、李大嘴等一众街坊邻居,纷纷上堂跪在月台板上,道:“草民皆可作证!” 当下,这些街坊百姓义愤填膺,便将昨夜所见之事,一一讲述出来。何瑾在旁一边记录,还一边观察了一番胡二黑和赵麻子的反应。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而且还激起了民愤。此刻目光惊骇绝望,犹如两只寒风凛冽中的小鹌鹑,已再无一丝抵抗的心思。 可事情到了这里,也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刘不同深知这事儿,可能会牵扯到自己。待百姓们讲述完后,他当即赤膊下阵、力保小舅子道:“大老爷,这些刁民的证词不足为信,他,他们......” 话还没说完,姚璟便怒视开口:“这些百姓同刘美娥只有街坊之情,难道他们会作伪证,污蔑胡二黑、赵麻子不成!” 刘不同棋差一招,懊恼不已。 但他随后眼珠一转,又急忙道:“大老爷,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断案需人证物证俱全,单靠这些刁......百姓们的证词,还定不了胡二黑、赵麻子的罪状。” 姚璟闻言不由面露不愉,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拍惊堂木,对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喝道:“百姓证词在此,你们还不认罪?!” 胡二黑和赵麻子当即想开口,可就在此时,刘不同却也插了一句:“不错,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姚璟闻言气得牙根儿直痒痒,可无奈刘不同也是朝廷命官,也有衙参问训的权力。他纵然心知刘不同这是在威胁二人,却毫无办法。 可怜胡二黑和赵麻子,这会儿都快要哭了:你们神仙斗法,拿我们开刀干啥?我们这不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吗? 最后还是赵麻子有些胆色,觉得姚璟初来乍到,根基浅薄。而整个磁州衙门实权,早已被底下官吏架空把持...... 心一横,他便咬牙说道:“大老爷,这些刁民俱是诬告!小人不过奉命催缴课税,他们便怀恨在心,在何瑾这等恶吏的唆使下,串供污蔑小人!” “不错!”刘不同当即大喜,又趁热打铁道:“大老爷,此案乃何瑾代告,他又岂能拟写案牍?还是交由汪司刑公正记录为好......” 何瑾见状,深知不能让刘不同给带乱了节奏,当即抓住重点核心,对堂上的刘美娥问道:“美娥婶,你每月都交给胡二黑、赵麻子一两银子,难道就没留下过证据?比如,每月的账本儿之类?” “民,民女不识字,哪会有什么账本儿?”刘美娥一脸懊恼,但随即又双眼一亮,道:“不过,昨日下午给他们的那一两银子,民女知道成色不怎么足,而且还缺了一小角儿......不知这算不算证据?” 汪卯明这会儿刚喜滋滋地坐回刑案的位子,不料事情已这般峰回路转,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喝道:“何瑾,你这是扰乱公堂、诱证诬陷!” 一肚子火的姚璟,当即连惊堂木都不拍了,气得直接将惊堂木砸向了汪卯明:“混账!何瑾不过协助破案,缘何便扰乱了公堂?是不是诬陷,搜出证据便可一目了然!” 老宋和老吴闻言,当即便从胡二黑和赵麻子身上摸索起来。可摸索了半天,两人面色不由失惊变色......因为两衙役身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钱袋子! 昨夜收上来的常例陋规,竟已不翼而飞。 何瑾却只是眼神儿一转,便有了答案,笑道:“我状告的,可是胡不归鱼肉衙前街的大案......他俩身上没银子,必然是今日已交给了胡不归!” 姚璟不由茅塞顿开,一看胡不归那骇然惨白的脸色,当即怒喝下令道:“搜!” 这一下,老宋只是一摸,就从胡不归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后,只见里面竟有五十多两的银钱,都是一两二两的碎银锞子。 仔细排找了一会儿,老宋便捏起一个颜色略微灰白、还缺了一角的银锞子,凑在鼻子前一闻,不由笑道:“嗯,还有桂花鸭的味儿呢......胡捕头,你来解释一下,刘美娥的钱怎么就到了你的钱袋子里?” “何止要解释这个,分明是要解释,他缘何会怀揣如此巨款!”姚璟瞬间就炸了:那一地的银锞子,可都是百姓商户们的血汗钱! 而且,这还只是昨天一天、胡二黑和赵麻子交上去的,谁知胡不归让快班捞了多少商铺摊位,又捞了多久! “胡不归!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刻,姚璟状若雄狮,以手击案后,又怒视起刘不同道:“刘吏目,此刻你还如何替小舅子辩解!” 刘不同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赔罪道:“大,大老爷息怒,卑职委实不知此事......”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老天爷开恩啊,幸好这钱袋子,还没交给老夫。 而这会儿,何瑾已悠悠一笑,走到汪卯明的跟前儿:“司刑大人,这等刀笔锁务,还是由属下代劳吧。” 汪卯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姚璟那要吃人的目光,当即只能灰溜溜地走下了刑案...... 这一刻,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胡不归,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别把老夫给抖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两个眼神儿,你自己去体会 州衙二堂此时气氛沉闷异常,憋着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胡不归没想到今日祸从天降,一时都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毕竟是老公门中的老公门,绞尽脑汁思忖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叫道:“大老爷!小的知错,小的认罪,小的全都招了!” “小的不合鬼迷心窍,见刘美娥那摊位生意红火,便指使胡二黑、赵麻子二人勒索了些钱财。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小典吏嫉恶如仇,抓了小的一个正着。” “小的罪无可赦,愿认打认罚,全无二话。只求大老爷给小人一个诚心悔过的机会,小人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何瑾闻言不由有些愕然,没想到胡不归认罪如此干脆利落,竟连一点狡辩都未有。 然而,仔细看向胡不归的脸色,便瞥见他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旋即间,何瑾恍然大悟! 好个刁滑的衙役,心思竟如此弯弯绕绕! 仔细听胡不归的认罪,他的确承认了罪行。但他承认的,却只是昨日一天、勒索刘美娥那一段儿街前的常例陋规。真正长期以来、勒索整个衙前街的罪行,他避重就轻地一笔勾销了! 而且此番他痛痛快快地认了错,并表现出诚恳悔过之心。这样反客为主,使得姚璟便有了顾忌。 因为他深知姚璟初来乍到,治理一州还是要倚仗衙门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若对自己不依不饶、处罚过重,未免会让其他人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抓住了这点,姚璟便投鼠忌器,接下来的处置就可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多打上几大板,再以观后效——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好一招金蝉脱壳、断尾求生之计!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抬头看向正案后的姚璟。只见姚璟面沉如水、目光犹豫,显然心思已被胡不归动摇。 而就在此时,刘不同也双眼一亮。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上前狠狠踹向了胡不归,一边踹一边骂道:“你个狗东西!本官平日怎么教导你的,穿着这身皂衣,就当护卫百姓、秉公执法。难道就为了尽一片孝心,便忘了作衙役的本分?!” 胡不归一下被打懵了,一头雾水地望向刘不同。 可刘不同已一脸惭愧地向姚璟施礼,悲切言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胡不归乃家中独子,向来孝顺。” “然捕头每月工食银不过数钱,远不敷使用。近日其母六十大寿将至,胡不归想必欲尽孝心置办大典,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说罢,刘不同此时已经饱含热泪,对着姚璟深深一拜道:“还请大老爷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不要断了他生计!” 看到这一幕,何瑾面色精彩纷呈,简直都已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一桩实打实的铁案,在两人一番默契地软硬兼施下,竟神奇地就变了性质! 人家首先精准地,捏住了姚璟根基不稳的脉。 然后痛哭流涕地解释,自己指使手下敲诈勒索、为非作歹,是有着无奈和真情,是为了秉承华夏以孝为先的古训啊! 要是姚璟还秉公直断,简直都有些天理不容的意思呢。 嘁......要不是本典吏这里也谋划周密,说不定,还真让你们得逞了呢! 就在姚璟左右为难、明显要开口放过胡不归一马的时候,何瑾这里便平静地开口了:“胡捕头,如此说来,你只是昨日让胡二黑和赵麻子,敲诈勒索了刘美娥那一段街上的商铺?” 胡不归当即点头,甚至好像都有些感激地望着何瑾道:“何小令史说的对。小的这次犯下大错,多亏小令史秉公纠正,才使得小的悬崖勒马......” 何瑾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瞅着堂外,微微向混在人群中的赖三儿,使了一个眼色。 赖三儿登时会意,捅了捅身旁一位掌柜装扮的人,那人便高声喊道:“大老爷,小人并非喧哗公堂,只是有冤情禀告!那胡不归满口胡言、欺瞒耍诈,他分明敲诈勒索了小人七年之久,却只字未提!” 刚才何瑾开口的时候,姚璟其实已被点醒,此时再一听这人喊冤,哪能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胡不归和刘不同给耍了? 恼羞成怒下,他当即喝道:“带这位商户上堂!本官倒要看看,是否有人竟当着百姓的面儿,将本官当傻子糊弄!” 老宋闻言拉开栅栏,放任这人进去。 此人一到堂上,便跪地掏出一本账簿道:“大老爷,小人乃醉东方酒楼掌柜。这胡不归历来在本酒楼吃拿卡要、敲诈勒索,小人一笔笔都记着账呢!” 值堂长随当即将账簿呈送到姚璟手里,姚璟略微翻了一眼,便看出这是一本酒楼每月的流水账。其中收支明细清清楚楚,而每月当中,都写明了三成收益交给了胡不归! “大老爷,这只是今年的账簿。小人那里还有前六年的底账,全都存着呢。大老爷若是不信,可尽数盘问店里的账房、东家......这应当算作证据吧?” “当然算!”姚璟怒不可遏,环顾堂下的百姓问道:“你们还有谁,手中有物证,尽数呈交上来,本官必为你们作主!” 刘美娥这样的小商贩不识字,自然留不下账簿当证据。可衙前街上多少大店铺,哪会不请账房先生? 有了醉东方酒楼掌柜带头儿,他们一个个也看出了胡不归倒台的苗头儿。多年积蓄的怒火一下爆发出来,十七八个商铺的老板、掌柜都涌上了二堂,呼喊着:“大老爷,我们也有证据!” “大老爷,我们非但有物证,还有人证!胡不归勒索我等时毫无顾忌,不少人都可以作证!” 一时间攻守易势,胡不归和刘不同面色惨白,浑身哆嗦个不停。看起来若是没有当着人面,他们都要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下,胡不归深知,自己是再也无法抵赖了。也知道求自己的姐夫无用,便将眼神儿看向了一旁的汪卯明。 汪卯明顿时一激灵,装作没看到胡不归的样子,打死不敢再趟这浑水儿。 可胡不归此时就如溺水之人,自然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见汪卯明那等样子,他当即疯了,吼道:“大老爷,大老爷我是被人利用的啊!” “都,都是汪卯明这王八蛋,是他看何瑾不顺眼,才唆使小的去对付何瑾。结果,刚惹了沈家想敲打何瑾一下,不想何瑾的报复便如此迅猛狠毒!”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心中嘿嘿冷笑:小样儿,你也就这水平呀? 想着这些,他便将目光又投向了姚璟身旁的陈铭,又一次......风骚荡漾地使了个眼色。 陈铭接到这秋波点点头,便对面色铁青的姚璟言道:“大老爷,进一步说话。” 他跟姚璟能说什么? 当然掏出了何瑾早上就交给他的证据,说出胡不归狗胆包天,敢染指火炕生意的事儿呗! 好钢呢,就要用在刀刃上。 沈秀儿提供的这份儿证据,无疑被何瑾用得正是时候,也用到了极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刁贼!混账东西!......”听完陈铭的话,姚璟再也忍不住:敲诈勒索、为非作歹这等公事儿先不说,私底下还敢从本官的碗里抢肉,你简直活腻歪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璟双手怒起拍案,瞪着通红的眼珠吼道:“你这狗东西穷凶极恶,不重惩不足以立声威、安民心!何瑾,他这等罪过,按律该处以何刑?” 何瑾冷漠开口,森冷如刀:“杖一百,抄家罚没,充军三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何瑾何润德 “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小的只是受汪卯明挑拨,一时糊涂才被他当了枪使,这案子后的主谋分明是汪卯明,小人只是从犯啊!” 被老宋和老吴拖住的胡不归,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他这时不恨姚璟,甚至也不敢恨何瑾,唯独恨得咬牙切齿的,就是汪卯明! “胡不归,你,你含血喷人、胡乱攀咬!”汪卯明眼神躲闪,却又气急败坏地辩解着:“你诬告小人,可有证据?!” “汪卯明,你,你原来已料了此时,故意空口无凭,让我拿不住你......你这狗贼,不得好死!” 胡不归恨得双目充血,可忽然瞥到一旁的何瑾时,又忍不住怪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汪卯明,你欺瞒得了我,可却逃不过何瑾的眼睛!” “我只是挡了他的路,他便如此狠辣无情......你心胸狭隘还骄慢轻敌,上来就想整死他,想想他会如何对付你罢!” “我不过充军流放,尚能留下一条性命,静等着你被何瑾整死的消息!” 狗咬狗的闹剧到了这等地步,何瑾也不得不开口了。 他怜悯地看着胡不归,一针见血地道:“胡不归,若非你这般贪暴狠毒、欲壑难填,我又岂能将你绳之以法?” 哼,就算贪财捞钱,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 何瑾从不否认自己贪财,甚至清楚自己对钱财的欲望,可比胡不归强多了。 但他与胡不归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贪也有贪的道理,绝不会以这种残害百姓的方式吸血吮膏。 言罢,懒得再搭理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他狠狠一挥手道:“宋伯、吴叔,拖他下去!” 案情到此,已明晰无误。 冷冷看着胡不归被拖下去后,何瑾又好以整暇地扫了汪卯明一眼。 那一眼自带上了一丝胜利的骄矜,但更多的却是事未尽矣的踌躇,似刀、如剑,刺得汪卯明心神震颤,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眼过后,他才将写好的案牍记录呈交给姚璟,高声言道:“请大老爷判决。” 姚璟当即毫不迟疑,信笔便在案牍上写下判词:磁州衙门捕头胡不归,指使快班衙役敲诈勒索衙前街商户,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判杖责一百,抄家所得俱赔付于商户百姓,充军流放。 胡二黑、赵麻子鱼肉百姓、行凶伤人,且知法犯法、狡辩抵赖,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驱使; 其余快班衙役,有主动认错领罪者,杖二十以观后效。若有狡抵者被查明,罪责加倍,同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 得了姚璟判词之后,何瑾当即走到二堂门口,大声对着百姓商户宣读了一番。随即,他又唤过端木若愚,吩咐将判决抄写三十张,贴于八字墙及城墙各处上! 姚璟见状,不由心中暗赞:这小子有始有终,连收尾都这么漂亮,让人心头满意! 这时,堂上刘美娥、刘火儿,以及堂外众商户百姓不由跪拜在地,齐齐高呼赞赏道:“谢青天大老爷,为我等草民作主!” 再望着这振奋人心的一幕,姚璟不由感觉自上任后,终于找到了一方百里侯的威风,心中满满都是激动雀跃的成就感。 温言勉慰了一番,派衙役送百姓出衙后。他目光不由转向了何瑾:因为他知道,今日所得全都拜何瑾所赐。 假如说上一次何瑾智破淫尼案,还有误打误撞碰了大运的可能。而这一番为民请命、堂上激谋断辩,姚璟已深切看出何瑾非但智策缜密,更有胆有识! 毕竟,这案子可谓由小引大、利益牵扯勾结不断,连他堂堂的知州大老爷,都差点儿被蒙蔽糊弄了过去。 加之早先就有提携器重何瑾的心思,姚璟忍不住拿这颗新星,对比了一下刑房那位老倭瓜汪卯明。 这一对比,简直有如云泥之别.......不,根本就没法儿比! 胡不归被拖走之前的嘶吼指控,姚璟当然清楚那不会是毫无根据的攀咬。只不过,眼下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也不好给汪卯明定罪。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已不愿留着这老倭瓜过年了。 想通这些,姚璟不由歪头看向汪卯明,问道:“汪司刑,年岁已几何?” “四十有八......”汪卯明还不知姚璟的用意,只好如实回道。 “哦......已近知天命之年了啊。”姚璟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是一副体恤属下的口吻,道:“既然汪司刑年岁已经大了,那以后刑房的事儿,便交由年轻人多多代劳吧。要本官来看,这何瑾便很不错......汪司刑,你说是吧?” 汪卯明立时就想辩解自己还不老,还能再占着刑房十几年之类的。 可刚一抬头,看到姚璟那冷冷的目光,他不由如被利箭射中般浑身剧震,一下明白了过来:这哪是体恤下属,分明是逼着自己挪窝儿让位啊! 这等暗示,已表明自己在姚璟那里被判了死刑。要是再不知好歹,姚璟必然会恼羞成怒,想方设法彻底将自己一脚踢开! 于是,纵然心中苦涩万千,汪卯明也只能将再一次,将失败的苦水儿往肚子里咽:“多谢大老爷体谅,小人晓得该如何做的......” “嗯,今日就这样吧,散衙!”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又装作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何瑾言了一句:“你随本官来,本官还有其他杂事儿交代。” 何瑾点点头。在二堂中一堆或嫉妒、或羡慕、或怨恨的目光中,随着姚璟和陈铭走入了后衙。 入了签押房,姚璟忽然来了一句:“何瑾,你可有台甫么?” “台甫?”何瑾不由一愣,反应片刻后,才记起台甫就是表字的敬辞,道:“属下虽进过学,但不过开蒙而已,尚无字号。” “那本官给你起一个如何?”姚璟笑道。 何瑾再度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这是,又要拉自己当狗腿了?...... 表字这种东西,在何瑾那个时代都已经消失了。 但在古代,长者或尊者为你起字号,性质就跟爹妈给你起名差不多。就算不收你作徒弟,那也是将你当作心腹了。 很显然,几番上蹿下跳后,自己终于展露出了价值,让姚璟有了拉拢培养的心思。而且,这心思可比当初收自己当亲随,要强烈热切得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何瑾当即一脸惊喜,摆出感激涕零状:“属下多谢大老爷赐字!”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思忖着言道:“瑾,美玉也。《山海经》中有载,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润泽而有光。 “美玉也喻美德,你小小年纪智计不凡,非但弄出了造福一方百姓的火炕,更入衙门不过十日便连破两桩大案,很是担得起这个字。” “不过,你虽潜能无限,但眼下年岁尚幼,还属璞玉未雕。日后,你还是应当多多读书,勤加打磨,方能‘润泽而有光’。本官便给你取字‘润德’,希冀你日后品德光华璀璨,为我大明美玉君子。” “何瑾,何润德?”何瑾咂摸了两下这表字的味道,感觉还是挺美的,再度谢过姚璟道:“属下必当谨遵大老爷教诲,戮力上进,不负大老爷期望!” 这话,何瑾说得是激动不已、壮志踌躇。 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其实就是官场上的拜码头套路:得了字,出了这签押房,整个衙门上下都就会知道,我何瑾从此以后,就是你姚璟的马仔了。 想到这里,何瑾再不见外,便直言道:“大老爷唤属下前来,可是为了整顿三班衙役一事?” 姚璟闻言面色一变,看向何瑾不由更加满意惊喜了:“润德,你果然心思通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容易,不容易? “本官上任之初,便听闻衙门胥吏衙役,乃仁义礼智尽丧的一**贪之辈。不曾想,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姚璟语气愤怒,越说越气愤起来:“这些胥吏衙役真是百端作弊,无所不至,令本官痛心疾首,非得好生整治一番不可!” 这话说完,姚璟便等着何瑾和陈铭的应和。 可想不到,他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两人有回应。左右看了一眼后,发现何瑾和陈铭竟都一脸古怪的神色。 想了想,姚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打击面似乎有些太广了:何瑾也属于胥吏一员啊,自己刚才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还有陈铭虽不属于胥吏的行列,但终究也是在衙门里谋生,也难免心思不会想歪...... 根基浅薄的他,当然不想因一句无心之言,便使得眼前这唯二的帮手离心,赶紧又转口道:“二位不要误会,本官适才所言之人,乃衙门中那些害民之贼。二位的品性操守,本官还是信得过的......” 这话出口,姚璟以为二人不见得会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会附和一番。 可想不到,又等了一会儿后,发现两人竟还是没开口。而且,抬头再度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堂堂一州的大老爷,两次开口都遭遇冷场,姚璟心中的小傲娇就开始作祟了,皱着眉言道:“二位究竟是何意思,难道以为本官是那等刚愎自用、听不得旁言的人吗?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出来,本官绝不怪罪!” 何瑾和陈铭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你打前锋,我当后卫’的策略。 随后,何瑾便摊开手,无奈地开口反问道:“大老爷当真以为,胥吏衙役们鱼肉百姓,难道只是因为这些人不学孔孟之道、不懂圣人微言教化,道德败坏所致?” 姚璟闻言不由微恼起来,语气冷硬:“难道......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听出语气中的不耐,何瑾当即不再硬碰硬劝说,而是目视了一眼陈铭:他知道自己这位新晋的马仔,份量还比不得老牌儿的心腹。 陈老爷子无奈,只好接口道:“大老爷,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大老爷可知,这些胥吏衙役每月工食银几何?” “朝廷户部自有拨付,总少不了这些胥吏衙役正常生活,每月......”话刚说到这里,姚璟忽然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由蹙眉回忆着问道:“适才公堂上,刘不同言胡不归的工食银乃多少来着?” “每月折米也就六钱银!”陈铭凝重开口回道,继而又问道:“大老爷现在还觉得,这些工食银够养家糊口吗?” 姚璟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区区六钱银子,莫说养家糊口,就是一个人花销都有些捉襟见肘。 而衙门里大部分的人,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儿女都还只是标配,甚至一些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要养活...... 不错,明代一个人一年花费所需的银两,也就一两半足矣。但那是有前提的,说的是乡下的百姓粮食自给自足,一两半的银子,用来买油盐柴醋等生活所需。 而若在磁州城里,一人一月怎么也要花费半两银子。拖家带口的话,每月就算再节俭,没有一两银子也是无法生存的。 “这?......”出身士绅之家,又装了一脑子孔孟理学的姚璟,从来没想到过这等问题,不由疑惑言道:“这胥吏衙役工食银乃太祖所定,又岂会如此?” 一提起太祖朱元璋,何瑾忍不住便笑了。 当然,他并不是瞧不起朱元璋。事实上,他清楚知道朱元璋乃一代人杰豪雄。 在元末那个天下大乱的岁月里,朱元璋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运用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战胜了那个乱世所有的竞争者,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人无完人,朱元璋更不是神。 登基之后,这位太祖皇帝便逆着历史规则,想要制定‘万世不变之法’流传下来,使得大明江山千秋永固。 可历史规则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对待胥吏衙役这件事儿上,朱元璋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精细算过每人的生存开销,便将工食银定到了最低标准。 然而,他却忽略了胥吏衙役不可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时代经济在发展,物价也会随之增长...... “即,即便工食银不堪敷用,也不能成为鱼肉百姓、敲诈商户的借口!”听闻了何瑾委婉的解释后,姚璟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若这些胥吏衙役都能清贫自守,朝廷自不会视而不见......” 话虽这样说着,可语气就不由透着一股子心虚:毕竟姚璟虽然有些读书读傻了,但尚未到那等食古不化的地步。让胥吏衙役们只靠着一颗红心,饿着肚子饿死、也要为大明朝服务这等脑残话,他还是说不出来的。 而何瑾听了这话,不由微微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姚璟还是没有把握到问题的核心:这不是该讨论不讨论工食银的问题,而是这等社会模式本来就很扭曲! 改变整个社会太难。但事已至此,你姚璟总得想办法,改变眼下的困境吧? 等着距民万里之遥的天子、朝堂中那些钟鸣鼎食的大官儿们,忽然间脑门儿一亮、大发慈悲......哼,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比你更不了解现实情况! 好在铺垫到此,也足够了。 听出姚璟语气松动后,何瑾直接开门见山言道:“大老爷,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不是等着朝廷体恤下情,而是大老爷谋划创新,为朝廷分忧解难!” “唔......”这帽子给戴的光伟正,姚璟当然不会不认同。 但他又不知道何瑾有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话言道:“那,你来说说?......莫怕,说错了本官也不会见怪。” “大老爷也知朝廷向来体恤民情,对商户店铺征收的税款才三十抽一,税率很低。而商户店铺在地方上做生意,胥吏衙役也不是什么服务都没提供。” “至少,有了快班、壮班巡逻警戒,商户不必担忧泼皮无赖的骚扰劫掠。而且,我们其实还可以多增加些为商户服务的项目,比如小的纠纷调停了、维持秩序了、清扫街道了......” “唔唔......”这些简单的商业经济知识,姚璟却也是闻所未闻。但端着大老爷的架子,他还是只能不懂装懂:“嗯,那个,你继续......” 还继续个毛线啊! 见姚璟还是一头雾水,何瑾不得不图穷匕见道:“大老爷你看,我们提供了这些服务,那商户百姓们,总要承担一点劳务费吧?” “而这些劳务费不属于朝廷征收的范畴,而是地方创新出来的......呃,地方税。” “对,就是地方税!”想到了这等专业名词儿,何瑾不由有些小兴奋,继续道:“我们提供服务,收取地方税,以此供养衙役胥吏。如此两方都得利,岂非两全其美?” “妙啊!”姚璟听清楚后,不由更加兴奋,一拍案几道:“润德,你果然......智谋非凡!嗯,此事本官便......嗯,就交由你来做!” 何瑾闻言,不由心花怒放:他奶奶的,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总算把衙前街的常例陋规给抢过来了! 为了挣这点钱儿,我容易嘛我! 呃,话说回来......就动了动嘴皮子,好像,也挺容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咱也有办公室了 从签押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何瑾便感觉衙门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那位守在月亮门前的亲随,平日最多对何瑾点点头。可今日走过月亮门儿的时候,那亲随非但恭敬地弯了下腰,还开口送了一下:“何令史慢走。” 到了刑房的时候,情况就更夸张了。 小胖子端木若愚就在门口张望,跟等初恋情人儿一样等着何瑾。一看到何瑾过来,立马上前迎了两步道:“令史这边走。” “若愚,大老爷寻我谈了谈话,交代了一点事儿。又不是让人打了我几大板,不至于连路都不会走了......” “令史可不能这么说。”端木若愚赶紧一本正经,言道:“今时不同往日,谁不知今日令史大人为大老爷扬了名,深得大老爷器重?” “要我看,大老爷只是顾忌刚上任,就撤换一个司吏影响不好。否则的话,就将那汪卯明赶下......呃,反正令史大人执掌刑房一事,已然板上钉钉了。” 何瑾闻言不由笑了笑,没有再开口:果然,县衙里一个个都是人精儿,风头看得真准!尤其自己收的这位小弟,更是个可造之材啊。 到了刑房后,何瑾不由又有些傻眼。 十二个白衫书办并六个帮差白役,恭敬地分列两行。一进门,这些人便齐齐向他行礼:“拜见令史!” 这感觉,差点让何瑾脱口而出‘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场面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座位,竟不翼而飞了。 刚一蹙眉,还没等问发生了何事,一旁的端木若愚便开口解释道:“令史大人,我们已为你整理好了一间套房,以后大人在套房里处理公务便好。” 说着,便领着何瑾来到了一间房前。 何瑾推开门,便发现里面摆放着自己的桌案,还有些冬青、白梅等盆栽。 装饰上虽说简朴了一些,没法儿同汪卯明的办公室比,但......这毕竟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啊! 可就在端木若愚和一众手下殷切的目光下,他并未露出笑容,而是还蹙着眉问道:“如此擅动办公格局,符合规矩吗?” 这时,一旁的尹悠开口了:“瑾儿,你便放心坐里头。” “衙门六房当中,都是一司吏二典吏有套间儿。唯独刑房这汪卯明,自你爹过世后,他便让人将典吏的案桌搬到了外房,想给新来的典吏一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尹悠不由望着汪卯明的办公室,蔑笑了一下继续道:“老天开眼,想不到接替你爹职位的便是你。而且,此番你还得了大老爷的器重,代为署理刑房,他哪敢再放一个屁?” “哦?.......” 何瑾闻言一挑眉,不由也望向了汪卯明的办公室。只见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显然里面汪卯明正偷听着外面动静呢。 由此,他便继续说道:“真是可笑啊,整天将规矩挂在嘴上的家伙,竟公然破坏了规矩。这样的人,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无耻至极!” 说着,何瑾便环顾了周围的手下,笑起吩咐道:“既如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尹伯伯说了吗?是汪卯明坏了刑房的办公格局,你们还不快规整回来?” “是,令史大人!”众手下齐齐回应,立马行动了起来。 尹悠听了这话,看向何瑾不由更加喜爱热络:这孩子,有了权力后也不飘,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视为伯父......何贤弟,你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而这时候,汪卯明办公室那里,却传来‘啪’的一声。显然听了何瑾的讥讽后,气得将茶杯都摔了。 可惜,何瑾好以整暇地等着他出来撕逼。结果都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儿,发现汪卯明还是当着缩头乌龟。 这下,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兴致索然。 待将尹悠送入办公室后,他才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手捧着香茗一杯,端坐在桌案后面渐渐开始......嗯,咧嘴傻笑。 第一次进入刑房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里严格的等级。 一扇门,看似没什么,却将公房分成了内外两间。外间虽大,但有十多个书办挤在一起。里间虽小,却是他一个人的天地。 而比之地位等级,办公室突显的更是一份儿自在。 在这里,他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相反,别人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再不用给别人端茶倒水,别人反要给他端茶倒水,就像现在这样...... 悠悠呷了一口香茗,何瑾不禁暗暗警醒:嗯嗯,有些小自满了,这样是不对的。不过,又是深入虎穴捣毁淫窝、又是借刀杀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可得意了没有一炷香时间,他又觉得兴致索然了:相对于权力带来的虚荣感,他还是觉得金钱的魅力,嗯......更实惠一些。 拿起笔勾勾画画一阵儿,捋了捋今后自己的道路后,何瑾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对着齐齐望向他的书办们言道:“嗯,没事儿,你们继续忙,我出去一下。” 不错,上面没人压着的另一项好处,就是不必再准点儿下班了。 就算被人抓包了,也能说是去衙前街考察了——这个理由拿出来,整个县衙除了姚璟外,谁能奈他何? 有趣的是,刚走到门口儿,转身便看到汪卯明那里的门儿打开了:显然,糟老头子贼心不死,还想趁着自己外出时刷一下存在感。 结果,何瑾也正是想到了这点,开口对着众书办言道:“呃,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刑房的大小事务,就交由尹伯伯来负责。” 众书办齐齐回应:“晓得了,令史大人。” 汪卯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羞恼铁青。恨恨地一关门后,里面又传来‘啪’的一声......估计,这次是把砚台给砸了。 出了衙门口儿,一抬眼正好看到前面四个皂隶,用门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看到那两人,何瑾不由想起了堂上那个刘火儿。 如今刑房这里,有尹悠能帮着处理日常琐务,还有端木若愚算是心腹自己人。 皂班那里更不用说,宋秉和吴用本就是便宜老爹的朋友。此番何瑾又让两人露了脸,他们更表示以后就跟着何瑾混了。 但到了快班那里,便没有一个相熟的人儿了。 按说快班缉凶捕盗,跟刑房联系最为紧密。可便宜老爹没给铺下路子,就是因为胡不归的姐夫,乃老爹的情敌吏目刘不同。 如今胡不归已被自己一脚踢开,何瑾当然不会对快班放任自流。捕头的职位他不敢说,但想弄一个捕快进去,却是丝毫没问题的。 而在他的布局当中,赖三儿属于暗线,不能放在明面儿上来。 可那个刘火儿就不同了,能打能忍还会办事儿——这样的人才放着继续当流氓,就有些太浪费了。 刚想到这里,何瑾便看到刘火儿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四个皂隶的面前。跟四个人说了些什么后,还送了一叠的小额宝钞。 四个皂隶点点头,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到了一条小巷。何瑾跟上去一看,不由乐了起来:只见小巷当中,七八个泼皮无赖正叉着胳膊在等着呢。 胡二黑和赵麻子一看这架势,登时便哭嚎了起来:“你,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们刚挨了板子......皂班的朋友,咱们毕竟兄弟一场,快抬我们跑啊!” 四个皂隶收了钱,自然充耳不闻,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数蚂蚁。 而刘火儿则阴阴冷笑,道:“堂上的板子,是打你们鱼肉百姓的。而我这一顿,却是还你们的!” 言罢他一挥手,对着泼皮无赖们招呼道:“给我打!” 这一下,何瑾都有些看呆了:想不到这个刘火儿心黑手狠,实在是......天生干捕快的料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我不是宋江 拳脚横飞,惨叫连连,泼皮无赖们尽情殴揍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尤其刘火儿更是阴狠,他根本不用拳,直接拿脚踹,还专拣要害的部位...... 何瑾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刚开始还能听到胡二黑和赵麻子的惨嚎,但后来两人就渐渐没声音了。 见这些泼皮无赖还没有个轻重,他不由上前开口道:“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别再闹出了人命!” 一个年轻的泼皮扭头看了一眼,立马手指着何瑾嚣张骂道:“小子,你别多管闲事儿,这可不是你能......哎呦!”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直接跌了一个狗啃泥。 一脚踹飞这不长眼的无赖后,刘火儿不由讪讪地解释道:“何令史别见怪,这刚招的新人儿,还认不得您。” 言罢,他又转向那些泼皮无赖,叱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何令史!” 说着,他就以身作则,带着几个泼皮无赖齐齐拜在了地上,跟拜关公像一样嗓门儿洪亮地吼道:“拜见令史大人!” 可这一刻,何瑾却感觉自己不是关公,而是宋江宋公明...... 好像不知不觉间,磁州的江湖上便流传起了自己的大名。而且,还是走到哪里、都有小弟纳头便拜的那种。 ‘哥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尽是哥的传说......’恍惚之下,他不由想到了这句词儿,这感觉......真是让人上火啊! “都赶紧起来!”感慨完毕,气急败坏的何瑾不由叫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衙门里的典吏,跟你们这些个城狐社鼠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这话犹如一头冷水,一下泼在了刘火儿的头上。 然而,身份的差距就摆在眼前,刘火儿半点不敢流露不满的神色,只赶紧起身招呼那些泼皮无赖也起来。 随后,他还主动对何瑾施礼告罪道:“令,令史大人对不住,是我不知道规矩,坏了你的名声......” 可就在他带着那些泼皮无赖,准备从何瑾眼前消失的时候,却听何瑾又忽然开口骂道:“走什么走!我说不能跟你们这些城狐社鼠混在一块儿,难道还有错不成?” 接连被人如此羞辱,几个耐不住脾气的无赖,不由便怒气冲冲地上前了两步。 可刘火儿虽脸色铁青,却还是伸手一拦那几人,继续躬身向何瑾告罪道:“令史大人说的不错,是我们脏了您的法眼。我,我们就在此,恭听您的教诲......” 这一下,何瑾彻底放心了:刘火儿的确能忍,非但有能挨打扛揍的忍耐,还有能审时度势压住脾气的隐忍。 于是,他才转而展颜一笑,换上了轻松的口气言道:“我真不合适跟城狐社鼠们混一块儿。不过,要是跟皂隶衙役走一起,就没人会说闲话了嘛......” “小崽子,你欺人太甚!......” 之前被刘火儿踹倒的那个年轻泼皮,又跳出来暴露负智商了:“别以为你是衙门里的人,就能......哎呦!火哥,我这是在替你出气,怎么又踹我!” 刘火儿这下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上前狠踹了两脚后,才犹豫试探地向何瑾问道:“何,何令史,你刚才那句话?......” “嗯,我刚弄倒了快班的胡不归,总得安插进去一个心腹人儿才放心。” 说着,他促狭地拍着刘火儿的肩膀,道:“火哥,我看你就很不错嘛,有没有兴趣......来衙门当个捕快?” 刘火儿当即激动拜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什么‘及时雨’啊,刚觉得自己不是宋江,你就来给我送这绰号。 “瑾哥儿,婶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美娥婶这时也过来了,拉着虎头和二丫向何瑾跪下谢恩道:“要不是你,婶子这次说不定会怎样呢,这两个孩子,恐怕都要成了孤儿......” 说着,刘美娥便流出了泪,当街就要给何瑾磕头。 何瑾哪敢受她的大礼,急忙扶起她道:“美娥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次我过来,是专门儿给你送赔偿来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儿,递给刘美娥道:“虽说胡不归那里的家还没抄完,但你的生意可不能断了。” “那狗东西敲诈了你三年,一月一两,就是三十六两。我自作主张再赔你些精神损失费,正好凑个整数儿。你以后好盘下个铺子,就不必再风吹雨淋了。” “精,精神什么费?”刘美娥一看那银票儿,足足愣了好半天。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就受了一次苦,竟赚回来了将近十年的银钱? 自己挺精神的啊,怎么损失一点就那么金贵?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反应过来后,她又赶紧拜倒在地感激呼道:“瑾哥儿,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何瑾只能再次扶起刘美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真不是宋江宋公明啊,你们能不能别这样纳头就拜,唤我及时雨了好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又一位情敌! 告别热情似火的街坊,还没进家门,何瑾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疑惑地推开院门儿后,忍不住便乐了:“哟,沈小姐,又在我家守株待兔呢?” 事实上,此番他翘班回来,就是要收拾一下洗把脸,然后再去沈家的。没想到,这下倒省事儿了。 沈秀儿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是呀,如今何令史满磁州皆知,小女人若不如此,恐怕都见不到令史大人一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语气还挺幽怨,何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小月儿却跳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解释道:“何官人你不知道,现在你已是磁州城里的红人儿了。才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收到了六份请柬。” 说着,她便打开了一份念道:“小女本月二十日于归,荷蒙厚仪,谨订于后日下午五时淡酌候教,席设醉东方,恕不介催。马财生顿首......” “于归是个啥意思?”念完之后,小月儿又不解地问道:“马财主家的女儿怎么了?” “就是嫁女儿的意思。”何瑾随口解释着,一双眼睛却四下扫描起来。 沈秀儿一见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找人家送来的礼品,更加没好气地一指里屋,道:“马财主送了两匹上好的绸缎,估计都是从女儿的嫁妆里抠出来的。还有其他人,也都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话音刚落,沈秀儿便看到何瑾的人影儿,风一样地蹿到了里屋。 见里屋满满当当堆着的礼品,何瑾的嘴角就跟被一根无形的线扯牵着一样,渐渐地上翘了起来:“哎呀,终于有人给我送礼了!”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真不知该鄙夷还是忧愁。 鄙夷的是,自己果然还猜错这个家伙,的确就是头精明的貔貅,满脑子只想着捞钱的事儿。 可忧愁的,便是何瑾名气越来越大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傻子,摇身一变成了衙门的青衫典吏。 而且还生财有道、本事儿又大......那个马财生,也是磁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闻听火炕生意是何瑾弄出来的后,已不是第一次往何瑾家里跑了。 而除了马财主有这样的灵敏嗅觉外,还有周财主、刘财主......这火炕的生意,还算何瑾上赶着跟沈家合作。可接下来的煤炭生意,沈家恐怕就要上赶着巴结何瑾了。 想到这里,沈秀儿心中便已决定,今日务必要跟何瑾敲定煤炭生意的事儿。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何瑾挠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是时候买个小厮看门儿了,这一天天院门儿紧闭的,少收了多少礼啊......咦,不对啊,你们是怎么进了院儿的?” 沈秀儿感觉心头又是一堵,摇了摇手里的钥匙道:“上次何婶儿给的......何令史,不知鼓山煤炭的生意,你还要不要做?” “做,当然要做!” 何瑾闻言立时有些小激动: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未来的媳妇儿,三观的确跟自己相同啊,都一心想着挣钱致富...... “沈小姐,那你此番前来,可是已考察过鼓山了?” 沈秀儿点点头,出门从马车中拿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便是几个黑亮亮的煤块儿,一脸纠结地开口道:“何令史,你确定这毒炭......呃,这煤炭能烧?” 何瑾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个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他默不作声地找了一个铜盆,又从灶台里抽出了根燃烧的木棍......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和小月儿立时花容失色,都被吓住了:他,他该不会是要......啊,他真的将棍子弄了进去! 一下子,沈秀儿和小月儿两人,直接都紧紧地抱在了一块儿:在她们的认知中,烧煤就相当于自杀啊,会死人的啊! 何瑾你个脑子不正常自杀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拉上我们两位妙龄少女! 沈秀儿气得又想推何瑾,可刚一回头,就更加花容失色。因为何瑾非但没远离那煤炭,竟还蹲下了身子,将脑袋凑到了炭盆上! 这......这是老寿星吃砒霜,还嫌死得不够快呀? 可就在沈秀儿鼓足勇气,想要拉一把何瑾救他时。却见何瑾已回过了头,一脸傻笑的幸福模样:“沈小姐,发了,咱们要发大财了啊!” 发财,发神经还差不多! 沈秀儿气得光想吐血,可恐惧过后也反应过来了:这煤也烧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何瑾晕倒蹬腿儿? 再看那炭盆里的煤,竟不是寻常煤那般乌烟滚滚,而只是冒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也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这是不用加工脱硫的无烟原煤,不生烟,自然无毒。” 何瑾见缝插针,又鬼使神差上前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儿,还摩挲了两遍激动问道:“这种煤,鼓山那里有多少?” “遍,遍地都是......”陷入巨大震惊当中的沈秀儿,果然没意识自己的小手儿,仍旧喃喃问道:“何令史,你的意思是,整个鼓山就是座金矿。我们只要将这些煤卖出去,就能躺着也赚钱?” “当然没那么简单。无烟煤当然可以这样。但遇到烟煤,却是一定要进行脱硫处理的。” 何瑾得寸进尺,又将自己的手与沈秀儿十指相扣,回道:“不过,这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了。我们可以先采掘无烟煤,捞得第一桶金后再脱硫烟煤。如此循序渐进,生意不好才怪!” 沈秀儿这时其实已发现何瑾不规矩了,但一方面她不得不倾听他的赚钱大计,另一方面不知出自什么心理,竟也没多少抽回小手儿的冲动。 毕竟,再一再二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渐渐习惯起来,她也没觉得心中如何抗拒——哪怕,在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却也挡不住一个女人,向往优秀男人的天性。 “那按照何令史的意思,我们这就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强忍着心里的娇羞,沈秀儿开口问道。 何瑾闻言重重一点头,道:“嗯,宜早不宜迟。” “原本,我还想着整治好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后,再着手煤炭生意的。可如今发现了无烟煤,自然要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省得夜长梦多。” 说到正事儿,何瑾便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沈秀儿的小手儿,托起下巴沉思道:“要想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就得找衙门里的户房办手续。” “可户房那里一来我没人脉,二来......我听说户房的司户大人张文华,好像也是老爹曾经的情敌!”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觉得脑袋疼:自己那个母夜叉一般的老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当年,她怎么就迷倒了衙门里的一群大佬儿? 甚至,都到了中老年了,汪卯明和刘不同一知晓自己的身份,还因爱生恨、心不甘的痴恨模样,上来就要整治自己...... “算了,明天我先去户房那里探探风头。”思忖了片刻后,他才算拿定了主意:“反正,鼓山矿脉咱是志在必得。” “假如那个张文华识情知趣,自然好说好商量。若他跟汪卯明一样......哼!我也能逼得他就范。” 而这一刻,听着何瑾胸有成竹的说法,本该高兴的沈秀儿,不知为何却没了多少激动。 她只是默默望着眼前这个专注认真的少年,忽然低下臻首,看看自己的小手儿,一下就感觉芳心空落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何瑾糙心的大男人,自然忽略了沈秀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怨。最主要的,他还是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一想到鼓山那座金矿,心里就跟着了火一样。 从昨日同沈秀儿商议后,他今日一大早就呆在刑房办公室里,一直等着......吃午饭。 当然,吃午饭只是个由头儿。真正想做的,是借着午饭时间,探探张文华的口风。 他已找陈铭打听过了,当年张文华可没汪卯明和刘不同那般痴恨,对老娘的心思应该属于......嗯,纯纯的暗恋。 虽然一想起油腻中年大叔的暗恋,心里就止不住有些腻歪。可至少这样,何瑾觉得自己跟张文华,还是有谈一谈的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正午,他便心急火燎地走进了食堂。 磁州衙门有三个食堂,左侧的是官员食堂,右侧的是吏员食堂,前院还有个胥隶食堂,三个食堂一个比一个大,可档次却是成反比的。 而在吏员食堂里,也是分档次的。 外头是给非经制吏吃饭的地方,数百人挤在一块儿跟打仗一样,就别想着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里头一间却是专为经制吏准备的,环境简洁舒适。 可见在大明朝,等级观念是何等的无处不在。 何瑾却很感激这一点:这样一来,才方便他跟张文华交流交流嘛。因为,他现在也是朝廷的经制吏了,有资格在里头那间吃饭的。 进了里间后,便发现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有蟹粉狮子头、黄山炖鸽、炒紫角叶、豆腐蕨菜汤,还有一盘红馥馥的松鼠桂鱼。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可比外间的三素一荤丰盛多了。 最主要的,是外间八人一个桌,里间却只有四人一桌。最方便司吏、典吏们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斯条慢理地谈着话,比起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要从容太多。 何瑾先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桌上,便静静地等着张文华进来。 不多时,一众青衫典吏们陆续而至,看到何瑾后都微微点头示意,却也没主动往他身旁坐的。 毕竟这孩子邪性,手段高明,县衙上下人所共知。虽然他们不认可汪卯明,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亲近何瑾。 哦......对了,汪卯明最近不怎么来这里吃饭了。因为,没脸来...... 何瑾当然也不在意这些司吏、典吏,等尹悠坐在他旁边后,便看到张文华同户房另一个典吏进来了。 他当即起身,主动招呼道:“张司户,来这里挤挤吧,别的桌儿都满了。” 被何瑾这么突兀一喊,张文华显然有些错愕。可环顾里间一圈儿,发现今天的确来的有些晚了,便勉强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何瑾的身旁。 随后,他也没跟何瑾攀谈的意思,拿起筷子便开吃。甚至,面对何瑾那发亮的眼神儿,反而还显得有些拘束和躲闪,一副赶紧吃完走人的架势。 “张司户,最近户房那里应当没什么大事儿吧?”何瑾眼珠转了转,寒暄了一句废话。 张文华则微微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司户,令尊堂都还硬朗吧?”何瑾还不甘心,又问候起了人家父母。 “嗯。” “张司户,令郎明年好像就八岁了,应当入学堂开蒙了吧?” “嗯。” “张司户,婶夫人听说最近迷上了佛门,在家中设了一座佛堂,每日为司户烧香诵经祈福?” “嗯。”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愁得都快要问人家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了,张文华这里还是简单的一个‘嗯’。 何瑾算是看出来了,人家张文华是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更不打算对自己殷勤的态度负责,标准的‘三不’渣男体。 摆明了,人家就是不想跟你有什么交流互动。 遇到这样的情况,何瑾还真是一时有些傻眼:假如张文华稍微主动一点,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能忽悠他卖了鼓山那片儿地;哪怕张文华跟汪卯明和刘不同一样,对自己充满恶意,自己也能摆明车马干一架。 可偏偏这种情况......就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食不知味地夹着菜,何瑾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块儿:这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就只能......来骗的了。 拿定主意,他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而是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尹悠言道:“尹伯伯,大老爷要刑房整理的陈年旧案,可都筛选规整出来了吗?” “嗯,倒是有不少的案子。”尹悠看不懂何瑾今日为何如此碎嘴,但还是就事论事问道:“只是不知,大老爷为何突然要来这么一出儿?” 何瑾却嘿嘿一笑,故意放小了声音道:“尹伯伯,你这还看不出来吗?大老爷这是要准备雄起了呀!” “你想想,这新官上任,怎么不得来三把火?大老爷虽然看不起温温吞吞的,但那是人家胸有城府。” “可眼下大老爷已视察了民情,安抚了衙门上下人心;破了严秀才的案子,结好了士林学子;还有沈家火炕生意一事,更是值得一府乃至半个国朝疆域效仿的大功绩。如今,又狠狠惩治了胡不归一干人,摆明了是要磨刀霍霍了嘛......” 话说到这里,何瑾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张文华这时,却忽然有些吃不下饭了,凑着半个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起了何瑾的分析。 “要我看呀,大老爷让我们整理往年的旧案,就是要重审冤假错案,再捞一笔民心人望。嗯......这是大老爷器重我们刑房,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往后呢,必然还会其他房一个个的来,办得好的有赏,办得差的,必然难逃大老爷那一刀!” 听到这里,张文华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整个衙门六房,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粮课,乃至还有灾荒赈济、迎来送往的调拨...... 阖州的政务,可谓七成在户房——要是按照何瑾的说法,那待姚璟羽翼丰满、声望隆厚后,必然便会将目光瞄向重中之重的户房! 而磁州的户房,张文华可谓自家事儿自家知。 姚璟要是睁只眼闭只眼,尚且能糊弄过去。可真要公事公办地查起来,他张文华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个何瑾,可是姚璟的头号狗腿啊!他的心计手段,全衙门谁人不知?偏偏自己刚才,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便陡然换了张脸色,对着何瑾客气问道:“何,何贤侄,那,那个令堂还好吧?” 何瑾陡然跟看白痴一样瞥了张文华一眼:大叔,你当初可暗恋过我娘的,现在打招呼问这事儿,你觉得合适吗? 于是,他只能傲娇的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问完这话,张文华也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又换了个话题:“何贤侄,你明年好像就成丁了,可有心寻名师向学科考否?” 何瑾这叫个郁闷啊,真想一巴掌扇张文华脸上:大叔!你这个开场倒还不错。可问题是,大明朝规定男子十五岁成丁后,才能入衙门当差。当初我来衙门时,可是虚报了一岁,你没事儿问这个干啥? 于是,他只能再度傲娇的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文华问完,其实也又反应过来了,急得都有些抓耳挠腮:“那,那个何贤侄,你明年可打算成亲不?我,我让你婶子,给你寻摸个良配?” 这三句话问完,何瑾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张文华只能暗恋老娘了:就这情商,真不适合谈恋爱啊!庆幸你活在男尊女卑的明代吧,要是到我那个时代,注定孤身一辈子。 还有,我真是不想‘刚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呀。 可你没事儿,问我对象干啥呀? 做生意的不问收入,上班的不问工资,结婚的不问啥时生孩子,未婚的不问对象......这是交流的基本礼仪好不了? 于是,无可奈何的何瑾,只能还是傲娇地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小人敬你是条汉子! 一连三个招呼都碰壁,张文华胸间也升起了一丝小脾气。 好在,何瑾是个机灵的人儿,就在他准备拂袖起身离去的时候,主动开口道:“张叔父,我这里刑房的事儿还好办,可你户房那里......总得未雨绸缪呀。” 张文华刚抬起的屁股,不由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小子,我不就为了这事儿嘛......算了,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儿,咱还是别拐外抹角套近乎儿了,有话直说吧。 “何贤侄,为何你刑房那里的事儿就好办些?” “大老爷既然要收买人心,那我自然会对症下药。找一些案情简单、罪责不重,还没有什么牵扯的积案交上去,大老爷哪能会不从善如流?” 这话一落,非但张文华,就连一旁的尹悠也停下了筷子。 他看着何瑾那张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不由感慨不已:何贤弟,你真是生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儿子啊!......自己这么大的岁数儿了,竟连这点都没看出来,真是大半辈子都活到了狗肚子上。 “贤侄放心,这事儿伯父明白了,回去后就按照你说的办。”尹悠端起酒盅,敬了何瑾一杯。 张文华不自觉地也陪了一杯,这时候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何小子,果然有料儿! 由此,喝罢这杯后,他当即开口问道:“贤侄,那你看我这户房,当如何是好?” “当然也是跟我们刑房一样,投其所好呀。”何瑾却回答地举重若轻,缓缓言道:“叔父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明白了。” “大老爷此番,也并非就是要对整个衙门喊打喊杀的。这为官之道,向来都是又拉又打的嘛......” 可惜张文华情商欠费,智商现在也被何瑾忽悠了,不由只能殷勤地再度举起酒盅:“贤侄,可否再详细一些?” “叔父,你想想大老爷,为何会对刑房网开一面?”何瑾喝了那杯酒,便略带矜持地言道:“还不是小子办了几件漂亮事儿,让大老爷开心受用了吗?” “张叔父这里执掌户房,当务之急就是拿出些诚意来。如此热脸先贴上去,大老爷还怎么好意思拿户房开刀?” “嘶......”张文华闻言,不由吸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兴奋道:“贤侄,你真是隆中诸葛在世!这锦囊妙策温和妥当,又不露痕迹,最是合适不过......”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为难地挠头道:“可,可眼下秋粮征收已毕,衙门里也没什么大的款项变动......我就是想向大老爷示好,也总得有个由头儿不是?” 是呀,总不能让一房的司吏大人,大半夜的偷偷跑去给姚璟送礼吧?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这时候,对何瑾来说,那真是......肉戏来了! 这时候,他努力佯装出浑不在意的神色。同时,那浑不在意当中,还有蹙眉为张文华思忖的严肃,唬得一旁的张文华和另一位户房典吏,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何瑾才眼神一亮,开口道:“叔父,倒是有那么一件事儿,或许是个机会。你知道,我跟沈家小姐那里,有些交情吧?” “嗯嗯......”张文华点头如小鸡啄米,催促何瑾道:“这跟户房一事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却知道沈小姐,好像要买下鼓山那一片地。就在前几天的时候,她还向我问了一嘴,我也太没留心。但现在看来,这正是个契机呀!” 毕竟是老户房,张文华眼珠一转,登时明白何瑾意思了:沈秀儿想买下鼓山那一片地,那就是在向衙门里送银子啊! 而这种事儿,自己只要在文书上做些手脚,为姚璟捞一笔经费,那姚璟岂能不念着自己的好儿? 最主要的是,这事儿堂堂正正,也是户房的一项业绩。而且是拿沈家的钱,邀买大老爷的心,惠而不费......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是对何瑾越看越喜欢,不由都带着感激言道:“贤侄,你这份儿调和鼎鼐、理顺阴阳的本事儿真是绝了!......也是,你娘当年风华绝代、才思无双,这一点你真随你娘!” 何瑾刚开始还一脸笑意地附和着,可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太对了:啥?......我那个拿笤帚疙瘩、都能使出乱披风剑法的老娘,还风华绝代、才思无双? 张叔父,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可不料,一旁的尹悠听着这话,竟也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不错。瑾儿刚正仁义这点,随了他爹。可这份机灵才干,真是有弟妹的风范。” 何瑾闻言,不由缓缓地托起了下巴:唔......看来老娘,还真有些深藏不露啊。 不过,没等他多想,张文华又拍起了他的肩膀,开口道:“贤侄,既然如此,你下午便带那个沈家小姐来户房一趟。鼓山那片荒地不值钱,咱还是早些敲定了为好,价钱方面都好商量!” “叔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何瑾当即拍着胸脯,说得是豪气干云:“商贾低贱之人,缘何跟他们客气!是她要买那片地,又不是我们逼着她买,该是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儿!” 他也看出来了,张文华人本性不坏,他当然就不想坑人家了。 甚至,只要以后张文华知晓了真相,也知足不后悔,何瑾也愿分出一杯羹。毕竟,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司户,多个地头蛇靠着,煤炭的生意也做的安稳些。 接下来,张文华和那位典吏,几乎是千恩万谢地离去了。而尹悠也早已吃罢,离去到刑房筛选那些往年积案了。 何瑾则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吃得也狼吞虎咽,心里美滋滋的。吃完后他就一擦嘴,一溜小跑儿来到了沈家。 如今已是青衫典吏的他,可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连个家门都进不去了。 沈家的门子看到何瑾,赶紧打开了大门热情招呼道:“何令史,您来了啊。上次见面,小人就觉得大人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眼看煤炭的生意就要成了,何瑾当然懒得跟这门子啰嗦,当即打断他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呢?” 门子顿时就郁闷了:何令史,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还有,你把我当啥了,一进门就找小姐,你当我是龟公吗?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的话却是:“哎呀,何令史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家小姐正在房里,等着令史大人呢......” 何瑾也没多想,点点头就在门子的引领下,进了沈家大门。只是在路上,他总觉得门子回头看自己的眼神儿,好像有些幽怨。 到了正厅,自有丫鬟给上了香茗,门子便去通报了。 何瑾则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畅想着煤炭生意的前景,那真是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一想到以后数之不尽的银子,他就觉得骨头都酥了二两,浑身躁动不已。 自己这次,分明是带了座金山来沈家了啊! 脑子想着这些,自然在看到沈秀儿的时候,就有些飘了。 加之也有娶沈秀儿的心思,他脑子一抽便脱口而出道:“秀儿,我可是带了大笔的银子来了!只要你让本公子乐呵了,想要的我都给你!” 沈秀儿原本笑吟吟、兴冲冲的脸顿时一僵,紧接着玉面羞红、杏眼圆睁,上前狠狠一推何瑾娇叱道:“乐呵,乐呵你个大头鬼呀!” 毫无防备的何瑾被茶水泼了一身,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又一次悠悠地望着沈秀儿急促扭动的香臀,他已一点都不气恼,还恬不知耻地对门子嘿嘿一笑:“你说,我刚才是不是有些......太不含蓄了?” 把沈家当妓院,把沈小姐真当小姐...... 门子见状,当然深深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赶紧摇摇头,道:“何令史霸气四溢,小人敬你是条真汉子!” “嗯,我也很看好你哟......有没有兴趣跳个槽,去我家那里当个门子?” “求之不得!何令史,你真是小人的伯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沈秀儿和何瑾的僵持,当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毕竟,一个是贪财无度的貔貅,另一个是生在逐利为业之家的商贾女。在煤炭金山的生意诱惑下,什么矛盾脾气的,都得先统统为这事儿让路。 只不过,再度出来的沈秀儿,脸色就没那么热切了,而是冷若冰霜地质疑道:“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你便搞定了户房的张文华,让他心甘情愿地将鼓山那片地卖给我们?” 这次何瑾不敢飘了,开口道:“随我去一趟户房,不就清楚了吗?放心,张文华肯定会倒履相迎的。”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动容:她当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未免太夸张了些......难道,什么事儿在他面前,都不叫个事儿吗? 她不是没跟衙门里那些人打过交道。相反,正是因为在衙门那里受过太多的气,她才知道想通过衙门,办成一件事儿有多不容易。 通常跑个十天半个月,赔笑脸、送孝敬,都不一定能办成。可何瑾非但一上午就搞定了,而且听他的口气,反倒张文华还要上赶着一样。 “你,你到底给张文华灌了什么迷魂汤?”沈秀儿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神色一变,大惊失色问道:“你是不是擅自允诺了张文华干股,你,你给了他几成?” 何瑾闻言一愣,不由挠挠头道:“一成......” “一成?”沈秀儿听后不由松了一口气,面色稍霁:“一成倒也不多,换一个衙门的司户背书,这生意也不算赔本儿。” 可不料,就在她刚刚说完,何瑾就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她,道:“你戏怎么那么多?话还没说完就演上了......我一成干股都没给他,这不,过来就是找你商量这事儿呢。” 沈秀儿这下怒都怒不起来了,直接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何瑾,一双剪水双眸里尽是疑惑:何瑾,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先是陈铭老爷子,帮着你谋衙门的差事儿,这也就算了。 后来又是知州大老爷大力提拔,让你入衙门不过半个月的新人,一下子执掌了刑房。 现在又是张文华,一位你爹曾经的情敌,竟然豁达大度地帮你买下鼓山矿脉...... 这种种诡异的事情,让沈秀儿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颠覆。大脑都有些不能思考,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你想着......如何分配煤炭的股份?” 何瑾却觉得总算听了句正常话,不由侃侃而谈道:“首先呢,这生意是我提出来的,你总得给我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其次呢,烟煤洗炼脱硫,我有技术入股,能占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还是有道理,又点了点头。 “最后,煤炭生意还是得由我来罩着,一应衙门里的事宜也是我来办。这等无形的保护,也能占一成的干股吧?” 沈秀儿这次还是点了点头:单从张文华一事上,就看得出这一成干股给的不冤。 然后,看着眼前伸出三个手指,且不再说话的何瑾,沈秀儿当然就明白了,却忍不住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开口道:“鼓山煤炭那笔生意,你只想拿三成的干股?” 这话出口,她都觉得脑袋被驴给踢了:哪有自己这样,还嫌对方拿干股拿得少的? 可问题是,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头贪心不足的貔貅啊。从来只会嫌钱少,无时无刻不想着多贪多捞啊! 偏偏这会儿真有狮子大开口机会时,他反倒温良恭俭让了。就连这三成的干股,都拿得合情合理,半点都不带多要的。 “何令史,你可知多上一成的干股,一年会有多少银子?” “当然知道。”一说起这个,何瑾就兴奋起来:“我早就算过了,只要拿下鼓山那片地,招募来数百人力,就能先采掘无烟煤。” “磁州十几万户人口,每日消耗大概就是数十万斤。刨去低廉的生产和运输成本,一斤煤就算只卖几文钱,每月也是万两以上的纯利。” “当然,只供应磁州一带实在太目光短浅了。等烧煤取暖的方式深入人心后,我们就可以扩大生产,把烟煤湿法脱硫弄出来。提高产量的同时,还可以通过滏阳河,运煤到沿岸的州府......到那个时候,每月纯利不上十万才怪!” 沈秀儿目光迷离,神魂都被何瑾描绘的美好前景给吸进去了。 可猛一摇头后,她就更加疑惑不已:“单说只供应磁州城,每月纯利就是万两银子。那一成的干股,一年下来也是万两以上......这么多的银子,何令史说拿三成,就只能三成?” 不怪沈秀儿惊愕,事实上这次煤炭生意,她心里的底线,是让给何瑾五成干股的。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士农工商,商业被视为贱业。有何瑾这样的能人儿在,沈家才能干得起这样的大生意。 而且,这生意本来就是何瑾送来的。沈家就算前期出钱出人出店铺,那只要等生意做起来,以后也相当于白捡钱...... 可不料何瑾却有他的看法,坚定地点头后,解释道:“三成的干股,那是我应得的。要的多了,一来会扰乱股权的分配,二来也会伤了我们两家的情分。权衡利弊,我当然更想顺顺利利地,先把生意做起来。” 一脸真诚笑着说完后,他便是一摊手,说出了那句经典语录:“有钱大家赚嘛,这样才能赚得长久。” 沈秀儿闻言,却是愈加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了:说他贪财图利吧,不该拿的他一分都不要;可说他不贪财吧,为了挣钱他啥事儿都会想方设法去解决。 以前只听说过‘盗亦有道’,何瑾这种做法,难道叫‘贪亦有术’?......不不,或许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为合适一些。 可问题是,这家伙心黑手狠、毒辣阴险,哪有半分方正君子的风范? “那,那剩下的干股,何令史又想着如何分配?”沈秀儿感觉这会儿,自己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理智,还维持着这商业规划。 “在磁州城做生意,一把手那里当然是不能少的。但知州大老爷志不在此,所以还是跟火炕生意一样,拿出个一成半的干股,孝敬孝敬就行了。” “剩下陈铭老爷子,虽然此番没出力,但也不能因此便伤了情分。大老爷的耳旁风,还是需要人家继续去吹的。” “还有户房张文华那里,看他日后的态度了。假如他知足,那我们也不能少了供奉。可假如他认为我欺骗了他,想要得寸进尺,那我就去削他!” 沈秀儿明眸里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再度认可何瑾的事无巨细、思虑周全,不由点头道:“既如此,就按何令史说的来办......那不知何令史,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嗯......”何瑾托着下巴想了想,便道:“倒是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想让赖三儿,在矿场那里当个管事儿。” “赖三儿?”沈秀儿还不知赖三儿已是何瑾的小弟,闻言一脸厌恶道:“你要那个泼皮无赖做什么?” “泼皮无赖也有泼皮无赖的用处,至少有了黑社会看场子,会少很多的麻烦。另外......”何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煤矿那里可有我三成的干股,总得派人看着点才安心,省得你沈家弄虚作假......” 沈秀儿闻言,玉面不由一怒,气得又想推何瑾。却不料何瑾早有防备,已然双手抱胸远离了椅子...... 这一下,沈秀儿不知为何竟消气了,甚至都有些会心地笑了起来:果然,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那头貔貅,又贪又吝。 该他的,他真是一分都不会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鼓山那块地,风水好啊...... 谈论好股权分配,何瑾更是堂而皇之地,又让沈秀儿立下了契约。对于这一点,沈秀儿已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写好了字据,并在上面签字画押。 而对于沈秀儿的签字,何瑾还是很放心的——他早就打听过了,沈家现在的生意,基本上就由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做主。 说起这沈家,在磁州地面儿上也算个传奇了。 已经过世的沈老太爷贫苦出身,打小儿就在瓷窑里当学徒,肯吃苦、也好学。但闷声不语的,也没啥出奇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五十岁的时候,竟突然辞掉了瓷窑大管事的差事儿。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间小瓷窑,还盘下了一家店铺,开始自己创业当老板。 这在当时,可掀起了不小轰动。谁都不信一向不怎么爱言语的沈老太爷,能当好一个老板,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哪知沈老太爷干了大半辈子的窑工,把什么都摸清楚了。自己烧瓷后几经摸索,烧出的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深得文人雅士、高官贵门的喜爱。沈老太爷的生意由此越做越大,沈家也越来越兴旺。 如果说沈老爷子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他儿子沈世昌则是大开大阖的代表。 这位沈家第二代传人接掌家业之后,又果断收购了十几家铺面扩展业务,还做起了古董、仓储、牙行、杂货、庄园等生意。后来听说还跟官面上人物有了往来,儿子又考上了秀才,一家人既富且贵。 然正所谓盛极而衰,沈世昌一次外出做生意的时候,遭遇马贼截杀丢了性命。沈家大少爷沈兴邦从不沾染俗务,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家业。 谁都说沈家要完蛋了,想不到前年还不到十五岁的沈家幼女沈秀儿,竟替兄长撑起了家业,把十几家店铺和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两年的时间里,沈家生意非但没破败,反而稳中有升。在彰德府可能还不算什么,可在这磁州城里,却已然是一流的富豪之家。 所以说,沈秀儿这里签了字,就相当于沈家全权通过。 这一点,也是何瑾愿意跟沈家合作的缘故。因为没太多的族人乡老们瞎掺和,办事儿简单干脆有效率。 揣好契约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拉沈秀儿的手儿:“走吧,事不宜迟,咱这就去户房把鼓山的那片地买下来。” 沈秀儿早就准备好了银票儿,但想着那么大的一座金山生意,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我,我准备了十万两的银票,这些应该够了吧?” “放心,肯定够的。”何瑾却嘿嘿一笑,忍不住又捏了捏沈秀儿的小手儿。 然后,沈秀儿一下小脸儿羞红,鬼使神差地就被何瑾拉走了。只不过,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便反应了过来,执拗地将手又抽了出来。 这一下,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敏感的少女心思,让她已感受到何瑾对自己有些情意。而自己......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厌恶这个家伙了。 这次把手抽了出来,他该不会生气吧? 心里一团乱麻的沈秀儿,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何瑾。发现何瑾面色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就......牵住了小月儿的手! 这混蛋,真是贼不走空,反正那手就不能闲着安分点儿! 可小月儿呆萌可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何瑾牵她的手那是爱护幼小,自然又体贴,沈秀儿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幽怨气,来到了衙门的户房。 一进这户房,沈秀儿就有些惊住了。 原来张文华早就通知了手下,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热情的笑脸。 还有一个白役更是麻溜儿地跑了过来,殷勤相迎道:“何令史,沈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啊。司户大人正等着你们呢,请进,快请进......” 这,这是进了衙门的户房,还是来到了醉东方大酒楼? 你们往常的鼻孔朝天呢、平日的爱搭不理呢......还有你这个白役,本姑娘记得也是见过你的,你曾经高贵冷艳的范儿呢,怎么这次跟店小二一样热情好客了呢? 可就在沈秀儿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时候,里面套间儿的张文华,却更让她开了眼界。 一进门儿后,张文华竟主动地站了起来,和煦如春风:“哎呀,贤侄,沈小姐,你们可算来了。本司户等得,可都有些望穿秋水了啊......胡安,还愣着干什么?茶,快上茶,上好茶!”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微微张开了樱桃小口,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出头儿的张文华:这,这还是手握一州税赋、田地、财权的司户吗?这位平日自己三请四请,都不屑往来的财神爷,怎么现在比自己的二舅还亲切和蔼? 就在此时,白役胡安却一声应和:“好咧!......”那嗓门儿真叫一个清脆爽利、热情贴心,比醉东方酒楼里的小二还专业......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沈秀儿都觉得自己大脑,是没一点思考能力的。 终于等茶盅里袅袅上升的白气清香,渐渐熏开她的神智,才想到了来此的要事:“司,司户大人,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想买下鼓山那片地儿......” 张文华闻言,当即笑得更加亲切,甚至还殷勤地推了推,沈秀儿面前的茶盅:“喝茶,先喝茶......这个,这个鼓山啊......” “鼓山可是个好地方啊,有滏水流经,有神麇山倚靠,有山有水、藏风纳气,风水极佳啊......是吧?这个......” 一旁正悠悠喝茶的何瑾,听了张文华的话,差点将茶水都喷了出来:张叔父啊,你这又上茶又客气的,怎么搞得跟前世售楼处的销售员,看到了金主爸爸一样? 不,你这不是卖房......还藏风纳气、风水极佳的,你这分明是在卖墓地啊! 沈秀儿当然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门见山道:“那,那不知买下那片地,要价几何?” 张文华不由眼珠转了转,矜持地开口道:“这鼓山虽说是无主之地,可风水......嗯,风水好呀,那可是块好地!方圆二十四里,山水环绕,怎,怎么也值个六万两银子吧?” “多少?”沈秀儿一听这个,简直都傻眼了! 可张文华却以为沈秀儿嫌价儿高了,心虚内荏的本质一下暴露了出来,赶紧出言安抚道:“沈小姐,沈小姐莫激动......这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的嘛......” 这时候,沈秀儿再傻也看出来了:原来张文华还根本不知,鼓山那片地到底意味着什么,完全是在当荒山来买! 遇到这样的冤大头,身为商贾之女的她,当即就准备讨价还价。 可不料,就在她尚未开口的时候,一旁的何瑾却忽然开口道:“好!六万两就六万两,当场开地契,咱们弄好就去承发房用印!” 沈秀儿一下被气得乳酸,直想当场就吼何瑾。可一扭头,却发现何瑾眼神竟十分睿智坚定,明亮地让她都不敢直视。 也就是这一眼对视,她才幡然醒悟过来:不错,张文华现在是不知道,可以后却一定会知道。眼下就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得罪了他,得不偿失! 一瞬间,她便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夫唱妇随般地顺从道:“既然何令史都开了口,那就依这个价!” “哎呀,沈小姐不愧女中豪杰,真是爽快!” 张文华更没想到,何瑾竟在沈家如此有面子,当即又没口子地称赞起来:“贤侄,你更是通情达理,急公好义......老夫之前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可想不到贤侄却如此尽心帮衬,真是让老夫羞愧难当啊。” 情到浓处,张文华不由狠狠地拍起了何瑾的肩膀,郑重言道:“贤侄,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总而言之,老夫看好你!以后,咱俩就是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对于张文华的好意,何瑾当然敬谢不敏:也没见你张文华喝酒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呢?跟你是兄弟,那我跟我娘又是什么辈分儿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一番折腾,沈秀儿和张文华两方都很满意。 而从承发房里出来后,就轮到何瑾满意了。看着那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一下子觉得滚滚银子正准备向他涌来。 倒是沈秀儿,激动了没一会儿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何令史,这地倒是拿下了,可你觉得事儿能成吗?” “怎么不成?” 何瑾对于挣钱是一百个执着,开口道:“煤炭这生意,我们是有机会要干,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干!事在人为,只要搞定了大老爷,我看谁敢挡我们发财!” 沈秀儿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娥眉轻蹙道:“我打听过了,大老爷可不是个贪财的人。上次火炕生意,大老爷顾念那是造福一州的善举,才勉强收了我们的孝敬。这次挖煤贩卖只是商业渔利,他岂愿再染上这铜臭之气?” 煤炭这么大的生意,。 这一刻,立于大门外的沈秀儿,眼望着天边悠悠飘落下来的雪花,不由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黛眉一毅,不信邪地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去衙门那里等着,就不信他真能办成这事儿!” 此时走在陈铭老爷子家路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沈秀儿的女儿情思。一心祈盼的,就是陈铭那里能提供个契机。 可敲开陈铭的家门后,他不由便乐了起来。 眼下未到申时,陈铭还没有回家。一个机灵的小厮领着进屋时,他竟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何瑾后,这女人当即打了个招呼:“何令史来了啊,那奴家多烧两个菜,正好下雪天冷,您与陈师爷喝上两杯暖身。” “有劳了。”何瑾回复,不由顺势打量了一番这女人。 只见这女人四十多岁,可身材纤细不怎么显老,五官也算漂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胸前一对儿凶器,仍旧傲然丰满,很是勾男人的眼珠儿。 毫无疑问,这女人就是陈铭雇来的厨娘了。记得,当初这个提议,还是自己给出的呢.....唉,陈老爷子,你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到屋里后没呆多久,就听到了陈老爷子的声音:“丽娘啊,今日老夫多买了些羊杂碎。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带回去煮碗羊汤,这羊汤冬天最暖人了......” 何瑾在门口儿一瞧,见陈铭连正屋都没进,美滋滋地就先跑到了厨房。把油纸包递给丽娘的时候,还老不羞地趁机摸了摸人家的手儿。 这一下,何瑾一下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儿:这男人啊......呵,无论多大岁数儿,都是大猪蹄子! 丽娘面红耳赤地轻推开了陈铭,赶紧又眼色示意。 陈铭这才看到了何瑾,不由老脸一红,可随后就恶人先告状道:“老夫说怎么在衙门里寻不到你,原来不声不响地跑这里来了,是准备来给老夫劈柴了么?” “劈柴?”何瑾一下就有些愣了,可扭头看到院子一堆未劈的柴火,他就明白过来了:不错,雇了一个半老美厨娘,陈铭当然舍不得让人家劈柴。 门童价钱便宜可力气小,陈铭又劈不动......这大冬天烧起了火炕,他愁得不正是劈柴一事么? 这可真是......想啥来啥呀! 正愁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呢,你主动就送上来了。 “师爷不必想着劈柴了,我今日可带来了一点好东西。”说着,何瑾便将已然点好的炭盆,放在了陈铭眼前。 陈铭起先也没在意,以为何瑾就是送来了些木炭。 可就在拎起火炕上的铜壶,准备泡上一杯热茶的时候,便皱起眉头瞟了一眼:“咦,这好像不是木炭啊,这是......煤!” 是,是煤! “何瑾,你个挨千刀的!衙门上下都说你心黑手狠,老夫还不相信。可不料,你刚踩着老夫够上了大老爷,就来烧煤杀人、过河拆桥啊!” 陈铭顿时给气得差点呕血:这真太缺德了啊,老夫又没挡你的路,至于这样吗?自己一把老骨头,刚看到点好日子的光芒,你就来动手了哇。 “行了行了,多大岁数儿了,哭嚎个啥?”何瑾真是一下哭笑不得,道:“真想弄死你这老色胚,带你上几回妓院,让你舒服死不就完了?也不想想,我还在屋里坐着呢,难道就不怕跟你一块儿走了?” 陈铭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仔细看了一眼那炭盆里的煤。听何瑾又解释了一遍这是无烟煤后,他还是半信半疑:“这煤,真的无毒?” 何瑾一脸无奈,又说道:“陈师爷,我今年才十四岁,你说我有那么想不开吗?” 可这下陈铭面色严肃,不由眯起了眼:“这等煤,必然十分昂贵吧?” “不贵,不贵。”何瑾笑道:“不过几个大钱一斤,而且这煤热量充足、持久长效,烧大半天都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陈铭突然便激动起来:“好小子!虽不知你从何处寻来了这等神奇之物,可这好东西,正能解了大老爷的燃眉之急啊!” “哦?......”何瑾一听这话,简直心花怒放: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呀!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想啥来啥! 于是,激动不已的何瑾,当即口不择言道:“大老爷到底有何不高兴的事儿,赶紧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想多了也是泪 “你这小子,简直......”陈铭这次闻言,面色却有些羞恼。 不过,他随后还是耐心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磁州一地多少百姓衣不蔽体,若没有个暖和的去处,今年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呀!” “大老爷心忧百姓,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亏大老爷那般器重提携,你还如此......唉!” 这话一出口,何瑾脸色当即也冷肃悲悯了不少:毕竟是贫穷落后的农业封建时代,陈铭口中冻死的孤苦者,每年可都不乏其人。 尤其这雪也开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晴天消雪的日子里,总会有漏泽园的人推着板车,从城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具具可怜冻僵的尸体...... 这种事儿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啊! 不是何瑾没良心,而是今年有了他的穿越,能让不少孤苦者免于这场灾难! 每年冻死之人,大多都无居无业。而除了一些老幼病残,其他人都可以征募到矿场挖煤啊。 这个冬天在矿场盖房子是来不及了,但沈家总会临时搭建些草棚、帐篷之类的临时住所,加之又守着煤矿......呵呵,在煤矿还能被冻死,岂不成了笑话? 剩下那些老幼病残,这些人......就更有用处了。 虽然他们不能出卖体力,但可以让姚璟搞一笔福利工程,也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将煤炭生意开展起来啊! 而就在何瑾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化害为利的时候,陈铭那里也开口了:“你弄来了这神奇的煤炭,就可以无偿捐赠给那些孤苦之人。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烦心事儿,便可由此一扫而空!”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如看白痴一样看着陈铭:“老爷子,你让我把这些煤炭捐出去,抢大老爷的风头?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陈铭闻言不由大怒,破口就要骂人。 可不料,何瑾却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不要忘了,咱这位大老爷不贪财、不好色,可是有些好功好名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当即脸色一僵:诚然,何瑾说的虽不怎么准确,但他对姚璟的心思,把握地可谓妙到毫巅! 假如按照他的提议,姚璟必然会心生感激。可往后呢?满城百姓都赞扬何瑾的恩德,那又置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于何地? 就算姚璟乃真正的圣人子弟,心怀宽广,可也架不住奸人挑拨,难免心生嫌隙。 想到这里,陈铭不由向何瑾告罪,并请教道:“那依你小子来说,这事儿该如何办才妥当?” “当然是出谋划策、出钱出力我们来,让大老爷享受万民崇拜才是!”心中已有了主意的何瑾,当即再不瞒他与沈家合作煤炭生意的事儿。 随后,他又斟酌着字句言道:“这种施恩的事儿,一定要拿到官面儿上来办。并且,一定要大办特办,让老爷出彩才行。” “而办事儿就需要花钱,这时候我给大老爷送孝敬,你说大老爷会不会置百姓不顾,还装着清高不收钱?” 听完何瑾的这番谋算,陈铭真是对眼前这少年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是怎样的一只妖孽! 明明才十四岁,竟如此深谙人心、办事儿滴水不漏。自己一把年纪跟人家比起来......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而就在陈铭一脸感慨,准备送何瑾出门去衙门的时候,却见走出门口儿的何瑾,不由奇怪地扭回了头:“陈老爷子,你怎么不走了?” “我,我去干什么?主意是你想的,煤也是你送......小子,你这是?.....”陈铭陡然反应过来,不由老眼都开始湿润,心里热乎乎地满是感动:“老夫真是......别的话不多说,老夫喜欢你!” 毫无疑问,何瑾这是有了好事儿,还不忘拉扯旧恩人,要带着陈铭一块儿去献策露脸。 陈铭当然也清楚,这次何瑾根本用不着自己,偏偏人家如此仗义。他真是恨自己早年潦倒没成亲,否则现在能有个孙女嫁给何瑾,那该有多好啊! 孰料,就在陈铭满心感动的时候,何瑾又来了一句:“老爷子说哪里去了,我能有今日,也都多亏老爷子诚心帮衬。别的不多说,以后每年的碳敬,肯定是少不了您老的。” 这下,立于风雪中的陈铭,不由真的淌下了浑浊的老泪:记得当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心要嫁给自己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犟,怎么就没娶了人家生个娃,让娃再生个孙女啊!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也是泪...... 好一会儿后,陈铭才坚强地擦干泪,郑重其事地对何瑾言道:“小子,老夫认准你了。别人都说你贪婪无度,但老夫却知你贪亦有术。以后但凡还用得着老夫,老夫必披肝沥胆、竭诚相报。” 何瑾当即连连宽慰。随后,一老一少走向了去衙门的路。 而此时,签押房中。 姚璟又一次对着满桌的饭菜,毫无食欲,愁眉不展。眼望着窗外的雪花,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小半生。 他乃淳安人,自幼便有着‘神童’的美名,聪慧机敏。 淳安一地自古人杰地灵,妥妥的进士摇篮基地。可就是在这样科举的死亡小组里,姚璟也一路浴血拼杀了出来,考上了进士。 只可惜,一地之才终难与一国俊杰争辉。殿试成绩出来后,他只得了二甲最后一名。 这样的成绩换在一般人身上,恐怕会叩谢苍天、感念祖坟冒了青烟,吊着车尾也混入了进士队伍的行列。 可到了姚璟身上,他却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竟想着罢了这次的功名,三年后再来一雪前耻。 此事,一下都惊动了朝廷。 琼林宴上,弘治皇帝特意召他觐前,温言勉励:“姚爱卿,朕要的是能牧守一方、安邦定国的贤才,可不是进士榜上名次的高低......” 这话深深刺激了姚璟的心,一时激荡下,便斗胆请求弘治皇帝赐予他官身,做出一番成绩来。当今圣上也感念姚璟这番报效尽忠之心,特准吏部安排了他磁州知州一职。 到了任上后,姚璟便想着将一腔所学、圣人之道,播撒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可孰料他胸怀大志、苦心孤诣想做出一番事业时,才发现书中所学与实际大相径庭。 满肚子的圣贤经典、微言大义,在乌烟瘴气的衙门里,根本毫无用处! 几乎所有的权力,早就被下面那些奸猾的污吏架空,令他想做些什么事儿,都感觉处处掣肘。 可身负圣君托付,代天子牧民一方,那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心中的信念又一直在告诉他,必须要排除万难、有所作为! 尤其上任初,他听从建议考察过民情,知晓磁州城里有不少饥寒交迫的孤苦百姓。眼见这漫漫的凛冽寒冬将至,每一个冻死的人,都足以令他心疼的厉害。 可就在姚璟自怨自艾、自我折磨时,亲随却推门而入,欢喜言道:“大老爷,陈师爷带着何典吏来了,说何典吏有了解决城内外孤苦百姓的法子!” “何,何瑾?”姚璟悚然一动,随即便是大喜,激动拍案道:“不错,润德心怀仁义,最主要的是聪慧有谋。苍天有眼,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位智囊?!” 言罢,不待亲随转身去请,姚璟竟亲自跑到了门外,对着何瑾亲热招呼道:“润德,快快进来!” 一旁的陈铭见状,虽说心里也知会是这幅场景,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酸:大老爷,你不能这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大老爷就是脑洞大! “润德,可是你整顿衙前街一事,已有了眉目?”待将何瑾引入签押房后,姚璟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一时有些小羞赧:呃......这两天光记得搞煤炭的大生意了,衙前街那点小钱儿,都有些给忘了。 不过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眼珠一转,他便开口回道:“大老爷,衙前街常例陋规之事迁延甚久、百姓已心寒忧惧,加之衙门里还有一些贪横之辈尚未剪除......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得循序渐进、文火慢熬才是。” 姚璟闻言不由点点头,歉意地一笑道:“不错,远水解不了近渴,是本官关心则乱了。润德你言之有理,小小年纪竟这般老成持重,真令本官欣慰。” 言罢,姚璟面上不由兴致更浓,又问道:“既然不是衙前街一事,那你又如何能解得了这寒冬冻殍之劫?” 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同陈铭一起将带来的无烟煤,点燃在了炭盆中。 回想起沈秀儿和小月儿被吓得花容失色,相互抱在一起;而陈铭则老脸通红,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的情景......这一刻,他忍不住很想看看,这位知州大老爷会是何等的反应。 就连一旁的陈铭,双眼也不由放出了光,面露期待不已。 然而,令两人失望的是,姚璟毕竟是头悬梁、锥刺股,从万千读书人里杀出来的精英,心志极为坚定。 虽然也一眼认出铜盆里烧的是煤,身体陡然僵硬、面色煞白。但看到何瑾和陈铭两人一副轻松的模样后,还是强忍着恼怒和惊恐,疑惑地生硬问道:“二位,烧煤取暖,不啻于饮鸩止渴......难道你们想要磁州城中的孤苦之人,都自我了断不成?” 何瑾顿时一脸惊奇加郁闷:大老爷,你这脑洞......可比陈老爷子大多了啊!陈老爷子只以为我想干掉他一个,你却以为我要干掉,磁州所有孤苦无依的百姓哇...... 面对姚璟这样的质疑和惊诧,何瑾自然......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时候,当然要把露脸的机会让给陈老爷子嘛——况且,自己都已解释了两遍,再解释也实在腻烦了。 见何瑾如此体贴,陈铭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之前何瑾的解释,屁颠颠儿地在姚璟面前卖弄了一番。 最后,他还不忘投桃报李地言道:“大老爷,何小子在鼓山发现的这等神奇之物,正可谓老天开眼所赐。有了这等煤炭,这个冬天......不再冷!” “鼓山?......”一听这个,姚璟不由神色一动,对何瑾言道:“适才张司户送了本官一笔碳敬,说是沈家购买鼓山之地所得。想不到,这其中竟也有你的功劳!” 言罢,姚璟又一脸沉凝地看向那炭盆,若有所思。 再回头,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瑾,忽然竟躬身一礼道:“润德,此番你无意一番腾挪,令户房那里有了宽裕。又发现了这等神物,使得百姓取暖无忧,真乃苍生之福!本官代磁州城孤苦无依的百姓们,谢过你了!” 何瑾自然连连还礼,口称不敢。看到这样的效果,他心中自然也很满意。 可不料,随后姚璟竟仍激动不已,来回在桌案前踱起了步,还边走边道:“不,这等神物不仅惠泽一州,更可惠泽天下!” “本官要上奏府部,请朝廷大力推广这等无烟煤。如此一来,整个大明天下的这个冬天,都不再冷!” 看着姚璟豪情满怀、壮志不已的模样,陈铭老爷子不由也感觉,自己那颗老倭瓜心开始了强烈的跳动:果然不愧是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两榜进士,这思想境界,就是跟自己这样的落魄老秀才不一样! 自己只看到这煤能解磁州一地的寒冬之劫,可大老爷却高瞻远瞩,想到了整个大明的黎民苍生! 而这奏报一旦上达天听,这是何等的幸事! 就算奏报里只提及自己一点,那也是名垂千古的佳话。祖宗十八代在九泉下,都会感到颜面有光啊! 然而,就在陈铭满心欢喜地看向何瑾,打算同他一起称赞大老爷英明神武时,却愕然发现何瑾这时候看向自己和姚璟的眼神儿,就像......看两只野生的大猩猩! 鄙视,绝对的鄙视! 陈铭心中当然不服气,可不料随后何瑾便已转换了眼神儿,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言道:“大老爷稍安勿躁,这种事儿......可不是这样办的。” “煤炭一物,古已有之,为何不见前代人烧煤取暖,而如今世人又皆谓煤炭为毒炭?盖因属下发现的这种无烟煤,不同于那等有毒的烟煤。” “可这等无烟煤,也是煤的一种,形态与有毒烟煤并无太大区别。普通百姓又没专业的选煤知识,难以分辨。倘若贸然推广,大老爷可曾想过会是何等后果?” 姚璟和陈铭两人一听这个,不由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错,万一朝廷那里真下了诏令,大力推广煤炭取暖。那天下该有多少无知百姓,因为相信朝廷而烧煤取暖? 结果自然是一夜过后,大半个北方的百姓,都静静地一睡永不醒...... 想到这里,姚璟和陈铭禁不住一阵后怕:真要是这样,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就算有几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幸好,幸好身旁还有这位一位心思周全、老成持重的,呃......少年。可,可两人加起来都快百岁之龄了,怎么还没这个少年看得透彻? 真是......丢死个人了。 想到这里,姚璟不由面色一凛,郑重地向何瑾问道:“那依润德所言,此事都如何是好?”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反之亦然。”何瑾这才捞到了机会,将自己的谋划缓缓道来:“若依属下来看,大老爷当利用这无烟煤,惠泽好磁州这一城、这一冬。待万事完备、时机成熟之后,再造福整个天下不迟。” 说到这里,何瑾心底也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将烟煤湿法脱硫的技术交给国家,而是他也没十足的把握。唯有在鼓山那里先不断的试点、积累技术经验,才能循序渐进、大力推广。 “嗯,润德言之有理。” 姚璟深深地点了下头,接下来又有些傻眼:那,那该如何先惠泽一州一冬呢?你小子实在太高深莫测,把本官弄得都有些不会自主思考了...... 而何瑾多机灵的一个人儿,不待姚璟主动开口问询,便继续言道:“这惠泽一州一冬之事,自然当由大老爷牵头儿,全衙上下齐心共办。” “尤其州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四大机构以及沈家,务必要听从大老爷的统一调派。” “四大机构那里,可收留孤苦无依、且无体力的百姓。而沈家那里,正好因开采煤炭,需要大量人手,大老爷可让那些孤苦却能劳动之人,归沈家雇佣。” “同时,在下已同沈家商议好了,沈家愿拿出鼓山煤矿一成半的干股,捐献给衙门,供大老爷每年拨付给官办的慈善机构,建造暖室、收留赈济百姓......” 姚璟静静听完何瑾的这一方案,渐渐地不由心潮澎湃起来。 甚至到了最后,他忍不住激动地拊掌一拍,大叫道:“润德,你果然润物细无声,周密妥当,真乃上天赐予本官的英才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行走的迷魂汤 姚璟又一次忍不住起身,兴奋得在桌案前走来走去,回味着何瑾这一番算无遗策的方案。 为了挺过这一凛凛寒冬,他其实率先想到的,就是官办的四大慈善机构。 其中孤儿孤女由慈幼局收养,孤老残疾由养济院收养,需要治病疗伤的,归安济坊收治,实在治不了的,由漏泽园负责下葬...... 这四大慈善机构委任素有名望、亦有爱心者为负责人,州里衙门每年拨给经费,乡宦士绅们也会捐给善田,以维持这一恤幼养老、生养死葬的体系运转。 瞎子都看得出,这四大机构就是地方官‘仁政’的体现。可姚璟为何不敢如何瑾这般,挺直了腰杆儿动用四大机构? 只因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四大机构的确是做慈善的,可要做慈善也需要钱啊! 手里没有钱,难道能只凭着朝廷给的一个印把子,强逼着已然超出负荷的四大机构,赈济冬日的苦寒百姓吗? 这一刻,姚璟看着眼前这位机灵能干、深沉老练的少年,不由内心感慨万千:读书万卷,究竟有何用处? 学了满肚子的大道理,一腔的热血壮志。到了真正付之实践的时候,还不是得要钱,能比得上身边有这么一位善财童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何瑾升起浓烈的感激之情。 可就在转身想要,再度郑重谢过何瑾的时候,姚璟忽然间神色又是一动,竟大惊失色起来:不对,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有了这无烟煤,还有沈家相助,何瑾他难道就不能办好,这赈济冬日苦寒百姓之事? 答案是肯定的。 他完全可以让沈家拿出那一成半的干股,雇人搭建草棚帐篷、建造暖室、施舍粥食......可他偏偏舍近求远,将一成半的干股捐赠给了衙门。 不,确切来说,是捐赠给了自己! 如此,再由自己出面来做这等慈善大举,非但可将此仁义之事办得风光漂亮,更主要是......他在助自己收拢民望、脸上贴金啊! 这,这少年原来非但谋事滴水不漏,更深谙人心会做人......这孩子,懂事儿啊! 直到这一刻,姚璟都没意识到,何瑾真正的用意就是想送贿赂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现在意识到了,还能拒绝得了吗?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一个公式化的躬身谢意,根本不足以表达何瑾对自己的恩义啊...... 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姚璟沉思了片刻后,才忽然开口道:“润德,本官为你取了字,难道你就不知敬本官一杯茶么?” 而何瑾听了这番话,却不由一头雾水:大老爷,你这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之前我不是已拜过码头了吗? 倒是一旁也算士林中人的陈铭,闻言不由反应了过来,赶紧捅了一下何瑾道:“傻小子,这是大老爷要收你为徒呀!” “啊?......”何瑾当即大愣,没想到事情还会这般节外生枝,不由心思电转盘算起来。 毫无疑问,收徒可比取字要关系更进一层。 天地君亲师,在这个师徒大如天的时代,收了徒弟那就要尽心提携、全力培养,不然士林都会瞧不起。而且姚璟还这么年轻,估计仕途刚起步,自己跟着他混,肯定有光沾。 更主要的是,跟知州大老爷成了师生,以后磁州城里,自己就可以横着走了。 最后自己想要当贪官儿,那就必须科举。姚璟又还是含金量十足的两榜进士,比州里那些最多是个举人的学正强多了!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 就是以后姚璟倒霉了,自己也免不了要吃挂落......可这点小危害,跟好处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重要的是,现在知州大老爷给你脸,自己还能不要么? 反应过来,何瑾当即拿着案桌上的茶壶倒了茶,高捧过头,何瑾又一次习惯地就握住了人家的小手儿,道:“非但搞定了大老爷,还为你雇佣人手找好了门路。” “过不了两天,衙门就会发出布告,让那些孤苦闲散的人,都聚拢到慈幼局和养济院。你呢,就直接去那里招。” “老幼和弱妇咱当然不要。但凡那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男人,不惹事儿还好,一惹事儿我就直接让刘火儿捉来扔矿场里,免费给咱挖煤!” “雇好人后,你就先从浅层的地方挖。我抽空儿就会过去,教导赖三儿等人和一些踏实肯干的工人,如何筛选无烟煤......嗯,记住啊,先保证工人们安然过冬,再想着挣钱,可别舍本逐末、出了岔子......” 何瑾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可猛一抬头,就发现沈秀儿的眼神儿很不对,像刀子,还来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吓得他心中发毛:“你,你这是要找什么?” “找迷魂汤......”沈秀儿郁闷落寞地开口,真心实意地服气了:“怎么什么事儿到了你手上,都简单得跟不是事儿一样?你是不是随身准备了迷魂汤,逮谁就给谁灌,让谁都能听你的?” 何瑾闻言,望着眼前一脸怅然的沈家大小姐,不由只觉雪中更有女人味儿:“不用找了,我本身就是一碗行走的迷魂汤......不知,沈小姐愿不愿喝一口?” 沈秀儿闻言,登时霞飞双颊、满心娇羞。 可再一反应,她又豁然杏目圆瞪、银牙紧咬:这个贪心不足的小贼,抓着自己的手不算,竟还色胆包天地搂上自己的腰了! 于是,她陡然娇躯一挣,狠命推了何瑾一把:“喝你个大头鬼呀,你自己去喝罢!” 而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何瑾,不由风骚地就此一躺,以手支颌。悠悠地看着沈秀儿羞恼急促离去的长腿,淫荡地笑道:“嗯......看来想上二垒,还需要点时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蚊子腿小也是肉 上蹿下跳地弄完煤炭生意的前期筹备工作,虽然倒在雪地里一身狼狈,可何瑾却觉得自己的心......是火热的! 老百姓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其中煤便可以取代‘柴’来用。谁都知道,但凡垄断了民生物资的行业,没有不是一本万利的。 而何瑾的煤炭生意,至少在磁州城,乃至以后的彰德府,会一直处于垄断地位——这表明,穿越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华丽丽地地完成了由一穷二白,到解决温饱,再到发家致富的三级连跳。 所以,纵然此时大雪纷飞,街上已黑灯瞎火,他还是犹如脚上踩着风火轮一样,屁颠颠儿走向了自己的家。 可还没到家门口儿,便看到自家门前聚拢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大发雌威地叱道:“休要狡辩,你这贼子分明被老娘抓了个正着,还敢抵赖!” 崔氏中气十足、威风凛凛,一旁的街坊百姓也义愤填膺:“就是,简直瞎了你的狗眼!崔妹子的儿子可是衙门刑房的典吏,敢来这里偷东西,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 唯独那个被围住的家伙,正抱着头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委屈无比地解释道:“东家、诸位街坊,你们要相信我啊,我真是何令史刚雇来的门子。手里的钥匙,就是何令史亲手交给我的!” 何瑾赶忙上前一看,顿时老脸有些发烫。因为这位已被老娘用笤帚,揍成了猪头的倒霉家伙,就是他从沈家那里拐来的门子。 这一下午,他先是找沈秀儿去衙门买了鼓山的地,然后又拐到了陈铭的家,拉着老头儿一块儿去忽悠姚璟。 最后,还跟沈秀儿擦出了一点点暧昧的火花......事儿密密麻麻、忙忙乱乱的,哪能还记得这门子? 当下,何瑾赶紧拉住了还在滥用私刑的老娘,又向周遭见义勇为的街坊道了谢。 最后,才一把拉起了泪眼婆娑的门子,歉意道:“唉......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苦了你啊。这样吧,来我家工钱一月一两银子,以后干得好,还有奖励拿,如何?” 满脸幽怨的那门子闻言,立时一身气愤,义正言辞地说道:“东家,你这说的什么话!小人是那种贪财图利的人吗?小人来咱家,不就是看中东家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何瑾闻言,不由就......满意地笑了。 之所以拐这个家伙,不就是看中他脸皮厚还能说嘛。有这样的家伙当门子,那些来拜访的人,怎么好意思不多提些见面礼? 而一旁的催死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傻眼了:这,这可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自己山猴成精一样的儿子,找个门子都如此骨骼精奇......不对,他刚才说给多少工钱来着? 一想到这个,崔氏当即关上了院门儿,手中的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砸去:“兔崽子,你这是疯了啊!有了俩糟钱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 “老娘一天累死累活的,都快成了一滩泥,才赚十几个大子。你找个门子什么都不干,就出一月一两银子,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夹了?” “娘,娘下手轻点,咱家现在有外人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何瑾一下都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抱头乱窜,幽怨言道:“再说,就你现在这龙精虎猛的力气,哪有半点累成泥的样子啊......”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崔氏当即更炸了。 追着滑不溜秋的儿子一直到了房里,还忍不住一边揍一边继续骂:“你想气死老娘是不是!过日子要量入为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 “儿子当然懂!”何瑾这一个月来也被打烦了,觉得是时候,彻底扭转下这不正的家风了:“娘,咱家现在不一样了,儿子已经挣着大钱了。雇这么一个门子,他看门一月能赚的钱,就低不了五两银子!” 这话嗓门儿有些大,内容也奇葩,崔氏不由愣了片刻。 何瑾则趁机赶紧上前,夺过了崔氏手里的笤帚,拉着崔氏坐下道:“娘,你也看到了,如今街坊百姓们都对儿子高看一眼。因为儿子现在署理着衙门的刑房,掌管着一州的诉讼案件。” “还有沈家火炕生意红火后,不少商户也觉得儿子是善财童子,争着抢着来给咱们送礼。你说,儿子就在磁州混,能整天冷冰冰地关着门儿、拒人千里之外么?” 崔氏闻言,一双眸里不由笼上了一层薄烟。 可很快,那层疑惑的烟云便消散了,露出闪亮的光彩:儿子说的不错,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身负冤情诉讼的人,当然会心急火燎地病急乱投医。这也不是说,儿子就会收礼办坏事儿,只是时代就这么个风气,你不收人家心里还不安生。 更何况,儿子还会给送礼的人出谋划策,普及下律法朝例,帮助送礼人更巧妙、更稳妥地打赢官司,这也是......呃,按儿子的说法,这叫做:律师代理费。 至于那些商户富豪的送礼,崔氏便更加认可了。 谁都知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儿子跟沈家做着生意,当然不能连人都不接触应酬。 而那些商贾富豪送来的礼,对于人家来说,真不过九牛一毛。 可道理虽然说得通,但崔氏的心气儿却不舒服:毕竟,儿子大病好了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越是觉得看不透,就越是喜欢揍何瑾。 这种奇怪的行为方式,就跟一个小男孩追求一个小女孩一样,越是喜欢,就会越欺负人家——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 “你说的是有些歪理,可你觉得,咱家现在有钱吗?”崔氏又作出一脸的恼怒,教训何瑾道:“万一以后没人来了,你留着这门子干什么?” 何瑾当即就想说,没人来就辞了这门子呗。而且,随着自己在衙门权势越来越稳固,生意越做越大,来的人只会络绎不绝、越来越多。 可张了张嘴后,他便意识到跟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哪怕,面前的是你亲娘...... 眼珠一转,他便换了法子,直接掀开自己的枕头,拿出了底下的三张银票儿道:“谁说咱家没有钱?” “这三百两,能给那门子开三百月的工钱,也就是二十五年。娘你觉得这二十五年里,儿子不会再挣来别的大钱?” “不,事实上,儿子现在已挣着大钱了。这两天又跟沈家合作了一笔大生意,咱们以后在家躺着都能来钱儿!” 崔氏疑惑不已地看着那三张银票,反应过来后,劈手便夺了过去,连台词儿都懒得换:“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见状不由笑笑,心里却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毕竟,他现在的身家,可不是只有三百两。而是藏在床板底下的小箱子里,就有一千两之多! 其中,沈家给的第一笔分红,便有五百两。另外,捣毁淫尼窝一事上,他得了严秀才的悬赏二百两,淫尼的赃款三百余两。 还有,斗倒胡不归一事,抄家可是由老宋来办的。何瑾仔细对比了一番,胡不归的家产跟勒索商户们的赔偿金,发现还多出了四百两左右。 想了想,这大概是胡不归不仅敲诈勒索,还收了不少的黑心钱。那些送脏钱的当然不敢上衙门讨要,正好便宜了他。 其中他拿了三百两,剩下的,便让老宋同皂隶胥役们分了。 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就算再刨去刚给老娘的三百两,还是剩下一千两左右!而且,这还不包括火炕的后续分红,以及即将展开的煤炭大生意。 然而,欢天喜地拿了钱后的老娘,只高兴了没一会儿,又满面狐疑问道:“瑾儿,沈家给的分红竟有这么多?......你该不会是,真贪了衙前街商铺的常例陋规吧?” 谁知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猛地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对啊,又忘了还有这么一笔财源呢!就算比不上煤炭的大生意,可蚊子腿小也是肉,咱千万不能放过呀!” 而崔氏闻言,也猛地凤目一眯,手就悄悄地摸上了扫炕笤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不一样的老娘 翌日一早,何瑾揉着浑身的伤痛,郁闷不已地起了床。昨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换来了老娘的一顿竹笋炒肉。 更可悲的是,三百两的银票打了水漂儿,不正的家风似乎也没被掰转过来。这使得他身痛、心更痛! 然而,当走到正屋的时候,他忽然双眼一眯,冷不丁便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妖孽,如何进的我家?!” 说完这话,何瑾就觉得自己真是欠揍。 因为又仔细看了一眼后,发现那竟是自己的亲娘......不,严格来说,是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位贵妇老娘。 此时眼前这位老娘,不再是往常灰朴难看的衣裙,又穿出了那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明艳动人,散发着一股子端庄雍容的气质。 更为罕见的是,这次何瑾都下意识地,做好了抱头挨揍的准备。可老娘却只是面色微微一恼,随即便轻缓得体地言道:“坐下,用饭罢。” 何瑾如履薄冰的坐下了半边儿屁股,一副随时要逃的惊弓之鸟模样。 尤其看了今日的早点后,就更加疑惑了:跟往常两个馒头一碗粥、最多有碗咸菜不一样,今日桌上有炒肝儿、豆腐脑儿、油条、糖油饼、腌菜、焦圈儿、糊塌子......七八样北方中原早点。 满肚子疑惑的何瑾也不敢问,乖乖地闷头开吃。 不时瞟一眼老娘,却发现老娘今日用饭竟十分文雅、细嚼慢咽的,比起之前吃完赶紧上工完全不一样。 “这白玉甘脂可是有些咸了,金玉满堂也不有些焦......看来,明日得让金元换个酒楼买早点了。” 何瑾听后很是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娘说的什么。 这时代媚俗,所以闲得蛋疼的酸文人们,就把早点的名字给改了:比如白玉甘脂说的就是豆腐脑儿,金玉满堂是糊塌子,呃......金元呢,倒是没有改,而是新雇来门子的名字。 “娘,我吃的都挺好啊......” 何瑾弱弱地应了一句,却换来了崔氏一个鄙夷的白眼:“瑾儿,以后懂些品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哦......” 吃完饭,崔氏便又倒了两杯热茶,何瑾正好觉得有些咸了,仰头儿就喝了下去。 可喝完之后,却发现老娘正用素手缓缓拨弄着茶盖,随后才轻呷一口,蹙眉道:“秀儿送来这明前的狮峰龙井,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堪称茶中极品。” “只可惜,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而我们用这井水冲茶,使得十分之茶,遇三分之水,茶亦三分......” 何瑾更加傻眼了,一脸懵地又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道:“没啥感觉啊,就是茶水而已。” “哼,焚琴煮鹤,煞风景,大煞风景!”老娘再度给了何瑾一个白眼,道:“襄中日铸传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尝。娘以前教你辨茶、饮茶、还有喝茶的讲究规矩,你都忘了不成?” 何瑾这下简直快疯了,开口道:“娘,你不会是有精神分裂症吧?昨日还凶神恶煞的,今日便如此鬼鬼叨叨,要不要儿子给你找个郎中?......不行,这精神病,好像在这时代治不了。” 可想不到,这次何瑾都如此不知好歹了,崔氏竟仍未动怒。 她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瑾儿,娘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你都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但娘看得出,你如今有出息了,这家门也很快要跟以前不一样了。” “故而,往常那个凶悍泼辣的崔氏,就不适合这个家了。现在的娘,才是以往真正的模样。” 这下何瑾才算听懂了,随后不由双眼一亮,激动道:“也就是说,娘你以后不会再用笤帚疙瘩揍我了?” “当然不会。”崔氏点头,差点儿让何瑾蹦了起来。 毕竟,心理年纪三十岁,每日却还要被人当小孩儿一样教训着。那憋屈儿的感觉,实在难以名状...... 可不料,随后崔氏又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大家之所,自当有家规。娘虽然不会那般粗俗地揍你了,但若发现你敢贪婪成性、鱼肉百姓,坏了你父亲的名声,自有家法来处置你!” “那,那儿子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娘稍好一些......” 崔氏却没搭理何瑾的幽怨,而是起身言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去应卯了。娘今日也要出去一下,回来再教导你。” 何瑾点点头,腿儿都走到门口了,却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娘,你以后不再去上工了?” 穿越这么长时间上窜小跳,何瑾始终抱着的一个小心愿,就是能让这位老娘,不再大冬天里在冰水里浆洗衣服。 每次回来看到老娘冻着通红的双手,他总是细心替老娘涂好药膏后,再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娘不必那么辛苦。 可老娘却始终没同意,总说不能有了点小钱儿,就忘了居安思危。 “不错,娘打算辞了那活计。儿子现在有本事儿了,娘还出去上工劳作,不是给你丢人现眼吗?” “早该了如此了!”何瑾真心一笑,随后就嘴贱地不小心来了句:“那娘今日打算去做些什么?” “身上这件衣裙有些旧了,自然要去买一身新的。还有胭脂水粉,也要去如意坊买一些。对了,你已是衙门的典吏,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又名唤瑾字,娘觉得佩块玉才合适。” 说着,老娘也走到了门口,继续蹙眉道:“这庭院倒是不小,可惜年久失修,自当修葺一番。你爹当年没甚情趣,娘想建一方小园林,有道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 “嗯,还有光一个门子可不行,娘估计还要去牙行走一遭。看到伶俐能干的丫鬟,也要买来两个。厨子嘛,也要雇一个,总不能天天让金元去买饭吧?......” 何瑾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血压却开始有些飚:娘啊,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物儿? 你这身儿衣裳,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吧?还有那如意坊,可是磁州城里有名儿的水粉店,里面的东西贵的要死...... 还有那玉,好的一百两左右;修葺庭院,没有五十两下不来;丫鬟加厨子,活契还好说,要是死契那也得百两以上啊! 直到昨天,我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可照你这样的花法儿,儿子......受不了啊! “啊......好像是有些过了呢。算了,虽说养儿防老,但娘也不能太虐待你。今日就委屈下自己,省着点儿吧。” 崔氏这才从畅想里醒来,转身对着何瑾美艳一笑,拍拍他的脸道:“瑾儿,女人都是要富养的,你可要继续努力赚钱哟......” 走到去衙门的路上,何瑾的心情是沉重的、矛盾的、复杂的。显而易见,老娘今日这一出儿,虽说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一方面,她是看出自己不凡了,知道用以前那种直白的方式,管不住自己了。所以,就换了今日这一种诡异的方式。 另一方面,老娘做的也不错。毕竟,现在自己跟一个月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老娘今日的方式,才是这个时代主流大家的做法风范,自己若想再进一层,还真得向老娘学习。 那诗句、那作派、那举手投足的典雅气质......啧啧,怪不得当年迷倒了衙门里的吏目、司吏。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样的老娘,好像......很费钱啊! 可话说回来,自己穿越过来,不就是为了不负这春秋梦一场? 想到这里,有了压力的何瑾,不由更有了动力。 应卯排衙之后,他都不用姚璟再度交代,主动一溜烟儿地就跑到了快班。瞅了一眼后,就拉着一身青衣、头上还插着鸟毛的刘火儿,来到了皂班。 “怎么样,来快班都两天了,局势搞清楚了没有?”坐在皂班木椅上的何瑾,这会儿完全跟个山大王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野兽噬人的气势。 刘火儿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看着那跟饿狼一样绿幽幽的眼光,有些结巴地回道:“还,还行吧.....小人入快班后,就表明了是大人一派的。那些捕快们虽没明说,但小人也看出他们已分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觉得大人猛锐精进,有意投靠过来跟着大人混;大部分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最后剩下一些家伙,都是吏目刘不同的人,对小人极为排斥。” “唔......”何瑾摩挲着光溜溜的下颌,目光阴沉,语气如刀:“也就是说,我想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就得先扫除刘不同的那些狗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没那么简单 心思从煤炭生意上收回来后,何瑾便仔细盘算过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按照他的谋划,这事儿得遵从一个基本原则:攘外必先安内。 毕竟,他刚扳倒胡不归这座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假如这个时候,便让衙门皂隶向商铺摊位收取管理服务费,百姓们会怎么认为? 当然会是认为他何瑾,就是胡不归第二啊! 哪怕,他收的管理服务费,要比胡不归敲诈勒索的少很多。但正沉浸在欣喜中的百姓们,必然也会愤怒失望,心里头不会买账。 所以,何瑾的设想就是先一统衙门快班,让快班的捕快、帮役们,先主动为商铺摊位们做起服务来。 待百姓们都觉得过意不去的时候,他再以衙门新规的方式,向百姓们提出缴纳一点点服务费的愿请。 如此一来,虽然本质上还是那么回事儿。但就因为打了个擦边球,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百姓们也更容易接受些。 毕竟再怎么说,他本身就是磁州城里的人。 无论想办什么事儿,首要的前提,就是不能坏了自己的人品。因为这人品一旦坏了,那街坊百姓们谁还会跟他送礼? 就算贪,也要贪的有技术含量不是? “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哪些家伙是刘不同的人。”何瑾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着,眼中露出了猎食者一般凶残狡诈的光:“我这就开始着手,一个个收拾他们!” 刘火儿闻言,不由心中凛然。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班房外端木若愚却急匆匆地赶来了。一看到何瑾,当即面色凝重地开口道:“老大,刘吏目在刑房里等着,唤你过去呢。” “刘不同?”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陡然就闻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祥味道,开口问道:“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了吗?” 端木若愚先摇摇头,但随后便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刘吏目是跟汪卯明一块儿进的刑房。两人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融洽。” “两人......还挺融洽?”何瑾这下更加疑惑了:汪卯明可是把刘不同的小舅子当了枪使,两人的仇可算是结大发了。 现在,两人又和睦相处了?这情况,简直跟武松和西门庆称兄道弟了一样,诡异,太诡异了......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何瑾只诧异了一会儿,便起身先对刘火儿言道:“你把名单整理一下,我处理一下那边儿的事儿,迟早还会用得到。” 言罢,他便随着端木若愚,一同返回了刑房。 进了门后,便看到吏目刘不同正端坐在外厅,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正悠悠地地喝着茶。而汪卯明则陪侍在一旁,一张死人脸上却笑出了菊花,甚是恐怖。 看到何瑾后,他又当即收敛了笑意,眼神儿还变得冷冰冰、又得意洋洋的。 何瑾看着这一笑面虎和死人脸,真觉得衙门就跟阴曹地府一样,尽是些牛头马怪。 “何贤侄啊,如今你已被大老爷委任,署理刑房。可见老夫当初,真是慧眼识才......”刘不同率先开口了,话倒是好话,就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何瑾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当即抱拳一礼后,问道:“不知吏目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可不敢,谁不知贤侄如今,是大老爷面前的红人儿。”刘不同又是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随后才放下茶杯,继续言道:“本官此番前来,可是为贤侄分忧来了。” “贤侄也知道,大老爷最近想要审理往年积案。可贤侄这里,一面要负责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一面还要值堂拟牍,若再为这等事儿分心,难免累坏了身子啊......” 何瑾还猜不出刘不同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应付了一句:“有劳大人关心,卑职铭感五内。” “贤侄乃衙门里的干才,本官当然要多多提携照拂一番。故而,本官便决定,让快班的那些衙役们,全权听从汪司吏的指挥,缉拿追捕。如此,既不耽误贤侄大事儿,又有人分忧代劳,岂非两全其美?” 美? 美你奶奶个腿儿! 何瑾一听这话,止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好你个刘不同,真是一头笑面虎。表面上说为我好,实际上却是在替汪卯明撑腰,来夺我的权! 行呀,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兵法,玩儿得挺溜啊。 如此一来,汪卯明有了快班当爪牙,就能在刑房里牵制住我。而快班的那群狗腿,有你和汪卯明罩着,便使得我投鼠忌器,不能痛痛快快地铲除打压。 等等......这事儿好像说来说去,都跟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有关! 差点忘了,你刘不同才是衙前街常例陋规的幕后黑手。此番这般所为,一来是想着牵制报复我,二来就是还妄图死灰复燃!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恼恨不已。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回绝掉:毕竟,吏目掌一衙文书、总揽衙役,人家让快班归谁统管,那是人家的权力。 更何况,从身份地位上来讲,刘不同是官儿,他何瑾只是个小吏。 人家好声好气地来通知,就算是给你面子了。你要是敢回绝,那就是坏了官场上的规矩,少不得会让其他人都觉得你不知好歹。 既然无法回绝,何瑾当然不会干损己利人的蠢事儿,当下又是躬身一礼,道:“多谢吏目大人费心了,卑职恭送大人。” “嗯......贤侄果然乃识得时务的俊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不同闻言也悠悠起身,不快不慢地向着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还没走出去的时候,汪卯明便已然憋不住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儿,对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们喊道:“都看到了没有?这个刑房,仍有我的一席之地!识相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惜的是,这些年刑房上下,都知道他汪卯明是个什么东西。而何瑾上位后,事儿办得面面俱到,有好处也大家一块儿拿,很是得人心。 故而这话落下后,众书办白役们都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小人得志的汪卯明。 尤其何瑾更是快有些想笑了:汪卯明啊汪卯明,你这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了刘不同的站台? 这急赤白脸的劲儿,就不能等人家走出门外后再吼吗?......这是有多不甘心、多不情愿啊? 果然,刚走到门口儿的刘不同一回头,那笑吟吟的脸立时就僵住了。 看着汪卯明的模样,就跟看正在挖鼻孔的如花一样,嫌弃又厌恶。可当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他气哼哼地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这两日汪卯明死缠烂打地来求自己,比色狼追女还殷勤恐怖。自己也收了他大半个的身家财产,这拿人手短...... 然而,忽然间刘不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而惊惧地看向了一旁的何瑾:自己刚才不也打压了这少年? 可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做到宠辱不惊、波澜不显......这货比货得扔,汪卯明大半辈子的年纪,难道都活到了狗肚子上不成! 一时间,刘不同不由心绪烦乱地走出了刑房大门。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中已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次,铁定是押错宝了。甚至,还可能办了一件蠢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会打架的,都跟上! 刘不同心怀忐忑的离开了,心中留下对何瑾高深莫测的隐忧。 可惜他却不知道,就在离去后不久,何瑾来到皂班班房,就露出了原形:“狗日的刘不同,你奶奶个腿儿!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敢坏小爷的好事儿,小爷决饶不了你!” 一阵破口大骂,他还觉得不解恨。看到前面的硬木条案,一怒之下,举起巴掌便拍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班房里犹如打了响雷,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一旁的刘火儿和端木若愚,还有老宋、老吴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毕竟,何瑾足智多谋、手段狠毒,他们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竟还天生神力! 而这时候,拍完条案的何瑾才算痛快了,回头儿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四人言道:“诸位,你们也算是我的心腹了,这事儿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可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何瑾也知这有些为难他们了,但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个突破点,只能集思广益:“宋伯、吴叔,你俩说说?” “大侄子你交代些难办的案子,让那些捕快们干不成。这样一来,大老爷那里发了刑票,我们保管一顿板子,打得他们以后再也来不了衙门!”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摇摇头:“不妥。之前我就想这么办的,那会儿刘不同没掺和进来,还有可能。” “但现在我只要一出招,汪卯明必然会上蹿下跳,用刑房和班房没直接统属的借口,反将我一军。最主要的是,这事儿不能太惊动大老爷。” 姚璟可是何瑾幕后的大老板,能借势,但不能拉着人家下场肉搏。否则人情用一分就冷一分,还会落个自己无能的印象。 目光又落到端木若愚身上,端木若愚想了一会儿,才道:“要不,令史寻些受过那些捕快衙役迫害的百姓,告他们一状?这样案子到了刑房,我们就有办法了。” 何瑾托颌想了一下,随后还是摇了摇头:“也不行。告状太慢、太麻烦了,而且有心之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我所为。” “我以后可是还要用快班办事儿的,这要是让快班的人认为我心胸狭隘、故意针对,那以后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最后剩下一个刘火儿,办法倒是有,也挺干脆:“老大,让我招呼几个兄弟,敲闷棍、下黑手,保管他们下不来床!” 何瑾一听这个,简直都惊呆了:我去!你们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老宋老吴这里是打板子,端木若愚是告黑状,你这里就直接找小弟。 让地痞流氓去打警察,亏你也想得出来! 这事儿要真成了,那快班以后还要不要在磁州城里混下去了?我又要这快班......有何用? 咦......等等,警察不能打,但好像别的人,却可以揍啊。 何瑾眼睛一亮,手不由就摩挲了起来,觉得有些痒痒了:“火儿,你这馊主意歪打正着,倒真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不过这样一来,我好像以后就真要成宋江了哇。” “当个宋公明,也没什么不好的。磁州城的江湖大哥,传出去多有面子!”小胖子端木若愚一脸激动,很是向往的样子。 连老宋和老吴也频频点头,似乎觉得‘这磁州城江湖大哥’的名头很不错。 何瑾一看这架势,当即也想开了:宋江就宋江吧,弘治一朝跟宋末可不一样,只要不造反,有啥大不了的? 敲定了主意,他当即便对刘火儿交代了一番。一旁老宋、老吴和端木若愚听着,双眼不由渐渐发亮。 到了后来,小胖子端木若愚还都热血沸腾了,拿出了古惑仔的气质道:“老大放心,我们出来混的,就凭三点:讲义气、够勇,兄弟多,这事儿我也来!” 何瑾听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儿:“出来混,错了要认,挨打要站稳。你一个衙门的书办,来什么来!” 端木若愚不由一阵幽怨。可不料,随后何瑾就又笑着道:“要来,也等我一起来嘛......” 商议完毕,刘火儿当然更迫不及待地,就去招呼他的小弟了。而何瑾自然也不能闲着,出了衙门,一路就跑到了鼓山煤矿。 此时的鼓山以西的煤矿上,已聚集了大量的人手。 这些人大多是孤寒老实、衣着单薄的穷苦百姓,还有些体格粗大、带着孩子的妇人。虽然数百人挤在这处浅盆地上,场面看起来忙乱了一些,但在沈家十几个管事的管理下,也算秩序安然。 毕竟这时代的百姓都还很淳朴感恩。沈家在这个冬天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都卖着死力气来报答。 商贾之女沈秀儿也不避讳,在这山脚下选好的土地上,带着月儿正指挥着匠人们平整坡土、搭建茅屋窝棚。 “大家伙儿加油干啊......中午杀头猪为大家伙儿加餐!还有赶制的冬衣,陆续就会送到这里来。”经历了何瑾收买泥瓦匠父子一事,她如今也学会了施恩布惠、邀买人心。 在眼尖的小月儿招呼下,看到何瑾前来,她不由面色一喜。 可随后想起这家伙搂自己腰的事儿,又立马作出冷若冰霜的模样,道:“你还知道要来这里啊?筛选无烟煤的事儿,打算何时告诉我?” “呃......无烟煤黑亮坚硬,有金属光泽,以脂摩擦不致染污。烟煤呈黑色或灰黑色,光泽不明显,通常有条状带结构。” 何瑾努力收拢心神,将这些区别讲述了一番,又交代道:“肉眼的筛选就是这样了,并不算难。不过,这也需要多练习,你没事儿就让矿工们多烧烧,先找找感觉。” “放心,只要露天环境不密封,不故意去吸烟气,最多就污染下空气,死不了人的。”说完,他眼神儿就开始四下乱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这时候,沈秀儿其实小手都出汗了,就等着何瑾趁着说话的时候来牵了。可不料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由疑惑问道:“你此番跑来矿场,不是来找我的?” “找你干什么?我来这儿是找赖三儿的......”何瑾脱口而出。本来嘛,他就是来找小弟打架的,叫个女人算什么回事儿? 可沈秀儿当然就炸了:人家不让你搂腰,可都主动做好让你牵手的心理准备了。而你屁颠颠儿地跑过来,不是要跟我道歉......竟然是来找泼皮无赖的?! 当下想都不想,她习惯性地就推了何瑾一把,羞恼道:“找你的赖三儿去罢,他就在山那边儿!” 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的何瑾,这下是真傻眼了:女人的心思,也太难懂了吧?难道今天......她来亲戚了? 好在,男女沟通有困难,可男人跟男人之间对话,向来简单干脆。 “赖三儿,这几天先不用管煤矿上的事儿了,挑上十几个能干的小弟,配合刘火儿去干一件事儿。” “干什么事儿?” “干架!”一提起这个,何瑾胸中万丈豪情。 甚至,他还平举起了右手,一副览略整个磁州江湖的霸气:“还记得吗?我曾经答应过,让你当上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啊!” 赖三儿这下也激动了,颤抖着问道:“何官人的意思,现在是时候了?” “不错,是时候了!” “那还等什么,走着!” “嗯......”何瑾也重重一点头,等赖三儿招呼好那些泼皮无赖后,大手一挥,道:“兄弟们,跟我走!这次,咱要大闹磁州城,不胜不归!” 一旁的沈秀儿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问了一脸兴奋的小月儿后,得知何瑾竟然要去打架,当时就急了:“他要干什么啊!......打架多危险啊,男人怎么都这个样子!” 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开始担忧了起来。 最后,她忍不住恨恨一跺脚,对着那数百劳作的矿工喊道:“今天不干了,停工了。会打架的,都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兄弟,混哪条道儿的? 衙门里的三班衙役,说起来只是统称,真正细分起来,还是有很多道道儿的。 按照职责来分,三班乃壮班、皂班、快班。 站班皂隶,类似于何瑾那个时代的法警。负责跟随长官左右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壮班民壮,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牢狱等要害部位,巡逻城乡道路,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武装警察。 捕班快手简称捕快,有点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刑事警察,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等。 这三班衙役都是在衙门卯册当中的,虽说工食银寥寥无几,但身份上乃实实在在的衙门中人。 可快班那里还有一群人,就是帮差白役,他们连卯册都不在,也拿不到工食银。只仗着和公门关系近些,办些跑腿儿的活儿,收些好处混几碗饭吃。 这些人通常都是,由捕快自己招收带领的。清白老实人家哪会干这等差事儿,故而大多数的帮差白役,都是些泼皮无赖、无业游民。整个磁州衙门捕快编制才十来个,这些人倒是有一百多号。 衙前街的范六儿,就是帮差白役中的一员,而且还是手下有几个兄弟的人物儿。之前,他是跟着赵麻子混的,赵麻子失势后,他便又跟了同赵麻子相近的吕强。 在衙前街敲诈勒索一案中,吕强见风使舵,随后就交代了以前的罪行,得了衙门的宽大处理,算是逃过了那一劫。 这两天衙门风声紧,吕强交代过范六儿要老实些。 可是安分老实了两天后,狗毕竟改不了吃屎,今日范六儿又开始忍不住,敲诈勒索衙前街的摊位了。 “你个老冬烘废什么话!什么衙门以后不收常例陋规了,老子这是在收保护费。让你交就赶快交!” 眼角有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范六儿,说着这话,一脚踹向手持擀面杖的张大爷。 紧接着,他一挥手,后面一群泼皮无赖就涌了上去,对着张大爷拳打脚踢。很快,就将势单力薄的张大爷打得鼻青脸肿。 面对这群胡作非为的泼皮无赖,良善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毕竟,开门做正经生意的,哪有功夫儿和精力,跟这些泼皮无赖们纠缠?他们可天天闲得蛋疼,就寻机会找你的事儿呢。 而且,这些家伙们也都好勇斗狠。真打杀了人,就往深山里一躲......谁架得住这样儿? 故而人人都义愤填膺,可怜张大爷的遭遇。但也只能嘴上说些好话,劝这些泼皮无赖们别闹出了人命。 范六儿见状,却觉得威风不已,不由哈哈大笑。 随后一脚又踹翻打烧饼的炉子,火星四溅,立时扰得一片狼藉:“都听着,做生意就要交保护费,天经地义!没有我们衙门里的人罩着,你们凭何能安生做生意!” “以后你们这些小商小贩,每天都要上交十个铜板,不肯交的,这就是榜样!” 可话音刚落,毫无防备的范六儿,就觉得后背重重挨了一脚,踹得他直接跌了个狗啃屎。也是他倒霉,正好儿冲着火炉摔过去,把头发眉毛都燎了一大片。 “哪个孙子偷袭爷爷!”范六儿狼狈叫嚣起来,看也没看反身一拳便向后捣去。 然而偷袭之人早有防备,就在范六儿下意识挥拳的一瞬间,他身形一扭,已快速绕到了范六儿身后。 紧接着出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啪一阵狂揍,下手尽招呼在范六儿的脖颈、后脑、脊椎等要害之处。 待范六儿呼痛,又一横挥过来时,那人又矮身一躲。随即双手指节弓出,一个双峰贯耳,狠狠从两侧砸下,击打在范六儿的百会穴上。 “呀啊——”范六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又一脚被那人踹飞开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哪条儿道的?”范六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怒火万丈,可看着对面还蒙了面的那人,不由想起先问问虚实。 而蒙着面的刘火儿,却是位一级演员,按照剧本上演起来道:“废什么话!这衙前街可是赖大官人的地盘儿,敢来这里抢食儿,活得不耐烦了!” 这次刘火儿当然要蒙着面,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捕快。 要是穿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帽檐上还插着羽毛的制服,范六儿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能继续这出儿好戏? 范六儿自然没认出蒙着面的刘火儿,更被刘火儿的话给带了进去:“赖大官人,哪个赖大官人?” “哼,整个衙前街,只有一位赖大官人,那就是赖三爷!”说着何瑾教给的古惑仔经典台词儿,刘火儿果然感觉很有逼格。 “赖三儿?”范六儿却傻眼了,想了一会儿后才大怒骂道:“狗屁的赖大官人!就是被一个傻子打了,还不敢寻仇的窝囊废!现在还敢派你这狗东西,来打你范六爷?”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向自己手下吼道:“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这时那些泼皮混混才反应过来,放开了卖烧饼的张大爷,一窝蜂地叫嚷着向刘火儿冲去。可刘火儿却猛然一跳,急忙伸手道:“等等!” 那些泼皮纷纷一愣,却见刘火儿云淡风轻的一扬手,道:“就你们有兄弟,难道我就没有?” 话音落下,就见那些小贩百姓们身后,走出了七八个膀大腰圆、一身煞气的混混。他们一个个叉着胳膊、吊儿郎当,就凭神态和举动来看,也是混混里的高级人才。 今日范六儿却只带了四个小弟,人手上明显有些不足......刘火儿这会儿不由学起了范六儿的声调儿,连台词儿都没变:“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兄,兄弟,今日我范六儿认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范六儿,当即连连摆手认了怂。 但同时觉得这似乎太没面子,又倒驴不倒架的说道:“不如,我们改日再划个道儿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 刘火儿却都忍不住笑了,骂道:“废什么话!老子今日就想揍你,不服气的话,回去拉上人马,城外山神庙那里,再揍你一顿!” “不要啊,你,你们不讲规矩......”范六儿当即抱头。毕竟混得久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随即那七八个壮汉,轻轻松松地就撂倒了他的四个小弟。而他范六儿却得到了重点照顾,倒在地上也被刘火儿和三个猛男提脚狠踹! 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候儿,范六儿都嘴巴里吐血,刘火儿才停了手。 随即,他一拨拉范六儿的衣物,搜出了一些宝钞和铜钱来,交给张大爷道:“大爷放心,这条街以后有赖大官人罩着,没人能找你的事儿。” 说罢,刘火儿又转过身,对着四周鼓掌点赞的百姓们说道:“你们也一样,以后要有哪个不开眼的,就去鼓山那里找赖大官人!” “好样儿的!”百姓们这下可欢乐了,不由高声称赞起来:“赖大官人仁义,兄弟你也威武!” 唯独被揍得吐血、还被抢了钱的范六儿,眼中却止不住露出了怨毒的光,叫骂道:“好小子,你有种!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打我们公门中人。下午要是有胆,咱们就城外山神庙见!” “呸!几个帮差白役,有脸说自己是公门中人,简直笑话!”正经的警察刘火儿,听了这话很有优越感。随即又是一脚踹向范六儿的子孙根,不屑道:“那就下午山神庙,不来的是龟孙子!” 说完,刘火儿一挥手,带着小弟施施然离去。 不,走到半道儿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说出了最后的台词儿:“记得,一定多叫些人来,可别让我老大......呃,老大的老大失望了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还,有,谁? 一身伤痕、满心悲愤的范六儿,从惠民药铺赊了些跌打药后,当即广发英雄帖。非但将自己的小弟,尽数儿招到了常去的小酒馆,还让小弟们去联络了他的狐朋狗友。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当然也都是衙前街上,叫得出名号的大混混,手下都有着十来个小弟。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小酒馆里立时就变得......气氛古怪起来。 因为范六儿一看到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由地一脸惊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大混混不是捂着脸、就是瘸着腿,也一脸懵圈儿地反问:“范六儿,你也被人给打了?” “是呀......我是被赖三儿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派人给阴了!” 混江湖讲究输阵不能输面儿,范六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这里一共只有五个人,可对方却有十来个人。纵然如此,我仍旧浴血奋战、以一敌三,最终寡不敌众,才......咳咳,你们这是?” “我,我们?......”其他几个大混混对视了一眼,也当即作出了气愤的模样:“我们也是啊!......那赖三儿实在阴险,趁我们人少没防备,就来偷袭我们啊!” “是啊,不是我们太无能,实在是赖三儿太阴险、不讲江湖规矩!” “这狗东西,想当初还在我手下混过呢,如今竟敢跟老子唱对台戏了!” “不行,这仇我们一定要报,得让那赖三儿知道,衙前街他还算不上个人物儿!” “不错,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听着众多大混混们的控诉,范六儿也激动起来了,大声言道:“我已约好了下午在城外山神庙,来一场决战。既然如此,我等便一块儿去。” “同去,同去!” 众混混当即一致响应:这赖三儿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敢犯众怒,活该这次被群殴! “这一战,务必要打出我等的威名!” 范六儿更是面色通红、激动不已。要知道,这等轰动大战,可是自己倡议组织的啊!这叫什么? 强大的号召力啊! 再望着酒馆里里外外近百的泼皮无赖,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领导衙前街泼皮界的曙光! 一番定计后,众混混当即就在小酒馆里草草吃了午饭,随即将近百号人气势汹汹地,涌向了城外的山神庙。 到了山神庙后,范六儿看到赖三儿果然带着三十来号人,正在等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心中一喜:赖三儿,看来你最近的确混得不差。可这也不行!......我们这次足有百十来号人马,是你的三倍! 只不过,让范六儿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赖三儿的身旁,还多了三个奇怪的家伙。 第一个,就是今天揍自己的那个人。而另外两个,看年岁都不大,一个是小胖子,另一个则身材匀称,颇有些气质不凡的味道儿。 这三人的奇怪之处,在于他们都蒙着面。 更奇怪的是,虽然赖三儿跟他们三个并站了一起。但明显,赖三儿跟其他两人一样,都往后错了半个身子......好像,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才是他们的老大一样。 “赖三儿,你不会是新找了靠山吧?”范六儿还是有些脑子的。毕竟,出来混的第一条,就是不能得罪惹不起的人。 可赖三儿却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蒙面的少年,见那少年微微摇了摇头后,便一脸嚣张地言道:“废什么话!老子这次就要一统衙前街,你们这些狗才,以后都要听老子的!” 范六儿还想再问问清楚,可他这边儿一个脾气火爆的大混混,闻言就大叫了一声:“赖三儿,你找死!”吼罢,这家伙抄着棍子,就带着小弟冲了上去。 一时间,其他那些泼皮无赖也吼叫着奔了上去,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百号人打三十来号人,优势当然很明显。 范六儿热血一上头,也没想很多。可刚冲上去揍趴了三个泼皮后,忽然便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那三个蒙面的人,竟然都是高手啊! 尤其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更是好似出笼的猛虎一般,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暴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只见他一挥手,一个无赖就飞到了半空。一踢脚,喊叫上去的家伙,就被踹出两三丈远,身后的人都被他撞得七倒八歪。 还有四五个无赖一块儿围上去,他则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腿,抡起来当成了武器,立时甩趴了周围的人!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被他抓住腿的家伙,吓得大喊大叫尿了裤子。最后还是被嫌弃地扔了出去,又砸趴了两个人...... 还有那个今天揍自己的那个家伙,虽然武力没那个少年那般夸张。可招式凶狠毒辣、干脆利落,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 剩下那个蒙面的小胖子,则最是阴险,握着木棍跟在两人周围,瞅准机会就抽冷子、敲闷棍,打得直兴奋乱叫。 将近百号人打三十来人的优势,一下竟被这三人硬生生地给扭转了! 打到后来,那个蒙面少年好像,还找到了快速打趴人的诀窍:就是一边冲一边掀人的身子,一掀就扔到了半空,都不管接的...... 这怪力的少年,简直犹如一架人形推土机,身旁根本无一合之敌。直接来回就在战圈儿里,掀起了一阵沙尘暴。 泼皮无赖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对方当中有这样一位猛人,哪还有胆气再打下去? 范六儿当下也有些胆寒了,正好此时那蒙面少年冲着自己奔来,他当即一伸手,开口道:“朋友,混哪个道儿的?这事儿,其实......啊!” 话还没说完,范六儿就感觉自己腿一歪,身子就失重起来。惊惧地看到自己一下离地一人多高,陡然吓得魂飞魄散。 落地的时候,他一脑袋先栽了下来,啃了一嘴的泥,才眼泪汪汪地说着之前未尽的话:“这事儿,其实还可以商量的嘛......” 伤上加伤的范六儿,这一刻都忍不住有些悲伤逆流:为什么啊,为什么将近百人,怎么看着都要打不过三十来人了? 以前自己打架,数数人头儿就心里有谱儿了。怎么这次,跟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然而,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山神庙那里,又奔出了数百的人马。 那些人一个个衣衫单薄、苦大仇深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混日子的无赖,完全就是一群穷苦人! 可就是这些穷苦人,最让范六儿心惊胆寒。 因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往往那些穷苦人最不惜命,惹急了动手就是要人命,寻常泼皮无赖们,也是轻易不敢招惹这种人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冲过来的穷苦人,他们手里拎的可不是木棍、铁尺一类的打架家什儿,而是镐头、铁锨、锤子这样的大杀器! 这些家伙什儿,上去就是一条人命啊! 而就在这些穷苦人当中,还有两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十分引人注目。范六儿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竟是沈家的大小姐! 另一个似乎是她的贴身小丫鬟,正在兴冲冲攥着拳头呼喊道:“打呀,快上去,把敢打何令史的坏人,统统打趴下!” “何,何令史?......” 范六儿一下傻眼了,扭头儿一看那位已然打完收工的少年,便见那少年已悠悠地摘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清秀阳光的面庞。 这一刻,他站在七仰八歪的泼皮群中,不由得霸气四溢,环手一指嚣张吼道:“还,有,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没你范屠夫,真要吃带毛儿的猪? “何瑾,昨日下午你去了何处?” 州衙刑房的司刑的套间办公室里,汪卯明有以下每一下地拨弄着茶盖儿。一张死人脸冷冷地看着何瑾,等着这少年露出气恨败坏的神态。 他才不相信,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看着自己又重新能够将其踩在脚底下,能不愤恨生气! 虽说,这样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可汪卯明就是止不住想报复一番。 而听着汪卯明阴阳怪气的声调,何瑾却一脸的平淡:毕竟,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昨日下午一通发泄,也释放了不少压抑,现在心情的包容度很是不错。 “回司刑,属下去衙前街查访民情了。”他不卑不亢地开口,眼神儿都没瞟汪卯明一眼。 “放肆!”汪卯明却陡然将茶杯往案桌上一顿,面红耳赤骂道:“老夫才是这刑房的掌案,你不过是老夫的副手!别以为有了大老爷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个刑房还是老夫说了算!” “哦......”何瑾却还是不动气,只是一摊手,道:“可大老爷明明交代了,让属下来署理刑房。要不,这事儿你跟大老爷说说?” “何瑾,你......简直目无尊长!”被何瑾如此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击,汪卯明倒是气得怒火攻心,脑仁儿都隐隐生疼:“朝廷法制摆在眼前,老夫还在刑房一天,就是刑房的掌案司刑!” “你小小年纪,毫无规矩,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如此任性胡来!老夫虽眼下没法子治你,但你也不要太嚣张!......” 汪卯明唾沫四溅地说了一大堆,全是什么‘规矩’、‘老夫还没输’、‘别看你何瑾现在跳得欢,秋后我给你算清单’一类的话。 而何瑾便全当他在放臭屁,最后还是无形间一剑封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后,他便又两手一摊,嘴角一撇:“呵呵,你开心就好......” 开心,开心你大爷啊! 汪卯明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有些过分。急忙摸了一颗舒心静气的药丸,就着茶水喝下后,才一脸颓丧地望着何瑾。 这小子......如今有大老爷这座金刚护身,自己是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他啊。就算傍上了刘不同,也屁用不下案情。这些城狐社鼠们消息灵通、人员分散在城里各处,很快就能提供来线索。 有了目标后,捕快就再带着这些帮差白役拿人,期间当然免不了捞一笔油水。什么‘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乃至更进一步的‘买放钱’、‘宽限钱’等等。 这些油水自然就成了帮差白役们的收入,又因为有官府做后台,来钱轻松容易不说,还能抖威风。 故而这些帮差白役们一听要办差,乐得都跟要逛窑子一样。 可今日,吕强跟平时一样,趾高气昂地招呼范六儿去办差时,却发现掉了一颗门牙、胳膊也打着绷带的范六儿,忽然竟为难地来了一句:“吕捕快,不瞒您说,小人以后不能给你办案子了......” 吕强简直一下傻眼了:没有这些帮差白役,他一个人怎能办得了案子?更不要说,三日一追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一次,吕强艰难地对范六儿露出了笑脸,道:“范六儿,你这就不对了。我承认,以往的油水儿我是拿得多了些,不过从今往后,我保证多分兄弟们一些......” 在吕强看来,范六儿这种地痞无赖,无非就是这个原因嘛。否则,他脑子进水了,会不给自己办案子? 可想不到,范六儿听了这话,还是摇了摇头道:“吕捕快,我真不能再为你办案子了......” “范六儿,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吕强这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斜着眼睛道:“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有的是。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此话一出,范六儿的脸色也不由阴沉了起来,对着吕强哼道:“那吕捕快就去找其他人好了,反正你这里,我范六儿是不伺候了!” “行,算你有种!”吕强骄傲地一扭头,气哼哼地离去了:没了你范屠夫,难道我就只能吃带毛的猪? 可想不到,走遍了整个衙前街的酒馆、窑子、赌场等泼皮无赖常呆的地儿,吕强竟愕然地发现,所有的泼皮无赖们,都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而且,当他提出要办案子的事儿后,这些泼皮无赖们无一例外地都拒绝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天的时间,就在找泼皮无赖中浪费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一无所获的吕强,不由开始心慌害怕了: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铁定破不了案呀! 更奇怪的是,自己一问起这些人为何不干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三缄其口,打死都不敢说! 这,这可不是少了一个屠夫、要吃带毛儿猪的事儿,分明是整个磁州城的屠夫,都不杀猪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志气、运气、香火情 捕快吕强同志,也是有志气的。既然在范六儿那里摆足了姿态,他当然不会轻易回去跪舔。 因为他不相信,离开了这些城狐社鼠,就真办不好这差了。 然而,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一连两日,他跟条狗一样查访着案情,可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过! 吕强同志觉得自己不仅有志气,还有运气:自己以前同赵麻子相近,而赵麻子与胡二黑搭伙,胡二黑又是胡不归的族弟,而胡不归是吏目大人刘不同的小舅子....... 呃,虽然关系链有些长,但吕强向来以吏目大人刘不同的人自居。而那汪卯明也是偷了吏目大人的后门儿,怎可能真对自己下手? 这都不该说是运气了,气运还差不多。 更何况,全城的城狐社鼠都不干活儿了,办砸差事儿的,肯定又不止自己一个人。法不责众,汪卯明难道还能将整个快班都端了? 故而到了交差的这一日,吕强心中其实并不太慌。可想不到令他诧异的一幕,就眼睁睁地发生了! “刘火儿,交代你的案子,办得如何了?”端坐在快班班房,一副居高临下模样、还品着香茗的汪卯明,眼皮儿都不抬地问道。 这语气里,可还带着淡淡的打杀之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知道这个刘火儿是何瑾的人,交给他的案子也是最难办的几个。既然要杀鸡儆猴,当然拿这家伙来开刀最合适。 想不到,刘火儿却不卑不亢地言道:“回大人,案子都已查访完毕,只待大老爷过堂审问。”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案子讲了一遍:什么原告被告的住址,案子的关键,相关的人证等一尽详实,半点都让汪卯明挑不出错来。 汪卯明拨弄着茶盖儿的手,不由便停了,嘴角也忍不住地抽抽儿了两下。 可一想到自己此番让人查案,就是为了在大老爷那里露个脸。若鸡蛋里面挑骨头,毫无道理地对刘火儿喊打喊杀,也不叫个事儿。 故而,纵然心里腻歪极了,可他还是只能装作一副满意的模样,点头道:“嗯,你办得不错。” 接下来,汪卯明又问了几个捕快。 吕强发现这些捕快,都是平时跟刘火儿相近,拜了码头要跟着何瑾混的。 显然,汪卯明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先找这些人问话,就是想拎一个出来当典型。 可惜,令汪卯明失望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办好了案子。 汪卯明表面上越装作满意,心中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他娘的,老夫惹不起何瑾也就算了。可你们这些贱籍皂隶,办事儿竟也如此漂亮,真是......让老夫上火啊! 吕强此时却还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回事儿,不是城狐社鼠都安分当良民了吗,这些捕快怎么就办好了案子? 终于到了他的时候,吕强看着汪卯明那张即将发作的死人脸,手心儿都开始出汗,还有些不会说话了:“回,回大人,小,小人的案子......一无所获。” “嗯,你办得也不错......”汪卯明点点头,想着案子全查清了其实也不错。可反应过来后,面色不由先一僵,随即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这狗才,刚才说什么?” “大人,小人这三日的确不辞劳苦办案来着。可磁州城这么大,案子也积压甚久,小人真是没查到一点线索。” 先讲了自己的难处后,吕强又腆着脸来套近乎儿:“大人,小的自当捕快来,一直听奉捕头的吩咐,尽心尽责。这次不是小的不用心,实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案子才有些难办......” 吕强的本意,是想提醒汪卯明,他以前听胡不归的,那就是刘不同的人。 可汪卯明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儿,闻言当即疾言厉色起来,怒拍条案道:“好刁奴!视官法如无物耶?” “三日期限,别人能查访得力,你就一点头绪也无?还说什么帮差白役不听使唤,分明是在偷奸耍滑,糊弄老夫!” “大人,小的冤枉啊,真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小人吩咐了。” “放肆,一派胡言!”汪卯明当即扭头儿,问向一旁的刘火儿:“你手下的帮差白役,可曾不听使唤?” “回大人,不曾有得。”刘火儿一脸奇怪地摊手,看向吕强言道:“这两日,还有不少泼皮无赖想谋个白役的身份呢,都让小人给拒绝了。” “毕竟,我等乃衙门的捕快,跟那些城狐社鼠沾染太多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汪卯明一听这个,气得胡子都开始抖颤起来,当即又对着吕强喝道:“好狗才,你好大的胆!来呀,给我押去皂班,狠狠打上十大板!” 吕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里运气竟如此之差,当即叫嚷求饶起来:“大,大人,我和你是你一伙的啊,打我有什么用......” “呸!老夫乃堂堂的吏员,百姓在官者,而且还是一方的司吏。哪跟你们这等贱籍皂隶一伙儿,真是不知所谓!” 这话落下,快班一众衙役,不由都默默地下了头,掩住了他们不屑又庆幸的眼神儿:一个厚颜无耻舔刘不同脚后跟、满衙门混得人缘儿最差的糟老头子,还在我们跟前儿装大尾巴狼! 哼,幸好我们早就跟了前途远大、从来不轻视我等的何令史。否则跟吕强一样,铁定就挨板子了。 事实上也如此,跟吕强一样上来就排斥刘火儿的捕快们,没了城狐社鼠的帮忙,这次也没破了案。 汪卯明既然话已撂下,当然不会自打自脸,干脆大手一挥,将这些捕快统统发了刑票儿打板子。 到了皂班那里,第一个挨板子的吕强同志,还残留最后一丝侥幸:既然志气不行、运气也不行,那至少还能念点香火情吧? “宋伯、吴叔,咱们都是衙门里混饭吃的。而我可是刘大人的人,你们这次意思意思就得了哈......” 老吴倒是没啥反应,老宋则又是一撮牙花子,吐了口唾沫到手上后,才嘿嘿笑着道:“放心吧,早有人交代过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哎呦,疼死我了!” 第一板下去,吕强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卧槽,老宋老吴,不是说不让我失望吗,你们怎么真打啊!” 而这时,老宋还是在笑,只不过却是狞笑了:“废话,打得轻了,你能不失望?没脑子的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活该如此!” 接下来的板子,一板子比一板子重,根本不分什么外轻内重、外重内轻,而是实打实的重上加重。 吕强刚开始还挣扎着叫嚷扑腾,却被人按住挣脱不得。到了后来的几下,他已冷汗涔涔,连哼都哼不出声儿了。 老宋冷冷看了一眼后,又吐了一口唾沫,吩咐手下用门板将吕强抬出去。 临走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子,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回去吃点核桃,补补那玩意儿!” 浑身疼得都哆嗦的吕强,一听这冷气森森的话,当即面色一凛:这事儿,原来不简单啊!不过......这到底怎么个回事儿,谁能告诉我一声儿啊! 自己这脑子,好像真不够用啊......现在回去吃核桃,还来得及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怎么这么邪性? 虽然不相信吃核桃补脑,会立马见效。但到家后的吕强,上完药便吼着让婆娘出去买了两斤核桃,然后砸了一个个仔细吃起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用力地思考:这事儿......明显不对啊! 自己是刘大人的手下,汪卯明也是。而刘大人跟汪卯明共同的敌人就是何瑾,这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可怎么此番何瑾手下的捕快,一点没事儿都办好了案子,反倒是自己这些人,却狠狠挨了板子? 两斤核桃,吕强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可想得头皮发麻,还是没有一点思绪。 反倒是旁边一点核桃都没吃,光听他絮絮叨叨的婆娘,却忍不住来了一句:“你这傻驴,想那么多干啥?” “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板子是因为你办不了案子挨的,你找范六儿再问问不就全清楚了?” 吕强下意识地就想吼这乱了自己思路的婆娘,可刚一张口,他就发现:不错,婆娘的话有道理啊! 自己这核桃,真是白吃了! 当即,吕强就又赶紧让婆娘去找范六儿。不大会儿的功夫,范六儿便施施然地来了。 这一次,吕强的语气就热络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分讨好:“范六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儿?咱俩也三年的交情了,你说出来行不行?” 言罢,他又习惯性地一拍胸脯,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替你解决!这磁州城里,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我可是吏目大人的人儿!” “吏目大人?”范六儿却嗤笑了一声,哼道:“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儿,能有心思管我们这等低贱之人?” 吕强一下傻眼了。 又是他婆娘,关键时刻出来说合道:“范六兄弟,这傻驴就爱胡咧咧,你别往心里去。只是眼下这事儿,到底为什么啊,你能不能给嫂子交个底儿?” 范六儿这才面色好看了些,开口道:“看在嫂子的面儿上,我就给你们透露一下。其实你的案子,我们已查清楚了。就是没有何令史开口,我们可不敢告诉你。” “谁?......”吕强这下差点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惊诧道:“何令史,那个何瑾?......范六儿,你这个不争气的狗......哎呦,你这婆娘拧我屁股干甚,刚挨了板子!” “挨得还轻!”看自己嫁了这么个憨货,吕强婆娘也一肚子气。扭过头儿,她又和颜悦色地对范六儿问道:“范六兄弟,你怎么突然就跟了那个何令史?”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范六儿直接打了个哆嗦,一脸余悸的模样道:“那可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武艺非凡、神力无敌,手下又有数百个不要命的小弟,你敢不跟着他试试!......” “不过,何令史是个讲义气的。揍完收编我们后,还承诺以后会给我们一个前程,我们也都信何令史!” 吕强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何瑾的威名手段,衙门上下谁人不知?而吕强之前不服气,就是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屁孩子,岂会有那般神乎其神? 可现在看来,这屁孩子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汪卯明想对付他,这个衙门里的人也全都知道。可偏偏这次何瑾的人一点事儿没有,自己反倒因为站错了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而且,这事儿还没完,案子办不了,自己铁定会被听从何瑾行事的皂班打死! 更可怕的是,自己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吕强心里当然也知道,虽然自己整日吹嘘着是刘不同的人,但事实上,他连吏目廨都进不去。而刘不同也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就算自己侥幸能见上一面,将这事儿说了......人家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能轻易相信自己这等卑贱衙役的话,能信这等离奇的事儿吗? 就连吕强自己,都不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堂堂的刑房典吏,一下就成了磁州城的无赖头子。 至于那个汪卯明,吕强更是想都没想:那蠢货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自己赤膊跟何瑾去斗了...... 呵呵,别开玩笑了。 捕头胡不归,刘不同的亲小舅子,说被何瑾扔三千里充军就扔过去了。自己小胳膊小腿儿的,哪是那等恐怖人物儿的对手? 既然斗不过,那就......只能跟着混了呗。 想到这里,吕强才算聪明了一回,开口向范六儿问道:“是不是我拜了何瑾......何令史的码头,你就能把案子办好?” “拜码头......就你?”谁知范六儿一听这话,面色更是不屑:“何令史为何要收你?” 这话一出,吕强就......恍然大悟起来:是呀,人家现在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衙门里的当红炸子鸡,为何要收自己? “那,那我求他,给他收礼......对,何令史贪财......呃,不是,何令史爱财有道,我去孝敬孝敬还不行?” “嗯......”范六儿这才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色,随后便起身道:“行了,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了。” 当下,待范六儿走后,吕强便让婆娘拿出了小半儿的家底,上街购买了些不差的礼品。待到申时衙门下班后,他就让婆娘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何家的门口儿。 之前没怎么留意,现在他却发现何家,竟然都有门子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何家门口的的人还不少,不少人吕强也能认出来,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大豪。 吕强不由同婆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何家的气运,可真是了不得啊。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儿,便有了说不出的兴旺架势。 更主要的是,人家那些商贾大豪的都只能送个礼、留个贴,何瑾能见自己吗? 越是这样想,吕强的心就越往下沉,开始忐忑起来。 到了他的时候,搜刮肚子才对那门子文绉绉的说道:“小人衙门捕快吕强,有事来拜见何令史,恳请小哥通报一声。” 可谁知那门子却一脸笑着道:“来者是客,吕捕快太客气了,用不着如此......吕捕快先在门房里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嘴上说客气,可门子却不声响地便把礼品提了进去。这会儿吕强根本不敢多说,反倒觉得门子客气的言谈和笑意,给了自己一丝安慰。 过了没一会儿,门子非但回来了,何瑾竟也亲自出来了。 他人还未至,热情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哎呀,不知吕捕快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这话一入耳,吕强心里当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尼玛,明明是你害我挨了板子,我还要来给你赔罪送礼...... 可是,你那真诚的笑意,怎么就那么暖心,让人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呢?这,这......真他娘的邪性! 到了正堂,事儿其实也简单。 吕强毕竟只是个没见识的捕快,当即就把来意说了,还一脸忐忑地表示道:“何令史,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站错了队。从今往后,何令史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让我撵狗,我绝不偷鸡!” “吕捕快言重了,实是大老爷让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出此下策。” “不过既然吕捕快这样说了,在下可以保证,你绝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得了这话,就算拜完了码头。吕强两口子,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去。 何瑾自然也一直送到了院门儿。 随后,他便望着天边阴彤彤的云层,面色才蓦然一肃,淡淡笑道:“刘不同、汪卯明,你们以为联起手来,就能挡住我的财路?哼,再过三天就让你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那个何瑾有什么好! 花自飘零水自流,冰光月影两悠悠。三日的时间,又缓缓而过。 何瑾这里稳坐钓鱼台,可汪卯明那里却着急上火得不行,一天喝两包泄火药都不管用。 不是所有的捕快,都如吕强一样,有着一个聪慧的婆娘给指点,也能痛定思痛反思到底发生了何事。 快班中之前看不惯刘火儿和何瑾的那些人,挨了一顿板子后,大部分还是不信邪。不是纠结城狐社鼠为何不听自己吩咐了,就是硬梗着脾气自己去查案。 结果,就算走点狗屎运的,也只能偶尔找到些线索。但这对于汪卯明交给他们的几件案子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情况汇集到汪卯明这里的时候,汪卯明简直快要疯了:你们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也瞧不起老夫了是不是? 人家何瑾手下的人,都知道安安心心地办好差事儿,可你们这些狗东西,仗着是刘不同的人,就敢给老夫整幺蛾子? 还一个劲儿说什么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了,找理由都不知道找个靠谱儿点的! “拉出去,给老夫拉出去统统打板子,打二十大板!”汪卯明一把砸了茶杯,暴跳如雷地吼道。 吕强等人押着那些本来就受过刑的同僚,便来到了皂班。 一看这情况,老宋这次连牙花子都不嘬了,冷面笑道:“行呀,回去让你们多吃点核桃补补脑。看来除了吕强一个听话懂事儿的,你们还是不开窍儿!” 这一次,老宋等人再一点情面都不留,足足二十大板都实打实地下了狠手。 当即其中两人就被打晕了过去,剩下几个虽说没晕,但不在床上休养个两三个月,是别想下地走路了。 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吕强不由面露戚戚然之色。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耳边飘了过来:“怎么,看着不舒服,觉得何令史的手段太狠了是吧?” 吕强回头一看,发现是刘火儿,赶紧换上恭敬的脸色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就觉得何令史做得对!”刘火儿却有话直说,厌恶地看着那些躺在门板上的家伙,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家伙都什么货色吧?当初这些家伙跟着胡不归,可没少干鱼肉百姓的恶事!” “多少商贩百姓,被他们欺压勒迫地都活不下去,那个时候,你怎么就不心疼了?” 吕强一愣,面色不由羞愧起来:不错,他只看到了这些家伙挨打,却没想到何瑾还是借用此事来一报还一报。 “别以为我不清楚,这些家伙不肯低头,无非就是抱着侥幸的念头,还想着挺过这一关后,继续在街上作威作福。哼,这些贪狠无度的家伙,打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刘火儿一番话说完,又冷冷地望向了吕强,教训道:“还有你,虽然机灵了点。但以后要是有别的心思,还想着欺压百姓。不用何令史出手,我就会让人先收拾了你!” 吕强心中一惊,心中不由更加惶恐不安,连连应和道:“不敢,不敢......小人再不敢有那等想法儿。” 看吕强还算识情知趣儿,刘火儿这才不由有些满意,继续道:“不过你也放心,跟了何令史,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连家都养不活的。” “何令史可跟刘不同、汪卯明那等,不识我等疾苦的家伙不同。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后,你就会知道他会如何宽待我等。” “是,是......小人知道的,何令史一向仁义。” 吕强当然还是连连点头,心中却对此还是抱了一点疑虑:这衙役的工食银,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何令史再神通广大,能够能连祖制也给改了? 只不过,疑虑归疑虑,吕强也不敢多说。 现在的形势,信何瑾至少还能保住手上的饭碗,嗯......也有一个盼头儿。可若是不信,那眼前这些三个月下不来床的家伙,就是自己的榜样。 “所以,你记住了,只有那些主动来问的、诚心改过的,你才能跟他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人蠢一些没关系,可要是心术不正又蠢得无可救药,那连神仙也救不了!” 交代完这一句,刘火儿才厌恶地对着那些挨了板子的捕快,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吩咐手下道:“抬走!” 这里皂班的板子打完了,可该查访的案子还是没线索。气悔不已的汪卯明,只能一脸悻悻地走向了二堂。 因为这一日,就是姚大老爷重新审理冤案的日子——汪卯明之前错判了形势,以为只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不识相的捕快挨了板子后,必然会在今日办妥的。 可想不到......唉! 只能期望大老爷能看在自己,已经办妥了一些案子的情分上,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吧? 入了二堂,正意气风发的姚璟,不由面带一分笑意,对着他问道:“汪司刑,可是还有积案送来?” 汪卯明闻言,不由面色一苦。 可不待他开口,就听姚璟继续言道:“本官可知道,润德那里准备了五十来件案子,如今才审理了三十来件......本官上沐皇恩、下报黎庶,是一点都不敢懈怠啊。” 这话犹如催命符,更加逼得汪卯明毫无退路,只能满面羞惭、期期艾艾地言道:“回,回禀大老爷,这些积案迁延甚久、那些捕班快手又阳奉阴违.....卑,卑职已发了刑票,狠狠给了他们教训。” 话尚未说完,便看到姚璟的面色陡然不满起来,语气也低沉了许多:“润德整理筛选的这些积案,不过是些寻常的争端案子,又不是什么人命悬案、重案要案。本官予了你六日时间,竟连这些都未办妥?” “卑,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见谅!”汪卯明心中悲苦,一腔幽怨都不知该如何诉说:大老爷,我好歹也办好了三十来件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不料,姚璟只是淡淡地一挥手,意味深长地对汪卯明言道:“汪司刑,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这人呐,不能不服老......若案子尽数交由润德处置,想必早已圆满了。本官说的没错吧,润德?” 坐在一旁刑案上的何瑾,当即懂事儿地回道:“大老爷言之有理。这些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无非要捕快们寻访一下当事人,搜集些证据......想必,汪司刑年纪大了,精力上有些顾不过来,才没办理妥当吧?” 一听这个,汪卯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扑上刑案狠咬何瑾两口:你个兔崽子,说的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案情不复杂,只需要捕快们跑跑腿儿就行了? 什么我年纪大了、精力顾不上了......合着你的意思,是我懈怠敷衍,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用心办、都办不好了? 果然,姚璟一听这话,不由更加面露不满,厌恶地瞥了一眼汪卯明后,道:“算了,你下去吧,以后莫要再耽误润德的事儿了。” 汪卯明一听这个,顿觉万箭穿心:大老爷,你这是要彻底将我打入冷宫啊!那个何瑾,他究竟有什么好! 一想到这里,他便犹如溺水之水,满心的惶恐错乱:“大老爷,大老爷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三日,不,两日之内,务必将那十几件案子查访清楚!” 已然不耐起身的姚璟闻言,满是不信任的看着汪卯明。 最后,还是觉着有些于心不忍,便不情愿地点头道:“好,就再给你两日时间......希望,莫辜负了本官的期望。” 汪卯明顿时跪拜在地,叩谢姚璟施恩。 可当姚璟转入后堂时,地上的汪卯明便猛然抬起了头,对着何瑾露出了凶狠怨毒的目光:“何瑾,你休要猖狂,老夫还没有输!” 而何瑾,则只是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嘴唇轻扯,回了两个字:“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打不赢就告家长? 离开二堂后,汪卯明立时一脸凶狠地奔向了快班班房。心中已做好了决定,将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交给何瑾手下的捕快来负责。 之所以三日前没这样做,是不想让何瑾的人太露脸出彩。可现在看来,刘不同的那些人,全是一群草包饭桶! 再不办妥案子,自己非但挽回不了大老爷的好感,反而还会更加惹得大老爷厌恶嫌弃。 到了班房后,汪卯明也不再摆谱儿,等人泡好茶再慢悠悠说事儿了,而是直接对着刘火儿吩咐道:“剩下那十几件案子,老夫交由你来办了!” 那语气,就仿佛施舍了刘火儿多大恩惠一样。 可就在他以为刘火儿,会感激涕零地接下这差事儿时。却见刘火儿面色平淡,仍旧不卑不亢地言道:“大人,小人的案子已办妥了。这几日,小人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请恕小人无能为力。” 汪卯明一脸愕然地看着刘火儿,简直都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竟然敢回绝自己的差使? “刘火儿,老夫让你去办这些案子,是在给你脸!”反应过来后,汪卯明顿时怒不可遏,不屑至极地吼叫道:“你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能有什么大事儿要办?来,说出来让老夫听听!” “哦.....也没啥大事儿。”就在这个时候,何瑾悠悠地也来到了快班班房:“就是大老爷吩咐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毕竟是快班兄弟惹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总该由快班的兄弟来平吧?” 回答了汪卯明的话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一个端着热茶的捕快,本来都已走向汪卯明了。可看到何瑾后,立时又拐了个弯儿,将手里的热茶奉给了何瑾:“何令史,您喝茶,刚泡好的,最暖心清香了......” 汪卯明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不由厉声环吼道:“老夫可是吏目大人指派而来的,你们自当以老夫的吩咐为要务!” 何瑾却不疾不徐地拨弄着茶盖,还轻轻吹了茶叶沫子,说道:“可衙前街一事,是大老爷已准许在下,调动二十名捕快来办的。” “怎么,司刑大人莫非以为你的吩咐,比大老爷交代的要务还紧要?”说完这话,他才轻轻啜饮了一口,故意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二十名捕快?”汪卯明却更加傻眼了,因为他数了数此时快班班房的捕快:嗯......不多不少,正好儿二十个人。 一时间,他这才隐隐感觉整个事件,都不太对劲儿:“何瑾,你,你究竟如何蒙蔽蛊惑了大老爷?刚才明明大老爷还同意,让老夫继续调查那些积案的!” “没错啊......”何瑾却一抬眼,道:“快班一共三十名捕快,已经给你留了十个继续办案,难道还不够吗?” “可那些人都让老夫发了刑票、挨了板子,又如何办得了案!” “那我也没让打他们板子啊......”何瑾一脸的无辜,放下茶杯摊手道:“是你把人家打坏了,关我什么事儿?”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汪卯明都快气疯了,可又拿何瑾毫无办法。 最后,他狠咬了一下牙,才努力地陪出一张笑脸道:“那,那你匀老夫几个捕快行不?整顿衙前街一事,也不见得就差几个人......” “当然可以。”何瑾想都没想,立刻便答应了。 汪卯明却都已经自己听错了,随后便止不住一阵狂喜。 只不过,何瑾这句话却没说完,后面又继续道:“你点将吧,看谁愿意跟着你继续查案,属下绝不阻拦。” 这一下,汪卯明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何瑾后,才试着点人头儿道:“刘火儿?” “对不住,小人愿意跟着令史大人整顿衙前街。” “周康?” “小人也不行。” “吕强?” “大人,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一连点了十来个人名,汪卯明越点越心虚。随后,他干脆不点名了,开口道:“只要这两天继续查访案子,老夫每人给他十两赏银!” 十两银子,对于工食银不足五钱的捕快来说,可是将近两年的收入。 然而,这些捕快除了有几个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何瑾外,最终还是异口同声地言道:“大人,小人还是愿意跟着何令史办事儿。” “你,你们......”汪卯明闻言面色剧变,手指着这些捕快都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颤抖的手指到了何瑾身上,他才蓦然激愤大吼道:“好你个何瑾,原来又是你在捣鬼!” “你,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快班捏在你的手心儿里!你,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是的,不怪汪卯明愤怒之极的一刻,还不忘问这个问题。实在是他根本想不通,事情为何一下就成了这样? 而已然全力进入了撕逼状态的何瑾,也没想到汪卯明最后竟来了这么一出儿,顿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是你办的好事儿,我哪知道你会将刘不同的人都给打了?......剩下的这些人,大概是看我长得比较帅吧?” 开玩笑,有些事儿是能说不能干的,而有些事儿,就是能干不能说的。何瑾岂会傻到,自己将实话给说出来? 汪卯明听了这话,手指狠狠一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胡说!......你放屁,你在骗老夫!你,你休要张狂,老夫寻吏目大人主持公道去......” 看着汪卯明这悲伤离去的背影,何瑾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司刑大人,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一房掌案啊。怎么这时候,就跟小孩子打输了,要去告家长一样? 你有点志气行不行? 可不管何瑾怎么想,汪卯明真是满心悲苦地跑到了吏目廨。 将一腔的怨怒诉说了一遍后,他原以为刘不同会同仇敌忾。可想不到,刘不同听了这话后,一张向来笑眯眯的脸也不笑了,整个人儿都傻眼了。 “刘,刘大人,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别吓老夫啊......”看着一脸呆傻模样、半天反应不过来的刘不同,汪卯明不由心里开始打鼓了。 可这话出口后,刘不同陡然便怒了起来,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汪卯明的死人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囊球,还有脸跑来告状?” “将一班人马交给了你,原指望着你能牵制住何瑾,继而守住衙前街......可想不到,六七日的时间,本官就一眼没看住,你便将整个快班拱手送给了何瑾?!” “你,你真是个人才啊!”一巴掌下去后,刘不同还不解恨,又直接动起脚来,狠狠踹着汪卯明吼道:“就是一头猪,也不会办出这等蠢事儿啊!说,何瑾究竟是如何便将整个快班,都换成了他的人手?” 捂着头的汪卯明,这会儿心情真是悲伤到难以言述。而听了这个问题后,他更是欲哭无泪:“卑,卑职不清楚啊......” 这一下,刘不同又愣住了:他悠悠看向了案桌上的砚台,想着是不是要一砚台拍死这糟老头子! 可就在刘不同都了杀人之心时,汪卯明却似乎聪明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大人,事已至此,你打我也没用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个法子出来,遏制何瑾,重新夺回快班才是!” “夺回?......你如何丢的都不知道,本官如何夺回?” 刘不同简直咬牙切齿,真的一砚台就拍了下去......当然,他也不敢闹出人命,所以只拍向了汪卯明的后背。 不过,这一下也够狠的,直接将汪卯明拍得趴在了地上:“整个快班现在都是何瑾的人,本官难道能统统换了不成!且如今他们还有大老爷的差事护身,本官又哪敢在这时候儿去伸手?” “这一次,老夫真是看错了人,押错了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何瑾,你小子够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真的是...... 冬月已至,凛凛的寒意,便开始渐渐刺透骨头。 何瑾却悠悠地从暖和的床上醒来,还未开口,便有一位小丫头进来服侍他穿衣服了。 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儿费劲给自己穿戴,何瑾有些忍不住开口道:“青芽,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可以的,少爷。”小姑娘赶紧又加快了速度,还一边略带惶恐地说道:“芽儿能被夫人相中买来,是芽儿的福分。能侍奉何令史,更是天大的福气......少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能自己动手穿衣服?” 何瑾听了不由一阵无语,以他现代人的思维观念,当然理解不了伺候人,怎么还能成了福分? 可再看看小丫头那真诚的眼神,他又不得不相信,青芽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唉,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让人......觉得很享受啊! 眼前这个小丫鬟,当然就是老娘昨天从牙行里买来的。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老娘,要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看到老娘带回来个小丫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当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娘啊,咱啥阶级的人物儿,怎么可以这么腐败!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个标致俊俏的小丫鬟,还是签的死契,却一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其中一两银子,还是给牙行的中介费。 按照老娘的说法,还是家底儿薄,才省着买了两个十二岁的小丫鬟。若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是都不愿买这年岁丫鬟的。 因为这年岁的小姑娘没有一技之长,干不了重活儿,又不太懂规矩,还要慢慢地调教指导。 可何瑾却不这样看:十二岁的小姑娘买回来,有意培养着些针线活儿,或者灶上的活儿。这样白白使唤几年后,等她们长大了,也有了一技之长,再转手卖出去,还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当然,他就是下意识地去想了想,才不会真的这么干呢。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富人的天堂啊。 穿完衣服后,自然又有青芽服侍着洗漱。随后到了正堂,便发现早点已被厨子摆上了桌案。 不错,买了丫鬟后,老娘当然没忘记买厨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厨子可花了二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签了一年的活契。 不过,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皮儿薄馅儿香的蒸饺后,何瑾又不得不承认,老娘眼光真的很毒辣:这二十两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冤! 吃完饭出门儿,门子金元打开院门儿后,还不忘躬身一礼,对着何瑾言道:“少爷,您慢些走......” 经历了这么一遭,何瑾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家,真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非但没人来的时候,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客人来了,金元可以既当门子又当管家先招呼客人,厨子便能随时整备出一桌酒菜来。 而自己会见客人的时候,还能有个俊俏标致的小丫鬟,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着...... 自己这位神奇的老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穷的时候,能上工浆洗衣服;有点儿钱后,也能把家弄得如此井井有条...... 以前还觉得,穿越碰上那么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运气逆天。 走到了街上后,一路上就有出摊儿的商贩们,纷纷向何瑾打着招呼儿。 经历过美娥嫂一事后,如今街坊百姓们的招呼里,不仅透着热情,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尊敬。 何瑾也一一回应着,心思却不由放在了路上的冬景上。 这个略显沉默但闻呼啸的严冬,让多少人似乎尚毫无准备,便已身陷其中。 眼目所及的地方,尽是满地露水和白霜。还有一些玩闹的孩子,一面走一面哈出白气,两只玩水玩霜的手,不免都冻得红红的。 这样的冬天,真的是......让人感觉心头一阵火热啊! 毕竟,天气越冷,煤炭的生意才会越红火不是?而今天,就是沈家煤铺开张的日子。 走过醉东方酒楼,何瑾便看到沈家的仆役,正在铺子前正扎着彩门、挂着红绸。虽然是大凌晨,门口却已有了前来恭贺开业的人。 沈家大小姐今日穿了一身素雅不凡的白棉衣,既不臃肿又得体,脖子上还围了一张火红色的狐裘。那鲜艳热烈的颜色,更加衬得她皮肤白皙如脂,站在铺子前好似一棵亭亭玉立的火树银花,貌美非凡。 不过,相对于应酬那些恭贺的人,她的目光却似乎一直留意着路上。直到看见何瑾近前,她便将应酬的事儿,甩手交给了一旁的管事。 “说准了,今日一定能请来大老爷?”两三步赶上前拦住何瑾,沈秀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却看着她,不由便笑了起来。 她昨天就知道姚璟会来,可今日还如此故意找自己说话,这不说明心里其实已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吗? 女人的不自觉都到了这一步,就表明一个男人已闯进了她的心。 “放心,不要忘了大老爷,也是咱这煤业的股东。而且你前些日子,已经将开采出来的三千斤无烟煤,送入了慈幼局、养济院和安济院。” “这一善举,使得城中孤苦无依的老幼病残,能安稳过下这个冬天。如此大的一笔恩情,大老爷又岂能不会投桃报李?” “哦......”沈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因这个问题太弱智有些懊恼。 望着何瑾那看破她心思的亮眼,她又不由着恼催促起来道:“那你快点去衙门吧,莫要耽误了应卯。反正......” 话说到这里,她便戛然而止。 可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接着说道:“反正,待会儿大老爷来的时候,我也会一起来。少不得,还会再度相见......”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那白皙的俏颜,‘唰’的一下羞红。 伸出手想推何瑾一把,又顾忌眼下这么多人,只能恨恨一跺脚道:“尽会说着浮浪的话,不跟你聊了!” 话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是娇嗔的。 何瑾便在她手上浮光掠影般划过,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挥手道:“那就少时再见喽,等着我哈......” 沈秀儿则立于铺子门前,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双娇羞的明眸,不由渐渐地就有些痴了。 而何瑾到了衙门口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守门的皂隶见了他,当即神态恭敬地唤了一声:“何令史早”。 进去衙门,何瑾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二堂,准备参加排衙。 可不料到了二堂,却听门前的皂隶言道:“何令史,大老爷今日不排衙了,有事儿唤你去签押房。” 何瑾闻言,却不由暗暗地点了点头,心想大老爷总算开窍儿了:想治理一方,靠着假大空的形式是没用的,还得埋头苦干才最实在。 再度熟门熟路地来到签押房,通报进去后,便看到姚璟和陈铭,正在愁眉苦脸地商量着什么。 看到何瑾进来,姚璟不由面色一喜,道:“润德你来的正好,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有了章程?” 何瑾闻言不由一笑,道:“师父,可是在为衙前街管理费收上来后,该如何分配调用而为难?” 这话落下,陈铭是一副‘早有所料’的习惯式暗赞。 姚璟却不由双目奕奕,兴奋地一拊掌道:“润德果然才思无双,连这事儿都猜出来了,真乃为师肚中的蛟蛕也!” 蛟蛕一作蛟蚘,蛔虫之别称。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一脸郁闷:师父啊,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没事儿当你肚子的那玩意儿干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吏小,权力可不小 自从何瑾的一招‘釜底抽薪’,让刘不同和汪卯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后,衙门快班已在他的实际掌控当中。 这些时日以来,何瑾已让捕快帮役们,上街为商贩百姓清扫积雪、管理摊位、调解纠纷...... 对于捕快帮役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百姓商贩们的反应可不是拍手称快,而是觉得惶恐不安。 毕竟,几百年来都一直被欺压惯了。如今看到这些“官家人”,竟一下开始服务起百姓大众来,而且还是无偿的。 商贩百姓们,当然不会觉得理所应当,反而纷纷都在嘀咕担忧:衙门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儿啊?是不是嫌一月勒索我们些份子钱不过瘾了,要一网把我们全搂进去?...... 这样的火候儿下,姚璟只要下达一份告示,表明衙门以后要改变作风、服务百姓。而商贩店铺们,只要付出一点点的税款。便非但不会引发众怒民怨,反而还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既然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已不再是什么难点,那难点自然随之变成了,该如何分配调用。 “衙门编制里三十个捕快,帮役们还有一百来号。若只简单地把管理费拨付给这些人,用来补贴工食银......” 姚璟此时眉头紧锁,一副纠结百转的模样:“衙役奸贪之辈,一向颟顸敷衍、游手好闲惯了,若他们光拿钱不干事儿该怎么办?或者,他们拿了钱,还干鱼肉百姓的事儿又当如何?” 没钱的时候愁钱,真有钱了又不知如何花。 一大早上,姚璟为这事儿想的脑仁儿都疼。满腔忠君报国的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盘剥百姓、惯养衙役的糊涂恶官。 “是啊,胥吏衙役在士林官场当中,一向被认作道德尽丧的一群败类!大老爷这里却要首开先河,为这些人补贴工食银。” 陈铭也揪着自己的山羊胡,看样子都已捻断了好几根:“倘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百姓交口称赞,大老爷还可自圆其说。可若这事儿办砸了,大老爷就成了官场上的笑话。润德,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何瑾望着这两位跟娶了媳妇儿、不知该怎么入洞房的傻汉子,却简直快要笑破肚子了:有钱了都不会办事儿,你们俩可真行! “师父,这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钱的事儿。既然想让马儿跑,那给了草料,就拿鞭子抽着便是了。” 这切入点新奇,而且符合姚璟一向看不起衙役胥吏的心思。当即,他不由兴致勃发,催促道:“润德,如何个给草料,又如何拿鞭子抽?” “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捕快帮役,那捕快帮役自当为商贩店主服务,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在姚璟的示意下,何瑾坐下后缓缓开口道:“捕快衙役和帮差白役工食银不足养家糊口,我等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于他们,是为恩。” “但这恩,却不能横恩滥赏。若如此,则捕快衙役便以为天经地义,自会敷衍懈怠。若只给他们一些足够养家糊口的工食银,随后再按功绩优劣,赏优罚劣。那人人逐利而往,岂会不尽心竭力?” 姚璟仔细听着,不由越发兴致颇浓。 尤其思量一番后,发现何瑾话糙理不糙,而且可执行性极强,不由吩咐起陈铭道:“师爷,速速将这些记下!润德,你继续......” 何瑾看着姚璟这模样,却真是心里已笑开了:不就是基本工资加绩效提成嘛,你们这些古人,真是少见多怪。 “有恩的前提下,师父惩处尸位素餐、颟顸敷衍之人,自当名正言顺。”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嘿嘿一笑,又道:“在衙门里办事儿,正经差事儿有面子,旱涝保收还多劳多得,根本不愁撵走了旧人没新人。” “如此师父处置起来,便可乾坤独断、一言而决,谁敢不心存敬畏?” “妙啊!”姚璟听到这里,不由开始激动起来:他以前不敢轻易处置下面人,不就是因为底下人相互勾结,动了一人就惹得所有人合起伙儿来阳奉阴违,让他无计可施。 可现在何瑾这法子,却用钱这一利器,轻易地将铁板一块的关系网给斩开了。 认真办事儿的就有钱拿、有功绩领,帮着别人一块儿受过,就是在跟钱过不去,谁会那么义薄云天? 就算有硬梗着不服气的,也可一脚踹开。甚至全都想造反,姚璟也有一窝端儿的底气,谁还敢造次! “只要师父明确了差事,划分职责,便依照着职责赏优罚劣。如此贯彻执行下去,弟子不信这衙门的乌烟瘴气,不会一扫而空!” “妙,妙不可言啊!......”这一刻,姚璟忍不住拍案而起,又来回在案桌前踱步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奋说道:“如此一来,非但可解决分配不公一事。更可令那些衙役胥吏不再胡心歪想,只一心想着将差事办好!” “长此以往,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且一切公开透明、标准清晰,谁又会不服气?......这,这一切,不正是为师想要的吏治清明?” 说到这里,姚璟不由同陈铭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的目光又不由投向了何瑾: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竟如此......优秀! 可感慨完毕,姚璟觉得有满腔话要说的时候,忽然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而这个时候,陈铭也不下笔了,开口疑惑道:“润德,你这对策涉及捕快和帮差白役,要点在于职责明确。可这职责,又该如何划分?......” 一看两人这副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又叹了口气:唉,一不小心,又把两人给忽悠瘸了...... “师父,师爷,在下这对策,可不是只针对捕快和帮役,而是还涉及刑房。”他再次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在下之见,这管理商铺摊位、治理州城一事,交由帮差白役便可以了。职责划分,按照区域便可。” “而刑房和快班的主要职责,还是破案缉侦。这职责划分,便当由案子来算。不过,刑房与快班互不统属,办起案来必然会相互推诿......” 说到这里,何瑾故意不再开口,给姚璟留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姚璟自然先愣了一下,可随后看到何瑾那期期艾艾的神色,不由恍然大悟,爽朗一笑:“好个刁滑的徒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为师呢,该打!” 嘴上说着,可姚璟却一点都没动怒,反而拍了拍何瑾的肩膀后,豪气言道:“不过,你说的也都是事实。” “本官也一直觉得,刑房和快班的确当明确下统属了。既然你现在署理刑房,那以后为师便让刑房有权下达案件,令快班办理如何?” 何瑾当即起身,躬身一礼道:“多谢师父信任,弟子必不负所托!” 出了签押房,何瑾不由逸兴遄飞,想想自己一番口水换来的成果,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一番献策,已成功将刑房、快班和帮差白役们,都握在了手心儿了! 世人总蔑称小吏小吏的,可自己这吏的权力,可真一点都不小。 按照前世的算法,何瑾现在应当是一个县级市的公安局长、城管大队长兼监狱长,还有部分监察院长和法院院长的职权。 这等实权人物儿,以后能少得了人巴结送礼? 更重要的是,帮差白役这些城管收上来的地方税,以后可是都要经他手的。而经了他这头貔貅的手......哈哈,还怕捞不到油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凭本事儿抢的,凭啥要还? 走过后衙的月亮门来到二院,何瑾又看到端木若愚倚在刑房门口,跟小媳妇盼老公一样等着自己。 看到自己过来,他果然又是一阵小跑儿上前,脸上带着隐忧言道:“老大,那个笑面虎又来了。” “刘不同?”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算算日子,这两天他也的确该来了。 上回汪卯明跑去告状的时候,何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那个时候,姚璟正盯着眼前街的常例陋规,刘不同自然不敢在那几日来。 今日,或许他感觉风声没那么紧了,又惦记着快班这块肉......或许,还在汪卯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下,才巴巴地赶了过来。 “来就来呗,今时可不同往日。而且,他来得也有些晚了......” “老大,你已有了对付刘不同的法子?”端木若愚一听何瑾这成竹在胸的口气,不由双眼精光一冒,跟上次打群架般跃跃欲试。 何瑾却面色一愣,诧异言道:“什么对付不对付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我不过一员区区小吏......你以为我是斗鸡呀,逮谁都跟谁斗?” “可衙门上下早就传开了,说老大你邪......你手段高明,只有不去斗的,就没有斗不倒的。礼房那里的闲人都开了盘口,都等着你什么时候斗倒刘不同呢......” 何瑾一听这个,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衙门上班是贪财渔利的,斗来斗去的像什么样子? 于是,他当即愤怒地一扭头,道:“赌我赢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二十。”端木若愚不由语气有些虚,但随即就挺直了胸膛道:“不过,老大我已买了三百文你赢,你可千万不能输啊......” “嗯,还算你有良心。”说着,何瑾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两银锞子,交代端木若愚道:“待会儿再去买我赢!” 真可惜,是衙门里那些家伙开了盘口,财不能露白。要是外面的赌坊也开了盘口,自己非要把全部身家压上去不可! “走,先让你看看,我如何小虐那头笑面虎。” 进了刑房,何瑾果然便看到刘不同,正坐于大厅的一张椅子上,还是悠悠地品着香茗。一旁的汪卯明,这次脸色倒不阴狠自得了,看自己就跟被抛弃的怨妇一样,眼神儿哀怜无比。 “吏目大人再度光临刑房,真令此地蓬荜生辉。不知此番吏目大人前来,有何指教?”何瑾一脸热情地上前,恭敬一礼。 刘不同也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托住何瑾不让他行礼,笑眯眯地和煦言道:“哎呀,何贤侄多礼了。” “老夫一见贤侄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止不住就心生欢喜。想必贤侄这几日,又办不少让大老爷高兴的事儿吧?衙门里能有贤侄这样的少年俊彦,真是大老爷之幸,磁州百姓之幸啊。” 端木若愚一旁静静看着两人表演,心中其实忍不住冷哼:又是这一套。一个从来就是笑里藏刀,另一个更是能屈能伸。 明明心中都恨不得对方出门儿就摔死,表面上还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这是亲叔侄相会呢。 互相吹捧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恶心地大厅里的书办们都快要吐了。 终于,刘不同这里才进入了正题,对何瑾言道:“贤侄,不知这两日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曾办妥了?” “嗯,承蒙吏目大人关心,已然办妥了。” “哦......贤侄果然聪慧能干,什么事儿都手到擒来啊。”刘不同还是继续捧杀,随后才终于图穷匕见道:“既然如此,就是说贤侄不需再用快班的人马了?被贤侄耽搁了这么长时日,老夫可是有不少指派,要他们去办......” “哦......这事儿啊。”何瑾故意拉了个长音儿,随后才言道:“这事儿......可能有些不行啊。” 刘不同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僵硬,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烈地升起,忍不住开口道:“贤侄莫非在说笑吧?老夫乃朝廷吏目,掌文书、总衙役,这快班衙役本就是老夫所辖。刑房与快班,可向来未有统属关系。” “可现在两者,有统属关系了。”何瑾仍旧面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了陈铭写好的《磁州衙刑事改革试行纪要》一文,摊开给刘不同道:“卑职刚才签押房出来,得了大老爷这一番决议。原本明日排衙时才会宣布的,不过吏目大人既然来了,先睹为快也无妨。” 刘不同当即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在他看来,这番改革纪要,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 首先衙前街常例陋规的油水,之前他就是借着捕快白役们,生计无着才会敲诈勒索的缘故,充当了幕后的保护伞,中饱私囊。如此,出了事儿又下面人背黑锅,不出事他就捞得盆满钵溢。 可现在,捕快白役们的工食银,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多干功绩还能多拿,升迁有望,谁还愿意被本土百姓戳着脊梁骨,替他鱼肉勒索? 更可恶的是,他堂堂吏目分明有着总揽衙役的权力,现在也被剥夺了——姚璟不由分说地将捕快、白役交给了刑房统管,相当于直接将这块肥肉割给了何瑾! “贤,贤侄,这不对吧?......不是说只是借用捕快白役几日,处置好衙前街一事便交还,怎么?.......”刘不同不得不震惊,不得不心痛。 这什么性质? 相当于说姚璟让何瑾,借他刘不同家里的锅炒个菜。结果菜炒好了,何瑾就把锅端了不还了! “不错!”汪卯明这时也看完了文,不由浑身都哆嗦:“朝廷法制,不变方可万年!大老爷如此擅自胡来,岂非乱了我大明根基!” 不怪汪卯明气得把帽子扣得这么大,实在是他太害怕了:与刘不同不一样,他关心的不是衙前街,也不是捕快白役,而是刑房书办的工食银也涨了,这都拜何瑾所赐! 如此何瑾尽收刑房上下之心,还有他汪卯明什么事儿! 而且他已接连败在何瑾手上三次,以后他说话,连何瑾放个屁都不如......不,整个刑房,他的存在从此以后还不如空气。 可何瑾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悠悠地指了指上面‘试行’二字,道:“这上面不是说了嘛,只是试行。” “大老爷毕竟锐意进取,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行事自然不拘一格。但这不拘一格中也不失稳妥,若是以后觉得不行,还可以再改回来嘛。” 改回来?......改你大爷啊! 谁不知道这试行就是推行,推行就是进行! 姚璟若是觉得这法子行得通,指不定以后还会行文奏报,拿实实在在的破案率来说话......还等着改回来,天荒地老罢! 至少,磁州一地,姚璟这一任,是别想着改回来了! “何瑾,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夫为敌了是不是?之前你对付不归一事,老夫都已既往不咎,可你如今这般不识抬举,真以为老夫对付不了你!” 这一刻,见事情毫无转圜之地的刘不同,再也保持不了以前的笑面虎模样,面色凶狠狰狞:“识相的,你如何骗了大老爷,就如何圆回去。明日将快班、帮差白役交还给老夫,老夫还能放你一马!” 谁料,刘不同这里原形毕露,何瑾也换了脸色。 只不过,他没有硬碰硬,而是一脸从容委屈地摊手,道:“吏目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凭本事儿抢来的快班和白役,凭啥要还回去?” 刘不同当时就愣了:是呀,何瑾既然敢出手抢,哪里还会有还的心思?他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好,好,何瑾,算你狠!”刘不同大袖一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刑房:“咱们走着瞧!” “哼......就你能利用个糟老头子,来打压牵制我,我就不能端了你的锅?然后什么都不想赔偿,就伸着二皮脸要握手言和......真不知四十来岁的年纪,是怎么活过来的!” 何瑾这时才霸气四溢,转头对汪卯明问道:“我说的对吗,糟老头子?” 这一刻,汪卯明只觉胸中憋闷异常,面色铁青,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最后,他直接发出了犹如牛吼一般的怪叫,‘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何瑾这下也有些吓着了,赶紧上前摸了摸汪卯明的鼻息。 探明还有气儿后,才不由摇摇头:“唉,都这么大年岁了,气性还这么大......来,来,赶紧抬去药铺,顺便给司刑大人请个十年八年的病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这才是主角 汪卯明被抬出刑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刑房从此就算彻底变天了。之前虽然汪卯明已被何瑾扒去了实权,但毕竟人还在,总还有那么一丢丢虚无缥缈的机会。 但很快,派去给汪卯明请病假的白役就回来了。众书办一齐呼啦啦围了上来,问道:“”大老爷那里怎么说?” “大老爷听了这事儿,特意交代了一句。”说到这里,这白役故意卖了个关子,待所有人都开始催促的时候,才透露了谜底:“大老爷听了这事儿后,先是‘哦’了一声。随即便交代‘既然汪司刑病了,那就好好在家养病吧,一定要养好了病再来’......” 众书办闻言不由一阵凛然:都是衙门里的牛鬼蛇神,谁还不知道有些话一定要反着听?这句‘一定养好了病再来’,那就是说‘病好了也不用来了嘛’。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姚璟那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快班那里没人手,汪卯明手上那十几件案子,又拖了五日还未办完。 姚璟本来对他的印象已是极差,这下更是直接跌至了谷底,当然不愿意再留着,这么个尸位素餐的糟老头子吃闲饭。 何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完外面的议论,给足这些人消化的时间后,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开口道:“好了,衙门里是办正事儿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跟八婆一样谈三道四的。” 众书办白役立时齐齐称是,态度恭敬。 接着,他又拿出了自己所写的改革细则,开始一一讲解道:“大老爷有意大刀阔斧改革吏治,我们刑房是第一房。这是我等的荣幸,更是一项责任。下面,我跟你们好好说说以后这刑房的变动。” 穿越以来,何瑾对磁州衙门刑房办事儿的印象,就一个字:乱。 刑房负责的是破案缉侦、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可汪卯明在位时,除了牢牢把持堂事笔录、方便溜须拍马外,剩下的其他事儿,全都交由下面胡乱解决。 这样的结果,便导致以前众书办都拼命钻营,以求肥差。得到后就吃完原告吃被告,大捞特捞,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而那些没机会捞钱的,自然心里窝火,消极怠工,甚至使绊子都是常事。 针对这一点,他做的首要改革,就是改变过去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陋习,明确划分职责和权限。 比如对于刑房里的尹悠,何瑾深知他老成持重、勤恳敬业,便将管理刑狱和人事、以及自己有事不在时的过堂笔录职权,全都交给了他。 还有心腹端木若愚,便交托委任了他协调刑房、快班、城管,管理档案、以及监察案子善后的职权。 剩下的书办们,就以案子来划分责任。 比如一个书办接了案子,不管是新案还是陈年旧案,都可以调动捕快一块儿去搜集线索、侦破缉拿,做好过堂审问前的准备工作。 结案后,按照性质和难易程度,何瑾便会给予一定的奖惩。办得好,自然有提成可以拿;办不好,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一件两件案子的,还有情可原,可若是七八件案子你都办不好,那就赶紧收拾铺盖卷儿滚蛋罢。 听着何瑾的一一讲述,这些书办可算着实见识了他的手段:刑房里的门道儿,这位家学渊源的小子竟然门清儿! 非但如此,他还特意针对这样的陋习,弄出了如此详细严谨的对策。让底下的人根本没心思钻营内耗,只会一心想着如何办好案子! 这少年,怕是妖孽转世吧? 可同时,书办们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些改革对他们还真没害处。 毕竟改革的前提,是工食银先提高了,让自己能够旱涝保收。而且提成什么的,一切还都公开透明、标准清晰。 如此公正公平,权责明晰,大家全靠本事儿吃饭,凭啥要反对? 何瑾可不管这些书办们想什么,他的中心思想其实就一条:“你想有高薪收入吗?想让百姓真心敬重吗?想土鳖逆袭、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吗?那就努力工作,为衙门和百姓们好好破案吧!” “在刑房这里,我不跟你谈关系、谈门路、更不会谈什么理想!只要你有能力干得好,咱就拿钱来说话!” 这话一落,刑房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而何瑾却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我知道今天的改革内容,消化量有些大。不过没关系,我这就要出去了,你们慢慢消化不迟。” 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动的欢呼声,经久不止。 何瑾不由略一驻足,嘴角莞尔:嗯,这番改革,虽说不见得就此成功,但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但凡有些自强之心的人,谁愿意弯下脊梁乞求别人的施舍?而他做出的这些改革,就是给了这些人一个平台。 加之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这一方小天地,自然想要事情变得简单轻松、同时还有效率一些。 也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捞财贪钱,让自己的穿越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嘛。 就比如此时,陪同姚璟去沈家煤铺参加开业典礼,看望一下那个已被自己迷得,五魂三道的白富美,便是人生一件乐事嘛。 悠悠来到了签押房,随即看到两个亲随,正在为姚璟更衣。 此时姚璟穿着白袜黑履站在铜镜前,亲随恭敬郑重地为他套上了赤罗青缘的上衣、下裳,然后整理衣领,露出齐刷刷一道中单白领。 随后围上银钑花腰带,带上挂着赤罗无缘的蔽膝。银钑花带之后,佩绶系而掩之,最后垂下两条表里俱素的大带...... “师父,不过要去参加开业庆典,为何还除下了公服换上了朝服?” 公服,就是姚璟平日升堂办事儿所穿的衣服。而朝服便繁琐多了,就比如现在,需要两个亲随侍奉着才能穿戴起来。 相应的,朝服的隆重程度,也要比公服高出了许多。 姚璟不由微微一笑,道:“本官也拿着沈家煤业一成半的干股,既然是去捧场,自然要给足了面子。如此一来,也省得那些衙门里的牛鬼蛇神,看到沈家生意兴旺,升起了什么不轨之心。” 何瑾闻言,不由内心暗赞:嗯,经过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这位师父可是越来越开窍儿了。 穿戴完毕后,姚璟又正了正头上的三梁冠,才满意地言道:“走吧。” 出了签押房,便有三班衙役排成两排列队,每隔几步站定一个,手持水火棍警戒。姚璟大步迈出,厚重的礼乐便开始奏响,一直到了他上了轿,沿路随行。 六名皂隶打着‘肃静’、‘回避’、‘钦命’牌,前后共三对儿走在前面开道。紧接着还有四名皂隶,打着大老爷的衔牌出来,上书‘甲辰举人’、‘乙巳进士’、‘磁州正堂’等花头,以彰显大老爷的资历。 他身后,还有同样穿朝服的同知、判官、吏目,以及州学正、训导等官。再往后,才是一票青衫吏员,何瑾也在其列。只不过,前面都是有轿子坐的,而他却只能靠十一路公交车。 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场面,何瑾不禁好生羡慕:奶奶的,这才是主角好不好,我这不起眼的青衫小吏,连主要配角都算不上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好像该是时候向贪官儿的路途迈进了。只在这磁州城里作威作福,又能捞上几个大钱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上二垒的代价 远大理想要有,及时享乐当然也不能耽误。路上的何瑾,心里只羡慕了一下,很快又兴致勃**来。 走了还没多久,便看到此时的大街上,已搭起了一座接一座的彩楼,还都是用的彩帛。彩楼之间,还挂着红红绿绿的条幅,上书各种醒目的恭贺之词: ‘沈家煤业,首创先河!一家送煤,全州温暖!’ ‘今日沈家煤业开张,举州荣兴尽皆欢颜!’ ‘致富不忘慈善,沈家儒商典范!’ ‘恭喜鼓山煤业,贺喜沈家,马家木器坊敬贺!’ ‘......’ 在那些欢门下,还有狮子锣鼓、烟花爆竹,全都备齐待发......这股欢庆的劲儿,就像全城都要娶新娘一样。 “来了,大老爷真的来了!” 看到知州的仪仗,街上翘首以待的民众顿时欢呼起来。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小月儿,更是连声催促道:“快舞起来!快敲起来啊!” “冬不隆冬锵,冬不隆冬锵......”随着小月儿的一声吩咐,街面马上锣鼓喧天狮子舞,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头攒动,欢声如雷。看热闹的人群涌过来,竟把大街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姚璟已让人卷起了轿帘,满面微笑地朝着外面拱手,大声言道:“同喜同贺!沈家此番造福百姓,寒冬送暖,本官感激不尽、与有荣焉呐!” 见大老爷如此和煦客气,那些舞狮的队伍不由更加来劲,摆出了十八般的花样,绕着仪仗队卖力舞动起来,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好...好...好......” 姚璟也是有虚荣心的,而且上任来操办的事情可谓顺风顺水,又在这个冬天解了全城孤苦百姓的生计,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看到此状当然更加高兴,连连挥手致意,与民同乐。 可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竟冲过了欢呼的人群,直直朝着姚璟的轿子而来。 前面开路的皂隶不由慌乱紧张起来,一旁的刘火儿更是按住了腰间的铁尺,开口喊道:“保护知州大老爷!” 然而,未待捕快民壮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群人已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朝着姚璟叩首道:“大老爷爱民如子,给了小民生路,小民在此给大老爷磕头了!” 姚璟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身为大老爷,必须拿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来。直到领头儿的人这么一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紧接着,心中陡然就是一阵说不出的感动和狂喜:“尔等是?......” “回大老爷,小民都是鼓山的矿工,还有被大老爷安置到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过冬的百姓。今日听闻大老爷来参加沈家煤业的典礼,我等就想来这里,给救我们活命的大老爷磕一个头。” 片刻的功夫,大街上便已跪满了人,都高声称赞姚璟的慈善义举、仁心恩情。 往日也算刚正果断的姚璟,望着这一个个面色真挚、磕头不已的穷苦人,此时竟然都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一幕,何瑾也不由心生感动。 不过下一刻,他就嘀咕了起来:“自己这未来媳妇儿,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如此高明的拍马屁手段,竟然仿若信手拈来......厉害,真是厉害。” 然而,想不到这话一落,脚面忽然疼了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沈秀儿,一边捻着他的脚,一边娇嗔道:“胡说些什么,这可不是我教的。而是这些矿工百姓,真心实意自发要来向大老爷谢恩的。” 这话落下,何瑾忽然感觉心里软弱的某处,似乎一下被击中了:他那个时代的人,生活虽然安康富足,但人人似乎都变得,只为自己而活。 什么情怀、感恩、回报的,不知不觉便湮灭在了忙碌和压力当中,也就少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感动。 尤其自己,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竟还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场作秀。 感慨至此,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叹息不语。 可沈秀儿见状,却不由有些小欣喜。毕竟,看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家伙,竟还落寞寂寥了一回,真是稀罕难得。 “是不是觉得心里有些酸呀?”她微微靠前,压低了声音又道:“要知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荣耀和名望。可你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为了三成的干股,便将这些拱手让给了大老爷......” 闻着旁边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感受她吹气如兰的言谈,何瑾一时不由忧愁顿消,同样低声开口回道:“你傻呀是不是?坐什么位子,才能捞什么好处。尤其民望这等东西,可是我能随意瞎要的?” 沈秀儿一张欣喜的脸,闻言不由一黯:是呀,又让他说对了,民望这东西,可是一般人能跟大老爷抢的? 尤其,他还在大老爷手底下干活儿...... “不想要民望,那你想要什么?”下意识地问出这句。沈秀儿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这个贪婪无度的家伙,当然是想要钱啊! 可不料,何瑾竟又微微靠近了一点,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对着她的耳朵轻吹一口热气道:“我当然喜欢钱,可比起钱来,更喜欢的可是会挣钱的女孩子啊......唉,别乱动啊,这么多人呢,你一乱动名节就完了!” 这登徒子! 简直贼胆包天、无孔不入! 沈秀儿被搂住的那一瞬,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尤其被吹那口气的时候,更是脚底发软,玉面通红! 羞愤之间,下意识想挣扎推开何瑾的时候,却不料这家伙还有恃无恐:不错,这时候动手,大街上的人自然都会被惊动,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无可奈何下,她只能强忍着羞愤僵立不敢动。可被搂住了一会儿后,感受着身旁异样的男性味道,她竟愕然发现自己没多少想挣脱的欲望。反而还胡想着,要是真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可就在魂游天外的时候,何瑾的手忽然又悄然无声地抽了回来。沈秀儿一愣,才发现姚璟已经下轿,招呼着那些矿工百姓入店铺了。 再回头,就看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甚至,当着沈秀儿的面,他还故意嗅了嗅自己的手,似乎在回味刚才温香软玉的触觉芳香...... 这一下,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沈秀儿凤目一寒,狠狠踩了何瑾一脚还不算,又加重力气捻了捻,才一脸喜庆笑意地上前引路道:“大老爷里面请。此番大老爷莅临,实让小女子荣幸不已。” 何瑾则疼得龇牙咧嘴,却一瘸一拐中,仍面带欣然之色:哼......代价虽然有些惨重,但总算是.....上了二垒啊! 然而,喜气洋洋的何瑾和沈秀儿都不知道,他们以为彼此间的甜蜜小动作无人察觉。可事实上,吏目刘不同的眼神儿,却从下轿后一直放在了何瑾身上。 ‘果然是一对儿狗男女!’目睹了一切的刘不同,面露厌恶忌恨,更在心中盘算:‘胡不归就是因为动了沈家火炕生意,才被何瑾这狗东西陷害了。由此看来,这沈家煤炭的生意,恐怕也少不了何瑾的份儿!’ ‘现在他有大老爷护体,我不能明着去动他。不过,要是从这煤铺子下手,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啊......’ 想到这里,刘不同不由抬眼望了望,沈家煤铺挂着喜庆红绸的招牌。一双眼睛变得忽明忽暗,陷入了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传出去......影响不好! 寒冬的阳光总是不太明媚,让早上起来何瑾的心情,也显得有些沉闷。就连青芽小丫鬟的贴身伺候,也让他感觉没那么享受了。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不过三天的功夫儿,就觉得这些已习以为常了。封建社会腐败的大温床,可真是会软化人的精神意志。 “瑾儿,你最近可有什么打算?”吃饭的时候,娴静典雅的老娘,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何瑾蹙眉一想,就知道老娘的意思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眼下何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居安思危惯了的老娘,还是想知道下自己未来的规划。 好在,何瑾的目标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当贪官儿! 想在大明朝想要出人头地,只有科举入仕一条路。小吏职权再大,身份上终究是低士人一等的。 纵然考满后还可以当官儿,但也只会被调任到偏远穷困地区,当一些主簿、判官、推官、同知等佐杂官,极难当上一把手。 而三日前姚璟的那次出衙,也深切刺激了何瑾的野望。 “娘,衙门里的事儿,现在已渐渐有了章程。儿子以后的时间,也会空闲起来,想着重新捧起儿,看看能不能走上科举正途。” “嗯,孺子可教也。”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婚姻大事儿,也莫要落下了......” 想起前些日子的春梦了无痕,何瑾不由羞涩点头,道:“嗯,孩儿知道了。科举婚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用过早饭去排衙,走到院门儿的时候,便看到金元在那里忙得不亦悦乎。 外面人乌泱泱的,手里都还提着礼品。看到何瑾露面,这些人立时涌了上来,叫喊道:“何令史,我等有事儿前来拜访......” “大清早的,我都还没上班儿,你们拜访个什么啊!”何瑾语气都有些抱怨,摆手道:“就算拜访,你们也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来......这样堵人家门口,影响多不好!” 可群众们却不答应,还是上前挤着道:“晚上的人更多,我们才特意大早起排队的......” “都让开,先让开,让东家上衙门排了衙再说!”门子金元也烦这些人。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有事儿,而是惦记着衙门那空缺捕快名额来的。 在古代,人人都有服差役的义务。故而为了逃避这项义务,不少人就想出钱在衙门里买个衙役的名头。 衙役嘛,本身就是一种劳役方式,自然就可以躲过官府的差役。而这些买来名额的家伙们,就是“挂名衙役”。 对于这种事儿,何瑾当然是严词拒绝的:开玩笑,我是很贪财,可贪也是有底线和技术含量的。 为了你们享乐而耽误我部门的正常办公,耽误了为磁州百姓们服务,你当我是汪卯明那等蠢货啊? 对于这些人,他的做法一贯是:只收钱不办事儿。哼,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在我这里什么都买不来,只能买个教训! 到了街上后,闲庭信步的何瑾,便满意地发现衙前街已改变了很多。 店主和小贩们看到拿铁尺的衙役,也不再露出厌恶畏惧的神色了,反倒是乐呵呵地同衙役们聊着今天的生意。 再走一段儿,何瑾就看到几个衙役,正清扫着大街上的积雪。还有一个衙役,在调解着两个摊位的占地纠纷。 “抓小偷儿啊!” 就在此时,一个百姓惊恐的高音响起。随后便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快速地逃窜起来。 随着这一声高喊,两个身穿青衣的衙役,不知从哪儿就窜了出来,手持铁尺叫道:“奶奶的,青皮无赖们都快抓光了,正好来个送业绩的!” 说着,这两人就跟狗撵耗子一样,兴奋地蹭蹭追赶起来。 好巧不巧,那小偷儿正跑了何瑾面前。 何瑾一脚绊过去,当即将那小偷儿绊了个狗啃屎。两衙役赶上前,先锁了那小偷儿,才笑着对何瑾施礼道:“老大,来上班了?” “范六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大老大的喊,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你现在也是磁州城里的城管小队长了,怎么还改不了一身的混混气?” 两衙役里的其中一人,正是范六儿。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跟捕快青衣相仿的制服。也腰缠红绸,就是头上没插鸟毛——这身制服,当然是何瑾折腾出来的。 在何瑾看来,想改变一个人,就得先从外形装束改变起来。所以收上来的第一笔管理费,他就从沈家绸缎铺里,定做了一百多套仿捕快服,给这些城管们换上,加快他们身份心态的转变。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创建的城管大队,还具有协警的职责。 毕竟衙门只有三十名捕快的编制,他全给弄上了刑警的职责。而这些协查、维护治安的工作,就分给了这些曾经的青皮无赖。 如此,青皮无赖多了事儿干,也有了上升为捕快的渠道。同时还能刺激那些衙门里的捕快们,不上进都不行。 当然,披了这身皮还敢为非作歹的,那就是不给何老大面子。 得罪了何老大,自然有端木小弟带着监察科的人去对付。抓住了一个,就扔鼓山煤矿挖煤去,保管三个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范六儿闻言,不由呵呵地笑:“老.....何令史,这不才上任三天嘛,还在慢慢适应。不过,何令史你真是一诺......那个好多黄金,说话就是算数儿,说给我们一个前程,还真就给了!” “不瞒何令史,小人现在拿了不少提成,已能还清以前的赌债了。等这个月发了工食银,还能给老娘买件厚实的棉衣,对门儿的媒婆,也承诺给我说个婆娘......以后俺就正正经经、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再也不瞎混了。” “嗯,不错,有目标儿就好。”拍拍范六儿的肩以示鼓励,何瑾忽然就邪魅一笑道:“不过赌债什么的,你还什么还?咱大明朝可是禁赌的,你身为执法人员,去查赌就行了嘛,这也是一项业绩嘛。” 范六儿一听,不由双眼精光乱冒,伸出大拇指激动地道:“老大,高,您实在是高!......” 这时候,街上的百姓和店主们,已注意到何瑾了。 走一处,就有一路的招呼:“令史大人真是有法子,这衙役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净折腾我们,现在每月就交点管理费,他们都尽心替我们办事儿了!” 打招呼还不算,还有更实在的:“别说那些个没用的,令史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点再去排衙,饿坏了何小令史,谁还给我们撑腰作主?” “大清早吃你那腻乎乎的饭食儿,油着了怎么行?来,何令史,快进来喝完白粥,俺婆娘三更起床就熬的,软糯着呢,还有水灵灵的咸菜,就等着令史呢。” “唉,白粥怎么能行?天儿冷了,瑾哥儿,还是来我这儿喝碗羊杂汤吧,再配上香酥的掉渣儿烧饼,美滴很!” 更有趣的是,卖鱼的阮六郎,还捧出了一个大王八:“令史大人,这是今早刚摸上来的。肯定知道令史为我们费心了,巴巴赶上来给令史补身子呢......” 何瑾顿时无语,那王八一对绿豆眼里也满是无奈,好像在说,我有那么贱么? 等快到了衙门口儿的时候,何瑾的手中,已被硬塞了大堆的东西,弄得他很是尴尬。而最让他驻足和期待不已的,还是面前的沈家煤铺。 可惜,抬眼使劲儿往里望了望,都没看到沈秀儿的身影。那小妮子自从三天前被搂了腰后,就一直没主动露过面了。 对于这点,何瑾也深表理解:姑娘家嘛,脸皮儿薄也正常。自己可是行走的迷魂汤,小妮子已中了情毒,躲两天自然就会忍不住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是先巩固一下二垒成果,而是趁热打铁进攻一垒呢? 何瑾舔舔嘴唇,忽然就感觉在这寒冷的严冬,竟然有些小燥热......唉,这血气方刚年纪的身子,就是经不住一点点的刺激。 唉唉......下面的小兄弟,别抬头了哈,再抬头都没法儿见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呀,这么严重的啊? 就在何瑾与身体较劲的时候,一阵铃声帮了他大忙。这会儿街上从城门那里,走进了一辆辆的骡马板车。 笑呵呵的车夫打着响亮的鞭花,拉着一车车的煤块驶入了沈家煤铺。到了煤铺门口儿,只吆喝一声,立刻就有伙计笑嘻嘻的送上一大碗热酒。 这碗酒可不寻常,至少里面没有掺杂一点点水,喝起来极为香醇。只要是来交卸差事的骡马队,都不会放过这个小小的享受。 凄风冷雨中,围着火炉喝一盏热酒,散一散身上的寒气。再说几句不着调的闲话,等身上的寒气散发的差不多了,就该去卸煤了。 不过也有运气好的,例如眼前这位,正看着何瑾不知该不该上来打招呼呢,便有一个缩着手的小厮上来喊道:“这车煤有多少斤?” “五百斤,只多不少。”煤铺的掌柜这时也出来了,似乎对这事儿也有经验了,笑呵呵地问道:“小哥是打算全要了?正好拉过去再卸,拉卸费都由我们出,少一斤您来砸了我们的店!” “好嘞!......”小厮也得了一碗酒,自然满意不已:“拉到马家财主的后院儿,来,随我来!” 掌柜的收了钱,又交给了马夫拉卸费,随后才来到何瑾跟前儿,恭敬热情地招呼道:“何令史,来上班儿了?” “嗯,吴掌柜早。”看着那车煤直接就买了出去,何瑾不由问道:“开张这三天,生意还不错吧?” “可不是不错,而是太好了!咱铺子里的库房,基本就没放过煤,都是刚拉来就被人抢走了。按照您的说法儿,有大老爷当那个......嗯,当那个代言人,生意能不好嘛。” “嗯嗯,生意好就好,生意好就好呀。”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出来了:单那一车煤里,就有他三成的分红。估计这三天的日子,自己躺着都至少挣了一百两银子。 “改天见了你们家小姐,告诉她我有事儿要找她。无烟煤既然开始被百姓接受了,那烟煤脱硫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小人记下了。”吴掌柜点点头,又躬身送行道:“何令史您慢走。” 又走了没两步,便来到了衙门口儿。 门禁看到何瑾满手的东西,不由羡慕道:“何令史,你在街上的人缘儿可真好......大老爷派人吩咐过了,今日还是不排衙了,让你一来就去见他一面。” “哦......”何瑾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忍不住一笑:“正好儿,这王八送给师父补补身子......” 门禁顿时脸色一僵,就算再机灵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到了签押房,还没等何瑾奉上王八,姚璟那里就先开口了:“哦,来了啊......正好,为师想跟你说,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蓦然就僵了,一瞬间悲愤莫名起来:“师父!你不能这样啊......” “我刚整治好了刑房、快班、皂班、城管、还打算修葺一下牢狱......你不能用完弟子就扔、提起裤子不认人啊,就算青楼的恩客们,也没见这样薄情的!” 姚璟端着一杯茶刚喝到嘴里,闻言顿时被气得连连咳嗽。 随后茶杯狠狠一砸,就冲何瑾吼了起来:“为师就是看你小子能干,垂拱都能治理好这些,觉得不能浪费了你这块好料子!” “明年就是县试之年,特意放假让你去找位名师。以后,你就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便在家潜心攻读......你个不识好人心的孽徒,为师真想打杀了你!” “滚,赶快滚!”姚璟气得七窍生烟,一副要生撕了何瑾的狰狞模样。 可当何瑾准备抱头鼠窜的时候,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每五天来一次,为师要亲自考校你的学业。没长进的话,你就知道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提起裤子不认人!” 何瑾这才笑歪了眼,奉上那只大王八:“师父您费心了,收下弟子这份孝敬。” 事情到此很圆满,可他偏偏又忍不住嘴贱:“这王八啊,不仅补心强肾,还能滋阴降火......师父最近火气旺,师娘不在身边,官员又不能轻易眠花宿柳,正需要这个败败火。” 姚璟气得顿时一本书就砸了过去,吓得何瑾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不过,随后看着案上王八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姚璟不由满意地莞尔一笑:“这孽徒,倒还算是有心......放心,本官不会吃了你的,你就呆在这签押房,陪本官作个伴儿吧。” 然而,就在姚璟睹王八思何瑾的时候,亲随忽然匆匆跑了进来:“大老爷,不好了,衙门外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何人竟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悬于衙门外的一面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然而,这鼓可不是百姓敢随意敲的,因为要是诬告或案情不重大,可是要先打二十大板的。 “是,是州里的生员们......” “生员?”姚璟眉头不由一蹙,凝肃言道:“生员可都是国之栋梁,此番他们来状告,必定是发生了罪恶滔天的大事!嗯......他们要状告何人?” “秀才相公们要......”亲随支支吾吾的,最后在姚璟威厉的眼神下,才一咬牙说道:“他们是来状告何令史的!” 都已经起身的姚璟闻听这话,不由感觉被雷殛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晃动:“你,你说什么?” “没错,大老爷,这些秀才相公们,就是指名道姓来状告何令史的......” “他们告润德什么?”姚璟还是不愿相信,毕竟何瑾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可秀才们集体上告,肯定又是压不住的大事儿:“润德又不是士林中人,缘何会得罪了他们?” “秀才相公们不肯说,要等大老爷升堂才递状子......” 陈铭这时候也赶来了,看到姚璟的面色,也皱着眉头道:“只能看情况再说了,东翁若是觉着棘手,先接了状子,改日再开堂便是。” “嗯,希望只是场误会。”姚璟点点头,便出了签押房,来到二堂端坐。 “升堂!......” 今日不是放告的日子,皂隶们被唤来升堂,心里早骂了一百遍,声音自然响亮。尤其何瑾可是他们的老大,更是都一个个横眉怒目地看向那些秀才们。 可这些身穿生员服的秀才们,都是这时代的天之骄子,哪会将区区皂隶放在眼中。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走入二堂,连看都懒得看这些皂隶一眼。 尤其站定后,他们更是朝姚璟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礼。 没办法,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只要考中秀才便可见官不跪,不用受刑。眼下他们又是来状告衙门恶吏的,自然不肯弱了气势,是以连作揖都欠奉。 姚璟原先也是生员中的一名,对这些后学之辈有着天然的好感。 但看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由一拍惊堂木,道:“诸位庠生不在学中用功,想着报效朝廷,来本官这里作甚?” “回禀老父母。”当前一相貌不凡,身佩名玉的秀才,抱拳不卑不亢地言道:“我等按说当依老父母所言,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城中乾坤颠倒,恶吏何瑾从中作祟,率兽食人,致使命案已发,百姓安危悬于一线。我等读书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又岂能视若无睹?” 端坐在刑案上的何瑾,这会儿自然一头雾水:呀,这么严重的啊?......只是,我最近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打死那个何瑾! 姚璟一听秀才们这话调儿,也知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不由沉声问道:“休要耸人听闻,究竟是何大事要情,速速道来!” “本州衙门恶吏何瑾,勾结贪财商贾沈秀儿,贩卖毒炭残杀无辜百姓性命!”那领头儿的秀才忽然并指如剑,一指何瑾厌恶地控诉道:“尤其这恶吏还冒用老父母之名,带爪牙横行街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影响极为恶劣!” 说着,这秀才便更加悲愤激昂起来,又拱手道:“还请老父母立即将其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安民心,还磁州一个晴朗乾坤。” 何瑾越听越一头雾水,同时心头的怒火也蹭蹭上涨。 他当即走下了刑案,来到堂上站定:“大老爷,既然此案状告的便是卑职,那卑职就不能值堂拟牍了,还请大老爷唤来尹典吏代劳。” 言罢,他便扭头冷冷望向那秀才,道:“你也不用喊打喊杀,更不用捉拿归案,我就在这堂上!” 那秀才刚要张嘴继续控诉,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道:“别那么多废话,升堂状告要按朝廷律令来。这是磁州衙门,不是你们家祠堂!” “亏你们还都是大明的栋梁,难道连尊卑有别都不懂,上堂也不知先自报家门?!” 这秀才似乎没想到何瑾如此言辞犀利,一下子有些哑火:不错,他们是天之骄子。但人家姚璟可是骄子里的骄子,是他们的前辈。而且,这还是在衙门的二堂,是朝廷牧民一方的威严所在。 如此藐视公堂,真惹怒了姚璟,人家可有去函提学道、给他们穿小鞋儿的权力。甚至,革了他们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学生丁逸柳,心忧磁州存亡,一时激愤才......” 这位丁逸柳同学还想一鼓作气,长篇大论。可不料何瑾又打断了他,点点头道:“哦,知道了.......那你们呢,难道都是来看戏的不成?” 剩下那些秀才都被气坏了,他们曾几何时被人如此指点过。可此时又不能不低头,只能一个个也报了名姓。 可来的秀才们足有十三人,等这些人报完名字,那个丁逸柳思路已被打断,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一时间,姚璟不由眼神一亮:自己这弟子,就是有手段! 这些秀才们盛怒而来、气势汹汹,若由着他们这样下去,必然就被他们反客为主了。可何瑾如此连消带打,一下便卸了他们的傲气,主客就此论定。 但这些手段只能算是扳回一局,真正的难题还是案子。思虑至此,姚璟再度一拍惊堂木,问道:“尔等状告何瑾,可有证据?” “学生乃圣人子弟,没有证据岂敢乱敲登闻鼓?”丁逸柳这才反应过来,又恢复了些气势朗声道:“何瑾命爪牙无赖敲诈勒索一事,可谓证据确凿。非但有状纸,更有店铺掌柜前来作证!” 他话音一落,身后两个秀才便各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呈于堂上,其中一个还道:“那些店铺掌柜皆受害之人,学生已将其带于衙门外。何瑾手下爪牙无赖行事无所顾忌,不少人也都亲眼看见听到了,大老爷传来一问便知!” “此案已骇人听闻,然更惨绝人寰的,是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用毒煤残害我大明百姓!” 丁逸柳继续义愤填膺,拿出一卷厚厚的帛书展开,道:“此乃本州百姓的联名血书,托我等呈送老父母。还望老父母早日收回成命,勿再使毒炭横行,毁磁州城于一旦!” 姚璟一瞬间简直都被说懵了,再看那帛书上起码上千个血手印,连在一片可谓触目惊心。 丁逸柳见状,不由又趁火打劫,高声诵读起来:“煤炭一物,世人皆谓之毒炭,盖因燃之致命,虽可取暖,不啻饮鸩止渴!” “夫生于天地间,当秉识教化,以利天下......磁州恶吏何瑾,贪狡无度,利欲熏心......若不诛此獠,天地含悲,朝纲颠倒,该苍生何?......” 这篇《为黎庶讨贪吏檄文》写得极其有力,当堂诵读出来,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 何瑾在一旁听着,纵然修养再好,也止不住心火腾腾翻涌:你们二大爷的,我这是吃你们家大米了,还是偷你们小老婆了?把小爷说的丧心病狂,又如跳梁小丑,祖宗十八代都被你们骂了......我誓与你们没完! 姚璟这里也不好收场,心火儿更是突突地乱窜:收取管理费这事,是他让何瑾来办的,且成功缓解了衙门财政不足的困境。 而煤炭取暖一事,更是何瑾让沈家奉上了一成半的干股,外加倒转腾挪,才解了磁州今冬冻殍之劫,为自己谋下了大功绩,收拢了民心声望。 更何况,姚璟自己就烧着沈家送来的煤,要死早就死了! 可以说,这些秀才们告的根本不是何瑾,而是自己啊!何瑾这分明是,生生在替自己受过! 故而,一等这丁逸柳念完,姚璟就迫不及待厌恶道:“行了,你们的状子本官接下了,待审阅之后,便择日过堂!”说着便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这意思,就是不想再搭理他们了。 可想不到,底下这些生员们立时鼓噪起来,高声叫嚷道:“万万不可,老父母片刻拖延不得!” 皂隶赶紧高呼‘肃静’,但根本没一点用处。这些皂隶对付老百姓还行,可动了秀才们一点,那就是触犯大明律法,自然使得他们束手束脚。 生员们见状,不由气焰更加嚣张,还呼啦上前,将姚璟一下围了起来:“黎民倒悬之际,老父母安得拖延?须知多拖延一日,便有一户家破人亡啊!” 那个丁逸柳更是直接抓来尹悠的案牍,又拿起正案上的朱笔,塞在姚璟的手里:“老父母不必犹豫,此案证据确凿,一字批复便可还磁州太平!” 何瑾这时当然也赶了上来:开玩笑,要是姚璟一不小心在上面画了个圈儿,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眼疾手快的他,当即伸手一挡,呵斥道:“你们这是要作甚么?威逼堂堂知州,你们好大的胆子!” 可何瑾却忘了,他的气力与常人不同,只是伸手一夺那朱笔,立时就将丁逸柳拽了个屁股蹲儿。 丁逸柳似乎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了阴狠残忍的面容,叫喊道:“好你个贪婪无度的恶吏,竟然敢殴打生员!” “诸位同学,我等有功名在身,此番又是为万民立命,为救磁州全城!就算打杀了这贪酷恶吏,朝廷也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话一落,整个二堂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犹如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盆凉水,陡然炸了起来。 那些生员秀才们,也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 平日温文尔雅的目光里,这会儿布满了阴狠和暴戾,像极了一群饿到了极点,看到了一根带肉骨头的野狗。 一瞬间,何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这群饿狗,别这样看着我呀......刚才不是还看着我师父吗?他年纪比我大,肉肯定也比我好吃些...... 然而,这点腹诽根本不会有用。 不知是谁,忽然就吼了一声:“不错,打杀了这贪吏,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一时间,这些秀才生员们,一个个就仿佛得到了野狗头子的一声吠叫,张牙舞爪地向何瑾冲来! 而何瑾还深知,自己一定不能还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打人的何瑾,你威武雄壮...... 南宋及明以降,犬儒横行。 不过,明代的读书人,跟宋代读书人却有一点很大的不同:虽然思想上也弯了脊梁,盲目地信奉朱程理学为圭臬。但在身体上,却十分地好斗,而且还是非常喜欢武斗的那种。 这事儿说起来,当然也是有历史传统的。 当年丧权辱国的土木堡事变后,愤怒的大明臣工,便在皇城左顺门那里,将祸首王振的三个同党一顿海扁,全都打成了孤魂野鬼。 因为行凶者是为泄国恨,故而朝廷便将所有臣工全都无罪释放。如此一来,读书人痛恨小人,甚至擅自殴杀的风气,也被承袭了下来。 这样的风气,对此时的何瑾来说,当然很不利——因为,他真的不能还手啊! 他不过衙门的一员小吏,根本算不上士林中人,身份上无法同秀才比。而这些所谓的士林中人,早已被朝廷和整个社会惯得无法无天。 何况,整个明朝对胥吏衙役,还都是持鄙夷厌恶态度的。 假如何瑾敢在这次群殴中还手,一旦伤了哪位秀才相公,便相当于挑衅整个大明士林阶级!读书人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地位,非夷灭了他九族泄恨不可! 可挨打还不能还手,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跑啊! 老话都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瑾算不上君子和好汉,但绝对是聪明人。 眼见这些读书人跟饿狼般扑将上来,他当即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并且他还确信,自己一旦跑起来,铁定能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们,遛得连把昨夜的饭都吐出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跑的时候,忽然身旁一人却爆喝起来:“润德,你乃本官的弟子,也乃半个士林中人!他们敢打你,难道你就不知还手吗?” “别以为为师什么都不知道!你天生神力,单挑几十个无赖都不成问题,还怕了这些欺辱威逼为师的生员不成!” 被这一群襕衫秀才围在当间,姚璟看着他们一张张貌似正义,实则凶狠的脸,突然便明白了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同类,而是对头......不管他们这次为何忽然会状告何瑾,姚璟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 同时,他们又不敢直接公开对付自己,所以便选择了何瑾——毫无疑问,这也是最阴狠也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此番只要后退了一步,就会彻底被他们骑在头上!意识到这点,姚璟哪能没一点儿脾气,哪会还不发威? 何瑾闻言,却一下感觉天都亮了:这师父,没白认,靠得住! 当即他也不打算跑了,对着那些凶狠怨毒的秀才们,不由嘿嘿一笑:“要打架吗?呵,我最喜欢了!......” 奶奶的,小吏打你们不行。可进士的弟子打你们,那就是士林里的内斗,全凭拳头说话! 既然如此......小爷还怕你们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抓过捶向脸的一支胳膊,紧接着微一用力,直接便将那人举了起来! 呼扇着转了一个圈后,登时逼退了一众秀才。随即,又将那人朝人堆儿里砸去。 这一变故,登时令那些秀才相公们傻了眼:这,这恶吏怎么一下看起来,竟如此地......威武雄壮!拎起一个人来,就跟玩儿一样。 只会拿笔写文章的他们,一时冲动仗着人多当然还行。可经历何瑾大展神威后,他们立时陷入了惊恐。 但何瑾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虎入羊群般跳了出去后,又将这些秀才相公抛了起来,跟扔土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啊呀......你这卑贱的皂隶,快接住我啊!”身在半空的丁逸柳,看到自己下面有两个皂隶,当即大声叫喊起来。 可老宋和老吴是什么人? 闻听这话,赶忙装着去接,却暗暗地将水火棍,丢在了丁逸柳的下方。 这一跌下来,丁逸柳屁股先着了地,被水火棍一滑,登时又扭伤了腰......估计,两三个月里,他的夫人和爱妾,都享受不了性福的生活了。 几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何瑾便一个没落地将这些秀才相公们,全都变成了空中飞人。 落地之后,这些家伙不是衣帽开了、就是发髻散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跌坐在二堂当中,哭爹喊娘,可谓斯文扫地。 “哼!......”何瑾这会儿才拍拍手,不由蔑视说道:“还想打杀了小爷?真是笑话,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姚璟此时其实也有些傻眼,但见何瑾出手极有分寸,不由又施施然地坐回了正案,同样轻蔑问道:“如何,你们现在还要不要,本官即刻审理这案子?” 说话当间,越来越多的差役涌进二堂,同知、判官、吏目并各房司吏也都出现来。 看到这情景,吏目刘不同不由大惊失色,怒斥道:“好你个何瑾,竟敢当堂殴打州学生员,按律罪加一等!” 姚璟却不由瞥了刘不同一眼,道:“是本官让润德打的。怎么,这些生员目无法纪、咆哮公堂,难道本官还不能让弟子教训一番?” “弟,弟子?......”刘不同顿时变色,疑惑道:“大老爷何时收了何瑾为弟子?” “本官收徒,难道还需向你汇报不成!”姚璟不由大怒,叱喝道:“反倒是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维护朝廷律法威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袒护!难道本官的声威颜面,就该被这些嚣张乖戾的生员羞辱了不成!” “下官不敢......” 刘不同顿时没了气焰,但望向何瑾的眼光,却不由更加凝重:小子,想不到你的底牌如此多,竟还有个大老爷弟子的身份...... 大老爷的一通发威,当然立时震慑了整个二堂,情况也似乎被姚璟控制了下来。 可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捂着腰的丁逸柳,忽然面色更加狰狞,指着姚璟大吼道:“狗官!治下出了人命案子,你不思为民伸冤,反倒纵容恶吏殴打我等!” “如你这等尸位素餐,糊涂贪暴之徒,真乃我士林之耻!我等此番必要上报府部、科道御史,将今日之事公诸于众。倒要看看,这磁州城是否真成了你这狗官的天下!” “放肆!”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可只是一瞬后,他脸色忽然僵了一下,道:“人,人命大案?......你说这城里出了人命大案?” “哼,我等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这人命大案!”丁逸柳面色乖张,忍着痛站了起来,道:“我等进来之时便已说了,恶吏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残害我大明百姓。你这狗官非但不予受理,反而此刻还装糊涂,真是可笑至极!” 人命大案,可不是一般的官司,当堂的官员自然要无条件受理的。尤其,这些秀才们还敲了登闻鼓,更算是将了姚璟一军。 可姚璟一上来,就没想过接这个案子。 另外,这些秀才们就避重就轻、吵吵嚷嚷,一副逼宫的架势,根本就未明确提及人命案子的事儿。 姚璟当然想不到,里面真有这层变故。这一下,他立时哑口无言。 就算丁逸柳刚才一口一个‘狗官’,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而且,形势一下又被这些秀才们扳转,主客再度易位。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拍拍手,还是一脸不屑地说道:“丁秀才,你是不是嫌秀才这个功名太烫身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让大老爷上报提学道,革了你的功名?” 姚璟闻言,不由精神为之一震:徒儿,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有反制的办法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气氛环境有些不合适吧? “恶吏何瑾!我等乃圣学子弟,一腔热血为报磁州,有何不可?尤其还出了人命大案,岂能坐视不管?” 气势汹汹的丁逸柳,武斗不是对手,可在文斗上信心十足,咬牙切齿地对何瑾唾骂道:“反倒是你这害民贼,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真可谓狂犬吠日,不知所云!” “人命大案,大老爷当然要当堂受理。但问题是,这关你们什么事儿,还敢乱敲登闻鼓!”站于这些跌坐狼狈的生员当中,何瑾直面丁逸柳,还环手一指,才撇嘴道:“太祖《大诰》中有训:天下利病,士、农、工、商,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 “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生员本身切己事情,许家人报告,其事不干己,辄便出入衙门,以行止有亏革退。若纠众扛帮,骂帮官长,为首者问遣,尽革为民!” 这话一落,二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丁逸柳等人不由目瞪口呆、面露惶恐。 而姚璟......也陷入了震惊,不过却是狂喜的震惊:徒儿,真有你的,竟从老掉牙的《大诰》上,找到了惩治这些生员的依据! 当然姚璟也知道,沧海百年,太祖皇帝的《大诰》,早就被丢入了历史的垃圾堆里。大明朝判案,也都采用的是《大明律》。 但不管怎么说,朱元璋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大诰》就算再不被士林认可,却也是一柄有利的武器。 当即,姚璟气势十足的一拍惊堂木,喝道:“不错!尔等违背祖制,目无法纪,咆哮公堂,威逼长官,该当何罪!” “今日之事,当值刑书已记录在案,本官必当去函提学道,好好说上一说。看看我大明养士百年,是不是就养了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混账!” 这一喝,顿时将生员们的气焰彻底压住。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便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改坐为稽首,恐慌言道:“老父母开恩,我等一时激愤,又受了旁人教唆,才稀里糊涂来了这里......” 何瑾闻言,不由望向了一旁面色扭曲的丁逸柳:果然,这事儿就是有人挑头儿,才鼓捣出来的。 只是,我何时得罪了这丁逸柳? 而丁逸柳眼珠一转,也不得不抱拳认了怂,道:“学生救民心切,一时冒失,日后定向老父母谢罪。”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然毒炭害民一案,受害者乃学生族人,自然干学生切身。还望老父母就此开堂审理,为民伸冤!” 姚璟也知,今日升堂一波三折,终究还是要进入正题的。 幸好有了何瑾打下的基调,衙役城管收取管理费一事,便算暂时被压住了。同时,这些生员也不敢再胡乱闹事儿。 当即,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冷面道:“好,念你们有功名身份,可旁听案件。可若再敢咆哮公堂,本官必不轻饶!” “谢过老父母。”这下,生员们才如斗败了的公鸡,一个个挪到一旁。 随即传唤苦主,何瑾便看到一些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 上了大堂后,一个妇人当即哭嚎起来:“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妇作主啊。我家男人昨日买了沈家煤铺的煤,今日一大早就咽气了!” 说着,她双眼就望向了一旁的何瑾,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怨恨而恶毒。当即竟还起身扑了过来,骂道:“狗贼,就是你害了我丈夫的性命,还我丈夫的命来!” 何瑾直接都懵了,他压根儿不认识这妇人!可下一瞬,他就想到:这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由此,他一把架住这女人挠向自己的手,装作无辜惊恐的模样道:“大婶儿,我端木若愚何时得罪你了?” “你,你不是何瑾?”那婆娘也一下傻眼了,转头就望向丁逸柳道:“丁相公说二堂上就只会有一个少年,那人就是何瑾!” 丁逸柳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何瑾如此鸡贼,赶紧狡辩道:“老父母,学生可没指使她如此,必是这妇人心痛丧夫,才会......” “放肆!”姚璟简直被气疯了,连拍惊堂木喝道:“公堂要地,岂是撒泼耍赖的地方!还有你,丁逸柳,真是用计绵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这笔账,本官迟早要跟你好好算上一算!” 到了这时候,姚璟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些秀才们就是有备而来。 故而,他也不废话,直接又向那妇人问道:“你状告沈家煤铺的煤,毒害你丈夫,可有证据?沈家煤铺开业已经三天,城中有数万人都烧煤取暖,为何不见他人有事儿,单单你丈夫死于非命?” “这,这......”那妇人又望向丁逸柳,可丁逸柳在姚璟怒视的目光下,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 最后,这妇人干脆耍赖道:“反正我家男人,就是买了沈家的煤才死了,这骗人精何瑾就是幕后主谋!” 听到这里,何瑾忍不住都想发笑:“大婶儿,昨夜你们两口子没睡一块儿?” 妇人一听这个,泼辣凶悍的脸上,下意识地闪过一丝羞红,竟搓着衣角问道:“你,你问这等羞人的问题干啥?” 何瑾却冷哼一声,道:“你想哪儿去了?......世人皆知,毒炭杀人于无形,但也不会择人。你们两口子当然是要睡一块儿的,为何你丈夫今早死了,你却安然无恙?” 妇人一听这个,眼神儿不由躲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昨夜回娘家了......才,才逃过了这一劫。” “哦?......”何瑾又笑,问道:“可有证人?” “我,我娘家人可以作证。” “娘家人?”何瑾撇嘴,道:“血肉之亲,不足为证。” “这,这......”妇人一时张皇无措,眼神儿还是止不住地望向了丁逸柳。 这丁逸柳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个猪队友,气得脸色发青。但猪队友也是队友,他只能暗暗做了个掏袖的动作。 妇人一见这个,猛然意识到什么,骤然变脸道:“老娘可是苦主,你害死了我丈夫,怎么还盘问起老娘了!我挠死你,替我家男人报仇!” “好呀......”何瑾冷笑。这次,他可一点都没拦那妇人。 可老宋和老吴哪里是吃闲饭的,第一次是没料到,这一次却早就上前,一左一右便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 姚璟也气得浑身哆嗦,当即扔下令签道:“泼妇屡次咆哮公堂、扰乱办案,给本官狠狠掌嘴!” “大老爷,大老爷我有证据啊!”妇人当即大喊起来,才想起要掏衣袖。可老宋和老吴却根本不让她动,冷笑道:“还是挨完再掏吧!” 说着,另一个皂隶便拿来了掌嘴木扇,丝毫不留情地在那妇人嘴上掴起来,打得她没两下便嘴巴红肿吐血。 而姚璟,则恨恨一哼,意有所指地言道:“咆哮公堂,就是这个下场!再有敢犯者,不管他什么身份,本官豁去这身官皮,也要明正典刑!” 那群秀才闻言,不由气势再弱,胆儿小的,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瑾却没看这些,而是蹙眉看着那妇人掏出的东西,一眼便认出,那是从沈家煤铺购买煤炭的票据! 这一下,姚璟也没办法了,只能签了传票儿,开口道:“去将沈家的沈秀儿传来。呃.....记住,是去传唤而非拘捕,你们听懂了吗?” 捕快刘火儿一抱拳,当声应诺。 事实上,他心中还说:大老爷,那可是我们未来的江湖大嫂。你就是让我们动粗,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哇...... 可何瑾闻言,却不由升起一股郁闷和荒谬的感觉来:师父,我的确很想见秀儿。可在这二堂里相见,环境气氛什么的......有些不太合适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要不要吃个饭再说? 不管何瑾多想摆上些鲜花蜡烛,但在衙门二堂这个地方,是万万不可能的。而沈秀儿进来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幸运的是,她脸色差倒也不是因为被上了二垒。相反,闻知煤炭生意闹出了人命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何瑾。 只不过,看着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尤其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家伙后,沈秀儿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高估这个色胚了...... “沈秀儿,这张票据可是你沈家煤铺开出来的?”姚璟拿人手短,此时就算问案,也不拍惊堂木了,语气也随之和颜悦色了不少。 沈秀儿沉着脸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点头道:“不错,是吴掌柜的笔记,应当就是沈家煤铺开出卖煤的票据。” 那妇人闻言,当即又要开口。 可何瑾当然不想让她辱骂沈秀儿,当即恶狠狠地一回头,作了个掌嘴的动作。那妇人见状,立时又跟兔子一样缩回去了。 “大老爷,这沈秀儿已承认丁家的煤炭,是买自沈家煤铺,证据确凿。”吏目刘不同这会儿见缝插针,开口道:“由此可见,沈家出售的煤炭,的确毒杀了这丁一山。此案清晰明白,大老爷当秉公直断!” 姚璟闻言不由蹙眉,望向了一旁的陈铭。 陈铭也知此刻凶险,当即开口道:“吏目大人所言差矣,若只凭一张票据,便可判定沈家煤炭有毒,未免太过牵强。” “沈家煤铺开业已有三日,卖出的煤炭不下万斤。就连老夫家中,烧的也是沈家煤炭,为何直至今日,老夫仍安然无恙?” 刘不同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恼恨:哼,你这何瑾的老走狗,早该被毒死了! 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 相反,刘不同还装作很是思忖了一番的模样后,才捻须望着沈秀儿问道:“本官也奇怪,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乃常识,为何沈家的煤炭便会无事?” “自是得了秘法改制,才脱去了煤中毒气。只不过,这工艺乃商业机密,请恕小女子不便详述。”沈秀儿当然不会中计,轻轻松松地回绝过去。 可刘不同等的就是这句,随即一笑道:“哦?......会不会是沈家的秘法工艺有缺陷,才导致有些煤炭无毒,而其他的煤炭又有毒呢?” “如此说来,你这不过低贱商贾的沈家,不知从何得来了所谓秘法,便敢胡乱贩煤谋利,致全州百姓安危不顾。如此居心叵测,可谓磁州商界的毒瘤,必当利刃除之,方可救民于水火!” “你,你血口喷人!.....” 这么一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一横心道:“或许也没倒掉,你们想看就拿来看呗!” 姚璟也不知何瑾此番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从善如流道:“刘火儿,你再去丁家一趟,将昨夜的碳灰取来!” 临时办案就是这点不好,非把衙役的腿跑断不可。好在,刘火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抱拳道:“属下遵命!” “还有丁家未烧的那些煤炭,也一并带回来。”临走前何瑾追了上去,在刘火儿耳边又交代了句什么。 刘火儿眼神一凛后,才点头离去。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刘火儿才带着几个衙役,将一个炭盆和一堆煤炭带了回来。何瑾先检查了那一堆煤炭,不由蹙眉向刘火儿问道:“这些煤是放在一块儿的?” 刘火儿摇头,也奇怪道:“不是,在西屋里发现了一堆,还在院里儿角落发现了一堆。明明都是煤,为何还要分开放?” “我,我家愿意怎么放,你管得着吗?”丁氏小声回了一句,但明显底气不足。 何瑾没搭理她,而是又瞅起了那碳灰,仔细拨拉了下炭盆里面的焦块儿后,不由面露了然之色。 随后,他当即上前道:“大老爷,属下已知道了,丁家这毒死人的煤,根本不是买自沈家煤铺!” “你胡说!”丁氏又一次沉不住气,大声叫嚷起来:“我男人卖煤的时候,可有一堆人都看到了,还有票据.....这勾人儿的小妖精自己也承认了!” 说着,她的一双眼睛,不由望向了沈秀儿和何瑾。 何瑾回头,不由怜悯地望了丁氏一眼:早知你只会骂个‘小妖精’,刚才就不阻止你了......你这哪里是骂人,分明在夸我家秀儿年轻貌美嘛。 只是,你这泼妇知道得可有点多啊......小妖精就算了,还勾人儿,你是怎么知道她勾引我的? 姚璟也有些不耐,扔下令签时,都忍不住叹息道:“丁氏,以后好好管管你的嘴,祸出口出!堂上问案,你以为是在扯东家长西家短,还敢谩骂他人?” 丁氏顿时如丧考妣,哭求道:“大老爷,民妇再也不敢了!” 老宋却让人按住了她,也来了一句:“还是先挨了这十下再说罢!” 十下打罢,丁氏已满嘴鲜血,这会儿是什么话都不敢乱说了。一旁的丁逸柳暗恨不已,又顾忌自己出列后,姚璟说不定会发飙。 倒是刘不同却嘿嘿冷笑起来,道:“何瑾,你说这煤炭不是沈家卖的便不是了,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何瑾同样嘿嘿冷笑,望向姚璟道:“师父,你烧的也是沈家的煤。这二堂寒冷,不若便拿来烧上一烧,看看两者碳灰究竟有何不同。” 姚璟点头,便令亲随拿来炭盆当场点燃。何瑾就蹲在炭盆旁,一边烤着手,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一众秀才的目光是骇然的,这很正常,说明他们都还没买过沈家的煤炭。 可丁氏的目光又惊又疑,这就有点意思了。 更奇怪的是,刘不同和丁逸柳两人的目光,却只是阴沉,没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这就更有意思了。 最后,他低头一看炭盆,忽然就有些郁闷了:忘了,煤炭燃烧的时间,可比木炭和柴火久多了...... 这都快中午了,要不要吃个饭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案子......没那么简单! 熬到午时三刻,姚璟终于同意了歇堂。毕竟,知州大老爷也是人,就算再想维持公堂法度威仪,他也饿得慌...... 二堂这里,便留下了几个衙役轮番看守。一众人走向了食堂,让厨子们好一通忙活。而这里发生的一幕,不由又让何瑾心生感慨。 尽管一众秀才相关们,刚才还大闹了二堂,可衙门这里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礼房的一个典吏,这会儿直接充当了店小二,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领入食堂后,便又忙着端茶倒水,低声下气的陪着。 但一干秀才却高傲的紧,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等着饭菜,根本不把老百姓眼里的‘官人们’当回事儿。 何瑾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阶级! 尽管经制吏乃民之在官者,算是平民中的了句人话!” “不过,我等状告的,可是何瑾勾结沈家贩卖毒炭。这丁一山之死,何瑾才是幕后真凶!”说着,他不由望向何瑾,阴冷冷地一笑:“故而,既然要动刑,也当给这狗才上刑才是!” 姚璟闻言,当即一拍惊堂木,道:“准了!” 沈秀儿这刻,却是又不由脸色大变:虽然暗恨何瑾刚才抛弃了自己,可真想到这家伙要受刑,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片担忧牵挂。 但何瑾只是幽怨地瞅了姚璟一眼后,随后便嘚瑟了起来:“丁秀才,你想多了吧?我说用刑,是要给这丁氏用刑......” “哼,丁氏乃苦主,哪有案情不明,先给苦主用刑的道理?” “可若她做了伪证呢?”何瑾脸色一冷,才挥手道:“火儿,将证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刘火儿带着几个寻常百姓的人上堂,开口道:“大老爷,这些人是何令史交代,从丁氏娘家那里带来的。他们都可以作证,昨夜和今早,并未看到丁氏出现在娘家......” 姚璟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之前刘火儿为何会去了那么久。 再看何瑾,不由更心生歉意,怒火自然就转到了丁氏头上:“好你个大胆泼妇,人命要案也敢作伪证,看来那二十下掌嘴,你是一点不长记性!” 这一下,丁氏更是目光惨然,哀求不已地望向丁逸柳:“丁相公,这,这可怎么办?......” 可丁逸柳一时慌乱后,却只是又狠狠地盯向了丁氏,目光凶狠而霸道:“你问我干甚,又不是我指使你来告状的!” 一时间,丁氏仿佛被人抽了灵魂般一样,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可最后,还是紧紧抿着红肿流血的嘴唇,竟不打算再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何瑾的一颗心也不由渐渐往下沉:他真没想到,这案子竟如此难缠! 先是一众秀才大闹公堂,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傻婆娘,却似乎还被丁逸柳抓住了把柄,宁愿受刑也不敢吐露实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本官见他就上火! “啊!......大老爷,大老爷饶了民妇吧!”二堂之上,丁氏的惨呼声贯穿耳际,人人闻之色变。 即便是心冷如铁的何瑾,此时也不由渐渐动容。 最起初,他很是厌恶鄙夷丁氏这泼妇,故而言谈中不是轻蔑便是戏弄。可此时看到老宋和老吴,动用了拶刑后,他却渐渐开始同情可怜起丁氏来。 因为这拶刑,真的是‘十指归心痛’! 何瑾亲眼看到,老宋和老吴只是略一用力,丁氏的手指已然血流如注。而且,丁氏那痛心彻肺的哭嚎,以及额上涔涔而下的冷汗,都说明了她此时如何求死不得。 “丁氏,你这又是何苦!”这时候,姚璟的语气也带上恨其不争的味道,不忍劝解道:“只要你招供了这诬告一事,本官念你初犯,必然会网开一面。可你若顽冥不灵,大明的律法却也无情!” “大老爷,大老爷......”丁氏痛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语气里带着极度的虚弱。 可她却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丁逸柳,最后只能说道:“民,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就是这何瑾和沈秀儿,合谋害死了我丈夫。” “死不悔改!”姚璟又气又怒,不由又扔下一根刑签,对老宋和老吴喝道:“你们两个,难道是没吃饱饭吗?!” 被姚璟如此呵斥,老宋和老吴也只能狠下了心,拿出了真正的业务水准。 何瑾看到,这一次两人行刑不再是一味拉紧那拶棍,而是一拉一松间,来回刺激着手指的痛觉。 同时,这也能保证手指骨不会被拶棍轻易夹断,达到藕断丝连的效果。当然,代价就是丁氏要忍受更长更痛的折磨。 “啊!.......大老爷饶命啊!”最后一下,丁氏发出悲悯至此的惨呼,随即双眼一翻,倒在了二堂。 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去检查了一番,随后才开口道:“无事儿,只是痛晕了过去......若是还要继续行刑,只需一瓢凉水浇上去便可。” 姚璟闻言不由犯难,他也知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因为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这等持续不断的折磨,更会让人很快丧失坚持,丁氏最后必然会说出实情。 可同时,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当然也看出这案子背后另有隐情,丁氏不过是只受罪羊......这样继续下去,姚璟实在过不了自己内心一关。 可就在他还摇摆不定的时候,堂下的何瑾却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够了!......师父,这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再继续用刑,丁氏也不敢交代出实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屈打成招,反而可能要替幕后真凶承担了罪责!” 说着,何瑾不由走向了一旁的丁逸柳,满腔的怒火犹如山洪暴发:“丁逸柳,你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圣贤教诲,你也日日夜夜默颂于心。今日之事,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你若哪怕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把实情都说出来!” 何瑾说的没错,在场之人,不说那些饱读诗书的秀才相公。就算是不通文墨的皂隶胥役,也都看出丁氏的幕后就站着丁逸柳。 虽然丁氏从头至尾都未承认这一点,但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以至于到了此时,那些一起前来告状的秀才相公们,看向丁逸柳的眼神儿,也带上了几分怀疑和气愤。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有可能被丁逸柳给耍了! “我不管你为何会针对我和沈家,也不想知道。此时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恳求你,拿出一位秀才相公应有的担当,就此解决了此案。只要此时事情可水落石出,我保证事后绝不计较追究!” 可不料,何瑾都退让到了这一步,丁逸柳闻言反而更加气恨,嘴唇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何瑾,你胆敢污蔑我等圣人子弟的清白!在下不过秉承仁爱大义,才来代民诉讼,而你却当堂诽谤在下,究竟居心何在?!” 说着,丁逸柳还上前了一步,向着姚璟言道:“老父母可都听见了,这贪吏倒打一耙,毫无道德底线,学生恳请老父母为学生作主!” 啪! 姚璟简直气疯了,狠狠一拍惊堂木,宛如神灵附体,浑身上下浩气鼓荡,凛然大义地说道:“丁逸柳,欺本官眼瞎耳聋不成!” “这丁氏屡屡眼神儿恳求,你都置若罔闻,简直丧心病狂!天理昭昭,本官虽暂时没有证据,但你不要忘了,就算朝廷法度管不了你,老天也会收了你!” 老天也会收了你! 一句话,宛如雷霆,在丁逸柳耳边炸响,他不由倒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好,狗官你枉顾法纪,竟敢如此污蔑在下。” “哼!......在下也不是泥捏的,此事必然会写文科道御史,看朝廷法度如何惩治你这等糊涂狗官!” 姚璟当即怒发冲冠,不管不顾要当堂收拾了丁逸柳。 可一旁的陈铭,却赶紧死死拦住,劝慰道:“大老爷,《大诰》早已不在官场通用,你若真处置了他,便是坏了士林规矩......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案子要紧。” “可这案子......唉!”姚璟看着晕死过去的丁氏,不由愤恨长叹一声。 陈铭也没有办法,但束手无策之时,却见堂下的何瑾,做了一个双手分开的举动。 老头儿跟何瑾接触时间也不短,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事缓则圆,先暂时将原、被告和丁逸柳分开,再从长计议不迟。 当下,陈铭便将这提议说了,姚璟也只能同意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道:“此案复杂疑难,双方各执一词,不便当堂断判。待本官着人继续搜罗证据,择日再开堂审理不迟。退堂!” 拍了惊堂木,脑仁儿疼痛的姚璟就想下去休息。 可刚一起身,就听何瑾又开口了:“师父,苦主这里自然要关押丁氏,可被告这里,不知是要关押何人?” 案子虽然是秀才们状告的,可人家有功名在身,当然不会被收押入狱。故而苦主这里,倒霉的还是丁氏这只受罪羊。 可被告这一方,就不太好说了。 “煤炭是从沈家煤铺卖出去的,当然要关押沈家......”话刚一出口,姚璟就又头疼了:不行啊,总不能把沈秀儿给关了吧? 不说衙门里的牢狱条件有多苦、多阴暗,沈秀儿千娇百贵的大小姐能否受得了。就说人家云英未嫁之身,不明不白地被收押了牢狱,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 ‘女人入牢一回,终生尽毁’,这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沈秀儿面色惨白,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飞来横祸,她一介商贾女流,又有何办法? 想不到,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何瑾又轻松地朗声言道:“师父,这案子被告其实是弟子,既然要收押,当然还是关押弟子最合适。反正沈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可能跑了......” 这话一落,沈秀儿不由猛然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这,这贪财好色的无赖,竟,竟然要替自己坐牢?...... 之前,自己就错怪了何瑾一回,而现在他又如此仗义......这举动,不仅心细,而且有担当,可谓情深义重。 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一时间,沈秀儿望了何瑾那眉清目秀,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一颗芳心,不由再一次深深地痴醉了。 只可惜,浪漫感动什么的,似乎永远跟何瑾无缘。 看沈秀儿这么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他却不由地邪邪一笑,言道:“秀儿,我可是为你们沈家坐了牢。你可要记得,来给我送饭哈......” “送,送饭?......”沈秀儿闻言不由一惊,面色瞬间娇红通透:这坐牢,向来是妻子给丈夫送饭的,我凭什么给你送? 可心里这样想,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由变成了:“嗯,我记下了。那你,你都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吃......” 堂上的姚璟这叫一个惊叹,气得魂儿都快飞了:好你个何瑾,衙门里一堆事儿你不管,竟还敢在本官的二堂上泡妞儿?! “来人,赶紧将这狗才,给本官扔大牢里去!”姚璟最后一拍惊堂木,气得都说出了实话:“本官见他就上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大牢是人间地狱? “糖醋排骨好了没?蜜汁山药要多放点蜂蜜......呜呜,何官人恐怕要饿死了。”沈家后厨当中,小月儿哭着对厨娘们说道。 对于最喜欢吃的小月儿来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有这么多好吃的,还会让人感到很伤心。 明明是一件很美好幸福的事,为何何官人却要在牢里吃这些美食? 心思简单的小月儿,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瑾,何瑾便带着她到陈铭家中,吃了一顿好吃无比的淮扬菜。 那一天、那顿饭,还有路上何瑾一直牵着她的手,就成了她心中磨灭不了的美好记忆。 可是,那么好的人,为何会被关在了牢房那么可怕的地方?牢房里,不应该关的都是坏人吗? 不知不觉当中,就等到厨娘将吃食准备好了。 好心的厨娘还让月儿偷了个嘴儿,可满心悲伤无措的小月儿,吃了蜜汁山药后,还是忍不住想哭:“呜呜......何官人实在太可怜了,呜呜......好吃。” 到了庭院后,吃力拎着很大饭盒的小月儿,就看到沈秀儿带着一个包裹。她身后,还带上了两个仆人,都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这一刻,沈秀儿面色凝重坚毅,倒是比小月儿镇定了许多。 看着收拾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走吧......都说衙门大牢就是人间地狱,这次我也要走上一遭。要是他一直被关在了里面,我就给他送一辈子的饭!” 沈秀儿对何瑾的情义,当然要比月儿还浓重很多。 尤其二堂上的那一幕,她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位,肯替自己遮风挡雨的男......呃,少年,就是死也无憾,更何况只是送送饭? 一行四人,就此来到了衙门大牢。 狱卒倒是没刁难沈秀儿,甚至咧着一口的黄牙,笑得还有些谄媚。然而,沈秀儿的心,却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进了衙门大牢,她只踏入了一步,立时又迅速地出来了:里面实在太臭了! 狠狠喘了两三口气,沈秀儿才觉得慢慢活了过来,很不想再进去。 可一想到何瑾就被关在这里,她眼眶不由便红了起来,拿出丝巾打湿后蒙住口鼻,才鼓足勇气再度踏入。 一路走,她的心就一路往下沉。 真正来到这里,她才见识了人间地狱是什么景象:这里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挤满了人,虱子在脸上头发上钻来钻去,完全旁若无人。 就算有单独关押的犯人,也带着沉重的脚镣,脖子上夹着一个大枷。躺在潮湿的稻草上,仿若一具尸体,只失神地望着牢里很小的窗户,看样子很想从那里逃出去。 两侧牢房的犯人,刚开始还没发现沈秀儿和小月儿。可看到两人后,一个个就跟疯了一样,猛然乱糟糟地伸出手,妄想抓住两人哪怕一片衣角,嘴里还说着调戏的话。 “唉,美人儿,怎么来了这里?” “哎呦,你不知道,这是我家娘子来看我了!” “你放屁,分明是看我来了......” 这情景,简直让沈秀儿差点崩溃! 而她身后的小月儿,更是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紧捏着沈秀儿的衣裙,闭着眼睛还大声念叨:“我要见何官人,我要给何官人送吃的,我不怕,我不怕......” 再然后,小月儿忽然发现她真的不怕了。 准确来说,是不用怕了。 因为这时候,引路的狱卒已不再谄媚,而是忽然怒了起来,甩起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敲在那些贼爪子上:“真活腻歪了!这可是何令史的女人,你们想死,也别拉着我垫背!” 那些犯人一听‘何令史’三字,忽然就跟中了魔咒一样,纷纷后退跑开,仿佛遇到了什么天敌。 沈秀儿不由一愣,迟疑向狱卒问道:“何瑾在这里,很厉害?......” 狱卒立时又恢复了谄媚的笑脸,挠挠头道:“厉害?......听说是挺厉害的,可小的也没见过何令史动手。不过,在这牢里,何令史绝对是最有名儿的。” “有名儿?”看着狱卒伸起了大拇指,沈秀儿却想不明白,这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小姐还是自己看吧,小的嘴笨,也说不明白。”狱卒解释不清,便又带着沈秀儿继续前进。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笑声,其中就有沈秀儿熟悉的声音。而且听语气,好像还真挺欢乐的...... 终于到了牢房前,沈秀儿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时,忽然就觉得整个人儿,情绪都有些错乱了! 只见这座牢房,里面竟然有两个窗户,而且还朝阳!何瑾就盘腿儿坐在阳光洒落的炕上,眉开眼笑的。 炕边还摆着一张矮桌,上面几个瓷碗,碗里有茴香豆、花生米、醉虾、腌鱼、剥了壳的鸡蛋,甚至还有一坛酒。牢房的角落里,还堆上了裹着红绸的盒子。 这送礼,竟然都送到牢房里来了! 而周围的那两人,一个明显是牢头儿,另一个也是上了年岁的老狱卒。 再看四周的筷子酒盅,木牌鱼刺,显然何瑾正在跟人吃酒耍牌:“哎哎......王炸翻倍!这一把,又是我赢,掏钱掏钱!” 扭头儿看到沈秀儿,何瑾更高兴了:“哎呀,你总算来了,玩了一下午的斗地主,肚子都饿了......月儿快来,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都不用吩咐,狱卒主动就打开了牢门。 小月儿倒是高兴地去给何瑾送饭了,沈秀儿却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儿,还细心地摸了摸炕上的棉被:嗯,挺厚实,明显是晒过的。底下的稻草也很干燥,就算不是火炕,晚上睡这儿也冻不着......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无语。 来之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做好了惨不忍睹的准备。甚至,她还想着到底要不要私定终身,是要自己主动开口,还是暗示他后再同意...... 可眼下这状况,还让她怎么表白! 这是来坐牢了,还是来度假放松了? “秀儿,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劲啊......来都来了,一块儿吃点吧。”何瑾这只大猪蹄子,还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儿,一脸热情地递上了筷子。 一路都没崩溃的沈秀儿,这会儿却突然忍不住崩了。 她大叫了一声,扑上去就跟何瑾打了起来:“你个混蛋,浑球儿,坏人!......明明说好替我来坐牢,让人满心感动无比,结果却在这里胡天海地,还不忘收礼!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何瑾一下都懵了,手足无措地挡着沈秀儿的粉拳,还不忘解释道:“牢房本来就归刑房管嘛,我又没被师父革职,他们哪敢对我不好?......而且,老张头儿之前申请了修葺牢房的款项,我还没批......” 话说到这里,何瑾就懊悔了:哎呀,真是坐牢坐傻了,跟女人讲什么道理! 反应过来,他干脆也不挡了,直接一伸手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里,任凭她哭喊打闹,就是不撒手。 然后瞅准时机,冲着沈秀儿娇艳的嘴唇,就狠狠地亲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牢房都惊了。 牢头儿和那个老狱卒恐怕大半辈子,都没在这地方,看到过如此刺激的。赶紧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走了年轻的狱卒和沈家的两个仆人,只留给两只小鸳鸯独处的空间。 沈秀儿刚才还气疯如泼妇,可现在就只嘤嘤地挣扎起来。 可就在两人难舍难分时,却听外面一人忽然叫喊道:“老大,都查清楚了!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这时候,小月儿才将头从蜜汁山药里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问道:“没看到什么?咦......小姐,何官人,你们在吃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看着跟兔子一样还往后缩的刘火儿,何瑾不免感到又气又好笑:“藏什么藏!不就是看到我跟秀儿亲了个嘴儿嘛,我都没害羞,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刘火儿一听这个,眼珠子都瞪圆了,心中不由暗赞:果然是......江湖大哥!这种事儿都如此地......霸气外露。 只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哇? 而此时怀中的沈秀儿,本来脸上的潮红就没褪。一听这个,更是不由气得连连狠拧何瑾腰间的软肉儿,还挣扎道:“胡说些什么!你这人怎么......怎么一点都不知羞耻!” 何瑾这就不懂明代人思维了,被人看到亲嘴儿是挺尴尬,但跟羞耻有个啥关系?你们都不食人间烟火、不那啥的啊? 真要不那啥了,不用满清野猪皮来犯,明朝自动就灭绝了...... 但想归想,他可没那么蠢开口说。 而是一把紧住了沈秀儿的小蛮腰,言道:“你又想跑?......不想听那群秀才们,为何会突然吃饱撑的,跑来告我们的煤炭生意?” 真论起力气,沈秀儿哪能敌得过何瑾? 更何况,明代女子在一吻之下,就相当于私定终身了。不知不觉间,她那颗曾经高傲的心,也就随之沉沦了。 恰巧此时,何瑾又说了个理由,给了她台阶下。 沈秀儿假意挣扎了两下,也就温顺地坐在了他身侧。只是身子挺得笔直,正襟危坐,一副表面上还宁死不屈的模样。 刘火儿看着这幕光想笑,却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随即想到了正事儿,面色也就沉凝了起来:“老大,这半日我调动了,所有的城狐社鼠......” 何瑾却一摆手:“说重点,现在我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刘火儿不由点头,佩服不已:搂着大嫂如此的美人儿,还如此头脑清晰冷静,果然不愧是大哥风范。 随后一想起那些秀才,他不由又一脸鄙夷地言道:“什么狗屁饱读诗书、报效大明,还解救磁州百姓的安危,全都是臭不可闻的废话!” “老大你不知道,丁逸柳之所以故意抹黑煤炭生意,是因为丁家在磁州城里,是做木炭生意的!” “木炭生意?......”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明白了,恍然道:“原来,同行不只是冤家,更是仇家呀。” “也难怪,我们煤炭热量充足、燃烧持久,尤其价钱还比木炭低廉十倍。自然一下鲸吞掉了,原来木炭生意的市场。” 听到这里,沈秀儿的注意力也转移过来了,接口道:“如此说来,倒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错,我记得往年冬日的时候,木炭的价格都涨到了四十文一斤,而且还有价无市。丁家今年必然提前囤积了大量的木炭,结果我们煤炭横空出世,他们一下赔了,不心生忌恨才怪!” 不过说到这里,沈秀儿又有些疑惑,一蹙好看的娥眉,道:“也不对啊......丁家对付我们煤炭生意,倒是说得过去。可其他那些秀才,家中可不是做煤炭生意的,他们为何也会针对你?” 谁知刘火儿一听这个,更是面露不屑,直接吐了一口唾沫道:“呸!那些狗屁秀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子算......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些狗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比我们泼皮无赖还不如,都阴险地狠!” 看着刘火儿都快有愤青键盘侠的倾向,何瑾不由端起了一碗茶,递给刘火儿调戏道:“说重点......” 刘火儿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又跑题了,赶紧回道:“老大你不知道,他们针对你,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磁州城里也开着店铺。” “以前胡不归那些人,不敢收他们的常例。可到了我们收管理费的时候,他们还是连一个子儿都不想交!” “唔......真是一群为民请命的好秀才们啊,呵呵......”何瑾这下全明白了:哼,说到底,还是钱的事儿! 明代社会,读书人享受优待,身份地位也高,家中更是不可能如何贫寒。故而在本地,很是有些产业和势力。 胡不归以前那些衙役,都顾忌着这点,而且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敲诈勒索,自然不敢得罪这些秀才相公。 而秀才相公这里,只要自家的店铺没遭到损失和骚扰,才不会管百姓如何水深火热,磁州城也一片“和谐”。 可现在,收取管理费是衙门出的告示,对所有商铺摊位一视同仁。结果,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钱儿,这些秀才相公们便一个个全跳出来了。 沈秀儿在一旁听得银牙紧咬、气愤填膺,忍不住拍案道:“这些秀才,简直乃士林之耻!原以为他们读了圣贤书,会心怀苍生、公正仁义,想不到竟都是这么一副可笑的嘴脸!” 何瑾却看着沈秀儿发飙,吓得赶紧轻轻拍起沈秀儿的后背,温言劝道:“秀儿,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沈秀儿当即玉面一红,羞涩言道:“我,我只是太气愤了,平日不是这样的。” 何瑾也见好就收,心中有些小庆幸:还好,还好,还来得及调教。千万别跟以前老娘一样,那自己才叫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一旁刘火儿却见何瑾从容淡定,还有心情哄妞儿,不由误会了起来,双眼放光道:“老大,你是否已有了对付这些秀才的法子?这一次,你一定要狠狠斗倒他们,给他们个教训尝尝!” 何瑾顿时有些无语:“你们怎么都这样?什么跟什么呀,就要斗倒人家......我看起来很像只是斗鸡吗?” “可是,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 “停,打住!”一听这个何瑾就脑仁儿疼,赶紧转移话题道:“人家秀才相公们可是抱团儿前来告状,而且还打着光伟正的旗号。” “如此一来,案子的性质和影响便很是不一般。我现在要是摆明车马去跟人家斗,那跟挑战整个士林阶层有啥区别?” 沈秀儿毕竟比刘火儿多些见识,闻言不由也替何瑾担心起来了:“你说的不错,生员们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势力,而在于他们的身份地位。” “你不过衙门一刀笔小吏,若真刀真枪去跟人家斗,就算赢在了眼下,也会输掉了未来。” “嗯,就是这个道理......”何瑾闻言,是越看沈秀儿越满意,不由紧了一分搂着小蛮腰的手,道:“我也正打算潜心苦读,致力功名呢。可不能一上来,就把同学给得罪了......” 沈秀儿却不由无奈地看了一眼何瑾,心里暗自嘀咕:呸,你这厚脸皮也真是够可以了。还没这么着呢,就开始称呼人家是同学了......人家同意了吗? 可两人这里眉来眼去,一旁刘火儿却忍不住了:“老大,要是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何瑾当即嘿嘿一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正面跟秀才相公们动手,我们难道还不能从侧面分化、拉拢、打压?” “更何况,当务之急,可不是想着该如何反戈一击,而是力保不失、稳中求进方为上上之选。” “那如何个力保不失、稳中求胜?”沈秀儿和刘火儿异口同声,齐刷刷地看向何瑾。 何瑾当即再不隐瞒,让刘火儿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一番。 随着他的讲述,非但当事人刘火儿,面色越来越兴奋激动。就连一旁的沈秀儿,也渐渐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这也太......卑鄙无耻了吧?既然有心功名,自当遵循圣人教化,以德报怨才是。”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为圣人古训。”何瑾捋了捋沈秀儿的青丝,又调教言道:“乖,做女孩子呢,一定要多读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我不是故意的 “听说了没?......何令史进了大牢了!” 一如平常的磁州城衙前街上,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早上的蒙蒙雾气,也让人不由觉得更加冷了,带着几分凄风冷雾的味道。 街上正准备摆摊儿的商贩们,一个个蹙起了眉头,聊起了话来。 “怎么回事儿?”正在整理蒸笼的美娥婶听到这个,不由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担忧问道:“瑾哥儿犯什么事儿了......他那个好的人儿,怎么会进了牢里呢?” “还不是那些秀才公门高高在上惯了,何令史要一视同仁收取他们商铺的管理费,结果他们就联合起来,告何令史和沈家卖的煤有毒!” “这不是诬告吗!......”美娥婶立时气愤不已,道:“我家烧的就是沈家的煤,要是有毒,怎么还能在这里卖桂花鸭?” “这些秀才相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按说最该明事理......再说,现在的衙役可比以前好多了,又不是光收钱不办事儿。” “哎,人家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读书人,何令史想让人家跟咱们一样,可不就遭了恨嘛......” “哼!你们这些低贱商贾,胡说些什么!”这时对面的绸缎庄开门儿了,掌柜的听了这番议论,吐了一口唾沫轻蔑道:“士农工商,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要是我家的店跟你们一样,受贱籍皂隶的欺压,天下岂非乱了套?” “嘁......老徐头儿,你也不过贾家的一个掌柜,跟我们一样卖东西挣钱,装什么大瓣儿蒜?” 刘美娥厌恶地回了一句,转头便对虎头吩咐道:“虎头,留一只最肥最香的鸭子,我们忙完生意就给瑾哥儿送去!” “你们啊,还是省省这份心儿吧。何瑾再厉害,也不过衙门里的一介小吏,怎么斗得过我家的秀才相公?我看啊,他这次估计要在牢里过年了......” 话音刚落,满街的百姓忍不住,就要臭骂这掌柜。 可没待开口,众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只见街上走来了一群歪瓜裂枣的大汉,一个个走路都斜着肩膀,六亲不认的架势。不少商贩百姓看到这群来者不善、吊儿郎当的家伙,赶紧让开了道路。 当前一个领头儿的肥壮汉子,来到绸缎铺门前,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刀子。 ‘噗噗’地朝自己胳膊和大腿扎了两刀后,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看得周围的百姓商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可真是个狠人儿! 随后,他便朝徐掌柜大声喊道:“哥们儿今日给你们店,来了个开门红儿,可是个好兆头啊。大掌柜的赏几个钱吧,保证大掌柜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徐掌柜脸色都吓白了,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扔了一把铜钱,期望着能赶紧把这些泼来打发走。 没想到,那个大汉却嘿嘿冷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咱爷们儿都出了血,就值这么一点钱儿?堂堂贾家可是秀才相公门第,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徐掌柜脸色更白了,上前客气言道:“诸位兄弟混哪片儿的,不知我等何时得罪了诸位兄弟?既然知道是贾家的店铺,诸位兄弟可否给个面子?”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给你老母个面子!”肥壮汉子理都不理徐掌柜,看样子是被惹毛了。一挥手招呼身后的无赖,大声喊道:“弟兄们,给我砸了这家店!” 一众无赖当即鼓噪起来,乱哄哄地冲进绸缎铺,不管是名贵的蜀锦,还是平价的布料,全都胡乱从柜台上扒拉下来,扔得遍地都是。 徐掌柜看到这一幕,顿时一下就坐在了门前,拍着大腿哭嚎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这店可是贾家相公开的,你们这些泼皮无赖,竟敢犯上作乱!” “作你娘的乱!”无赖头子却烦了,一巴掌扇在徐掌柜的脸上:“一群读书读傻的蠢货,不识得个水深水浅,就敢胡乱得罪人?” “这世道儿,可跟他们儿上的不一样!” 徐掌柜一听这话,不由明白原来是自家少爷惹的祸。可,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呀,尤其这些个泼皮无赖,更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就在徐掌柜呼天抢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街面上的衙役来上班了。 对于这些帮差白役,徐掌柜是从来不正眼相看的。 可这次,他却不由双眼一亮,急匆匆地赶上前去:“你们这些贱籍皂隶,怎么现在才来!有人砸我家秀才相公的店了,还不赶快去拿人!” 范六儿一听这个,不由两眼一瞪,立时便怒了:“他奶奶的,你们干什么呢!” 徐掌柜这才心里一阵安定,随即习惯性地又眼露轻蔑:哼,这帮碍眼的狗东西们,总算还有点用处! 可不料,下一刻他那眼里就没轻蔑了,只剩下傻眼了。 只见范六儿带着一群人冲上去后,根本没捉拿那些泼皮无赖,而是只逮住了其中一个泼皮狠抽:“你他娘的眼瞎了是不是,砸店就砸店,乱扔什么东西!看你都把秀娥嫂子的蒸笼给砸歪了,还不赶快去弄好!” 那无赖当即连连赔笑:“六爷,失手,纯属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屁颠颠儿地跑到刘美娥的店铺前,扶正了被绸缎团儿砸歪的蒸笼。甚至,还对刘美娥歉意地笑了笑:“美娥嫂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嗯......没事儿,没事儿。”刘美娥能说啥?她活了小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有素质的无赖! 可徐掌柜却快疯了,上前揪住范六儿的衣领道:“范六儿,你是不是眼瞎了!他们砸店你不管,一个蒸笼有点歪,你却让人给扶过来?” 而这时候,范六儿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一把捏住徐掌柜的手,微微用力便捏得徐掌柜连连叫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掌柜,你还真说对了,这两天我眼神儿是不太好。嗯.....今儿雾气又这么大,我怎么什么都看见?” 直到这时候,徐掌柜才想起,范六儿从前也是混道儿上的。真动起怒来,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可不比这些无赖差,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起的! 而且,看他跟那领头胖子,刚才还彼此点头儿的架势,说明两人就是认识的! 一想到这里,徐掌柜立时软了下来,又是求饶又是问道:“六爷,六爷,是我眼瞎,是我眼瞎了还不成?......您大人大量,能否告知一声儿,今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范六儿松开了吴掌柜的手,公事公办地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儿?人家美娥嫂子可是交了管理费的,蒸笼被砸歪了,我们当然要管!可你们这店,从没交过一文钱的管理费,我们凭什么要管?” “可,可你们是衙门的差役,穿着这些皂衣,就该为我们作主啊!......”徐掌柜从未听过这样的解释,不由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 范六儿当然也不会跟他过多解释,而是冷哼了一声,道:“拿钱办事儿,天经地义!你们家秀才相公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吗?让他来处理这事儿就行了,哪用得着我们这些低贱的衙役!” 这一下,徐掌柜才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却也彻底明白了:何瑾,这是人家何瑾的报复来了!...... 少爷啊,你这下可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儿......人家何瑾非但是衙役皂隶的头头儿,更是磁州城泼皮无赖的江湖大哥。 不就是每月那点管理费吗?指甲缝里漏漏就够了......你,你没事儿跟那个丁逸柳,捅这个马蜂窝干啥! 好玩儿吗? 你玩儿得过人家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这马屁,嗯......舒坦! “老父母,老父母可要替学生作主啊!” 听闻了自家徐掌柜的控诉,贾文平却是傲气地很:开玩笑,堂堂一介秀才相公,要是向刀笔小吏低了头,以后还怎么在士林中混? 当天下午,他便跑来了衙门告状。 可姚璟却看着状纸,只是淡淡地说道:“本官知道了,这就发下捕盗文书,让快班去缉拿办理。” 贾文平不服,拱手开口道:“老父母,这案子甚是简单。衙门里那个范六儿白役,便认得那伙儿闹事儿的无赖。老父母只需传唤一番,便可破案......” “本官如何办案,需要你来教吗?” 一听这语气,贾文平才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试探地说道:“老父母,学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下毕竟乃生员,若自家店铺被一众无赖砸了,实属有损士林颜面、大明礼仪威严。” 可孰料这话落下,姚璟却冷声一哼,道:“本官没那么健忘,知道你是生员,更记得上次闹堂的就有你!” “学生这次不是来闹堂的。”见姚知州对自己很有恶感,贾秀才赶紧解释道:“只是自家的店铺出了事,特来状告。” “混账东西!”姚知州却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健忘你却健忘,又忘了秀才不许参与诉讼的祖训?哪怕是自家的诉讼,也当由家人代理!” 说着,又在贾文平想开口的时候,打断言道:“上次一事,本官已然去函提学道了,这次你又明知故犯,看来心思真不在学业上......” 贾文平一下面露惶恐,灰头土脸地道:“老父母开恩,学生只是一时糊涂,才被那丁逸柳蛊惑。学,学生此番回去,必当好生用功读书,不再搅扰衙门公务。” “嗯......”姚璟这才点点头,还不忘交代道:“店铺的管理费,可是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举措。你身为生员,更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下,贾文平哪能还不懂? 可他毕竟只是个秀才,在官场上跟姚璟比起来,要人脉和人脉,要品阶没品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当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狼狈言道:“学,学生晓得了......” 看着贾文平退下时的不甘背影,姚璟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陈铭言道:“朝廷养士百年,竟养了这么些个混账东西!” “身为秀才免税免役,一家也会就此成为乡绅富室。谁曾想,贪心不足蛇吞象,丝毫不知心怀天下,为了那点管理费,连脸面都不要了!” “东翁息怒,”陈铭却对此早就看淡了,一捋胡子嘿嘿笑道:“润德这不正替东翁整治这些人嘛......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成想润德动用了那些泼皮无赖,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泼皮无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这些事儿倒是......呃,很趁手。尤其润德还特意让他们分批、间断地去骚扰店铺,使得这些混账关心则乱,来不及再聚众抱团儿。” “这般分化打压,本官处置起来倒也极为方便。”姚璟闻言却仍未舒缓,而是还不由蹙眉道:“不过,润德难道只有这些本事儿?如此手段,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何区别?” “老夫也不知......”陈铭不由也蹙起了眉,思考着道:“不过,润德用计一向绵绵不断,滴水不漏。依老夫看,这恐怕才只是开头儿,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嗯......”对于这点,姚璟也很是认可,便吩咐陈铭道:“劳烦先生去牢房走一趟,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陈铭点头,但随后忍不住眼神儿一疑:你们是师徒啊,你咋不去? “本官一想起他在堂上......哼,想起他就上火!” 陈铭见状,却不由笑了起来:唉,没有女人在身旁的男人,脾气果然很暴躁啊......嗯,忙完这事儿后,也算在磁州城立住脚了,该劝东翁将妻子接过来了。 悠悠想着这些,陈铭便来到了州衙牢房。可一看到何瑾的生活状态,顿时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只见这牢房里,礼品都快没地儿放了。 何瑾却盘着腿儿在炕上吃鸭腿,还啃得满嘴流油。一旁的小月儿,贴心地为他捶着腿,沈秀儿正端了一杯酒,看样子还要喂何瑾...... 有酒,有肉,还有女人......这他娘的是来坐牢了,还是来享福了!大老爷为你气得虚火上升、阴阳不调,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陈铭气得当下就想吐槽,可何瑾却抢前一步伸手,道:“师爷,您别说了,我娘刚来过了......” “你娘来过了?”陈铭不由有些傻眼,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娘来了后,看到我这样子,登时就走了,说看多了会折寿!”何瑾嘿嘿一笑,又道:“所以,师爷此刻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 “你娘......总结得还真精辟!”陈铭愤愤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拎起另一只鸭腿也啃了起来:“大老爷差我来问问,你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只是让泼皮无赖去胡闹,能解决得了煤炭杀人的案子?” “当然......”何瑾啃完了鸭腿儿,顺手朝窗户一扔,擦擦手道:“当然是不能的。” 陈铭一下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一巴掌就呼过去了:“少废话,说重点!” “重点是......”何瑾想了想,也不知如何跟陈铭解释,便道:“重点是,老爷子你知道丁逸柳昨日在州学,找那些秀才们摁手印儿了吧?” “什么摁手印的,就,就是那联名血书?”陈铭不由记了起来,想着那触目惊心的血书,鸭腿儿也不啃了:“百姓的手印还好说,可真要州学的秀才都摁了手印儿,丁逸柳往府城或科道那里一递,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也不用专门儿往府城或科道那里递,只要秀才们摁了手印儿,这事儿就成了士林里的大事儿,自然有豺狼嗅到腥味前来。” 这话一落,陈铭立时惊了,不由惊恐言道:“不错,正是这样!” “生员再怎么说,也是国之栋梁,且咱大明不禁言路。这事儿要是闹开了,非但大老爷罩不住,说不定还会牵连起一场大祸!” 再扭头儿,看着何瑾还悠悠地喝了一盅热酒,陈铭更加着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醉生梦死!还不赶快想想,该如何办才好!” “淡定,淡定......没那么严重。”故意挑起头儿的何瑾,这会儿却老神在在起来:“那些秀才们也不是傻子,跟着丁逸柳起哄来闹一闹还行。真摁上了手印儿,就是跟师父不死不休,为了那三瓜俩枣的管理费,他们犯得上吗?” “更何况,我让泼皮无赖们上前一闹,他们也就知道水深水浅了,哪儿还会心里没一点逼数儿?” “嗯?......”陈铭隐隐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却还有些云山雾罩:“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事儿先分化那些秀才生员,让他们离心离德?......可是,丁逸柳那里不罢休,案子还是结不了啊?” “结什么结?......他想结,我还不同意呢。”何瑾阴冷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猫戏老鼠的残忍。 随即看到陈铭一头雾水,他又放松了神态,解释道:“眼下丁逸柳冥顽不灵,敢在州学里黑师父黑我,我们总得先见招拆招,找个人给他唱对台戏吧?” “找人?”陈铭一愣,摊手道:“我们能找谁?” “当然是严秀才啊。”何瑾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陈铭,道:“他可是州学里的廪生,也就是意见领袖一样的人物儿,比丁逸柳强多了。我们替他找回了爱妻,他难道不该替师父说句公道话?” “如此一来,其他秀才那里知难而退,严秀才又强势打压。丁逸柳闹事儿到最后,还不就只能一人唱独角戏?” “妙啊!”陈铭一听这个,不由喜笑颜开,一拍何瑾的大腿道:“届时此消彼长,丁逸柳孤掌难鸣,而你这小子便可雷霆一击、一战而胜!” “不错,正是这样。”何瑾这也才笑了起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师爷您还等什么,还不快去严秀才家中一趟?泼皮无赖的,刘火儿就能办好,可这严秀才的家门,只有您这位老秀才去合适......” “好,老夫这就......等等!” 屁股刚抬起的陈铭,忽然一下反应过来了:“小子,刚才我一来,你就故弄玄虚,随后才道明整盘谋划,是怕我不尽心去办这事儿?” “老爷子果然老而弥辣,老谋深算!” 何瑾丝毫没被揭穿的自觉,反而还笑呵呵地说道:“而且这事儿办好了,师父能不高看老爷子一眼?小子我......可是在帮你啊。” “嗯......这马屁拍的,”陈铭不由嘿嘿一笑,道:“嗯,舒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磁州城的舆论 磁州城最近,因一个话题而风起云涌起来。 街头巷尾的百姓,不单那些爱嚼闲言碎语的长舌妇,就连平时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厚老汉,也忍不住会凑上前去,发表一下个人观点。 之所以如此火爆,是因为他们聊的话题,不是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也不是什么惊悚骇人的惨案,而是切切实实关系到百姓民生的事儿:沈家的煤......到底有毒没毒? “要我说,这煤炭当然是有毒的。否则千百年来,怎么没听人说过烧煤可以取暖的?” “没听过不见得没有过。”有人表述观点,当然就会有人表示不服:“我可听说咱们老祖宗,早就用煤冶铁炼丹了,尤其皇宫大内里,更是诸般妙法事物无数。你没听过见过的,多了去了。” “沈家的煤,能跟皇宫大内的东西相比?要是无毒,丁家男人怎么就一命呜呼了?” “严相公不是说了嘛,”那人显然是严秀才的铁粉,引用着严秀才的观点道:“首先,丁家男人烧的煤,到底是不是沈家的,这一点还存疑。” “另外,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那里,烧的全是沈家煤。为何几千上万的人都没事儿,偏偏丁家男人一人出了事儿?” “可,可丁秀才说了......” “他说什么了呀,文绉绉的一堆废话,我们都听不懂。反倒是严秀才提醒我们莫要忘了,丁家可是卖木炭的。这煤炭可比木炭耐烧,还便宜......我看呐,八成就是丁家眼红沈家生意,故意在抹黑沈家呢。” “等官府真把沈家煤铺查封了,谁也别想暖和过好这个冬天!” “就是,木炭不经烧还那么贵,咱们谁烧得起?柴火倒是便宜,可烟熏火燎的,还得出城樵伐,累死个人哟......” ...... 不错,如今磁州城百姓讨论的,就是丁秀才和严秀才两人关于沈家煤的争论。而这事儿一说起来,丁逸柳就止不住大冬天里蹭蹭上火。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只要联合了州学的生员们,将《为黎庶讨贪吏檄文》贴出来公诸于众,必然民心所向。 就算是知州大老爷,也要顾忌民情民意。 想把这事儿给压住,就得从快从重地处置了何瑾,查封了沈家煤铺——这种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风气,丁逸柳见的可太多了。 想不到,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发起这第二轮攻势的时候。那些同学们竟一个个支支吾吾的,打死不肯在联名血书上签名摁手印儿。 丁逸柳当然不是一点不关心城里动向的瞎子聋子,也听说了泼皮无赖,搅扰同学家里店铺的风声。 但这有什么关系? 区区一些泼皮无赖,卑贱如蚁一般的东西,能造成多大损失?我们可是为了磁州百姓的安危,为了拯救万千黎庶啊! 然而,无论他再怎样软语相求、道德绑架,这些同学们就跟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了。 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同学,指着丁逸柳的鼻子直接就骂开了:“丁逸柳你少来这一套!” “上次被你怂恿了,吃了提学道的训诫,还想骗我们第二回?大家都是生员,都是秀才,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谁心里不清楚!” 灰头土脸的丁逸柳仔细想想,也觉得确实这么回事儿: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 既然这些秀才相公们不好忽悠了,那我就自己来。 反正,民意这种东西,向来就是拿来操纵利用的——联名血书上的那些手印儿,不是找了烧炭的长工摁下后,其他村夫愚妇也就跟着摁了吗? 随后,凭着那封犀利的檄文,以及血书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儿,还有丁家实实在在的命案。丁逸柳的确一上来便弄得满城风雨,民心惶恐不安。百姓们还纷纷跑到衙门口前请愿,要求衙门立即查封了沈家煤铺。 毕竟,丁逸柳可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秀才公’,身份崇高、见识非凡。而且,那封檄文百姓们虽然看不懂,但一听引经据典的,就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到丁逸柳同学弹冠相庆,城里忽然竟出现了一封驳斥文。上面详详细细地将他那封檄文的内容,尽数给驳斥了一番。 而且,人家的遣字用词都是大白话,老百姓一听就懂。还句句摆事实讲道理,生生将丁逸柳那封耸人听闻、包藏祸心的檄文,贬斥地一无是处! 丁逸柳当即便怒了,一打听那文出自严一清之手,当即便找到了严秀才:“严一清,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严一清也是刚正耿直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三番两次硬怼姚璟。 见丁逸柳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当即冷硬回道:“丁学子既然心忧苍生,在下又岂能甘于人后?只不过,在下的看法可与丁学子有些不同,自然不吐不快!” “你,你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作对不成?” “哼,沽名钓誉、寡廉鲜耻之徒,为一己私利,便要诬陷打压一位干吏。在下若不出手,磁州士林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尽了!” 就这样,丁逸柳处心积虑谋划发动的,一场针对何瑾和沈家的声讨控诉,一场掀动民意的打压。就被严一清出手生生扭转成,一场关于沈家煤到底有毒没毒的学术讨论,又渐渐沦落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结果,除了让全城的老百姓们,更加知晓了沈家煤的名声外,基本上没引起啥轰动的影响。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你丁相公是秀才,可人家严相公也是秀才啊。还是学业比你丁逸柳好,将来铁定中举人、进士的知名秀才。 而且,你丁逸柳的檄文我们都看不懂,严相公的文却一听就懂、返璞归真,这不已高下立判? 再退一步讲,你们秀才相公都对这事儿没定论,俺们还瞎掺和个啥劲? 敢买沈家煤的继续买,不敢买的要么砍柴、要么再等等。反正死的只有丁家一人,俺们还是等案子判了再说,没事儿扯个淡就行了呗。 “何瑾,这肯定又是何瑾在幕后搞的鬼!” 州学课堂上,越想越气的丁逸柳,冷不丁地怒吼发声,将一块砚台狠狠砸在了地上:“严一清之所以坏我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何瑾曾经救了他娘子!”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却不干了,吹胡子瞪眼睛呵斥道:“丁逸柳,课堂之上你乱发什么疯!不知苦读圣人微言大义,只想着蝇营狗苟。” “如你这等品性心思,不高中还好,中了才是一方祸事!今日之事,老夫必当跟学正大人好生说一说!” 学正可是有责任,必须向提学道汇报一方学业的。 而这事儿一旦传入提学道那里,再加上之前姚璟的去函,他丁逸柳铁定就在提学道挂上号儿了! 丁逸柳急忙像韩训导告罪,可韩训导却是刻板严肃之人,半点情面都不讲。丁逸柳气急败坏之余,心中更加恼恨何瑾不已。 可却不知,他这里惦记着何瑾。何瑾那里,也对他正念念不忘。 “如此说来,丁逸柳这下已黔驴技穷、势单力孤了?” 仍旧盘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懒洋洋地跟个大马猴儿一样,只是眼中精光熠熠,带着踌躇满志的兴奋。 陈铭早就对何瑾佩服不已,这次却还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小子,你用计非但不拘一格,分化打压颇见成效。而且还料敌在先,应对有策......这丁逸柳招惹了你,真是自寻死路!” 可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揪了揪胡子,发愁地继续言道:“只是,万事俱备,你那东风又从何处刮起?丁逸柳毕竟有着功名在身,丁氏那里又迟迟不肯吐露实情......” “哼,丁氏不肯说,那就让丁逸柳亲自说呗。”何瑾却不以为意。相反,眼中又止不住地,流露出了那猫戏老鼠般残忍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是傻子不成,怎么可能亲口说出实情?”陈铭听着何瑾的话,不由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冻着啊......怎么脑子没发烧,就说起胡话了呢?” 何瑾无奈地打落陈铭的手,道:“老爷子啊,丁氏受刑也不肯开口,是因为她本就是贫苦之人,又不知被丁逸柳如何抓住了把柄,自然硬忍着也不会说。” “可丁逸柳娇生惯养的,长这么大恐怕连血皮儿都没破过。这样的家伙平时叫得欢,真正三木俱下的时候,铁定涕泪横流,什么都会交代了。” 陈铭却还是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何瑾道:“小子,他可是秀才,咱大明不兴给秀才上刑的。” “也就是仗着秀才这身皮而已,咱给他扒下来不就行了?”说着,何瑾一招手,唤过牢房外的刘火儿问道:“交代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回老大,已经办妥了。”刘火儿目光阴沉,看向何瑾时不由凛然一凝,恭敬言道:“若是老大点头,有时机便可动手。” “嗯,那就......准备动手罢。” 何瑾此刻面色也不太好看,反应了一会儿后,才向陈铭交代道:“老爷子,回去告知师父一声,这两日会有好戏看。” “小子,又在故弄玄虚......”陈铭不由开口抱怨,但见两人神色不太对后,还是凝肃点头道:“反正老夫清楚,你小子决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而那丁逸柳,却是真心坏到家了。就算你手段过了点儿,老夫也会向大老爷解释劝慰一番。” “如此,多谢老爷子了。”何瑾起身,恭送陈铭离去。 ...... 这天下午州学放课后,气闷心烦的丁逸柳便没在学堂留宿,回到了乡下的庄园。 丁家家大业大,在城里有宅院,在乡下也有庄园。之所以选择回这里,是父母高堂不在乡下住,却有他买来的一房娇美小妾。 回到庄园后,他喝了几杯闷酒,渐渐有些醉了。 这一醉,不由放浪形骸起来。一把推倒了在旁陪酒的小妾,面色阴沉地宽衣解带,狠狠在那具滑嫩的身子上折腾。 可就在丁逸柳感觉此番自己格外神勇,身下的小妾也不由开始娇啼起来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庄子里的长工推开了:“少爷,不好了,庄子里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具尸体!” 丁逸柳被如此一惊,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又羞又恼地吼道:“滚出去!......等等,你刚说什么?” 长工贪恋地瞟了一眼小妾嫩白的肌肤,又看着丁逸柳气急败坏地裹着衣服,不由感觉:这事儿好像挺尴尬的,可怎么......就忍不住想笑呢? 秀才相公什么的,果然都是银枪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但随后想起正事儿,他又不由战战兢兢地回道:“庄子里......无缘无故出现了一具死尸!” 人命大事,丁逸柳自然不敢怠慢。又臭骂了那长工一阵后,当即命人点了灯笼,大冬天晚上冻得跟狗一样出去了。 到了园子里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可怕的是,老乞丐旁边还有一柄染血的匕首,身上也有两处明显的刺伤。 “这,这怎么回事儿?”丁逸柳从未遇到过这等事儿,一时不由慌了手脚。 “我等也不知道,没听见什么动静,更没看到什么人打斗。好像这老乞丐,突然就出现在园子里一样。” 丁逸柳脑子里瞬间想到的,就是派人去报官。 可当他说出这提议时,庄园里的长工却不同意:“少爷,你是没经过事儿,不知道衙役的手段。这乞丐死在了我们园子里,如何能说得清楚?” “若是报了官,衙役必定就会认为我等是罪犯,扔入牢狱里敲诈勒索。就算少爷是秀才相公,也逃不了这一遭!” “就算最后能破财消灾,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苦。倒霉的,还会被不分青红皂白,大刑伺候上一顿再说。” 一听这个,丁逸柳瞬间想到自己跟官府的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尤其那些衙役们,都是何瑾的手下,更是被他狠狠状告得罪过。 越想越害怕,最后跟几个老长工一合计,丁逸柳决定把死尸远远地运出去丢掉,省得惹来麻烦。 拿定主意,长工们便将尸体抬上大车,在上面盖好草席子。趁着天黑,两个长工便赶车出了庄园。 回到屋里后,丁逸柳老是感觉心神不宁,隐隐觉得要有什么祸事发生。一直等到了天快亮了,才看到两个长工回来。 只不过,两人是五花大绑,被一大群捕快、白役押解着过来的。 一看到这个,丁逸柳当即赶上前去,连连拱手言道:“诸位差官弄错了,这两人是我家中长工,身家清白,并无犯罪......” “呸!杀人凶手也敢称清白?”领头的正是刘火儿,此时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他俩都已经招了,是你让他们挖坑埋死人的!好一个秀才相公,平日看起来斯文儒雅的,想不到如此心狠手辣!” 这人命大案,长工哪会替丁逸柳背这个锅? 丁逸柳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实话实说,言这具尸体是晚上,在自家庄园中发现的,因为怕惹麻烦,故而让长工偷偷运出去。 “休要狡辩!”刘火儿却不听这一套,而是继续冷笑:“不说别的,就算这乞丐无故死在你园子里,你也应当通知里长,请官府来验尸后才能掩埋!更何况,这么明显的刀伤,你当我等都是瞎子不成?” 言罢,刘火儿一挥手,指挥身后白役道:“拿下,带回去交由大老爷审问!” 丁逸柳连呼冤枉,长工们也大声争辩,却被官差一股脑儿捉了,又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刀枪若干,还有弓箭——这都是庄园备来防盗的,哪个庄子都是如此,此刻却全被当成了罪证。 到了州衙二堂,姚璟一看是丁逸柳,当即止不住冷笑。 听了刘火儿汇报后,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问道:“丁逸柳,你因何杀了这乞丐,又为何要埋尸灭迹!” “老父母明察,学生真的一无所知......”一晚没睡的丁逸柳,此时颓靡不已,只能强打起精神申辩。 姚璟却不管这些,而是公事公办言道:“哼,你乃州学生员,本官自动不得刑。”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人命大案攸关生死,况且你还跟丁家命案有所牵连。两件案子在身,提学道也不会保你这等丧心病狂之徒!” 丁逸柳顿时脸色煞白:姚璟这意思,分明是要去函提学道,革了他秀才的功名! 当下,他也不管什么秀才可以见官不跪的特权了,直接拜倒在二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父母开恩,老父母开恩......学生无罪,学生委实不知发生什么事啊!” 但姚璟却再懒得搭理,起身言道:“你究竟有罪无罪,本官自会审断清楚。暂且将他押入大牢看管,待提学道革了他功名之后,本官再来审问。退堂!” 这一刻,丁逸柳双目无神地望着姚璟离去,感觉自己一下被抛入了万丈深渊。 可当他被押入大牢后,还来不及感叹人生境遇如何变化莫常,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招呼道:“嘿,丁秀才,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扒着木栅栏一看,不由面色又是惨然又是惊怒:“是你,何瑾!......是你陷害我进这个大牢的!” 何瑾却懒洋洋地漱了漱口后,才贱贱一笑承认道:“没错,是我干的,可你......又能奈我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桀桀桀...... “何瑾,你如此丧心病狂,陷害朝廷忠良,你不得好死,老天必然不会放过你的!”闻听何瑾承认了陷害自己,丁逸柳瞬间满心愤怒犹如火山爆发,隔着木栅栏对着何瑾咆哮嘶吼起来。 可何瑾却挠了挠耳朵,面笑皮不笑地言道:“忠良?......你貌似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 “怎么,难道你以为比我多读了两本儿书,考下了秀才功名,就是朝廷的忠良了?就可以草菅人命,胡乱攀咬、为所欲为了吗?” “你这样的忠良?......呵呵,还是少一些为好。”说着他转身拿起了铜镜,顾镜自览一番后,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言道:“反倒多几个像我这样眉清目秀的贪吏,恐怕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你,你......你全都知道了?”毕竟做贼心虚,被何瑾一语道破,丁逸柳瞬间惊恐颓丧起来。 “不就是煤炭和木炭的那点破事儿吗?”何瑾微微一笑,无不嘲讽地言道:“明明只是坐下来,可以好好谈的商业纠纷。你却上来喊打喊杀,生生弄成了刑事案件......丁老板,这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何瑾游刃有余、尽占上风的言语威逼下,丁逸柳不由升起了逆反心思。 他猛然站起身来,面色阴狠地言道:“何瑾,你休要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我毕竟是州学的生员,而你不过衙门的走狗小吏,身份之别,有如鸿渊!且此番你诬陷我毫无证据,又岂能轻易得逞?” 何瑾闻言,不由犹如看白痴一样看向丁逸柳:“得逞?......把你关入牢中,我不是已经得逞了吗?”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异想天开地打算靠着人命案子,就把身世清白的你扳倒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又向丁逸柳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随后才撇嘴道:“放心,我才没你那么蠢,那么没品。”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丁逸柳不由心神惶恐,一道阴寒的印痕从他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借由人命案子一事,扒下你秀才的那张皮而已。”何瑾的话仍旧不疾不徐,却仿佛带着刀锋剑雨向丁逸柳袭去:“老乞丐的案子,当然是假的。可丁家那案子,却是真的。” “没了秀才的功名后,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过师父的法眼,还能躲得过衙门里的大刑伺候?” 说着,何瑾还环手一指这牢房,继续阴冷道:“没了秀才功名之后,你还有资格跟我叫板,还能在我的地盘里活得潇洒自在?” “何,何瑾,我输了,我错了还不行?......”想象着这滴水不漏、残忍诡谲的手段,一夜到现在都未合过眼的丁逸柳不由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哭求道:“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不干涉你的煤炭生意还不行?” “当然不行!”何瑾这才语气一厉,爆喝吼道:“事情未发生之前,哪怕同我知会一声,我自不会与你为敌!哪怕上了公堂,我也请求过你放了丁氏......可你那时何等目空一切、冷硬高傲!” “煤炭的出现,的确影响了你家的木炭生意。可影响毕竟有限,磁州外的木炭市场仍旧广阔,价格持续高昂,你哪怕花上一点运费,也能狠赚一笔!” “可你用了什么手段?你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打压我的煤炭生意,还卑劣无耻地给我扣上了人命官司!” “甚至,你明知磁州城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里成千上万的孤苦百姓,都要靠煤炭渡过这个冬天,你却一点视而不见。为了那么一点儿的蝇头小利,和你所谓的高贵身份,就要他们冻死在这个冬日!” 一通怒吼发泄后,何瑾的情绪才缓缓平息了许多,恢复了智珠在握的冷漠:“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要输了,就来求饶了?你当我是爹,还是你二大爷,会那么惯着你?” “你,你简直......” 可不待丁逸柳惶恐蔓延,何瑾又猛地脸色狰狞,扑向木栅栏对着他冷笑道:“成人世界的游戏,可是有规矩也很残酷的。像你这样的巨婴,真不该脑子一热,就以为自己长大了......” “不,不,我不信,你全是在吓我!”丁逸柳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远远蹲在了离何瑾最远的地方,仿佛对面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两件案子并无牵扯,到了大堂上,我只要打死了也不说,姚璟是拿我没有办法的!” 可何瑾却知道,丁逸柳虽然堵住了耳朵,但还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每一句话。 他甚至还放轻了声音,邪邪一笑道:“丁同学,知道为何你现在还是单间儿吗?因为你现在还是秀才。可等着提学道的信函一到,我就想怎么玩儿,便怎么玩儿你了,桀桀桀......” 果然,丁逸柳一听这话,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嘴上也咆哮道:“不,我不要,你一定是在骗我!” 何瑾却心中止不住冷笑:哼,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来来,不要怕,我先给你讲讲,衙门和牢里的几种常见刑罚,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桀桀桀。” 感谢自己穿越到,这个法律还不健全齐备的明代。因为在这个时代,恐吓和威胁还不是明确的罪条...... 这几日,何瑾这只凶残狡诈的猫,终于等来了他的老鼠。自然可着劲儿地,从精神上迫害折磨丁逸柳。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闲得慌,或者心理阴暗。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精神上的折磨,才能瓦解丁逸柳的抵抗意志。 也只有从精神上摧毁了丁逸柳,到了公堂上,他才会半点挨不了苦刑,从而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全都交代出来。 而丁逸柳无论在心理、能力、还是道德坚守方面,根本不是何瑾的对手。 尤其有时看着何瑾在对面,有酒有肉有女人。自己这里只有一碗馊饭,还有冷的根本睡不下的炕,恶气熏天的环境,跑来跑去的老鼠,以及半夜里不知哪个犯人的哀嚎吼叫......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但他还是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坚信自己有着秀才的身份,是这个时代的骄子!还有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借着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从这个人间地狱里救出来! 而这几天,他家人也断断续续来探望过他,告诉了他不少有利的消息:诸如,那个死掉的老乞丐,其实是漏泽园里的人。 家人已花了钱,让专业的仵作看过了,老乞丐不是被人谋杀,而是自然死亡。身上的刀伤,也是死后才被人捅出来的。 还有,大明朝讲究‘皇权不下乡’。除非有案子,否则官差是不会在乡下晃荡的,哪会那么巧,正好碰上去埋尸体的长工? 得了这些消息后,家人开始四处拉关系走门路,非但向提学道,更向府部、科道御史等地方使银子,力争帮丁逸柳洗脱冤屈。 这些零零碎碎的“有利”消息,便让感觉身陷汪洋大海中的丁逸柳,抓住了一颗颗的稻草。 每当何瑾用言语来折磨他的时候,他总会嘶声大吼道:“何瑾,你不用骗我了。我这里有证据,我是被冤枉的,姚璟是奈何不了我的!” 可何瑾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仍旧一副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别那么认真嘛,认真你就输了......来来,再听听我跟说说牢房里的荡秋千,反正你多听听也没什么害处嘛,桀桀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啪啪啪...... “这个荡秋千啊,主要是针对女囚犯的。不过,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可以的。” 何瑾露出白牙,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丁逸柳讲述起来:“这有个特制的刑具,先绑住你的双手,然后让你蜷曲起双腿,再把捆绑的双手放在上面。” “最后呢,会在你的腰窝和双手之间穿一根竹竿,让你头朝下倒掉着。如此,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做着演示动作,继续道:“不过,你这会儿还是荡不起来的,必须得有狱卒用鞭子和木棍来回抽打,你就荡来荡去了。” “又因为倒掉着,血液逆流导致头脑不清醒,所以你会感觉抽打格外地痛。同时,嘴里还会不停地咳血,一边荡着一边咳血......可好玩了!” 丁逸柳目光骇然地看着何瑾,感觉对面就是一只恶鬼:一个人,怎么能将如此惨绝人寰的刑罚,说的这般轻松愉悦? 他根本不敢让自己去想那副场景,可越是这样,那恐怖可怕的画面,就越在脑中挥之不去! “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毕竟是个文明人,不会让狱卒这样对付你的。”何瑾却还是一脸明媚地笑着,继续道:“毕竟,万一有人来复查你的案子,你一身鞭痕棍伤的,我也得吃挂落儿不是?......我呢,还是比较喜欢,将你关在人多的牢房里。” “就,就只关在人多的牢房?”丁逸柳狐疑起来,问道:“你会那么好心,一点都不折磨我?” “当然不是,因为牢里的那些男囚犯,他们会帮我折磨你的。”何瑾又邪魅地一笑,还放轻松了语气,道:“你想想啊,那些囚犯都关牢里几年了,从未见过什么女人。” “可囚犯也是人嘛,也需要那啥......嗯,释放激情的。如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相公,最是他们喜爱的一款。” 说着,何瑾还过分地一手呈掌、一手握拳拍打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啪’声音:“记住啊,当他们玷污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挣扎。因为,惹恼了他们,是会残忍打断你双手双脚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丁逸柳快疯了,竟不由自主地开口向何瑾问计。 “你一定不要发生任何声音,最好嘴里塞些稻草......” 丁逸柳不由双眼一亮,道:“不错,我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他们就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哎......你想错了,让你嘴里塞稻草,不是把自己搞蓬头垢面用的。你天生丽质,再怎么掩盖,他们也会将你当貂蝉。毕竟他们的审美底线,真的很低很低......” “那,那我塞稻草还有什么用!” “可以不想着去挣扎,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啊......”何瑾一摊手,一副很专业的语气解释道:“这样,他们就享受不了太多的快感,你也算从精神上战胜他们了嘛。” 丁逸柳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两只手臂都伸出了栅栏,猛然哭喊着咆哮道:“何瑾,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喊什么喊,不想出去了是不是!”就在这个时候,牢头儿赶来了,拿着钥匙打开了丁逸柳的牢房门。 丁逸柳顿时喜出望外,握着牢头儿的手问道:“差爷,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想得美!”牢头儿的三个字,便如一盆凉水陡然泼在了丁逸柳头上:“是大老爷今日要继续审理你的案子,带你上堂听审!” 说着,牢头儿便押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的丁逸柳出来。转身之际,他还向何瑾笑了笑,做了个‘ok’的手势。 何瑾不由暗暗点头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出去了。 因为他早就料到,丁家人无论如何投门路、走关系,都挡不住丁逸柳被革去功名的命运——开玩笑,一个跟人命案子沾染的秀才,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旁证,便想着保住功名? 官场上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你之前也懂的不是? 再说,人家姚璟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且这半年来政绩显著,就等着上奏嘉奖了。提学道、府部、科道御史那里疯了,会因为你一个狗屁秀才,去招惹这样一位根正苗红的进士知州? 果然,到了二堂上,丁逸柳一眼便看到了提学道的公函。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他已被革去了秀才功名! “丁逸柳,如今你已不是州学生员,自没了不受刑罚的特权。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因何杀了那乞丐,又想着埋尸灭迹!” 姚璟这里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可丁逸柳却置若罔闻。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已完全陷入了汪洋大海——那种溺水的痛苦难受,让他都快不能呼吸! “好你个死性不改的贼子,到了此时竟还敢装聋作哑!来呀,给本官先打上十大板!” 老宋和老吴这会儿可激动坏了:干了大半辈子的皂隶,还从未没打过秀才相公的屁股,今日可算能过瘾了。 可这会儿丁逸柳被两人一推,顿时眼珠儿转了一轮。紧接着,何瑾这些时日跟他说过的那些刑罚,便犹如潮水般遏制不住涌入他的脑里。 尤其,之前何瑾那一手呈掌、一手握拳的‘啪啪啪’声,更是在耳边萦绕不去! 当他被推到刑凳的时候,忽然整个人便彻底崩溃了,止不住乱喊乱叫道:“老父母别打,老父母别打啊......学生招了,学生什么都招了!何瑾说了,只要我说出实情,他就会放我一马......” 老宋和老吴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幽怨和遗憾:唉,多可惜啊......这白白嫩嫩的秀才相公屁股,不挨上几板子,简直暴殄天物啊! 瑾哥儿那个小子,这几天到底怎么着人家了?瞧把人家吓得这涕泪横流的样子,就差没当场尿裤子了! 姚璟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润德说放你一马,你就打算什么都招了?” “那何瑾,他不是人,不是人啊!......”丁逸柳这会儿却浑身一激灵,吓得当即哭喊嚷道:“恶鬼啊......那个何瑾,简直就是只食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哼,胡言乱语......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姚璟这下就不高兴了:那可是我的亲亲弟子,要骂也只能本官一人来骂,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父母,那乞丐一案,真是何......学生是一无所知。”丁逸柳面色惨然开口,可随即看到姚璟竖起的眉头,还有想摸向刑签筒的手,立时又一哆嗦道:“不过,沈家煤炭一案,的确是学生诬告陷害的。” “那丁一山确确实实买了沈家的无毒煤,不过后来他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了一堆有毒煤。自己瞒着婆娘在西屋那里点燃取暖,便把自己给毒死了。” “出了这事儿后,因为丁一山是丁家的旁支,还在丁家打过短工,所以他婆娘便找到了我们家。” “恰巧煤炭生意搅得我家木炭生意一落千丈,学生一时鬼迷心窍,便,便想出了借由此事,打压何,何令史和沈家煤炭生意的毒计......” 说到这里,丁逸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如何,说的磕磕绊绊的。 不过姚璟却没怎么在意,而是继续问道:“那丁氏既然被你指使,为何宁愿受刑也不肯招供出来?” “因,因为我等承担了丁一山的烧埋事宜......而,而且学生还承诺,将丁家的两个孩子接入丁家,一直到养育成人。丁氏为了孩子,自不会供出学生。” “简直丧尽天良!” 姚璟听完,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身为州学生员,不识孔孟教化,反而挟持幼子威逼他人诬告!丁逸柳,本官绝饶不了你!” 可谁知丁逸柳这会儿心志已乱,一激动接着就把实话讲了:“老父母饶不饶的无所谓......学生只恳求,千万别让学生落入何令史之手啊!” “那个人,好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想摸的地方,还没下手...... 磁州监牢沉厚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倒胃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红光满面,还胖了一圈儿的何瑾,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监牢。 前来送行的牢头儿和狱卒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都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甚至,牢头儿还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何瑾的手,眼含热泪地言道:“何令史慢走,有空儿记得常回来看看......” 刚要抬步的何瑾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耿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还盼着我把牢底坐穿咋滴?” 牢头儿顿知失言,但仍旧深情地言道:“我们是真舍不得何令史啊......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令史大人这样的妙人儿。” “尤其这一身的本事儿,更是令我们大开眼界。真恨不得能追随大人左右,多多学习一番啊。” 听到这解释,何瑾脸色不由好看了许多。再联想起这两天的事儿,当然就明白这些人的留恋之情了。 自从进了牢里后,送礼的人仍旧接连不断。而向来不会吃独食儿的何瑾,自然将不少礼品都分给了牢头儿和狱卒们。 最重要的是,这两天何瑾不仅教会了他们斗地主,更教会了他们如何发家致富。 比如修葺牢房一事,他视察遛了一圈儿后,就给出了意见:这牢房也要分等级修葺!一定要仿照客栈酒楼那样,弄出下房、中房、上房和贵客房来! 进了牢里的犯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都可以给他们提供选择的权力。只不过,这价钱嘛......可要比外面的客栈酒楼,贵上几十倍不止。 另外何瑾还提出,狱卒可以参与外卖跑腿儿服务。甚至,只要价钱给的到位,让家中的小妾或名妓暗娼留宿一夜,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反正他的宗旨,就是一定要让犯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千万不能再走敲诈勒索探亲家属的老路。 只有这样,牢房不仅创新增收,还能逐渐消除世人对监牢人员的看法,提升他们的社会形象...... 最让牢头儿记忆深刻的,是他算了算修葺牢房的材料人工后,报出了个五百两的工程预款。可何瑾却大笔一挥,只批了二百两。 牢头儿当然据理力争,可何瑾却说道:“老耿头儿,你就是没有经济思维啊。” “材料什么的,可以从旧牢房上废物利用,不就省下了一大笔支出?至于人工费......嘁,你牢里关了这么多的免费劳工,还好意思跟我要人工费?” 牢头儿听完这句话,当时脑中就一个感觉:人才啊!......这样的人,不常来牢里坐坐,简直就是浪费! 如此牢房从里到外一改造,再加上何瑾的绩效考核,老耿头儿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灿烂、升职加薪的幸福大道,正向自己狠狠招手。 这样的人物儿,他怎么舍得任其飘然离去? 然而,纵有再多的真情不舍,还是挽留不了何瑾的头也不回:开玩笑,这地方哪是能常来的,又不是真的酒楼客栈! 到了大牢外,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在等待,马车外面的小月儿看到何瑾,不由兴奋地大叫起来,领着何瑾上了车。 随后,小媳妇儿一般的沈秀儿,便乖乖地在里面正襟危坐......孰不知,她那略带急促的呼吸,和明眸里欣喜的光,已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经历了那一吻后,何瑾明显感觉到,沈秀儿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了。 假如说之前两人之间还有些隔阂,沈秀儿还有些抗拒和躲闪。但那一次后,何瑾便感到一颗少女芳心,已完全毫无保留地扑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这种堂而皇之的接送,她都也不在意了。 未等何瑾近前,沈秀儿便开口道:“咦......身上都快臭死了,我都准备好了,回去后好好洗个澡。还有这身儿衣服,脱掉就拿去烧了,莫要再带着这些晦气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厚着脸皮、熟门熟路地搂上了她的娇躯,任凭沈秀儿略微挣扎都不放开。深情一吻后,才看着她又惊又羞的俏颜,柔声问道:“两天没见,想我了没?” “谁会想你这贪婪无耻的家伙......”嘴上说着,可臻首却不由就垂了下去,言不由心的样子。 何瑾不由哈哈大笑,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车帘。娇羞的沈秀儿不由一惊,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我回来了啊......” “你,你让他们都知道干什么?”沈秀儿不由有些哀怨:这一路我陪着你幽静独处,难道还不满足吗? 可何瑾,却说了一句让沈秀儿意料之外,却又觉情理之中的话:“他们知道后,当然就要恭贺我出狱呀。这一恭贺,难道还会不备下一些礼品?......” 一瞬间,沈秀儿攥紧了粉拳,忍不住恨恨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收你的礼去罢,本小姐不奉陪了!” 从马车上跌下来的何瑾,老半天还撅着屁股起不来。 最后望着那缓缓离去的马车,忍不住眼含热泪:“秀儿,做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啊......我的谆谆教诲,难道你都没听心上吗?” 好在,何瑾的预料没错。 街上的百姓一看到他出狱,不由纷纷上来寒暄招呼起来,都是买什么就直接给何瑾塞什么。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还弄来了一辆板车,直接将一车的礼品推入了何家,可谓是满载而归。 到了家门口儿,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又停在外面——毕竟,打骂归打骂,这出狱的大事儿,沈秀儿还是不会缺席的。 只不过,当看到那一车礼品时,她一张俏脸不由有些抽抽儿。 但随后也没说什么,还是吩咐金元端了个火盆放在门口,让何瑾踏过去。再亲手帮何瑾将袍子解下来,让小月儿丢出去烧掉。 看着沈秀儿这幅管家婆的架势,何瑾不由疑声问道:“我娘呢?......怎么儿子出狱,她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崔氏刚从门口走出来,听闻这话不由一撇嘴:“你在牢房里的日子,比神仙过的都舒坦,还恬不知耻地想要母爱?” 说着,一双凤目不由瞧在了沈秀儿的身上,又意有所指地言道:“更何况,有了情爱,你也不需要什么母爱了......” 沈秀儿登时俏脸一红,想到自己刚才喧宾夺主的举动,不由手足无措起来:“何婶,我,我就是关心......我,我有空再来!” 说着,如受惊小兔一样的她,拉上月儿就跳上了马车。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何瑾要洗个澡去晦气......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有些幽怨加埋怨,摊手道:“娘,何必非要这样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还想吃热豆腐?”崔氏凤目一凛,恢复了当初的几分凌厉:“别以为娘什么都不知道,看她那副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你是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吧?” 何瑾虎躯一震,不由佩服老娘的确是过来人,火眼金睛。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同的观点:亲倒是亲了两回,但都没怎么深入。至于摸,更是只搂了搂小腰儿,真正想摸的地方,还没瞅到机会下手...... 然而,看老娘那杀气逐渐升腾的眼神儿,他还是理智地放弃了表达观点的想法。随后面色一沉,不由轻轻一叹气,道:“娘,现在还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这话出口后,何瑾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毕竟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要始乱终弃的意思。 可想不到,老娘只是惊愕了一瞬,随后蹙起娥眉思忖了片刻,便开口道:“是你认为案子还没有完结吧?” 何瑾这下不由惊疑回头:他知道自己老娘不简单,可没想到,老娘原来如此不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第十九层地狱 “娘,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崔氏闻言,却不由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虽然,你大病初愈后,性情改变了不少。但毕竟是我亲生的,所谓知子莫若母......” “娘,咱长话短说,你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行不?”知道老娘不会揍自己,何瑾发现自己最近胆儿肥了不少。 崔氏果然仍旧忍着没揍他,只是用冷眼狠狠剜了他一下后,才继续道:“从身份上来讲,你现在是刑房的典吏,还是一城知州的弟子,娶沈家这样的大小姐已经配得上了。而且,你对那姑娘也有情义,娘又不是瞎子。” “排除这些,就剩下你的本性了。可你性情虽然跟以往不同,变得贪财图利、无耻浪贱,但总得来说还是随你爹,有担当、有底线,不会得手后就抛弃。” 说到这里,崔氏便不想再多言,总结道:“故而,唯有什么事儿缠住了你,你才会不想将秀儿娶回家......” 何瑾这下就有些惊叹了:这番分析,很有福尔摩斯的范儿啊......自己这位老娘,到底曾经是位怎样的人物儿? 不过,越是好奇,他就越是能耐住性子:这就跟泡妞一个道理,硬追上来不算什么,能把妞儿迷得五魂三道、非你不嫁,那才是真本事儿。 只要确定是亲娘,更不可能会害自己,那玩上一场‘你不说、我就不问’的游戏,又有何不可? 故而,何瑾便只是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哼,先是秀才相公聚众告状,随后又是丁家人命案子。如此一环套着一环,你却还觉得真相未明?” 崔氏却不由有些鄙夷,上下打量了何瑾一眼后,才道:“你不会是坐牢,又坐出什么疑心病了吧,觉得啥案子都有疑点?” 何瑾这就微笑了:老娘是挺厉害,但幸好还没厉害到妖孽的地步。 “娘,你仔细想想。同是磁州人,纵然生意上有些冲突,你会不由分说地就去搞死对方吗?” “丁逸柳的确是秀才相公,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他家世代行商,是秀才的同时也是个商贾,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如此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一样米养百样人,丁逸柳自小顺风顺水,没将你放在眼里也在情理之中。”崔氏却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已开始用看待一位‘失心疯患者’的怜悯眼神儿,看向皱眉沉思的何瑾。 “嗯,这也算说得过去。”何瑾不与老娘争辩,而是继续抛出第二个观点:“不过,儿子在牢里,可是跟他呆了不少时日。” “那丁逸柳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婴,偏偏他的手段又那般阴毒缜密——这前后风格,可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还是牵强附会、毫无根据,不足为信。” 崔氏继续一撇嘴,甚至还讽刺道:“说白了,你这些推测只是凭空臆想。这一点,你们男人可从来比不上我们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何瑾不由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道:“我们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好不?不如,咱们就这事儿打个赌!” “好!”崔氏也一起身,为女人的敏锐直觉而战:“赌注是什么?” “各自说出一个秘密如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崔氏立时一脸警觉,道:“娘现在还不想告诉你往事。” 何瑾却一摇头,嘿嘿笑道:“儿子可不想知道这个,只是想知道,衙门里......还有没有娘的老情人儿?” 崔氏闻言先是玉面一红,紧接着再也保持不住端正贤淑,猛然向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红柳,拿家法来!这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 而红柳闻言顿时一喜,蹬蹬蹬地便跑去了里屋,拿出那把寂寞了快一个月的笤帚疙瘩! 何瑾一看果然还是它,不由哈哈大笑地跑出了院门儿:果然,皮一下真的好开心,就喜欢这种生死间的惊险刺激。 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而老娘,则直接拎着笤帚疙瘩追到了门外,气急败坏地吼道:“臭小子,有种你就别回来!” “儿子在牢狱那里有单间儿,牢头儿和狱卒可都盼着呢!” 嚣张的何瑾,就这样一路跑回了衙门。 路上还突然感觉有点冷,想起自己的外袍被沈秀儿扒了,便不忘拐沈家成衣铺里,拎了一件上好的皮裘......嗯,都不用给钱。 到了衙门后,他才收敛了些高兴劲儿。先去尹悠那里看了一眼案子的记录,随后又去了一趟女牢。 等从女牢出来后,他的脸色便渐渐地阴沉了起来。唤上刘火儿带齐人马后,又杀入了男监。 牢头儿一看何瑾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热情地邀请他再去单间儿坐坐。 这时候何瑾早已没了心情,冷肃开口道:“丁逸柳诬告的案子,师父判决是杖责五十,充作苦役三年,我现在就要带他去服役。” 牢头儿一看何瑾脸色不对,当即吩咐狱卒打开牢门,将半死不活地丁逸柳提了出来。 可怜的丁逸柳,却一看何瑾正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何瑾也没搭理,随后雇了一辆马车,拉着丁逸柳到了鼓山煤场。 到了地方后,他命人拿来一盆凉水,直接浇在了丁逸柳脸上——这大冬天效果极佳,丁逸柳猛地一激,立时清醒过来。 “何,何瑾......你到底要干什么?” 可看到眼前还是站着何瑾,丁逸柳就觉得自己还在噩梦里,哭喊着道:“我招都招了,为何还不放过我?” 而此时的何瑾,已想好了对策,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丁秀才,我一向说话算话。这不,非但放过了你,不是还来帮你了吗?” “帮我?”丁逸柳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些戴着手铐脚镣,被赖三儿那些手下用皮鞭、棍棒驱赶着挖煤的苦役,不由面若考妣:“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啊?......谁不知道你这鼓山煤矿,就是磁州有名的第十九层地狱!” 何瑾却一下怒了,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胡说呢!” “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丁逸柳一下傻了,不由吃吃问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一拍胸脯,豪气道:“我敢以人格担保,这些......都是给那些正常劳工的待遇。可若是你这等被罚的苦役......嘿嘿。” 说到这里,他不由缓缓凑上丁逸柳的脸,阴冷一笑:“说是第十九层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啊......” “你可知道,曾经有个一百九十斤的无赖,就在煤场干了一个月,结果只剩下了九十斤......更不要说,你诬告的就是这座煤矿,你说我怎会不让人好生关照一番?” 丁逸柳闻言,直接犹被吓掉了魂儿,颤抖地指着何瑾惊惧言道:“恶鬼,你就是只恶鬼头子啊!......” 可何瑾却不搭理他,而是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儿,丢给丁逸柳后,又一手呈掌、一手握拳地对拍,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这里没稻草,你就拿这个来咬吧。记住,千万别挣扎,更别发出声音......这煤矿的里苦囚,可比牢里的凶悍多了。” 丁逸柳此时一听,那富有节奏却明显快速急骤的‘啪啪’声响,顿时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想说些什么却吓得说不出口,双眼一翻干脆又晕了过去。 何瑾一看这景象,却不由心情愉悦地哼了起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彷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大家伙儿都疼你...... 又是一盆凉水浇头上,丁逸柳被刺激醒来,听着何瑾哼唱的小曲儿,面色不由彻底一片绝望。 “何瑾,我都已经输了,也受到了惩罚。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被打断了抒情的何瑾,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摊手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这是在帮你呀......” 说到这里,看着丁逸柳就要崩溃呼喊,他却陡然冷下了脸色,赶在丁逸柳咆哮前又开口道:“不管你在这里,会受到多大的折磨。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在帮你?” 这话一出,丁逸柳愤怒扭曲至极的脸色陡然一僵,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何瑾斜眼冷笑,鄙夷道:“还真是个巨婴啊......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你以为替幕后那人背下了黑锅,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来搭救你?” “别异想天开了!”说着,何瑾的语气不由嘲讽起来,继续道:“他为了对付我,阴险地将你推上前台当棋子。现在又一败涂地,你以为他还会善待一颗棋子?”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去,阴冷地对丁逸柳微笑:“换作是你,难道不想着彻底除去那颗已经没用,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岂能如你所言那般狠辣无情?”丁逸柳痛苦地抓着头发,根本不愿相信何瑾的推测。 但何瑾只是厌恶地一撇嘴,道:“百姓们还相信你是秀才相公,会心怀苍生、为民请命呢。结果,你又做了什么?” “为了自家的生意,你便可以枉顾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的生死。他为了自己的官阶名声,又岂会留你这么一个隐患?” 丁逸柳面色顿时变幻不已,有惊惧、有不信,有痛苦、也有迷茫。但最终,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背后还有人的?” 何瑾眼神儿一凛,知道丁逸柳这是想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敌得过他背后那人。 故而,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开口吩咐道:“赖三儿,将他扔进矿场,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们折腾!不......就算出了人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也能摆平!” 言罢,何瑾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而赖三儿则一挥手,立时便有四个泼皮无赖上来,狞笑着架起丁逸柳道:“小相公,走吧......咱这煤矿里可都是些皮糙面黑的力巴,第一个见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放心,大家伙儿肯定会很疼你的......” 这一下,丁逸柳才彻底慌了,双手双脚胡乱扑腾起来,陡然意识到:在何瑾面前,他根本没讨价还价的资本! “何,何瑾,你回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吏目刘不同指使我陷害你的,丁一山死于烟煤一事,也是他一手主导的。” 何瑾这才脚步微微一顿,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案子很是突如其来,而且以丁逸柳的能力,根本达不到那样阴毒狠辣的水平。 回到衙门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宗,发现案情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丁一山为何会突然烧烟煤寻死,始终没个确切的说法。 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可谓是常识,丁一山当然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沈家煤炭开始贩卖的时候,便主打秘法改制的卖点。非但城里贴了告示,还有衙役每日巡逻宣讲,任何百姓都不会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何瑾当即便去女牢又询问了一遍丁氏,排除了丁一山自杀的可能。随后又得知,丁氏其实不是只找了一次丁逸柳家,而是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丁家对此反应很是冷淡。 而当丁氏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丁逸柳便忽然跳了出来。非但给了丁氏一大笔烧埋费,还承诺会将丁家的孩子送入学堂读书,直至养育成人——两次迥然不同的态度,明显有人在从中作梗。 “明白了,也就是说丁一山烧煤自杀,是刘不同暗中授意。随后他又主动联系你丁逸柳,指使你忽悠了那群秀才生员来大闹公堂?”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眉头一蹙,开口道:“不对啊,刘不同跟丁一山什么关系?凭何丁一山会连命都不要了,帮着刘不同来害我?” “没,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丁一山曾在刘不同家里,打过短工而已。” 说着,丁逸柳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支吾道:“只是刘不同告知丁一山,说鼓山的煤都可以烧来取暖。丁一山或许认为刘不同乃朝廷命官,不会骗他一介草民,故而便相信了......” “他,他竟然轻易拿一条人命,去试验沈家煤有毒无毒......何瑾你说的不错,如此歹毒心肠、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又岂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他蓦然一下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何令史,在下错了,原来他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何令史,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何瑾却一脚踹开丁逸柳,省得那眼泪鼻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皮裘。 随后,才慢慢地摩挲起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对老娘这位曾经的爱慕者,升起了浓重的兴趣:可以啊......吏目大人,这一套套的阴谋诡计,玩得挺溜儿啊。要不是自己刚好也有两把刷子,恐怕还真被你暗中给阴了! 可就在何瑾正对刘不同“敬仰不已”的时候,丁逸柳又弱弱地开口了:“何令史误会了,来我家都说客的不是刘不同,而是......汪卯明。是他得了刘不同的授意,尽数将那些毒计告诉我的......” “汪,汪卯明?......”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面色古怪、感慨万千。 纠结半天后,才深深一叹气,开口评价道:“这糟老头子,可真是......坚韧不拔又阴魂不散啊。那么大年纪了,还被气得吐了血,都不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吗?” 丁逸柳一看何瑾如此犯难,却不由以为何瑾怕了,张皇失措地言道:“难道,连你都斗不过他们吗?” “......也是,刘不同毕竟乃朝廷命官,你却不过刀笔小吏。纵然有些手段才智,又怎么可能以下犯上、扳倒他们?” “何瑾,你这下可算是害死我了!”说着,丁逸柳幡然变色,扑腾着竟又向何瑾扑来。看样子,是想狠狠咬何瑾两口解恨不可。 何瑾却眼疾手快,一脚顶住他脑门儿,不耐烦地说道:“别哭哭啼啼,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我问你,刘不同和汪卯明来授意的时候,你可曾留下什么证据?” 丁逸柳一呆,双目怔然如傻鹅:“他,他们不过口耳相授,怎可能让我留下证据?更何况,我哪知你竟能反戈一击,从这等滴水不漏的毒计中挣脱......”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脚上用力,一下将丁逸柳踹下了煤堆:“还秀才相公呢,连这点防患意识都没有,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巨婴!” 做完这些,何瑾不由目光幽幽,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唔......看来,想不当斗鸡都不行了。不除掉刘不同这家伙,就别想着安生过好这个年。” 言罢,他不由转身。 可走了没两步的时候,又止不住停下了脚步。 煤堆底下的丁逸柳,眼中顿时露出祈盼的目光,心中想到:原来,他还是记得我的......不会真留下我在此受苦的。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眼神儿无意识地,在丁逸柳身上扫了一下,嘀咕道:“嗯,还有那个汪卯明,最好能搂草打兔子,一块儿给收拾了......” 这一下,何瑾真的走了,头再也没回。 煤堆下的丁逸柳却傻了,扒着煤块儿往上爬:“何令史,何令史你救救我啊......你不能真把我留这里哇!” 可几个泼皮无赖,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嘿嘿地笑道:“秀才相公,乖,大家伙儿都疼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去画圈圈儿玩吧 何瑾不认为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不想成为衙门里的斗鸡。 例如对付汪卯明的时候,他就没用力一棍子敲死。老头子被气得吐血,完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 可若跟胡不归一样,直接动了他的财路,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就相当于刨了何瑾的祖坟,他不赶尽杀绝才怪。 而如今的刘不同,竟然伸手比胡不归还猛,都摸到何瑾的命根子上了,他这下不彻底炸了才怪。 只是豪言壮语好说,可真正想扳倒刘不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老大,我打听了,刘不同这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怎么说?” “他在衙门是公认的老好人儿,除了在意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是头笑面虎,可他手段阴毒隐蔽,几年来愣是没留下什么痕迹把柄。” “而且,他办事儿也算有能力,大老爷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没完成不了的。故而大老爷那里,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差......” 端木若愚越说声音越小,甚至都对刘不同有些佩服了。可越是佩服,越觉得深深无力。 何瑾闻言,不由也面色黯然:其实对付刘不同最好的机会,就是丁一山一案。可惜丁逸柳那个巨婴,成事不足也就算了,竟然败事也不足...... 但又一想刘不同竟然敢打沈家煤铺的主意,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 环顾一圈儿自己的心腹后,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上次咱们集思广益,不就抢来了快班?” 这次众心腹一下来了精神,刘火儿率先转了转眼珠,提议道:“老大,上次咱栽赃陷害丁逸柳,不是办得就挺漂亮?要不,这次咱重蹈......嗯,对,重蹈覆辙如何?” 何瑾一下眼睛都有些直,忍不住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火儿,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什么重蹈覆辙,那叫故技重施好不?” “嘿嘿,没错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咱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这次用词倒是准确了,可何瑾想了想后,便摇起了头。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将一支毛笔和一张纸塞给了刘火儿:“拿着这些,那边是墙角儿,你蹲那里画圈圈儿玩吧......” 开玩笑,栽赃陷害一位朝廷命官,这事儿怎可能不闹大?而一旦闹大,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不被戳破? 再说,刘不同那智商,能甩丁逸柳一个衙前街,怎么可能轻易中计! 接着,何瑾就看向了端木若愚,觉得这小胖子或许还靠点谱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端木若愚皱眉沉思一番,开口道:“老大,栽赃陷害不行,那咱就引君入瓮如何?上次对付胡不归,不就是设了一个套,让胡二黑赵麻子一下跳了进去,一打就一串儿?” 何瑾紧盯着端木若愚看了一会儿,也递给了他一支笔,指着墙角道:“你去陪火儿一起画吧......” 想设计,那也得有破绽才行啊! 刘不同是贪财,却做得很谨慎;好色那方面,似乎也没什么绯闻——这看起来就是一块儿滚刀肉,还设什么计,又如何下手? 还有就是,刘不同的智商,可要甩胡二黑和赵麻子两个衙前街啊! 无奈之下,何瑾又将目光放在了老宋和老吴身上。 可两人这会儿一见那目光,都开始发虚。不等何瑾开口,老宋就直接苦笑着道:“瑾哥儿......麻烦也给我俩一支笔吧。” 好嘛,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军覆灭,何瑾越发觉得自己的脑仁儿疼了。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越想越怒,他将《孙子兵法》都搬了出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若愚,你去查刑房里所有,能跟刘不同扯上关系的旧案;火儿,你去动用所有的城狐社鼠四下打探,一定要将刘不同的前生过往,都给我扒出来!” 虽然不太懂心理学,但何瑾也知道,如刘不同那样的笑面虎,肯定心理很阴暗。 这样的家伙,一定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就不信刘不同能跟耗子精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然而,两天后几个人在班房一聚首,端木若愚和刘火儿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何瑾却听着两人的汇报,眉心儿都开始突突直跳:这个刘不同,当真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两日的时间,从刑房和街巷两处同时下手,竟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没抓住......不,严格来说,是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端木若愚和刘火儿对视一眼,看样子比何瑾还忧愁:完了,老大这次可遇上难题了,之前在礼房押老大赢的那些银子,恐怕要收不回来了...... “老大,其实斗不倒也没关系。”端木若愚体胖心宽,率先从赔钱的悲伤中走出,还安慰何瑾道:“反正,刘不同也搞不倒你......” “那不行,达斯克摩之剑听说过没有?......呃,你肯定没听说过,就是头上随时随地悬着一把剑。那感觉,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何瑾摸着脑袋,不由脖子一缩,神情很是有些焦躁。 “可刘不同干过的一些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最多还有他的心腹知晓。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实在......” 刘火儿这会儿也开口了,可话刚说到一半,何瑾却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言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不是这句,是上句。” “刘不同的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最多还有他的心腹......”刘火儿不由也眼前一亮,可随后就又疑惑了:“可我们手里,也没有刘不同的心腹啊。” “谁说没有?”何瑾神秘地一笑,道:“刘不同的小舅子,这难道还不算?” “胡不归?”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不由异口同声,可随后对视了一眼,都面露愁容:“老大,胡不归的确现在还没被押解充军,可他都被你害成了那样,怎么可能还会帮你?” “今时不同往日嘛,没蹲过大牢吃过苦,当然不知道未来多么艰辛。现在蹲大牢里都半个多月了,我不信他还会那么骄傲倔强。” 何瑾就是想常人之不敢想,一拍手道:“先去试试再说嘛。去了还有一半儿的可能,不去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说干就干,何瑾当即起身到了牢房。 老耿头儿一看何瑾居然又来了,乐得眉开眼笑:“何令史,你心里果然是舍不得我们这牢房啊......” 何瑾不由一愣,想想也是,几天就来了三回。 “是啊,挺怀念那单间儿的......”解释都没法儿解释的他,只能心里来了一句:呵呵,你高兴就好。 到了胡不归的牢房前,一看那状况,何瑾不由便乐了:只见胡不归披头散发,满身都是鞭痕和淤青,脖子上还夹着一个大枷,两只手从两个小洞里探出来,可怜兮兮的。 尤其脚链还跟尿桶锁在了一块儿,两眼失神地望着头上那个很小的窗户,又忧郁宛如一代圣人。 牢里的规矩,他当然已经很懂了。这种被锁在尿桶旁边的,毫无疑问就是不老实、不听话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这还证明刘不同,很少或根本没来看过他。否则,老耿头儿也不敢这样对待胡不归。 于是,何瑾不由笑眯眯地招手,故意寒暄道:“嗨,胡捕头,最近过得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是你,你还敢来见我!”胡不归一下犹如被惹怒的野狗,大叫着扑了过来。 可惜任凭铁链子被他扯得哗哗直响,尿桶也被带翻。那巨大的木枷,就是被栅栏阻挡着,令他无法凑到何瑾近前。 “我都能把你扔到塞外充军流放,还有啥不敢来见你的?”何瑾却一脸正经地认真解释,生怕胡不归理解不了一样。 “你这狗才,小贼!你陷害老子,老子必然饶不了你,老子日你娘祖宗十八代......”胡不归却咆哮起来,犹如泼妇般谩骂出口,语句相当的不文明。 甚至,他还想唾何瑾一口,然而却被早有防备的何瑾躲过去了。 见胡不归如此不配合,何瑾也没有办法,只能悠悠地拍了拍老耿头儿的肩膀,交代道:“我先去单间儿里喝杯茶,这家伙嘴太臭,你帮他先洗洗......” 老耿头儿不由嘿嘿一狞笑:这牢里的业务,他当然很是熟练。而且,还颇有些热衷。 于是,就算已躲得远远的,何瑾随后还是听到了胡不归的惨叫。而且,他越惨叫就越是痛骂,越痛骂就叫得越惨,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何瑾都有些开始佩服胡不归了。 可惜,就在他佩服之情刚刚升起时,就听那边儿的痛骂声便已越来越小,惨叫声却越来越大。 最终,一切消弭无声时,便看到老耿头儿拎着一根满是血的棍子来了,笑呵呵地对何瑾言道:“何令史,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好了,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再度来到牢门前,何瑾都觉得有些不落忍。因为胡不归这会儿身上,不仅又多了不少棍伤淤青,而且浑身还湿淋淋的...... 在小冰河期的大冬天,往犯人身上浇冷水,还真是......富有创意的一项酷刑啊。 “何苦呢?”何瑾摇摇头,叹息言道:“本来可以让老耿头儿准备一桌好菜,烫壶热酒好好谈一谈的事儿,偏偏非要弄成这样......” 胡不归这会儿冻得浑身直哆嗦,眼神儿也没那么犀利仇恨了,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只不过,随后的语气还是有些不甘不愿:“何令史,有话尽管问,问完了......赶紧走。” 呦呵,心里还有气儿啊......嗯,就喜欢这样倔强不低头的真汉子。 于是,何瑾一转身,不满意地对老耿头儿言道:“这业务水平,还是有点不过关啊......” 被人当面质疑职业技能,敬业的老耿头儿顿时面色一冷,阴森森地言道:“小官人再去喝杯茶,这次过后,保管让小官人满意!” 何瑾抬腿就走,可胡不归却猛然努力地伸出手,深情呼唤:“何瑾,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和老耿头儿对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头一笑。 随即,何瑾直接抛出条件道:“你的判决文书虽然无法更改,但我可以提案言你戴罪立功,由流放充军改为徒三年,且就近在鼓山煤矿服劳役。” 胡不归眼神不由一凛,问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想要刘不同的把柄罪证!” “绝不可能!”胡不归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冷笑:“简直异想天开......那可是我的姐夫,我的全家老小都拜托在他身上,怎么可能帮你来对付他!” “什么姐夫?......不过是你为了捕头的职位,亲手将姐姐送给了他当妾室而已。”何瑾却不屑撇嘴鄙夷,继续言道:“刘不同正妻早亡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他将你姐姐扶正。” “况且,自打你入狱后,他更是已将你姐姐赶回了娘家。如此种种,你还痴心妄想着,他会好生照顾你的家人?” “不,不......”胡不归摇头躲闪着,根本不愿相信何瑾说的事实:“这些都是你说来骗我的,我是不会信的......没错,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这等卑鄙阴毒小人的话!” “呵呵......” 何瑾冷蔑一笑,再没浪费唇舌,抬步向自己的单间儿走去。 走到等在一旁的老耿头儿面前时,他还不忘说道:“我记得礼房盘口那里,你也下了我赢的注。这次能不能赢钱,便全看你的手段了......” “小官人放心。” 老耿头儿顿时双眼一亮,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牢狱就是阎罗殿,就是鬼进来了也怕,老汉还从未见过有能不张口的铁汉!” 随后等待的半个时辰里,何瑾没再喝一口茶。 这期间,对胡不归来说,自然是惨痛的煎熬。但对于还残留着前世思想的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折磨。 每一次,听着耳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都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唯有目光阴沉地看着墙壁,心里不断地在暗示自己:既然来了这样的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则!今日你若不这样对待胡不归,有朝一日,刘不同就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最主要的,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不过胡不归罪恶的冰山一角,他是罪有应得! 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除了捞了点钱、想过的逍遥快活一番外,还造福救助了无数的百姓! 想着这些,茶杯里的水不由便凉透了,而何瑾的心,也渐渐地冷硬了一分。唯有外面胡不归的惨叫声,开始趋于无声...... 终于,老耿头儿悠悠地走了过来。 只不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到何瑾后为难摊手道:“小官人,老夫这下吹牛皮了......想不到,这胡不归还真是硬骨头。若真弄出了人命,老夫这里也担待不起......” 说完,老耿头儿便惭愧地站在了一旁,感觉都没脸看何瑾:人家在牢房几日,便为自己铺了一条金光大道。却只拜托这么点小事儿,还是在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活计上,这都没给办好......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叹息一声,宽言抚慰道:“耿伯父辛苦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低估了这胡不归......” 说到这里,他话题忽然一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个胡不归,听说是个大孝子?” “嗯,的确如此。”老耿头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后还是如实说道:“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对百姓商贩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狗东西,竟然会对老娘孝顺备至。来牢里后,他一直惦念不已的,也是自家的老娘。” “唔......”何瑾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当初刘不同想给胡不归脱罪的时候,就曾用过孝子这个理由。 而且,城狐社鼠们也曾零零碎碎传过这些消息,现在又有老耿头儿的印证......看来,这个消息基本上是属实的。 “既然如此,看来说服胡不归的事儿,还要落在他老母亲的身上......” 这话一出口,老耿头儿不由面色一变,惴惴地劝道:“小官人,有道是罪不及家人......” 何瑾却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随后,在脑中盘算了一番计划,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说不定,我这还是在帮他......” “帮他?”老耿头儿顿时老脸开花,都惊呆了:你刚才还让我把人家折磨个半死不活,现在反而说要帮人家? 我信你个大头鬼哟......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成了:“小官人真是慈悲心肠,那胡不归可是走了好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我的名字呢......叫何瑾 邻着衙门两条街的一户人家,从外头的门第看不出什么。可进了里面,却发现两进四通,十分的豪阔。 只是这样的一桩宅子,按说当是副烈火烹油的景象。可这里却空荡荡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却不管这些,没门子引路,就自顾自地走进正厅,大马金刀地坐下。随后,刘火儿便大呼小叫道:“有人没,人都藏起来了不成?” 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他便气哼哼地对端木若愚道:“看来这胡家,是一点都不在乎胡不归的死活了。既然他们都不在乎,咱们还瞎操个什么心?!” 端木若愚也摇摇头,附和道:“就是......走吧,别呆着让人碍眼了。” 可两人刚起身,就听屏风后一阵咳嗽道:“二位大人留步。你们......可是为我儿一事来的?” 两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 老妇人衣着倒是不差,只是愁眉苦脸的,满是皱纹,头发早已全部花白。在她的旁边,还有位三十余岁、颇有姿色的妇人搀扶着,同样一脸的悲戚。 “回胡老夫人,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端木若愚恭敬回礼,他一张天生的喜脸,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尤其,对于年长的女性,更是有别样的杀伤力。 而刘火儿虽说不是什么恶人脸,但此时冷冰冰的,自然难以让人接近。 尤其此时,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我们大老远地跑了过来,难道连点茶水都不知道招待?” 老妇人当即着慌起来,解释道:“自从不归出事后,家里的仆人们都跑光了......怜儿,你快去给两位大人倒杯茶来。” 那妇人就是胡不归的姐姐,她应了一声后,扶着胡母坐下便走去了后面。 胡母却心忧儿子,等不及便开口向端木若愚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我儿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案子可是很不好办,看来还需要多上下打点一番。”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瓷杯摔坏的声音。 只见胡不归的姐姐端着空盘,一脸失措无助的样子,道:“怎么还要钱?......刘不同已拿了我们所有的身家,说是去走动打点,为何你们也跑来要钱?” 胡母这会儿也警觉了起来,不由开口问道:“二位大人,你们究竟是何人,与我儿又是何等关系?” 刘火儿这下就有些怒了,哼了一声道:“我们当然就是吏目大人派来的!你儿子的案子可是铁案,打点起来哪会容易?若没吏目大人的上下运作,胡不归早就被押解到塞外充军了!” 一听这个,胡母和胡怜儿关心则乱,根本顾不上怀疑两人的来路。 胡怜儿更是面色悲愤,痛苦言道:“刘不同说让我回来等消息,难道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这么个结果?......” “刘夫人莫要伤心。你们也知道,都怪何瑾那小子实在太阴险,谁让胡捕头一下就中了他的奸计呢?......如今府部那里,是三番两次地发票催促,要押解胡捕头上路,全赖吏目大人从中周旋。” 端木若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何瑾的坏话,还把事儿编得有模有样的。 刘火儿这里就继续唱黑脸,没好气地埋怨道:“哼,吏目大人为胡不归可是操碎了心。想不到你们,竟把大人的一片好心,全都当成了驴肝肺!” “那,那该怎么办啊?......”胡母和胡怜儿毕竟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被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的双簧一唱,早已六神无主。 端木若愚还是一副热心肠的忠厚模样,安慰道:“二位也不必太多担心。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哪有人不爱钱的?只要钱给的到位,什么事儿办不成?” “不错,吏目大人就是这个意思。”刘火儿又不耐烦地接嘴,道:“你们呢,想办法再凑个五百两银子出来。吏目大人想买通牢头儿,谎报胡不归已在牢里暴毙,那还用充什么军?” “可,可我们实在没钱了啊......” “没钱?......”刘火儿当即就想翻脸,却被端木若愚给拉住了。随后,他又转身说道:“二位,这不是还有套宅子吗?” “啊?!......”胡母一下傻了,道:“宅子卖了,我们娘俩住哪儿呀?” “宅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刘火儿又火了,大声言道:“你个老婆子,怎么一点都想不清楚!” 这会儿端木若愚又赶紧接上,温言道:“老夫人,我这同僚说话直了点,可都是大实话。宅子卖了可以再买,可这塞外苦寒,还有鞑子时常来劫掠......胡捕头这一去,铁定就回不来了呀!” 胡母当然舍不得儿子,听端木若愚这么一吓,当即就吩咐道:“怜儿,你快去将房契拿来,交给两位大人带去给女婿......” “娘!”胡怜儿看起来还有几分清醒,赶紧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怎能如此草率?刘不同都把女儿赶了回来,何等的凉薄无情,而且要了钱又要宅子的......要女儿说,这次一定要先进牢里问一问弟弟,才好有个决断。” 胡母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由为难向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言道:“二位大人,要不你们就宽候几日?” “哼,我们等得起,可你儿子却等不起!”刘火儿一拍桌子,拉着端木若愚便走。端木若愚倒是表现出几分不甘心,但也没有强硬地留下来再劝。 毕竟,戏演到这里,已经相当成功了!——要是真把胡母劝得把宅子都卖了,何瑾不把他浑身的肥膘儿炼了油才怪! 两人离去后,胡母和胡怜儿也匆匆来到了牢房。 此时的胡不归正爬在尿桶旁,后背满是伤痕,有鞭子抽的,有棍子打的,密密麻麻。 尤其那面色,因为被浇了冷水的缘故,苍白到了毫无血色的地步,浑身都在无意识地哆嗦着。 胡母当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摧心断肠,悲声高呼道:“造孽啊!......我的儿,你怎么一下成了这幅模样?” “娘,娘?......”胡不归艰难地抬起头,确认眼前是自己的亲娘后,也陡然涕泪横流,挣扎着爬过来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这一刻,胡母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摸一摸胡不归的脸。可胡不归此时全身青紫红肿,腰腿也无力,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到栅栏前。 胡怜儿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任何一样值钱的首饰,只能跪在老耿头儿的面前,拼命地哭求道:“老大人您行行好,放我们母女进去吧。我弟弟现在都这幅模样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老耿头儿却脸色如冰冷的石头,无情地回道:“不行,牢里有规定,哪能轻易让你们进去!” 可就在胡母也转身打算跪求老耿头儿的时候,何瑾却从阴影处缓缓地走了过来,开口道:“耿叔,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给这两人作保,就让她们进去吧......” 胡母和胡怜儿闻言,当即都向何瑾磕头感谢,道:“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小官人真是仁心,不知小官人姓甚名何?” 何瑾看了一眼牢里的胡不归,只见胡不归这会儿眼中,流露着极度复杂的情愫。随后,他才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谢,我的名字呢......叫何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我宁愿何瑾赢! “何,何瑾?......” 胡母和胡怜儿的面色立时一僵,那复杂神色可比胡不归要强烈突然。单单一瞬间,何瑾便从两人的面色上,看到了愤怒、怨恨、无奈、感激......诸多种种,变幻无常。 然而,他却不以为意,反而还自顾自地又开口道:“你们猜得不错,胡不归身上的伤,就是我让牢里人弄的!” “何瑾,你欺人太甚!”胡怜儿陡然被刺激到了,扑上来就要挠他。 可就在老耿头儿手里的棍子都已抬起来时,六十岁的胡母却忽然大喝一声,声音刺耳又震撼,道:“怜儿住手!归儿是罪有应得,何官人教训的对!” 之前还关心则乱的胡母,这会儿却似乎一下大彻大悟。 喝止住胡怜儿后,她仍旧恭敬地继续向何瑾磕了一个头,道:“老妇人谢过何官人开恩......” 何瑾这下神色才有了变化,上前扶起胡母,道:“老夫人言重了。有些道理懂了就好,也不会太晚。” 言罢,他便转身:“如此,在下就不打搅你们母子团聚了。” 望着何瑾和老耿头儿离去的背影,胡母脸色很是沉凝,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可胡怜儿却等狱卒打开牢门后,忍不住埋怨问道:“娘,那可是害弟弟的凶手,你为何?......” “因为归儿错就是错了!”胡母浑身颤抖着,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年来,他仗着刘不同的势,害惨了多少商贩百姓?娘以前劝过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 “这些道理我们早该懂......终于有这一日,也是老天的报应!” “娘......”胡不归闻言,不由痛苦悔恨不已,挣扎着跪起来道:“娘说得对,儿子这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真算起来,儿子不知让几户家破人亡,现在还能留一条命,都是老天在可怜儿子。” “不,这罪不能全算在你身上!”胡怜儿此时也醒悟了,开口道:“这些年来,你的确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些都是刘不同授意的。你在其中不过是把刀,他才是握刀的人!” 说起刘不同,胡怜儿不由恨意十足,甚至对胡不归也带上了几分怨怼。 毕竟,她将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刘不同身上,千依百顺、贴心服侍。可不成想事到临头,刘不同一脚便将她踹了开去! 尤其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胡不归趋炎附势。 然而,毕竟血缘亲情。 胡怜儿纵然再恨胡不归,也只是瞪了一眼后,便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刘不同还没明言要休了我。这牢里的人,怎么就敢如此对你?难道刘不同拿了我们的全部家财后,就从没来看过你?” 可胡不归却傻眼了,虚弱开口道:“什么?......刘不同骗了咱们的家产?那可是儿子留给娘养老的钱啊!” 胡母是个懂事理的人,却不是个精明的人,闻言不由说道:“也不能说是骗,毕竟他也费心了。否则,你恐怕早就被人,押解着送入塞外充军了......” “什么充军?”胡不归更加傻眼了,道:“府部那里押解犯人,都是有特定时间的。如今时候未到,何人会来押解?......娘呀,你们就是被刘不同给骗了,你,你们怎么不早点来牢里跟儿子说啊!” “是,是刘不同交代的......” 胡母也面色惨白,可随后便气得咬牙切齿:“说你在牢里有他照看,丝毫无事。反而我们去看了,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当时还不知他这般人面兽心,就轻易信了他......原来,他就是怕我们母子相见露了底。怪不得,自从骗完家财后,他就再也没露面,还把你姐赶了回来!” “还不止如此......”胡怜儿也气得磨牙凿齿,握着拳头言道:“若非今日我等瞒着他来了,宅子都要被他骗走了!” “好个刘不同,真是够阴险,他知道这种事儿自己亲自来不好说,就派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真是可着心思要让榨干我们啊!” “这狗东西,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胡不归陡然吼叫起来,声音沙哑而恨极,像一只受伤的恶狼。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么些年,陪着小心孝敬的刘不同,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歹毒阴险! “可刘不同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你现在又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胡母赶紧劝慰儿子,生怕胡不归气怒攻心。 可不料,胡不归听了这话,却不由惨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得意:“儿子的确斗不过刘不同,可有个人却能!并且,那人的手段可比刘不同更阴险毒辣,必定会让儿子满意的。” 说着,胡不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牢外喊道:“何令史,何令史......小人有事儿求你!” 而此时单间儿里的何瑾,却笑眯眯地向老耿头儿伸出了手:“耿叔,愿赌服输,拿钱来吧......” 老耿头儿一边郁闷地掏钱,一边忍不住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胡不归连老夫的手段都能熬过去,怎么这会儿一转眼就变卦了呢?” 可何瑾却微微一笑,无不自夸地言道:“你的手段,只能伤了他的身;可我的手段,却可以伤了他的心。只要攻破了他的心,就得到了他这个人......啊呸,怎么一下感觉怪怪的?” 说完,摇头晃脑的何瑾就出去了。 而老耿头儿却不由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情,似乎都有些痴了。最后,才坚定地一点头道:“嗯,这样的人物儿,就该常来牢里坐坐!......” 来到胡不归面前的何瑾,不等胡不归开口,便开口言道:“之前的交易仍旧作数,只要你说出刘不同的罪行,我就会兑现承诺。” 言罢,他还蹲了下来,平视着胡不归的目光:“我知道衙门里的人都说我贪财成性、心狠手辣,可同时你也清楚,这些人更知道我说话算数儿!” “不错,这点我信你!”胡不归闻言,也点头认可。 随后,他便开口继续道:“刘不同其他的罪行我不怎么清楚,但我知道有一件案子,是他曾经亲手作下的恶。而且,这案子还跟汪卯明有些关系,他就是帮凶!” “哦?......”何瑾不由双眼冒光,嘴巴都咧开了:这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最好不过了。 然而,随着胡不归的讲述,他的面色就越来越阴沉。 最后听完案子,他当即愤然起身,一脚踹在了胡不归的脑袋上:“狗东西,我以为这几日的折磨已经够了。没想到,你还欠这么一脚!” 胡不归当即整个人都撞在了墙壁上,尿桶也随之洒了他一身。 可一旁从始至终听了案子的胡母和胡怜儿,竟也没敢前去扶胡不归。反而两人还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言道:“何官人......踹得好!” 直到何瑾离去后,两人才哀其不幸地扶起了胡不归。 而胡不归也才有些反过劲儿来,道:“怎么我尚未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娘,姐姐,来咱家敲诈勒索宅子的人,长得什么样儿?” 胡母和胡怜儿一描述,胡不归当即明白了,不由愤恨不已:“娘,姐姐,我们又让人给骗了,那两人分明是......唉!”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阴阴地笑了:“罢了,被他骗了就骗了,反正刘不同那狗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夺了那宅子......如今这衙门里的精明貔貅和笑面虎相斗,我倒是宁愿何瑾能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一章 二杆子又来一出儿 弘治十三年,冬月二十三日,磁州城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凌晨。 刘不同却猛然,从绣着鸳鸯戏水的合欢被中起身。不知为何,这时他的右眼皮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延起来。 一旁肤如凝脂的新纳小妾,乖巧魅惑地腻过来趴在他的身上,妖娆地言道:“老爷,离卯时还早,不如?......” 美人玉臂横陈、任君采撷的模样,最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幕。 刘不同当然也不能免俗,可欲念刚一升起,心底那股没由来的沉重,便深深将这股兴致给压了下去。 这使得刘不同不由很烦躁,摆手道:“公务要紧,服侍老夫更衣。” 小妾不由面色幽怨,不情愿地爬出了温暖的被窝儿,先随便裹了件棉衣,又为刘不同穿戴起来:哼,糟老头子,什么公务要紧,分明是你有心也无力了吧? 刘不同却没注意到小妾的隐晦的鄙夷,只是眉头紧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究竟......会不会有什么祸事儿发生? 心念一动,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张少年的脸。那张脸庞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生着光,让他一时不由胆寒。 “难道会是他?......”一想起何瑾,刘不同忍不住感觉心有些堵。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那样一番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计策,竟然还是被这个少年给破了! 更可恨的是,这少年人小鬼大、心眼儿贼多,这些时日还总往牢房跑,让自己根本没机会动手彻底铲除隐患。 好不容易等何瑾将丁逸柳带到了鼓山煤矿,可就在这几天刘不同,派人买通了几个苦囚,想要斩草除根的时候。却不料煤矿里那些泼皮恶棍们,每晚都对丁逸柳寸步不离,还“宠爱”有加......自己这里呢,还是没机会! “罢了,只有口供人证,又无切实证据。他单用煤炭一案,是根本动不了我的!” 思来想去得出这个结论,刘不同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伸进棉衣狠狠捏了一把小妾,才志得意满地走出了门。 可小妾虽然装着娇羞地叫了一声,却待刘不同一走,不由又面露嫌弃:“哼,果然是只能动动手了,我的命怎生这般苦?......” 到了衙门,刘不同径直便向往吏目廨里走,可门禁却忽然开口道:“吏目大人,今日大老爷要排衙。” “哦,晓得了。” 对于卑贱的门禁,刘不同也是点头微笑,心底却忍不住嘀咕:姚知州都快一个月没排衙了,今天是抽的哪门子疯? 到了二堂后,之间里面已经闹闹哄哄的一大堆人,坐着的八九位是衙门里的各色官员,清一色的绿袍。站着的二三十个是各房司吏、典吏,清一色的蓝衫,泾渭分明。 刘不同笑眯眯地向众人拱拱手,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右首的第二列位子上。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朝蓝衫队伍里瞅了一眼,却忽然看到何瑾,正阴冷冷地盯着他! 那眼神儿冷幽幽地泛着光,跟自己起身是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下一瞬,刘不同便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再仔细看去时,何瑾明明是一张笑脸,好像......还很友善的样子? 接下来,姚璟出堂讲话,刘不同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觉得何瑾今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这二杆子上次就是在排衙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就将胡不归给阴了! 可一直等到姚璟宣布退堂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何瑾有什么动作。再看他的神情,似乎一直都是古波不惊的友善模样。 于是,当刘不同起身的时候,不由都有些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啊,疑神疑鬼的,都快有些魔怔了...... 哼,自己的确是对那小子动手了,可他一个小小的胥吏,还真敢向自己这位朝廷命官反击不成? 然而,就在刘不同抱着这样的想法,都开始抬腿儿的时候。二堂的中央,忽然传来一句清朗的喊声:“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刘不同眼皮子不由一跳,心火儿蹭得就飚上去了。 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何瑾正高举着状纸,一副义正言辞、壮烈悲愤的模样:“大老爷留步,卑职这里有重大冤案,不得不当堂状告!” 姚璟这里也不由傻眼了。 今日排衙,是陈铭建议的,言‘知州总不排衙,纵然全心为民,亦有因噎废食之嫌,失了威仪礼制’。 所以姚璟就想着,那就好好排一次呗。 可就是这一月才排一回的衙,何瑾你怎么又跳出来了! 故而,姚璟没好气地坐回正案,沉着脸问道:“你这次要状告何人?” “本州吏目,刘不同!”何瑾大声回道,不由微微还回头,看了刘不同一眼。 而这次,刘不同不由心惊胆战:因为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神,的确在冷幽幽地冒着光! 而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整个二堂一下炸锅了。 不管是官员还是胥吏,一个个忍不住也眼神儿精光乱闪、浑身哆嗦,激动得好像要飞升了一般:何瑾啊,你终于出手了!你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不怪这些家伙如此兴奋,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实在是衙门吏员阶层最死水微澜,纵然每日少不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可到头来还是十多年各安其位。 比如,何瑾的老爹和汪卯明,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情敌。可结果呢,还不是一个刑房里相看两厌,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但何瑾却不一样,进衙门没两个月,先是斗倒了快班捕头;随后没怎么出手,又把顶头上司给气得吐血回家——这样彪悍的战绩,不说在彰德府,就是整个河南省,恐怕也是独一份儿! 由此,当听闻刘不同都开始赤膊下阵的时候,整个衙门的吃瓜群众都快高潮了,就等着看何瑾能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可惜,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两人之间却忽然又没动静了......嗯,毕竟,他们可不知生员闹堂的事儿,其实两人已暗中交手了一番。 可何瑾今日的这一番表现,尤其还二话不说就开干,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将吃瓜群众的激情全都调到了顶峰。 姚璟一下也惊呆了,别看他平日镇定从容的,可也架不住何瑾如此二杆子——当了他的师父,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反应过来,他当即一拍惊堂木,恼怒言道:“胡闹!刘大人乃堂堂朝廷命官,你这刑房小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便敢胡乱诬告?” 话虽然很难听,但以何瑾的聪明,自然一下就听出了话音儿:徒弟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咱大明朝讲究诬告反坐,更何况你还是以下犯上,为师赶紧先替你挡上一挡。 可何瑾既然做出这等举动,当然不会前功尽弃,开口道:“大老爷,今日卑职替民状告,乃是为了一州公义、天地法理,恳请大老爷秉公直断!” “放肆!” 姚璟更怒了,声色俱厉地言道:“你今日得了失心疯不成,还不随为师一块儿退堂,看为师如何收拾你!” 这一下,姚璟是连掩饰都来不及了,就差明着说:徒儿,你就算要胡来,也提前跟师父言语一声儿行不行? 走,咱先去后堂商量商量...... 可不料,这会儿刘不同却忍不住阴笑了起来,拱手言道:“大老爷,何典吏如此坚持,不妨就接了他的状纸?卑职惶恐,也想看看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哼,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老夫从不是泥塑的胎偶,而是会吃人的虎——何瑾,你这是在自己找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二章 大老爷,升堂了吗? 当着全衙上下的面,姚璟就是再想袒护何瑾,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值堂亲随接了状纸。 可随后看上一眼,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最后看完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状纸,凝肃开口问道:“何瑾,你这状告之事可属实?” “人证物证,卑职已命人办妥,大老爷开堂审问一番便知。”何瑾也郑重回复,随后恭敬一礼道:“请大老爷升堂!” 姚璟慎重地望着何瑾的眼神,看出这眼神里没有任何退缩和胆怯。 随后,他气势不由一变,威仪如山,开口道:“好!按照礼制,如此大案,非但要升大堂,更要敲响登闻鼓!来人,着命即刻去办!” 很快,咚咚咚的鼓声响遍整个衙门...... 一旦鼓声响起,非但要召集所有胥吏衙役,更还要聚拢百姓旁听——例如上次生员们闹堂一事,满城皆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此时衙门里的书办帮差们,一个个还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可随后听到消息......礼房那里快吵翻天了! “押上,我赌何令史赢!” “何令史是厉害,可刘不同却是只笑面虎。姜还是老的辣,我押刘吏目!” “你懂个屁,何令史邪功护身,上司克星,就算刘不同也不行!......” 衙门外听到鼓声的百姓,也罕见地看到,那些门禁卒子将仪门的栅栏撤开了,摆在了大堂的门前。 有知晓登闻鼓意义的百姓,壮着胆子向平日从不敢进的衙门走去,果然看到大堂这里此时已人人肃穆而立。 是的,是大堂,而不是平日理政断案的二堂。 升二堂时,知县一般只穿戴公服,使唤的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书吏和经承差役,与事件无关之官吏则不必出现。 可升大堂则县官必须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其郑重程度远高过前者。按规制,一般只有宣读圣旨、奉旨办差、或者有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升大堂! 此时整个大堂当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肃杀的气氛。不用衙役们吩咐,这些百姓便自动噤了声,等待着大老爷升堂。 后衙的姚璟,已沐浴焚香完毕,除掉公服换穿上了朝服。 穿戴完毕,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感到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为天子牧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正是自己穿这身朝服的意义啊! 纵然这些时日,自己已渐渐在衙门里打开了局面,其中少不了刘不同的一份配合。但倘若何瑾的状告属实,他也绝不会只因为这个,便徇私枉法! 想好这些,一脸坚毅的姚璟走入大堂坐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同僚、乡亲百姓,今日击鼓,是要审理一桩多年前的人命积案!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本官不敢不慎,故而才会如此。” 话音落下,何瑾便带了一人上堂。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她衣衫单薄、蓬头垢面,看起来困苦至极。尤其双目干涸,早已不能视物,全靠何瑾的搀扶引导,才能慢悠悠地来到这里。 “刘不同,你来看看这是何人!” 其实,自何瑾一带这老妇人上堂,刘不同便已发觉了。 一看到这妇人,他先是恍惚了一下,可随后便面色剧变,忍不住失声惊诧:“怎,怎么可能是她?......” 而此时,老妇人一听刘不同的声音,孱弱的身躯猛然颤抖起来。终于某一刻,她陡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厉吼。 “苍天啊!就是这恶贼,害了我儿性命!.......老婆子我早就看不见了,可这声音,这声音......老婆子一辈子都记得,都记得啊!......” 这一声悲戚凄厉的哭嚎,一时犹如夜枭啼叫、杜鹃泣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由感同身受、浑身颤抖! 可想而知,这位老妇人是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发出如此的悲号! 悲号过后,老妇人摸摸索索地,向刘不同一步步逼近。那一双早已无光的眼窝里,似乎正射出无穷无尽的怨恨之光,要将刘不同洞穿融化,将他生吞了下腹! “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的命来啊!......我儿一向老实本分,可你这等恶官为了摆威风、耍手段,就生生打断了他的腿,故意活活让他疼了两个月才咽气!” “两个月来,我找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可他们都受到了你的恐吓,不敢为我儿治伤......我儿死后,我就一直上告,可怎么都进不了衙门的大门儿。” “后来才知道,是你早就交代了那个该死的汪卯明,刁难瞒报,让老婆子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老妇人一边摸索着寻到刘不同,一边忍不住哭嚎:“从此以后,我这老婆子就哭瞎了眼,一直靠要饭活到了现在......我早就该受罪死了,可就是死不成!可恨老天爷,怎么就没把你这个恶胚先收了!” 刘不同骇然,他怎么都没想到,一桩七年前的案子,竟生生地被何瑾给翻了出来! 记得那一年,他刚调来磁州没多久,在西河庄谋下了两千亩的良田。可那片良田独占了与吝家庄共用的水渠,导致吝家庄的乡民忍无可忍,扒开了水渠灌溉。 他闻讯后,当即带着胡不归和一些爪牙,挨家挨户地将那些吝家庄的乡民收拾了一番。在对付吝金宝的时候,因为捕快帮役将吝母推到在地,吝金宝便还了手,还骂了他刘不同一句。 而他便打算趁机杀鸡儆猴,当即让捕快帮役们摁住了吝金宝,亲自动手打断了吝金宝的两条腿。随后,又暗地里散出了消息,敢给吝金宝治伤的,就是与他为敌! 如此一来,他刘不同的威名,果然在磁州传了出去,效果立竿见影。 只不过,就在他觉得目的已然达到,用不着再留这老婆子当典型的时候,派去杀人灭口的胡不归却告知他,老婆子忽然不知未何便没了踪影。 当下,他又派人找遍了全城,都未找到。渐渐的,也就忘了此事......可想不到,今日此事竟又浮出了水面! “大老爷,这疯婆子是诬告!” 刘不同下意识地辩驳,可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道:“不,她这是在咆哮公堂,扰乱视听,按律当掌嘴二十!” 姚璟闻言面色陡然气恨无比,他敢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就这么一瞬间,他对刘不同仅有的一点点好感,全都消除殆尽。唯有恼怒的恨意难平,真想自己亲自上前动手,先抽刘不同二十个巴掌! 然而,他不能...... 相反,他还要支持刘不同的说法。因为律法无情,官与民之间又隔着巨大的不公......老妇人不懂这些,当然就吃了大亏! 可,可面对这样悲怜的老妇人,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姚璟沉凝不语、左右为难之际,堂上的何瑾却忽然开口了。他完全避过刘不同的指责,轻悄悄地来了一句:“大老爷,可以升堂了吗?” 姚璟闻言,陡然间双眼一亮,不由醒悟起来:“没错,这还未升堂,又怎生算是咆哮公堂?嗯,升堂,升堂......” 底下老宋和老吴登时带头儿,带着皂隶将水火棍如雨点般敲打着地面,发出低沉而凝厚地呼声:“威——武——” 刘不同则鼻子都快气歪了,恨恨地看向何瑾,似乎要将这少年吞入腹中才解恨! 然而,何瑾却镇定自若地回视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又一次闪出了冷幽幽、寒人肺腑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三章 打官司不忘招工 又是一轮暗中交锋过后,堂上的官员和吏员们,都跟喝了猫尿一样脸红心颤:真是漂亮!于无声处听惊雷......这精明貔貅和笑面虎之间的争斗,果然比什么酒楼里的戏曲精彩刺激多了! 买何瑾赢的家伙,此时自然喜上眉梢:貔貅不愧是神兽,旗开得胜,这一手儿玩的厉害! 而买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这刻便有些着慌:笑面虎,你就这点本事儿?平时看起来深藏不露的,怎么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肃静!”姚璟其实心里也激动不已,但毕竟读书养性出来的精英,很是能沉得下心来:“此乃大堂过案,尔等随意喧哗,成何体统!” 言罢,他便拿出一份何瑾代为填写的官定状格,对着刘不同喝问道:“刘不同,今有吝氏状告你欺压百姓、打杀她独子的一事,你可认罪?!” 刘不同这会儿哪还不知,何瑾翻出了这等杀人旧案,便是要自己的命?已经被逼到了生死边缘的他,当然拼死也要搏上一搏。 当即,他便努力恢复好了情绪,施礼道:“回禀大老爷,吝氏状告一案,毫无凭据!” “况且卑职乃朝廷命官,这吝氏不过平民,以民告官,当先杖责二十,请大老爷秉公施法!”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在跟何瑾杠上了:来呀,你不是不想让我动这疯老婆子吗?我偏要看看你能护她到什么程度! 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开口言道:“大老爷,此案乃卑职代吝氏状告,若要施法也当是卑职来受。” “哼,你不过刀笔小吏,以下犯上,也当杖责,以儆效尤!” “不错......”这次何瑾没抬杠,乖乖点头。 不过,就在刘不同要露出胜利笑容时,他忽然又开口向姚璟言道:“大老爷,卑职不仅是代告,更收钱当了吝氏的讼师。倘若此时受刑,自无法堂上受审,请大老爷看在这一点,权且记下这杖责如何?” “收钱?”姚璟不由有些愠怒,问道:“你收了多少?” “一文。”何瑾掏出一枚铜板,继续道:“还是在下先借给吝婆婆的......” 听了这话,姚璟哪儿还舍得打自己的亲亲弟子? 他当即不假思索,抢在刘不同之前道:“嗯,那你所言也有道理。这杖责便且记下。待案子审完后,你自去班房受刑!” 刘不同的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可堂上大老爷都发了话,而且合情合理,他还能反驳不成? 再回头,看着一脸微笑的何瑾,刘不同又登时醒悟:狗屁的受刑!皂班里全是他的人,自己要不派人去盯着,那二十大板还不跟挠痒痒一样? 这一层,不仅刘不同想到了,其他官员吏员们自然也想到了。 如此第二轮的交锋,使得买何瑾赢的,不由更加喜笑颜开;而买刘不同赢的,则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了...... “肃静,肃静!” 看着这一幕,姚璟心中偷笑之余,还得装出愤怒,一拍惊堂木道:“大堂过案,不得喧哗!何瑾,你代吝氏状告一事,可有证据?” “自然有!” 话音落下,便见刘火儿领着一堆人上堂。 其中,有扛着一副新的杉木棺材的衙役,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以及州衙里的仵作。 刘火儿命人打开棺材,开口道:“启禀大老爷,棺材里这具尸骸,便是属下按吝氏所交代地点,发掘于西河庄的乱葬荒坡。” 州衙的仵作这时也交上了尸格(验尸报告),道:“大老爷,小人已检验过了。” “依据尸骸腐化程度,推测死亡时间乃五至十年前,时间上与吝氏之子吻合。此外,尸骸双腿骨骼遭受粉碎性断折,死因也跟吝氏所言一致......” 仵作说完,一同前来的那农家汉子也跪在了地上,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是西河庄村民牛二郎,自幼与吝金宝一块儿玩到大。” “小人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吝金宝!他七岁那年掏鸟窝,从树上跌下来,肩膀就一直有些垮......” 古代百姓没几个近视眼,再加上正午阳光充足,人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尸骨肩膀处的旧痕。 姚璟看罢尸格,忍无可忍地再度一拍惊堂木,神目如电地望着刘不同,厉声质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刘不同你还有何话说!” 刘不同这刻脑门儿上也冒出了虚汗,他没想到何瑾已将准备做得如此充足,而且尽数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但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见多识广,更知判案断案的所有猫腻。沉思片刻后,他便意识到这些证据里的一个重大缺陷。 “大老爷,就算这尸骨乃吝金宝,也只证明吝金宝死于断腿之伤。总不能只凭这些旁证外加一张状纸,便要定卑职的罪吧?” 这话一落,不仅堂上的人忍不住议论起来,就连堂外的百姓都喧嚷起来。 在普通良善淳朴的百姓们看来,这案子已是铁案:吝氏说的丝毫不差,证据也就摆在眼前......怎么堂堂的朝廷命官,就如此不要脸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倒是堂上的人们,要比寻常百姓多些律法意识。明白刘不同这狡辩虽然很无耻,但从律法的角度来看,却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断案定案讲究的是证据。 何瑾提供的,还真只能证明吝金宝死于双腿粉碎。而直接指向刘不同动手的证据,却是一点都没有。 甚至,一些买了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还差点想要喝彩起来:不愧是笑面虎,这水平就是高! 这案子都过去七年了,而且当年的乡民不是死就是不敢开口,可谓死无对证。没准儿如此一来,刘不同真的能死里逃生!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止不住望向了何瑾,想看着他到底能否破得如此困局。 可何瑾却只是淡淡瞟了刘不同一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吏目大人,你当真以为这大明天下无公义之声?” 刘不同同样报以微笑,言:“少时二十大板,本官会亲自去盯着。随后诬告反坐的流放充军,本官也会好生送你一程......” “哦?......如此说来,待会儿吏目大人要是入了狱,在下也当亲自去探望一番,好生关照关照啊......” 两人言罢,目色随之一分,犹如武林高手已互攻一招,各是冷哼不已。 可吃瓜群众却受不了,一旁的宋同知都催促道:“何瑾,废话少说,你到底还有指控刘不同的证据没?” “当然有!”何瑾语气笃定,还带一丝嘲讽:“虽说西河庄那里的百姓,惧于刘大人的凶威,都不敢前来作证。可当年那些跟着刘大人作恶的一些家伙,现在可很是有几个,被卑职收拾得服服帖帖。” “火儿,将那几个家伙带上来!” 刘火儿闻言,当即挥挥手,立时便有几个衙役,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上堂。 这些家伙一个皮包骨头、神情怯怯的,悲苦的面色早就掩盖了当初的凶横。尤其一看到堂上的何瑾,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还未诉说案情,他们便抱着何瑾的大腿,失声痛哭道:“何令史,是不是我们交代了,就不用在鼓山煤矿干活儿了?......那地方,真不是人能呆的啊!” 何瑾这下就怒了,义正言辞的纠正道:“胡说八道!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大老爷,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卑职真的一心优待职工、饱含深情。可不知为什么,外面人一听鼓山煤矿,就老是吓得打哆嗦!” 姚璟也懵了,半天后才开口问道:“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啥关系。”何瑾还是委屈,忍不住道:“就是他们老如此造谣乱说,是污蔑、是诽谤,很影响卑职招工的!” 姚璟摸着惊堂木的手蓦然一紧,眉头不由突突直跳:何瑾,上次你在堂上泡妞就算了,这次又来招工......你,你,本官看见你就上火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四章 物证,物证呢!...... 姚璟这次是真上火了,倒不是因为何瑾把一场凄惨沉痛的命案,搞得这般啼笑皆非。而是因为他爱之深、责之切:这个不着调的弟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案子有多重要,后果有多严重! 生死胜败悬于一线,竟然还有心思担忧鼓山煤矿招工的事儿?......真,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可上火归上火,又能怎么办!......谁让他是,自己的亲亲弟子呢? ‘我认的,我认的......’默默在心中暗示了十几遍,姚璟才渐渐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可一抬头,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何瑾又转身向堂外的百姓言道:“乡亲们啊,千万别听他们胡乱造谣!咱们鼓山煤矿,可是踏实肯干劳工的最佳首选。” “农闲或冬日,你们可以来打打短工试一试嘛。” “哪怕只干一天,咱也给结算工钱,干上两三天,保证你就会留下来......反正就试上那么两三天,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 ‘啪!’的一声,姚璟忍无可忍,狠狠地拍响了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如此喧哗吵嚷,成何体统!来呀,统统给本官压下去,先打上十大板再说!” 何瑾的脸色一下僵了,不由失声道:“师,师父?......” “公堂之上,只有官职,哪有师徒!” 现在想起自己这个师父了?哼......晚了! 可陈铭老爷子是个好同志,一看这情况,赶紧出来打圆场:“何瑾眼下还是吝氏的讼师,且东翁刚才准许他戴罪诉辩......” “那就再记上,审完案后一并处置!” 姚璟说完,还不忘死死地看了老宋一眼,眼神儿里满是威胁:这十大板你要是敢来虚的,后果自负! 老宋不由浑身一凛,当即点头,挥手吩咐手下道:“来呀,将这些家伙好生伺候一番!” 顿时,大堂上演了一番肉戏。 只不过,这肉戏一点都不香艳,而是实打实的板板到肉。 在知州大老爷及一众官员胥吏,以及半个衙前街百姓面前,这些皂隶可都拿出了绝招,将那些曾经作恶的家伙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同时,这一顿杀威棒打下去,立时让那些本就没啥抵抗心思的家伙们,更加战战兢兢。 待姚璟问话时,他们一个个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七年前的恶事讲了。其中无论细节还是过程,都交代地清清楚楚,完全与吝氏状告的吻合。 “大老爷,七年前的那件事儿,我们是真心不想干的啊,都是吏目刘不同,硬逼着我们去干的。” 其中的一个,还心有余悸地交代道:“小人还记得,胡不归当时问刘不同,为何不直接打杀了吝金宝。可刘不同却说,就是要借此事,让磁州的乡民知晓他的手段!” 说着,他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道:“如此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们谁敢不从?那时他多少都捏着我们点把柄,我们是真不敢得罪哇!” “丧心病狂!”姚璟听着一个个的交代,恨得双目充血,转头望向一旁刘不同,吼问道:“刘不同!身为朝廷命官,你食君之禄,当奉公牧化、公正一方!可你却敢如此仗势害命,胡作非为!” “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 言罢,他不由又望向了堂上的吝氏,悲愤感慨道:“原来,老天之所以让吝氏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你让她亲眼......让她听到,你这狗贼会落个什么下场!” 这一下,刘不同已被推到了万丈深渊边。纵然平日有再多的心机,也架不住这么人的指控!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仍旧没有轻易认输。眼珠急溜溜地转动着,拼命思忖着当前的局势。 最终,看到那些衙役们一个个不看姚璟,反而畏惧地看向何瑾时,他忽然大声高叫起来:“大老爷,卑职不服!这是诬告,完全的诬告!......他们都是鼓山煤矿的人,必然是受了何瑾的威胁,还串通起来陷害卑职!” 越是说着,刘不同忽然觉得思路越是通顺。 最后,他甚至还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声音更加拔高:“没错!他们都只有口供、没有物证,算不得两证俱全!” “狗东西!” 姚璟勃然大怒,忍不住就要从签筒里抽签子。可手伸到了半路,忽然又停了下来:自己没权向刘不同用刑...... 明朝可是等级社会,朝廷官员当然要比秀才生员还高一层。 如丁逸柳那家伙,姚璟还可去函提学道,夺了功名再用刑。可轮到官员身上,那就只有案情明晰、成了铁案后,才能扒去一身官皮! 然而,假如不用刑,刘不同是绝对不肯招认的。 如此一来,案子就陷入了两难境地。而以刘不同的本事儿,一旦拖延起来,他必然上下贿赂。 指不定,还真有可能死里逃生!——案子倘若这般半途而废,怎能让公正严明的姚璟受得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姚璟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在了何瑾身上。 可这一看,他差点又炸起来:只见何瑾一副幽怨无聊的模样,眼珠子还在堂外百姓身上乱转......显然,这又在盘算着鼓山招工的事儿! 好在,何瑾求生意识还是很强烈的。 感受到姚璟那如火山即将喷发的气势,他当即浑身一悚,随即开口道:“哦,哦......物证啊,物证也有的。刘大人啊,你这是负隅顽抗个啥,我都动手对付你了,你以为还能逃得了?” 刘不同不由怒视何瑾,嘴巴动了动,却最终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怒视色厉内荏! 这,这小子......当真事事滴水不漏? 巨大的恐慌在全身蔓延,最终汇聚在心头时,已是阴寒一片。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炽烈愤恨起来,看到何瑾命人带上的家伙后,忍不住狂吼道:“胡不归,竟然是你!......我说他何瑾如何得知的这等案子,想不到,竟是你这脑生反骨的小人告密!” 胡不归此时的起色,比在牢房里好了些。 听着刘不同的怒吼,他甚至还有力气也狂吼起来:“刘不同,你这凉薄贪邪的狗贼!......我在你手下如狗一般,干了多年的恶事,就连衙前街的黑锅,也替你背了下来!” “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看到我没用了,便骗尽了我的家产,还把我姐姐赶了回去!如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你!” 刘不同闻言,不由为之胆寒气丧,诺诺言道:“可,可害你进牢里的人,是何瑾啊......” “你说何官人?......”胡不归不由抬头望了一眼何瑾,目光很是复杂,随后缓缓言道:“何官人的确也很贪,手段更是毒辣阴狠,尤胜你百倍......” “可跟你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贪有贪术、有底线、有良知,从未干过伤天害理、损人利己之事!相比起他来,你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连提鞋都不配!” 一旁仔细听着的何瑾,这就表示有意见了:“胡不归,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拿我这么一位浓眉大眼的翩翩美少男,跟一个坏糟老头子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好不?” “啪”! 姚璟炸了,完全忍不住地彻底炸了:“这可是公堂,不是让你们比谁丑谁美的秀场!物证,物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五章 这孩子......太优秀了! 知州大老爷不顾礼仪地发飚了,堂上众人当即噤若寒蝉。 胡不归更是首当其冲,诚惶诚恐地言道:“大老爷,当年刘不同打断吝金宝所用的凶器,便是小人佩戴的铁尺。小人留了个心眼儿,将那铁尺保留了下来,埋在了自家后院的柳树下......” “还不速速取来!”姚璟余怒未消,声震如雷。 “带来了,已经带上来了......” 何瑾也赶紧去哄,连忙向着堂外挥手,还一边解释道:“师父,弟子刚才看堂外,不是想着招工,是在找胡怜儿......” 这时胡怜儿便拿着一个布匹包着的东西上堂,打开后,便是一柄锈迹斑斑、且还带着弯曲弧度的铁尺。 看到这一幕,姚璟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可随后看到那铁尺的弧度,不由又怒了起来:“刘不同,你好大的力道!生铁所铸的铁尺,竟都被你打弯了,如此狠毒心肠,简直令人发指!” 而刘不同一看到这铁尺,似乎一下被勾起了回忆。 那回忆又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卷入无边的绝望和窒息当中:“胡,胡不归......你,你真是小人物有小心眼儿,枉本官那么信任你。” “幸亏,我没那么信任你......”胡不归抬头,冷蔑而不屑。 此时,仵作已接过了铁尺,拿在棺木当中仔细对照着吝金宝的尸骸比划了一番。甚至,还虚拟着从不同的角度,来敲击自己的双腿,判断当时的场景。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开口道:“大老爷,依据胡不归的交代和生锈程度,基本可以推定这的确是埋了七年的铁尺。再从弯曲弧度来判断,以及吝金宝的腿骨碎裂形态对照,这柄铁尺无疑就是当年的凶器。” 仵作的声音平凡无奇,语气也不急不缓。可就是这话一落,整个堂上堂下不由哗然,人人为之变色! 姚璟当即神色一震,这下口供物证俱在,案子已成铁案! 当下,凛然的官威也随之爆发,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刘不同,这下你还有何话说,还敢不认罪?!” 这一刻,刘不同却犹如被一箭射中的树上猴子,之前的上窜小跳、装腔作势全都化为乌有,一屁股瘫在了大堂上,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堂上的何瑾道:“何瑾,我输了......想不到,我鬼迷心窍招惹了你,便落得了这等地步!” 何瑾却不这样认为,开口道:“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贪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如你这等最没水平的贪婪,只不过贪欲的奴隶罢了!” 言罢,何瑾一挥手,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前。两人一把便扒下了刘不同的官服,押解着如行尸走肉般的他送入牢房。 而这一刻,沉冤得雪的吝氏,不由情绪再度失控,仰天嚎哭道:“老天开眼啊!老天终于开眼了啊,儿啊,娘替你报仇了!......民妇谢过何令史,谢过何官人啊!” 何瑾闻言非但没一丝喜色,反而虎躯不由一震:吝婆婆,你这是要干啥嘞?......虽然我的确帮你报了大仇,可这公堂之上,你不谢青天大老爷,专门儿谢我就不合适了。 他当即赶忙扶起吝氏,开口道:“在下不过做了该做的事儿,婆婆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磁州城有如此一位爱民如子、秉公职守的大老爷啊!” 吝氏闻言,又跪倒在地感谢道:“民妇谢过青天大老爷,谢大老爷支持公道,您真是我们百姓的好父母!......” 这下倒是谢对人了,只是吝婆婆眼瞎了,没有对着姚璟拜,而是拜向了一旁的皂隶.....一头黑线的何瑾无奈,赶紧又扶着吝婆婆转了方向。 堂上的姚璟,当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而是不由看着何瑾不由颔首微笑:自己这弟子,虽然有时候挺让自己上火儿。但在该正经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懂事儿呀! 堂外的百姓观摩了如此一场曲折离奇的大案,也不由齐齐拜倒在地,称赞道:“大老爷英明,我等磁州城有大老爷这等好官,真是我等的福分!” 这一刻,享受着百姓们的称颂,姚璟不由如饮佳酿、熏熏欲醉,开口道:“恶贼刘不同已伏法,众位不必再惧怕。” “少时本官会贴出告示,百姓们尽可将这等恶贼的其他罪状上诉。还有其他一干人犯,本官也绝不会姑息!” 何瑾等了半天,就等这一句呢。 于是姚璟话音刚落,他就......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陈铭会意,当即开口向姚璟言道:“东翁莫要忘了,吝氏这些血案七年才得以昭雪,罪魁祸首还有那个汪卯明!若非他刁难瞒报,吝氏怎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不错,还有那个狗东西!” 姚璟一被提醒,当即想起那个糟老头子了:“刘火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探望一下汪司刑的病好了没?” 这话冷气森森,刘火儿当即秒懂,领命后带着几名白役,杀气腾腾地便向汪卯明家中而去。 何瑾则一脸平淡,因为汪卯明纯属就是个添头儿,根本没啥技术难度。 当年的状纸,吝婆婆都如命般保护着。而何瑾早已看过,上面还有汪卯明的亲笔签字——铁证如山,根本都不需要什么人证口供。 他甚至都有些希望,汪卯明抵赖不招了,那样一来,还能再欣赏一番大刑伺候的好戏。 想到这些,他不由......又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这下姚璟就有些吃味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亲亲弟子好不?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当面跟为师说,非要陈老爷子传话? 可随后听了陈铭的话,姚璟不由遽然望向了何瑾,面色都有些惊叹和钦佩! 因为陈铭接下来的话,是说:“东翁,刘不同已然归案,可衙门里吏目一职却不能空缺,当选个德才兼备的人代劳才是。” 这......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夺权啊——斗倒刘不同不算什么大事儿,真正重要的,就是对权力空缺时期的处置! 吏目一职乃衙门里的首领官,掌文书案牍、总揽衙役,如此重要的职位安排上自己的人手,那就相当于将衙门机构攥在了手心! 而这话何瑾能直接说吗? 当然不能,因为姚璟想到的第一位人选,就是他何瑾! 好个心思通达、滴水不漏的少年郎。 手段高明也就罢了,还懂事儿;懂事儿就算了,又如此深谙人心,待人接物老练纯熟——这简直就是只妖孽转世! 当即,姚璟便开口道:“司刑汪卯明罪案在身,已不配担任司吏一职。何瑾你到任后屡立奇功,聪慧干练,便由你来担任司刑,兼领吏目一职!” 这话落下,满堂哗然不止: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入衙门后不过两月便扶摇而上,兼领朝廷命官之职,这是何等的.....牛叉! 一时间,所有的眼神都向何瑾投去,其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感慨、有不甘。这一双双的眼睛,都炽烈灼灼,似乎要将何瑾烧化了一般...... 何瑾当即如遭雷殛,一时间都傻眼了: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这是弄啥嘞,非要把我架火上烤...... 于是,不待同知、判官开口反驳,他自己便赶紧抢先言道:“弟子才疏学浅,掌管刑房已力有不逮。至于代领吏目一职,恐难当大任,万望师父收回成命。” 一听这话,再看堂上的反应,姚璟才知自己太过心急了:没错,吏目权力这块肥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吃相如此难看,岂不是让何瑾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秀木未壮,便移栽于狂风骤雨下,不是在拔苗助长? 可,可这块肥肉,自己也超级想吃啊!而且都想了好长时间、流口水了......何瑾,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多,到底是个啥意思,赶紧说出来嘛! 无奈的何瑾,只能郁闷地再度开口,道:“师父,以弟子愚见,这吏目一职还是由同知大人、判官大人及陈师爷共同代劳为好。” 姚璟听完,双眼里的光,蹭蹭亮得如闪电:这孩子,厉害啊!...... 说是三人共掌,还不是自己正印官一言而决?而且,这样还惠而不费,一点都不得罪人——如此老成持重、绵里藏针的计策,真是让人赞叹! 唉,可惜这样的妖孽,只是自己的弟子。要是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六章 还是要读书啊...... 早上排衙审案,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正好儿审完。 每个走去食堂吃饭的书办、白役们,都口若悬河地谈论着今日上午的案子,止不住啧啧称奇。 尤其那些慧眼识珠的家伙,更是赚了个小钱儿,乐得屁颠屁颠的;就算买了刘不同赢的倒霉家伙,也不怎么后悔:谁能想到,一个毛头小伙子竟真的,将衙门里的笑面虎给收拾掉了! 然而,当这些人路过皂班班房的时候,一个个又突然住了嘴,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开。 倒不是这地方晦气,而是因为此时皂班门口,就趴着他们嘴里的主人公。 打赢了官司的何瑾,这会儿也一脸的郁闷:上次挨板子的时候,他是故意挑中午吃饭时候的。可这次,却是姚璟安排的...... 并且,他觉得自己的便宜师父,嗯......绝对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衙门里的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雪白屁股! 实在太小心眼儿了,不就是大堂上提了一嘴招工的事儿嘛?再说,鼓山煤矿你姚璟也有干股的,生意好你也好......真是的! “宋伯、吴叔,你们懂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啊......赶紧打完,打完我还要吃饭呢。” 一阵冷风吹过,何瑾暴露的屁股,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风吹屁屁凉的悲伤,不由让他更加郁闷。 “好嘞。”老宋万年不变地嘬着牙花子,应承道。 一板子下去,虽然有些凉,但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非但一点不痛,反而左右来回,还有些按摩的味道。 何瑾这下就有些乐了,还有心情观看起了来来往往的人。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奇怪了:“宋伯、吴叔,你说这些人怎么一看到我,都走得匆匆忙忙?” “瑾哥儿,你现在可是衙门里的风云人物。”老吴言道。 “一介刀笔小吏,便将朝廷命官给扳倒了——这等事儿,传出去根本就没人信。就算整个儿天下的州府,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儿!”老宋补充道。 “散堂的时候,衙门里就传出了风声,言你是这里的‘四老爷’呢。”老吴笑呵呵的,连声称赞道:“你说这样的人物儿,他们哪儿还敢跟上次一样,跑过来看你的腚?” 何瑾闻言,不由也反过劲儿来:不错,现在自己牛气了呀! 大明朝的州分成两种,一种是直隶州,隶属于省。按照何瑾那个时代的说法,差不多就是个地级市。另一种就是属州,隶属于府,比如磁州,就隶属于彰德府,相当于县级市。 既然是县级市,衙门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跟县衙差不多。都是一正印官,两副职,外加一个首领官。 其中的首领官就是吏目,负责具体日常的公务。上面三位,就是整个县级市的领导层,负责宏观大略,决策指挥。 而如今磁州衙门首领官,已经被何瑾一脚踢开,而他又让陈铭分管了吏目的职责。 衙门里谁不知,陈铭就是跟他同穿一条裤子的,且他又是正印官的弟子......可以说,现在整个磁州衙门三班六房,何瑾不仅是名义上的刑房司吏,更可以想插手其他房就插手,想管哪件事儿就管哪件事儿! 甚至,就算涉及到一州民生的方针政策,他都有发言权的......嗯,虽然只是一个县级市,可问题是,他今年才十四岁,穿越还不到两个月! 总而言之一句话,何瑾现在就是属螃蟹的,整个磁州城他想横着走,都不再是问题! 这样一想,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就连打在屁股上的板子,他都感觉更加舒服,有种昏昏欲睡的架势。 可没想到,就在老宋和老吴打完二十五板后,两人便对视了一眼。随即,那板子高高举起,猛然便落了下去! “啊!......我的娘嘞!”何瑾当即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叫嚷道:“宋伯、吴叔,你们这是干啥?” “嘿嘿......对不住了瑾哥儿,这五板子可是大老爷亲自交代的,我们可不敢徇私。”老宋还是嘬着牙花子,言道。 “本来大老爷想打你十板子的,但念你后来表现良好,才交代我们只打五板......瑾哥儿,是男人就忍住!” ‘忍,忍你大爷啊,真的好疼的行不!’何瑾心中都开始骂娘了,真不知姚璟到底要干什么! 而此时签押房内,陈铭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姚璟则笑呵呵地夹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后满意地咽下去:“本官这个弟子,聪慧干练,心思通透,手段更是滴水不漏。如此的人物儿,绝非一州之才。” 夸完何瑾,他脸色就有些黑,继续道:“只不过,这小子行事跳脱,聪明有余却不知用在正道儿!每日脑子里都想着蝇营狗苟,不是贪财就是好色,简直气死本官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弟子总算是本官认下的。既然知道他是块璞玉,自然要好生雕琢、磨砺秉性!” “打他五板子,是要他知道我还是师父。打完后,本官就决定将他丢入州学里,让他好生苦读圣贤书,感悟圣人的微言大义。” 说到这里,姚璟忍不住又微微一笑,感慨道:“唯有如此,本官才算是为朝廷培养了一员栋梁之才!” 而陈铭听着这话,不由心中暗凛:想不到,姚璟对何瑾的评价如此之高!原来在他心里,已不局限将何瑾当弟子、智囊、帮手,而是还当成了未来的期望! 不过,看着姚璟目露希冀的憧憬模样,陈铭心中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东翁,老夫接触那小子比你时间长,你恐怕太异想天开了。这小子要是能放弃贪财好色,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升起! 事实上,陈铭猜得一点都没错。 当亲随将姚璟的意思传到何瑾耳朵里时,他并没有欣喜万分,而是龇牙咧嘴地说道:“什么?以我长时间没找到名师的理由,要我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去州学旁听?一天时间安排得这么满,我还怎么去捞钱,怎么去勾搭秀儿?” 何瑾当然知道姚璟是在为他好,毕竟读书就可以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后就可以当官儿,可以大大地捞钱捞美女。 可问题是,现在眼下就有钱和美女......等自己先把这一网子搂尽了,再求进一步的提升不好吗? 一瘸一拐往衙门外走去的何瑾,满背影都是悲伤和郁闷。就连自己很牛气的事实,也不能让他高兴半分了。 可刚走到衙门口儿,就看到老耿头儿鬼鬼祟祟地在张望。何瑾眼珠子一转,登时就屁颠颠儿地跑了过去:“耿叔,是来找我的吧?” “嗯。”老耿头儿点头。 “找我是因为刘不同的事儿吧?” “嗯。”老耿头又点头。 “这事儿多好啊!......咱来钱儿了,你知道不?” 这一下,不等老耿头儿点头,何瑾自己就连连点头起来了:嗯嗯,有钱儿来了!阳光还是很灿烂,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老耿头儿却傻眼了:“何令史......哦,何司刑,那刘不同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案子未有准信儿前,谁敢就断定他咸鱼不能翻身了?” “而且他手段毒辣阴狠、人脉广博,老夫是打不得、骂不得,招惹不起这尊大神啊。” “哼,人供物证俱在,怕他个鸟!” 何瑾却心知肚明,替老耿头儿鼓劲儿道:“至于说案子没有准信儿的这期间,我还巴不得时间能长点呢。只有这样,咱才能多捞点钱儿不是?” “怎,怎生个捞法儿?” “你别打也别骂,就好生伺候着。只不过,好生伺候也有代价,就是住豪华间的收费,以及其他外卖娱乐活动,可着劲儿地敲呗!争取等明年刑部的批奏下来前,咱把他的油水儿全榨干!” 一想到刘不同那不义的万贯家财,他双眼就唰唰冒光:“放心,什么黑锅你都往我头上扣。反正富贵险中求,我跟他已不死不休了,也不在乎再得罪他一回!” “刀笔小吏的时候,我都能收拾他,不信明年秋日的时候,他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何瑾嘿嘿笑着,随即望向老耿头儿的目光,就有些凛冽了:“不过,风险我都担了,那收益,你懂的......” “何司刑放心,你九我一,敢从您手里多拿一文,你敲断我的腿!” “对了,还有那个汪卯明,你也要好生的照顾......” “何司刑放心,小人都懂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笑得更甜了:嗯,权势真是个好东西。看来,还是要去读书啊......只有多读书考科举,才能更容易、更大胆地放手去贪呀! 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的亲随,回去自然告知了姚璟。 于是,签押房里,陡然传出了姚璟的一声怒吼:“狗才!混账东西......本官现在非但看见,就是想起他都上火!明日,让他明日就滚去州学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七章 影帝李学正 美滋滋地将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又一口喝完不多的豆浆,还不忘夹了一口咸菜。 吃饱喝足的何瑾,正准备一抹嘴开溜儿。可抬头便看到,对面端淑的老娘一撇眼,散发出凌厉的目光。 他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乖乖接过了青芽端来的漱口水,不发出声音地漱漱口,又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嘴后,才开口道:“娘,我应卯去了哈......” 老娘停下用饭,罕见地问起了他的事儿:“听说,你今日要去州学读书?” “嗯,师父看我聪慧伶俐、浓眉大眼的,有意多多栽培。便跟州学的学正打了招呼,允许我去州学旁听。” 崔氏好看的娥眉不由有些颤:这孩子,废话还是这么多,而且,似乎还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不过,这次她也懒得教训,而是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入州学读书晓习圣人经典,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不要太急功近利,更别钻了牛角尖儿......”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愣了一瞬后,他还是点头应承道:“嗯,孩儿知道了。” 一路走到衙门,门禁便恭敬施礼道:“何司刑,大老爷交代过了,今日你不用来应卯,速速去州学报道为要......” 何瑾顿时有些郁闷:师父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连衙门都不让进了,就想着赶紧一脚远远地将自己踹进州学里。 没奈何,只能又搭上十一路公交车,在大冬天的凌晨,走向了州学。 与别的州府学堂一样,磁州州学坐落于城外清幽之地。何瑾走得腿都酸了,才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学院前。 通报了姓名和来意后,自有助教带着他,来到了李学正的房间。 李学正是位温和的老者,见到何瑾后和煦言道:“何司刑大驾光临,使得州学蓬荜生辉。老夫早闻何司刑乃少年英才,破案能士,州学有何司刑前来旁听,实乃一件幸事!” 何瑾当即躬身一礼,谦逊言道:“学正大人过誉了。小子能来州学沐浴学风,才乃三生有幸。恳请学正大人多多指点,好让小子开化启智,造福磁州。” 虽说何瑾现在的权势,比起这位只能掌管一州教育的学正要大得多,但他深知入什么山,就要唱什么歌儿。一切的言谈举止,皆遵从老娘的悉心教导,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效果自然也是出奇的好,李学正看起来很是满意,开口道:“既然有大老爷的交代,何司刑便去韩训导的课堂学习吧。韩训导虽说为人刻板严肃了些,但学识可是一等一的扎实......” 开场不错,何瑾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可来到韩训导的学堂后,他便一下感觉到,事情似乎没想象中简单和谐。 纵然拉来了教育局长亲自陪同,可那些秀才生员们一看到何瑾身上的青衫,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不屑、抗拒的眼神。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摆明了让他们这些秀才跟一介刀笔小吏同窗,就是对他们人格的极大侮辱! 尤其被打断了讲学的韩训导,更是丝毫不给李学正面子,恼怒直言道:“学正大人,这州学乃秀才生员备考举人之所,国之栋梁的储备之辈。何瑾连一介童生都算不上,有何资格来此旁听?!” 李学正顿时一脸尴尬,解释道:“此乃知州大人的意思......” “便是一州大老爷,也不能如此胡来!国之大计,在于育才,若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罪过岂非大焉?” 嗯......老鼠屎。 这个比喻......真特么气人啊! 何瑾顿时满心厌恶恼怒,却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算了算了,狮子不能同疯狗对咬。咬赢了不光彩,咬输了更丢人...... 于是,他悄悄将李学正拉了出来,小声问道:“学正大人,既然韩训导不愿收留,不是还有其他两名训导吗?” 李学正一听这个,面色不由更加尴尬了:“何司刑啊......这个,那个,老夫同前两名训导已经说过了。” “可他们一听这事儿,都表示要是你去他们学堂,他们宁愿辞去训导一职。唯有韩训导这里,老夫还没敢说,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料到......唉!” ‘怪不得,怪不得你上来那么热情呢......’何瑾顿时脸色凝固,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个地方呢,不是他熟悉的衙门:这里不考虑你的权势、你的能力,甚至不在乎你的人品。 这里只看重的,是你有没有功名! 更可笑的是,这个时代整个社会,还都认可这等奇葩的观点。没有功名在身,你身份就是要比人家矮上一头! 只不过,遇到这点儿难题就退缩,是不是有些太怂了? 何瑾才不是这样的人,心中不由暗想:强扭的瓜不甜?哼,这纯粹就是废话,我管你瓜甜不甜,反正我扭下来就很开心了。 你们都不想让我来,我就偏要进去!你们让我不爽,我就让你们更不爽!——来呀,互相伤害呀,谁怕谁! 眯着眼睛想了片刻,他便有了主意,在李学正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李学正听罢,不由老眼一怔,为难地道:“这,这有些不太好吧?” 何瑾却脸色一冷,道:“李学正,觉得我在危言耸听?里面那群书呆子,不知现实多么残酷,您老总该不会以为我办不到吧?......” 一听这话,李学正当即老躯一震,对着学堂门口就大声喊了起来:“何司刑息怒,何司刑万万不可如此啊!......” 一看李学正这幅声情并茂、感情充沛的模样,何瑾顿时便惊呆了:李学正,你,你这是一位被教育事业耽误的影帝啊......这进入角色也太快了,让我都有些来不及准备。 好在,他也是位影帝,当即调整了状态,用更大的声音对着学堂门口怒喊道:“哼,废话少说!大老爷的面子都敢不给,我看你们这些人真是食古不化!我这就回衙门,好生处置一番此事!” 李学正的嗓音,这会儿就更委屈急迫了:“何司刑,何司刑你也不能这样啊.....如此一来,磁州州学毁于一旦,我等磁州一地文风颓靡,于士林里再无半点颜面!” “哼,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何瑾毫不示弱,继续表演:“反正我只是一介贪吏粗人,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你们杵逆师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整垮你们州学,我难消心头之恨!” 两人这么一番大声嚷嚷,学堂里的韩训导怎么可能听不到? 尤其听内容还如此可怕,他当即忍不住走了出来,先是厌恶地瞥了何瑾一眼,便想拉起抱着何瑾大腿的李学正:“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州学正,怎能做出如此斯文扫地、毫无风骨之事?” 可李学正就是不起来,反而还越哭越伤心:“还不都是你们害的!老夫为咱磁州的学风名声,殚精竭虑,对你们每个人都客客气气。” “老夫图的,不就是你们能安心教习,培养国之栋梁?可想不到越是忍让,你们越不知好歹!” 说着,李学正才扭头儿怒视韩训导,道:“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读书都读傻了!” “本来州学的拨款,就一年比一年少,好不容易等到大老爷给了机会。老夫还想着,好生巴结一番何司刑,看看能不能扭转这局面......你们可真行,一上来就得罪了何司刑,给了人家搞我们的机会!” “他什么样的人物儿,你难道不清楚吗?吏目刘不同都能斗倒,搞垮一个州学又算得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八章 都怪李学正! “国之大计,育人为本!” 韩训导一听李学正的话,非但没胆怯,反而更怒了:“小小一介刀笔小吏,竟敢如此毁坏国本,简直该杀!” 说着,他不加掩饰地盯着何瑾,又试图拉李学正起来:“学正大人,咱大明朝向来推崇文风学业,更设有提学道督管此事。老夫不信,他一个司刑还能反了天不成!” “你的意思,是要去提学道告我?”何瑾闻言,不由冷笑摊手,道:“呵呵,你有证据吗?” “更何况,提学道是负责提举学事司,掌管州县学政的。可衙门如何拨款,却不是他们能干预的......” “那还有科道御史!”韩训导当然不是法盲,立时又说出了他的办法:“我等全州学子联名上书,不信科道御史不会上奏此事!” “哦?......”何瑾冷蔑一笑,道:“罪名呢?......就因为师父不给你们拨款?呵呵,你们真的好天真。难道就不想想,衙门凭什么给你们拨款!” “就你们州学需要银两款项,难道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不需要?难道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不需要?难道提高衙门胥吏白役待遇不需要?还有置备武用,防范贼患都不需要?......” 何瑾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衙门公务,每一项都离不开钱,每一项听起来,都比州学紧迫重要。 最后,他嘿嘿冷笑道:“大不了,师父将衙门所有的拨款,送达各科道让他们评定呗。说不好,各科道看师父捉襟见肘,反而还会去告府部一状,让府部那里多多照顾一番咱磁州呢......” 韩训导一听这个,顿时傻眼了:不错,衙门如何拨付款项,那是知州大老爷的权力。科道御史最多,也就能责问人家施政方向不妥善,可人家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相反,真跟衙门闹僵了,吃亏的毫无疑问还是州学。 姚璟这段时日雷厉风行、声望愈厚,哪儿是跟李学正一样的软柿子?真招惹急了,人家将秀才生员大闹公堂之事一说,言州学管教无方、学风散漫......就算真把州学给撤了,他理由上也能站得住脚! 而造成这样可怕后果的原因,就因为自己不肯接收何瑾?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磁州士林的败类,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韩训导不由软了语气,道:“既,既然是为了州学......老,老夫愿,愿勉为其难......” 李学正闻言当即大喜,拉着何瑾的手,就要跟韩训导讲和。可何瑾这会儿却一扭头儿,傲娇道:“你现在愿意了?......哼,可我却不愿意了!” 李学正年近花甲,刚才一番演技,已耗费了不少感情。 这会儿闻言,不由都有些崩溃:“何司刑,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咱不是说好就演一场戏,你怎么还来真的了?” 何瑾脸色瞬间变了,那叫一个郁闷:猪队友啊!......李学正,你才是要闹哪样儿?演技这么快就下线,活该只能当个教育局长哇! 韩训导这下也有些炸,不禁嘿嘿冷笑道:“何瑾,你到底还有什么要求?” 气势已不在自己这边儿,何瑾当然不会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开口道:“韩训导,在下知自己品性不稳、贪财图利,故而,师父才想着将我送入州学进修。” “盖因师父知晓,孔门儒学讲究‘因材施教’,对于异常和不凡的弟子,也有独特之法门,不会强硬随意抹杀天性。” “而在下来州学,自然也希望多听圣人教导,感悟微言大义。所以在下的要求,便是希望韩训导不会因在下使了这等诡计,而对在下有偏颇看法,放任自流。” 言罢,何瑾对韩训导施了一礼,又道:“如韩训导这等方正君子,一诺价值千金,万望训导能抛弃前嫌,一视同仁。” 这话一出,李学正和韩训导不由面色一变:你这孩子,真只是个粗鄙的刀笔小吏? 这番言之有物的道理,莫说一般的秀才生员,不见得能说出来。就是让我们听了,也有茅塞顿开之感啊...... 尤其韩训导,对此更是深以赞同和愧疚。 事实上,何瑾猜的不错,他的确想着将何瑾扔进学堂后,只要不扰乱其他学子,就令其自生自灭算了。 可这番话一入耳后,他那浓浓的训导荣誉和高尚情怀,便开始强烈复苏:是呀,就算是孔门弟子,也有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 孔圣人因此,便能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 而自己虽万万比不得孔圣人,但也是在教书育人。 为何自己就不能正确引导,使何瑾爱财而不贪财?将来为朝廷培养个‘干才之员’出来,也是莫大的成功。 想到这里,韩训导面色不由认真凝肃起来,承诺道:“何司刑言之有理,是我先入为主,忘了训导之责。但请何司刑放心,今日你入了这学堂之门,本训导一定竭尽全力、悉心教导。” 言罢,他便转身向学堂走去,还示意何瑾也跟上。 一旁的李学正,这下也不由对着何瑾感叹:“何司刑,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便如此深刻......” 可何瑾一听这话,却不由郁闷地一回头,小声言道:“嗨......就是扯淡瞎说的,要不是李学正你演技突然下线,我能浪费这口水?” 李学正顿时一脸懵圈儿,讷讷问道:“那何司刑你来州学,不会是只为了糊弄知州大老爷吧?” “哪儿能呢?......”何瑾嘿嘿一笑,充满了畅想和憧憬:“当然是为了学八股、考科举,然后当大官儿,捞更多的钱啊!” 李学正再度一脸懵圈儿,他隐隐感觉,知州大老爷这是祸水东引,自己州学恐怕要遭殃了...... 而到了学堂门口时,走着走着的韩训导,渐渐好像有些反过味儿来,猛然间就不走了。 他转过头,又蹙眉对何瑾说道:“何司刑,你我俱为不入流的官吏,且你的权势也比我大得多。而我教导学生,又以严为纲,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我之间,若没个章程,必然难以相处。” “故而,我想与你约法三章。入了这学堂之门后,我悉心教导的同时,亦会对何司刑的才学、品性、心志加以管教。你却不可借用权势、手段、诡计相要挟,否则,何司刑还是不要进这个门为好。”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不由更加郁闷了:还是要怪李学正,配合一点不默契。要是换成陈铭老爷子,早将两榜进士大老爷都忽悠瘸了...... 算了,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捞钱,泡更美的妞儿,眼下忍这份儿罪、吃点儿苦也是应该的。 再说,不过读书学习,又能受多大的罪?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点头,道:“韩训导说的是,入了这学门,在下便只是一介学子,自不会再有其他身份,还望韩训导放心管教。” “嗯,”韩训导微微点头。可随后,他就脸色一变,问道:“那你今日前来,为何这般迟到?” “训导容禀,本来是下午才要来的,没想到师父让我早上便来报道。说起来,这不算迟到,反而是来早了......” “巧言诡辩,废话真多!” 韩训导哼了一声,但仍旧继续问道:“既然知来学堂,为何不见你准备笔墨纸砚,也未带四书五经?” “我,我......”这个何瑾还真说不出理由来。毕竟,第一次上学,哪能没点疏漏? 同时,他也觉出来了:好像,上这个学,真得受些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零九章 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当着二十多名秀才生员的面儿,何瑾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戒尺。 一想起这个,他就超级郁闷: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了,还要跟小孩子一样被打手心,这感觉,真跟日了狗一样。 可没办法,明代时的教学风气就这样。而且,谁让他穿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呢? 有利的同时自然有弊,凭空能多来十来年光阴的代价,便是就算他言谈举止再成熟,旁人也不会随意给予他成人的尊重。 “行了,那里还有个空位,你便坐那里旁听吧。”韩训导打完之后,一指窗边的一个空座位,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还是你斗垮的丁逸柳座位,正好他的笔墨都还没收拾,便先用他的好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就坐到了座位上。 随后,看了看那笔墨砚纸齐备,还都是好货色,不由便有些乐了:嗯,有空儿跟赖三儿说一声,不用对丁逸柳那么“宠爱”了,反正刘不同都完蛋了......平时呢,也给那倒霉孩子加个鸡腿儿吧。 就在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身旁传来了一句低低的声音:“小弟叫郝有钱,仰慕大哥许久,不知大哥愿意赏脸,抽空儿去小秦淮畅饮几杯?” 好有钱?......这名字,真是简单直白啊! 何瑾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同桌。而且,这家伙一身绫罗绸缎的,果然很对得起他的名字。 此时这位郝同学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副前世粉丝看到了偶像的激动模样,浑身的肥肉都仿佛在微微颤抖着。 “这位同窗客气了,你认识我?”何瑾当然也很热情,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郝同学却见偶像如此平易近人,不由更加激动:“堂堂磁州地下江湖里,及时雨的大名,谁人会不知?小弟以后愿鞍前马后,服侍大哥,万死不辞!” 何瑾当即又是一阵郁闷,没想到都已不涉足江湖了,可江湖上还是有自己的传说...... “郝同学,你这是《水浒传》看多了吧?瞧你的年岁,怎么也比我长上几年,怎么还一副纳头就拜的架势?” “大哥,你不能这么算,我虽然比你年纪大,但混得没你好呀......” “而且,大哥你跟宋公明多像啊,都是衙门里的小吏,到哪里都有一帮慕名的好汉,我不过其中之一......” 何瑾更加无语了,不得不拿出了大哥的气势:“好好说人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想怎样?” “我,我家是开砖窑的,老爹嫌我不爱读书,花了五百两银子捐助这州学,让我来这里混个脸熟儿......我,我就是想结识大哥,希望能请大哥喝两杯酒,真没别的意思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意识自己最近多疑了:这位郝同学,虽然比自己年长了几岁,但也只是没过二十的小年轻儿。 而一个小年轻儿,想结识位江湖大哥,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可就在他准备回应的时候,讲堂上的韩训导,忽然便咳嗽了一声,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了两个人。郝胖子吓得连忙闭嘴,不敢多说,何瑾也赶紧装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听起韩训导的讲课。 可接下来一听,他便有些傻眼了。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 “范氏曰: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 “......” 勉强听完这一段儿的何瑾,除了两只眼睛还会眨巴一下之外,脑子直接就懵了:我去!......这都是些什么啊? 什么子曰、周氏曰、范氏曰的,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这一发现,不由让何瑾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赶紧调用了剩下不多的脑细胞,试着解读了一番。 看了第一句的时候,他似乎还能理解,大概是子贡在问孔子,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而孔子的回答是,对于你要说的话,先实践了再说出来,不要夸夸其谈。 可后面的周氏曰和范氏曰,何瑾就有些解读困难了。大概是,两个人又对这件事儿,做了些什么补充和说明? 可他又不怎么确定,扭头儿便打算问一问同桌。 可刚一转头,便看到郝胖子的脑袋,一磕一磕的。没一会儿,一个眼皮就闭上了,另一个还勉强撑着,像个在打吊线的泥瓦匠。 随后,没待何瑾开口,郝胖子两个眼睛就都闭上了,一把搂过当枕头,直接睡了过去。 张着嘴巴的何瑾又惊了:我去!......刚才还热血沸腾地要拜人家当老大,现在一听韩训导讲课,你就忘了老大找周公去了? 你把韩训导的讲课,直接当催眠曲了?就你这样的小弟,哼......我打死都不能收!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还是一味地‘曰曰曰’,何瑾听得简直一脑子浆糊。 渐渐的,看着郝胖子睡那么安逸,他不由也感觉脑袋开始发沉,忍不住用两只手撑起了下巴。 可再之后,他好像就看到一个叫‘周公’的白胡子老头儿,在脑海里捧着一大把的钱,对着他嘿嘿笑道:“何小官人,来梦里陪老夫玩会儿嘛......” ...... 韩训导讲了一个多时辰的经义,正自我感觉良好。抬头一看讲台下面,不由气得鼻子都歪了。 郝胖子趴在上,腮边挂着晶莹的口水,鼻涕泡吹起来,扁下去,睡得别提多香了。 至于何瑾,倒是比较鸡贼,还知道用儿挡住了脸。可那呼噜声匀称平顺,显然在梦里和周公聊生意经聊得挺投机。 韩训导气得七窍生烟,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身前,猛地一拍两人的案桌! 啪! “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郝胖子没睁开眼睛,就大呼小叫起来。 何瑾这里倒是比较霸气,出口就来了一句:“我去你大......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噗,韩训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十步,学堂里登时充满了讥讽的笑声。 郝胖子揉了揉睡眼,正好看到了那吃人的目光,吓得他直接趴了。而何瑾虽然见过了风浪,可后来读书的声音,也不由越来越小...... “训导息怒,训导息怒!”郝胖子赶紧狡辩,道:“子曰:吾不是故意的......就是您一讲课,我就忍不住瞌睡。” 何瑾这个汗啊:这是解释?这叫......不打自招! 于是,他当即接口道:“不错,训导大人我要反映,这胖子一听你讲读就睡觉,实在太打扰我学习了!” 郝胖子登时一脸惊诧和幽怨,心中的水浒梦一下就破碎了:我拿你当老大,你却这般出卖我? 可转头一想,自己竟然有被老大出卖的本钱,实在是......太荣幸了啊! 韩训导却不管这些,直接黑着脸对好胖子言道:“惫懒松懈,虚度光阴,打你二十下,你可服气?!” “服......”郝胖子是个老实孩子,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啪二十下过后,他的手都肿了起来,何瑾光是看着都觉得疼。随后,韩训导便转向他,问道:“同样二十戒尺,你可服气?” “我当然......”何瑾也很干脆,可就在韩训导都举起戒尺时,他便接着道:“当然不服气。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训导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小子岂会心服口服?” “不教而诛?......呵呵。”韩训导闻言笑了起来,那脸色却更加阴沉了:“行,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零章 还是给忽悠瘸了 “州学之堂乃宣扬教化、培育栋梁之要地,理应专心凝神,才不负大好时光。” “你却于课堂之上公然睡觉,扰乱其他学生——如此不敬之举,无异羞辱了此地,枉费了圣贤的谆谆教导,莫非你还觉得有理了不成?” 韩训导气势汹汹,上来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让在场生员听了都不由颔首点头,等待着自不量力的何瑾无言以对。 可何瑾却深深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言道:“训导言之有理,圣贤的微言大义,乃处世行事的根本,理应学之从之。在下此番入学,也正是为此而来。” “哼,此时才认错,不觉得太晚了吗?”韩训导还是一脸刻板,半点都不讲情面:“你这是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哼,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可不能一时心软被他骗了,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才行! 可想不到,就在韩训导以为何瑾已服软儿的时候,便听何瑾自顾自地继续言道:“然在下入了这学堂后,只是一头的雾水、两眼的茫然,根本不懂训导在讲什么。如此不知所云,为何不干脆睡上一觉?” 说罢,他还两手一摊,极为坦白地道:“训导该不会想让在下不懂装懂,枯耗这一上午的光阴吧?” 这完全就是诡辩了,无形中,何瑾便已偷换了概念:不说自己睡觉到底是对还是错,反而说来了之后听不懂...... 韩训导却一下被带进了沟里,怒声道:“听不懂?......难道你不识字吗?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分明就是你偷懒耍滑,不肯一心向学!” “训导强词夺理!”何瑾一下抓住机会,也提高了嗓门儿,反驳道:“天生众人,禀赋不一。若是人人都能读书百遍,学得会其中道理,岂非人人都成了圣人?” “更何况,在下连个童生都不是,训导上来便讲这么佶屈聱牙的学问,在下若是能听得懂,岂非才是怪事?” “这?......” 韩训导是个方正君子,而方正君子最容易钻牛角尖儿,一下被何瑾说的哑口无言: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可是明明不对啊,上课睡觉,他还有理了不成?...... 再仔细一想,他忽然怒极反笑,喝道:“呵呵,好你个何瑾!偷梁换柱、移花接木这等诡计,倒是用得很熟稔啊!” “你来学堂不想着自己如何用心学习,反而怪我教得不好?你问问这些生员,哪个觉得我教得不好?” 韩训导威严地扫过众生员,只见这些生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没一个出口反驳的。 何瑾却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韩训导,你简直太年轻......也不是,你想法实在太简单啊。 随后,他便开口道:“韩训导,你掌握着这些人的学业评定,盛威之下,谁敢吐露实情?要不,你换个问法儿试试?” “如何个换法?” “不如训导问问,有谁觉教得好?” 韩训导自信回头,当即又大声问了一遍。 可话音落下,他那自信十足的脸色便渐渐僵住了:只见课堂里的生员们,还是一个个低着头,没一个认同开口的...... “你,你们?......”自信陡然崩塌,韩训导满脸不敢置信地环顾道:“你们当真认为我教得不好?” 生员们低着头,还是没一个肯开口的。 最后,还是品学兼优的严秀才,一下识破了何瑾的诡计:训导和生员之间,天生就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说训导教得不好,无异于是在得罪人,生员们当然不会那么傻。 可说训导教得好,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万一训导自我感觉太良好,打算以后每天多教一个时辰,可该怎么办? 但严秀才也不想得罪救妻恩人,只能说了句公道的话来打圆场:“训导教授我等的确用心了,我等也铭感五内。然此事便如润德所言一般,各人禀赋不同,学业进展自然有快有慢......” 可韩训导还是想不通,竟又气又委屈地向何瑾来了一句:“那依你说,我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因材施教啊。” 何瑾看了一眼严秀才,感激地笑笑后,就开始阴险地出卖队友了:“比如严生员这等学业优异者,训导当然不能以同样的功课要求他。” “而是应该提高难度,加大容量,把他的极限都压榨出来。这样才能使严秀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金榜题名。” 一听这话,严秀才不由苦笑不已:何恩公,你还真是.....无耻啊! “可对于我和郝学子这般资质驽钝的人,训导便当降低难度,减小容量,一步步地慢慢来。如此,就算我等日后不能榜上高中,亦学得了几分圣人教化,训导大人功莫大焉......” 韩训导一听这话,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甚至到了后来还有些挣扎和痛苦。 何瑾见状,忍不住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了,生怕把韩训导给忽悠瘸了。 可就在他准备安慰一下的时候,韩训导却一下喟然而叹,道:“唉!知易行难,想不到老夫教学十余年,最后竟被一黄口孺子给教训了。” “润德,你说的不错。我这般通讲漫灌,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劳形而无用,收效甚微。欺得了自己,却欺不了上天。” 说着,他竟然还摆摆手,一身落寞地向学堂外走去:“今日暂且休课一天,老夫回去自省一番,明日再来同你们授课。不,是来因材施教......” 何瑾见状,不由面露崇敬,深深地躬身一礼,道:“训导高风亮节,一心为我等着想,在下敬佩不已。” 毫无疑问,韩训导虽然刻板严肃,但有一颗赤诚的教学之心。这样的人,自然值得何瑾的真心敬重。 而韩训导也停下了身,对何瑾还之以礼,道:“何司刑虽不通文墨,然见识天生,也当是吾辈之人。” ‘吾辈之人’这四个字,对于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来说,已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而一旁的郝胖子愣愣看着这一幕,不由都有些傻眼。 等韩训导离去后,他才激动地一拍何瑾的肩膀,道:“老大果然是老大,厉害啊!......刚入学第一天,就将铁面阎罗给教训了一番。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真心的老大,我永不反悔!” “如此说来,你之前认我当老大,就不是真心的喽?” “不,不是,之前也是真心的。”郝胖子急得团团转,赶紧解释道:“只不过,这一次更真心!” 何瑾却不由头疼,也替胖子的爹疼:唉,这家伙,明显就不是读书的料儿啊......那五百两助学款,算是彻底打了水漂儿了。 “唉,算了......有钱啊,你以后呢,对韩训导多敬重些。这次不是我教训了人家,反而是人家教训了我。” 何瑾当然清楚,他一句‘因材施教’,不过上嘴唇碰下嘴唇。 可对于韩训导来说,却是繁重的备课、教导、督查......说不定,还得搭上被气得上火的健康损失。 至少,郝胖子这里,恐怕就会将韩训导气得怀疑人生。而自己这里呢,估计更是不遑多让! 因为,自己是真心看不懂这《朱子集注》,特么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尤其还什么‘曰曰曰’的......圣人们没事儿,就不能说点大白话吗?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跟写八股、考科举,又有几毛钱的关系? 自己来学堂,是为了镀金考功名,然后当大官儿更好贪财好色的。可不是想跟王阳明一样,立志成为大圣人的啊! “不行,就算韩训导会好好教我,这剧情发展,大概也会跟自己想的南辕北辙。”何瑾不由默默开口,思忖着对策道:“看来,明日一定要找师父好好问问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一章 八股文这么难? 第二日一大早,何瑾急吼吼地便赶来了衙门。到了签押房,发现姚璟正斯条慢理地用着早餐。 看着何瑾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姚璟不由知道,这小子在州学那里碰了钉子。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矜笑,何瑾却已脸色一变,喜笑颜开:“正好儿,着急着赶来,在家里没吃饱......姚福,来再添双筷子!” 姚璟脸上还未绽放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这孩子,越来越......臭不要脸了啊。真是,看见他就上火! 不过,眼下正好有事儿问何瑾,姚璟也懒得计较这些,开口道:“你在三班衙役和刑房的改革,为师已观察过了,的确是垂拱而治的典范。” “如今刘不同也被你斗倒,为师想趁朝廷未委派新吏目之时,对其他房也进行改革,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你觉得如何?” 何瑾夹了一个汤包儿,蹙着眉头嚼了两下后,才道:“时机还不算很成熟。如今三班衙役和刑房的运转,靠的都是衙前街的管理费。鼓山煤矿的干股,师父又都拿来捐助了四个慈善机构。” “而改革各房,却需要大量的银两来做后盾......有多大肚量才能吃多少饭,依弟子来看,这事儿得一步步来,量入为出,先再改革个软柿子的礼房比较稳妥。” 说着,何瑾的思路便渐渐打开了,继续阐述道:“如此一来,其他房看到刑房和礼房的不同,必然心往向之。届时,等冬日严寒一过,师父不再被四大机构绑束,便可趁机拿下户房。” “待全州的税赋,尽数掌握到师父手里,有权有钱......那时,还不是师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姚璟张着嘴大半天,都没把筷子上的汤包儿送进去。 看着面前吃得有滋有味儿的何瑾,不由有些怀疑人生:这孩子,竟然吃个汤包儿的功夫,便将衙门里一年的规划给制定了出来? 而且,这规划还一针见血、落地可行,简直无可挑剔。尤其还老成持重、不见丝毫烟火刀戈,简直就如官场了磨砺了多年的老油子! 反倒是自己,也算一小把年纪了,谋划做事儿却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何瑾虽说性子跳脱、行事诡秘,可在正事儿上却缜密周详、滴水不漏,师徒简直有如天渊之别。 “那,那好,就依你说的来办......” 说完这句,姚璟眼珠又转了转,想着不能被何瑾如此把控着谈话主权,便主动开口道:“昨日入了州学,感觉如何?” 说着这话,姚璟才将都快凉了的汤包儿,送入了嘴里。可随后何瑾的一句话,顿时气得他连连咳嗽,直接将汤包儿又喷了出来。 “嗨......那破地方儿,几乎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何瑾还挺委屈,一脸的幽怨道:“师父,你送我去那地方受罪干啥?” 姚璟的脸色一下就黑了,连连咳嗽的同时,还忍不住臭骂:“混账!......那可是一州文教之所,是为师特意磨砺你跳脱浮浪性子、打磨你才学品性的良选!为师的一片好心,真是全被你当了驴肝肺!” 何瑾一看,赶紧端了热茶去哄:“师父,师父您喝茶。是弟子没领会您一片苦心,全是弟子不对......不过,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了那种地方,弟子可能就会被教傻了,那该怎么办?” 姚璟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不由又喷了出去,面色赤红拍案道:“混账!州学之所,所教的全是圣人经典,培育的都是朝廷栋梁,岂容你如此调侃诋毁?” “就算为师,也是从那里一步步走出来的。难道你以为州学培育出来的,都是食古不化、迂腐透顶的书呆子不成!” 何瑾这下就不说话了,可那双疑惑的眼神儿,却上下打量着姚璟,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吗?...... 一看到这眼神儿,姚璟再度怒发冲冠。 可又一想自己跟何瑾的差距,忽然面色一僵,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了...... “那你以为为师让你去州学,是为了什么?”难受了半天,姚璟才略带心痛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学写八股,考科举,然后跟师父一样当官儿啊。只有当了官儿,才能更加方便地捞......呃,造福一方,回报朝廷!” “呵......”姚璟嘴皮儿不由轻蔑地一挑,道:“你以为写八股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载,都未曾高中,甚至连个秀才的功名都取不上。你刚入州学一天,便妄想着金榜题名?” 何瑾这下脸色也有些难看了,道:“那,那师父还说过,明年就是县试之年......” “不错,明年就是县试之年。为师的想法,就是让你临阵磨枪,随后参加一场科考,知晓何为天外有天!” 这一下,何瑾彻底沉默了。 他悠悠地望着姚璟,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冷硬和沉凝。似乎在那双眼窝当中,正酝酿着一场小小的风暴。 学习圣人经典,磨砺心性品德?......狗屁啊! 不是何瑾对华夏古文经典有什么反感,而是他早已不需要这些:开玩笑,一个前世三十岁的人,三观和独立人格早已成型。反过去再学那些经典,能有多少的意义? 更何况,真正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东西。 前世何瑾虽没读过多少儒家经典,可网络上多少名著典籍、成功学、心理学、厚黑学?还有王阳明的心学、以及另一位圣人曾国藩的事迹感悟......这些道理和观点,不少就跟儒家的经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这些东西,他都辩证取舍地读过用过,也转为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智慧。 至于‘活到老、学到老’一说,更是可以在日后的行为处事中学习和感悟。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故而,在何瑾看来,他入州学的唯一意义,就是学会写八股,拿来当成步入仕途的敲门砖。 可惜姚璟这位古人,毕生奉儒家经典为圭臬,为万事之良药。根本没看清事情的本质,便妄想着用这些,来洗脑何瑾成为他心目中的那种人...... 此时感受着何瑾的冷硬气息,姚璟一时也知自己说得重了,赶紧开口劝慰道:“润德,为师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不知信,无以知人。而知命、知礼、知信,都得研习经典才成。” 何瑾不由叹了一口气,也没跟姚璟争执,而是语气平和地道:“师父的一片苦心,弟子已知晓了。” “只是,师父让弟子研习经典,也不会是想让弟子皓首穷经,做那寻章摘句的腐儒吧?弟子最终,还是要走向仕途的。既如此,敢问师父,要想做得好八股文,应当如何?” 姚璟以为何瑾这是认同自己的道理了,不由有些满意,蹙眉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嗯,这八股制艺,堪比床板下面抡大斧,螺蛳壳里做道场,最考量一个人的功底水平。” “首先,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是最最基本的。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何瑾呆呆地听着,不由感觉一重重的山岳向他压来,面露绝望:师父啊,要是这么来,别说十年寒窗苦功,就是一辈子搭进去,都不见得能行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二章 何瑾,你才情如此之高? 这一天上午,何瑾什么活儿都没心思干,就把自己关在了司刑办公室里,愁眉苦脸地看着《论语》。 按照姚璟的意思,要想写好八股文,四书五经是基础中的基础。饭要一口口吃,自然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而认真说起来,何瑾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因为打开默读背诵的时候,竟发现上面的内容,都已镌刻在了脑子中。随即再一想,他就恍然了:这是原主留下来的馈赠。 未穿越的时候,这具身体已开过蒙。 并且,在私塾先生和爹娘的教导下,原主虽然不懂其意思,但已囫囵吞枣,将四书五经都背了下来。 当然,这种书呆子式的笨鸟先飞的法子,按说是没啥意义的。最多,也就是让原主当个两脚书橱。 但当何瑾穿越过来后,这份馈赠无疑便显得珍贵有用了。 因为科举考试可是闭卷,有了这些记忆,何瑾至少不用再死记硬背了,省了很大的时间和精力。 尤其,他可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少年,而是拥有着前世完整应试教育,以及好几年丰富阅历经验的成人。 原主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极为肤浅,甚至可以说懵然不懂。 可何瑾的理解能力,却要比原主强太多。耐下心性阅读理解后,发现自己还是能够,将文言文转化为大白话的。 只可惜,刚看了《论语》两篇的时候,他就有些瞎话,他还当即背诵了一段儿的《孟子》。 “哦......”韩训导听着不由啧啧称奇,颇感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润德可会吟诗作对?” “吟诗作对?”何瑾先是一懵,随后开口道:“先试试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韩训导一脸便秘的神色:读书人,有这样将自己比作骡马的吗?如此粗俗,估计吟诗作对也高雅不到哪儿去。 于是,韩训导便微微一笑,先来了个简单的对子:“五湖四海皆是文。” “万水千山都归情。”何瑾接口就来。 前世还保留着贴春联的习俗,而且大学期间,何瑾也算半个古文青年。像这种满大街的对联,根本难不住他。 “竹本无心,节外生枝。”韩训导加大了点难度。 何瑾却还是没感觉,道:“藕孔无丝,不染污泥。” 这下,韩训导面色凝重了,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神图,开口道:“鬼把门,神把门,把门鬼神皆狰狞。” 何瑾环顾了一眼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了韩训导那一堆的书籍上,福灵心至道:“南书房,北书房,书房南北尽文章。” “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韩训导语速加快,这联估计是看了什么戏曲有感。 何瑾却长叹一声,语气不由透出落寞感怀,道:“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这是他偶然怀念前世的情感流露了。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事事趣趣!”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神神秘秘。” 叠字联,也难不倒何瑾。 “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为柴。” “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嘿嘿嘿.....” 拆字联,何瑾仍然不惧,还不恬不知耻地暴露了自己好色的本质。 “雨滋春树碧连天,天连碧树春滋雨。” “风送花香红满地,地满红香花送风。” 回文联倒是有些难度,但何瑾想了片刻后,也是对上来了。 韩训导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才说道:“润德,昨日你与郝有钱睡觉,我偶得一联,今日尚未想出下联,你可敢对?” “有何不敢?”何瑾却不懂文人好争的尿性:对就对呗,反正又不赌钱,大不了我承认对不上,又能咋滴? “好,你听着,枕耽典籍,与许多圣贤并头!” 一听这个,何瑾不由笑了:这对联,简直就是送分题嘛。因为他记得,这对联原本是朱元璋跟大臣陶安的。 可能是古代讯息传递不全面快捷,而民间对帝皇之事又了解不多,故而阴差阳错地,韩训导就想出了这个联,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创。 “嗯,扇写江山,有一统乾坤在手!”找了半天,也没在大冬天找到把扇子应景,但不管怎么说,这联也算对上来了。 “润德,想不到你,你才学竟如此之高?”韩训导有些傻眼了,又试探着问道:“既在冬日,你能否以‘雪’做出一诗,或一词?” “雪?......”何瑾蹙眉,不由面露难色:“这也太......” “哦,我也觉得太难了些,不过......”韩训导这才吁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放松。 可不料,何瑾还是满脸的怪异,继续说道:“韩训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也太简单了吧?”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张口,就是伟人的《沁园春.雪》。 好在他还有些脑子,念了两句就意识到这诗词,气势雄浑豪迈,胸襟气魄浩阔,不是一介小吏身份能来的。 于是,他突然又一断,道:“训导,咱还是换一个吧......” “别呀,我听着才刚有意境,你怎么就停了?”韩训导连连拉住何瑾,一副欲求不满的怨妇模样。 何瑾却已无语凝噎:唉,这文人尿性......一首诗词而已,怎么搞得我偷你家银两了一样,至于嘛? 更何况,这不停也不行啊,这词要是念完了,估计我小命儿也就玩儿完了......你们封建专制王朝,可是不讲平等和人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三章 这么优秀不会八股? “训导,你别闹......听听这个咋样儿?”不管韩训导如何哀求,何瑾还是如无情的渣男,抛弃多情少女一样,果断另起炉灶。 “翩如中舞玉人纤,皎似禅宗戒律严。姑去尽留云母粉,客来只醉水晶盐。正愁黄独迷镵柄,故压梅花入帽檐。埋没远山知几许,且收螺子画眉尖。” 这诗一吟完,何瑾立时发现韩训导的脸色变了,那神情就跟......放浪渣女又找到了新欢一样,双眼都开始放光! “妙啊!......简直神乎其神。”说着,韩训导还忍不住站了起来,点评道:“通篇没有一个雪字,却将雪之一物咏叹地淋漓尽致。尤其字里行间的意境,更是让人仿佛便置身落雪当中。” “这幽冷的气息,如画般的描述,丝丝缕缕的情感,当真一首绝佳的咏雪诗!” 这一刻,韩训导整个人,就跟吃了‘黯然销魂饭’一样。浑身上下洋溢着莫名骚动的气息,让一旁的何瑾,不由感受到了非洲大草原发情斑马的味道。 只是,躁动地走了两圈儿后,韩训导忽然就怔住了。 一转头,他就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是从何处剽窃来的?吾等读书人要有修养气节,岂能行这等卑劣无耻之事!”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怵,懒洋洋地言道:“韩训导乃士林之人,如此......嗯,绝妙的一首诗,若是他人所作,岂会半点都不曾耳闻?”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哼,既然是穿越人士,不剽窃又怎么算合格?这首诗你找原作者去吧,等个二十一年后,他才会出生呢。 “哦?......”韩训导还是不信,但也无法反驳何瑾,不由便道:“那你再来一首?” “训导,诗词不过小道,一首足以。”何瑾却推辞了。 不是他不耐烦,而是诗词发展到明朝,已经进入了瓶颈期。该写的能写的,前人都已经写出来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剩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徐渭、郑板桥,还有纳兰性德那位大杀器。大概还有的,就是秦淮八艳的诗词,却又不适合他这个男子。 最多呢,还能有一个唐伯虎。可唐伯虎是跟他同时代的人。万一撞车了,那可就一下全露馅儿了。 如此,基于脑子里存货,用一篇就少一篇的现实,他当然采取了待价而沽的策略。打算好钢用在刀刃上,可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 韩训导当然更加欲求不满,但同时也已对何瑾高山仰止,言道:“嗯,没想到润德竟如此才高八斗、惊才绝艳,那八股制艺必然不在话下。” “既如此,你便用......”随手翻了翻身边的《论语》,韩训导接着道:“便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来作一篇八股吧。” 何瑾听了这个,不由便一下傻了: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还什么只有你跟我......孔子这是跟颜渊犯了什么事儿,打算逃跑或藏起来吗? 最重要的是,八股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只知道八股文好像是一种作文的格式,可究竟怎么来,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过,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学八股啊。 于是,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个屁的何瑾,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训导,这个我不会......” “润德别闹,过谦则伪,你如此满腹经纶、如椽大笔,又怎能被这等简单题目难住?来,来,你来一个嘛......” ‘来一个?’何瑾这下可就有些怒了,这是耍猴儿要后空翻啊,还来一个。 于是,为了表明他的光明磊落,和确实做不出来的真实,便更加气势雄浑地来了一句:“小爷我不会!” 这下,韩训导的脸一下就僵了,反应过来后,手就恨恨地摸到了戒尺上。 何瑾一见当即就慌了,立马拦住道:“韩训导,我是真的不会啊......非但不会,我连八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韩训导挣扎着还是要揍何瑾,道:“四书五经你背得滚瓜烂熟,对联证明你才思敏捷,刚才一诗更显文学深远功底,你怎么可能连一篇八股文都不会作?!” “是啊......我如此优秀,怎么连篇八股文都不会做?”韩训导那么认真,让何瑾自己都傻眼了。 但随后,他就意识过来了:狗屁个优秀啊!......四书五经是原主的记忆,诗纯粹是抄的,只有对联,还勉强算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可这点浅薄的简单的水平,哪儿能够作得出八股文来? “训导息怒,我一点都不打诳语,说不会是真的不会。”何瑾都快想哭了,第一次感觉承认自己不优秀,竟还如此之难! “当真不会?”韩训导还是有些不相信,道:“连破题都不会?” “啥叫个破题?” “......” 这下,韩训导默默地放下了戒尺:嗯,能说出这等白痴话的,看来是真的不会。 随后,他便捏着山羊胡想了想,竟莫名其妙地就给何瑾找到了理由:“嗯,估计你是聪慧天生,早些年也有双亲教导,故而机敏伶俐......” “然中途父亲突然去世,未到学八股时,你学业便被迫中断。故而到了今日,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何瑾听完一下就惊叹了,双眼都差点蓄出泪水:韩训导,你才是及时雨啊......我自己都来不及编出的理由,你竟然替我编出来了。 真的是......太感谢了。 以后我跟别人说瞎话,就照着这个模板来! 不过,因缘际会得了这个还不够,何瑾又眼巴巴地问道:“那敢问韩训导,像我这样不上不下的,你打算如何教导?” “嗯......”韩训导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后便给出了很中肯的回答:“还是要先夯牢基础、固本培元才行......”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点头:不愧是老教育家,说得实在太对了!万丈高楼也要平地起嘛,打好基础最重要。 可接下来韩训导的话,就让何瑾彻底无语了。 “这样,以后的学业,你便从通晓理解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开始。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韩训导还没说完,何瑾这里就扁起了嘴,接口道:“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一听这个,韩训导当即便脸黑了:“竖子,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来消遣本训导!” “训导息怒......在下是今日早上请教了师父,才知道的这些。想不到,训导的见识和思路,竟与师父那两榜进士相同,果然不愧磁州第一名师!” 何瑾先一个马屁奉上,表面还装作委屈兮兮的模样。 可暗地里,他眼珠子却滴溜溜儿一转,转口说道:“只不过,经二位如此一说,在下对八股文更是好奇不已。不如,训导便以刚才之题,作一篇八股来,让在下好生观摩学习一番如何?” 韩训导被何瑾这么一番忽悠,当然起了陶陶然的醉感,矜持地笑道:“嗯,看你如此一心向学,那我便借用此题,为你讲述一番这八股的奥妙。” 何瑾当即恭敬一礼,口称感谢。 同时内心里,也止不住有些小激动:不容易啊,费了这么多的套路,终于能一窥庐山真面目了...... 来吧,八股文,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四章 感觉思想被玷污...... “要想写八股,理解题目的意思,自然是最最基础的。” 韩训导提起毛笔哈了一口气,将‘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话写了出来。 随后,他便指着这句话问何瑾:“润德,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何瑾皱着眉头仔细揣摩了一番,连蒙带猜地言道:“大概是孔子对颜渊说,受到重用的时候便出来做事,不受重用的时候便深藏不露,只有我和你是这样的人呀。” “嗯,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韩训导点点头,接着又道:“八股制艺,其实就是要我等根据这句话,写出自己的一篇感想文章。” “而八股文的格式,便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 “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可不能随便写,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说罢,韩训导又抬起头望向何瑾道:“所谓破题,就是你对这句话有什么感悟,要开篇立意。若是由你来,当会如何破?” 何瑾拧着眉头发散了一下思维,便开口道:“训导,我觉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想法,太消极保守了。” “大丈夫行世,自当从心而为,积极进取。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如此方不枉人世一遭!” 身在何瑾那个时代的人们,竞争十分激烈。 人人都知道机遇就好比是美女,你不上,自然有人去上,当然不能靠着等来,而是要自己积极主动争取过来。 可韩训导听着了这话,却不由大摇其头,道:“润德,若是如你这般,开篇便会被考官黜落。我朝规定,八股文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须仿照古人立言,要按照朱圣人的思想来写。” “圣人?......朱熹,他也配?”说起朱熹这个人,不管后世如何评价,但在何瑾看来那就是个人渣。 众所周知,朱熹的理学核心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天理’暂且不说究竟是什么,但‘人欲’无非就是七情六欲。 可朱熹嘴上说着这一套,背地里却纳了两个尼姑为宠妾。而且,他儿子死后,儿媳妇竟然还怀孕了! 而这样的重口味,何瑾也不说了。 就说拿着一套学说来普世,自己难道不应先说到做到? 如此表面道貌岸然、圣人标榜,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花花肠子,简直比真小人都还不如! 更不要提为了打击政敌,朱熹还亲手炮制出了‘严蕊事件’,对一位官妓弱女子严刑拷打。 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学者、一个大高官,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便如此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简直可谓丧心病狂! 这样的家伙,还说是什么‘圣人’,纯粹就是对这两个字的侮辱! 可不料韩训导听了这话,立时勃然大怒,道:“润德!朱圣人岂是你这凡人可信口置喙的?......再说,若你还想继续学八股,就必须按着圣人的注解来!”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变得很是难看。 但随后又冷静一想,这可是明代,不是人人平等、言论自由的现代。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必须先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来。 如此,才是真正的成熟睿智和强大。 假如一个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却还硬要怼天怼地怼空气。呃......那不叫骄傲和倔强,那叫......泰迪。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知晓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先将学习八股文目的达到:“那若由韩训导来破题,又该当如何?” 韩训导想了想,便提笔写到:“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何瑾歪着脑袋了看了一会儿,才猜出了韩训导这句话的意思:孔圣人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时,才会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何瑾的破题,放在了‘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条关键的行为准则上。 而韩训导的破题,却放在了可有可无的边角微末上,根本不提这句话的观点,到底对不对、好不好。 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朱子集注当中,已经定义这句话就是光辉伟大正确的了,统治者也不需要你发散思维。 那除了写点不痛不痒的屁话外,还能写些什么? 紧接着,韩训导又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将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统统给何瑾讲了。 这过程当中,韩训导一脸的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何瑾这里,却不由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对这种不能多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的格式,可谓难以接受。 终于等韩训导将一篇用词考究、排比得当的文章写完,何瑾这里非但没轻舒一口气,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再纯洁了。 这感觉,就是自己身体虽然还是清白的,但思想却好像在这篇文章的创造过程中,被朱熹那个老淫棍,一次又一次给玷污了。恶心得何瑾浑身上下,不停地在起鸡皮疙瘩。 “韩,韩训导,这就是八股文?......”何瑾用手轻轻拎起那纸张的一角,仿佛拿着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一样问道。 韩训导却看着自己那篇文章,一脸的满意和骄傲,点头道:“嗯,这就是科举考试,必须要作的八股文!” 何瑾一下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新文化运动时,那么多人都批判八股文了:这种钳制思想、愚弄天下,偏偏还苛责繁难、吹毛求疵的文章,就活该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啊! 读书人要是整天什么都不干,就一心这样皓首穷经、寻章摘句。最后的结果,可不就跟范进中举一样疯了? 就算侥幸没疯,估计也会成半个白痴。 可不这样写八股,就过不了科举考试;过不了科举,就不能当官儿;不当官儿,就只能在磁州这个小州府里作威作福...... 贪,也是有层次高低的。只窝在小州城里,当个土大款怎么能行? 真正的贪婪之人,要有走出州府,迈向省国,将贪婪的触手,伸到天下各个行业领域的志向才对呀! 然而,何瑾想了想,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嗯,我可不愿因此成了白痴...... 此番一识八股,他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这也成了他穿越以前,遇到最大的一道难题。 怪不得说清醒的人最痛苦,因为看得通透却无法改变,实在太煎熬! 幸好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刻板、不知变通的人。信奉的一个观念,就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虽然眼下看起来这困难丝毫无解,但这不能证明问题便无懈可击,无非暂时没找到正确的办法而已。 想到这里,何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言道:“韩训导,这篇文章在下想带回去,好生观摩学习一番,不知训导可否成全?” 韩训导明显是头顺毛驴儿,被这么一捋当然很开心:“嗯,孺子可教!不错,你就拿回去当范文吧......” 何瑾当即称谢,随后还是跟拎着一张被用过的手纸一样,拎着那篇八股文就出去了。 一回头,又看到韩训导那狐疑的眼神儿,他才不情愿地用双手捧起,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篇文章华彩斐然,在下都没洗手,真不愿玷污了!” 韩训导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竟然相信了! 何瑾却赶紧跑开了两步,一直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后,才对着那篇文章露出了恶狠狠的笑:“来吧,八股糟粕,小爷从今以后就跟你干上了!看看到底是你能玷污我的灵魂,还是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五章 小爷口味就是这么重! 自从认识了八股文这个东西,何瑾以后的日子,就跟犯了魔怔一样。 刑房里的事儿,他放手交给了尹悠和端木若愚来打理。三班衙役那里,便由升为了捕头的刘火儿去处置......反正刑房和三班那里,都已制定好了规则,想当甩手掌柜一点都不成问题。 他自个儿呢,天天就捧着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上午趴在司刑办公室里啃,下午就跑到州学里继续啃,回到家里后还不忘挑灯夜读。 这些日子,他可谓就是与封建糟粕文化抗争的斗士,思想和灵魂一次次地,在玷污与反玷污中挣扎徘徊。 整个生活全被八股文塞得满满的,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可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终于七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嗯,何瑾他癔症了! 有一次,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抱来了一摞卷宗,对着何瑾问道:“老大,这么多的案子,该如何是好啊?......” 何瑾却从一堆书里抬起头,蔫呆呆地看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嘿嘿一笑:“多乎哉?不多也......尔只需分门别类,岂不游刃有余乎?” 端木若愚听后,顿时就不淡定了,转身离去:“算了,我还是自己瞎弄吧......” 还有一次,刘火儿押了一个嘴硬的逃犯,半路上遇到了何瑾。 他询问何瑾该不该用刑,可何瑾呢,却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了那逃犯大半天。最后,才对刘火儿来了一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刘火儿当时就傻眼了,一脸无辜地道:“老大,我怎么了嘛,你上来就说我无耻......” 何瑾却一听这个,不由连连摇头,叹息道:“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着,就一步三叹气地走了。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在家晚上看到青芽换灯油时,又忍不住来了一句:“嗯......娉娉褭褭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嗯,不错不错......” 可青芽却一看他那淫邪的目光、猥琐的笑容,当即吓得小脸儿煞白,尖叫着就跑了出去:“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要欺负我!” 崔氏一听这个,不由目光一凛,神色冷漠:“哼,终于到了忍不住发骚的时刻了吗?......来呀,取家法来!” 可当她气势汹汹地想暴揍儿子一顿,好生纾解这些时日无聊时,却发现何瑾正安安生生地看着书,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样,哪有半点发骚浪贱的模样? 甚至,当青芽哭哭啼啼地当面指责他时,何瑾还一本正经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必大惊小怪?” 崔氏简直被气疯了:“小小年纪,就如此恬不知耻?” 何瑾当即也怒了,昂然起身、戟指崔氏大喝道:“女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三从四德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对我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崔氏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气得什么都来不及说,上去就是一阵暴雨梨花笤帚疙瘩,打得何瑾连连抱头鼠窜:“娘,娘我错了......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得亏崔氏是个有文化的,明白何瑾的意思是说:孝顺不是奉养父母就算了,还要从内心里尊敬...... 可纵然知道这意思,一看自己曾经聪明伶俐的儿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崔氏忽然就连揍他都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实在没啥快感了啊......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何瑾不可理喻时,还是有一个人特别满意的。 那个人,就是何瑾的亲亲师父,姚璟。 “东翁,这不行啊......老夫适才去见润德,问他如何循序渐进改革礼房,可他却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空而无用的废话。” 签押房当中,陈铭捻着胡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长此以往,一个少年就此倒下,一个书呆子即将诞生。” “唉......”姚璟却不以为意,拖长了声音摆手道:“师爷大惊小怪了,本官倒觉得这样挺好嘛。” “润德本就聪慧有谋,此番又潜心苦读,感悟圣人微言大义。长此以往,必当成为一位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人,岂会如师爷所说那般?” 陈铭脸色更加便秘了,忧心忡忡地暗道:“东翁,他以后温润不温润、兼备不兼备,这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不出三天,他肯定会是要疯的。” 姚璟还是不以怎么为意,但也开口问道:“师爷何出此言?” “因为润德没傻之前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变态......如今他沉浸在四书五经中这么多天,不是爆发就是变态,哪个都不会是啥好结果。” 姚璟一听这个,顿时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可还没等他说话,亲随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大老爷,不好了,何司刑他疯了!” “什么!”姚璟和陈铭不由对视一眼,目露担忧。 尤其陈铭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的震惊:不会这么寸吧?......刚说爆发就爆发,说变态就变态了? 来不及废话,两人当即就让亲随领路,前来了刑房院前。 此时这地方已乱套了,一大堆的书办、帮役、捕快们,围成了一个圈儿。圈里面,何瑾披头散发的,浑身狼狈不堪。整个人却还嘻嘻嘻地笑着,眼里露着凶狠残忍的光,正狠狠地盯着前面的一匹大马。 不错,此时跟何瑾对面的,是一匹高大骠悍、通体黑得像缎子、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 面对何瑾的敌意瞪视和一大群人的围观,它更是焦躁地喷起了响鼻,一双长而有力的前腿,踏得地面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儿!”姚璟快疯了,四下吼问道:“马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润德又为何会跟它斗气?” “回大老爷,”刘火儿一脸的焦急,解释道:“小人之前抓了一个逃犯,那人是个惯偷良马的贼。一番拷打后,他交代自己手上还有一匹无主的良马,小人便记起司刑前几日交代,寻个代步的骡马来。” “这马当是没被驯过的,许是之前被那贼子用药给迷翻了,看起来还挺温顺乖巧。可想不到司刑大人一上去,它就烈性十足起来,将司刑大人好生摔了几个跟头。” “小人当即就想,让人先驯服了这马再说。”刘火儿说到这里,不由脸色就变了,道:“可司刑大人却突然也飚了,嘶吼着什么‘八股科举就是强奸,既然反抗不了就要享受。可小爷就是不想被人强,小爷要先强了你这畜生!’......” 这话一出口,姚璟整个人也傻了:疯了,这是真的疯了啊! 身后的陈铭,这下更是傻眼了:这,这已不是疯不疯的问题,而是口味的问题啊!......秀儿多好的姑娘不珍惜,偏偏要对一匹马用强......你口味咋这么如此重呢! 然而,就在姚璟和陈铭还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匹烈马却已耐不住躁性,陡然昂首长嘶一声,冲着何瑾便奔踏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匹良马。 长蹄踏地犹如鼓点儿,剽悍健壮的身躯有如冲击石锤。那威猛的气势,令谁都看得出,只要一蹄子踩在人身上,必然就是肠穿肚烂的结果! “润德,闪开,快闪开!”姚璟和周遭人,登时齐声大叫起来。 可何瑾,却陡然也发了狂,大叫了一声:“奶奶的,小爷今天就要强了你,小爷的口味......就是这么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六章 有跑车当然要泡妞儿啊...... 烈马奔腾如雷,滚滚压来;何瑾却大吼一声,不避反进。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算在场之人都大男人,可也有几个心肠软的闭上了眼,不忍看到何瑾死得稀烂模样。 然而,睁着眼睛的人们随后便看到,就在烈马即将踩在何瑾身上的一瞬。何瑾也忽然侧开跳跃了起来,人在空中,还不忘对那匹烈马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上当了!” 紧接着,烈马便看到何瑾伸出了拳头,对着它的脖颈狠狠砸去。 对于那弱小的拳头,烈马根本没放在心上。多少比他拳头大的家伙,也无非让它受点疼痛罢了,效果还不如鞭子。 可想不到,就在那拳头砸到脖颈上的时候,烈马陡然感到那力道简直不可思议! 从脖颈开始,那冲击力立时使得浑身的皮肉都微微颤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倾斜倒地。随后强烈难忍的痛觉,便如排山倒海般迅速蔓延起来。 然而,这样痛苦的打击才只是开始。 何瑾随即绕到了马背之后,一脚接着一脚的踹着烈马,边踹还边叫骂:“狂,你给我狂呀......小爷今天不揍服你,以后我就跟你姓马!”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陈铭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向姚璟问道:“东翁,老夫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可一拳打翻一匹烈马,这,这......不是真的吧?” “应,应该是真的吧?......”姚璟这会儿想想,也有些后怕:这孩子明显不是喜欢读书的人儿,自己却逼着他成这幅模样。幸好他发狂还有理智,要是连人都不认了,整个衙门恐怕都要被他给拆了! 而此时烈马被何瑾如此摧残,彻底被踹出了兽性。 它猛然一翻身立了起来,对着何瑾愤怒嘶鸣了一声,随即便高高地扬起了马蹄,想要将这个可恶的人类踩成肉泥!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而是微微一笑:“呵呵,有个性!” 言罢,他陡然又一个闪身绕到了烈马的身侧,出手如电。一手拎住马鬃,一手抓住了马的一条腿,随即一用力,直接将烈马托了起来! “这,这,这......”姚璟这下彻底震惊了,陈铭老爷子更是下巴都落在了地上:“润德,润德他还是人吗?......” “应该是吧?......”刘火儿瞪大眼睛盯着场中的一人一马,发现烈马的眼睛都圆了,差点儿要脱眶而出。 就在那呆滞震惊的目光中,它被何瑾转着圈儿抡了起来! 一会儿逆时针转,一会儿又顺时针转,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烈马突然明白自己不但能奔腾,而且还会飞了! 何瑾却脸不红、气不喘,反正怎么任性怎么来,怎么狂暴怎么办。最后将烈马折腾得都口吐白沫了,才一松手将它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大量的尘土飞扬而起,烈马落地后还止不住滑了几尺。 再度挣扎着爬起时,烈马明显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都辨识不清楚了。 它努力让发颤的四蹄站稳,想要缓缓神儿。但只眨眼的功夫,就看到那清秀的少年瞬间消失,而背上又是一沉。 烈马陡然愤懑,先是前半截身子高高竖起,咴咴嘶叫起来。前蹄落地后。又把屁股高高撅起,猛尥后蹄,一上一下的剧烈颠簸起来。吓得围观的人们,赶紧纷纷退后。 何瑾也不甘示弱,双腿死死箍住马腹,双手却狠狠揪住了马鬃。烈马挣扎越激烈,他就扯马鬃越狠。 忽然间,这大黑马仰天一声长啸,‘扑腾’一声猛然卧倒在地,就在烈马卧地的瞬间,刘火儿高声喊道:“老大,快躲开,它这是想压死你!” 何瑾本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听到这一声,便松开马鬃。被猛地甩了出去,抱头滚出去老远。 而那大黑烈马已经四蹄朝天,在地上猛烈地打起滚来,马脊梁蹭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 何瑾更加狼狈了,但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有骨气、够烈性,我喜欢!”说着,他又怪叫着扑了上去,一脸的残忍和兴奋,抱起马头又抡了起来! “......”烈马极度郁闷,濒临暴走。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怜惜,抡爽了又一把给扔了出去。 这下,烈马连挣扎着都站不起来了。 刘火儿似乎比何瑾懂些驯马的知识,让手下端来了一盆水和一把干草料,对何瑾说道:“老大,你亲自去喂它,要是它肯吃肯喝,就算是驯服气了。” 何瑾点点头,端着水和草料上前。烈马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把头撇在了一旁。 何瑾这个小暴脾气,直接一扬手,看样子是要再教训那烈马一顿。可不料,就在他刚抬起手时,烈马便浑身一个哆嗦,咴咴地委屈叫了一声。 然后,它侧过头,可怜兮兮地喝起了水...... “哼,还傲娇......”说着,何瑾就改揍为抚摸,慢慢地梳理着烈马的皮毛。 待它喝完水、吃罢草料后,何瑾又一次翻身上去。 这次烈马老实了,前腿不蹬、后腿不跳,安静地让何瑾坐在身上,随着何瑾的指挥转左转右,听话至极。 “嘿嘿,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管你甜不甜,反正扭下来就很开心了!”马上的何瑾不由哈哈大笑,浑不知自己此时跟个叫花子差不多。 “混账,放肆!......州衙重地,难道是你驯马的场院不成!” 一见何瑾安危无虞了,姚璟的怒火就上了来:“还不回去好生攻读圣贤书,在这里玩物丧志作甚!” 何瑾这才看到姚璟,听到这话不由沉思了片刻,随后才跳下马来言道:“师父,学习也当有松有驰。嗯,弟子想着以后,隔三天去一趟州学行不行?” 姚璟一听这话音儿,当即脸色一变:“你这是想要放弃?......”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痛心疾首,勉励道:“润德啊,为师刚看到你上进改变,岂能这般半途而废?须知行百步者半九十,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才是!” 可何瑾却脸色陡然一苦,小声嘀咕道:“师父啊,我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疯也痴呆啊.....” 这些天,他以怀疑、探索、侦破的心态,仔细研究了八股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八股文......真他娘的无懈可击啊! 不准标新立异,不能抒发见解,只能以固定的格式、固定的思维,去费心雕琢一篇花团锦簇、废话连篇的文章。 而且,这种文章还十分跟你的三观、人格冲突,硬逼着长期进行下去,精神抑郁、狂躁不安那是妥妥没跑的...... 可这话他能跟姚璟解释吗? 当然不能。 别说姚璟,整个大明天下的读书人,都信奉写八股是治学修行的必经道路。这种认知对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于是,何瑾眼珠一转,就嘿嘿地谄媚笑了起来:“师父,哪能呢,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弟子驯好这匹马,也是为了节省衙门州学两头儿跑的时间嘛。” “真的?”姚璟不信,满眼的怀疑。 “真的,比真金还真。”何瑾却演技无懈可击,一双无辜的眼神里,还带着丝丝的委屈,似乎在哀伤姚璟对自己的不信任。 “嗯,嗯......如此甚好。”姚璟最终还是敌不过那出神入化的眼神,离去时不忘交代道:“那你用完午饭,便去州学继续苦读罢。” “谨遵师父之命。” 姚璟半信半疑地离去了,到了签押房后,还是觉得何瑾的话不靠谱儿,唤过亲随姚福交代道:“你去盯着那小子,我倒要看他下午会不会去州学!” 姚福领命而去,过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回来了:“大老爷神机妙算,何司刑出了城后,根本没去州学。而是一转眼儿,就向着鼓山煤矿的方向去了。他,他还说......” “说什么!”姚璟气得牙根儿紧咬,火气蹭蹭往头顶上蹿。 “说明代的骏马就相当于跑车,开着跑车去上学,简直有病!有了跑车之后,当然是要去泡妞儿啊......” “竖子!贪财好色,恶习不改!.......”姚璟当时就炸了,‘啪’地就把茶杯砸在了地上。 可随后,他不由又一脸痛苦,哼起了何瑾教给他的一首歌儿:“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七章 大龄穿越男的劣势 一路奔驰在城外的路上,任凭冷风如刀般吹过脸庞,何瑾感觉此时的自己很清醒。 过去七天的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自己怎么就脑子进了水,跟八股文死磕较劲去了? 文化糟粕之所以称作糟粕,就是因为它的无用性。偏偏自己还不信邪,非要在臭狗屎里找营养,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到了鼓山煤矿,何瑾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将近一个月没来,自己错过了多少美好啊! 此时的鼓山煤矿,已不复当初的寒酸模样。 一排排的临时茅屋帐篷,搭建在平整好的土地上。进进出出的劳工,都带着一张疲累却饱含希望和憧憬的脸庞。 尤其茅屋帐篷旁边,还有当地百姓摆起的简单摊位,吆喝着他们贩卖的日常用品和食物。远处还有一片用白灰圈了的土地,说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盖上一个容量超大的澡堂...... 煤矿外缘,还有讨价还价的骡马队、洽谈生意的客商、以及嗅觉灵敏的牙行伙计......这种种的一切表明,鼓山煤矿已迸发出强大的商业吸引力。不久的将来,这里必然会成为一个新型的社区。 可就在何瑾为这一切欢欣鼓舞,而且还手抚马鬃、学着后世高富帅高冷模样,等候沈秀儿时。 没想到气喘吁吁赶来的多情白富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打算学八股、考科举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知轻重、没有个耐心毅力!” 兴冲冲来到这里,上来就听到这样抱怨的训斥,何瑾一下有些傻眼。 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不懂男女感情的青涩少年,面色只是微微一愣后,便看破了沈秀儿那着急的神态,还有羞涩里带着欣喜的眼神儿...... 这少女的心思,此时明显是矛盾的:她既想何瑾努力上进,可也因心上人突然跑来找自己,而感到惊喜不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瑾淡然一笑,根本没接沈秀儿这个茬儿,而是继续拍着马鬃言道:“秀儿,你没发现我今日,跟以往有所不同?” 在何瑾的暗示下,沈秀儿这才看到了那剽悍健壮的大黑马,不由开口道:“你这是.....新买了一匹马?” 在明代,街上看到坐轿的不稀奇,看到骑马的才稀罕。 虽然这朝代不像宋代那样没有养马之地,但众所周知,骏马在冷兵器时代,首要还是被充作骑兵使用的。 这样辗转轮到民间购买时,价格自然高昂不已。一匹普通驽马的价格,大概在十两到十五两银子之间。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乡下百姓生活好几年了,价格绝对已等同于一辆家用小轿车。 如果是骏马,价位自然就相当于跑车了。 而何瑾驯服的这匹烈马,明显就是超跑级别的:一身油光水滑犹如黑缎子样的皮毛,高大健壮的身躯,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无一不在证明着,它就是车里面的兰博基尼。 这等酷炫的事物,无论在明代还是现代,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眼球的。沈秀儿自然也不例外,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它的皮毛。 可她手刚一伸出去,那大黑马立时便打了一个响鼻,露出了焦躁不屑的神态。但很快,它眼神儿就变得幽怨了,顺从地让沈秀儿摸了摸。 因为看到大黑马的反应,何瑾就威胁性地举起了手...... “我想要一匹马,难道还用买?”接着沈秀儿的问题,何瑾傲娇回道:“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还嫌质量差,都不怎么想要呢......” 大黑马虽然听不懂人话,可一见何瑾那嫌弃的眼神儿,不由更加幽怨了。 而沈秀儿看了不由啧啧称奇,心情也好了许多,白了何瑾一眼:“就会吹牛皮,也不怕吹破天了!” 但这娇嗔的白眼魅力还未展露完毕,她随后一下就惊呼起来。 因为这时候何瑾已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了马背上:“不过,我想着有了它,至少可以跟心上人一起纵马驰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说着,不待沈秀儿反应,他便翻身上马,命令一般道:“抱紧我的腰。这马还未怎么驯服,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秀儿又气又急,可心头的小鹿也砰砰乱跳。未待她反应,何瑾已强硬地拉着她抱住了腰,随即一扬马缰:“驾!” 直到这一刻,大黑马超跑才知道,自己在何瑾手里,只是个泡妞工具。可......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它只能屈辱地迈开了四蹄,在何瑾的指挥下,纵情地奔跑起来。引得鼓山煤矿的所有人都翘首观看,还让远处的小月儿兴奋地小脸通红:“何官人,何官人.....一会儿我也要骑大马!” 这一刻,第一次骑马的沈秀儿,不由六神无主。 在迅猛的速度颠簸下,她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唯有双手紧抱的少年,就是自己的一切。 也由此,她越是抬头看,便越是看到茫茫鼓山下,少年的后背如此清晰,给予着自己温暖和坚定。 自己的一颗心,也就在这奔跃当中,化成了水、凝成了线,融缠在少年的身上,怎么都也离不开...... 最后的一刻,何瑾还不忘狠狠一掣马缰,任由大黑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而他背后的沈秀儿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更加贴近了他的后背。 嗯,看来自己的未来媳妇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主儿。 随后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何瑾才将双腿发软、面色潮红的沈秀儿抱了下来。这时候的沈秀儿,已满眼都是情郎,任何瑾施为了。 可何瑾这会儿又绅士了,只拿过了她的小手儿,紧紧温暖着,道:“秀儿,你真以为八股文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你,你不是一直想着当官儿吗?” 前一句还比较有力,后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掩饰她替何瑾操心的本质:“只有学会作八股文,才能当官儿啊......” “可假如这八股文,让我痛不欲生。而我,也没说不继续,只是想放缓一些进程呢?” 对于今天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突然发疯发狂,而是深思熟虑后,正巧碰到一个爆发点罢了。 他其实已仔细分析过了,身为大龄穿越者,优势很明显,但劣势也不是一点没有。 最明显的劣势,就是独立人格成熟,三观已经定型。这些虽然让自己的思维更广博、能力也十分出众,但在作八股文方面,恰恰就是短板。 相比起跟一张白纸样的明代读书人,他简直就是一张艳丽的油彩画。 人家发蒙之后就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单纯思想里接受的就是这些,自然可以被随意涂抹。可已是一张无法填充色彩和线条的油画,还硬要覆盖上水墨,那不是在胡闹吗? 尤其还积极不倦地自我折磨,不精神错乱了才怪! “人生苦短,八股文虽然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儿。但不同的人生选择还有很多,难道就应该为了八股,将其他都耽误了吗?” “还,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比你当贪官儿还重要?”沈秀儿羞涩抬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不解问道。 “比如考驾照......呃,就是骑马这件事儿,你不觉得我也应该,趁现在有机会赶紧学会吗?” “嗯......好像有些道理。” “还有洗煤赚钱这件事儿,也不能因为八股文便彻底耽误了,对不对?” “嗯......你当贪官儿还是为了捞钱,当然不能把眼前的钱给丢了。” “最最重要的是,人生伴侣这件大事儿,可是我心之所向、魂牵梦绕的要事。为了区区八股文,我能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里吗?” 这情话一出口,沈秀儿顿时如被射中的天鹅般,再也不挣扎,一下沦为了何瑾掌中的猎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八章 又见丁逸柳 仔细衡量了一下利益得失,何瑾就清楚了一件事儿:贪官儿,肯定还是要当的;八股文,当然也是要做的。 只不过,不能单为了一个目标,就将能做的美好,尽数给抛弃耽误了。 所以,他当即便积极地调整了思路:一边尽情享受当下的人生,一边继续啃八股这块臭狗屎。 嗯......为了一件看似无比正确、却明知短期不可能成功的事儿,便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和幸福,那不是伟大和心志坚定。 那是旁边大黑马的近亲,叫......犟驴! 只可惜,有时候眼下的美好,也不见得就很美好......因为很快,何瑾就被沈秀儿拍了一巴掌。 原因就是两人深吻的时候,沦陷的少女这次积极热烈地回应了起来。虽然,技术还很笨拙青涩,但感情却充沛到了很浓烈的程度。 看着星眸迷离,感受着小脸儿滚烫,何瑾当然以为时机已然成熟。一只贼爪子不知不觉地,就伸到了人家的棉衣中。 摸了人家细腻柔滑的小蛮腰,其实已经够可以了。偏偏还贼胆包天,随后便猛然向少女的圣峰攀去。 那一刻,何瑾只感觉一手的温香软玉,幸福到人生巅峰。然而,沈秀儿却猛地娇躯一震,下意识地一巴掌就拍在了何瑾的脸上! 随后,朔风冷冷吹过,两个热吻的情人儿,一下就分开了。 而且,场面还一度十分尴尬。 可就在何瑾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救的时候,沈秀儿那里却先慌张地开口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这,这闺房之乐,自当明媒正娶后才能......” 何瑾一听这个,双眼当即就亮了,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冷硬的表情,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轻薄你......” 沈秀儿当下更慌了,开口道:“不是的,夫妻人伦本就是......不,我们还未结发同心,这样你会认为我是个放荡的坏女人。” 老司机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当即哈哈大笑,一把又搂过沈秀儿,在她耳边轻语调情道:“那你说,我们该什么时候结发同心呢?” 沈秀儿却还没反应过来,不由顺着何瑾的话说道:“至,至少要等到鼓山煤矿,进展妥当了吧?......你,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小粉拳就捶何瑾的胸口。 可何瑾却抱着她站起身来,道:“走,那我们今日,就先让鼓山煤矿步入正轨......嗯,前些时日交代你的事情,应该已办得差不多了吧?” 话题一转变,沈秀儿就放松了许多,点头道:“嗯,都准备好了......” 两人随后骑着大黑马,便来到了煤矿山下的一处平地上。 这里早已搭建好了一个怪异的泥塔,旁边有一个塘里,蓄满了有些浑浊的水。两个建筑之间,还用一个粗大的粗瓷管子连接了起来。 何瑾仔细检查了一番泥塔和粗瓷管子间的密封,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唤来赖三儿:“让三五个矿工过来。” 赖三儿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五个矿工过来。何瑾看到其中一个,不由便乐了起来。 因为领头儿的那个矿工,正是丁逸柳。 此时这位曾经的秀才相公,再不复往日的文质彬彬,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也黑了许多。但身体倒壮实了不少,神情似乎也挺开朗自在。 骂骂咧咧走过来的时候,还‘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尤其对待身后盯着他屁股看的家伙,更是一脸的恶狠狠,好凶残的样子。 看到何瑾,他面色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道:“何官人,不知唤我等前来何事?” 何瑾有些不解,赖三儿便在一旁解释道:“老大有所不知,这秀才相公真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刚来的时候,的确寻死觅活的,不过后来认命想开了,便主动帮着我们管理那些罪囚......” “然后他越干越好,你就让他独立负责管理一些人?” 何瑾摸着没胡须的下巴,不由颇感兴趣:看来,但凡有点本事儿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那丁相公,你现在还恨不恨我?”他又开口问道。 丁逸柳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恨有用吗?......我现在也看开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人人都要干活拉撒,凭什么秀才相公就要高人一等?” “就凭多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就胸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了?扯淡,连脚踏实地谋生技能都不会的废物,就来夸夸其谈,岂非荒谬至极?” 说着,丁逸柳不由又看了一眼何瑾,带着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道:“倒是何官人这种,无师自通、天赋异禀之人,我才觉得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狗屁个天赋异禀,假如不是穿越,我也就是个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不过,你这话倒是很有心机啊......随后,他目光幽幽地,犹如打量什么有趣有用的宝贝一样,好生看了丁逸柳一圈儿。 这下看得丁逸柳浑身僵硬,估计心里都开始发毛了。 可在沈秀儿和赖三儿,不知何瑾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何瑾又笑了,冷声开口道:“丁相公,你是个聪明人。假如我猜得不错,想必这些时日,你已看出了沈家煤炭毒不死人的秘密,对吧?” 丁逸柳面色不由一下变得很紧张,但看了一眼何瑾那锐利洞察的眼睛后,便喟然一叹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已看出这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的煤能烧,有的煤你们便挑选扔出去罢了。” “那丁相公是否已暗暗有了心思,打算劳役满了之后,也包下一座矿山,迈入这煤炭生意领域?”何瑾阴阴笑着,将丁逸柳的小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丁逸柳面色恼怒,没想到自己一番屈辱伪装,还是被何瑾看破了。 他干脆承认道:“不错,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你可以独霸这煤炭产业,我丁家为何就不能!” 沈秀儿和赖三儿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若不是今日何瑾前来,自己竟不知无意间,培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尤其赖三儿,还止不住面色一戾,上前对何瑾轻声道:“老大,要不要我们?......”后面的话没说,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丁逸柳见状,不由心寒胆颤,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谁不知何瑾就是一头贪婪的貔貅,自己被激得说出了心里话,表明要跟他抢财路,他又岂能留自己性命! 然而,就在赖三儿缓缓抽出袖里的短刀时,何瑾却笑着开口了:“哎呀......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怎么能行呢?” 说着,他不露声色地将赖三儿的短刀推了回去,又来到紧张不已的丁逸柳面前道:“丁相公,其实你说错了。” “那些被挑拣出来的煤炭,不是要扔掉的......来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那些煤炭是做什么用的。” 丁逸柳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笑眯眯的何瑾,根本猜不出这少年到底是何心思! 可沈秀儿却忍不住了,跑到何瑾身旁小声焦急言道:“你疯了!......明知道他以后会跟我们对着干,还要将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何瑾却不由微微一笑,宠溺地拍了拍沈秀儿的臻首,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道:“乖,听话......你选中的男人,会有那么蠢吗?” ‘你选中的男人......你的男人......’ 这几个字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就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脑子里再容不下任何理智的思考。 这一刻她只觉得,哪怕这个男人说要去造反,她都会心甘情愿地递上刀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一九章 你们两个狗男女! 湿法脱硫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烟煤加热后熏出烟气。随后让含硫的烟气与石灰水混合,再通过与氧气充分反应。 作为一个自小生长在峰峰矿区的人,何瑾对这些自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他那个时代都是电动化装置脱硫,来到这个时代后,一切都只能靠人工手动了。 “将这些大烟煤都敲碎,嗯,越细越好。”开口吩咐着,他便带头儿抡起铁锤,将一个个大块儿的烟煤,敲成了细细的煤粉。 “嗯,粉碎之后,就需要将烟煤当中的矸石挑拣出来......”随后还是亲自动手,从煤粉里扒拉出无用的石块儿,也不管将手弄得有多脏。 弄完这一切,他又让矿工将这些细碎的煤粉,倒入了泥塔的一层铁板之上。随即,又让人点燃了底下的木柴,熏烤着铁板上的煤粉。 “记住,这阶段火候儿是最重要的。既不能将铁板烧红,引燃了上面的煤粉;也不能火候儿不够,烤不出煤粉里的烟气。” 添了两把柴火后,他又指挥着三个矿工,各自拿着一个大棒子,在旁边的水塘里搅拌,充分让石灰水与空气中的氧气融合,加速化学反应。 不大的一会儿,粗瓷管子的一头儿,便咕嘟咕嘟地冒出了泡泡儿。过程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直到粗瓷管子里不再冒泡后,何瑾才喊停。 上前看了看,见水塘里已渐渐沉淀出白色的颗粒物,他便不由欣喜言道:“嗯,应该是成了!” 又等铁板冷却后,让矿工将那堆煤粉倒了出来。 随后,何瑾直接脱了皮裘,动手加水将煤粉和胶泥和了起来。赖三儿在一旁站着尴尬,也赶紧拿了铁锹帮忙。 待和得差不多了,何瑾一伸手,沈秀儿便疑惑地将一个,带着孔洞的黑乎乎东西递给了他。 何瑾接过后,满满蘸了煤和胶泥的混合物,然后小心地用脚一踩,就弄出了一个浑身都是窟窿眼儿的怪东西。 众人都一脸不解的看着那东西,可何瑾却乐得跟自己生了个娃一样,美滋滋的。随后,他干脆又将其他的煤粉胶泥混合物,全都弄成了一个个的蜂窝煤。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嗯,正好儿三十个娃,呃......不对,是三十个蜂窝煤。” 数了数后,他便开始盘算起成本和收益了:“刚才烧了五文钱的柴火,这些个蜂窝煤怎么也能卖一文钱一个,也就是三十文,足足增值了六倍。” “再抛去人工、运输等乱七八糟的成本,怎么也能挣个三四倍的利润。嗯......不错,又要发大财了!” 其实,真正开始长期脱硫处理的话,当然还是烧无烟煤更划算,成本还能继续降低一些。不过这次就做个试验,便选用了燃烧时间短的木柴。 沈秀儿却看着何瑾一副钻进钱眼儿里的模样,不由又气又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就开始想着挣钱了?” “哦......都忘了检验最后的质量了。”何瑾这才一拍脑门儿,大咧咧地吩咐道:“来,来,把这些煤球都烤干,然后全扔火堆里......” 沈秀儿这下更无语了:刚才看到这些东西,你还宝贝得跟自己娃一样。然后一眨眼儿,就把你娃扔火里烧啊? 你这个爹,未免也太狠心了...... 可腹诽归腹诽,但看着何瑾高兴的模样,沈秀儿不由觉得这少年十分有趣——反正,恋爱中的人,不分男女,眼睛都是瞎的。 矿工们当即按照何瑾的吩咐,将蜂窝煤烤干后,又扔入了火堆里。引燃之后,便用火钳夹到了炭盆当中。 接下来的事儿,众人便一下彻底傻眼了:因为何瑾端起炭盆,便要向一间屋子里走去。 沈秀儿见状,连忙抢在他前面,伸开双臂拦住他,吼道:“你疯了!烧烟煤可是会死人的,你忘了丁一山是怎么没的吗?” “可我不试验一下,怎么能知道脱硫成功了没有?”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呀!” “我不去,难道还能让别人去?”何瑾说着,突然就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啊。 然后,他跟沈秀儿默契地一对眼儿,就同时望向了一旁的丁逸柳。 丁逸柳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止不住哀嚎起来:你,你们两个狗男女......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啊,都这么地心黑手辣、阴险无耻! 可他也早就清楚,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反抗是丝毫没有用的。反而主动一些,今晚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鸡腿儿。 于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秀才相公,就为了区区一个鸡腿儿,便慷慨悲愤地开口道:“好,我去就我去!” “放心吧,煤气中毒也不会死那么快的。我们就在门外面,一直跟你说着话儿,你有什么不适,就赶快跟我们说......” 何瑾将炭盆交给了丁逸柳,安慰着他走进去。 可当丁逸柳刚进去,便听何瑾吩咐道:“嗯......还是怕他会跑出来,来呀,将这门儿给锁了!” “何瑾,你大爷的!......”丁逸柳顿时有些崩溃,嘶吼道:“你草菅人命,我就是以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行了,男人一点,别婆婆妈妈的。”何瑾却不以为意,还一本正经地问道:“现在告诉我,煤球儿烧得如何?” “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嗯,烧得还挺旺,火势挺猛烈的,用来取暖和做饭绰绰有余。” “嗯,那你再告诉我,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你个阴险狡诈的贼徒......嗯,感觉头有些晕,心跳得比较厉害,我可能已经中毒了。” “中个狗屁的毒!你这是心理暗示,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就行了。” 开玩笑,说一句就骂我一句,能轻易让你出来?尤其还能一张嘴就编瞎话,根本不像是中毒的样儿。 “何瑾,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丁逸柳在里面狂吼,还哐哐地拍着门板。 听着那有力的声响,何瑾才不搭理呢——对于弱者的咒骂,只会让他感到自身无比的强大,和那么一丝丝的快感流便全身。 吩咐赖三儿留在门口儿跟丁逸柳对骂,他随后便让剩下的劳工,将水塘里的水放出来。这时候,水塘底部已是一层白色的粉末儿,何瑾看了后,止不住又是一阵的双眼冒光。 沈秀儿一见他这模样,不由狐疑上前问道:“这些,该不会也是你的娃吧?” “当然不是......”何瑾摆手,随后便嘿嘿一笑,道:“这是咱娃生的娃,嗯,算是咱们的孙子......” 沈秀儿不由气得俏颜绯红,伸手就拧了何瑾一把:什么咱们的孙子,我跟了你之后,难道不是生一堆黑乎乎的煤球,就是这些白花花的粉末? “那你这些孙子,不会也要扔火里烧吧?” “不用,这些石膏直接就能拿来卖钱的......”何瑾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得忍痛解释道:“石膏能用来固定骨折患处,能制作模型,能作为纸张和油漆的添料,让纸张更白皙、油漆更细腻。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不说了,面部表情渐渐变得很是夸张。 随即,在沈秀儿都开始担忧的时候。他猛地起身,一把抱住沈秀儿转了两圈儿:“秀儿,咱发财了,咱这次要发大财了!” 当着外人的面,沈秀儿当然要挣扎捶打何瑾一番:“你干什么呀,男女授受不亲......” 说着这话,一想到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都已被何瑾攻占了,她自己都觉得虚伪和好笑,又连忙道:“烟煤除毒,不是还不知道成没成功吗,怎么又咋咋呼呼起来了?” “不是煤炭生意,是另一笔大生意!”放下沈秀儿后,何瑾显得还是有些激动。 不过深吸了两口气后,便按捺住了情绪,道:“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笔一笔慢慢挣......走,咱还是先看看,丁逸柳蹬腿儿了没?” “咦,好像里面没动静了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二零章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丁相公,丁相公你说话呀!” 赖三儿一边吩咐人赶紧打开房门,一边向赶来的何瑾言道:“老大,刚才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里面忽然就没动静了。” 何瑾却等不及,一脚上去便踹开了门。 可往里面一看,便见丁逸柳丝毫无恙。只是双目呆呆地看着炭盆里蜂窝煤,一副若有所思、悲惧恐慌的神色。 “好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吓唬我们!......”赖三儿顿时气涌上头,要去教训丁逸柳。 可一旁的何瑾却伸手制止了他,眼珠不由转了一圈儿后,开口问道:“丁相公,你这是有了什么感想?” “这,这毒炭竟真的无毒了......”丁逸柳这才悠悠地转过了头,喃喃说道。可随后,他忽然又面色一变,愤怒向何瑾吼道:“何瑾,你罪莫大焉!” “你可知此事物一出,木炭将为之绝迹。多少伐薪烧炭之人,将因此无业而沦为赤贫!你,你简直堪比千古罪人!” “你这酸秀才真是矫情,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之前还说干活儿吃饭,这会儿又瞎操什么心!......” 赖三儿骂骂咧咧地又要上去,可还是被何瑾拦住了,道:“别这样粗暴嘛......心怀天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怕就怕什么都不懂,就把帽子乱往别人头上扣,还什么全是别人的错,那就比较令人厌恶了。” “何瑾,你焉敢如此无耻,难道我说的一切,都不是事实?” “事实个鬼!所有结论都是你的自由心证,还大言不惭。”何瑾这下才换了脸色,不屑言道:“煤炭代替了木炭,难道不好吗?” “不说其他,便拿美娥婶蒸桂花鸭的火炉而言。木炭她是根本烧不起的,而一日所费柴薪,至少也得三十文。” “可这三十文若是拿来买蜂窝煤,足够两日所需。且不必再让虎头出去砍柴受累,也不用受来回添柴倒灰、烟熏火燎之苦,大大节约成本、提高效率......推而广之,整个时代、整个天下都会因此受益——你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有什么不好!” “这,这?.......”丁逸柳瞬间张目结舌。 在他们这等读书人思想中,总想着以不变为万事准绳。僵化的思维,自然导致有时说出的话不堪一击。 “可,可多少伐薪烧炭之人,从此无业困顿,你总不能辩驳吧?”想了半天,丁逸柳又道出了这个理由。 何瑾却更加嗤之以鼻,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他:“老天爷啊......我一个鼓山煤矿,能导致多少木炭工人下岗?” “更何况,就算他们都下岗了,也到不了你说的那般困苦无依境地吧?难道挖煤洗煤就不需要工人,难道这里的工钱待遇不比烧炭好?你睁开眼睛看看,矿山上多少工人,就是从烧炭行业跳槽过来的?” “真正受点的影响的,无非就是你们丁家这等,靠着木炭生意富贵的家伙。可你们也享受几代富贵了,难道天真认为财富就该永远是你们的,别人不能动一分一毫?哪怕别人惠泽大众、造福苍生都不行?” 说完这些,何瑾不由更加冷蔑一笑,嘲讽问道:“那你跟我说说,这到底谁罪莫大焉、谁才是千古罪人?!” “我,你!......”丁逸柳彻底哑口无言,随后面色一戾,带着报复性质般言道:“如你所言,也休怪我刑满之后,也迈步煤炭行业!毕竟,这行业造福苍生,有利而无害,我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这话出口,不仅赖三儿气得又想动刀子,就连沈秀儿也不由气愤恼恨。 可就在她习惯性看向何瑾的时候,却见何瑾哈哈一笑,道:“好呀......造福苍生、惠泽百姓这事儿,当然要多多益善嘛。” 话刚说完,沈秀儿止不住气愤着急,小手儿就拧了何瑾一把,尽显小女儿情态。 何瑾却不在意,轻捏了沈秀儿一把娇臀作为报复,才继续对丁逸柳说道:“只不过,丁相公好像有些问题还未考虑周全,不如我说出来,供你参考一番如何?” 丁逸柳不由面色铁青,却最终也没敢摇头拒绝。 “首先呢,丁相公的刑期可是三年。就算你窥晓了这选煤洗煤的诀窍,那有没有想过,三年之后,沈家的煤炭生意已做到了何等程度?” “以一个默默无名的新手儿身份入场,同已经稳固了三年的沈家品牌相比,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这,这?......” 丁逸柳当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直在琢磨着他。 因为他清楚知道,何瑾的说法一点都没错:三年之后的沈家煤炭生意,恐怕早就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自己在树影之下根本难以成活! “另外呢,就是煤炭来源的问题。”何瑾却趁胜追击,继续道:“你知道想承包荒山,可是需经衙门同意的。先不说我铁定会从中作梗,就说你跟大老爷的关系那般恶劣,你觉得能承包下矿山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就算这一切也不是问题,那你觉得沈家是傻子吗?三年的时间内,不会陆续将附近的矿山都买下来?”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丁逸柳气愤指责,可语气里不由带上了哭腔儿。 反倒是沈秀儿见状,不由心花怒放。一想到自己误会了何瑾,忍不住心生愧疚,又暗暗地替何瑾揉起她拧过的地方。 “别哭别哭,我还没说完呢......”何瑾却跟个变态的施刑者一样,继续在人家丁逸柳的伤口上撒盐:“丁相公你可不要忘了,做生意首要的可是口碑。你丁家族人烧炭死人一事,三年后也不会消匿无声的。” “到时候你想卖煤给人家,人家却一打听......哦,是烧毒炭死人那家的啊,那怎么能要呢!你说,背着这样的舆论污点,你如何能创业成功、顺利打开市场呢?” “何,何瑾!.......我要杀了你啊,你简直不给我一点活路!”丁逸柳听完,整个人都崩溃了,扑上前就想生撕何瑾。 可何瑾却都懒得动手,只是点头道:“嗯,你总结的不错。我一向喜欢走自己路,然后在路后挖坑,让别人无路可走!” 丁逸柳更疯了,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 可职业打手赖三儿,却终于等到了出场的机会。一脚踹飞丁逸柳后,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起来。最后一抬头,还用眼神儿向何瑾请示:老大,要不要我现在就做了他? 何瑾当然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向赖三儿说道:“三儿啊,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家企业的保安经理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这生意场上没永恒的仇敌,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丁相公肯合作,我们当然要捐弃前嫌、携手共进嘛。” 这话一出口,非但赖三儿傻了,就连丁逸柳也彻底傻眼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何,何官人,你说要跟我合作?我,我没听错吧?” 沈秀儿这里更搞不懂,气得又化揉为拧,言道:“你,你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都表明要跟我们作对了,你还想着帮他?” 何瑾这下却有些怒了:知道女人不能一味惯着,必要时也得镇住。 故而,他当即一冷脸,拿出霸道总裁的气势,沉声言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男人在谈生意,你最好闭嘴!” 沈秀儿顿时一脸惊诧,小手儿瞬间就缩了回去。一副受惊委屈的模样,搓着衣角道:“我,我......人家就是担心你嘛。” 何瑾却仍旧高冷:哼,这招儿对付不了深藏不露的老娘,还对付不了你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二一章 男人的恩怨仇恨 “嗯,只要你同意跟沈家煤业合作,以后非但可以管理一些罪囚,更可以参与到整个采掘、贩卖的环节。当然,我更会允许,以后你的家人来探望你。” 镇住沈秀儿后,何瑾又转向丁逸柳,很认真地解释道:“事实上,与沈家合作对你们丁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坏处。” “首先,你也看出来了,磁州乃至彰德府的木炭生意,很快都会被煤炭所吞噬。丁家逆势而行、抱残守缺又有何意义?” “反倒是转卖沈家的煤炭,既能焕发新生,又能赢回名誉和声望。毕竟,烧毒炭死人一事,你们只要会运作,便能留下个知错能改、诚实可信的口碑。” 丁逸柳的神色起初是僵硬的,抗拒的。可随着何瑾一条条的分析,不由渐渐变得纠结、不甘。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剩下一抹的疑惑:“我承认你说的都没错。可如此一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哎呀,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干赔本儿买卖了。” 何瑾却避而不答,摊手道:“反正你知道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就行了,干脆早点从了我,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忘记那句经典的口头禅:“我这是在帮你啊!” 丁逸柳还能说什么? 沉思了片刻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还有一个要求!” 何瑾也目光一凛,凝肃道:“请讲......若能办到,必不推辞!” 丁逸柳暗自颔首,面色渐渐有所转圜,但还是凝重言道:“从今往后,无论我干得好坏,晚饭必须有一个鸡腿儿。不能像之前一样,干得好了才给一个,还是别人啃过的!” 何瑾不由大惊失色,想不到他竟然提出了这等无礼的请求。没奈何之下,只能忍痛答应:“好,我便应了你!非但有鸡腿儿,鸭腿儿、鹅腿儿随你啃!” “不,我就要鸡腿儿!”丁逸柳很有原则,都让人敬佩。 随后,两人便握手言和,对击一掌,恩怨尽在一笑中。 一旁的赖三儿和沈秀儿看着这一幕,简直都惊呆了。尤其沈秀儿,更是对于男人的这等情仇,表示难以理解。 出了门后,她当即忍不住抱怨道:“你,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要帮丁逸柳和丁家。” 何瑾却嘿嘿一笑,知道镇住女人不仅要靠脾气,还要靠温柔的实力。于是,他循循善诱道:“秀儿,你当真看不出,让丁家当我们的供销商没好处?” “也,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磁州的商贾奇女子,沈秀儿当即便开口道:“丁家毕竟在磁州,已做了几代的木炭生意,销路广博。” “而我们的煤炭,其实就是取代木炭用的,若由他们来负责销售,自然可以迅猛扩宽市场。” “嗯,不错......”何瑾轻轻拍了拍沈秀儿的后背,赞许道:“不愧是我选中的女人。” 然后,就在沈秀儿心中小神气再度作祟、眼睛都眯起来的时候,何瑾又不着声色地继续言道:“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需要丁家来稳固生意。” “趁着这个寒冬,我们煤炭生意可谓一炮而红。但秀儿你想过没有,冬天再长也会过去,那时候我们煤炭又该如何销售?” “这,这?.......”沈秀儿面色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弄那些煤球儿,就是未雨绸缪,打算逐渐取代百姓日常所用的柴木?” “不错,冬天的时候卖无烟煤,但平时更需要蜂窝煤,嗯......还有后续的蜂窝煤炉子,来改变百姓们的取暖做饭方式。” 何瑾点头,随后又将话题拉出丁家上面:“不过,这些肯定是漫长而利薄的生意。而丁家的销路,却可以让我们继续将无烟煤,卖给冶铁、烧窑等那些离不开大量炭的行业。” “如此双管齐下,我们的煤炭生意才能突飞猛进的同时,又保证稳中有升。这样说来,你说究竟是我们帮了丁家,还是丁家帮了我们?” 沈秀儿闻言,不由再一次感到,自己与这个少年的差距。 只不过比起之前,这一次虽然心中仍有失落,却又不由泛起了一丝丝的崇拜和欣喜:毕竟,这可是自己找的男人啊......他越是优秀睿智,不越证明自己有眼光?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何瑾带给她的欣喜还不止这些。 只听随后这个少年继续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而且,秀儿你不觉得不仅丁家,单是丁逸柳这个人,便很有培养价值?” “丁,丁逸柳?......你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当然。远的不说,就说鼓山煤矿这里,你以后不可能天天盯着吧?赖三儿负责治安方面还行,真正商业方面,呃......还是等他不满脑子想着打打杀杀后,再说培养商业才能的事儿吧。” “可丁逸柳就不一样了,无论怎么说,他曾经也是位秀才相公,写算方面自不是问题。尤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其中的门道儿。” “更可喜的是,在煤矿里劳改的这些日子,他明显幡然转变了不少,不再是眼高手低的巨婴......这样一位秀才ceo,可是整个大明都打着灯笼找不到的。” 沈秀儿当然不知道什么是ceo,但明显更关心何瑾脑子是否进水了:“可丁逸柳和你之间,毕竟是有仇的啊......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诚意地同我们合作?” “仇,或恨......又算得什么?”何瑾却对这些不怎么为意,道:“一个成功的商人,肯定不会用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所作所为的。” “商场上,可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再次听到这话,沈秀儿不由记在了心里、陷入了沉思。 “不错。”给了她一段独立思考的时间,看她若有所思后,何瑾才继续解释道:“我之前说让丁家无路可走,也不是夸夸其谈。而是他若一意孤行,我当然会将威胁的苗头儿,掐死在萌芽中。” “如此一来,认识到同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出路。你说这样的利益和代价摆在眼前,丁逸柳会不会权衡利弊?权衡之后,他还会执着心中的情绪吗?” “更何况,人类的情绪是很微妙的。恨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报复,可你处处展露出强大,强大到他连报复心思都升不起来的时候,你说恨又会转变成什么?” 沈秀儿一下被问懵了,猜着道:“因爱生恨,因恨转......爱?” 侃侃而谈的何瑾顿时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是敬畏啊!......爱什么爱的,我可是钢铁直男好不好?” “那,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么知道,他是否会敬畏你?” 话题回归正常,何瑾才拾起了几分自信:“谁说我没防着他,故意让他看到洗煤的过程,然后还同意让家人来探望,就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嗯?......”沈秀儿蹙眉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儿:“你是看看他会不会,将洗煤的工艺告诉家人,让家人想法儿另起炉灶?可,可他真这么做了,那岂非鸡飞蛋打?” “不可能的。” 何瑾笃定笑道,显得极为自信:“他丁逸柳自以为懂了洗煤,却根本不知水塘里的水,是添加了石灰当吸收剂的。” 沈秀儿闻言,不由愣然看着何瑾,随后便温婉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自己的选的男人,果然是......奸诈得让人放心又觉得可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二二章 娘,你别闹...... 披着晚霞回到城里,马背上的何瑾不由升发出,那么一丝丝的感悟:唉......人类就算再超脱动物之上,有些属性还是改变不了的。 比如,闷在一个环境里很久后,突然出去放放风,还跟美丽的异性来点小暧昧,心情就会随之变得很放松、很惬意。 尤其,像自己这种还带点哈士奇属性的,更是得没事儿撒撒欢儿。 不过,人之所以超脱动物之上,就是因为有思想、懂自制。不会让散漫的欲望,毁了重要的人生目标。 于是,想到这里的何瑾,面色一下就苦了:因为他的计划安排,是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八股文的...... 到了家中吃着晚饭,他的神情便又渐渐变得闷闷不乐了。毕竟,明知是臭狗屎还要去嚼的破事儿,换谁都不会乐得一蹦三尺高。 崔氏今晚不时悠悠地抬头看几眼何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终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任由何瑾回到房间摊开了儿。 待读了大概有一炷香时间后,崔氏拿着一些纸张,来到了何瑾跟前。 看自己儿子一副全神贯注、又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不由开口道:“瑾儿,你这般有志于学,娘心甚慰。然......”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又是一副痴呆的模样,絮絮叨叨地言道:“有志于学,语出《论语为政》,原文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心之所之谓之志。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 崔氏闻言,不由娥眉突突直跳。 可没等她再度开口,卡了一会儿的何瑾又接着道:“《论语集注》里,程子曰: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学而至,所以勉进后人也......” 一口气,将原文和集注的内容,全都背了下来。何瑾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负重。又蔫呆呆地对着崔氏嘿嘿一笑,声音跟傻公鸡啄到了米堆一样。 这一下,崔氏的面色再没有愤怒了,而是无尽的哀伤。 看着眼前这个着了魔怔一样的傻儿子,面色疲倦、神情沉滞。再不复之前那种清新秀逸、神采飞扬的风貌,她不由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异常难受。 终于眉色一凝,崔氏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陡然起身一拍桌子道:“兔崽子,你学这等狗屁东西有何用!” “真正论起死记硬背来,你连月儿都比不上!......娘之前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儿,可你现在到底是要作甚!” 何瑾猛然一惊,吓得魂儿差点都飞出了身体外。随后看着老娘怒中含悲的模样,不由按下了火气,安抚道:“娘,你别闹......” 崔氏闻言差点就炸了,都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可何瑾却不急,而是缓缓解释道:“学这些东西于我而言,的确没什么用。” “可这时代就是这样,不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就没法儿写八股,不会写八股就没法儿科考,不科考就只能一辈子窝在磁州城里......” 见儿子还算基本清醒,没彻底走火入魔,崔氏才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中的隐忧让她还是难以松懈,随后悠悠开口道:“瑾儿,难道你以为读了这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便能写出一篇好的八股文,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 “当然不可能......” 何瑾很有自知之明,道:“儿子只希望能考个举人,便有机会走走门路,从‘大挑’中混个一方父母官。” “若是侥幸能得个三甲进士,便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这等美事儿,是想都不会去想的。” “假如只是这样......”崔氏再度叹了一口气,随即用很古怪不愿的口气,道:“那假如为娘告诉你,写八股其实也有终南捷径,你会有何感想?” 何瑾闻言,顿时双眼一亮。 但随后,那眼神儿就黯淡了:“娘,你别闹......儿子问过师父和韩训导了,想写好一篇八股文,没个十年八年功夫是不行的。而且,自己也苦思了七八天,发现这八股文真的无懈可击。” “哼,你的确聪慧伶俐。但总不会狂妄到认为,一人七八天的苦思,能敌得过全天下读书人百年的摸索总结吧?” 一听这话音儿,何瑾不由狐疑道:“娘,你真有法子?” “当然有。”崔氏跟做贼一样靠近何瑾,小声地说道:“瑾儿,你想过没有,八股文无论多苛难繁琐,可终究只是一篇文章。” “你现在已经懂了它的格式,只需反复揣摩考官的文风,然后再选择一些词句尖新、中正平和的范文,日诵数篇。待长天日久、勤加练习,便可熟能生巧,下笔如有神。” 何瑾听得目瞪口呆,但随即便明白过来了:“娘,你的意思是‘吟得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 “不,八股文比作诗还简单。”崔氏闻言冷笑,道:“作诗必然要有感而发,可八股文一切都以朱子集注为圭臬,一知半解或根本不懂都没关系。” “只需脑子里有大量的范文词句积累,到时候移花接木,连缀成文。只要文可对题,格式就绝不会错,文采和内容也有保证。这样的八股文,肯定是可以得高分的。” 何瑾听后,整个人只觉脑中有一道闪电劈过,立时将无尽的黑暗撕开几道光明:自己这老娘,简直就是......嗯,就是及时雨啊! 虽说这法子投机取巧了些,但绝对够实用。 毕竟,朱子只给四书做过注,四书加起来也没多少句子,适合出题的更是不到一千句。翻来覆去,万变不离其宗,题目也就那么些个。 而且最大的好处,便是这样一来,只走脑不走心,自己不用再忍受八股文的思想摧残。扔掉了思想精神包袱,走向了通往功名的终南捷径。 可惊喜之余,一个大大的疑惑,不由随之涌上了心头:“娘,这等好法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崔氏的目光不由开始躲闪,道:“这,这又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在江西、杭州那些文教兴盛之地,不少官绅乡宦其实都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各家自然不约而同地瞒下了。” 何瑾点点头,心下默然,这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报纸,人们的生活十分闭塞。 那些只知道闭门苦读,从不参加省城文会之类活动的贫寒士子,根本无从知晓这些门道。只能硬下苦功夫,却难免吃力不奏效,很多便因此读成了书呆子...... 只不过,老娘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啊。嗯......江西、杭州文教兴盛之地,老娘难道是那里的人? 何瑾也知不能逼得太紧,又转移话题道:“那师父也是江西人,他为何不跟我说?还有,娘既然也知道,又为何不早点儿说?” 崔氏这下就面色一赧,无奈道:“还不是你这皮猴子跳脱孟浪,死读书也能磨磨性子......没想到你真心办一件事儿,就那么投入认真,娘这不才怕你走火入魔才说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郁闷地拿过了老娘手里的纸张,道:“这些就是娘选好的范文?......儿子今晚便揣摩一番,看看能不能写出一篇八股文来。” 这一夜,何瑾感觉如获新生,心无旁骛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只不过,他不知衙门的后院儿里,姚璟正拎着一根鞭子,上面竟然还带着几根倒刺儿,恶狠狠地说道:“皮猴子,为师待你明日来衙门时,一定要好好试试你的皮有多厚!” “哼,教不严,师之惰......不好生向学,还敢纵马逃课、贪财好色,看来不打是万万不行了!......” 这一夜,姚璟心头怒火中烧不止。 在院儿里用心演练了一圈儿鞭法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只等着明日的朝阳,缓缓升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三章 这一去,又是新篇章 四日后,磁州城里又迎来一场婚礼,还是那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只不过,来宾脸上的笑意,总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可何瑾不管,反正他......看着那些贺礼和份子钱,笑得就很开心。 婚礼的流程,还跟上次一样,也是大操大办,热闹隆重。只不过,这次没那么多的一惊一乍了。 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早有了经验的何瑾,主动带领着柳清霜完成结发同心和合卺礼,把人家妹子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就在他以为今夜又是雨疏风骤时,却不料沈秀儿竟也走了进来,笑道:“相公,要不要奴家一同侍寝?” 何瑾登时便看了一眼柳清霜,见她一副早已知情、娇羞不已的模样,瞬间心花怒放。那感觉,就跟身上绑了窜天猴儿,飞上了天一样兴奋! 但他想了想,也知自己要伪装、要淡定,便点了点头言道:“秀儿、清霜,此时此景,只有一首歌能表达我的心情。”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嘿嘿嘿,你们快到碗里来。” 这一夜,红浪翻滚,好一个不眠不休。 只是到了第二日早上,何瑾却呆呆地望着头上的红纱床,三人都早已看出何瑾的不凡。有这根粗壮的大腿抱着,日后怎么也能妻妾成群,尽享荣华富贵吧? 故而,三人只幽怨了一会儿后,赖三儿便嘿嘿一笑:“老大,这等小事儿,哪能用得着我们?” 当下就在门口吆喝了一声,立时就有七八个城狐社鼠过来。在老娘的指挥下,一趟趟往大车上搬运。 看着一辆辆板车推出去,家里一点点被搬空,尽管知道这是旧的结束、新的开始,可身体乏累的何瑾,竟然不知为何有了些小伤感:“怎么瞧着,就跟抄了家一样?” “呸呸呸!”老娘怒道:“你这是去京城里陪太子读书,多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说话吉利点!” 对此,何瑾默然无语:京城里权贵多如狗,高官遍地走,水儿可要比小小的磁州城深多了。纵然自己简在帝心,可也不要忘了,最是无情帝皇家! 但只是沉默了一瞬后,他就收起了那副沉重的面色,对着老娘展颜一笑道:“娘说的没错,咱这是去京城享福了,可不该乱说话。” 慢慢掩上院门,何瑾便告别了,这个他来到这个时代的陋居。 转过头,又看到街坊四邻都站在巷子里。其中,还有陈铭老爷子,以及他续弦的那位美厨娘。 至于衙门里曾经的同僚都还在办公,自然不能相送,但也都提前送过程仪了。 而老师姚璟......这个更不用送。早有消息传来,姚堂尊因政绩显赫,任期一满后,就要被调回京城,做清贵的翰林了。 而眼前的这些街坊邻居们,都提着篮子,张大爷带着他新烙的烧饼,美娥婶装着刚出炉的桂花鸭,小七哥还是捞了只大王八...... 众人先是低声细语地跟老娘说了些道别的话,随后便向何瑾挥手作别。 “瑾哥儿,你这还没走,我们就已舍不得了......” “是啊,你这一走,以后谁欺负了我们,我们该找谁出头?” “别走了吧,在磁州吃穿不愁,逍遥快活,何必非要往上爬呢?” “择一城终老,老夫觉得这磁州,就很不错嘛......”这么有文化的话,一听就是陈老爷子说的。 何瑾闻言很是感动,就朝众人点头道:“既然大家如此真诚挽留,那我就不走了!” “千万别!”街坊们登时慌了神,赶忙改口道:“还是京城好,咱们小州城根本没法儿比。” “人往高处走,我们可不能拖你后腿啊!” “是啊,京城的百姓,也需要瑾哥儿去带领着致富呢!” “没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瑾哥儿要鲤鱼跃龙门,老夫可都盼着呢。”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搞了半天,你们都是客套一下啊?亏我还差点当真了...... 但想想其实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继续留下来,坏处明显多于好处。 街坊们都只是些平平凡凡的老百姓,哪架得住他天翻地覆的折腾?万一殃及池鱼,他们可承受不住。 到了城门后,又汇合了丘聚和孟文达等人,何瑾便缓缓地看着那些相送的人,踏上了入京的路程。 这一去,又是一个新篇章。...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四章 看过《三国演义》没? 行了十几日,何瑾再度来到了京城。 之前他已来过一次,故而对这座处处透着怏怏大气的城市,大明帝国的心脏,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不至于举止失措。 可初次来的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三个,却看着恢弘巍峨的城池,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由得血脉贲张。 赖三儿更是激动地扯着嗓子鬼叫,惹来百姓异样的眼神。弄得大家一起掩面,装作不认识这丢人的家伙。 还是沈秀儿、柳清霜和老娘,很给何瑾长脸。 沈秀儿可是有钱人,吃过也见过;柳清霜更不用说,出入王府的人物儿,到了皇宫估计都不会如何露怯。 倒是老娘,让何瑾有些看不明白,不知她是心里紧张、强装着镇定;还是神秘的过往,铸就了强大的心? 反正比起沈秀儿和柳清霜来,她的淡定和从容,让一旁丘聚和孟文达都有些赞赏。 丘聚和孟文达是要回宫复命的,送何瑾到管驿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李承祐身上。不过人家离京也有不短时日了,匆匆将何瑾护送到官驿后,便也告辞离去。 何瑾就有些想不通了:他家里又没有老婆孩子,这么急着回去,打算跟两个哥哥开黑打游戏啊? 待这些人都离去后,便唤来了赖三儿,道:“你混迹市井最久,先去牙行那里转转,打听下离皇宫近的大屋宅。” 从此以后就要往皇宫跑了,当然要选一个离皇宫近的住处。 至于说越是离皇宫近、价钱越是高,何瑾则淡定表示:咱不差那点小钱儿......因为,家里确实有矿啊。 虽说穿越来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架不住他搞的鼓山煤矿和滏阳河,都是垄断性的暴利行业。尤其后来又坑了朱厚辉的清平商行,身家财富更是实现了baozha式的增长。 眼下他还没问管家婆沈秀儿,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但从此番来京,轻轻松松就拿来的十万两银票来看,怎么着也有小千万两的身价儿。 并且,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当初朱厚辉想买下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时候,便曾出价三百万两。再算上清平商行在各地的产业,说千万身家其实只会多、不会少。 故而什么京城米贵、居家不易,对何瑾而言真不是事儿。他最担忧的,是京城的宅子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可不料,刚走出去没一会儿的赖三儿,下一刻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老大,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堆官兵侍卫,要将这里戒严!” 话音刚落,便看到数百身着鲜亮战袍的侍卫,手持长矛劲弩,里三层外三层将这所偌大的官驿包围了。其中一些侍卫手中,还擎着少见的火铳。 何瑾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先吩咐刘火儿带着仆役们,先将女眷保护好。可下一刻,便是一阵鞭炮声响,官驿外顿时烟花齐放,香烟缭绕。 紧接着就是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还有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响起,什么舞狮子的、踩高跷的、玩傀儡戏的,都开始卖力表演着。 何瑾看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对赖三儿言道:“这是正赶上哪家权贵,迎娶驿馆里的新娘子?” 话音刚落,锣鼓声陡然密集起来。 那对舞狮人立起来,狮口各叼着一段横幅的一端缓缓展开,只见上书一句话‘何千户,孤可想死你了!’ 赖三儿这就直接看傻眼了,愣愣言道:“老大,这好像是......来迎娶你的?” 这时候,何瑾哪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苦笑着点点头道:“嗯,还真是来娶......取我脸面的!这皇太子,也实在太能胡闹了!” 幸好鞭炮声很大,这话没怎么让人听见。随即就见舞狮后走出了身穿赤色常服,双肩各金织四爪蟠龙,玉带皮靴的朱厚照。 此时这小子一脸的傲娇,对着何瑾邀功道:“何千户,看看孤给你安排的接风仪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不觉得,惊吓倒有点儿。 赖三儿一看何瑾的脸色,登时有些担忧:老大,可别说出些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呀,要掉脑袋的!你头铁,我们可道:“何千户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下一刻,何瑾就跟大灰狼擒住了小白兔,喔哈哈大笑着将刘瑾的双腿,绑在了高跷上。哭喊不停的刘瑾,又惊恐道:“何,何千户,疼,疼......你绑这么紧干啥?” “不绑紧些,你飞出去了怎么办?”何瑾又是一声喔哈哈的魔音怪笑,道:“我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来,走你!......” 说罢,他陡然一拎高跷的末端,顿时如转风火轮儿一样,直接连高跷带人给抡了起来!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一旁的朱厚照顿时面色涨红,握紧了拳头,随即开口道:“何千户,快些,再快些!......嘿,这果然比踩着好玩儿多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五章 孤送你一套房子! 敢羞辱我的女人,玩儿不死你! 何瑾越抡越快,还不时换个手接替着玩儿。听着刘瑾‘哇哇哇’丧心病狂的惨叫,他也开启着‘喔哈哈’的魔音大笑。 一旁的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顿时俏颜涨红、娇躯微颤:当着太子殿下,还有这般侍卫的面前,不由分说便替她们出气......这样霸气帅气的相公,哪个女人不想要? 可就在她们激动加感动不已的时候,女儿家的同情心肠也开始发作了:相公,差不得就行了,你看把人家给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吧?...... 咦,等等,不是尿裤子了,而是吐了! 是的,刘瑾又没经历过失重颠倒的训练,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摧残下,哪能不大吐特吐? 可这对何瑾来说,一下就很不美好了:虽说那呕吐物根本喷不到他身上,但也看着恶心不是? 于是一个分心,他手一滑,高跷忽然就飞了出去。 连吐带喊的刘瑾,直接向驿馆的一间屋舍窗户冲去。哗啦一声冲破了窗户,也不知跌倒屋子里哪个角落。 这下何瑾就有些呆了。 反应过来后,才不好意思地向朱厚照道歉:“失手,纯属失手。微臣学艺不精,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无妨,何千户力大无穷,正是我大明忠勇之士!” 朱厚照却忘乎所以,挥手言道——那姿态神情,就跟何瑾不小心玩坏儿了他的一个玩具,他选择大气不计较一样。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对这倒霉孩子,越看......越喜欢! 虽然这孩子逻辑学有些不合格,搞不清力大无穷跟忠勇没啥直接关系,但......他就喜欢这样的二货呀! “对了,刚才要他去作甚?”朱厚照随后又一指赖三儿,问道。 “这不日后就能常伴太子左右了嘛,微臣乐得将家都迁了过来。当务之急,是要先买一桩宅院。” 听说以后要伴我左右,便将家人都带了过来定居?何千户,原来不只孤想你,你也日夜思念着孤哇。 之前没听你表白,没想到你是年纪大了,爱得就深沉...... 一句话引出了朱厚照这些多的内心戏,可把他给感动坏了,连忙说道:“对,对,是要买一桩宅院......不对,买什么买,孤送你一套不就得了!” 何瑾眼睛陡然一亮:“哦?......殿下你在宫外还有宅院?” “呃......”一听这话,朱厚照顿时泄气了,还有些羞恼:“好像没有......不过何千户你放心,孤说过送你一套,绝不会食言的!” 何瑾立时警觉起来:这小子,不会要强抢别人的宅院吧? 果然,随后便听朱厚照又道:“何千户先让人去看看,看上了哪桩就跟孤说,孤让他三天内搬出去!” 何瑾闻言便笑了,他很理解朱厚照的心思:我看中你了,自然要对你好,那些我看不上的,当然要让路。 凭啥? 就凭我是大明的太子,整个大明都是我的,怎么处置还要你们管? 这想法,无疑太幼稚。大明未来的君王要是这样......不,假如自己没穿越过来,正德皇帝还就这么个浑样儿。 一时间,何瑾便理解了弘治皇帝,要他来伴读的目的。 由此,他先一个高帽儿扣了过去,道:“太子殿下对臣如此恩宠,微臣铭感五内!”说着还嫌不够真诚,何瑾又努力让自己蓄上了眼泪,语气也弄得有些哽咽。 朱厚照见状,少年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何瑾见状,便继续说道:“不过太子如此,实在是害了微臣。微臣有手有脚,有对太子殿下的一颗忠心,何愁不能在京城买下一桩宅院?” 朱厚照当即就要开口,可何瑾却又赶在他前面,一震飞鱼袍,慨然地言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假如连这点事儿都让太子殿下费心,微臣还有何脸面,伴读在太子左右?” 朱厚照这就惊了,张着嘴半天后,才忽然道:“好汉子!孤就喜欢,何千户这样的好汉子!” 又忽悠小正太当众告白,何瑾的老脸不由有些发烫。 可顿了一顿后,朱厚照还是有些不满足,又道:“但孤就是想送套宅院给你,难道也不行吗?” “当然行!整个大明江山未来都是太子的,太子当然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依旧是糖衣炮弹先开路,待朱厚照深深认同后,何瑾才继续道:“不过,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他人,那就不够光伟正了。” “何为光伟正?”不知不觉,朱厚照已陷入何瑾的节奏。 “光明伟大正确!”何瑾又是一震飞鱼袍,面色庄重地说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秉承正气,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太子乃我大明的强者,更当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说了一会儿,何瑾感觉这文绉绉的话,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 当下,他觉得装的也差不多了,便换了自己的风格道:“太子殿下你想想,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在皇宫边儿买了房子,乐得美滋滋的。” “可太子殿下却一句话,就要人家搬出去,这不是欺负人吗?身为拥有整个江山的强者,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微臣要是还恬不知耻的接受了,还是殿下喜欢的好汉子?” 一番话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指责,没有强硬蛮横的劝诫,只有巧妙地将道理化为春风细雨,落入朱厚照的心间。 一时间,朱厚照看着何瑾,都有些呆了。 何瑾就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很帅......随便让他看! 可不料,朱厚照随后竟然开口道:“故其治国也,正明法,陈严刑,将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孤乃强者,乃大明百姓的守护者,所以才要担起这样的责任。” 何瑾闻言,当即深深一礼,道:“恭喜殿下,您悟了......” “嗯。”朱厚照先点点头,随即便又开心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孤就不帮何千户找房子了......” 适才还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何瑾,闻言顿时如遭雷殛,当时就不好了:“别呀,殿下,事儿不是这样干的哇!” “嗯?......”朱厚照又不懂了。 “殿下,咱是不能欺辱弱者,但也没说不能买房子啊!......买卖你情我愿,公平合理的,有什么不行?” “况且,殿下帮微臣找了房子,这是恩德,是体恤,是情分。微臣铭感五内,自当尽心竭力回报殿下。如此你来我往,才是一段佳话,更显太子急公好义之美德。” “对呀!”朱厚照听后,顿时一拍手,道:“何千户放心,孤这就叫人去办。等有了消息,再来寻你一起看宅子。” “恭送殿下!”何瑾笑呵呵地一礼,心情好极了。 但一旁的赖三儿就有些不明白了,待朱厚照走后,不解地问:“老大,让我去找宅子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动用太子?” 对于这样的问题,何瑾根本懒得解释。回头望向一旁的端木若愚,道:“你跟他解释解释。” 不愧是衙门里的人,端木若愚当即便看出了门道儿:“京城屋宅有价无市,让你去买,十天半月都没结果。可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他想买宅子,多少人还不争着抢着送过来?” 赖三儿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对着何瑾一翘拇指:“老大,高,实在是高!” 可不料,何瑾还是不满意,只能自己解释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卖宅子给太子,可是一笔天大的人情投资,你说价钱还能高到哪儿去?” “咱是不差钱儿,可也不能祸祸钱儿,是不?” 这一下,所有人都对何瑾高山仰止,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不愧是精明的貔貅,果然名不虚传...... 而这时候,刘瑾竟面色苍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虽然他整个人都是软的,还有些晃悠悠。但看到朱厚照远去的背影,当即便小跑着喊道:“殿下,殿下等等老奴哇!......” 何瑾这就惊诧了:好,好顽强的生命力!都五十岁的人了,竟然没被自己玩儿死。 果真,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六章 父子相同的疑惑和激动 “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弘治皇帝念叨着这句话,面色震惊不已:“因为你是大明的强者,故而便要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 说完这句,他不由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看到三位大学士同样震惊的面孔后,才又不敢置信地转向朱厚照:“这就是你对《韩非子·奸劫弑臣》的理解?” 朱厚照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很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而父皇又是他极为敬重的人。 可弘治皇帝却是胸膛起伏不已,忽然又厉声催促问道:“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不,不是儿臣想到的,是,是何千户跟儿臣说的。”听弘治皇帝语气不对,朱厚照差点被吓尿。 但他也不会撒谎,仍旧如实回道:“儿,儿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生于帝皇之家,不能只想着凭借权力为所欲为。那样谁都能做得到,实在太低级、太没追求,太不光伟正了,不是强者所为。” “光,伟,正?......”弘治皇帝一听这词儿,就感觉一股浓浓的何瑾风。 “光明,伟大,正确!”这时候,朱厚照也豁出去了,小胸膛一挺,分明是对弘治皇帝说:我就这样认为了,你爱咋咋地吧。 这三个亮灿灿的词,立时将弘治皇帝给镇住了。 他屏息静气,竟是连一口气都没出。 不可思议地盯着朱厚照,总觉得今天这儿子,不像是自己亲生的......不对,如此有志气、有见识、有担当的儿子,才是自己亲生的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龙颜大悦,止不住地想畅声大笑。 可他也是深受理学荼毒的土著,又不想让朱厚照得意忘形,便强忍着激动,道:“嗯,虽说你的理解,有些不精确全面,但意思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顿了一顿,弘治皇帝才一挥手:“今日擅自出宫的事儿,就不作计较了。又念你体恤臣子,还要为何爱卿找住宅,就准你明日不用读书了,先把此事儿办妥。” 朱厚照闻言,顿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弘治皇帝:这爹......是亲的吗?怎么感觉今天这个爹,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往常听到自己擅自出宫,回来必定雷霆大怒,可今日怎么?......不对,如此慈爱宽厚的父亲,才是自己的亲爹啊! 一时间,父子俩先后有了,相同的疑惑和激动。 待朱厚照屁颠颠儿地离去后,弘治皇帝才长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朕找来何润德陪太子读书,乃是极其光伟正的一件事儿。” 三位内阁大学生听弘治皇帝,心情竟然好得都开起了玩笑,也不由很是感慨。 毕竟,太子的教育关乎国本,受到了大明帝国空前的重视和关注。目前负责教授太子的两个人,一个杨廷和,一个王华,都乃博学多才、道德无暇的大儒。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苦口婆心、软磨硬泡,甚至是威逼利诱教导了太子数年。朱厚照都没对学习产生一丁点兴趣,更别提对各种典章的理解了。 这样的结果,在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看来,朱厚照就是顽劣不堪,就是不爱学习。可今日太子的一番表现,一下推翻了他们的固有印象。 难道,臭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后,就负负得正了? 罪过罪过,可不敢这样腹诽太子。 不过,这事儿就是邪性! 还是李东阳最先反应了过来,忽然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陛下,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一下清流王的提议?”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的脸色,立时就有些变了。 他从龙案上抽出那本奏折,皱着眉头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才问道:“三位爱卿,都是这个意思?” 谢迁是比较赞同的,道:“陛下,王翰林已然证实,何瑾乃欺世盗名之徒,文章典论皆投机取巧。” “如此伪诈之人,若能留在太子身边,嗯......能用他那些旁门左道教导好了太子,也乃大功一件了。再多的,恐不应奢求。” 刘健却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后,也点头道:“那小子虽的确有些本事儿,然所作所为皆非正途,若他日后当真步入仕途,或恐遗害不少。” “此外,经邦治世,又不是他今后便不能建言了......”最后,刘健又一蹙眉,仿佛说服自己一般,道:“老臣倒是觉得,可以试上一试。毕竟,这事儿也不知能不能成,还要考虑皇后那边儿的意见。”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刘卿乃老成持重之言。也罢,就让他先试上一试,看看状况再说。”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自有值堂的太监躬身领命,下去传达旨意。 ...... 第二日。 何瑾就被外面的saoluan声吵醒了,懒洋洋地伸头一看,果然是朱厚照又来了。 并且,这孩子好像还十分激动。 根本不待刘瑾敲门,他直接就推门而入,吓得何瑾赶紧用被子捂住了胸口,一脸的幽怨:“殿下,什么事儿这么激动,让我穿上衣服再说行不?” 谢天谢地,这可是驿馆,人多嘴杂。 何瑾为了保险起见,并未让沈秀儿和柳清霜陪寝。否则的话......自家的好风光,岂不是让这浑小子给看了? 可朱厚照不管这些,兴奋吩咐道:“罗祥,魏彬,快给何千户更衣,咱去看宅子!” 何瑾当即一激灵,高兴道:“这么快,宅子就找到了?” “那可不?”朱厚照臭屁道。 紧接着,何瑾就觉得刚才朱厚照喊的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我的娘,这不是正德年‘八虎’当中的两位吗?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位宦官都低眉顺目的。尤其看到何瑾怪异的眼神儿后,他们还畏惧羞涩地讨好一笑。 废话,太子最信赖恩宠的刘瑾,都被你玩儿风筝一样折腾,能不怕吗? 何瑾顿时就有些兴趣缺缺了:不管八虎日后如何嚣张跋扈,可毕竟屁股决定脑袋。如今朱厚照还没继位,他们也不过太子身边的太监,有个屁跋扈的资本? 不一会儿,二人便手脚麻利地,帮何瑾穿好了衣服。朱厚照又忙不迭地,带着何瑾来到了院中,翻身上马动作矫健,一点都不生涩。 可何瑾却迟疑了:“殿下,咱这是要骑马去?” 京城繁华人多,骑马很容易造成caishi件。就算有护卫开道,也架不住会发生意外。 可不料朱厚照点头后,不待何瑾开口,便主动叮嘱道:“不过,你可不能纵马驰骤。咱们是强者,可不能干伤害践踏百姓弱者的事儿。” 何瑾当即一副‘深受教诲’的庄重神色,对着朱厚照深深一礼道:“太子强者仁心,此等浩然之气,令微臣一时不由动容,如沐春风,感觉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升华......” 朱厚照顿时不相信地,看了何瑾一眼。 可何瑾是谁? 影帝啊! 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先信了,哪会让朱厚照看出端倪? 于是,朱厚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何千户,没想到你如此真心敬重孤。还以为,你是一直在骗孤呢。” 何瑾闻言,不由悲愤莫名,又一震飞鱼袍道:“殿下,请收回适才之言。如若不然,臣宁愿以死明志!” 卧槽......好像一不小心,有些演过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七章 哼,不怎么样! 被何瑾哄得心花怒放的朱厚照,就跟谈了恋爱、智商欠费的女孩子一样,路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何瑾也是一脸的专注与感动,丝毫没有半分不耐烦。仔细聆听着朱厚照的每一句废话,时不时地还回上一两句,总能让朱厚照更加心花怒放。 反正,哄孩子嘛......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只要太子殿下高兴了,何瑾就觉得自己也很高兴——至于原因嘛,傻子都知道。 离皇宫越来越近的时候,朱厚照就在街上跳下马来,指着一户高门大院儿献宝似的说道:“看,这套怎么样,还可心不?不行的话,咱立马再换!” “这是......三品官的宅第吧?” 穿越这么长时间,何瑾已不是当初的小白。知道等级森严的明朝,什么官儿才能住什么规制的宅子,丝毫马虎不得。 就算他有锦衣卫副千户的虚衔,那也只是从五品——这要是住进去,就是逾制! 可朱厚照却满不在乎,道:“孤让你住就住,有啥大不了的?” 何瑾当时就想揍这小屁孩:你是太子,除了你爹你娘,天下就你最大,当然想咋滴就咋滴。我要是真听你的话,保证不用半年的时间,坟头草就两米高了。 当然,解决方法不是没有,但那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幸好,太子身边也不尽是些溜须拍马的家伙,其中一位年老的太监闻言,便道:“太子殿下,逾制断不可行。不过,将这些门当、石狮、门漆等物修改一番后,何千户住进去就不算逾制了。” 赞许地看了那位老太监一眼,何瑾躬身问道:“敢问公公高姓大名?” 那太监也还了一礼,道:“老奴高凤,在司礼监任职,兼掌东宫典玺局,不敢有劳何千户挂齿。” 哦,又是八虎之一。 不过史料记载,这人貌似还挺不错的。至少从眼下之事便可看出,人家是位稳重有谋、心思细腻之人。 “别光在外面看了,快进里面瞧瞧。”朱厚照这会儿很有些迫不及待,拉着何瑾便进了宅子。 到了里面,何瑾发现这桩宅院还真是讲究:大厅、花厅、厢房、花园、后院儿内宅和下人的院子,以及柴房、厨房、马厩什么的一应不缺。不仅四进宽敞,建筑装饰还十分考究,明显是下过大本钱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花园当中小桥流水,名贵花草润泽芬芳,好一片苏州园林景致。让人不出感觉城廓而获山林之怡,身居闹市却有林泉之趣。 何瑾猜想着,自己那位小资情调儿的老娘,铁定会喜欢。 转了一圈儿后,何瑾是越看越满意:如此处处透露着舒服和品味的宅第,实乃可遇不可求。更不要说,此处距皇宫只有不到一里地,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居处。 由此,他便意动地问道:“殿下,这套宅院要价几何?” “这,这我倒不清楚......”说罢,朱厚照就望向刘瑾,道:“你来跟何千户说说,反正这事儿都是由你来负责的。” 刘瑾这次可老实多了,先对着何瑾先谄媚一笑,才开口道:“回何千户,这宅子是主人花了大价钱,专门儿从苏州寻来工匠修治过的,占地四亩、九成新,又是在皇宫边儿。” “按照京城现在的行情,多了不敢说,五万两银子是绝对好卖的。但卖家听说是太子要买,只要一半儿的银子。太子觉得过意不去,执意要加价,怎奈卖家死活不肯,也只好笑纳了。”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心花怒放:果然还是太子的脸面好使,一下就省了两万五千两银子。这要是赖三儿来,哼,大门儿估计都进不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卖家也够可以的啊:两万五千两银子,就卖了大明太子一个好儿,大手笔,有魄力! “这卖家乃何人?”下意识地,何瑾就多嘴问了一句。 “是朝廷的刑部右侍郎李士实,今年三月乞致仕,陛下未准。前些时日被调为副都御使,巡抚云南,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便决定将这宅子卖了......” “李士实?”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顿时就有些微恼,忽然向刘瑾言道:“你去跟他说,一万两银子,爱买不买,多一文我也不会出!” 何瑾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却也对李士实这等后来跟随宁王zaofan作乱,颇有权术,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的家伙,没一丁点儿的好感。 眉开眼笑正炫耀自己办事儿漂亮的刘瑾,登时就傻眼了:“何千户,你开玩笑的吧?” “开个屁玩笑!”不能把真实理由说出来,何瑾只能言道:“巡抚一般也就三年,且大部分都会回调,还带着一笔政绩和资历......两万五千两银子,你就把太子给卖了,还以为自己挺有本事儿?” 朱厚照单纯却不傻,一听就明白了:“何千户,你是说孤被李士实给骗了?” 何瑾这会儿就笑了,很是奸诈:“殿下,你可是强者,怎么会被骗了呢?” “他想投机取巧获得殿下的好感,可殿下慧眼如炬瞬间洞穿,就是不买他的账,他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唔?......”朱厚照顿时眉头一挑,不由感觉脑洞大开:竟还有这样的骚操作?何百户,你很666呀。 想到这里,这小子更加欢欣雀跃起来,问道:“也就是说,你相中这宅子了?” “是殿下的眼光好。” “哈哈,何千户说的对,孤的眼光怎会差了?”朱厚照笑道:“那就这宅子了!何千户你这便回去,将伯母等家眷带来看看。” “嗯,再雇些婆子、厨子、马夫之类的奴仆,孤再给你调拨一队侍卫,以后你就算是京城里定居了。” “好嘞......”何瑾一脸的感激,道:“有劳殿下费心了,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我不要你肝脑涂地,只要你安安稳稳的活着,给我当一辈子的兄弟。”朱厚照也有些动情的笑笑。 但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催促何瑾道:“那你就先去忙吧。” 何瑾多鸡贼的一个人,登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但人家是太子,又催促两次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装作不知地转身告退。 待何瑾一走,朱厚照就走到了一间偏房,兴冲冲地问道:“皇姐,你觉得怎么样?” 适才何瑾看房,只是粗略转了一圈儿,当然没发现这宅子里还有他人。 而且,还是一位大美女。 她生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眼睛大而略深,鼻梁挺拔。五官轮廓极其清晰,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美感。 虽然年岁看起来并不大,但身材高挑匀称。也没有穿繁琐的宫装,而是一身雪白色的武士劲服,更显得腰细腿长。 她当然不是朱厚照的亲姐,而是清江王朱佑棨的次女。 之所以留在京城皇宫,乃因张皇后曾诞下过一女,可不足五年便因病夭折,皇后甚是悲痛不已。 而清江王这里呢,生了一大堆的闺女,就是没儿子。自然不免在弘治皇帝耳边,抱怨过几回。 弘治皇帝将这事儿说给张皇后听,张皇后却不由开口道:“陛下,如此何不选清江王一女入宫,也好解臣妾的思女之痛?” 由此,朱秀英自八岁时,便被封为了康宁公主留在京城。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对其视为掌上明珠,而她与朱厚照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此时听了朱厚照的话后,她红润的樱唇一碰,神情厌恶地吐出了一句话。 “哼,不怎么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八章 大大的好事儿! “皇姐,何千户人人长得不差,说话又好听,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为何觉得他不怎么样?” 闻听朱秀英的评价,朱厚照一时很有些心伤:自己喜欢的人,被在意的人直言诋毁,他当然很不高兴,还有点不理解。 看到他这幅模样,朱秀英脸上的冰冷才消融了一些,放柔了声音继续言道:“殿下,那人浮夸轻佻也就罢了,可你想过没有,他还心术不正!” “李御史的确想卖殿下你一个好儿,可他呢?......还不是仗着你的恩宠在利用你?尤其听闻李御史之事后,他当即恼羞成怒,还克扣人家银子,这难道不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他人?” 朱秀英的解读不能说没道理,朱厚照听后,神色当即有些激动。他很想辩驳,可想了半天后,也找不出一个辩驳的理由。 不过话说回来,小孩子哪里会同你讲道理? 憋了半天后,朱厚照还是攥着拳头,坚定地道:“皇姐,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我还是信任何千户,总觉得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朱秀英顿时有些急了,问道。 “我也说不出,但就是有种感觉。”朱厚照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组织着语言道:“别人讨好我,奉承我,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可何千户虽然也如此,但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表露了出来,让我明明知道却还一点都厌恶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才顿了一下,一副高山仰止地表情总结道:“我想,这大概就是他独特的个人魅力吧。” “什么狗屁个人魅力,你......你这是被他给灌**汤了呀!”看怎么都跟朱厚照说不清,朱秀英气得想拿指头戳他的头。 但想想他毕竟是国之储君,又生生地忍了下来,气愤道:“说了你也不听,我跟皇后说去。反正那件事儿,皇后铁定是会站在我这边儿的!” “哼,母后还不是要听父皇的?这大明江山,你们女人还反不了天!”朱厚照一时开始得意忘形了。 气得朱秀英恨恨地踩了他一脚,才带着侍女们转身离去。 而朱厚照先是疼得大叫了一声,随即漆黑有神的眼珠转了一圈儿,不由得又嘿嘿笑了起来:“哈,这事儿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何瑾便带着一大家子,又杀回了这桩宅院。 非但如此,他还让赖三儿将雇好的婆子、厨子、马夫,以及东宫的一队侍卫,全都带了过来。 当下老娘看到这桩宅院,可满意坏了。乐滋滋地行使起‘一家之母’的权力,开始为下人们安排住处、吩咐职责什么的。 何瑾当然也激动,但他激动的方向,好像有些不太对:“赖三儿,以后你就兼任这个家的管事。” “若愚啊,你能写会算的,就帮忙当一下账房。还有火儿啊,这队东宫侍卫就交给你了哈,可别让我睡着觉,又被白莲邪匪给抓了......” 三人闻言顿时对视了一眼,心头一阵羊驼神兽奔腾而过:老大,你都是这么大宅院的主人了,怎么还这么抠! 尤其赖三儿,更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说雇人的时候,怎么不找管家、账房、护卫首领呢,原来是早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啊! 这能省几个大钱呀! 可何瑾却双目一瞪,气势逼人地说道:“怎么,不愿意啊?......你们吃我的,住我的,这吃住难道不要钱的啊?” “要不要说,我已跟孟镇抚使打了招呼......对,就是以前的孟文达孟千户,要招收你们入锦衣卫......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 三人气得这叫一个咬牙切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锦衣卫啊,那可不是公家饭的铁饭碗,而是皇家的金饭碗,体面又风光,能不要吗? 于是,三人气恼了片刻,顿时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哎呀老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哪能不愿意?” “就是,老大,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老大你放心,咱们的交情谁跟谁?我保证以后白莲教就是绑了我,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哼,小样儿...... 傲娇地哼了一声,何瑾就一撩袍摆,心满意足地坐在了正堂的黄梨木椅子上。而那些雇来的下人们,一看何瑾这动作,登时齐齐施礼,道:“见过老爷!” 一声‘老爷’,叫的何瑾心中暗爽不已:可不,小妾都娶俩了。按照明代人的看法,自己就是一家之主了。 而这一幕落在红芽、青柳还有金元的眼中,却让他们不由有些触动:少爷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他们都是从何瑾没发迹前,一直跟到现在的。故而,在磁州的那会儿,心中也没多少的敬畏。 可现在一对比人家京城里这些职业仆役,顿时觉得自惭形秽。心中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收敛乖巧些,莫让这些人抢了饭碗。 可这时候,走进来的老娘却不乐意了,道:“叫什么老爷,他还只是少爷!” 是呀,何瑾升级当老爷了,那崔氏成了啥? 太夫人啊。 才三十来岁就太夫人,实在太膈应人了。 可何瑾也在兴头儿上,顿时有些飘,猛然起身戟指老娘,怒喝道:“女人,我跟你说过了,忍你已经很久了!” 崔氏也娥眉一挑:“小子,又要zaofan是不是?” 沈秀儿和柳清霜一见这模样,不由对视一眼,苦笑不已。当即,两人一个来到何瑾面前:“相公,来看看给月儿安排哪间厢房?” 柳清霜也哄着崔氏:“婆婆,我觉得那花园是不差,就是有些太安静了。你来看看,养上几只画眉,再买一只福狗如何?” 何瑾和老娘也怒视一眼,都知目前谁也奈何不了谁,便借坡下驴。同时又觉得不甘,一下从鼻孔里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哼!” 这下,仆役们都傻眼了,纷纷看向赖三儿。 好在赖三儿天生就是干管事的料儿,道:“笨呀你们,太夫人不在时候,称呼老爷。太夫人来了,就喊少爷......” 嘴上这样说,但下意识地,他已将何瑾放在第一位了。 而被劝开的何瑾,这会儿也有些心虚:好悬,差点儿又要顿挨竹笋炒肉了...... 孰不知,崔氏也满心的后怕:这小子,如今的确了不得了。 看来,以后是不能动手再揍了......唉,人生真是充满遗憾,怎么一眨眼自己生的小屁孩儿,就长成男子汉了呢? 也就在这尴尬时分,大门外忽然走来了一个带着侍卫的太监。 看到何瑾后,立时就笑眯眯地夸道:“这位相公想必就是何千户吧?果然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奴婢奉礼部的令,前来接何千户了。” “礼部?......”何瑾想了想也对:陪太子读书,可不要经过礼部的同意。 更何况,人家这公公,很有眼光嘛......一下就看到了自己英俊的外表,铁定是个好人,不会害自己的。 想到这里,何瑾便没有迟疑,躬身言道:“那就劳烦公公带路,在下这就去礼部办下手续。” 说着,又是一锭十两的金子,就悄咪咪地要塞给人家。 可想不到,这太监一见这情况,登时激动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何千户,你,你可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那太监也说不出个词儿来,只是满眶的热泪,看何瑾跟看亲爹一样。 何瑾这就有些纳闷儿了:怎么了嘛,难道这一去,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那太监一愣,随即才言道:“好事儿,当然是好事儿,大大的好事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九章 没事儿走两步...... 一路跟着那欢天喜地、还流着泪的太监,便来到了礼部衙门。又七拐八绕走过不少的衙堂,才来到的一个大院中。 何瑾一看:嚯,里面还挺热闹的。 一大堆的青少年,都跟他差不多年岁,要么文质彬彬,要么阳光帅气。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地盯着前面的一排衙堂,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希冀之色。 “这些......都是要入宫的?”何瑾不由有些纳闷儿:挑个人去陪太子读书,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不错,这些人儿都是想着入宫的,至于能不能进去,还不一定呢。”那太监客气地回道:“不过何千户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肯定会一帆风顺。” 又一次听到这太监夸自己的美貌,何瑾不由笑了一下:嗯,有眼光! 随即,这太监就让侍卫拨开众青少年,带着何瑾往前面的衙堂里走。那些青少年见状,顿时不满了起来。 “凭什么,他为何不用排队!” “就是,也太不像话了吧!” “还讲不讲规矩了,知不知道个先来后到?” 领路的太监对何瑾挺客气,对这些青少年就不一样了,登时面色一冷,高声呵斥道:“吵什么吵,还想不想入宫了?再有胆敢喧哗者,直接撵出去!” 当下,那些青少年都噤了声。唯独一双双望向何瑾的眼睛,全是羡慕嫉妒恨。 何瑾当然也不会怂啊,过话了,不可能是哑巴。而且还有秀才功名在身,你是怀疑我不认字儿?” “下官不敢......可,可这都是规矩,还请何千户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瑾无奈,只能服了这脑残的规矩。忍着性子念了一小段儿后,已有些小不耐烦了:“这下总行了吧?” “还不行......”中间那官吏又为难了,道:“这只是初审,何千户还要进里面,由司礼监的人,嗯,那个......验明正身。” 这时候,那带他来的太监,也凑过来小声开口了:“何千户,这奴婢就帮不了你了,里面的人,咱家可惹不起......” “哦,无事儿。”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又一想,毕竟是陪伴大明未来君王读书的,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于是他就走进了内间,看到里面有一位面相慈祥的胖太监,以及......一张干净的床? 嗯?...... 这又怎么个意思? 可那太监看到何瑾,却忍不住翘起兰花指,惊喜地笑了一声道:“哎呀,真是个体面的人儿。高大健壮,鼻梁高挺......跟之前那些个中看不中用不一样,可不要让咱家失望了才好。来,脱衣服......” “脱,脱衣服?......”何瑾彻底傻眼了:陪太子读书,还要献身不成?没听说朱厚照喜欢这一口儿啊! 可看到他迟疑,那胖太监顿时就面色不善了,道:“让你脱就脱,都来这里了,还装什么纯情!” 何瑾这才隐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忍着怒气问道:“公公,陪太子殿下读书,为何还要脱衣服?” “陪太子殿下读书?”那太监也傻眼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眼,狐疑地问道:“你是何瑾何千户?” “嗯。” “嗯,嗯......嗯也不行啊。该脱还是要脱的,这可是规矩!”胖太监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威武不能屈,又上前劝慰何瑾道:“何千户,可莫要害羞,毕竟想要入宫享福,总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说着,他竟然上前,主动要替何瑾脱衣服。 何瑾就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衣襟,急切地说道:“不是......公公,你说清楚呀。陪太子读书,怎么就要脱衣服了?” 可那太监似乎得了什么吩咐,死活不肯解释,反倒越来越毛手毛脚:“哎呀,问这么多干啥。反正咱家是不会害何千户的。来,乖,放开手......” 乖你个大头鬼啊! 何瑾彻底爆发了,看到那太监竟然还伸手,要偷袭自己的裤裆,他当即一巴掌就抽了过去:“你给我走开啊!” 胖太监‘哎呦’惨叫一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二百来斤的身子,直接撞烂了那木框纸糊的隔档,啪叽摔到了外间。吓得三位官吏和另一个填表的青少年,满脸的惊恐,双目的不安。 “怎,怎么回事儿?......不是入宫当驸马吗,怎么还打起来了?”那青少年嘴一秃噜,一下就漏了底儿。 正羞愤整理衣服的何瑾,一听这话登时石化了:“啥玩意儿,入宫当驸马?......” 三位官吏和那带路的太监,一下子面色惨白,眼神儿贼溜溜地不敢同他对视。 看这架势,何瑾忽然就怒了,怒气冲冲地吼道:“是谁,是谁在害我!小爷这要是不扒了他的皮,我就跟他姓!” 这下,那领路太监可就不能不说话了,赶紧跑到何瑾面前惊恐道:“何千户慎言呀,这可是陛下的旨意......” “什么?”满腔的暴怒瞬间被一盆冷水浇得熄灭,他冷冷看向那太监:“是陛下要你们都瞒着我的?” “是,是!......”太监知躲不过,当即咬牙承认了。 可下一瞬,他当即就惊呼了起来,双腿乱蹬。因为这时候,何瑾一只手就拎起了他,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大的好事儿?” “何千户松手,你松手啊......”那太监立时吓哭了,跟小姑娘一样,还有些委屈:“何千户只要成了驸马,就可以住在豪华的驸马府中,享受每年两千石的禄米供奉。” “每年还有皇家的赠田和赏赐,就连何千户的父亲,也会被追封兵马指挥使的虚衔。日后何千户同公主有了儿子,更可世袭锦衣卫指挥使......这,这难道还不是好事儿吗?” 何瑾一听这个,眼神儿顿时有些迷茫。 可反应过后,就被自己的没出息给气着了:“好,好你个大头鬼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零章 明朝驸马可不好当 太监说的是事实吗? 当然是! 大明公主可是皇家的金枝玉叶,成为她的驸马,自然会享受到特权阶级的待遇。 这对于一位器大活儿好不粘人、可萌可贱可fengsao,家室贫寒但兄弟众多的青少年来说,的确是极好的一件事儿。相当于一下走上了人生巅峰,过上了‘好嗨哟’的生活。 然而,事实果真只是如此吗? 也当然不是! 与之权利相对应的,自然是义务。 尤其对于何瑾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一件事儿。甚至可以说,这完全是一个狠毒阴险的阴谋! 盖因明朝到了弘治年间,朝廷对驸马的权力,已加以了极强的限制。 假如一个人成了驸马,那一辈子就只能担任‘驸马都尉’这个品级很高、但没一点权力的官职。 至于说日后还想当官儿,对朝堂政治进行参与,为大明江山的建设添砖加瓦。呵呵......玩儿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除此之外,驸马对于旁人来说,的确身份尊贵。可你再尊贵,能贵得过公主? 按照礼制,驸马要一天向公主问安四次,而且还要行跪拜君臣之礼。包括驸马的爹妈,也是如此。 并且呢,公主吃饭的时候,人家坐着驸马得站着,人家吃着驸马得看着,人家吃饱站起来了,驸马得赶紧跪着恭送!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耳熟,让人一下想到了些什么? 最后还有一点要提的,就是驸马与公主的夫妻生活,可谓相当的悲催。 明代时礼教大兴,这时代的公主,倒不会跟唐朝那会儿一样,一个不开心,就给驸马一完,直接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便要准备上前。 可崔氏却摇了摇头,阻止二女道:“让他安静一会儿吧,你们越是缠他问他,只会越让他心烦。” 二女不是什么愚笨蠢妇,知道婆婆说的对,只好担忧地望着那间卧房:毕竟,很长一段的时间,她们没见过何瑾出现如此凝肃的脸色了。 然而,就在厨子刚准备好一桌酒席的时候,便看到金元带着一个人来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全身包得极为严实,一边走还忍不住向门口张望,好像怕有人跟踪他一样。 待金元去通知何瑾时,女眷们自然要回避了。 不过下去之前,她们却看到何瑾已换上了一副笑脸,颇为亲切地向来人说道:“哎呀,丘公公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往常这时候,丘聚必然会跟何瑾寒暄两句的。 可这次,他一瞅眼看到备好的酒席,不由得浑身一凛,问道:“何千户,你知道咱家要来?” 何瑾摇摇头,道:“在下当然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丘公公假如真没来的话,在下解决此番事儿后,就要将丘公公也划入黑名单里了。毕竟,整个彰德府的人都知道,在下乃一头精明的貔貅,我的金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望着何瑾那看似微笑、实则透着冷意的眼神儿,丘聚不由心头再度一颤:这小子,果然不一般!幸好自己此番来了,否则等到他秋后算账,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此时何瑾却已收敛了杀气,对着丘公公示意道:“来,丘公公请坐,试试在下新雇来厨子的手艺。” 丘聚哪还有吃喝的心思,但在何瑾的要求下,只好食不知味地勉强吃了两口,随即便开口道:“何千户,此番......” 可不料,不待他说完,何瑾便打断了他,忽然开口问道:“李士实还是朱佑棌?” 能通过影响弘治皇帝、来骗自己参与驸马海选的,并且还是自己得罪过的人,只有这两位了。 故而何瑾根本懒得废话,开门见山。 丘聚闻言,不由对何瑾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分,回道:“是赵王。”言罢,他就忍不住又问道:“不知何千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眼下嘛......”何瑾收起‘果然如此’的神色,微微一笑,道:“公公可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当驸马那是千难万难,可要是不想当,实在太简单了。” “在礼部的时候,在下已做了些错事儿。只不过,好像还有点儿不太够,需要再添一些火候儿......” “何千户的意思是?......”丘聚还是不理解。 “要当驸马,除了举止端庄,家世清白,教养良好之外,还得有专一的人品吧?可在下貌似不是什么专一的人,其中一位小妾,就是青楼出身。 “公公说我这样贪恋美色之人,到了京城这花花世界,上青楼寻花问柳,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丘聚闻言悚然大惊,失色道:“何千户,你这是在跟陛下使性子!弄不好,是要抄家灭族的......” “所以,这就需公公多多帮衬了。”说着,何瑾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推给丘聚道:“不知公公,可愿帮在下这个忙,交在下这个朋友?” 丘聚顿时一脸纠结地看向何瑾,发现自己简直被这个少年算计透了。 面对那一叠足有千两的银票,他面色扭曲不已,最终猛然干了一杯酒,收下银票笑道:“能跟何千户这等少年英才做朋友,可是咱家的荣幸!”...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一章 知道我是谁吗? 第二日,丘聚便让一个小宦官传来了消息:弘治皇帝闻听他在礼部大闹一事,并未龙颜震怒,反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不咸不淡、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让何瑾摸不准头脑了: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当驸马?还是说顾忌赵王的脸面,需要再找个台阶儿? 嗯,看来有必要......继续试探一下下。 于是他便转过身,向一旁的柳清霜问道:“清霜,京城你是来过的吧,知道哪家青楼妓院最有名吗?” 正在院外吩咐仆役办事儿的赖三儿,一听这话顿时惊了:老大,这太过分了吧?你要去逛青楼也就算了,还专门儿问人家,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可就在他以为,柳清霜会如遭雷殛、伤心欲绝的时候,却见人家非但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还笑吟吟地思索着回道:“奴家早就听说京城有家在水一方,声名远播。很多外地的花魁名妓,若能在里面献艺一首,便会身价倍增呢......” “唔?......”何瑾顿时嘿嘿一笑,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嗯,好名字,好名字呀......” 这一下,赖三儿已彻底惊了:早知道老大泡妞儿是高手中的高手,却不想境界已高到了这等层级,让我们凡人可望不可及! 而这个时候,何瑾已又一挑眉,继续言道:“咱这就一起去逛逛?” “好嘞!”赖三儿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老爷,小的用不用换身儿体面的衣裳?” 何瑾这就疑惑了,道:“我说跟清霜一块儿去呢,你来瞎凑什么热闹?” “啊?......”赖三儿顿时跟见了鬼一样,看着何瑾表情扭曲:“老爷,你莫不是开玩笑吧?没听过逛青楼,还,还......” “还什么?”何瑾当即邪魅一笑,一把得意地搂住柳清霜的纤腰,道:“还没见过带自己媳妇儿的吧?......” 赖三儿却不太管这个,只知道自己是去不成了,顿时一脸的幽怨,仿佛被抽了魂儿一样。 可不料当何瑾走到大门儿的时候,又停住身大声言道:“还愣着干什么,叫上刘火儿带两个侍卫一块儿跟上!你老大我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了,逛青楼哪能不带跟班儿和护卫?” 一听这个,赖三儿才眼珠一亮,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屁颠颠儿地跑去喊刘火儿。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摇头笑道:“呵,男人呀......” 出了院门儿后,便和柳清霜坐入了马车当中。两侧自然是赖三儿、刘火儿及四位侍卫跟随。 随着马车缓缓行进,街道上百姓看到豪华的马车及这派头,不由纷纷卑谦地主动避让开来。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心有感叹:终于,过上了这等带着家丁护卫,上街欺男霸女的**生活啊...... 行进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他就发现外面的renliu,逐渐发生了变化。 走在大时雍坊的时候,街道上的百姓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现在这条街上,却以男性为多:有风度翩翩的贵家公子,有身穿绫罗绸缎的权贵人士,几乎再也看不到什么年轻的女子。 撩开车帘,便惊讶地望见,前面是一幢几乎一半凭空建在水面上的阁楼。 也就是这时候,他明白这青楼为何取名‘在水一方’了——因为它......真的是在水一方,就位于太液池的南岸。 伴随着太液池徐徐吹来的微风,何瑾不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位老司机不由迷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里的胭脂香,露出了幸福从容的微笑:这才是......才是我该来的地方啊...... 许久没涉足风月,都有些陌生了......光是闻一闻,就有些小激动呢。 到了这大门前的木栅栏前,金元便停好了马车。 何瑾当先从中走了出来,便看到大门口一群穿绸衫、头上戴着绿油油布巾的汉子,或蹲或站在酒楼门口,眼瞅着进入栅门的客人。 一看到自己下车,其中一个汉子猛地窜出来,其余动作稍慢的,则齐齐发出一阵叹气声:真是脚快有、脚慢无啊。 对于这一幕,何瑾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帮闲。 跟磁州小秦淮那里不同,他们不算酒楼的伙计,专门儿看有客人到来,帮忙前后招呼照应,靠客人打赏为生的。 这种人最是知情识趣、亦对青楼的吃食耍处了若指掌,不仅客人乐得有这群人照应,青楼也少不了这些人帮衬,算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那抢先一步的帮闲,冲到何瑾等人面前时,当即被侍卫们拦住了。 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 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更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刺杀何瑾。 而看到这一幕的帮闲,心中其实更加高兴:能雇得起如此机警干练护卫的,必然是哪家的权贵子弟,一般出手都很阔绰。 可就在他行礼准备招呼的时候,面色一下就扭曲了。 因为这时候,柳清霜也从车上走下来了。 小官人呀,你这什么意思? 来逛青楼还带着女眷,跟上酒馆带着自酿酒有啥区别?更何况,您这位无论相貌、身段儿、气质,还都是一等一的绝色。 您,您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就算见多识广,这帮闲也一时大脑死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何瑾很是轻车熟路,先抛去了二两银子,才笑道:“怎么,难道来到你这地界儿,只能讨好里面的姑娘,就不能带着我家的这位,来听听曲儿、用用饭?” “能,当然能!”看在二两银子的份儿上,你说啥都对。 事实上,明代青楼也不单是风月场所,更像是一种权贵富豪的社交圈儿,一种奢靡的风气。 只不过,像何瑾这样儿的......嗯,怎么说呢,幸亏他马车豪华还带着护卫。否则,极有可能会被帮闲们打断腿。 “请请请,官人快请进。”收了钱,这帮闲立即进入角色,满脸堆笑地将何瑾等人请进去。 一众人在他的安排下,走入了大厅。可帮闲正准备引何瑾入一处座位时,却见何瑾眼珠一转,微微皱起了眉头。 赖三儿一见这神情,当即明白了什么,不悦地问道:“这里就没有雅间么?” “有倒是有,不过......”汉子踟蹰了起来,明显着想要好处。 何瑾这次却不大方了,只是给了赖三儿一个鼓励的眼神儿。赖三儿接收后,顿时明白了,又嚣张地叫嚷了起来:“岂有此理!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告诉你,我家老爷可是堂堂的锦衣卫副千户,简在帝心的人物儿!过不了几天,更会被选为驸马,你们得罪得起吗?” 那帮闲闻言,登时雄躯一震,露出了副了然的神色:哦,原来是锦衣卫副千户啊......嗯,不认识! 什么玩意儿嘛。 京城这地界儿勋贵多如狗,高官遍地走,一个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来装什么大瓣儿蒜? 更不要说简在帝心、不日就要被选为驸马了,你编瞎话也要靠点谱儿行不行?真要是准备当驸马了,还敢来这等场所? 可不料,就在这帮闲狐疑的时候,何瑾便开口了:“赖三儿,低调,低调嘛......我马上就是当驸马的人了,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知道我就是何瑾何润德呢?” 帮闲一下就彻底傻眼了:还,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自己都说出来了好不? 这官人看着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的,想不到,竟然是个二傻子,真的是......太好了哇! 咱这地界儿,就喜欢人傻钱多的主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二章 流行歌曲 何瑾可不管这帮闲如何看待他,故意暴露身份后,才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安排上好的雅间儿,叫些姑娘来伺候着!” 帮闲瞧着那银锭两眼放光:果然我的眼光很正确,这就是人傻钱多啊!......嗯,纯的! 不过,随后他便露出了为难之色,道:“何千户,咱在水一方的规矩,向来都是姑娘挑选入幕之宾......” “陪酒的都没有?”何瑾眉头一蹙。 “没有。”帮闲摇头。 何瑾这就转向赖三儿和刘火儿等人,神情分明在表示:别怪我不照顾你们,实在是明代的jinu太矫情...... 这些人当然也不会在意,反正他们只是来开眼界的。 至于那些名妓,在他们看来......除了漂亮好看之外,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懂,唱曲儿也咿咿呀呀的,还不如烟花柳巷的暗娼爽利。 就好比吃饭,有人喜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他们还是喜欢蹄髈猪头肉什么的......嗯,解馋! “行了,没姑娘就没姑娘吧,饭菜一定要可口。”何瑾摆摆手,又催促了那帮闲一声。 帮闲当即将一众人引入了雅间儿,又吩咐上了些干果点心之类的茶水吃食,随即便去安排酒菜。 不一会儿,胭脂红的绯羊肉、雪白的蒸江鱼、黄亮亮的果木烤鸭,喷香扑鼻的火腿冬笋汤......这些精致的江南肴馔,便被端了上来。酒呢,自然也是醇厚绵长的好酒。 这才让赖三儿和刘火儿等人,觉得没白来一趟:蹄髈猪头肉虽然解馋,可这些......嗯,真香! 何瑾和柳清霜倒是没怎么动筷子,毕竟他们来这儿,也不是真吃饭喝酒的。 此时,大厅外已有些名妓登台表演过,柳清霜是越看脸色越踟蹰。何瑾见状,不由问道:“怎么,看了这些后,来京城开展艺术演绎一事,忽然没信心了?” 柳清霜幽怨地一回头,神色很是娇憨委屈,点了点头道:“嗯,相公就是能猜中奴家的心思......” 何瑾当然知道,柳清霜这是受打击了,毕竟乃京城之地,整座大明江山最繁华兴盛的地方。 适才的献艺当中,他不仅见识到了扬州瘦马的才艺,还有西湖歌娘的曲喉,甚至还有域外热情奔放的胡旋舞。 尤其此时,台下表演的竟是一位高丽女子,正弹奏着一张十二弦的伽倻琴。玉指轻弹轮拨,琴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婉转之极。 在中原地区,柳清霜被称为大家毫不心虚。 可来到了这里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最多,能与在水一方的头牌争奇斗艳。甚至,还可能略有不如,更遑论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看着自己小妾的一脸哀怨,何瑾并未安慰去哄,而是问道:“那你觉得,若想胜过这里的头牌,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当然是新词新曲!”说起这些,柳清霜才恢复了些精神,道:“我承认这些名妓的技艺都不差,但听来听去也就是那些曲调儿。” “倘若能有一首盖过这些词曲的新曲,必然一鸣惊人!” 言罢,她便目光希冀地望着何瑾,期待着这位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相公,当即给她抛出一首新曲。 可何瑾却摇了摇头,宠溺地拍了拍她那吹弹可破的脸颊,道:“不行,这样会将你惯懒的。倘若事事都依赖我,那你岂不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柳清霜顿时不依,有些耍赖地缠住了何瑾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这一动作,立时让那些吃饭的家伙,都停止了动筷子:清冷的云中美人儿,露出如此可爱的小女儿一面,实在令他们大开眼界,魂儿都差点被迷住了。 何瑾也没想到,柳清霜竟然会祭出撒娇这一大招,顿时缴械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指点一下如何?” 说罢,他便想了想,才道:“曲者,古韵文之一。概言之,凡可入乐者,皆可谓之曲也。可事实上,这时代并非没有好词,可不少好词却未被谱成曲子,何故?” “盖因那些词句随性而发,不叶宫商,只能任意歌之,自然不能按照曲谱的格律,改写为曲调。故而士人多所鄙,不得张扬,久滞于民间。”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顿时美目流转,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 不是因为何瑾忽然变帅了几个百分点,而是因为这句话,开篇立意,一语道出了她们这些歌者历来的困惑。 身为中原名妓,她自然也见过不少的好词。可就如何瑾所言,那些词并未被谱成曲子。其中的缘故,就是因为那些词不适合曲的格律。 倘若能解决这问题,便可谓开山立派,一扫时代的窠臼,将万千词句皆纳入曲调当中——这翻天覆地之举,称作一代曲圣也差不多。 由此,柳清霜的嗓音这会儿都有些发颤:“相,相公,你难道?......” 何瑾不答,只是一脸平静淡然地,对着柳清霜缓缓点了一下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分明看到柳清霜呼吸一下急促了几分,明眸里都泛成了一汪春水。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有丽词俊音可用,岂能一一顾九宫四声否?如必按字模声,即有窒滞迸拽之苦,恐不能成句矣。” 不着痕迹地将人家汤显祖,最大的成果剽窃过来,何瑾还脸不红、气不喘:“只需让固有的曲调,去适应那些词,哪怕用韵随意,又有何不可?” “相公的意思是......”闻听这番话的柳清霜。不啻觉得一击响雷响落在她的心间。 她檀口微张,半晌才回过神道:“把原先的曲调改掉?让曲调去适应词?......”这冲击实在太大了,她学了十年曲子,从来就没想过律书上的曲调可以改。” 可何瑾却继续说道:“不见得非是曲调去适应词,也可写词时便选好相应的曲调儿,觉得不合适的,再做些更改都可以。” “音乐之美,就在于灵动,千篇一律,其实是对音乐的扼杀。”何瑾越说越是神采飞扬,道:“只要打破了这层窠臼,非但解放了词人,也方便了曲者。” “从此情词与音律,都不再是两个凝固体。而是音乐跟随着情词流泻奔突,相互交融——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创作啊。” 别看他这会儿说的深奥且高大上,其实换一种说法,就四个字......嗯,你没猜错,就是:流行歌曲。 然而,这超越五百年的理念一道出来,却一下让柳清霜感觉推开了一扇大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见她的俏脸上,一时兴奋、一时踌躇,一时又凝眉冥思,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何瑾也不说话,只一边吃着饭后的点心和水果,一边等她回过神来。 过了盏茶功夫,才听到柳清霜嘤咛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颊生粉霞,羞涩地将头埋在了何瑾的胸前。 赖三儿和刘火儿见状,顿时一放筷子,满脸的幽怨:好好吃个饭都不行,非要给我们喂狗粮,干啥呢这是! 欺负单身狗很有意思吗? 嗯,有意思吗! 可何瑾就是这么讨人厌,非但不收敛,还拍了拍柳清霜的臻首,柔声道:“这些你先消化消化,待有时间了,再跟你聊聊《明朝好声音》节目举办的事儿。” “相公......”柳清霜星眸迷醉,简直已化成了一团柔水。 赖三儿最终受不了,建议道:“老大,这后面就有房间,劳烦你俩去开个吧......” 可就在此时,楼下忽然一阵吵闹saoluan,一个清冷的女声叱喝问道:“何瑾可在?让他速速出来,否则拆了你们这家青楼!”...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三章 做女人,要不要温柔? 何瑾吃完饭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也正是在水一方最纸醉金迷的时候儿:年轻美貌的女子欢歌笑语,大厅中丝竹悠扬,青纱灯笼的光线分外朦胧,到处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候,一匹雄健的大红马,突然嘶鸣着冲破了大门。惊煞了这股暧昧,骤然带来了几分紧张。 尤其那大红马还人立而起,显得极其暴躁威武。随后又涌入一群娇滴滴的女兵,横眉立目,更是让大厅陷入一阵慌乱。 “哦?......”何瑾所在的这个雅间之人,顿时都来了兴致,包括何瑾本人:有好戏看了! 原本只打算吃个饭,留下个未来驸马逛青楼的传说。没想到,还会有这等惊喜,真是......等等,那女子要找谁来着? 反应过来,何瑾才悚然一惊,急忙向下仔细看去。 哟?......竟然还是位美女。 一身雪白色的武士服,虽近男装,却裁剪得体,显得腿长惊人,腰细肩削,标准的模特身材。容貌也是万里挑一,鹅蛋脸型,精致又英气。 只是,她面上的神情太过清冷傲气,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愤怒之色。 何瑾不由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地向柳清霜问道:“清霜,这人你认识?” 柳清霜当然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屑地道:“哼,又是一个被我美貌迷惑的女子,如今世人怎都如此肤浅?一点都不知道欣赏我的善良、正直,还有内涵......” 柳清霜、赖三儿还有刘火儿闻言,顿时一脸的羞惭,满眼的乞求:相公,出门儿在外,你要点儿脸吧,行吗? “没人回话吗?”就在此时,那大厅的女子已有些不耐烦了,恼怒地挥手道:“给我砸!” 一声令下,那些手持棍棒、兵刃的女兵,立时应命。 她们见龟奴、大茶壶、保镖就打,见jinu嫖客就关到一边,什么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镇的花瓶、古画、插屏,通通砸个稀巴烂。 好好的一座销金窟,立时变成了深渊大乱斗现场。看得何瑾都啧啧为青楼老板,揪着一把小心疼。 “哎哟,我的姑奶奶们诶,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会儿老鸨终于出现了,捶胸顿足地迎了上去。 那女子这才翻身下马,望着杯盘狼藉的现场,冷笑道:“何瑾在哪儿?” 老鸨顿时傻眼了:“何瑾是谁?......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家里有母老虎的,也给领了进来?” 这时候,那些嫖客jinu们才反应过来,一边用眼神儿鄙视着那女子,一边齐刷刷地伸手一指何瑾所在雅间,答道:“堂堂的锦衣卫副千户,未来的驸马爷!” 女子一听这个,顿时气疯了! 何瑾这会儿也下来了,当然......也气疯了,对着老鸨就是一阵咆哮:“什么家里有母老虎,我是那样惧内的人吗?就算有,那我也是武松,赤手空拳就能把她收拾了!” 这话一出口,满厅的男人们立时唯恐天下不乱,纷纷鼓起掌来:“何千户威武霸气!” “是个爷们儿,有种!” “说的没错!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女人踩在脚下?” 何瑾就得意洋洋地向周围一拱手,一副‘多谢捧场’的感激神情。却不料就在此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女子忽然亮出了马鞭,向何瑾身上抽去。 在老娘乱披风笤帚的训练下,何瑾当即闪身躲避。 但毕竟事发仓促,他的衣袍还是被抽到了一角,虽说根本不疼,但也没之前那么霸气四溢了。 赖三儿、刘火儿见状,当即想要冲过来。 可何瑾早就看出了那女子身份不一般,再看到四位侍卫哭笑不得的脸,登时有些明悟,赶紧反身拦住了两人:“别动手,那小娘皮不是你们能招惹的。” 言罢,他当即又望着那四个侍卫,说了一句:“滚回你们的东宫府去!来到我门下,还打算看我的笑话,留你们何用!” 四位侍卫脸色登时面色铁青,神色不服。可何瑾却又冷笑一声,道:“怎么,还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吗?” 四个侍卫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被何瑾撵了回去,朱厚照也绝不会再收他们。虽说不至于就此穷困潦倒,可也丢尽了家族的脸面。 然而,不待他们开口辩解,何瑾便又伸手,一手拎起一个,将四个侍卫向着追上来的朱秀英砸去。 孰料朱秀英确实练过,身形七扭八绕,外加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竟躲过了四枚人形炮弹。但这也激起了她的怒气,猛然抬起冷面道:“何瑾,你死定了!” 论打架,何瑾当然不怕,故而他还有闲情逸致回道:“姑娘,不是我说你,做女人啊,一定要温柔!” “温柔你个鬼!” 朱秀英陡然一个驱身,鞭子再度横空而来。何瑾早有防备,眼疾手快抓住了鞭梢,想将她拽过来。 却不料这竟是个虚招儿,朱秀英当时便松了手,猛然奔到何瑾面前,一个肘击打到了何瑾的小腹上。 何瑾彻底确认了,朱秀英非但是有武艺的,而且还不低。 这一下,满大厅的客人们可都乐坏了:大老婆来捉夫啊,够刺激!......尤其一个还是母老虎,另一个自称武松,简直太完美了! 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地位高又钱多烧的。看到这一幕,他们当然都觉得......不虚此行,实在太值了! “兄弟,我赌一百两银子,那女的会赢,你跟不跟?” “我赌五百两!”顿时就有人力挺何瑾了,道:“何千户,可莫要堕了我们男儿的威风啊!” 何瑾这个气啊,在朱秀英的连环攻势下,他发现自己的野路子,竟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边狼狈躲闪着,一边冲到了这里。 随即顾不上挨打,就把怀里带来的一千两银票,拍在了案桌上:“我压一千两自己赢,你们跟不跟!” 开玩笑,打架能赚钱,还是这么一大笔钱,傻子才不干! 当然也有瞧出朱秀英身份的,但那都是些勋贵高官子弟。非但不怕,反而更激动了:“我们跟了!” 朱秀英这就气得双目喷火,面色铁青。狠狠一脚踹在何瑾的屁股上后,忽然也脑子抽了,喊道:“我压一万两!” 趴地上起身后的何瑾,这就忍不住笑了。伸展一下挨打的身躯,活动了下手腕儿:“好了,是时候表演下真正的技术了!” 朱秀英一愣,看着何瑾的气势,不由有些心虚:难道,他一直留着手? 但下一瞬,她便放心了。 只见何瑾捂着脑袋护住脸面,跟蛮牛一样向她冲了过来——这等打法,在朱秀英看来简直处处是破绽,当即一声冷笑,一个扫荡腿把何瑾绊倒在地。 可不料,倒在地上后的何瑾,仍旧只管往前冲,猛地就抓住了朱秀英的一只脚。 朱秀英一时大意,赶紧伸出另一只脚,想将何瑾踹开。可何瑾却很无耻地继续往前冲,她被这么一带,登时一字马滑在了地上。 但她还是不慌,纤腰用力扭身,就要翻转起来。直至这个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因为何瑾竟借着她的力,直接将她抡了起来! 而这抡人的功夫......嘿嘿嘿,他可是最拿手了! 顿时,可怜的朱秀英感觉,自己就是轻飘飘的纸片儿人。狂风呼呼灌入自己的耳中,急速旋转的眩晕感和失重感,立时击碎了她骄傲的心,高声叫喊了起来:“何瑾,你放手,放手啊!......” “哼,回答我,做女人要不要温柔?”何瑾这才缓慢停手,傲娇地问道。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四章 你根本配不上我...... “不需要!”听了何瑾的话,朱秀英虽然很狼狈,却还是下意识地倔强回道。她骄傲的性子,可不许她就这样轻易低头! 但下一瞬,她忽然发现,自己又飞了起来! 这个胆大包天的狗贼......本公主一定要,要:“要放,放手啊......何瑾,你,你这个无赖!” “许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我,还不许我还手?这事儿就算闹到陛下那里,我也不信这大明天下,还没道理可讲了!” 如狂风中落叶般被摧残的朱秀英,闻听这话不由心神一动:他果然已知道我身份了,否则也不会上来就说,要闹到陛下那里...... 可,可既然都知道了,还敢如此啊! 那些女兵们这会儿也都急了,纷纷开口呵斥道:“大胆何瑾,你还不快放下公......” 何瑾闻言,却微微一笑,又停止了抡圈儿。而朱秀英还未待缓过来,便急声说道:“住口!” 开玩笑,公主来青楼这等地方也就算了,还被何瑾如此收拾......真报出了身份,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纵然,这里可能已有人看出来了,但说出来和没说出来的性质,终究是不一样的。 只是朱秀英虽然思绪很清晰,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两次被当风叶一样抡着,又没停稳便急声开口,怎么可能受得了? 由此刚说完这话,她便一弯腰,眼见就要吐出来了。何瑾当即也放了手,任由朱秀英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厅的一个房间里。 周围的看客们这时都傻眼了,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都愿赌服输:“何千户,在下敬你是条汉子!这是一千两,您收好了......” 何瑾当然一一笑纳,揣了将近一万两的银票。 带何瑾进来的帮闲,惊得面色都一下扭曲了:真是第一次......第一次见来逛青楼,还能挣钱的! 何瑾当然也很感恩,乐呵呵地向众位金主爸爸拱手:“见笑,让诸位见笑了......这女人啊,就是要收拾,三天不打便会上房揭瓦。” 面色苍白、神色萎靡的朱秀英刚出来,便听到了这个,顿时气得杏目圆瞪。可何瑾却一挑眉,手指一转一转的,做了个抡圈儿的动作,挑衅味儿十足。 咬牙切齿的朱秀英无奈,只能恨恨地开口:“寻个雅间,我有话要跟你说!” “认赌服输,先把那一万两掏出来再说。”除了在意的人,何瑾可不会惯其他人的臭脾气。 “你!......”朱秀英攥紧了拳头,她从未没见过敢这样对自己的人,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岂是那等赖账之人!” 何瑾这就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朱秀英见状,不由略有些气消, 可随后,就见何瑾转身挥了挥手,对刚才那个帮闲说了些什么,那个帮闲便拿了纸笔过来。 接着何瑾在纸上一挥而就后,递给朱秀英道:“既然不是赖账之人,那就把这张欠条签了吧......” “你!......”朱秀英陡然暴怒。 但就在何瑾以为还要大战一场的时候,却不料她忽然面色一冷,极尽鄙夷地看着自己。随后什么话都不说,接过欠条签下自己的姓名,冷声道:“这总行了吧?” 何瑾才不管她啥眼神儿,只是接过欠条吹干后,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才道:“行了。” 言罢,他便转身向自己之前的雅间走去。朱秀英也一声不吭,紧随其后。 到了雅间之后,何瑾还是以礼相待,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其实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嗯。” “这便好,”朱秀英点点头,继而开门见山道:“驸马一事,你是想都不要想。我就算随便找个人嫁了,也绝不会看上你这等轻浮浪荡、心胸狭隘、曲意媚上之徒!” 这话出口,朱秀英得意地望向何瑾,以为会看到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可想不到,何瑾只是平淡之极地点了点头,认同地言道:“嗯,你说的一点没错......” 朱秀英自很是为然地点了点头,可就在她准备说出,此番来找何瑾的真正目的时,却见何瑾还是自顾自地接着上面的话题,言道:“总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除了出身之外,根本就配不上我。” 言罢,何瑾便一伸手,柳清霜便极有默契地,主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紧接着,他又毫不留情地继续言道:“我一直认为,天分阴阳,男女各司其命。身为女人,就该看起来是美的,闻起来是香的,摸起来是软的。最重要的,性子一定是温柔的。” 剩下的话,何瑾没有继续。 但显见的,适才与柳清霜的一番琴瑟和谐,已无声胜有声。犹如一柄利剑,刺穿了朱秀英的骄傲。 她顿时感觉胸中一股狂怒之气翻涌不已,瞬间面红耳赤,银牙差点咬碎! 出身高贵的朱秀英,八岁进宫后受尽恩宠,早已习惯旁人的奉承巴结。这样的环境导致她不可避免地认为,自己就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 可今日,何瑾却将她贬斥地,不如一介卑贱的清楼女子! 尤其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柳清霜那含蓄温柔却审视的目光。 是的,那个青楼女子,竟然在审视自己! 似乎,她很认同何瑾的一番话。更可恶的是,那微微一摇头叹息,表明她真的赞同,自己一点都配不上那个可恨的无赖! “何,瑾!......”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朱秀英才忍着没掀翻桌子,念出了这个名字。 可何瑾却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回道:“还有事儿没?假如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煲着汤呢......” “有!”朱秀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将今日的目的清晰道出:“从今往后,你最好远离太子!如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留在太子身边,只会祸害大明的未来!” 对着这等白痴一样的问题,何瑾真是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于是,他便携柳清霜起身,带着赖三儿和刘火儿向外走去:“这事儿,自己跟陛下说去。想让我违抗圣命,却又一点代价都不想付......哼,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刚走出雅间,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愤怒抓狂的叫喊,随后还有桌子被掀翻的声响。 何瑾一时也觉得有些小愧疚:唉,自己最近怎么如此毒舌?好好的一个豆蔻少女,都给气到更年期提前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淮王,更不会是驸马,凭啥惯着她? 嗯,还是自家的秀儿和清霜好...... 可刚走到大厅,便看到老鸨正跟一个青年人虚以为蛇:“唉,王大人说什么呢,哪里有人斗殴作乱了?这些被打烂的,是,是......” 很明显,老鸨也看出朱秀英身份不简单,不想将事儿闹大,想要唬弄走这青年人。 而那青年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低级文官的青色袍服,胸前补服是七品文官的紫鸳鸯。 但和别的官员不同的是,他头顶带着的不是乌纱帽,而是獬豸冠......獬豸乃执法神兽,辨忠奸、断曲直、公正不阿,故戴獬豸冠的应为朝廷御史,以示办案秉公明断。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群身穿大红鸳鸯战袍的官兵。 何瑾不由扫了一眼,见这位巡城御史相貌可谓极其俊朗,剑眉星目。虽说穿着官服,却有种古代侠士的气息。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老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见老鸨半天都没想出个解释,何瑾也是嘴欠,便顺口一说道:“是今夜举办的一项特别活动,越砸越热闹嘛。” 老鸨一听这个,顿时频频点头:“何千户说的不错,正是本楼今夜举办的一项活动,为了彰显我大明男儿的霸气血性......” 那青年闻言,不由看向何瑾,笑道:“砸青楼以示大明男儿的血性?何千户,你莫非以为在下王守仁,乃三岁幼童不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五章 中二较真儿的大侄子 “唔?......”一听这巡城御史的名字,何瑾顿时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眼熟,王华的大儿子嘛,能不随他爹? 不对,不能这样说。 因为何瑾之所以能知道王华,就是因为王守仁。 毕竟,这位心学创始人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即便到了后世,他的思想也仍旧闪耀着熠熠光辉。 只是,好像有些不对啊。 历史上,王守仁从未担任过巡城御史,又怎么会出现在水一方? 身在局中的何瑾根本不知,王圣人的仕途轨迹发生了偏转,正是他的缘故:王华办妥调他入宫一事后,甚是令弘治皇帝满意。 正值王守仁在工部观政期满,弘治皇帝爱屋及乌,自然委以了重任。 毕竟,比起历史上王守仁担任的刑部主事来,御史虽然品级与之相同,但权力却极大。可风闻言事弹劾朝廷大员,往往以小制大。一旦外放,便是十三道巡按,也即民间传说中的‘八府巡按’,代天巡狩。 而像王守仁这种巡城御史,则只在南北两京设置,带领五城兵马司巡逻京城地面,弹纠不法,乃一等一的实权官儿。 不管怎么说,何瑾觉得自己跟王华关系还不错。平辈论交的话,这位未来的王圣人,就是自己的大侄子。 都是大侄子了,当然不能看着他闷着头跳进火坑。 由此,何瑾便再度开口言道:“大侄......大人,这里真没发生什么事儿。更何况,所谓民不告、官不究,人生难得糊涂嘛,对不对?” 可不知王守仁是没有领会何瑾的意思,还是故作不知,反而神色渐渐不耐起来,道:“巡逻治安、弹纠不法,乃本官份内之职!更何况,如今京城有妖道贼寇作乱,岂是尔等想隐瞒便能瞒得了的?” 这话一怼过来,何瑾当时就真有了叔父的感觉。 为啥? 因为遇到熊孩子,想揍他的时候,就是这种情绪火山酝酿的感觉。 可,怎么会这样? 王守仁日后不会是开山立派、立地成圣的人物,怎么此时看起来如此中二较真儿? 可细一想,何瑾就有些明白了:历史上王守仁,就是这样的人啊...... 中二和较真儿,换个词儿其实就是意志坚定。 王守仁意志坚定吗? 废话! 自从萌发了要做圣贤的想法后,王守仁几乎就陷入了一种痴癫的状态中,而且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 在此期间,他成亲时都不会去想妻子的花容月貌、鱼水之欢,只来到了一间破道观当中,跟一个道士学打坐。 后来他以为找到了成圣贤的途径,便开始格物穷理,就对着自家花园里的一根竹子开始发呆、开始格物。 那时在他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他和这根不知名的竹子。不管风吹雨淋、也不吃不喝,就想着能够参悟圣贤之道。 当然,一腔热诚和疑惑的王守仁,在竹子面前守了几天几夜,根本没有得到“理”,却得了感冒。 从这两件事儿来看,毫无疑问王守仁是意志坚定的人,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在日积月累中由量变引起质变,一朝大彻大悟,开山立派、立地成圣。 想到这些,何瑾忽然就不怒了,反而还有些小崇敬。 再眼珠转了转,他便忽然笑了起来,转口小声对着王守仁言道:“大侄......大人啊,既然你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我就丝毫都不隐瞒,告知你如何?” 王守仁一愣,想不明白何瑾为何忽然变了立场。但下意识地,他还是点了点头。 何瑾就挥手一指那些女兵,道:“想必大人看起来觉得很奇怪吧?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们都是康宁公主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所以才不爱女装爱戎装。” 王守仁嘴角顿时抽了抽:康宁公主的侍卫? 何瑾见状,自然也笑了:“至于说她们为何会擅自离开公主府,当然不是胆大包天、擅自胡来,是因为公主也在这里,她们当然要随行护卫......” 这下,王守仁眉头就跳了一下:公,公主来青楼了? “大侄子,你一定更想知道,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何要来青楼吧?嗯,你不用努力抗拒,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一定是想刨根问底的......” 王守仁这就忍不住攥起了拳头,可偏偏何瑾说的一点没错,他明知这事儿自己知道越少越好,可,可......就是忍不住啊! 甚至于,在这种纠结中,他都没发现何瑾已悄咪咪地改变了称呼。 “大侄子,你应该听说了,我被挑选驸马一事吧?”见自己称呼让王守仁无动于衷,他更明目张胆地一指自己,道:“公主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青楼的,不过未来驸马在,她来了也就很正常了......” “那,那......”望着满地的狼藉,王守仁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那这些......不,结果呢?” “结果?”何瑾一愣,不负责任地言道:“我哪儿知道什么结果,反正我跟公主打了一架后,她就气得在雅间里摔盘子砸碗呢。” “打,打了一架?......” “嗯,虽说巡城御史没有劝架的职责。不过毕竟来也来了,不妨就劳烦大侄子,上去劝慰公主一番如何?” 何瑾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毕竟是皇家的人儿,事情闹得这么大,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听完这个,王守仁脸色是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狠狠地盯着何瑾,气得开口道:“你,你怎么不早说!......不对,你知道就提醒过我了,是我......唉!我真是,真是......” 气愤郁闷的王守仁,这会儿都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人家毕竟是未来的圣人,智商和决断能力还是一等一的,只气馁了一会儿后,便对那些官兵喝道:“今日,我等从未来过在水一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听清楚了吗?!” 言罢,直接一挥手,带着这些官兵便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儿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何瑾一眼,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立个flag。 最后,重重地一跺脚、一甩袖袍,道:“唉!......流年不利,居然刚上任就碰到了你,家父果然说的没错!” “唉唉,大侄子等会儿,你爹说我啥了,你说清楚再走啊......” 可王守仁闻言,反倒更是加快了几分步伐,随即就消失不见了。何瑾当然有些郁闷,道:“第一次见面,还打算给你包个红包呢,真是没礼貌!......” 柳清霜、刘火儿、赖三儿一听这个,顿时就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相公,人家王翰林跟你的关系,没那么铁吧? 而且,这位王守仁年岁也已三十,您今年才十五,就收人家当大侄子......算我们求你了,出门儿在外,要点儿脸吧,行吗?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荒唐的一天,便如此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过去了。 何瑾猜测着,这消息汇报到弘治皇帝的耳朵里,就算不将他惊得从龙椅上蹦起来,也会龙颜震怒吧? 至于说,怕不怕弘治皇帝气得让人砍了他,何瑾是不怎么担心的:嗯,确认过眼神儿,人家弘治皇帝不是那样的人儿。 到了第二日下午,丘聚派来的小宦官就到了。 然后,他告诉何瑾:弘治皇帝闻听消息后,起初的确被气得不轻。可反应了一会儿后,便微微地笑了起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六章 青楼都不让逛了...... 笑,笑了起来? 听了这个消息,何瑾也笑了起来。只不过,却是尴尬症都犯了的蠢笑:喂,弘治大叔,我昨天可是上青楼了哇。 未来驸马上青楼,你皇家的面子不要的哇? 这时候你最正确的做法,不是赶紧否认,我不是未来的驸马吗? 好!就算您大度。 可我还把您的掌上明珠,给气得更年期都提前了几十年哇。我就不相信,她没跑到皇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您可是大明江山的皇帝的,这些您都能忍,还微微一笑......您,您脑子里进水,养王八了啊! 不管是苦思冥想,还是左思右想,何瑾把脑袋抓得都跟鸡窝一样了,还是想不通弘治皇帝到底是个啥意思。 朱佑棌的确是弘治皇帝的亲戚,但不可能说他的一个奏折,就能让弘治皇帝如此顺从听命——这种种的反常,已远远出乎了常理。 可就在他暴躁得也快要更年期时,小宦官又怯怯地开口了:“何,何千户,陛下这次还,还通过了您的礼部考核。让您明日便去东宫,陪太子读书......” “哦,知道了。”这事儿何瑾反倒不怎么在意,有气无力地赏了小宦官一两银子,打发他回宫了。 又静静坐了一会儿,还是没个头绪。 于是,没办法的他,只能再度出下策,向柳清霜问道:“清霜,京城还有哪家青楼有名儿?” 院外正忙活的赖三儿一听这个,登时不用何瑾吩咐,直溜溜儿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儿体面的衣裳,还顺便喊上了刘火儿。 何瑾见状,简直都惊呆了:“赖三儿,你去青楼只能看不能摸,有啥意思?” “也没啥意思,就是吃喝都有老爷付账,不去白不去。” 何瑾这个气啊! 可回头儿一想:没错啊,换成自己也会去!......算了算了,金元套马,咱继续走着! 然而,今日却不同昨日。 来到另一家青楼,刚开始还有帮闲上前招呼。可一看何瑾的面相,和那辆东宫牌儿马车时,帮闲就惊恐地问道:“官人可是何瑾何千户?” “嗯,怎么了?” 那帮闲登时就跟见了鬼一样,哇哇大叫着向妓院里跑去。 不一会儿,便看到老鸨也惊了,连忙吩咐着龟奴将大门儿给关了,才一脸陪着假笑道:“对不住啊何千户,我们今日歇业装修......” “搞什么嘛,弄得跟鬼子进村儿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带着一头的雾水,他只能继续向下一家青楼走去。 可想不到,连续走了四五家青楼后,情况竟一般无二! 何瑾心态这就有些炸,同时隐隐之间,已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无意间眼神儿一瞟,看到街对面的角落里,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后,他登时就怒了,大叫道:“李承祐,你躲什么躲,给我过来!” 被拆穿了身份的李承祐,神色有些羞愧,也有些疑惑:“你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何瑾真是被他的蠢给气笑了:以为换了飞鱼服,就能伪装了是吧? 伪装跟踪,那可是门儿技术活儿! 你瞧寻常百姓不是匆匆忙忙,就是慢慢悠悠的。就你们几个目光如炬、挺站如松,那样明显的军旅气质,瞎子才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给李承祐解释这个,恼怒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你们在捣鬼?” “我,我们......”李承祐还想抵赖,可毕竟不是什么擅长说谎的人,立马就被何瑾瞧出了破绽。 “别看你跟我关系不错,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可这事儿你要不说,信不信我当街揍你一顿?” “你!你无赖!......”李承祐顿时就急了:这要是自己当街被打了,李家的脸面可就算丢尽了。 幸好他知道何瑾很阴险,而且是那种谋定后动之人,不会在事情没把握前,就出卖了自己。 权衡一番后,才不甘地小声言道:“是陛下的口谕,让我们提前跟京城各大青楼交代了。若哪家青楼敢让你踏足一步,保证开不到第二日!” 消息一入耳,何瑾登时不狂躁了,反而面色凝肃了起来:很显然,这是弘治皇帝铁了心要让自己当驸马,把自己跟个人形种猪一样养起来。 至于说自己愿不愿意,朱秀英幸不幸福,根本不在弘治皇帝的考虑之内——皇家婚姻,从来都出自政治考虑,而不是什么个人需求。 可,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自己是哪儿得罪弘治皇帝了,他非憋着搭上掌上明珠的代价,铁了心也要互相伤害? 根本就说不通嘛!...... 遇到这么一桩倒霉事儿,何瑾再没心情逛其他青楼了,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赖三儿、刘火儿和柳清霜三人,也都一副蔫呆呆的样子。他们可都清楚,一旦那母老虎成了何瑾的正妻,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老大,该怎么办呀,你不会真要娶了那母......”刘火儿忍不住就开口问了,可一旁的赖三儿机灵些,赶紧狠狠一脚踩了过去。 刘火儿登时醒悟:那可是大明公主,而且陛下还铁了心要让何瑾当驸马......这要是以后让她知道,自己说人家坏话,那不是找死吗? 何瑾这会儿也无比烦躁,猛然一起身,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开什么玩笑,陛下让我娶我就要娶,我不要面子的啊!” 刘火儿和赖三儿登时,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何瑾:大明天下自然是陛下说了算,老大,你这是脑残症又犯了吧? 但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何瑾,却没看到两人的表情,继续说道:“陛下的意思,现在算是试探出来了。为今之计,看来只能对症下药了......” “老大,你还有法子?”二人根本不信。一旁的柳清霜,却是哀伤中带着几分希冀。 何瑾此时却心中已有了计较,笑道:“你们难道忘了,陛下已准了礼部的考核,让我明日就去陪太子读书?”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同样,知父也莫若子。既然陛下不召见,我又不能直接面圣,自然要先从太子那里打探一番,找到症结所在......” 赖三儿和刘火儿闻言,不由震惊地对视了一眼:老大,你可真厉害,这都能想的到...... 不过,敬佩归敬佩。 在两人心中,还是不觉得何瑾能逃过此劫:想违抗君命,除非扬帆出海,逃出大明国度,否则哪能办得成? 到了第二日天还没亮,何瑾就被柳清霜给喊醒了。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餐,便带着刘火儿和一众侍卫,向着东宫詹事府行进。 事府并非只是东宫里的一座宫殿那样简单,事实上,它是一个机构。 在这个机构里,既有如刘瑾为首的一批狗腿子,也有杨廷和和王华为首的一批翰林和大儒,这些人其实就是未来太子的主要班底,相当于是南京的六部一样,都属于朝廷的储备干部。 由此可见,弘治皇帝对自己的器重,还是很明显的。但越是如此,何瑾越是想不通弘治大叔为何要害自己。 到了詹事府,朱厚照一看到何瑾,明显很兴奋。何瑾也是一副激动不已的神色,毕竟想要的答案,触手可及了。 可就在他行过礼,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一旁的死太监刘瑾,忽然扯着公鸭嗓叫道:“太子出阁!” 随着这一声喊,登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大堆人,其中就有何瑾认识的王华。 这些人一个个神色肃穆,仿佛马上要舍生取义一般。而朱厚照兴奋的脸色,立时也变得如丧考妣。 在这种氛围下,何瑾一下也有些受到感染,不由心中嘀咕起来:怎么回事儿,难道......弘治皇帝驾崩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七章 我谢谢你们皇家啊...... 就在何瑾不知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刘瑾又扯着嗓子,喊了一个字:“拜!” 这声令下,今日的主讲官王华便率着一众讲官,对着朱厚照行四拜礼。一个个面色庄重,动作一丝不苟,只是一个四拜礼,便拜了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朱厚照才强忍着无聊,怏怏地说道:“升殿吧。” 可就是这态度,立时引得王华不满,道:“太子......” 还未待他继续,朱厚照又赶紧坐直了身形,不耐烦地道:“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 “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王讲官,孤已知道了,这话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王华当然神色不满,可也说不了什么。 随即,刘瑾引着朱厚照来到文华殿,待朱厚照又坐下后,鸿胪寺官才宣布进讲开始。一名讲官从东班出,另一名讲官从西班出,到讲案前并立叩头。 随后,展书官又上前给朱厚照打开。东班讲官到讲案前,报告今天讲四书中的某一部,西班讲官报告讲经史中的某一部...... 还没有正式开讲,何瑾就看傻了:这些烦琐的仪式,加起来足足要让朱厚照,规规矩矩在座位上枯坐半小时! 怪不得,怪不得大家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这简直就是精神酷刑啊! 别说朱厚照这等天生敏锐、活泼好动的少年,就是一个成年人,也会被弄得心浮气躁,外加心力交瘁。 可没想到,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听了讲官的叙述后,他才知道因为太子身份特殊,所以给他准备的功课,也远比一般儿童要重。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历代皇帝圣训、历代通鉴纂要、天下地理形势等内容。 这些内容,可比当初何瑾啃的八股文,要晦涩难懂多了——他简直难以想象,朱厚照是如何还没被逼疯的。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从王华一开讲时,何瑾其实就已打起了哈欠犯瞌睡,脑袋沉沉的。但旋即,他就发现身旁已传来了更响亮的呼噜声,仔细一看:朱厚照竟早就睡着了! 这,这是将......王翰林的讲课,当成了催眠曲? 何瑾顿时望向了王华,可王华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仍旧摇头晃脑地宣讲着经义。好像是打算用深沉的爱心,去感化朱厚照,希望有一天,朱厚照能够回头是岸。 嗯,这就跟......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一样。 刚开始,何瑾还想耐着性子听一听,弥补下当初王华不给他讲课的遗憾。可听了没一会儿后,他表情就跟吃了死苍蝇一样。 原本经书上佶屈聱牙的句子,经过王华的一番努力宣讲后,变得......更加佶屈聱牙、不解其义了。 于是乎,文华殿中便传来了一长一短、一大一小,极为默契的呼噜二重奏。 再度醒来的时候,何瑾是被朱厚照给摇醒的。 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到正空了。而王华也悠悠收起了,又是一套繁琐的叩拜礼后,人家才打完收工。 只不过,走到门口儿的时候,涵养一直很好的王翰林,终于憋不住地回头看了何瑾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 真是臭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啊。让你来是陪太子读书的,没想到,你比太子睡得还香!...... 可何瑾哪里管他这个! 赶紧一把抓住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我要当驸马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一听这个话题,朱厚照顿时精神了,得意道:“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呢。上次看房子的时候,我就让皇姐提前藏在屋子里,看了你一眼......” 听了这个,何瑾立时气得攥起了拳头。 可一想到朱厚照的身份,他只能换上了一副幽怨的脸,道:“太子,你为何要害微臣!臣的花容月貌,岂是凡间女子能抵挡的?”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一拍何瑾的肩膀,道:“何爱卿,孤就知道你来了,这里铁定就有趣多了!如此,也不枉费父皇和孤的一片苦心呀。” “苦心?......”何瑾这就惊诧了,道:“陛下和太子觉得,这是在为微臣好?” 这话,何瑾本意是在嘲讽。 可不料,朱厚照却一副受之无愧的表情,道:“不必如此感激涕零,日后你娶了皇姐,咱就是一家人了!”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当你们老朱家的人,很光荣吗? 何瑾内心下意识地吐槽,可刚想到这里,忽然便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 果然,随后便听朱厚照又说道:“成为了驸马,你就可以府宅豪华、良田千顷,就算日后想做生意,那也身份高贵,没人敢看不起你。” “假如不想做,其实也没关系。父皇有什么家国大事儿的时候,你虽然不能参与,但提提意见还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朱厚照还不由感慨了一声,道:“唉,父皇对你真是器重恩宠,我要是能得父皇这么一丝宠爱,也就无憾了......” 听到这里,何瑾才算彻底明白了:原来,在弘治皇帝的眼中,人家这样做根本不是在害自己,而是恩赐,奖赏!...... 堂堂一国之君,情商竟会如此之低? 事实上,恐怕是的。 翻遍史书,绝大多数的皇帝,情商基本都停留在两三岁。因为他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带给他的就是一种错觉。 每个皇帝难免以为这个世界,就是绕着自己转的。自己在所有人心里,都理所当然地高于一切。 即便弘治皇帝的幼年与大多数皇帝不一样,可当他登基后,思想、心态和行为方式,也就渐渐向这方面靠拢了。 故而,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看来,把皇家的掌上明珠都嫁给你了,这是多么天大的恩宠? 甚至,这时代的大部分人,也都会这样认为。 更不要说,让何瑾当了驸马后,太子学业有人督促了,想参考一下不同的意见也方便,说不定还能给皇家挣来不少钱......如此诸多好处摆在眼前,何为而不为?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一下蹙起了眉头:这样一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啊...... 这可不单单是,清流王朱佑棌要害自己那么简单,而是弘治皇帝已成了自己的敌手。 人家可是大明江山的主宰,至高无上的天子。要杵逆他的心思,将他的一番奖赏恩赐扔在脚下,纯粹就是在找死! 可现在才开始造船出海,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何爱卿,怎么着,心里已乐开花了吧?”可朱厚照见何瑾这沉默的样子,他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道:“不用太激动。走,孤先带你去用膳。用完膳后,再让你真正地高兴高兴。” “你不知道,刘瑾就是路子广,竟找来了一些女子来表演女飐。据说表演的时候,都不穿衣服的哦......” 何瑾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看什么女子相扑?现在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将弘治皇帝的脑袋摁马桶里!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由此,他只能怏怏地抬头道:“太子的好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微臣此时喜不自胜、几欲发狂,还是先回家冷静冷静为好。” “嗯嗯,有道理,毕竟皇姐虽然脾气差了些、刁蛮了点,嗯,脚也有些大......除此之外,好处还是不少的。至少,以后能好好地管教管教你嘛。” “嗯,臣叩谢皇家恩宠......” 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楚,何瑾深深一抽鼻子,才没让眼泪滑落下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八章 王大哥,你又来了啊...... “一张,两张,三张......”盘着腿儿坐在床上的何瑾,将手里一张张银票摊在眼前数着。 因为不如此,他就难以遏制,心头那汹涌的烦躁和怒火啊! 上午从朱厚照那里,找到了症结所在后,他就满脑子的浆糊,想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杵逆弘治皇帝,铁定是不行的。在王权社会跟皇帝较劲,不是头铁不头铁的问题,是脑残不脑残的问题。 既然不能杵逆,剩下的就是服从了...... 可一想到跟头母老虎生活在一起,还要受那么多礼教的约束。最重要的,是仕途就此断绝,何瑾宁愿想着如何扬帆出海。 “杵逆不行,顺从也不行,这到底该怎么办!......弘治大叔,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嘛!” “咦,等等......好像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关键?”烦闷将银票一扔的何瑾,忽然觉得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就......赶紧又数起了手中的银票。 毕竟,对于这头貔貅来说,数钱的动作,才能刺激灵感哇! 果然,一边数,一边就将一闪而过的灵感拽了回来,并逐渐顺藤摸瓜,完善构思着他的想法。 可半天过后,何瑾忽然又一抓脑袋,道:“还是不行啊......差一个关键点,这事儿根本办不成。” 就在这时候,门外金元怯怯地敲起了门:“老,老爷,王翰林来了......” “嗯?......”何瑾先是一愣,随即眼珠转了一圈儿后,陡然惊喜异常:王翰林,王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及时雨呀! “快,快让王大哥进来。上茶,上好茶,好生招待着!”一边说着,何瑾一边将银票收好。 又整理了一下衣观,平复了下心情后,他才噙着一丝友善的笑意,步履轻松地走出了房门。 可一见到黑着脸的王华后,何瑾忍不住便开口了:“哎呀,王大哥你怎么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生活多么美好,笑一笑,十年少嘛......” 王华锐利的眼神儿,豁然就惊诧地望向了何瑾:大,大哥?......老夫什么时候,答应成你大哥了? 可不待他反应过来,何瑾就絮絮叨叨地开口了:“王大哥此番前来......哦,应当是为了太子学业的事儿吧?” 开局两句话,上来就把王华打懵了:这,这小子莫非会读心术不成,怎么我一来他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何瑾却看着王华震惊的眼神儿,不由撇了撇嘴:大哥,瞧你上午望朱厚照的那款深情,快赶上用爱发电了。 而我被弘治皇帝调入京城,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嘛......能猜出你此时前来的目的,难道很奇怪吗? “润德,难道你有法子?”深沉爱着朱厚照的王华,这会儿也不计较何瑾的称呼了。 “有啊......” 然后,王华就一脸希冀地望着何瑾。 何瑾后来,也不由一脸疑惑地望向王华。 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儿看着。 终于,王华忍不住了,道:“有法子你就说呀!” “我!......”何瑾也没想到,原来王华的希冀原来是这意思,不由回道:“我为啥要告诉你呀?” “就因为太子乃大明的储君,未来大明江山的君王!倘若此时能改邪归正、戮力奋发学习,仍有成一代明君的希望!” 王华顿时有些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用大哥......呃,还用老夫说吗? 言罢,王华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润德你大可放心,劝导太子之功,老夫是不会跟你去争的......” “我知道啊......大哥你是方正君子,哪会做这等抢人功劳之事?” 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就算想抢,你也抢不过我呀...... 何瑾就这样一脸信任地望向王华,可就在王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道:“可就算如此,我为啥要告诉你呢?” 这下,王华一下就傻眼了:“不,不告诉老夫......你是想默默地为太子做好这件事儿,深藏功与名?” 王华真的没想到,何瑾竟然还有这样高尚的情怀,不由一时有些感动了。 可惜,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只听何瑾回道:“哪有的事儿?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懒得去做啊。可你问了我有没有法子,我总不能对你撒谎吧?” “你!......逆臣,你知不知道,太子虚心向学,才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为臣者,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你,你简直气煞老夫也!” 可何瑾却一抬眼,问道:“大哥,太子陪读是个啥官职,俸禄几何?” “这!......” 王华一下被问倒了:因为太子陪读这个,还真不是个具体的官职,只是一种荣誉。至于说俸禄,更是没有的。 但他当然不死心,又道:“陪太子读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你既受此荣耀,自当投桃报李......” “陛下还想让我当驸马呢,你说我是不是就要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呢?” 何瑾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淡淡道:“再说了,这陪读又不是我想干的。王大哥若是不满意,尽可将我赶回磁州小城,我还巴不得呢。” “你,你!......”堂堂的大明状元,文质彬彬的大儒,这时候气得光想撸袖子。 好在,他毕竟也算了解何瑾。 猛地灌了一口凉茶后,王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儿,要找我帮忙?” 何瑾这就谄媚了,笑呵呵地言道:“大哥,咱俩的交情谁跟谁嘛。其实呢,我教太子好生读书,你让大侄子帮我一个小忙,大家互惠互利,多好的事儿嘛......” “大,大侄子?”王华不由迷糊起来,可想到是说自己的大儿子王守仁后,他顿时一脸的警惕:“你,你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王华就觉得,自己那呆子大儿子,跟这个鬼精的小子搞在一块儿,铁定没啥好下场。 这是一个父亲敏锐的第六感! 果然,随后就听何瑾贼兮兮地说道:“让大侄子给我透ludian,京城要案大案的消息呗,最好是陛下很关注的那种......” “那可都是朝廷机密!”王华顿时就急眼了。 何瑾却已捏住了他的软肋,道:“跟教育太子的事儿比起来,孰轻孰重?” “你,你!......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遇到你这么个......” 后面的话,王华还没说出口,何瑾就一挑眉:“嗯?” “这,这么个......贤弟。”终究还是惹不起,王华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起身离开时,他的脚步都有些蹒跚:“明日来我府中,老夫让守仁跟你说一说......唉,作孽啊!” “好嘞,大哥慢走啊!” 又一次听到这称呼,王华气得直接被门槛儿绊了一下。 狼狈立稳身形后,他才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高门大院儿:嗯,以后这地方,自己还是不要来了,八字不合啊! 直至王华走后,老娘才忧心忡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道:“瑾儿,你是不是真有法子,让陛下免了这亲事?” “嗯,有三成的概率吧......”这可是第一次老娘主动关心自己的事儿,何瑾不由有些感动:“不过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办成!”老娘也意志坚定,目光凝重地认真说道:“老娘可不想一天到晚,给一个小丫头行四回礼!” 何瑾满脸的感动,顿时化为乌有:什么老娘终于醒悟,开始关心儿子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六九章 守仁啊,你赶紧给他说说...... 第二日一早,何瑾当然还是先去了东宫。打算就跟着王华一块儿去他家,找王守仁问出点消息来。 可惜,今日的主讲官却不是王华,而是杨廷和。 对于这位未来的大佬儿,何瑾感觉......嗯,没啥感觉。 毕竟未来的正德皇帝,都是他的小迷弟了。剩下这些人,他真产生不了啥兴趣。 尤其杨廷和现在还年轻,看到朱厚照不是哈欠连天、就是屁股左扭右歪的模样,眼中的心急如焚更是要满溢出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厚照是太子,他一个臣子,难道还能揍太子不成? 故而,百无聊赖的何瑾,又是一觉睡到了正午,才被朱厚照喊了起来。 “何爱卿,今日你总要陪孤一块玩儿了吧?”朱厚照看起来有些幽怨:喜欢的人不陪自己玩儿,很伤心的好不。 可何瑾哪有工夫儿? 但是哄孩子嘛,他最拿手了:“殿下,微臣这几日正在筹谋一件重要的大事儿。保证到时候,第一个请太子殿下前来观赏。” 说着,他还一挺胸膛,自信地道:“铁定比什么女子相扑,有技术含量多了!” “哦?......”朱厚照一下来了兴致:“就不能提前透露一番?” “提前透露了,还有什么意思?” “也对。”被吊起胃口的朱厚照,这下也就不埋怨何瑾了,反而还催促他道:“那你快去准备吧,孤等着那一日。” 何瑾这就郁闷了:怎么,一听说这个,今儿都不准备留我吃饭了?我的确有事儿,可也不像昨日,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哇...... 对于这事儿,何瑾当然直言不讳地提了出来。 而朱厚照呢,当然也乐呵呵地同意了。甚至,他都觉得何瑾今日主动提这个,是给他面子! 吃饱喝足后,何瑾便带着赖三儿、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三人,来到了王华的家——今日之所以带上了端木若愚,是因为小胖子毕竟混过衙门,可以帮自己参谋参谋。 一见到是自己后,王华的脸色就有些扭曲。 但他也没办法啊,只能不情愿地说道:“先坐吧,老夫已跟守仁说过了,他今日会早些回来。” “嗯,大哥您自个儿忙去吧。放心,我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儿的......” 王华这个气啊! 可没想到,他随后就发现,何瑾这家伙还真不简单:来的时候就准备了好些礼品,什么笔墨纸砚送自己的儿子,胭脂水红送女眷。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连把家里的仆役丫鬟都收买了,很快跟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王华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否则的话,铁定也要被何瑾给祸祸了。 只,只是儿子也不行啊......守章,离那个小子远点儿! 等到王守仁回来的时候,王华便有些找到救星一样的感觉,急忙开口道:“守仁,你快去跟那小子说说吧......那小子拿了一柄玉如意,哄得你娘亲眉开眼笑,都认下他做干弟弟了!” 不过,王守仁就是王守仁,未来的大圣人,对此却丝毫不介意:“达者为先,既然娘亲高兴,又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句话,让王华瞬间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幸福时光。 因为十五年前,王守仁就跟他说过,自己要当圣贤。那时王华就十分激动地,顺手拿起手边的书,劈头盖脸地向王守仁打去。 可现在,王守仁都三十岁了,正宪、正亿两个孙儿也都快成丁了,他自然不能再随意打王守仁了。 一时间,王华深深感到了时光的无情......唉! 而这会儿,何瑾也看到了王守仁,就递出了一个红包,道:“大侄子,上次见面有些匆忙。喏,这是给你的红包。” 这一下,王守仁嘴角也有些抽抽儿了:父亲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啊......这小子,给个杆儿就往上爬,真是......臭不要脸啊! 于是,他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何千户,你为何要打探京城的大案要案?” 何瑾顿时神色一肃,慨言道:“身为大明臣子,自当报效社稷。在下虽说初来乍到,却也有一颗报国之心!” 王huawen言,顿时气得茶水都喷出来了,一双眼睛鄙夷地望着何瑾:你,你昨天是这么说的吗? 算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守仁啊,你还是别问了,赶紧有什么说什么,说完让这小子赶紧滚蛋! 可王守仁却是个较真儿的人,又道:“大案要案倒是有,不过不知何千户意图,在下也不知从何说起。” “哦?......”何瑾这就很感兴趣了,道:“那就劳烦大侄子,将你这巡城御史的难题,都说说呗。比如,京城作乱的祸端源头了,你上任后的所思所想了,都可以的。” 这下目的指向还算明确,王守仁便侃侃而谈起来:“何千户,要说在下上任后,所思京城作乱的源头,无非就四个。” “哪四个?” “宦、贵、道、会!”王守仁一针见血的言道。 随后,他又细细地解释起来:“所谓宦,其实就是宫里的太监,虽然陛下对宦官的约束很严,但他们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 “一些太监仗着这点,在京城开设皇店,城外设置税卡,甚至到处圈占土地。此等情况越来越多,弄得民怨沸腾,稍不留神,就会惹来麻烦。” 何瑾闻言点点头,心里却摇了摇头:宦官之祸,古已有之,而明朝算是继汉唐之后,又一大波泛滥的朝代。 并且,宦官就活动在弘治皇帝身边,宫中根脉深远。自己初来乍到,上来就捅这马蜂窝,无异于自寻死路。 “贵指的就是勋贵,自从成祖迁都燕京,这帮人就存在着。一两百年的时间,根深蒂固,嚣张跋扈,自不必细说。” 何瑾又是表面点头,心里摇头:没错,这咱也惹不起。勋贵不少都是世袭罔替的,弄倒一个后,儿子袭爵,只会惹来一身骚。 “道这个就是道士,前些年陛下醉心修炼,祈求绵延寿数,故而招揽了众多道士。随后陛下虽幡然醒悟,可错已酿成,京城上下还是遍地妖道。” “这些人或是蒙吃蒙喝,或是仗势欺人,拉帮结派,画地设坛,弄得京城乌烟瘴气。” 王华听到这里,真想插嘴。毕竟,儿子可是在诽谤圣君。 可一想这两个家伙,一个敢口无遮拦地说,一个也敢乐呵呵地听。而就算自己插嘴,估计也没啥用,干脆还是闭嘴算了。 何瑾果然也没搭理王华,而是这次就直接摇头了:道士这个,已经被弘治皇帝抛弃了,剩下一些所谓妖道,也不过小打小闹。自己就算对付,也没啥震撼力,也不是目标客户。 “最后就是会,也就是帮会。不知为何,这些年京城里突然冒出了不少帮会,他们信众多如牛毛,而且还神神秘秘的。” 说到这里,王守仁不由蹙起了眉头,继续道:“而且这些人,好像跟那些妖道也有勾结。并且从去年开始,京城奇奇怪怪的命案就多了起来。” “哦?......”何瑾这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道:“上次在水一方,你就说过妖道贼寇一事,难道这事儿让陛下很焦头烂额?” “自是如此,妖道帮会蛊惑人心,敛财作乱。且攸关京城一地安危,实乃肘腋之患,陛下岂能不心忧如焚?” “好!”就在王守仁蹙眉忧心的时候,何瑾却乐得一下蹦了起来,拍掌道:“真是太好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零章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帮会什么的,对于曾经的磁州城一哥来说,何瑾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他深知这些组织团体的人,在老百姓眼中,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但实际上,这等势力档次其实是很低的。 不过就是一群城狐社鼠,抱团儿聚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张牙舞爪,可实际上,对于真正掌权者来说,就一句话的事儿。 由此逆向推导,掌控帮会的幕后人物,档次也不会高到哪儿去。 就比如何瑾当初是磁州城的一哥,但那时候身份不过衙门里的小吏。你看真正位高权重的知州大老爷,会跟那群瘪三儿们搅合在一起? 偏偏京城的这帮会势力,鬼鬼祟祟又搞风搞雨,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注意和不满——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软柿子,正是何瑾下手去捏的首选! “大侄子呀,你说的那个帮会,到底是哪个会?他们人员几何、窝点在哪儿、大龙头又是谁、都跟什么奇怪的命案有牵连?......” 选中了目标客户的何瑾,这会儿就跟个职业经理人一样,打探着目标客户的信息。 “帮会的名字叫七星会。”王守仁也不嫌烦,而是讲述道:“最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出现了,不过,实力一直都很弱小。” “可自从前年起,也不知什么缘故,实力却一下暴增起来。直接一口气吞并了十几个帮派,成为了京城里的第一大帮。” “在下看过卷宗,这个帮派做事神秘,组织严密,waiwei人员很是不少。可究竟内部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至于牵连的那些命案......”说到这里,王守仁便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卷宗,道:“这是在下让人誊抄下来的,何千户若是有兴趣,自可拿去。” 何瑾也笑眯眯地接过了卷宗,心中不由感叹:不愧是未来的大圣人,竟然做到了有备无患。办事儿也爽利大气,可比抠抠索索的他爹强多了。 嗯,红包可没白给,这个大侄子......很不错嘛。 从王华家中回到自己家里后,何瑾便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摞卷宗。可一会儿过后,便忍不住眉头紧锁。 “若愚,这事儿你怎么看?”抱起胳膊的他,不由说出了经典台词儿。 这次第,情景也实在太合拍了,端木若愚不由回道:“老大,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这些命案的死者,均是中了烈性毒药而死。可卷宗上记载,他们生前并未有过什么生死仇敌。” “而且,这些人身份不一,有开钱庄的老板,京营的千户,还有一些没落的官宦子弟。除却都小有家产这个共同点之外,几乎找不出其他的关联。” “嗯......”何瑾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才觉得奇怪:毒杀是很有目的性的一种报复方式,可这些死者都是京城里普通的人物,并未得罪过什么人。这样一来,仇杀的可能性就首先被排除了。 另外,他们虽不是穷人,但也不算大富大贵。且死后家产也并未被人侵夺,谋财害命的动机也基本可以被排除。 除了这些死者生前,都是七星会的信徒外,真的是找不出别的关联。 “看来,还是得派地头蛇儿,好生去调查一番啊......”何瑾托着下巴,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可刘火儿一时便犯了难,道:“老大,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并未跟京城里的城狐社鼠们打过交代,更别说什么地头蛇了......” “谁说地头蛇儿,就一定要是城狐社鼠?官方认证上岗的,难道就不行吗?”何瑾神秘地一笑,随即二话不说,向着院门儿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自然紧随其后跟上。 到了大院门儿后,他们发现何瑾并未继续走,而是就站在门口儿,大喊了一声:“走,咱逛青楼、喝花酒去!” 这话一出口,街面上来来往往的百姓,顿时向何瑾投来了......羡慕、厌恶、鄙夷、向往等种种异样的眼神儿。 毕竟,在大明朝这时候,逛青楼虽说并不犯法,但也不是礼教推崇的健康娱乐方式。就算整日将这等‘雅事儿’挂在嘴边的文人墨客们,也没何瑾这么臭不要脸吆喝的。 端木若愚、赖三儿、刘火儿三人,登时都有些不想认何瑾。可他们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憋着一张脸傻愣愣地站着。 毕竟,要是表露出来后,老大不带自己去了咋办? 可惜的是,何瑾这次根本就不是真的。随着这一声话落,远处几位“百姓”的神色,顿时紧张了几分。 随即便是身着便装的李承祐,黑着一张脸走过来了:“何瑾,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可我就是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无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李承祐气得都要拔刀,何瑾才认真了几分,道:“一直欠你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次,送你一笔功绩如何?” 李承祐顿时一脸的谨慎,道:“你有那么好心?” “我......”何瑾这就怒了,很想叱责李承祐,居然怀疑自己的人品。 可一想到,自己的人品好像的确不咋滴,也就心虚了。但最后,还是傲娇地说道:“哼,七星会的案子,你听说过没有?” 一听到具体的案子,李承祐才对何瑾多了点信任,但还是怀疑道:“之前你不是还为驸马一事发愁,怎么忽然间,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了?” “我乐意!反正我保证能破这个案子,且还会附送你一笔功绩。男儿大丈夫,干不干一句话!”说着,何瑾便伸出了手。 李承祐最恨的,就是何瑾这一点。 因为这家伙好像早把自己看透了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渴望什么。然后,他就拿着一份儿诱惑,来勾引自己...... 偏偏自己虽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可......就是拒绝不了啊! 于是,纠结半天的李承祐,最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诱惑,伸出手给何瑾对击了一掌,道:“好,我干了!说罢,你要我干什么?......” “你们这些天,就不用跟着我了。好生调查打探一番七星会案子的线索,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嗯,这事儿简单,我们锦衣卫本来就是干这个活儿的,暗线密探遍布京城。”说起本职工作,李承祐信心十足。 可接下来一看何瑾的脸,他就又有些犹豫了:“可,可这要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岂不是就被坑惨了?” 何瑾这个气啊!...... 不过,为了自己心中的大计,他只能忍下怒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露出真诚的微笑,对李承祐问道:“李兄,在下的人品,难道在你眼里,便如此一文不值吗?” 李承祐也被何瑾的真诚感动了,回答更加真诚,点头道:“嗯,我宁愿相信白天见鬼,也不相信你这张破嘴......” “滚,好生调查打探去!”何瑾这下就憋不住了,对着李承祐吼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整个京城的青楼你都通知过了,我已然被整个青楼娱乐业fengsha,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他们不放我进去,我还能硬闯不成?” 李承祐想想也是,除非那些个青楼除非想关门儿了,否则不可能敢得罪锦衣卫。 想到这里,他才屁滚尿流地跑了开去,对着那些便衣锦衣卫吩咐了起来。 而何瑾这里,虽然事情办成了,可心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唉!这些人居然质疑我的人品,真是......都学聪明了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一章 真爱无价...... 三天后,李承祐那里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何瑾觉得差不多了,再度召集众人,开始头脑风暴起来。 “你说那些人死后,街面上就传出了谣言,说那些死者都是被妖狐所害?”何瑾最先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消息。 “不错。”李承祐点头,回道:“也不知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反正编得有鼻子有眼儿。说什么死者前世乃猎户,射伤了一只正在修炼的狐妖。结果今世那狐妖前来报复,吸光了死者的阳气,才使得死者死状异常凄惨。” 何瑾看过卷宗,上面写死者都是七窍流血、身体蜷曲,的确死状很是恐怖。不过,就凭这点便编出了妖狐复仇的谣言,那些段子手也太有才了吧? 蒲松龄都没你们脑洞大。 “也不全是因死状凄惨,而是这些死者......嗯,的确算得上好色之徒。至少,他们都喜欢纳青楼女子为妾。” “哦?......”一听这个,何瑾就有些小激动,催促道:“说说,仔细说说。” “也没啥可说的,就是这些人都小有身家,又没太大的发展。故而喜欢流连青楼楚馆,遇到可心的人儿,便替她们赎身,养为外室......” 何瑾深深点头:要知道古代男子喜欢逛青楼,除却社交的需要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追求爱情。 礼教大兴下,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一般明媒正娶的妻,都很是木讷、不懂风情。 再加上两人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就是盲娶哑嫁。两人没多少感情基础,婚后也很少能合拍幸福。 相比之下,青楼女子自小就被培养如何讨好男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整日流连各色男子之间,情商都十分地高。 于是乎,那风情、那妩媚、那一撩拨,可不让就进入中年危机的男人,觉得心头的小火苗蹭蹭燃烧? 也正是因为如此,正经的良家妇女都很鄙夷青楼jinu,蔑称她们为:狐狸精、狐媚子,妖狐...... “也就是说,这些人喜欢美色,又多纳养青楼女子,加上死状还那么凄惨......于是乎,妖狐复仇的谣言,也就随之而来了?” 何瑾托着下巴,觉得逻辑虽然说通了,但动机却很扯淡:弄出这么多骇人听闻的命案,结果就是要制造一个妖狐复仇的谣言? 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脑中忽然又灵光一闪,问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家青楼,纳养的外室?” “在水一方!”李承祐回道。 何瑾一下就惊了:王守仁,你这大侄子不实诚啊......我说怎么一个青楼打架,又没人报案,却惹来了你这位巡城御史。 原来,那天你去在水一方,是别有动机的。 “看来,最关键的突破点,还是在水一方。”何瑾又故作高深地托起了下巴,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对着李承祐言道:“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来只能我再牺牲下色相,去明察暗访一番......” 李承祐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不已:“何千户,这等凶险的差事儿,还是别劳烦您了。要不,我代劳一番如何?” 何瑾这就叹了一口气:承祐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不好忽悠了啊。 “你就别做梦了,通知在水一方的就是你,人家早知道你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还能上你的当?” 说着,他的目光就望向了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三人身上。 这一下,刘火儿和赖三儿立时激动了。 那渴求又强忍的双重情绪,憋得他们脸色通红,异口同声地道:“老大,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瑾顿时就摇摇头:就这幅急色的模样,还不被jinu骗得再不相信爱情?更何况,两人是跟着自己去过在水一方的,根本没戏。 反倒是端木若愚,一脸的平淡。 这让何瑾不由想起,小胖子好像对女色就是没啥兴趣。 于是,他便试探道:“若愚,此番这等美事儿,就交给你如何?” 端木若愚闻言,丝毫不惊喜,反而很震惊的模样,道:“为,为何是我?......” “因为你一身的肥肉,一副地主家有余粮的身材。而且还一口的磁州口音,装作外地富商公子去寻欢作乐,再合适不过了。” “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要钱我出,泡妞手段我教,保证一条龙服务。”见端木若愚还想推辞,何瑾不由狐疑起来:“这么推三阻四的,你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谁知端木若愚一下窘迫起来,跟做贼被抓了现形一样,否认道:“怎,怎么可能!”说完,他还心虚地望了何瑾一眼,又飞速地低下头去。 何瑾不由就想起了,当初在磁州衙门,小胖子如个怨妇一般等在刑房门口的场景。一时间,他不由感觉菊花有些微凉...... 可不管如何,最终的人选只能是端木若愚。 好在刚开始,他还担忧是否做错了决定。不过几天后,就彻底放心了。 按照计划,端木若愚化装成磁州的富商公子,先在其他青楼转了两圈儿,放出了就喜欢京城名妓风采的话。 并且还大肆感叹,说要是能纳一位如花似玉、温柔可人的jinu小姐姐,花多少钱也都愿意。 紧接着,他便开始频繁出没在水一方,除却继续宣扬上述的话外,还一掷千金,出手颇为豪爽。很快,便有一位茗烟的jinu,也不嫌小胖子不会吟诗作赋,说就看中了他的一颗真心。 又有三日的时间,端木若愚继续金钱开路,一副舔狗的做派,表示就要替茗烟赎身。而这个时候,茗烟便开始编造各种凄惨的身世,从端木若愚这里骗银子。 先说什么姐妹情深,舍不得离开这里;又说老鸨对她有养育之恩,自己不能不报答。 最后,端木若愚佯装自己已没耐心了,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却又说,想从在水一方脱身,不是光有钱就能办成的。 因为她们这些女人,都是被一个神秘势力控制的。为了真爱,端木若愚必须再经过最后一场的考验。 看着这些天端木若愚花出去的银子,何瑾的肝儿都在疼:“去尼玛的真爱!一场真爱,能值三万两银子?这可是磁州普通乡下,至少一百户百姓一辈子的花销!”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端木若愚好像天生对爱无感。 面对茗烟动情但拙劣的表演,他丝毫没被迷惑,反而还担忧地劝说何瑾道:“老大,要不咱就别继续了......再这样下去,案子还没破,你倒是要先破产了。” “没事儿,你就继续往里面砸钱!” 何瑾这会儿露出了赌徒式疯狂的眼神,面色凶狠地说道:“反正不管砸进去多少,我最终还能收回来。并且,还要往上翻上几番!” 端木若愚就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 而就在他今日回到客栈躺下,半夜三更的时候,便有人前来敲门,高傲地问道:“是你想纳茗烟姑娘为妾?” 端木若愚猛然一个激灵,随即装出一副害怕和急切的模样,回道:“是的......” “她可是我七星会的人。要想替她赎身,得需经过我们七星会的同意!” “那,那该如何才能得到七星会的同意?” “明日带上银钱,来德胜门外的玄天观!”...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二章 狗血的身世 “玄天观?......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跟七星会有什么关联?”第二日何瑾得到消息,连东宫都不去了。 并且此番头脑风暴,他非但拉来了常驻嘉宾,还邀了特约嘉宾王守仁参加。 而王守仁闻听这个名字,登时想到了什么,道:“这个玄天观,虽然在案卷里出现不多,但也有参与!” 说着,他便翻起了卷宗,随即摊开在何瑾面前,道:“你看这些死者,生前都向玄天观捐赠了大量的钱财,甚至还有不少的良田铺面!” 何瑾仔细一看,又仔细对比了番死者的前后财产,忽然明白了:原来不是死者财产没被图谋,而是他们在死前,就已经被玄天观给吸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李承祐也开口了:“玄天观?......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对了,锦衣卫们汇报过,妖狐复仇的谣言,好像最早就是从德胜门那一片儿传出来的。” 何瑾闻言,不由同王守仁对视了一眼,均确定了一个重要线索:这个玄天观,就是七星会的巢穴所在! 就算不是,也绝对是一个重点的据点! 由此,何瑾便嘿嘿嘿地转向了端木若愚。 昨夜那种赌徒式的偏执一扫而空,换成了现在稳操胜券的自信和激动:“若愚啊,现在看来,你已由情报人员升级为金牌卧底了。” “少时,我等安排妥当后,你就带上一万两的银票,打入敌人巢穴中!” ...... 又过了几日,端木若愚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了回来。 他也确定玄天观十有七八,就是七星会的巢穴。因为到了那个地方后,道观里的那些家伙,只干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想方设法地继续利用茗烟,从他身上榨取银子。几天的时间,又扔进去了两万两。 不过,现在何瑾是一点都不心疼了,拿银票就跟扔纸一样,还豪迈地对端木若愚道:“花,使劲花,不够用的话就跟我说,我让秀儿再调拨资金来!” 第二件事儿,说是为考验端木若愚对茗烟的真心,更为两人日后有共同语言,需要他成为七星会的信徒。天天的xinao讲课,还有什么经书小册子之类的。 何瑾胡乱翻了翻,发现这些小册子,跟他之前在白莲教那里看到的大同小异。都是些什么末世将至,皈依神教才能保平安之类的悚言。 除此之外,端木若愚还带来最重要的一条消息,使得这桩扑朔迷离的命案,一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老大,玄天观的那些道士们,这些天四处散布谣言。说什么妖狐残害性命,已与地府大闹了一番。阎罗君大怒,命阴差于六月六日,上阳世擒拿妖狐。” “届时百鬼夜行,百姓们要想不被波及,都需在家中鸣锣敲鼓,焚香烧烛,才能驱赶走误入家门的阴差。” “六月六?......百鬼夜行,还要信徒鸣锣敲鼓,焚香烧烛?”隐隐之间,何瑾觉得这条线索,能将他所有的一切疑惑,都解释清楚。 可这线索又太过玄虚,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下,他只能让端木若愚先离开,继续去玄天观里烧钱...... 等端木若愚的身影,从偏僻的小门儿消失不见后。仍旧冥思苦想的何瑾,已把自己头发薅得跟鸡窝一样了。 然而,猛然无意一回头的时候,他登时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妈呀!......” 再仔细一看,何瑾更是无语了:因为陡然出现在他身后、还一动不动的人,竟真的是他老妈。 “娘......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捂着小胸口的何瑾,一脸幽怨。 毕竟,刚才还谈论什么‘妖狐复仇’、‘百鬼夜行’的。猛然就发现一个大活人,冷不丁儿地站在身后,他差点没一拳砸过去。 可想不到,崔氏此时的神色却很凝肃。 她一点都没搭理何瑾的一惊一乍,反而语气认真地问道:“瑾儿,调查这个案子,真跟你当驸马一事有关?” 见老娘这幅模样,何瑾也不由认真了起来,回:“不错。陛下之所以选中我当驸马,是因为他......” 可话刚说到这里,便见老娘又一伸手,道:“不用解释太多,为娘知道了。” 一口气被堵在胸口的何瑾,这就有点小气愤了:什么意思,闲得无聊逗孩子玩儿吗?就算逗,你也找小点儿的、可爱呆萌的月儿好不,找我干啥? 可不料,一屁股坐下的老娘,又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瑾儿,直至现在你还以为,这只是几桩普通的命案,是几个妖道和一些贼寇们在谋财害命?” 这话一下如道闪电,划破了何瑾黑沉阴霾的脑海,他陡然浑身一个激灵,道:“娘,你的意思是?......” “不错,倘若只是谋财,犯得着那么麻烦,编造什么骇人听闻的谣言?就算真是谋财害命,又犯得上非要拉人入教,让他们成为信徒?” 说到这里,老娘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你仔细想想,这种模式跟什么很像?” “白莲教!” 何瑾陡然警觉醒悟,一时间觉得脑中所有的线索,纷纷跳跃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快速说道:“不错,只要转换了角度想一想,这事儿的确跟职业zaofan的白莲教很像!” “先是用美色引诱富人,随即一步步从富人身上捞取钱财。同时,再编造什么耸人听闻的谣言,扰乱视听,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收拢信徒。” “尤其六月六日百鬼夜行的谣言,让信徒们鸣锣敲鼓、焚香燃烛......等等,京城夜晚时都会有宵禁,偏偏那天晚上要信徒们鼓噪烧火,岂不是?......” 说到这里,何瑾彻底明白了,猛然一拍案起身,断言道:“那一日晚上,他们铁定会有大动作!” “原以为,只不过是几桩简单的命案,外加些蛊惑人心的小事儿。没成想,竟是一桩谋反的大案!” “这下,儿子可要发达了,别说不用当什么驸马,就是......”激动不已的何瑾,来回走着絮叨着。 可一抬眼,看到老娘那淡然的眼神儿后,他忽然就不说话了:自己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娘,是如何一眼识破这等阴谋的? 七星会这次图谋,可谓是处心积虑,故布疑云。任凭自己和王守仁这两位聪明人,都一时没能察觉出来...... 而老娘却能一眼洞穿,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一时间,何瑾不由将怀疑的眼神儿,凝重地看向老娘。 而崔氏则似乎放下了心头的负担一般,释然地笑了笑,起身道:“哼......都十几年了,这些邪教的套路招数,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言罢,便飘飘然、步履轻松地走向了庭院,心情愉悦地喊道:“月儿,过来陪我解解闷儿......” 何瑾却一下傻眼了:会武功、懂八股,通晓邪教套路......自己这老娘的过往,可有点吓人啊。 毫无疑问,她绝逼就是那种,邪教里的高级分子! 或许是觉得zaofan没啥前途,而自己生得花容月貌,又一身的本事儿,就该用来享受大好人生的。于是不知怎么地,就跟邪教决裂了。 随后隐姓埋名来到了磁州,不挑也不拣就选了直男老爹,没羞没臊地过起了平凡夫妻的小日子。 而再想着老爹死在白莲教贼匪之手,磁州白莲教日益猖獗时,老娘就死乞白赖地,要跟着自己来京城...... 这些已基本可以断定:她曾经呆过的那个邪教,大概率就是白莲教! 嗯,也就是说,自己其实还是一位白莲教余孽? 这身世,实在有些狗血啊! 不过,哀怨了一会儿的何瑾,随即就看了一眼跟月儿谈笑的老娘。 嘴角翘起一抹微笑后,他便轻轻地说道:“就算曾经是白莲教的人又如何?只因你是我娘,我就非但能护得住你,还能彻底毁了白莲教,为老爹来殉葬!”...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三章 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嗯......雄心壮志好立,但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 白莲教这等庞然大物,是扎根并滋生在明代愚昧乡野中的。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被彻底清除干净。 眼下,还是先解决了,七星会这个小邪教再说。 案情调查到这里,明显已到了收网的时候。不过说到收网,就必须得有足够的人手,并且越多越精干越好。 幸好在此之前,何瑾已埋下了伏笔,就等着今天启用。 这一日,用过早饭的他,屁颠颠儿地就跑来了东宫的詹事府。 上来当然还是老一套繁琐枯燥的礼仪,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次行礼当中,何瑾却向朱厚照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正索然无味的朱厚照,一看到那个眼神儿,登时就精神了。立刻也向何瑾回了一个眼神儿,意思是在问:何千户,那个惊喜今日要上演了? 何瑾见状,便深深地点了下头,让朱厚照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可下一瞬,看到王华板着的一张脸,他神色当即又忧郁了起来,怏怏地念道:“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 王huawen言,这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可不料,何瑾这会儿却开口了,道:“王翰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师请念师生情,今日放我们一马行不行?” 一听这个,王华差点要炸了:何瑾,你来这里是搞顺口溜儿的?还什么放你们一马行不行,肯定是......不行的啊! 太子乃国之储君,所谓千金之子戒垂堂,更何况还是天下安危所系的太子。这一举一动,当千思万虑,至慎至当......放你们出宫,一旦出了岔子,谁能担当得起责任? 可就在王华憋着一肚子气,要向何瑾咆哮时,却见何瑾忽然向他抛了个媚眼儿。随后,他目光就看看太子,又看了看儿。 王华当然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要想以后让我好好教导太子读书,这次你就妥协一番,扛起这个伟大的责任吧...... 就那么一瞬间,王华感觉自己的血就涌到了头朱厚照不信,就连何瑾刚开始,也没想过这种可能。但眼下证据确凿,他自然不担心会办砸了此事。 “太子殿下,别的不多说,就问一下,殿下信不信得过微臣?” 这话果然最好使,朱厚照闻言,当即点头道:“若是别人,孤自然不信。可若是你开口,就算拆了这座道观又如何!” 这一下,何瑾望着周岁只有十岁的朱厚照,不由感觉这少年的心思,实在太傻太天真......只是,这样的一股纯真,怎么还让自己感觉心头暖暖的? 但再一想,自己虽然阴险毒辣了些,却也是有底线的,又何惧一段真诚的友谊? 想通了这些,他不由也灿烂一笑,逸兴遄飞地对着朱厚照言道:“那就依殿下所言,咱这便拆了这座道观!” 一脸‘好兄弟,讲义气’表情的朱厚照闻言,脸色顿时就有些垮了:“何,何千户,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唉,唉......卧槽,那些锦衣卫和巡城官兵是从哪里来的?这,这是要玩儿真的的呀!” 十岁的朱厚照,在他的人生经历中,还真没见过这样说吃就端的二杆子,一下子都懵了。虽,虽说他刚才的话都是真心的,但真干和真心,还是有些距离啊! 可看到何瑾一马当先冲上去后,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对着身后的东宫侍卫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都上去,听何千户指挥。出了岔子,孤来给你们担着!” 威武霸气的命令,一时让东宫侍卫们不由热血沸腾。 可毕竟人生第一次,激动之余的朱厚照,连后面的心里话也喊出来了:“大,大不了,就让父皇揍一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口气吼罢,朱厚照这才有了胆气。 可那些热血沸腾的侍卫们,却一下反应过来,都蔫了:殿下,你是挨揍,我们却要脑袋搬家啊!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朱厚照已一抖马缰,对何瑾追着喊道:“何千户,你等等孤呀!......” 这时候,犹豫的东宫侍卫都傻眼了。 随即,领头儿的都骂娘了:“还愣着干什么!干了这票,只是有可能掉脑袋;可护卫不好太子,是绝对会掉脑袋的,冲鸭!” “冲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四章 都是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铁骑飞驰,玄天观转瞬就到。 何瑾当仁不让下达命令:“李承祐,你带锦衣卫堵住后门,东宫侍卫留五十余个守住前门。让提前混入里面的兄弟也发动,其余人四面散开,不要放走一个妖匪!” 以有心算无心,玄天观又是人人都能来的道观。何瑾当然提前安排了人手,化装成香客混入其中。 此时一经发动,众兵士齐齐叫一声得令。 锦衣卫的精锐自不必说,东宫侍卫也毫不逊色:虽说他们未在战场上真刀真qiang上干过,可挑选的都是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大汉,而且盔甲齐整、武器犀利。再加上打小儿舞刀弄剑,全都训练有素。 闻听何瑾的命令后,当即都打马兜着圈子,将玄天观四面团团围定,不断来回喝令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这时候,观里的锦衣卫也都扯下了百姓的服饰,露出了里面鲜亮晃眼的飞鱼服。 同时,又抽出绑在腿侧的绣春刀,大声喝令道:“奉命缉拿朝廷逆匪,无辜者速速抱头趴在地上,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明代的百姓们,对朝廷还是相当惧怕的。 此时闻听如此喊打喊杀的动静,当即都从命趴在了地上。剩下那些道士、打手之类的匪徒,登时一目了然。 这时候何瑾已弃了战马,带着东宫侍卫冲杀了进来。那些妖道逆匪还想着反抗,当即被一顿长qiang大戟、强弓劲弩杀得七零八落。 甫一交锋,高下立判。 只有一个护法猝然冲到了何瑾身旁,还想来个擒贼先擒王。结果没成想,何瑾也是这样打算的。 只见他那道身影,从观中高大的松树上用力猛蹬,借着树枝的回弹之力,犹如一只巨大的夜枭,迅捷无伦地扑向何瑾。 面对他手中那柄bishou,何瑾一点都不慌。非但不退,反而猛地弯身向前蹿了一步,登时躲过了他的擒拿。 就在那护法懊恼之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被人抓住了。回头一望,便看到了何瑾那促狭的笑容。 对付这等凶徒,他可不会简单抡两下就完事儿。直接重重往地上一摔,那护法就跟破布般坠在了地上,筋骨断折、口鼻吐血。 偏偏何瑾又是第一次对付这等凶顽之徒,惜命的他不敢就这样算了,又反手一抡,再度来回摔了好几遍。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看着晕迷不醒的护法,他才试着松开手,踢了踢那人的脑袋:“喂,好汉醒醒......” 可早已气绝身亡的护法,只剩下了无穷的残念:你特么被这样惨无人道地摔几下,再醒一个我看看! 何瑾当时就有些郁闷了,挠挠头道:“好像,最近这力气......越来越大了啊。” 这一幕落在那些妖道贼匪的眼中,感觉立时就不一样了:亲娘嘞!......这莫非是天上的金刚下凡,竟如此凶残! 你看平时威风八面的护法,都给摔成啥样了?咱还抵抗个毛线,就算被砍头,也比这样好得多啊!...... 毕竟只是一群刀头舔血的家伙,拼命全靠一腔血勇。 可现在朝廷兵马人数众多、兵甲精良不说,还感觉四面都是敌人。尤其又有何瑾如此别开生面的震撼表演,一腔血勇登时被现实一盆冷水泼醒,纷纷放下了兵刃束手就擒。 何瑾顿时更觉索然无味,一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贼寇。 他就想再找一个不知死活的,练练到底该用多大的力道,摔几下才能让人又失去反抗能力,又不至于一下蹬腿儿嗝屁儿。 可越是这样急不可耐,那些贼寇一看到他的眼神儿,越吓得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其中有几个胆小的,还直接吓尿了裤子...... “你,你们都打算zaofan了,有点胆色行不行,能不能别让我这么瞧不起!”气急败坏的何瑾吼道,怒其不争。 可妖道贼寇没一个搭理他的:你换我们这身份、这场景,硬气一下试试?瞧不起我们怎么了,我们让你瞧得起了吗? 我们真要是有骨气,早加入朝廷公务员的队伍了好不...... 此时,被侍卫层层护卫的朱厚照,看到这霸气一幕,登时激动地呼吸都粗重了:往日刘瑾给他找的戏班子、杂耍是热闹,可再热闹,比得上这等真刀真qiang的剿匪厮杀? 更不要说这吃饱撑的、心头燥热少年,要的就是这么个刺激啊! 激动地脸都红了的他,这会儿不由伸手一指道:“何千户,那里貌似还有个大人物,你要不要去摔两下?” 何瑾扭头一看,是李承祐拎着玄天观的观主来了。 这观主本来就被吓得浑身筛糠,脸色煞白。一听朱厚照熊孩子这番话,再看何瑾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儿,当时就尿了。 何瑾简直都佩服这些人了,因为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还真是让自己不摔的最佳做法:毕竟,他可不会去抓那湿漉漉、骚臭无比的裤子。 好在,装逼时刻终于到来,不必计较太多。 招了招手,当即就有眼皮活儿的锦衣校尉,从屋里搬出一张太师椅,送到了何瑾和朱厚照面前。 何瑾大摇大摆地就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问道:“行了,该开始谈话治疗了,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观主战战兢兢地回道。 何瑾气得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可就在他准备吐槽的时候,旁边一个护法装束的人,却冷冷地开口了:“何瑾何润德,锦衣卫虚衔副千户。前些时日被皇帝调入东宫,陪太子读书,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 何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不料就在这一瞬,那人竟一下挣脱了绳索,冲向朱厚照吼道:“既然你是何瑾,那这少年便当是太子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开玩笑,何瑾多机警的人? 更不要说,这种情节电视剧都演烂了,哪能还让这家伙火中取栗? 这护法一开口的时候,何瑾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看到神色有异时,他当时就做出了反应。 这护法先用藏在靴子里的刀片,割断了绳索,随即一个飞扑想擒住朱厚照为人质。 可何瑾眼疾手快,当时就一个二十四码的大脚踹过去,正好完美覆盖在他那张狰狞得意的脸上。 然后,这护法当然就飞了起来。 撞在观中的一个柱子上后,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随后才从柱子上滑落下来。 何瑾就拎着太师椅来到他面前,又大咧咧地坐下,道:“现在就看出来了嘛,那个玄天观的观主,不过是你们七星会操纵的傀儡。而你,才是知道那么一点neimu的人。” “来,说说吧,六月六那天晚上,到底要搞啥zaofan大活动?......” 这护法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如果说之前还心存侥幸,认为何瑾是偶然撞破。可听到‘七星会’和‘六月六’这两个词后,他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什么都明白了,何瑾完全是有备而来。 “何千户,您是天子的宠臣,又陪伴太子读书,日后前程无量,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不若咱们就此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见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耍花招儿,何瑾不由觉得可笑:“哈哈哈,那你来说说,如何个和平相处法儿?” 护法眼中露出喜色,激动地吼道:“何千户,只要您高抬贵手,每年我们孝敬五,呃不,十万,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还是每年都给?......”何瑾不由笑得更欢畅了。 可就在护法得意之时,他却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可是不行啊,我虽然很贪财,但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底线。这种谋害他人性命的血钱,我可不敢要。” “另外,陛下非要我当驸马,断了我的仕途。我必须拿你们七星会上交个功劳,才有可能让陛下改变心意。”言罢,何瑾一摊手,道:“所以,这笔生意好像谈不拢......” 护法登时勃然变色,狰狞吼道:“何瑾,你是在玩儿我?!” 说着,他用尽全力的力气,就要扑过去。 但何瑾这次则更轻松随意地,就把脚底又印在他脸上,道:“装什么装啊,你这么跟我浪费口舌,不就是想拖延时间,让真正的幕后之人逃之夭夭?......大家都是千年的妖狐,玩儿什么聊斋?” 这护法又被一脚踹翻在地,伤倒不重,可面色却惨白到了极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五章 几个菜呀,喝成这样? “你,你都知道了?......”护法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随即又发疯一样吼道:“不,你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我们白莲圣教里出了叛徒!” 何瑾闻言,不由眼睛一眯,嘿嘿地笑了起来:“哦,原来你们七星会,是白莲教的余孽呀。” 护法这才悚然一惊:没想到,不知不觉便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 他恨恨不已地看着何瑾,却又怕情绪激动,再说出些什么情报来。干脆咬死牙关不开口,就是死死地瞪着何瑾。 何瑾见状,却摸了摸自己的脸:嗯,今日依旧很帅,不怕他看!...... 就在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大眼瞪小眼儿的时候,道观的大堂里,走出了王守仁颀长瘦削的身影。他后面还跟着不少士兵,押送着十几个衣料光鲜、却神情懊恼的犯人。 护法一见这些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昏倒,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他们真的知道这观里还有密道,一定是我们白莲圣教里出了叛徒! 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端木若愚不过是这些人眼中的肥羊,他们自然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消息轻易告知。 之所以能知道密道一事,是收网之前,何瑾和王守仁便来过这里一次。 两人见道观占地不下百十亩,方方正正,建筑还十分规整,不由就对视了一眼:邪教巢穴如此堂而皇之地建在一片空地上,又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多年屹立不倒,能没有一点特殊的手段? 最起码,得有条逃生的密道吧? 看到道观的第一眼,两人就想都了这个问题。随后又调阅了京城的布防图,发现距离玄天观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树林。 树林边外是一片村庄,里面住着大批在城中谋生的工匠力巴,可谓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任何人逃进里面混入其中,便很难再被揪出来。 当下,何瑾就从锦衣卫那里,借调了一些专业人士。这些专业人士,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专门儿搜罗密道暗室的。 盖因锦衣卫就是彻查贪官污吏的,而贪官污吏又最会藏银子账本。这些人从祖上学了手艺,又与时俱进,极为精通pojie机关和寻找暗道密室。 而白莲教也不敢将地道出口儿,直接设在村庄里。他们也怕那里人多嘴杂,无意走漏了风声,于是便将出口设在了树林中。 结果,这可方便了锦衣卫的专业人士,没半个时辰,就在树林里发现了地道出口儿。 故而此番围剿玄天观,是兵分两路的:明面上,何瑾带着东宫侍卫和锦衣卫。暗地里,却是由王守仁派人,早就守好了地道口。 等那些大人物儿以为脱险的时候,正好儿来个守株待兔! 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些人当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肯定会觉得,人生真是处处时时,都充满着刺激啊! 可虽然取得了如此完美的成果,王守仁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何瑾见状,不由上前问道:“大侄子,为何这般神色?” 如今的王守仁,已经被何瑾弄得彻底没脾气了,也不在乎他无礼的称呼,只是痛心地回道:“难怪这玄天观在京城里为祸多年,却一直没被发觉。原来这些邪教之徒,早就买通贿赂了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 说着,便将手中收缴的一些信件,交给了何瑾。 何瑾却连接都没接,安慰般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大侄子,看开点吧,这不很正常的事儿?” “你以为我为何不通知那些部门儿,却专门儿借调了东宫侍卫、锦衣卫和你们督察院的兵丁?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部门,不太可能被这些邪教分子收买嘛。” 这话一落,王守仁不由一惊:“你早就猜到这些了?......是呀,你小子贪婪狡诈,尤胜这些妖道贼徒,自然早就料到了。”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有些不高兴了:大侄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可不待何瑾抱怨,又听王守仁痛心疾首道:“可这还是大明朝的京城吗?邪教于天下脚下谋财害命,涂炭生灵!” “本该惩奸除恶的府衙兵卫,却轻易被他们收买,相互勾结!难道,他们拿着染血的钱,就不觉得烫手吗!” “guanfei勾结,狼犬满街,腥膻遍地。有权有势者尸位素餐,狼心狗肺之徒丧心病狂!我王某人半生悟道,只求能有个万世之法,教化世间。” “可若世间已然如此污秽不堪,还有谁能拯救得了?谁又还能于沉苛病疾中,拨乱反正、祛病续命?!” 身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士大夫,尤其还是位死心眼儿的人,知道的越多,看得越清楚,也就越痛苦。 王守仁这是走入官场以来,第一次真实看到世间,如此丑陋的现实。不由觉得有无数股力道,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撕开揉碎,让他痛不欲生! 可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之人立时面色剧变:这,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之人解读,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论言! 什么大明朝沉苛病疾,有权有势者尸位素餐,你是说当天圣上无德,有眼无珠,才让狼犬身居高位? 还有你王某人悟道半生,要教化世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你比别人都能耐,大明天下就要靠你来拯救? 更,更主要的是,当着大明太子说这番话,是不是觉得自己头很铁啊!...... 虽然朱厚照年纪还小,但不代表他不是一头吃人的幼龙!王守仁这番话的意思,他大概不太明白,但也知道这是在说大明朝不好。 当即,原来还兴致勃勃的朱厚照,便阴沉着脸站起身来。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抢先了一步,阴阳怪气地问道:“大侄子,才几个菜呀,就喝成这样?” 痛心当中的王守仁,却还有些恼怒,回道:“下官办案时,从不饮酒......” “没喝酒你就说胡话?”何瑾却陡然提高了嗓门儿,怒喝道:“悟道,悟道你悟糊涂了吧!不在红尘浊世里历练一番,如何识得歪门邪道、民瘼政弊?一点点问题,就让你如此狂言乱语,吃饱撑的没事儿干了吗?” “你!......”王守仁当然不服,可就在他准备还击时,何瑾却又连声叱问道:“邪教这等毒瘤,是昨日才冒出来的?历朝历代,哪能没有些痴心妄想、丧心病狂之徒?”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防患于未然,这不就铲除了京城里的一颗毒瘤?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遇见点事儿就觉得天塌了,日子还能过吗?” “更何况,此番铲除这白莲教巢穴后,顺藤摸瓜便可将那些尸位素餐之徒,一并清除干净!大明京城就此焕然一新,这等好事儿你看不到,就想着天塌地陷,还说你没喝多?” 这一番叱喝,若对旁人来说,无异于是侮辱。 可对于王守仁如此一心悟道之人,却不啻仙乐,他仔细品砸着何瑾话里的意思,不由失声问道:“叔父,你的意思是?......”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解决嘛,人生在世,变化无常,想着什么以不变应万变,纯粹痴人说梦。唯有顺势审时而行,见过经历过,方能融会贯通,不负人世间走上一遭......” 言罢,何瑾才悠悠转身,对着王守仁又道:“你先慢慢消化一会儿,我去看看密道里的情况。” 这一刻,王守仁望着何瑾的背影,不由有些痴了:如此精妙绝伦之语,竟出自十五岁少年之口,他,他莫非便乃生而知之的天纵奇人? 所谓达者为先,古人有一句为师。而自己恍惚中唤了一声叔父,貌似......不吃亏? 可王守仁却不知道,此时在他心中无比伟岸的“叔父”,来到密室后,便急匆匆地对着本该把守的刘火儿和赖三儿问道:“偷装多少银票和金子了?” “咳咳,谁让你俩装银子了,那玩意儿不值钱!快点儿,我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来点检赃物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六章 朕的龟苓膏呢! 下午的阳光,缓缓洒落在西暖阁的窗棂上。天气已然有些燥热,用了一碗冰镇龟苓膏后的弘治皇帝,才消解了些心头的燥热和烦闷。 “今日御厨这冰镇龟苓膏不错,命人给太后和皇后送去一碗。” “嗯,还有太子这里,也送来......”刚放下碗的弘治皇帝,扭头看向左侧空荡荡的桌案,不由有些愣神儿:太子呢,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这时候,他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满头大汗的王华身上,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王爱卿,太子为何不见?” 王华这会儿真恨死何瑾了:熊孩子,就是没个时间观念! 老夫都跟你们都说过了,务必要廷讲之前回来,你们就是不看时间,就是不看!...... 可抱怨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来个坦白从宽,至少,大概率能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王华心一横,就要上前跪地认错。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刘瑾的声音:“太子到......” 这一刻,看着朱厚照那不胖不高的身影,王华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咱这太子,长得原来还这般好看! 等,等会儿?......那满头大汗外加一脸兴奋的模样,是个什么鬼?还,还有这浑身荡漾着骚情的味道,表明了在告诉所有人,你又在外面闯祸了啊! 而且,看你这架势,好像还要主动炫耀? 果然,兴致冲冲的朱厚照,上来就是一个大礼参上,开口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儿臣今日出宫,可办了件大事儿!” 王华立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嘴角发苦、嗓子也发涩:完了!......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傻玩意儿! 又是果然,刚心头才没那么燥热烦闷的弘治皇帝。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间怒火万丈起,猛地一拍御案道:“胡闹!身为太子你竟敢......” 可不料,这次朱厚照一点都没害怕,反而从怀中抽出了两份奏折,递给弘治皇帝道:“父皇先看看这两份折子再说......嗯,里面的内容,有些太过刺激。” 说着,他就看到了那龟苓膏的碗,喊道:“来呀,再给父皇送一碗冰镇龟苓膏。嗯,给我也来一碗!” 弘治皇帝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也不由纷纷摇头:太子如此无礼轻浮,哪有半点明君的样子,简直越看越像那个何瑾! 可偏偏朱厚照那么有恃无恐,又激起了弘治皇帝的好奇心。 他面色铁青地接过折子,心中默想到:若是这折子不能让朕满意,少时一定要让你知道,屁股开花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摊开折子只是扫上一眼,他的面色便陡然一变。随即,惊骇地望了朱厚照一眼,才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两份折子,一份是都察院的,一份是锦衣卫的。不过上面叙述的事儿,却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看罢,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后,愤怒地大声言道:“朕的冰镇龟苓膏,为何还未送来!” 正端着两碗儿龟苓膏的丘聚,见状都有些哆嗦。 赶紧送上前去,弘治皇帝也不像之前般细嚼慢咽,直接一口倒入了嘴里。许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恢复了几分理智。 三位内阁大学士,这会儿简直都看傻眼了:他们君臣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温润沉稳的弘治皇帝如此失态。 可当那两份折子送到他们手中后,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一眼,皆觉心头恐慌躁闷不已。好在朱厚照早有准备,已让丘聚又端了三碗龟苓膏,送到三位大学士的案桌。 这一下,三人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那般失态了:京城当中,天子脚下,竟然隐藏着一个白莲教据点! 而且,那据点已蛊惑了上万百姓,残害了不少性命! 更可恶的是,这据点里的邪教徒,还打算六月六的晚上,发动一场作乱,意欲率众攻击皇宫! 并且,他们还让不明就里的信徒们,当夜鸣锣敲鼓、焚香燃烛。如此一来,岂非京城到处喊杀dongluan,就算平叛都不知去平哪儿! 最最可恶的是,这据点迟迟未被发现拔除的原因,是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等部的官员将领,早已被他们暗中收买了! 也就是说,此番他们攻击皇宫,至少有着七成的概率会成功! 一时间,想到这些的三位大学士,当即一口干了那碗冰镇龟苓膏,才齐齐跪地向弘治皇帝请罪:“臣等失察,竟不知几桩命案背后,竟还有如此大的牵扯......臣,臣等罪该万死!” 而这时候的弘治皇帝,反而已冷静了下来。 他手指轻轻磕着御案,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最终,才缓缓开口道:“传牟斌前来觐见。” 这话一落,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再度面色一变,异口同声地担忧道:“陛下,事尚未至此......” 要知道,按照一般的司法程序,处置这等大案要案,是需由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法司共同审理复核后,再奏报皇帝的。 显而易见,案子也会变得很是拖延繁琐。 而牟斌所统的锦衣卫,却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的机构。完全可以通过诏狱的方式,直接审理案情并向皇帝通报。 此番弘治皇帝选择了锦衣卫,而非三法司。便说明他对这案子已深恶痛绝,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 果然,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事尚未至此?......三位爱卿的意思,是要等六月六日晚上,邪教贼匪杀入皇宫后,再处置不成?” “微臣不敢......”这话可是已经很重了,三位大学士自不敢再出言多说。 很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来到了暖阁,恭敬地拜倒道:“卑下见过陛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弘治皇帝不喜兴大狱,故而选择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极为本分。在他的治理下,许多人对锦衣卫的印象有所改观。 不过狼行千里,还是会吃肉。锦衣卫就算再看起来人畜无害,收敛了许多,也不可能跟狗一样去吃屎。 只要闻到了血腥,他们是很乐意露一露獠牙的。 弘治皇帝便将那封锦衣卫的奏折,直接扔给了牟斌,只说了一句话:“去办吧,莫要让朕失望......” 牟斌当即身躯一凛,目光中露出几分喜色和凝重,再度恭敬地言道:“卑下必不辱命!” 言罢,他大步离去。 一时间,暖阁里鸦雀无声。只有燥热的天气和阴冷的杀机,彼此冲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牟斌这一去,必然会是人头滚滚! 但弘治皇帝却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正是自己这些年的纵容,才使得那些官员们只知君恩似海,却忘了君威如狱! 可收回心情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忽然向一旁美滋滋吃着龟苓膏的朱厚照问道:“这案子,何瑾参与了多少?” 记着何瑾交代的朱厚照,当即开口回道:“他没参与。” “胡说!”弘治皇帝这就怒了,两份折子上都写了何瑾为首功,自己儿子竟然还敢扯谎。 可不料,朱厚照还是一点没害怕,继续说道:“何千户是真没参与,因为破获这桩要案,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导啊!” 此话一落,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齐齐色变。 谢迁更是不敢置信地言道:“他,他一个虚衔锦衣卫副千户,竟就靠着左右逢源,便破获了这等诡谲的要案?” “当然!诸位或许不知道,何千户抽丝剥茧、算无遗策,真是神了!......”一说起这案子,朱厚照当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待他终于讲完,弘治皇帝还是一脸的震惊。 毕竟,这案子实在太过离奇,层层相因、环环相扣。而何瑾的破案又那般另辟蹊径、明察暗访,丝毫不亚于一个精彩的故事!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似乎才反应过来。 他已无心政务,对着暖阁里的人一挥手,道:“尔等都先退下,宣何瑾前来觐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七章 微臣就是一味药引子 望着这座气势庄严的暖阁,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步向前走去:多日的谋划,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而他不知道,就在丘聚高喊他觐见的时候,御案后的弘治皇帝,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作出了平日沉稳威严的模样。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百忙当中还来宣召微臣,微臣真是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如此君恩如海,实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微臣能为大明之臣,三生有幸,来世也愿报效大明,百死不悔......” 这话音儿一起头儿,两人不知为何,嘴角都有些抽抽儿。刚刚深吸一口气的沉重,也有些破功。 弘治皇帝当即一抬头,无奈地道:“编这么多词儿,不累吗?” 何瑾也有些讪讪,道:“累倒不怎么累,就是嘴皮子有些干......” “用不用朕给你倒杯水?” “那挺好......呃,臣不敢!” 这时何瑾才发现,暖阁中除了弘治皇帝和随侍的太监外,竟再无他人。莫说常驻嘉宾三位内阁大学士,就连他的亲儿子朱厚照都没在。 一时间,他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 弘治皇帝也察觉出了何瑾的心思变化,面色再度内敛起来,沉声问道:“你费尽心思查出七星会一案,是为了让朕免你当驸马一事?” “是。”何瑾丝毫没犹豫,直言回道。 这两件事儿看起来毫无关系,但只要深入一想,便可知其中因果:之所以让何瑾当驸马,无非这样做,弘治皇帝的利益会最大。甚至,他还认为这是一种器重和恩宠。 面对这样的情况,何瑾知道自己硬着来,是绝对行不通的。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弘治皇帝进一步,看到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要清楚地让他知道,断绝了自己的仕途,弊大于利! 例如这七星会一事,倘若自己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驸马,便根本不会察觉。而由此造成的损失,皇家也只能含着泪买单。 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 毕竟,这无异于在皇家脸上抽了一巴掌,以及在弘治皇帝强烈的自尊心上,还踩了那么一脚。 果然,随即便见弘治皇帝便阴沉着脸,问道:“难道,朕视为掌上明珠的康宁公主,还配不上你这位少年俊彦!朕的一番恩宠器重,就让你这般弃之敝履?” “臣不敢!”何瑾当即叩首,情真意切地言道:“微臣对陛下,一个是忠,一个是敬,半分没有不忠不敬之意。” “若不是看在你还算忠义、有谋能干的份上儿,寡人岂会跟你费这番口舌?”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才语气放缓道:“朕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心术不正、阴险狡诈、轻浮浪荡、贪得无厌......”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就幽怨了,插嘴道:“陛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是直接说后面的‘但是’吧。” “但是!......”弘治皇帝也刚想说,可被这么一打岔,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但是,朕觉得这些都没说错!” 何瑾一时就傻眼了:弘治大叔,拿错剧本儿了吧?......‘但是’后面,不是该夸我的吗? 好在弘治皇帝一时激动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继续道:“不过,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至少煤炭,水泥,疏通滏阳河,修筑大同城墙,以及围剿白莲邪教之事上,你都功不可没。” 何瑾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可没料到,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又让弘治皇帝炸了:“怎么,你以为有些微末功绩,朕便会饶了你这不敬之罪?” 何瑾这会儿已有些烦了:弘治大叔,你是个爷们儿好不?这么婆婆妈妈,情绪一时三变的,是要闹哪样儿呀? 有事儿就说事儿,谁有功夫儿叽叽歪歪地去哄你。 于是,他当即挑白了言道:“陛下当然不会处置微臣。”说着,不顾弘治皇帝的诧异,便继续道:“否则的话,早让人把微臣抓了,哪还会这般麻烦?” “是啊,这点小手段,怎能瞒得过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何千户呢?”诧异后的弘治皇帝,有些皮笑肉不笑地感叹道。 “微臣,愧不敢当......”何瑾这个汗啊。 “你当是在表扬你么!”弘治皇帝又笑骂道。 “陛下说臣脸皮厚,臣自然只能勉为其难厚一点了。”何瑾苦笑道,他发现,弘治皇帝好像还就吃自己这套混不吝。 估计,是从来都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原因吧。 “那你知道,朕为何又将你宣召过来?”弘治皇帝渐渐敛去笑容,沉声道:“只要你说不出,那便是藐视朕!而错了,就是揣测君心,其心可诛!” 何瑾知道,最关键的一刻来了。 下面的话,要是说对了,或许还没什么事儿。可一旦说不到弘治皇帝的心坎儿上,砍头估计不至于,但什么荣华富贵、当官儿享福的,一辈子就别想了! 于是,他也面色认真起来,道:“倘若臣猜得不错,陛下此番是要好生敲打一番微臣,让微臣知道行事不可乱来。” 沉默,许久的沉默。 闻听了这番话的弘治皇帝,一句话都没说,就好以整暇地看着何瑾,面色上丝毫不显露喜怒。 这一下,何瑾也有些拿不准了。 同时,他更想到这位皇帝虽然性情宽厚,但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与所有强势的帝皇一样,面对挑衅自己一丝威仪的家伙,他绝对会除之而后快! 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何瑾已毫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国朝以礼教立国,如今已有百年之久,造就的淳淳君子越来越多,士风也越来越苟且,人人都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更可恶的是,一些狼心狗肺之徒,竟敢拿陛下的仁慈当纵容,尸位素餐,祸害一方。陛下纵然有心整治,一扫颟顸风气,奈何病疾已积重难返。唯有小心谨慎、妙手微调,从内部徐徐图之,方有希望。” “而如微臣这等胆子大、略有些本事儿,却又对陛下江山忠心不二的人,便是对付这等沉疴旧疾的一味药引子。” “陛下只需卡主微臣的底线,放任微臣步入仕途,去对付那些害群之马。国朝上下才会知陛下的心思,才能逐渐扭转乾坤,为太子留下一个安稳富庶的江山!”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再面无表情,而是一脸的震惊:这,这十五岁的少年,竟真知道朕的心思! 如此攸关江山社稷的大略,他非但清楚,更明白自己在其中的角色! 如此天纵之才,这,这......让自己还如何敲打? 一时间,震惊、喜悦、好笑、甚至还有激动的情绪,不停在弘治皇帝胸间奔涌。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少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从御案上推出了一摞奏折。 何瑾不明所以,但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还是壮着胆子翻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奏折,竟然都是弹劾自己的! 上面都是说什么太子乃国之储君,让他这么一个阴险、狡诈、不学无术的家伙陪读,简直就是残害太子的心智,祸害大明未来的江山...... 其中弹劾最凶的,就是杨廷和。他历数了自己上课时睡觉、旷课的行为,可谓丧心病狂,建议立即拖出去给糟蹋了! “陛,陛下?......”这么一大堆的奏折,跟后来满朝公卿弹劾刘瑾也差不多了。何瑾从来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大明朝的头号佞臣! 弘治皇帝却笑了起来,道:“朕一直留中不发......” 言罢他便起身,轻轻踹了何瑾一脚,笑骂道:“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了吧?快滚吧,朕还要想办法,去劝说康宁公主......” “好嘞,陛下您忙......” 君臣就此一笑,一切似乎都没说,却又好像不用多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八章 自己是弄嘞个啥! 出了皇宫的何瑾,望着白晃晃的太阳,不由眯起了眼,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终于,摆脱那个母老虎了啊...... 真不容易啊! 至于说,弘治大叔要自己去干什么? 当然是好生教导朱厚照,别让那些弹劾成了真,让弘治大叔再失了面子呗! 更何况,这事儿王华大叔......呃,不,王华大哥也拜托过:一件事儿能还两个人情,买卖挺划算的! 不过下一瞬,何瑾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朱厚照当然可以教导,不过在此期间,还有一件事儿也是不得不做的。 朱佑棌这么三番两次地找麻烦,要是不狠狠反击回去,那自己还是‘只能我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我’的貔貅? 就算,朱佑棌这次是误伤也不行!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在何瑾看来,把对手收拾到不能欺负自己了,自然也就了了! 暗自做好决定的他,心情愉悦地便奔回了自己的别墅豪宅。 一到宅子里后,他的心情立马就......更加愉悦了! 因为这时候,大堂里刘火儿、端木若愚、赖三儿,正对着三口密封的箱子发呆。 那些箱子何瑾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让刘火儿和赖三儿,在玄天观密室中,偷偷运出来的金银财宝! 想起这事儿,他就忍不住得意起来。 不光是得了钱的快活,还有对大侄子一点点报复的小kuaigan:这桩案子,很显然王守仁也是耍了计策的,就是不着声色地利用了自己。 而到了收网的时候,何瑾便让刘火儿和赖三儿跟着王守仁。 并且,他还嘱咐王守仁道:“那些赃物乃重要证物,必须由心腹之人严密看守,以防有失。” 可怜王守仁这位聪明无比的家伙,就是对金钱无感,还觉得何瑾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就在何瑾巧妙的眼神儿暗示下,选择了刘火儿和赖三儿看守赃物,给了他们监守自盗的机会! 哈哈,能从未来大圣人的手里捞这么一笔,绝对是物质和精神、由内到外的双重享受! “老大,已经盘点出来了,初步估计这三口箱子里金锭和珠宝,能值十万两银子......”端木若愚这会儿终于理解了,何瑾办这件案子时,说过的一句话:反正不管砸进去多少,我最终还能收回来。并且,还要往上翻上几番! 已砸出去的五万两银子,待锦衣卫那里结案后,自然会送还过来。再算上眼前这十万两,可不是就翻了两番? 不过,很快端木若愚就发愁了:“可这么多的银子,该放哪儿啊?......” “这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就找好了地方。” 得益于玄天观的密道,何瑾不由就想起了一件事儿:这宅子的原主人是李士实,那鸡贼的家伙,会不弄个密室? 于是,借着从锦衣卫专业人才那里学来的诀窍儿,他好生在屋子里寻找了一番。还别说,真让他在一座佛龛下,找到了个小密室。 由枕头下藏银票,一下升级到了密室藏金......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进步啊! 只要每天想想,自己就睡在一密室金子的旁边。那种满满的幸福感,简直让人一夜愉悦,彻底告别失眠烦恼! 可就在他刚跟三人,将箱子拖到密室里时,金元就跑过来了:“老爷,孟镇抚来了!” 何瑾登时感觉眉头一紧、菊花一凉:锦衣卫不会这么神通广大吧?刚藏了银子,这就来人了? 而孟文达一看何瑾满头虚汗、眼神儿躲闪的模样,不由也眉头一蹙,狐疑问道:“小子,是不是又干什么亏心事儿?” “没有,绝对没有!”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哪怕还有半丝的希望,何瑾也要将扯谎进行到底。 并且,他还会及时地转移话题:“对了,七星会的案子,调查清楚了吗?” 这事儿,其实也是何瑾关心的。 从大早上开始,他就去围剿玄天观,随后又是收罗证据,上报都察院和锦衣卫,忙得脚不沾地。 可急吼吼弄完这些后,才有些想到:七星会处心积虑要在六月六日晚上,来一次zaofan大活动。可他们真以为攻陷了皇宫,白莲教就能一统天下、千秋万载不成? 太傻太天真了吧? “你想多了,他们当然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一次突袭作乱,不可能覆灭大明朝。”孟文达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开口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这次作乱,宣告白莲教的复苏。” “哦?......”这个逻辑倒还说得通:毕竟,zaofan专业户嘛,肯定要刷一刷存在感,表明下自己立场的。 不过,怎么突然之间,他们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是因两个月前,他们白莲教撰写了新的经义。自以为是地一统了漫天诸佛,言无生老母乃不生不灭的万古佛母,其余仙佛不过无生老母座下法徒。” 说着,孟文达神色不由露出了几分后怕:“故而,他们才筹谋了这次作乱。想着借此消弭各地邪教的内讧,并一跃成为邪教之首......” 这一下,何瑾对白莲教便有所改观了:这个邪教里,还是有些能人儿的嘛......假如他们作乱成功,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毕竟这一次活动,他们非但指明了邪教的共同敌人——大明朝廷,而且还以身作则,以七星会为弃子,主动拿出了诚意。 届时,再秘密举办一场各地邪教英雄大会,来个约法三章、歃血为盟什么的,反大明邪教联盟真就建立成功了哇! 只不过,这撰写教义、一统满天神佛的事儿,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好像、似乎、大概......自己在磁州被白莲教bangjia的时候,为了麻痹那个黄瑜善,给他出过这等馊主意? 这样说来,貌似自己才是幕后的主谋,真成了白莲教余孽? 然后,自己又吃饱撑的,亲自带着朝廷的兵马,摧毁了人家的这次活动......自,自己从头到尾,这是弄嘞个啥! 人生要不要这么荒诞啊,怎么有种老天玩儿自己的感觉? 好在,一会儿何瑾也就不介意了:反正是被老天玩儿,谁又能逃得过?而且自己还尽捞了好处,认命呗...... “对了,孟镇抚,此番前来你究竟所为何事?” 收起闲谈的心思,何瑾开口问道。他才不相信,正摊上个大案子的镇抚使大人,有空跑来跟自己扯淡。 果然,孟文达脸色一下有些不自然,但随即还是装出平淡的模样,道:“之前你不是跟我提过,要三个锦衣卫的名额?” “此事我已上报了牟指挥使,牟指挥使看过端木若愚、刘火儿、赖三儿在这案子里的表现,特批了两个小旗和一个参事的职位,并准许他们随身听奉你的调遣。” 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一听这个,当即喜出望外,激动不已:要知道,小旗可是从七品的官职,参事更是正七品。多少出身清白,武艺不凡的锦衣卫,混个三五年尚且得不到这样的职位,更别说他们了。 可何瑾闻言,却只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假如只是论功行赏,三人的赏赐明显有些超格。更不要说,哪有实权锦衣卫,要随身听奉一个虚衔千户调遣的? 这牟斌明显就是在向自己买好儿。 于是,他便一摊手,一副认宰的模样,道:“说吧,牟指挥使想要我做什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七九章 项羽、刘备、宋江三结义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想要你的一个指点。”孟文达强忍心头的激动,开口言道。毕竟,这事儿对整个锦衣卫而言,无比重要。 可何瑾却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从快从重,但绝不可牵连甚广!” “什,什么?......”孟文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何瑾懒洋洋地摆摆手,道:“你不是想问我,七星会这个案子当如何处置吗?我的建议,就是刚才那句话。”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陛下历来宽厚谨慎,不敢过多放纵锦衣卫的权力。” “可这一次顺天府、京营、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员,竟然都被邪教收买了,明显怒触了陛下的底线,才启用了你们锦衣卫。” “这对你们锦衣卫来说,无疑是极其难得的一次机会。案子要是办得漂亮,陛下日后自然会重用你们。可若办砸了,呵呵......” 听到这里,孟文达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小子,莫非真有读心术不成?......怎么每次来找他,都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他,才干涩地开口:“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何瑾又是一伸手,打断他道:“我为何要建议从快从重,不牵连甚广是吧?这其实呢,也很简单。” “首先,陛下这次不过一时震怒,想尽快解决此事而已,本性还是宽厚谨慎的。倘若你们锦衣卫牵连甚广了,你说陛下会怎么看待你们锦衣卫?” “另外,锦衣卫被人最诟病的一点,不就是小题大做,无故掀起冤狱吗?这次你们要是心里还没点数儿,莫说陛下不满,就是满朝士大夫不攻讦你们才怪!” 这话落下,孟文达不由咽了咽唾沫:这,这小子分析得条条在理,一针见血,真是......问对人了! 就是......他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优秀?大家都是腰间盘,凭啥你这么突出? 感慨不已的孟文达,无奈又满足地摇了摇头,道:“小子,你果然......” 这一次,就是何瑾嘚瑟了,一伸手又抢答道:“不用夸我,我知道自己年少老成、精于谋略。可没办法,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这一下,孟文达也惊了,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那当然......” “当老夫夸你啊!”孟文达都被气笑了,拂袖转身就走。 可何瑾却不依不饶,又在后面喊道:“案子都调查清楚了,啥时候还我那五万两银子啊?我可是受害者,你们锦衣卫可要保护我权益的......” 走到大门儿的孟文达,不由一下撞了门板,猛然回头死死盯向何瑾:你,你还是受害者?你把人家七星会的老巢,都给端了好不好! 你要还是受害者,那七星会算啥? 算了算了,跟你厚颜无耻之人说不出个道理,说多了反而会气得自己夭寿。 “三日之后,派人来镇抚司衙门来取,过期不候!”留下这句话,孟文达几乎是逃一般,快步离去。 何瑾却待他离去后,那张笑呵呵的脸,逐渐就......笑得更欢畅了:真是瞌睡了来枕头。孟镇抚,你这时候送来锦衣卫的身份,实在太好了! 笑着笑着,他目光就转向了赖三儿身上,道:“三儿,听说过楚霸王的故事吗?” “楚霸王?”赖三儿先是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儿,自信十足地回道:“听说过,就是那位力能扛鼎......然后跟刘备、宋江桃园三结义,风风火火闯九州的项羽嘛!” 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惊呆了:三儿啊,你这历史知识,都学杂了啊! 算了算了,我还是有话直说吧。衣锦还乡什么的,对于你这智商来说,还是有点太高深了...... 于是,无奈的何瑾苦笑着问道:“三儿,想不想回磁州?” 何瑾满心以为,赖三儿铁定会答应的。毕竟回去装逼这事儿,谁不愿意? 可不料,赖三儿却一脸的惊恐,坚定摇头道:“不想!” 说着,他还直接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大,你为啥要赶我走?京城里吃得好、住得好,姑娘也漂亮,说话又好听......我不想回去啊。” 何瑾顿时也哭了:“没让你回去就不回来了,是让你滚回去一趟,帮我办件事儿!” 赖三儿闻言,蹭一下就站起来了,还一脸的幽怨:“办事儿就办事儿呗,非说的婆婆妈妈,以为要抛弃人家呢......” 何瑾就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住了胸间要爆发的小宇宙。 随即,他才面色凝肃起来,语气阴沉地回道:“你在磁州本就有些名头,回去后,就放出成了锦衣卫小旗的消息。” “如此一来,安阳的城狐社鼠必然会上赶着巴结。你便可借此机会,让他们去调查打探清流王的消息!” “但凡有关清流王的消息,统统不要放过。哪怕他是喜欢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女人是喜欢丰腴点的,还是清瘦点的......事无巨细,统统向我汇报回来!” 这一下,已经算很熟悉何瑾的赖三儿,隐隐便猜到了其用意。不由一脸敬佩外加认真,道:“老大放心,我必然会连他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何瑾闻言,顿时嘴角儿又有些抽抽儿:“领会精神就可以了。至于他喜欢什么姿势,我真没兴趣知道......” 第二日,领了飞鱼服、绣春刀和腰牌后的赖三儿,便骑乘着骏马,衣锦还乡。 而何瑾自然一如既往地,赶往了东宫詹事府。 可不料,刚迈入文华殿,就看到几乎是笑中带泪、脸色十分不正常的王华,向他快步走来,一开口便深情呼唤:“贤弟啊......” 一时间,何瑾也戏精上身,同样深情唤道:“大哥!......” 他原以为,王华会恼怒不已的。 没想到这次王华好像吃错了药,非但没生气,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泪真的就流下来了:“贤弟,宦海凶险,为官不易,大哥谢过你了啊......” 何瑾是真懵了,尤其手被一个哭唧唧大男人抓住,他忽然有些怕:“大哥,大家都是男人,感情稍微含蓄些,你这是要干啥呀......” 可王华不管,只管自顾自言道:“昨日一事,愚兄铭感五内。以后你那大侄子,便拜托多多照应了!” 说起这事儿,王华是真的后怕不已。 昨日中午从暖阁回来,他就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没想到,吃饭时跟儿子聊天儿,他才知道自己是逃过了两劫! 就王守仁昨日上午的那一番话,但凡被有心之人听了,绝逼就是抄家灭族的大逆之言! 气得七窍生烟的王华,直接就将饭桌给掀了。也顾不得三个儿子和两个孙子都在场,抄起筷子就揍起了王守仁。 是的,儿子长大了,得给些面子......可遇到这种缺心眼的事儿,还得往死里揍哇! 揍完之后,他才又丝毫不漏地,听了王守仁完整的叙述。 那一刻,他真感谢多亏何瑾当时在场,一番看似呵斥、实则避重就轻的救场,才让王家免去了一场灭门之祸。 他原想着,当时就去何瑾家里道谢的,可那时已然宵禁,只能等到了今日。 “贤弟,你大侄子就是个榆木疙瘩!”越说起这事儿,王华越哭得悲愤委屈:“昨夜我教训了他之后,他竟一点都没听进去,反而还一个劲儿振振有词地说,你的一番话才是至理名言。真,真是气煞老夫也......” 言罢,王华抓着何瑾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双眼期盼着说道:“贤弟,日后就多拜托你了,老夫无以为报,只,只......” 说到这里,他不由都有些脸红:毕竟人家何瑾又不欠他王家什么,反而已帮了一回。再提这样无耻的要求,太不符合君子之道...... 可谁知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双眼大亮,一拍胸脯道:“大哥你放心,大侄子的事儿,就交给小弟了!” 哈哈哈,未来的大圣人,就这般被自己的老爹卖给我了。只是想想,就觉得......灵魂飘到要上天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零章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何瑾跟王华这里,亲兄热弟一样,聊得不亦说乎、难舍难分。 可文化殿里的朱厚照见状,就有些幽怨了:何千户,往常你来了这里,可都是会先跟我聊一聊的。而且昨天一事后,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你说...... 于是,心情很不美丽的朱厚照,就狠狠踩了刘瑾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孤都出来了,还不快宣他们进来!” 这一下,刘瑾看着朱厚照,也开始幽怨了:殿下,往常你巴不得他们不进来呢。这是得不到何瑾,就拿我刘瑾撒气啊...... 同样是瑾,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可幽怨也没有用,他只能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太子出阁!” 一下子,何瑾和王华才意识到:这是文华殿前,可不是东北农家的坑头儿,让咱们盘腿儿来唠嗑的。 不过,本该急匆匆走进去的王华,刚迈了一步,又期期艾艾地望向何瑾:“贤,贤弟......这教导太子一事?” 这话出口,他都觉臊得慌:自己的儿子已拜托给人家了,现在又是自己的学生......枉愧还自称大儒君子,这也太不要脸了...... 何瑾却大气地一挥手,道:“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事儿也包在小弟身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咱就从今日开始吧......” 一时间,王华眼眶又有些湿润:多好的大兄弟啊!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贤弟如此大气包容、乐于助人呢......都怪自己眼光太狭隘,读书都读傻了,以后一定要改,向贤弟学习。 可刚萌生感动的王华,一进到文华殿,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正等他带领着讲官们,要给朱厚照行四拜礼时,何瑾便开口道:“王翰林,这四拜礼就免了吧......” 下意识地,王华就要作怒反驳。可一想人家何瑾都那般照顾王家了,自己也确实不太好意思拒绝。 只,只是......这礼不可废,礼教大防乃立国之本......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不懂规矩呢...... 一看到王华犹豫,何瑾又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太子正是求知似渴之时,岂能因小礼而误了太子的学业?” 抛出了这么个台阶,王华就好接受了一点,才借坡下驴道:“既然如此,那,那便依何千户所言罢......” 朱厚照闻言,登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何千户,你这是要拯救本太子了? 何瑾俏皮地一眨眼,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就这么一个动作,使得朱厚照对何瑾之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而且,还更喜欢了几分呢。 更加幽怨的刘瑾,嫉妒不已地看了一眼何瑾后,才替朱厚照打开了儿。一旁的讲官见状,便开口道:“昨日太子读到《论语》八佾篇......” 这时候,何瑾又是一挥手,道:“今日不学《论语》了。” 王华登时就有些急了:“何千户,《论语》乃儒家经典,士大夫必读之书......” 王华又一开口,何瑾便微微地摇了摇头:陪朱厚照读了这么些天书,他已很清楚朱厚照的文化水平。 开蒙识字的时候,那时朱厚照年纪还比较小,忍着性子被讲官们灌输了不少。故而,朱厚照是认字的,大概就是个小学三年级的水平。 可到了四年级的时候,讲官们便开始教导他四书五经。 但这时候朱厚照已年岁渐长,叛逆心思升起。讲官们却还想跟以前一样,将那些佶屈聱牙的知识,强行塞入他的大脑,朱厚照当然已不接受了。 甚至,伴随着讲官们的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朱厚照更是对学习已产生了厌恶心理,干脆一上课的时候就呼呼大睡。 学习兴趣都没了,还假装按部就班地继续教育,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哥不必多言,今日并非不学四书了,只是由《论语》改为《孟子》。如此,应该没问题吧?” 王华一时闹不清何瑾的用意,不由迟疑道:“可太子已学了一半的《论语》,这时候改弦易张,是不是不太好?......” 面对这样的死脑筋,何瑾只能拿出了杀手锏,道:“王大哥,其实大侄子的事儿吧。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太关我的事儿......” 一听这个,王华当时就妥协了:“别,就按何千户说的办,咱今日就讲《孟子》!” 不是王讲师没原则,实在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了。 毫无疑问,王守仁的智商是很高的,并且还很有谋略。就是那脑子......怎么说呢,太轴、太不懂人情世故。 王华担忧,儿子身旁要是没个圆滑机灵的人给看着兜着,指不定啥时候,就能再惹来一场灭族之祸。 原则什么的,在抄家灭族的隐患之前,还是先让一让吧......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打开《孟子》第一篇,王华刚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不自然地就蹙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孟子》一书对朱厚照而言,可是很高深难懂的。盖因这书当中讲述了不少治国安邦之术,寻常的童生都不敢说读懂了,朱厚照又哪能理解? 果然,刚念了这一段儿,朱厚照就条件反射一样,眼皮子开始一坠一坠的,神态也变得迷糊,眼见就要趴倒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何瑾开口了,向朱厚照问道:“太子,这句话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朱厚照一脸懵傻地摇摇头,心说:何千户你是不是傻?......我要是能听懂这个,太阳岂非从西边儿升起来了? 何瑾却一点都不气馁,继续问道:“一个字都听不懂?” 只是他那表情,简直嫌弃极了:好似,有朱厚照这样的朋友,他觉得很丢人一样。 朱厚照顿时就被激起了好胜心,道:“谁说我听不懂!......” “这,这句话的意思是:孟子见了梁惠王,梁惠王便问道:‘老头儿,你不远万里而来,是不是有对我国有利的......东西?’” 前面的话,朱厚照纯粹就是赌气。后面的话,自然说得磕磕绊绊。 可说完之后,他忽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一脸的惊喜:孤,孤竟然懂这句话的意思?......今天的太阳,真从西边升起来了? 王华顿时也有些小震惊,他也真没料到,一向顽劣的太子,竟然把这句话解释出来了。虽然,用词很是粗浅鄙陋,可也足以让他有些小激动。 没错,王华对朱厚照的标准,就是这么的低...... 只有何瑾,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小学三年级的水平,翻译这句话足够了。 况且,朱厚照还就是土著明朝人,就算天天睡觉,耳边回荡的也是讲官们的经义。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就算是头猪,也会成为......呃,一头比较儒雅的猪吧? 一时间,整个文华殿陷入了,一阵小小的沉默当中。 随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朱厚照,竟然主动开口向王华言道:“王翰林,下一句是什么?孟子那老头儿,怎么回答梁惠王的?” “殿下,孟子乃亚圣,吾等儒学中人,不可如此亵渎先圣。”王华赶紧指正,随后也忍不住继续念道:“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 接下来,王华还要滔滔不绝,可何瑾却适时一抬手,道:“停!......”随后,又向朱厚照问道:“殿下,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一下,朱厚照一下愁眉苦脸起来。 看看外面的太阳,这孩子忽然有些忧郁,道:“唉......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儿升起的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一章 学习使我快乐! “太子有什么不懂的,可向王翰林提问。”何瑾当然知道,剩下的内容对朱厚照来说,有些超纲了。 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忧:皇家如此雄厚的师资力量,还教育不了一个小学生?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等待着师生有来有往、友好互动的时候,王华却一板脸,回了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说完,一看何瑾那怒视的眼神儿,王华就虚了,又赶紧解释道:“殿下,这《孟子》一书高深精妙,需细细品磨、用心感悟,方可领会其微言大义......” 可何瑾领情吗? 他简直都要气死了:王华啊王华,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朱厚照是什么人,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大明皇帝,他需要考科举、写八股文吗? 他根本不需要! 他需要的只是读过这些经义,理解其中的意思并能引起思考,有自己的感悟且日后加以印证罢了。 你用教导普通学童的法子干啥? 四书五经当中,我之所以选择了《孟子》,就是因为《孟子》一书虽然高深,却是将大道理都融入了对话和故事中,比较容易引起朱厚照的思考和学习兴趣。 你倒好,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是吧? 被逼无奈的何瑾,只好继续放大招:“王翰林,我用心感悟了一番,觉得大侄子吧......唉,太容易拉人下水,万一日后我被牵连了,岂非自讨苦吃?” 王华当时就怒了:小子,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你大侄子的事儿,要挟我一回就行了,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了呢! 我身为大儒君子,铮铮铁骨、浩然真气,坚决不能......不能不从哇。 没办法,虽然何瑾很无耻,可王华的要求实在太高。对比一下,何瑾的要求虽然多了点儿,可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王讲师猛地一攥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努力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殿下,其实不懂就问,也是极好的......这句话的意思呢,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当下,他便将孟子主张言‘仁义忠孝’,而不谈利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紧接着,王华不由自主地就想延伸一下。 可还没开口,何瑾又是一伸手,也不管他憋得多难受,就向朱厚照问道:“殿下,孟子这番话,你有何感想?” “啥,啥感想?......”朱厚照不由又懵了,他学习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从未有人主动问过他的想法。 可一瞬间的错愕后,他忽然感觉这样很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于是,认真地想了想,朱厚照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孟子说的不错,人人言利、礼乐崩坏;若人人言仁义,则尊卑有序,长治久安。” 何瑾对此不置可否: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粗浅的感想很正常。总不能,让他一下推翻时代的固有认知,全方面、多角度、立体化地说出独到的见解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过程,是培养朱厚照的学习兴趣和习惯。 “既然殿下也认为这个故事有道理,那默写一遍下来如何?”何瑾又不着声色地开口,要求朱厚照道。 “好。”朱厚照闻言当即点头:不错,这是我自己认可的,写上一遍又如何?更何况,孟老头儿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讲道理一套一套儿的...... 很快,朱厚照歪歪扭扭地写完了这篇文章,交给了王华。 王华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捧着自己的亲孙子,感动地眼泪就无声流下来了:苍天啊,老夫究竟看到了什么! 一向顽劣不堪、开讲就睡觉的太子,竟然默写了一篇《孟子》! 谁说今天太阳从东边儿升起的,你们难道都眼瞎吗? 可就在他无语凝噎,打算着趁热打铁的时候,何瑾却敏锐地发现朱厚照伸了一下懒腰,眉宇间也有了几分懈怠。 于是,就在王华又准备开口的时候,他也就又一次地一伸手,道:“王翰林,我们休息一炷香时间如何?” 王华这就炸了,真的炸了:不行,儿子虽然是亲生的,可太子更重要! 何润德,休想再用你大侄子来要挟老夫,老夫就是不要那个儿子,也要让大明太子就此走上正途! 可何瑾早就吃定了王华,就在他忍不住要咆哮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王翰林,教导太子三年,可曾让太子写下过一篇文章?” 这问话犹如一支利箭,深深射入了王华的心里:是呀,自己教导了太子三年有余,却如老虎吃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三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朱厚照学到什么,反而越是努力,越使得朱厚照离越远。 可现在,何瑾一番寥寥数语,非但使得朱厚照读完了《孟子》当中的一篇,而且还引导他说出了见解并默写一遍。 如此眼见为实之下,自己还在胡搅难缠,还不肯承认无能和错误吗? 一时间,深深反思后的王华,不由为自己的固执感到羞愧。环顾一圈后,他便认真开口道:“从今日起,只要是老夫的主讲,一切便由何千户作主。” 何瑾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施了一礼。 正襟危坐了好一阵儿的朱厚照,也确实有点累了。出去走动走动,方便洗手后还喝了一杯西瓜汁。 喝完之后,他还看了看何瑾和诸位讲官,吩咐道:“给诸位也来上一杯。” 这一举动,无疑让王华和其他讲官感动不已,师生之间的隔阂,也开始逐渐消弭起来。 一炷香大概十五分钟后,又继续上课。 接下来的模式,还是跟之前一样。王华等讲官先讲一篇文章,何瑾这里便引导着朱厚照思考。遇到不理解的,就去请教其他讲官。 并且有了良好开端后,何瑾还放开了言论,让其他讲官也都说一说自己的理解。 待朱厚照确实弄懂了文章的意思后,便再默写一遍,加深印象。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升到了正空。 第一次,朱厚照没有睡觉、没有吵闹、更没有心不在焉,而是扎扎实实学了一上午。并且,在刘瑾宣布可以下课的时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着如此敏而好学的太子,王华简直惊叹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朱厚照一样,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你这是日后愿意学习了?” 谁知朱厚照闻言,张口就来:“孤什么时候不愿意学习了?学习使我快乐,学习让我进步,我觉得自己,一向很喜欢学习啊!” 好吧,王华无言以对,唯有无语凝噎...... 随后下课,何瑾便留下来蹭饭。 一直乐呵呵看着何瑾的朱厚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儿,一拍何瑾的大腿道:“何千户,学习太快乐了,差点让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 被拍掉了一根鸡腿儿的何瑾,顿时幽怨地捡起来,道:“殿下,有事儿就说事儿,别一惊一乍的......更何况,你那些事儿对我来说,其实都不算事儿。” “可这事儿,是你的事儿!”一想起这个,朱厚照忽然就笑得有些诡秘:“你不会天真地以为驸马那事儿,就此完了吧?” “当然完了。陛下都亲口承诺了,难道还能反口不成?” “父皇金口一开,自然是不会反悔的。”朱厚照一脸崇拜地笑,道:“不过,皇姐却认定你了,还放出了豪言,非你不嫁!” 吧嗒一声,刚捡起的鸡腿儿,又掉在了桌上。 何瑾一脸的懵逼相:自己已经帅到,这种地步了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二章 刘瑾皮又痒了...... 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和仕途,由不得何瑾不认真,哆哆嗦嗦地道:“殿下,说说,好生跟微臣说说......你皇姐之前不是挺看不上我的,怎么现在又非我不嫁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礼部按照规制,选出了三位驸马候选人。可能是皇姐见过何千户的风采后,就看不上那些绣花枕头了。” 朱厚照一脸敬佩地看着何瑾,继续道:“最后还是母后亲自询问,皇姐才说出了实情,言就是一眼相中了你,其余人打死都不嫁!”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你敬佩个屁啊!......这么简单的祸水东引之计,都看不出来? 大明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什么没吃过见过? 可明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只从平民百姓、商贾富户中遴选,又纯粹当人形废物来养。故而,哪怕只是一些有功名的士子,也都根本不屑一顾。 如此一来的结果,便使得公主和驸马候选人,无论在气质、学识还是三观等方面,都相差极大。 这就相当于让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去吃萝卜白菜......吃个一顿两顿还行,可要是吃一辈子,哪个女人能接受? 尤其还是朱秀英那种母老虎,敢作敢为又有点心高气傲,明显就是挣脱封建礼教束缚的妇女解放急先锋代表。 她要是肯眼一闭、牙一咬,找个驸马随便嫁了......呵呵,请等着为那位驸马默哀吧。 呃......这样看来,朱秀英还是很善良的,知道自己不能去祸害一位良民。 可,可你不去祸害别人,怎么就想到了祸害我? 难道,觉得我经得住祸害? 什么鬼! 想到这里,何瑾赶紧再度问道:“那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打蛇就要打七寸,这件事儿的关键,还是弘治皇帝的态度。只要弘治皇帝还要面子,朱秀英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父皇倒是劝说过皇姐,言已免了你的驸马资格,君无戏言,不可出尔反尔。” “哦......这不就没事儿了。皇权镇压,谁还能反了天不成?”何瑾这下就放下心来,安心啃起鸡腿儿来。 可不料,朱厚照却很认真地言道:“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这事儿,母后站在了皇姐一边。” “皇,皇后?......” “是啊,这天下能让父皇改变主意的,就是母后了。” 说着这些,朱厚照似乎还很上瘾,继续道:“你别看父皇在金銮殿当中,一副威严沉稳的风范。可在后宫见了母后,温顺地像......像鹌鹑一样,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摸狗他不敢偷鸡......” “啊?......”何瑾可不在乎弘治皇帝的夫妻生活,他只觉得照朱厚照这样说,自己驸马那事儿......还有点悬啊! “那,那驸马一事,现在到底怎么着了?” “不了了之呗,三位驸马候选人,都被取消了资格。看样子,今年选驸马一事,恐怕要作废了。”朱厚照一摊手,无所谓地道。 “这么儿戏的吗?皇家的脸面呢,难道都不要了?......”何瑾又赶紧追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朱厚照貌似对这事儿,知道的还不少,道:“母后说了,大不了就对外宣称皇姐病了,明年接着再选......” “对了,何千户,第一次你入京时候,说的赚钱生意呢?怎么此番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有动静?” “还不是你皇姐闹的,我哪还有心情?......”怏怏不乐的何瑾,连鸡腿儿都不吃了,神色沮丧地告别了朱厚照。 回到家中,他又一次谁都没搭理。也不嫌黑,就直勾勾地走进了藏钱的密室。 借着火烛的光,他看到三个箱子的金锭和珠宝,反射出奇妙的光彩。 嗯......五颜六色的光彩,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一会儿,就让他走出了低落的情绪,大脑也渐渐清醒起来。 果然......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啊! 思路一清晰,何瑾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弘治大叔毕竟是一个帝国的皇帝,在男尊女卑的明朝,纵然再爱护自己的媳妇儿,皇帝的威仪还是要讲一下的。 就算弘治大叔出尔反尔了,那也要等到明年,再开启新一轮的驸马挑选。 这段儿时间,自己要么找个秀儿和清霜都认可的大妇娶了,要么就想办法调到外地任官儿......办法总比困难多,只听说过娶不上媳妇儿的,还没听说过不娶不行的! 大不了,真提前安排一下,扬帆出海、逃之夭夭。 惹不起,咱难道还躲不起? 想通这些,他又忍不住贪婪地、细细地摸了一遍那些金锭和珠宝后,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密室。 ...... 第二日。 从沈秀儿和柳清霜温柔乡中醒来的何瑾,不由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又屁颠颠儿地赶去东宫上班。 毕竟,这是弘治大叔交给自己的任务,而驸马一事总归有点小悬,得好好表现才是。 可刚到詹事府,他就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一样。 再往前走两步,便看到刘瑾正趾高气昂地挡在杨廷和面前,而杨廷和也一脸愠怒瞪着刘瑾。两人的背后,各站着身穿太监服的宦官和宽袍大袖的讲官。 这状况,泾渭分明又蓄势待发,好似两帮团伙要火并。 一看到这架势,何瑾登时......双眼就亮了:要打架啊,太好了,有热闹瞧了! “刘瑾,你这奸佞之徒,蒙蔽殿下,动摇国本根基,简直该杀!”杨廷和首先开炮了,杀机腾腾。 “杨廷和,你休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今日太子就是不想遵守什么礼仪,听任你们摆布了,你能奈太子何?”刘瑾这里原来是有朱厚照撑腰,怪不得胆子这么肥。 “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礼,无以立身!” 杨廷和陡然大怒,仿佛刘瑾摸了他老婆一样,脸都气得涨红了:“陛下将太子学业托付我等,便是要让太子知礼明事!汝这等奸猾阉人,蛊惑太子,我非要在陛下面前,重重参你一本不可!” “哼,你参我又有什么用,太子不想受你们摆布,可不是我挑起来的。有本事儿,你去参何千户,看你能不能惹得起陛下心目中的红人儿!” “何瑾,竖子可恶!......” “哎,哎......”正美滋滋等着一场大乱斗的何瑾,忽然就发现风头不对了:怎么吵着吵着,就扯到我头上来了? 也就是这一开口,刘瑾和杨廷和两人都看到了他。有趣的是,两人的目光都是鄙夷加厌恶,尤其是刘瑾,更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转念一想,何瑾就明白了:刘瑾这是......皮又痒了啊。 显而易见,这死太监也清楚,自己坏了教学的规矩。待杨廷和告到陛下那里后,自己必然会受到严惩的。 而此番他跟杨廷和对垒,无非就是在做戏,目的就是故意激怒杨廷和,然后......借刀杀人! 行啊,不愧是未来的大奸贼,这小手段玩儿得挺溜啊! 此时,犹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刘瑾,还大喊了一声:“何千户来了,来给我们撑腰了,大家伙儿上呀!” 一声令下,刘瑾身后的那些宦官们,竟真的向杨廷和扑了过去。 可怜这些明朝的士大夫,铁骨铮铮不假,可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大多生于富贵之家,根本没有过街头斗殴的经验。 反观刘瑾那里的一群宦官,出身贫贱,都还是能把自己下面割了的狠人。论起打架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能打士大夫三个! 然而,就在刘瑾以为今日能痛快揍一番,这些装腔作势的士大夫。还能栽赃嫁祸,除掉自己心腹大患的何瑾时,他却忽然看到,何瑾竟笑了! 非但笑了,还好以整暇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一时间,刘瑾不知为何,就有些慌了,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 果然,下一瞬他便看到,何瑾双腿一蹬,犹如虎入羊群般,冲入了他们宦官群里。顿时,宦官的队伍里,就是一片哭爹喊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四章 你谢太早了! “殿下在里面都一炷香时间了,你们还不快撞开这扇门!” 东宫的府宅,安全坚固是第一要务。可相应的,里面的人一旦把门反锁了,外面的也就难进去了。 所以,这时候的杨廷和是又惊又怒,急得差点就要调来洪武大炮,轰了这花厅的门。 可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发现门竟被打开了。 而且,里面的朱厚照和何瑾,还一副面如春风的模样,笑得比花儿都灿烂。 “何瑾,你挟持幽禁太子,其罪当诛!不,当满门抄斩!”杨廷和也是急疯了,口不择言道。 可何瑾闻言,不由面色一冷。随即连回答他的兴趣都没,只是扬头儿傲娇地哼了一声。 一见这反应,杨廷和简直要跳起来了。 好在,朱厚照这会儿倒开口了,摆手道:“杨师傅,你太大惊小怪了。孤不过跟何千户说了些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杨廷和瞬间就僵化了:刚才,是谁哭着喊着救命的?这会儿,你反倒替他说起好话了? 可下一瞬,杨廷和就怒目盯向了何瑾,喝道:“好一个巧言令色之徒,你,你究竟给灌了什么**汤!” 何瑾一下就呆了:啥,啥情况?......人家朱厚照都给你解释了,怎么还怪我头上? 但随即一想,他又释然了:貌似明代的士大夫,就是这副德行。只要事情不是按照他们所想一样运行了,就一定是有奸邪作祟! 反正,我是圣人子弟,我就一定是对的。 也只有我们的光和热,才配温暖照耀君王,才能改变造福这个世间。你们这些小人奸臣,都统统从纯洁柔弱的君王身边滚开啊...... 啊,呸! 什么狭隘的混蛋逻辑,简直好笑。 于是,面对杨廷和这样的质问,何瑾淡然一笑:“不用灌的......因为我本身,就是行走的**汤。” “殿下只要稍微一靠近,就会被我迷得五魂三道,我比苏妲己还魅惑妖娆呢。”说着,何瑾还嫌不够,又向朱厚照问道:“是吧,殿下?” “是极,是极,何千户你可真有意思......”朱厚照还能怎么回答,他当然觉得何瑾很风趣呗。 可这一番话下去,差点没让杨廷和一口气没上来! 按照正常逻辑,你何瑾不是应该,极力否则自己不是奸臣小人吗? 怎么就光明磊落地承认了? 承认也就算了,还这么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态,又是个什么鬼? 你,你果然厚颜无耻啊! 而就在杨廷和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落汤鸡一样的刘瑾,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闯了进来。 一见到朱厚照,他就抱住了大腿,干嚎了起来:“殿下,何瑾他欺人太甚!......殿下,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谁料,适才还一脸笑意的朱厚照,面色陡然变得如寒冬般冷酷。狠狠一脚踹开刘瑾,喝骂道:“狗东西,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刘瑾一下呆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朱厚照:“殿,殿下,你究竟被何瑾,灌了什么**汤?......” 这句话,差点没把朱厚照气笑了。 但毕竟胸间的愤怒恨恨难平,他又忍不住吼骂道:“狗东西,昨夜是你跟孤说,何千户能摆平杨师傅和众讲官,还蛊惑孤今日要强硬到底的!可孤怎么不记得,何千户承诺过此事?” “还有,今日你特意带了那些狗才,跟杨师傅作对,还将屎盆子扣何千户的头上。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你就是想利用杨师傅,在父皇面前告何千户一状吗?” “如此一来,孤和杨师傅都要在父皇面前丢脸,何千户更有可能受到严惩!只有你会渔翁得利,尽享孤的恩宠......” 这一番话落,刘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一番处心积虑的谋划,竟然被太子...... 不,不是太子。 一抬头,看到笑吟吟的何瑾,刘瑾便觉如坠冰窟:是你何瑾,一上来就蒙骗了太子,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恩宠! 你,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打又打不过,陷害还被你反将一军,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啊? 想到这里,惊恐不已的刘瑾,又猛然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哭嚎求饶道:“殿下,奴婢真没那个心思,只想让殿下高兴一些......” 朱厚照又是一脚踹开刘瑾,便要喝令侍卫将他拖下去。 可不料刘瑾也非常人,知道自己生死富贵就在这一刻,当即以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再一次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殿下,殿下真要赶走奴婢不成?” “狗东西,你给孤走开!”朱厚照是又气又觉得丢人,再一次狠狠踹开刘瑾。 可接下来,惊掉众人眼球的事儿就发生了! 只见刘瑾被踹得打了个滚儿后,都顾不得疼,又又赶忙扑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哭求道:“殿下,奴婢要是真的走了,以后谁还能贴心侍奉殿下,谁还会费尽心思为殿下找乐子?” 第三次,朱厚照还是踹开了刘瑾。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力道,明显没之前两次那么重了。并且他也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有侍卫拦住刘瑾。 可就在犹豫不决间,又又又被顽强的刘瑾,抱住了大腿:“殿下,奴婢死了无所谓,只是一想到殿下日后没人照应,奴婢就万分舍不得,心痛到不能呼吸啊......” 这一次,朱厚照没有再踹,而是一脸的祈盼,望向了何瑾。 就这么一个眼神儿,何瑾便知道,朱厚照已经心软了。 唉,烈女还怕缠男,更别说刘瑾还如此不要脸,当真天下无敌了。 朱厚照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生活中不仅需要一个他崇拜的人,还需要一个会嘘寒问暖、关心照顾他的人。 哪怕那个人另有所图,朱厚照也是会舍不得的。 因为偌大的皇宫,被层层的礼教和冷硬的规矩束缚,就连父母之爱,都缺少那么几分温情。他能汲取情感的地方,也就是身边这些宦官了。 不过,就在何瑾准备开口的时候,一旁的杨廷和却忍不住了。 杨翰林猛然跪倒在地,一脸慨然激愤的模样,言道:“殿下,此恶贼居心叵测,胆大包天,罪不容诛!臣请殿下降旨,杖毙于殿外,以儆效尤!” 随着他这么一动作,身后那些讲官们也齐齐拜倒在地,大声道:“请殿下杖毙此贼,以儆效尤!” 一时间,何瑾简直要气炸了:你,你们这群猪队友!......没看到朱厚照已经犹豫了吗,还这么逼他? 谁还没个小脾气?更别说,正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 最主要的是,你们逼人也聪明点儿行不行?什么刘瑾居心叵测、罪大恶极的,这跟朱厚照有什么关系......连最核心的点都抓不住! 果然,一见这架势,刘瑾面上不由隐晦闪过一丝喜色。而朱厚照则满脸的愠怒,死死瞪着那些讲官,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 可到了最后,他的目光还是投到了何瑾身上。 这一次,不是祈盼,而是求助。 何瑾就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以后离杨廷和及他那些讲官远点儿,以免自己智商受到污染。 “殿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错就改,改了再犯嘛......呃,臣的意思是,错了就给点教训嘛。” 一听这话,刘瑾当即喜出望外,对着何瑾砰砰磕头,道:“奴婢谢过何千户,谢何千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呵,你谢得太早了。” 何瑾却嘿嘿一笑。随即望向朱厚照,抛出了最核心的那一点:“殿下,这人留还是可以留的,不过杖责三十是最少的。”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真心在意殿下的忠仆,而是狗胆包天,敢将殿下当傻子玩儿的人啊。” 一瞬间,朱厚照的眼神儿就阴冷了下来,陡然喝令道:“来人,给孤拖出去,狠狠打三十大板!” 而杨廷和这里还要再劝,朱厚照却已不耐烦了,拂袖道:“杨师傅,时辰已不早了,该讲学了......” 杨廷和顿时一脸懵逼,却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只能安慰自己:呃......嗯,太子言之有理,还是讲学重要啊。 只要太子经历了此事,肯安心听讲,接受圣人的教化熏陶。就算身边有那么两个奸邪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就在他带领着讲官们,开始准备一板一眼行礼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坐在案桌后的朱厚照,竟直接往案桌上一趴,睡着了...... 而且,还很快打起了呼噜。 这下杨廷和不再一脸懵逼,而是气得一脸青紫! 何瑾见状,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我这法子还不错吧?你以前就会这招儿,现在故技重施就是了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五章 讲个课也能嗨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的小日子,眼见地轻松了不少。 一三五的日子里,由王华授课,他就老老实实地教导朱厚照学习;二四六轮到杨廷和的时候,就跟朱厚照一块儿睡大觉。 在他看来,填鸭式的教育,非但对朱厚照的学业无益,反而还会抹杀他的学习兴趣。既然如此,为何不主动剔除掉? 人的精力其实是很有限的,所以一定要知道辨别,懂得取舍,将精力放在正确且有益的地方。 否则,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又是图个啥,吃饱撑得慌吗? 只不过,他这样倒是让朱厚照满意了,可杨廷和却简直要气炸了:以前朱厚照上课睡觉,还只是偷偷摸摸的。可现在有了你何瑾作伴儿,睡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响啊! 好,好一个迎奉谄媚的佞臣,果然没来多长时间,就带坏了太子! 杨廷和心中的怒气,是一天随着一天增加,告状的小折子,也是一天接着一天往弘治皇帝那里递。都快到了何瑾一日不除,他就寝食难安的地步。 可对于何瑾来说,他,他......根本不在乎:朝廷上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杨廷和才算老几? 天天把心思放在你们的看法上,我才没那么吃饱撑的慌呢。 更何况,我又不是没有别的事儿要做。 这些日子,回到磁州的赖三儿,已成功勾搭到了安阳的城狐社鼠,并开始暗中调查起了朱佑棌的信息。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汇总到赖三儿这里后,他便每隔三天,派人送过来给何瑾。 而接到信件的何瑾,当即就暗搓搓、美滋滋地开始归类分析——这种感觉,就好似他开启了上帝视角,偷悄悄地打量个一无所知的人一样。 只是想想,都有些小禁忌的kuaigan呢。 可惜的是,送来的消息虽然庞杂繁多,但有用的黑料儿,却寥寥无几。 上面不是关于朱佑棌的衣食起居,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动向,且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夸张不实的传闻。或者,干脆就是王府里哪个管事又纳小妾了,哪个宦官又化妆上青楼了之类的八卦...... 哪怕用上了十二分的分析推理能力,何瑾也没如何找到,对付朱佑棌的突破点。 毕竟,这次他不想跟朱佑棌小打小闹、你来我往了,而是要一脚彻底踩死,这只令他生厌的毒虫。 可朱佑棌又是一地的藩王,本来就站在这个时代的金字塔,百姓最重要,国家江山次之,君王为轻......这话有些不对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早已定下,为何孟子会说出这番话?”朱厚照皱着眉头,一脸的懵傻。 这时候,就该是王华和那些讲师们,开始表演的时间了。 王华首先解释,言孟子的意思并非在诋毁纲常,而是在说一个优秀的国君,当以生民为重,江山社稷放在心上,不该将自己看得太重。 什么只有得民心的君王,才是合格的君王,而能得到百姓欢心的君王,更是优秀的君王云云...... 剩下那些讲官,也大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啦吧啦地讲了一大堆。反正就是带着王权镣铐在跳舞,以他们的理解来复述孟子的这段话。 听着这些话,何瑾忍不住就升起一股穿越者的优越感。因为在场只有他,来自没有王权的时代,对孟子的这番话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加之那些讲官们这时也讲嗨了,气氛十分活跃。他便也皮了一下,道:“各位翰林,你们当真以为孟老先生,说的是那个意思?” 一番话落,各位讲师都傻眼了。 可就在他们仿佛如被激怒的斗鸡,准备一拥而上,要跟何瑾辩个天昏地暗时。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那依何卿家的意思,这句话该如何解释?” 何瑾闻言,顿时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脸上表情又想哭还带着笑。 随即反应过来,才赶紧跪下言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六章 读书人的浪漫! 弘,弘治大叔怎么有空儿来詹事府了?这个时辰,他不应该在暖阁里办公吗? 并且来就来吧,为何还不让人通报一声? 为了监督一下儿子的学业,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法都用上了? 至于嘛...... 许是猜到了何瑾的心思,长身伫立的弘治皇帝,却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杨翰林这些时日累牒上奏,言你纵容怂恿太子,懈怠学业,不学无术。朕想着,总要眼见为实,便亲自来看上一眼。” 说着,他环顾了一圈儿那些噤若寒蝉的讲官们,又冷哼了一声,道:“如此看来,杨翰林可算是诬告了。何卿家非但一点都没放松太子的学业,反而还搞得有声有色!” 何瑾听着,就觉得弘治皇帝的语气很奇怪。并且,讲官们的反应更奇怪。 但也想不出到底哪儿出了岔子,只好先堆起了谦虚的笑容,道:“也不全都是微臣的功劳,都是大家给面子抬举,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一落,那些讲官们的目光,一下变成了刀子,狠狠向他扎来。 一时间,何瑾都觉得有些委屈:怎么了嘛你们,陛下夸咱们呢。我捎带上你们,难道还错了吗? 可弘治皇帝却眯着眼,眼眸幽深,面上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何千户,朕还是想知道,你对孟子那番话,究竟是何理解?” 何瑾还是一头的雾水:弘治大叔,你思维有些太跳跃了......怎么今天想一出儿问一出儿的? 不过,他也没傻到当着皇权时代的君王,去讲什么minzhu,而是急中生智道:“微,微臣的理解是,孟子故意在说反话。” “反话?” “不错!......孟子嘴上说什么民贵君轻,可他又向谁兜售这一套理念呢,还不是掌控一国的君主?” “哦?......”这个角度够新奇,弘治皇帝不由有了丝兴趣。 “所以呢,孟子他老人家其实也知道,能够治理并造福一国的,还是英明仁爱的君主。故意那样说,无非想着君主更能体谅苍生疾苦,进而创造和谐富庶国度罢了。” 言罢,何瑾还一脸感慨的模样,道:“这才是圣人的微言大义,不可不深察啊......” 弘治皇帝听后,不由品砸了一番:这一番话,一来没辱灭皇权,二来也未贬低孟子,可谓两面俱到。 一时间,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于是,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言了一声,道:“何卿家,你这舌灿莲花的本事儿,倒是又见涨了啊。” “都是陛下圣光沐浴,微臣才能福灵心至......”还是觉得弘治大叔的表情和语气很奇怪,何瑾赶紧又来一记马屁奉上。 可孰料,弘治皇帝面色却忽然一冷,道:“不过你休要以为,这就可以抵消你的罪过了!......哼,如此杵逆重罪,朕绝不会轻饶,自行来暖阁里等候处置!” 说罢,徐徐踱步,便头也不回地走离了文华殿。 留下何瑾一下就懵圈儿了:怎么个回事儿啊,什么杵逆大罪,我到底干啥了,就给我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 还有那个杨廷和,这是逼着我,把你写进黑名单的小本本儿上啊......之前就给我穿小鞋儿,我也就忍了,可这次一下告我个杵逆大罪,又是个什么鬼? “何贤弟,此番是我等连累了你,对不住了!......”何瑾这里还一头雾水,王华和那些讲官们,却已开始写起了遗书。 这下他彻底憋不住了,问道:“王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这是怎么了,就犯了杵逆大罪?” 一看何瑾真心不懂的模样,王华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我等刚才讲的那一段,犯了忌讳!” 听了王华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是躺着也中qiang! 原来,这是一段著名的公案。 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出身寒微,夺得天下之后,知道文盲是治理不好江山的,便开始非常努力地学习起来。 忽然有一日,他读到了《孟子》的一句话,顿时不高兴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什么个玩意儿? 老子出生入死,辛辛苦苦驱逐北元,才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到你孟子老东西的嘴里,竟然轻了? 不过,这话还算有些道理,朱元璋也就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可随后越看越生气,因为孟子的屁股,老坐在黎庶和臣子这一边儿。最后看来看去,朱元璋看到了‘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一下,老朱彻底爆发了。 好大的狗胆! 自古君为臣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老子弄死的功臣还少吗? 孟子你这不是教唆臣子zaofan吗,简直可杀不可留!......别以为你早死了两千多年,朕就能饶了你! 当即,朱元璋便下令把孟子逐出文庙,还下令毁禁《孟子》一书。 可这下子,却触及到了所有读书人的命根子,刑部尚书钱唐高呼‘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其余的读书人,也都表明决心,不打算跟朱元璋玩儿了。 朱元璋这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光靠着权力就能解决的。 于是老朱妥协了,让孟子重新回到了文庙。 只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终于在洪武二十七年,刊发《孟子节文》,删除了“异端邪说”八十五章,足足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 从此之后,大明的官方所用的《孟子》,都是删节版。当然也包括,王华和讲官们说的那一段儿。 听完之后,何瑾面无表情,还是有些奇怪:“王大哥,既然你们知道不能讲那段儿,为何还是讲了?” “因,因为那可是圣人的教诲,岂能轻易流失沧海红尘?我辈身为读书人,自有使命将之传承下去!” 哦......何瑾懂了:老朱虽然删减了《孟子》那么多章,但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想方设法保留了完整版。 这就是人家读书人的浪漫! 加之朱厚照这些天学业大进,王华和讲官们不由嗨了,哪还能兜得住? 然,然后因为弘治大叔对自己有要求,就是想让自己好生指导太子读书。结果来的时候,听到自己跟讲官们聊得也不差,再加上杨廷和的黑状,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其实是自己的主意? 唔......这一下,逻辑就说得通了嘛。 可这会儿,看到何瑾还频频点头的王华,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地道:“何贤弟,听说你以前烧坏过脑子?” “嗯,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何瑾却还在想孟子的事儿,不由言道:“王大哥,你说孟老夫子,其实也够倒霉的哈。” “历代流传的经典,到了本朝竟然被砍了一刀。就好比完整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太监,你说悲哀不悲哀?” “嗯,悲哀,是挺悲哀的......”王华嘴上应和着,可那怜悯的目光,却看向了何瑾。 无意瞟到了的何瑾,当时就炸了:“王大哥,你这是啥意思?......我现在脑子很正常,很清醒,你别拿那眼神儿瞅我行不?” “贤弟,莫要动怒,大哥知道你现在不易受刺激。不过没关系,少时到暖阁领了罪,大哥会为你澄清的,你不用担心......” “呵,屁大点事儿,不就是《孟子》这些章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何瑾却已想到了办法,稳如老狗。 不过,他这幅模样落在王华眼中,自然又引得王华深深一叹,欲哭无泪:造孽啊,真是造孽,瞧把人家孩子,都吓得神志不清、胡思妄想了...... 这一下,何瑾也忍不住想哭了:王大哥,我没疯,脑子真没毛病,你相信我好不好!...... 真的,要相信我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七章 我就是委屈! 紫禁城暖阁。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高坐御案之后,御案上是一条鞭子,上面还带着倒刺。 再往下,又有分列两排的厂卫,手里俱持着廷杖时所用的刑杖。 这架势一组合起来,顿时令雍容威仪的暖阁,一下子变得冷气森森、杀气腾腾。 对于今日之事,弘治皇帝可谓气怒攻心:好你个何瑾! 御史言官和杨卿家的弹劾,朕给你压着;为了你能不当驸马,朕还恶了皇后,气得皇后现在都还跟朕分殿就寝。 朕这般爱护你,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只是让你指导点儿太子读书,同时也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攒资历。你可倒好,不是让太子在杨卿家的课上睡觉,就是在王卿家的课上,学些悖逆的东西! 简直反了天你!...... 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病猫吗? 只一刹那间,弘治皇帝的眼眸里,便闪过了一丝犀利的锋芒:今日就让你见识一番,什么是皇威如狱! 想着这些的时候,便看到朱厚照、何瑾、王华等一众讲师,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何瑾的脸色倒没啥,可王华等人一看到那皮鞭,登时一个激灵。再看那些厂卫手里的刑杖,更是有些腿发软。 要知道,廷杖可跟衙门里的水火棍不一样。 水火棍只是实心儿的棍子,可廷杖却在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这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只消二十余下,连击带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血肉模糊。明代多少受刑官员,就死在了廷杖之下......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罪臣参见陛下!”生死威慑之下,王华等人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弘治皇帝却面无表情,并不如何理会王华等人,只是向何瑾问道:“今日怎没那么多的阿谀奉承之词了?” “臣觉得,陛下好像不爱听......”何瑾一脸无辜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幽怨:“要是陛下愿听的话,臣这就来上一段儿?” 说着,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下,暖阁里的三位常驻大学士,还有告状的杨廷和、厂卫头子萧敬等人,全都傻眼了:这孩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唯有王华及一众讲师们,一副‘果然如此’的哀伤模样:唉,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怜孩子这会儿脑子还没好,我们真是造了大孽了啊!...... 一想到这里,王华不待弘治皇帝发怒,当即便抢先言道:“陛下容禀,今日之事无关何千户,乃是我等一时放纵,才给太子讲了悖逆经义。” “王卿家,不必多言包庇!” 弘治皇帝脸色发青,直言道:“这小子什么德行,朕难道还不清楚!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必然是你们受了他的诓骗,才被他牵连的!”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弘治大叔,你这也太先入为主了吧? 我是活泼机灵了一些,可也不能因为你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我开口,就认为......呃,好像这样在弘治皇帝看来,的确是眼见为实? 这老天,也太会玩人儿了...... 无奈,何瑾的脸色更是可怜巴巴,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 弘治皇帝见状,陡然心中怒气更盛。但他是位很有城府的皇帝,随即又默不作声,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何瑾。 然而,他不吭声儿,何瑾这里也不吭声儿。 甚至,他目光愈冷,何瑾的神情就越委屈...... 一柱香后,弘治皇帝都有些被气笑了:“好你个胆大包天的何瑾!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朕装模作样?” 何瑾倒也干脆,道:“臣......万死。” 只是那表情,跟亘古的岩石一样,还是委屈极了! 这下,弘治皇帝气得都拎起了鞭子,道:“怂恿翰林们,教导太子那些悖逆经义,你还觉得很委屈?” “臣没有怂恿翰林讲官们,去讲那些......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只是同王翰林等人商议一番后,改变了下往常的教学模式,激发太子的学习兴趣,让太子寓学于乐......” 这一刻,暖阁里静得可怕。 杨廷和和萧敬等人,一脸的漠然。 对何瑾略微有些了解的三位大学士,则不由微微地摇头:少年,你这纯粹是在作大死啊! 而弘治皇帝的眼里,只闪过了一道冷芒,更是冷笑不已地看着何瑾,大有一副专程看他如何表演的样子。 可想不到,何瑾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也不开口了。随后就是一副‘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这模样,瞬间激怒了弘治皇帝。 他拎着鞭子豁然而起,彻底爆发出来:“恃宠而骄,油嘴滑舌,敢做不敢当!朕以前只觉得你贪婪狡诈、心术不正、阴险卑劣......” 呃,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愣了一下:是呀,这混蛋都这样了,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还觉得他挺不错的? 这一顿之下,弘治皇帝是真的攒够了怒气值,由之前的失望变为了浓浓的厌恶。满身的怒火,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身为君王,对于一个不必在意的人,无需浪费自己的情绪。 随即,他的语气便如万年的寒冰,淡淡挥手道:“拖下去,杖五十。若是还活着的话,就打发回磁州,继续当他的小吏去......” “陛下开恩!......” 想不到雷霆大怒之前,这时竟还有人开口。何瑾回头一看,原来还不是一个人,竟然是三个。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当即惊忧地对视了一眼,纷纷开口道:“陛下,何瑾虽胡闹了一些,但罪不至死......” “陛下,他毕竟还有造福社稷之功,功过相抵,也不当受此酷刑。” “陛下,就免了他这一次,只将他撵回磁州便是。五十廷杖下去,就算不死,也必定终生残废......” 这一下,王华及众讲师也于心不忍了。 尤其王华,更是再度澄清道:“陛下,讲授悖逆经义一事,当真非何千户授意,而是我等擅作主张,恳请陛下明察!” 一直焦虑不已的朱厚照,这下更是深情担忧地跪在弘治皇帝面前:“父皇,何千户这次真是被冤枉的,儿臣这些时日遵从何千户的教导,已进步了许多!” 言罢,朱厚照再次向门外看了一眼。 这时候,王华等人也发现了,好像自从进了暖阁后,一直没说话的朱厚照,就是频频向门外看去。 好像,他在等人来救场? 可陛下心意已决,谁还能力挽狂澜? 就在此时,外面的丘聚却扯着嗓子,道:“皇后娘娘驾到......康宁公主驾到......” 这一嗓子下去,三位内阁大学士,顿时又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这,这小子是还有后手儿?......咱,咱们这是一把年纪了,还没他淡定? 王华也一头雾水:这会儿皇后怎么来了?......莫非,在文华殿的时候,何千户跟太子殿下耳语的,就是请皇后娘娘救场? 朱厚照则瞬间如蒙大赦,喜出望外:母后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儿臣都快吓死了...... 可当事人弘治大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嘴角却不自然地微微抽了下。 随即,他望向何瑾的眼神儿,又躁怒了起来:皇后来了又如何!朕可是一朝之主,天下主宰,你......你是怎么知道,朕惹不起皇后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八章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 随着丘聚的一声喊,何瑾随后便看到张皇后款款而来。 这位张皇后,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女人。偌大帝国的皇帝,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这在封建皇权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 不过,看到张皇后的第一眼,何瑾忽然便有些明白了。 张皇后穿着一袭雍容的宫装,淡粉色烟笼拖地百水裙,领口处缀着月牙白色的锦缎宽边。一条与领口缀边一致的月牙白锦缎腰带,系出窄而窈窕的腰身。乌黑的青丝盘成流云髻,斜插一只精致的孔雀金步摇,典雅端庄。 严格来说,张皇后并不是那种倾城的绝色,但就是有一种给人亲近的美好气质。莲步款款之间,就那般娴静淡然,一guozhimu的风范尽显无疑。 相比之下,朱秀英虽然长相比张皇后精致青春不少。可跟在人家身后,却仿佛皓月下的星辰一样,完全没了光辉。 当然,也有朱秀英就不是古典美女类型的缘故。要是换成一袭干练的武士装,应该能相映成辉,赢回那么几分了。 但,但是......何瑾还是忍不住吐槽:她来干什么了!我只让朱厚照请了皇后救场,她,她莫非......对我还贼心不死? 一看到何瑾这幅惊恐的模样,朱秀英不由也瞬间捏紧了拳头。 若不是顾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想再打......呃,呵斥他两句就行了,打好像是打不过的。 事实上,当朱厚照派人去请张皇后的时候,朱秀英正在坤宁宫被张皇后数落。 一听是何瑾的事儿,张皇后不由也升起了兴趣:光听陛下和儿子说起过这人,也知这少年死活不娶康宁公主。而康宁公主一说起此人,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好奇心之下,张皇后就不但自己来了,还硬拉来了朱秀英。她倒想看看,两人遇到了一块儿,究竟是怎样个水火不容。 不过眼下,还是先救了场再说。 “臣妾见过陛下,闻听我儿近日学业精进,臣妾特意送来了冰镇酸梅汤解暑。却不料到了文华殿,闻听皇儿被陛下召来了此处......” 行过礼后,张皇后一挥手,自有宫娥捧着酸梅汤上前。 弘治皇帝万丈的火气,就在这么一番话和一碗酸梅汤面前,不情不愿地烟消云散了。 有些不自然地接过酸梅汤,才道:“皇后有所不知,这逆子尽是满嘴胡话!杨卿家早就屡次向朕汇报,他上课除了呼呼大睡,还是呼呼大睡,怎可能学业精进?” “嗯?......”张皇后一脸疑惑,向朱厚照问道:“皇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母后,孩儿这些时日,的确在何千户的指点下,用心读书,学会了不少东西。可父皇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责罚何千户,还要将何千户打个残废,撵回磁州老家......” 说着,朱厚照那俊秀的小脸上,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何瑾一看那演技,简直......快要赶上自己了。 弘治皇帝这就怒了,瞪着朱厚照:你这意思,朕是昏君不成?......朕可是亲眼见到,你在文华殿眉飞色舞的,哪有半分用心学习的样子! “简直胡说八道!”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拍了御案。震得碗里的酸梅汤,都晃起了圈圈的涟漪。 可面对天子的震怒,张皇后却波澜不惊,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儿飞过去,顿时就让弘治皇帝安静了。 “皇儿说陛下冤枉了他,陛下却不信皇儿。不若,就此现场考校一番?”说着,张皇后便望向朱厚照,道:“你近日都学了什么?” “孩儿学了《孟子》不少篇章,前日所学的,是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 言罢,朱厚照便大声背诵道:“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这篇文章是朱厚照前日刚学的,今早又向王华背了一遍,自然早已滚瓜烂熟,一气呵成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一下,暖阁里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双眼不由放起光来:三人虽不是经常教导朱厚照,但都有太子太师、太子少保的职衔,偶尔也会督促太子学业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知道朱厚照虽聪敏伶俐,可就是不用心读书!从开蒙到现在五年时间,连《论语》里任何一篇,都不曾记下来。 要知道,《论语》可是进学时的第一门课。盖因《论语》里的字句大多短一些,相较《孟子》而言,更简单易懂一些。 可现在,这一篇《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虽说字数也不多,可由朱厚照这般清晰流畅地背下来,无异于让三位大学士大白天看到了月亮! 比三人更震惊的,则是翰林杨廷和。 身为朱厚照的老师,他可最是知道朱厚照的水平。 偏偏正因如此,他才觉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这不可能......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学生怎可能这般优秀? 弘治皇帝则愣愣听完,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儿子,心头的疑惑又忍不住升腾了起来:眼前这位,真是朕那顽劣不堪、不知上进的儿子?......不对,这才是朕该有的儿子啊! 下意识地,他便脱口问道:“这篇文章什么意思,皇儿可知晓?” “知道。”朱厚照闻言更是信心十足,滔滔不绝地言道:“这篇文章说的是......呃,就是妾妇之道与大丈夫之道嘛。”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就握起了拳头,道:“废话!”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啊......朕还是太天真了,怎么可能认为儿子,会懂这么高深的道理呢? 可朱厚照闻言一缩脖子后,还是在何瑾鼓励的眼神儿下,继续开口道:“父皇莫怒,这篇文章就是纵横家景春推崇公孙衍、张仪是大丈夫,可孟子却认为两人不过摇唇鼓舌之辈。” “他们靠着曲意顺从诸侯的意思往上爬,没有仁义道德的原则,不过是小人、女人,奉行的是‘妾妇之道’,哪里谈得上是大丈夫?” 一下子,弘治皇帝黯然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大丈夫之道,又当是什么?” “便是文中最后的一句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有心怀原则,刚正不阿,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呃,不对,是达则兼济天下,如此才是真正大丈夫所为,强者所为!” 说完,朱厚照不由还幽怨地瞟了何瑾一眼,显然那句‘富则妻妾成群’,就是何瑾的锅。 可就是这么一瞟,他差点被吓尿了:因为他看到三位大学士双目炯炯,神色激动。那模样,跟荒原上饿了好几天的三条狼,看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 尤其比较感性的谢迁,都一把年纪了,眼眶竟微微开始泛红......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馋的。 下意识地,朱厚照又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虽然弘治皇帝比较内敛稳重,但借着喝酸梅汤掩饰激动的时候,那手却忍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至于杨廷和杨翰林,这时候已如风化的石俑一样了。 他呆呆望着朱厚照,神情迷茫而呆滞,似乎魂飞天外、不知该去往何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八九章 别让我们的梦破碎! 偌大的暖阁里,陷入一片极度的安静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王华和那些讲师们。 不过,他们震惊的方面,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明状况的人,惊讶的是朱厚照忽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让他们一下子激动不已又接受不来。 了解情况的,却是在震惊:何瑾,你怎么想到搬来皇后这一招的?并且,皇后娘娘看起来也很愿意帮忙救场? 这时候,看着王华和那些讲师们,一副僵硬痴傻表情的何瑾,就忍不住傲娇了:哼,让你们不信我,还以为我脑疾复发,这下傻眼了吧? 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 天底下有几个儿子,不跟娘亲近的?更何况,还是摊上了弘治皇帝,这样一位严父的朱厚照? 读书长本事儿了,朱厚照能不知道这是好事儿?以他那种狗窝里藏不住干粮的性子,能不去亲娘那里显摆? 而张皇后也算得上一位贤后了,闻听老公犯浑,要赶走难得一位能教好儿子的家教,岂会袖手旁观? 这么简单的逻辑,只要串联起来,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嘛......唉,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 不过,眼下效果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似乎还差点火候儿...... 想了想,何瑾就托起了下巴,一副很不满意的神情,摇头道:“殿下,光知道意思有什么用?” “如同别人端来了食材,你不加烹煮便囫囵生吞了下去......平时我跟众讲师们,就是这样没水平地教你吗?” 被何瑾这么一贬斥,朱厚照顿时有些小怒。 可回头一看何瑾那狡黠眨眼的动作,他忽然就雀跃了:何千户,是要我继续装逼吗? 何瑾当然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而这时候,那些不知状况的人,都有些小恐慌了:何千户,千万手下留情啊!...... 多少年了,我们才好不容易看到了太子的长进,心中滋生了大明社稷后继有人的美梦,可不要一下让我们的梦破碎啊! 圣人的文章,哪是随意可以解读的? 若是饱学的宿儒也就罢了,可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全的毛孩子,胡乱曲解了经义,这不是误入歧途了吗? 我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能有个梦不容易啊! 尤其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开口了:“皇,皇儿不必勉强,能背诵全文,还懂得其中意思,已然很不错了......” 说着,还瞪了何瑾一眼:你不满意,朕却已经很满意了!可别再作妖了,行吧? 何瑾当即就想开口,但他也知自己身份不合适,便抬眼看向了张皇后。 张皇后其实也一直在打量着他,看到何瑾忽然这么俏皮地一眨眼,她这位阿姨一下有些愣了:这少年,胆子不小啊!...... 自己怎么也是一guozhimu,身份威仪就摆在眼前。可他这时候非但游刃有余,且还机灵会来事儿,同寻常那些畏缩拘谨的少年,一点都不一样! 以她的聪慧,自然一瞬间明白了何瑾的暗示,开口向弘治皇帝道:“陛下,就让皇儿试着解读一番也无妨。” “说得好,是何千户和王翰林们教导有方;说得不好,正巧各位饱学之士都在,及时纠正嘛。” “不错,皇后言之有理。”弘治皇帝刚才也是太激动了,有些患得患失。现在听张皇后一解释,登时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朱厚照便想了想,道:“依儿臣看来,妾妇不问是非,以一味顺从为原则,也就没有了任何原则。如此之道,只是小妾、奴婢等仰仗他人之流的做法。” “而与妾妇之道对应的,乃是大妇之道。大妇正妻虽然也当顺从丈夫,但顺从的前提是有原则的。丈夫明正行端,正妻便应支持鼓励,但若丈夫有过,妻也当劝说补正。” 说到这里,朱厚照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何瑾的眼色。 见何瑾还是点头,他便又自信地继续解读道:“这妻道便如臣道。臣子对君,当然也该顺从,但顺从的原则,便是天下苍生的福祉。” “君行正道,造福苍生,臣子便当竭尽所能,为君王肝脑涂地。可若君行不义,臣子就该劝谏规正。只有如此,君明臣贤,政治才会清明,天下才会大治,苍生黎庶也能安居乐业了。” 这一下,暖阁又安静了。 弘治皇帝哆哆嗦嗦地端起酸梅汤,却发现碗里面的汤已被喝光了。 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管是含蓄内敛、还是感情奔放的,都眼眶隐隐发红。 至于杨廷和那里倒是好一些,许是早已大脑死机的缘故,所以他现在面无表情,继续神游物外...... 但这时,就有臭不要脸的还来继续卖弄。 何瑾听后,还是不满意地摇摇头,道:“太子殿下,不行啊......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儿。你光说了正道乃苍生黎庶的福祉,可君王又该如何造福苍生?这一点,难道就没想过吗?” 一时间,无论弘治皇帝还是三位内阁大学士,都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出,手痒难耐:够了,真的够了......何千户哇,求求你了,千万别让我们的梦眨眼就破碎。 我们都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打击哇! 朱厚照一看到这情形,顿时就怒了:你们这什么意思?......对我的期许,难道底线就这么低吗? 带着这股小怨气,他当即再度朗朗开口,道:“我当然想过了,身为君王,便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只要上行下效,将仁义礼智推广开去,那君王便行事有原则、有标准,仁人志士便可‘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普通百姓就能在政治清明下各得其所。如此一来,盛世中兴何愁不会到来?” “嗯......”何瑾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虽说还是有些笼统浅薄,不懂知易行难的道理。不过,能从一篇文章里悟出这些,对于十一岁的少年来说,也是难为可贵了......” 这话一落下,立时遭到弘治皇帝的龙颜大怒,他猛地一拍御案。 这次的力道,可是震得连空碗都跳起来了,蓦然爆喝道:“何瑾,你真是好大的......功劳!” 说真的,要不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经历过太多事情。弘治皇帝这会儿真可能,已跟三位内阁大学士一样,激动得都眼泛泪花了。 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位皇帝父亲,他对朱厚照可谓抱有太多的期望。 可正是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加之这种失望还无法改变,更加深了他对未来的忧虑,也就成了弘治皇帝的一块心病。 可现在,朱厚照非但知道读书用功了,而且还能阐述文章的本意,最后竟还发散思维,悟出了君臣、治理苍生的大道理。 这,这巨大的惊喜,非但令他心病尽祛,更觉一股自豪无以复加。 而造就这一切的,自然是眼前的少年,他当然喜出望外,激动道:“你,你让朕该怎么......赏你才好!” 只是这话说完,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嗯......是因为啥事儿,才把这家伙叫过来的啊? 算了,不管了! 赏,大大的赏,朕今日就要任性一回! 可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杨廷和似乎也被那一拍给惊醒了,愣愣不已地言道:“怎么教授那些悖逆经义,反而一下把太子给教好了呢?” 这一下,弘治皇帝也恍然反应过来:对呀,何瑾这家伙,还是有罪在身啊! 这一下,何瑾就狠狠地瞪向了杨廷和:好呀,小杨同志,你这是自己上赶着,进我的黑名单小本本儿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零章 哼,敢做不敢当 暖阁又陷入了一片安静,只不过,这次安静却有些诡异。 杨廷和是那种摸不着头脑的不解,三位内阁大学士是不该如何是好的沉默,而弘治皇帝则是进退两难的纠结和郁闷! 算起来,何瑾真心开始教导太子,也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能有如此斐然的成绩,实乃大功一件。 可同时,他又怂恿讲官们讲述那些悖逆经义。真正按照刑律来处置,可是大不敬之罪。若不加以严惩,又置祖制于何地? 但就在这一片尴尬的安静中,何瑾的神态却依旧游刃有余。 黑亮的眼珠儿悠悠转了一圈后,便将这情况分析了个透彻:眼下最大的危机,其实已经解除了。 说到底,弘治皇帝最关注的,还是朱厚照的教育问题。 现在自己已将成果展示,无论皇帝还是皇后或是内阁大学士等人,其实都已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绝不能轻易放了自己! 否则的话,他们的大明未来梦,该如何继续做下去呢? 眼下应当做的,就是把悖逆经义这事儿,给圆满地糊弄过去。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同时还能报上那么一箭之仇,那就......嘿嘿。 当下,他面色陡然一凛,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微臣要上奏弹劾一悖逆无礼,包藏祸心之人!” 弘治皇帝闻言,当即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又要作什么妖? 可不待弘治皇帝开口,何瑾就自顾自地言道:“那人看似饱学渊博,实则心术不正、嫉贤妒能,尤其身负教导太子重任,更会威胁大明江山未来,陛下当尽早除之!” 这话落下,不仅弘治皇帝,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都傻了:何瑾,你这是要干啥?人家王华刚才还替你辩解澄清,你倒好,扭脸儿就把人家给卖了? 就连王华也气得想揍人,死死瞪向何瑾:你,你这孩子,太不要脸了吧?老夫的确连累了你,可你平时‘大哥长、大哥短’的叫着,关键时刻就这样? 亏老夫还将儿子托付你照料,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呸!......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何瑾要弹劾王华的时候,他却陡然伸手一指杨廷和,悲愤地言道:“这杨翰林此时还站在暖阁当中,微臣与他同殿为伍,只觉是莫大的羞辱,恳请陛下尽快发落!” 这下猪样变色,所有人都懵圈儿了:何瑾啊,你到底是要干啥!知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啊,就敢来弹劾人家杨廷和? 人家八岁通读四书五经,吟诗作对,乃名副其实的神童。 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中了举人,十八岁中进士,二十岁被选为翰林,二十一岁翰林院毕业,参与《宪宗实录》的撰写。如今非但负责教导太子,更担负经筵讲官一职...... 在科举取士已然成熟的明代,人家这样光辉耀眼的履历,简直就是士大夫可望不可及的模板。 而你何瑾一个偏远州城的小小秀才,靠着恩荫才混到了詹事府陪读,你,你哪儿来的勇气弹劾人家!...... 而闻听这话的杨廷和,先是猛然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不屑至极的神情。那目光看何瑾,就跟看一只叫嚣着要撼动大树的蚂蚁一样。 可天生就有静茹姐姐赐予勇气的何瑾,却一点都不发憷,只是更加不屑地看向杨廷和,问道:“杨翰林,我何时教导太子悖逆经义了?” “哼,敢做不敢当,无胆小人之举。” 杨廷和神情高傲,回道:“今日授课,你敢说未讲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等悖论经义?” 何瑾一下就狡猾地笑了起来,回了一句:“如此说来,你也读过这段悖逆之言喽?否则的话,《孟子节文》一书中根本没有这段话,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乃悖逆之言的?” “嘶!......”学富五车的杨廷和,真没想到自己竟然马失前蹄,气愤难当地道:“我,我!......” “我什么我?......”何瑾一撇嘴,道:“哼,敢做不敢当,无胆小人之举。” 杨廷和这个气啊!......一生顺风顺水的他,还从未受到过这等羞辱。 可对何瑾来说,只是基本操作,随后就升级了,又问道:“还有,你是亲眼看到我教授太子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我当然没看到听到,可陛下......” 一说到这里,杨廷和猛然意识过来,骤然的寒意掠过全身,使得他赶紧跪倒在地:“陛下,臣,臣罪该万死!......”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弘治皇帝的身上,刺得他都面皮发烫:是呀,按照何瑾的逻辑,既然那一段儿话是已被删除的悖逆之言,你弘治皇帝是如何知道的? 别说你是皇帝,就应该知道。 朱厚照还是未来的皇帝呢,何瑾和王华等讲官的职责,就是要教导太子明辨是非。那他们教授这段经义,又有什么不可?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之前,何瑾评论这段经义的话:他就根本没说这是什么悖逆之言,而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 也就是说?......他早就清楚了这经义,根本禁不住! 三位内阁大学士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涛: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再追究下去了啊! 真追究下去,皇帝可以不要脸,下令专门儿查办那些读了悖逆经义的读书人。可如此一来掀起了大狱,谁能逃得了? 不说别人,就说他们三个,也是读过这段儿的! “陛,陛下,老臣觉得......何千户那个身为太子陪读,教授这些助太子明辨是非,也,也是说得过去的。”谢迁最先忍不住了,开口试探言道。 “老,老臣也觉得,这事儿杨翰林无罪,何,何千户也无罪......”刘健也跳出来和稀泥,希望就此揭过。 “臣,臣以为,二位大学士说得对......”一向最能谋的李东阳,这会儿也只能说了这等最没水平的话。 而御案后的弘治皇帝,除了苦笑之外,还能怎么办? 一时间,他不由看向何瑾,真是服了这小子了:好一招扯虎皮做大旗,你把事情牵连这么广,水搅得这么浑......朕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感觉治不住你? 相反,还得感激你? 可没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弘治皇帝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装出一副平静淡然的神色:“朕,朕调令你为太子陪读,为的就是让你助翰林讲师们,传道授业解惑,调教太子成才。” “如今看来,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得很是不错。嗯,从今往后,太子的学业就由你来主导,所教课业......呃,汇报与朕后,再传授太子!” 至于什么悖逆经义,何瑾及杨廷和有罪没罪一事,弘治皇帝根本没说。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不说就是不追究了。 而对于弘治皇帝的这番处置,他们也都觉得很公平:要知道,此番虽没给何瑾什么具体的赏赐,可却给了他主导太子学业的权力! 也就是说,不管是四品的翰林,还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在教导太子一事上,都得听他何瑾的!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荣耀! 并且,在选择课业一事上,何瑾还要上报弘治皇帝,这是什么?这便是变相给了他,面圣奏情的权力啊! 由此可见,何瑾如今在弘治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说是新晋的当红炸子鸡,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令人惊掉下巴的是,何瑾听了这个后,非但没喜出望外,反而还砸吧砸吧了嘴,有些不满意地怏怏回道:“行吧,就先这样着吧......呃,那个,臣遵旨,谢陛下鸿恩。” 这拜谢,草率,相当草率。 好像如此的荣耀和权力,还不如给他一百两银子实在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一章 你糟蹋我行不行...... “陛下!何千户他轻浮乖张,非守正谨行之人,若由他来主导太子课业......”听闻弘治皇帝给予何瑾这么大的权力,杨廷和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地就要反对。 可话刚说到一半儿,他就自动闭嘴了。 同时,面色还羞愧不已:是呀,自己枉为翰林,一肚子的学问。可教了太子四年有余,朱厚照连《论语》里的几句话都没记住。 可何瑾呢,别看人家学历低,还吊儿郎当的。可只是半个月,就让朱厚照脱胎换骨,彷如神助般开了窍儿。 这样的差距就摆在眼前,自己还有什么脸开口反对? 再说,为了大明江山的未来,为了社稷百姓,就算听何瑾的又如何?古来成事者,无不忍常人所不能忍,自己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弘治皇帝也算给杨廷和面子,没有直接贬斥他,还给了一个台阶儿下,道:“杨卿家,所谓术业有专攻,你虽学富五车,然四年来只能对牛弹琴。何瑾虽说跳脱孟浪了些,却懂得如何......嗯,激发太子学习兴趣。” “二位都是朕器重的大明栋梁,将太子交付二位,正是希望二位能捐弃前嫌,用心指导。如此方能为大明朝,培养出合格的储君......” 面对弘治皇帝这样的殷殷期待,杨廷和登时铭感五内,眼眶发红地拜倒在地,道:“陛下一番盛情,臣自当竭尽所能,诚心以报!” 弘治皇帝微微含笑,心情极是愉悦。 可随后,将目光放在何瑾身上时,面色忽然就有些僵住了:只见何瑾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 这样一下将他和杨廷和晾在当场,显得刚才一番君明臣贤的对白,就跟蹩脚的三流戏剧一样! 尴尬,尴尬极了。 一时间,弘治皇帝这个气啊。只能环顾四周,看看哪个有眼力的,能帮自己解了这个尴尬。 杨廷和就更委屈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你来糟蹋了......可你还懒得糟蹋? 这无形的鄙视......让我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啊,实在太可恶了! 不过下一瞬,弘治皇帝和杨廷和就觉得解恨了。 因为始终没吭声儿的朱秀英,也一直被何瑾的机灵巧变所震惊。可现在,她终于抓住了机会,上前轻抬起玉足,然后......就踩在了何瑾的脚面上! “哎呦!......你这母,母,目秀眉清的康宁公主,真,真是端庄优雅啊!”被踩疼的何瑾反应过来,狠狠地瞪向朱秀英,咬牙切齿地说道。 朱秀英闻言,当然知道何瑾是想骂她‘母老虎’,气得柳眉倒竖,一团恶气蹭的在心头升腾。非但没松开脚,反而又狠狠地碾了几下。 可怜何瑾在这暖阁中,当着皇帝皇后和一众大佬儿的面,挣扎不敢挣扎,反抗又不能反抗。 只能一脸痛苦的扭曲相,几乎是哭着拜在地上,狠狠地将朱秀英的脚拨弄到一旁,才道:“臣,臣谨遵圣旨......” 看着这一幕,弘治皇帝不由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唉,要是朕当初坚持一下,把康宁公主嫁给何瑾,该有多好啊! 张皇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看着欢喜冤家一样的两人,也一脸遗憾地开口:“陛下,何卿家跟咱们的康宁公主站一块儿,真像是一对儿金童玉女。” “可惜何卿家太过不争气,未通过驸马遴选......不若陛下,就再给何卿家一个机会?” 一瞬间,何瑾惊恐地看着张皇后那‘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眼神,猛地就有种被洪荒猛兽盯住了的阴冷感,当即脱口而出道:“万万不可!” 朱秀英这会儿也一脸的煞白,惊恐地言道:“万万不行!” 这下,两人不由尴尬地一对眼儿。 但很快,又同时鄙夷厌恶地一扭头儿:哼!我就是死,也不会娶你!...... 弘治皇帝见状,忽然心头就升起了一抹狂喜,感激不已地看了张皇后一眼: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寻到了,治住这小子的一柄利刃! 只是,每次要治这小子,就要威胁把康宁公主嫁给他,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不管了,反正有法子,总比没法子要好!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弘治皇帝不由挥了挥手,打发这些人都下去。随后,竟还哼起了小曲儿,继续批奏起政务。 可走出暖阁的何瑾,却已没心情教朱厚照了。 告了个假后,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的豪宅。还未进门儿,就急匆匆地向金元问道:“赖三儿的信送来了吗?” 不错,之前在暖阁里发呆,他想的就是这件事儿。 那时他觉得,朱厚照学业大进,自己已给弘治皇帝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可以从容不迫地把这事儿收拾了。 可随后看到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态度,他便觉得......更要尽快收拾这事儿了! 显而易见,自己在暖阁的一番表演,留给张皇后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都好得达到了优秀女婿的标准! 而且,何瑾还看得出,张皇后对付弘治皇帝,那是真心有一套! 他真怕日后皇后的枕边风吹呀吹,弘治大叔就连皇帝的颜面都不要了,逼着自己去当驸马。 时间不多了啊! 得赶紧处理了朱佑棌这事儿,然后马不停蹄地,再干出一番成绩来。才能彻底断了弘治皇帝,把自己当吉祥物养的念头! “老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赖小旗的信刚刚送到,就放在了老爷的书房中。” 何瑾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书房。 这一次,赖三儿送来的消息,就有针对性多了,全是关于清流王世子朱厚煜的。何瑾粗略浏览了一番,随即便仔细挑出了几张,眉头微蹙。 这几张纸上的消息组合起来,便得出了几条清晰的线索:首先,朱佑棌因为本身就是靖王朱见灂的庶子,导致他对嫡长子袭爵制,很是有些抗拒和厌恶。 其次,朱厚煜的生母与朱佑棌并没多少感情,且在生下朱厚煜后便难产而死。朱佑棌不仅因此对朱厚煜很是冷漠,还认为他乃不祥之人,生怕克母之后,又把他这个爹给克了。 最后,便是在没有母爱和父爱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厚煜,性格十分敏感怯懦。半点没有朱佑棌的跋扈嚣张之气,更使得朱佑棌越看越不顺眼。 至于上次朱佑棌呵斥朱厚煜,并将之赶出王府一事。不过乃朱厚煜在戏园听曲儿,晚回了一会儿而已,朱佑棌便借题发挥,且小题大做。 由此可见,朱佑棌对朱厚煜的厌恶,可谓已根深蒂固。并且,眼下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已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 “唔......”托着下巴沉思的何瑾,梳理分析完这些线索后,眼中不由蓄满了阴谋的色彩,嘴角也翘起了邪恶的弧度:“这样看来,我可能要回磁州一趟呢......” 第二日, 东宫詹事府前,杨廷和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前,等候着何瑾。那股悲怆的气质,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他是位中正守诺的君子,更会无条件地遵奉圣命。 哪怕他知道何瑾那个小人,今日必然会嘲讽、羞辱、报复自己,可为了大明的未来,他已做足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 然而,快到了开讲的时候,何瑾还未出现。反倒是王华,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王翰林,何千户他?......” “他告病了!”说起这个,王华就来气:“大早起才派了个门子过来,言他这段时日就不来了。还说让老夫先带着你,熟悉下什么教学模式!” 这话一落,沐浴在初升热烈太阳下的杨廷和,只感到了满身的凉意和悲愤:何瑾!你就这么无视我的吗? 主动让你糟践,都不肯的吗? 你,你混蛋啊!...... 堂堂的翰林学士,被奉为士大夫偶像的杨廷和,这会儿心里很委屈,有种很想哭的冲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二章 你妹......你大爷的! 从京城到磁州,从从容容赶路的话,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假如只是三人轻装简从的话,五日便足够了。 到了磁州之后,何瑾和刘火儿、端木若愚根本没进城,而是直接去向了鼓山煤矿。 如今的鼓山煤矿,早已跟之前不一样了。 距离还有几里的时候,便看到人烟渐渐稠密了起来。笔直的水泥路上,车来车往,人们吆喝着、谈论着,骡马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伴随着踏踏的马蹄声,汇聚成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再往前,景象又是大不相同,成片的水泥房在山下环绕,布局合理、错落有致。 此时男人们都去上工了,留下妇女聊着八卦、收拾着活计,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奔向山下的一座学堂。老人则悠闲地晒着太阳,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每个人的脸上,再看不到当初受灾逃难时的悲苦,而是对现有生活的满足。虽然琐碎,也有磕磕绊绊,但更多的是有盼头儿。 眺眼远望南面,便是波光粼粼的滏阳河。 两个大型的码头上停满了货船,如同输血般将各地的杂贸运送至磁州,又有满载水泥、煤炭、瓷器等磁州特产的船只,顺着河流而下。水面上的号子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在水泥堤坝的两岸、绿荫之中,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客栈、酒楼,却也不乏杂货、药店、米行、茶馆儿、钱庄、典当......反正林林总总,要什么有什么。 各色的摊位更是对店铺的补充,货物无所不包,叫卖声不断,比之城里最繁华的衙前街,也不遑多让。 这一切,非但让刘火儿和端木若愚感慨不已,就连亲手创造了这一切的何瑾,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他就不震惊了,而是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了一道夸张的弧度:这一切,都是钱啊,都是我的钱啊! 什么是土豪? 无非就是家里有矿。 可咱家不仅有矿,还有河!而且山下和河两岸的地皮,也是咱的! 这念头一升起,何瑾顿觉连日赶路的疲累,都一扫而空。当即步履轻盈地,走向半山腰的鼓山矿产办公大楼。 呃......说是办公大楼,其实大厅才更合适一些。 毕竟王权时代,盖个三层楼那就是逾制——对于这点,何瑾可谓深恶痛绝,觉得严重浪费了水泥的效用。 到了气派宽敞的大厅门口,便有赖三儿和丁逸柳在等候。 看到何瑾近前,两人当即上前行礼。尤其丁逸柳更是恭敬不已,道:“何千户辛苦了,在下已安排好了食宿......” 如今负责掌管鼓山和滏阳河生意的丁逸柳,可是磁州城乃至整个彰德府,都响当当的丁大官人。比起当初的秀才功名,哼......现在就是给他个举人,都不带正眼儿瞧的。 与之相应的,便是他对何瑾的敬畏,也更加发自心底。 “不必了,先办正事儿要紧。”何瑾只是一摆手,便道:“你事务繁忙,就不必参与这等事儿了,派个带路的就行。” 丁逸柳闻言,神色不由有些幽怨:何千户,你还是没把我当心腹啊...... 可何瑾却一瞪眼:你懂个屁!现在鼓山和滏阳河这么大的一摊子,全指着你来挣钱呢。让你把时间浪费在破事儿上,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随后带路的过来,何瑾一看不由就乐了:也是老熟人儿,就是以前衙门里的捕头,胡不归。 “见过何千户,何千户果然风采依旧,真是让小人景仰不已......”赖三儿走后,鼓山这里的保安经理一职,便由胡不归接任。 如今他吃喝不愁,赡养孝敬老娘也绰绰有余,又为姐姐寻了位良人,在磁州城里重新有了牌面和威风。 至于说对何瑾的恨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很感恩这次新生的机会。 “嗯,带路吧......”何瑾闻言点点头,高冷的逼格尽显无疑。 在路上,赖三儿便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摞纸,交给何瑾道:“老大,你让打探的那个人情况,全在这上面了。交代的事儿,也已经办妥了。” 何瑾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心中便有数儿了,便对身后三人言道:“此番多学着点儿,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出马了,放手交由你们处理。” 三人闻言,当即肃然点头。 很快,胡不归便引着何瑾等人,来到了一处防备森严的院墙之外。那院墙由青砖水泥砌筑,足有一丈多高,上面还缠绕了铁丝网。 进了大门继续往前走,里面就越来越阴暗,令人感到发冷。 何瑾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就是以前囚禁那些泼皮无赖、白莲教匪的坑穴。只不过,现在又因地制宜盖了两排牢房,更便于管理那些家伙。 嗯......不要忘了,鼓山煤矿还有‘磁州十九层地狱’的凶名——这样的优良传统,何瑾可不想轻易丢掉。 胡不归来到一间燃着火把照明的牢房前,拿着一根棍子,轻轻捅了捅里面高大的身影,道:“陈兄弟,莫要装死,何千户来看你了。” 何瑾不由奇怪地看了胡不归一眼,从这个称呼上,他听出胡不归好像跟里面那人,还有点小熟悉? 想来也是,两人都是被自己扔牢里的。相同的经历,难免容易产生共同语言,毕竟同病相怜嘛...... 牢房里那人带着沉重的脚镣,双手也被镣铐锁着,头发披散在头上。看样子倒是没受什么折磨,只是满脸尽是麻木的神色。 然而,当他一转头看到笑眯眯的何瑾时,整个人如同发怒的虎豹,猛然向着粗大的栅栏扑来,吼道:“何瑾,你害我成这幅模样,还敢来看我!” 他手里的铁链扯得哗哗直响,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何瑾的近前。 但何瑾的神色,却一点儿都没变,仍旧笑眯眯的。 不过开口时,却一下卡了壳儿:“呃......光知道你是清流王府的侍卫,却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儿来着?” 嗯,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朱厚辉带着一群泼皮无赖,来抢夺鼓山煤矿时,被何瑾一包石灰粉,给放倒的王府侍卫。 按照赖三儿的情报,这人乃军户出身,有着一身的武艺,还在边军担任过把总的职位。不过后来因恶了上官,被撵回了安阳老家。随后又被朱厚辉相中,进了清流王府。 “如你这等卑劣无耻、贪婪狡诈之徒,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这侍卫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但目中的恨意,虽然经历了半年的时间,却仍旧没有消散,反而更浓重了。 “哦?......”何瑾一挑眉毛,戏谑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想知道你妹的消息了?” 这话一出口,刚有些安静的侍卫,彻底就疯了。 再也不管手上的铁链,也顾不上脚上的镣铐,将牢门撞得咣咣直响,“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等无耻之人,竟然还对我妹下手!” 何瑾顿时就怒了,争辩道:“你妹......” 可这两个字简直就不能提,一提那侍卫就发疯:“我要杀了你!” “你妹......” “我杀了你!” “你.....你大爷的,还让不让我好好说了!” “我没大爷,就一个妹子,我,我杀了你!......” 看着这侍卫手腕和脚已被铁链卡的鲜血直流,何瑾也是服了,扭头儿望向胡不归,道:“还是你来说吧......” 胡不归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神色落寞而忧郁,还未开口,就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瑾不由觉得,这时候要是让胡不归吸上一口烟,吐个长长的烟圈的话,就更有感觉了。 “陈兄弟,别挣扎反抗了,你就......从了何千户吧。” 这话一出口,那侍卫倒是没怎么激动,可何瑾却一下炸了:怎么个意思?......怎么就从了我了,我是那样重口味的人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三章 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把空间留给胡不归和那侍卫的何瑾,走出阴暗的牢房后,对着外面白晃晃的太阳,不由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个陈侍卫在心中,到底给他妹子安排了一条怎样凄惨的故事。关键还是故事当中,自己就是那个可恶的大反派。 “你们说,我像是那么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吗?” 何瑾原以为这样的问题,一定会上来得到否定的回答。可没想到等了一会儿,身后竟然寂然无声。 一回头,便看到三人犹豫地对视了一眼......是的,他们竟然犹豫了! 这一下,何瑾感觉更不好了。抬头又望望头上的太阳,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强烈了:好想有支烟啊...... 好在这个时候,胡不归也出来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想来刚才的一番忆苦思甜,勾到了情感深处的忧伤,让他一时有些情不自已。 “何千户,你可以进去再试一试了,现在陈兄弟......”胡不归嗓音有些沙哑,蹙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点头道:“嗯,他的觉悟提高了不少。” 何瑾就拍了拍胡不归的肩膀,忽然也有些感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反正跟我斗,你是肯定斗不过的,活着不好吗,你说是吧?” 胡不归就这憋屈儿了,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何千户说得对......” 又回到牢房当中,便看到那位陈侍卫,面色果然平静了许多。甚至,隐隐间好像还有些害怕。 “呃,那个你妹......” “我妹到底怎么了!”这一次,他虽然仍旧一提就激动,但明显比之前几次好多了。至少,交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妹听说我被抓了后,就跑到了跪在朱厚辉的门前,乞求朱厚辉来救你。不过朱厚辉那个志大才疏的二世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弄得灰头土脸后,自然将怒气迁怒到了你妹身上。” “他让人将你妹毒打了一顿后,就卖入了小秦淮。正好,后来我又从朱厚辉手里,得到了小秦淮,便让人安排她看了伤,她也就留在了小秦淮。” 听何瑾讲述的时候,陈明达将手攥得紧紧的,牙齿也死死咬着嘴唇——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接受最残酷的现实。 可听完之后,他不由有些疑惑:“这就没,没了?......” 但想想似乎还是有些不对,便扯着嗓子咆哮道:“你这个畜生!逼迫我妹做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辈子的清白就此葬送,我要杀了你!” 何瑾却提前捂好了耳朵,待陈明达骂完后,才放下手淡淡道:“你妹子才十二岁,我像是那样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吗?” “不是像,你根本就是!”陈明达又恢复了景涛哥式的咆哮体,吼道:“你这个畜生,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杀了你啊!......” 何瑾又一次放下耳朵,叹了口气道:“你妹一直在小秦淮,干些扫洒侍女的活儿。不过后来,倒是出了一点状况。” “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何瑾现在已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了,继续道:“后来我家的小妾柳清霜,发现你家妹子嗓音不错,就将他收入了乐班当中,调教她学词曲舞艺。” “你这儿畜生!我要杀了你!......等等,你说什么?我妹子没被你祸害,胡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何瑾就疑惑了,问道:“胡不归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卑鄙狠辣、阴险狡诈、贪婪无度......不过,跟真正那种平日道貌岸然,暗地里坏到头上流脓、脚底长疮的家伙比起来,你还是有些底线的。” “并且,你所做的那些事儿,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除了损害那些该死家伙的利益外,剩下的人都得了好处......” 这样的评价,虽然不是何瑾想听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嗯,还挺客观的,自己好像......就是这么个货。 想到这里,他就懒得再开口了,挥了挥手,便有胡不归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走入了这牢房。 小姑娘明眸皓齿,身上衣着鲜丽,气色更是白里透红,显然没遭受过什么nuedai摧残。看到陈明达后,她不由眼眶泛红,叫了一声扑过去:“哥!......” 又一次默默退出牢房,把空间留给兄妹团聚的何瑾,还是有些小郁闷。 不过这一次,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对视了一眼后,齐声安慰他道:“老大,虽然你手段有些狠毒辣,但在我们心中,一直都挺伟光正的......” 何瑾听后,不由认真望向他们三人,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嗯,这些我都知道的。不过......我不在乎呀,管你们怎么看,反正我又不会改。” 三人顿时一阵气闷,握了握拳头:好想打人啊......可惜还打不过! 兄妹半年多没有相见,感情自然充沛,时间也久了很多。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陈明达才带着他小妹走了出来。 看到何瑾后,他面色凝肃地一拜,郑重言道:“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不论恩公要让小人做什么事儿,这条命就交给恩公了!” 何瑾当然知道,陈明达为何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对于这种义气为先的人士来说:朱厚辉不讲道义,他便从此恩断义绝。而自己保住了他妹子,那就是对他有恩。 有恩自然要报,但又无以为报时,只能拿命来偿了。 “我不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帮我办件事儿。” 何瑾也不啰嗦,却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问道:“让你去刺杀朱厚煜,助朱厚辉夺得世子之位,这事儿你干吗?” 陈明达果然一下就愣了:“恩公,你不是跟朱厚辉不对付吗?” “问这些干啥,就说干不干吧?” “干!”没怎么犹豫,陈明达就同意了。义气为先人士,就是这么地爽快。 “好,那你就先休息两天,养精蓄锐。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会主动再来找你的。”何瑾也不再废话,起身拍拍屁股便走。 收服陈明达的过程太不愉快了,他已没了再说下去的yuwang。 可刘火儿、赖三儿和端木若愚却不想放过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回这里,就为了收服陈明达,去刺杀朱厚煜? 然后为的还是帮朱厚辉,夺得世子之位? 老大的脑子有毛病吧! 可面对三人求知欲十分强烈的眼神,何瑾却不直接揭开谜底,而是再一次重复道:“这次的事儿,你们要多看多学,能学多少算多少。” “反正以后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做了,只能交由你们来办。” 三人闻言,不明觉厉。 最先反应过来的端木若愚,忽然语气凝肃地问道:“老大,是因为以后你要身居高位,不方便再做这等事儿。所以只能隐于幕后,将这些事儿交由我们来做吗?” 何瑾还未开口,一旁刘火儿也开口了:“所以此间这事儿,既是对我们的培养,也是一种考验?” 赖三儿听后,不由也深深地点了点头,道:“老大果然深谋远虑,令我等敬佩!” 走在前面的何瑾闻言,不由猛地就停下了脚步:我,我只是觉得老从京城往磁州跑,挺麻烦的......想不到你们竟一下,脑补了这么多? 这,这让我该如何回答呢? 我只能对着你们,一脸严肃认真地赞同道:“嗯,你们终于明白我的苦心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四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三日后,安阳城。 梨园春戏院对面,有一家供应早点的饭馆,分上下两层。 下层摆着长条桌椅,是在临近作坊做工百姓吃饭的去处。已经过了卯时,工人们都吃过饭上工去了,楼下空空如也。 楼上的格局要精致一些,摆着八仙桌、官帽椅,墙上还附庸风雅的挂着画,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地方。 这会儿还有一桌客人,其中临街的一桌上,穿着丝帛绸衣、一身贵气的何瑾,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驴肉火烧,喝着鸡蛋汤。 在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位面相阴柔的男子。面对一桌子早点,却在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安心了,我的计划万无一失,你也很快就能报一箭之仇。” 喝完一碗鸡蛋汤,看着旁边焦急的张声,何瑾开口安慰道:“只要你保证,朱厚煜今日会出现在这戏院里......嗯,再来一碗鸡蛋汤!” 不错,何瑾眼前这位,就是朱厚辉曾经的狗腿张声。被清流王父子赶出王府后,他每一日都想着如何报这个仇。 毕竟,下面被割了一刀的人,心理就格外偏执些。何瑾表示,嗯......可以理解。 在两人的旁边,便坐着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他们三个倒挺稳得住,一边吧唧吧唧地大嚼大咽,一边时刻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出现了,朱厚煜出现了!......”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计划,但想着何瑾向来说话算话。故而一看到朱厚煜,张声便猛地双手扶起案桌叫起来。 何瑾却仍旧不慌不忙,一拉张声道:“淡定,淡定,你这么一副公鸭嗓,别再把人家给吓跑了......” 说着,他也向窗外瞥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就连嘴里的驴肉火烧都忘了啃:太美了,简直......太不像话了! 朱厚煜身穿雪白色的纺绸长衫,腰上还配了一块洁白的羊脂玉佩,手里拿着象牙折扇。只是一出场,便仿若谪仙下凡。 尤其不得不提的是,他相貌十分英俊。 不是剑眉星目的那种俊朗,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中性美。带一点点的阴柔,又柳眉微蹙,予人哀怜之感。 闲庭信步般走着,尽显飘逸出尘之态。仿佛自带幻象,有无数樱花,随风在身旁飘落。 楼上的何瑾,简直都看呆了:这,这样一位气质忧郁的高富帅,就该......跟张声一样阉了啊! 果然,随着朱厚煜的一出现,街面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个个双眼放光、面色羞红。看起来,若不是顾忌礼教大防,她们都想直接扑过去。 朱厚煜对这些女子却视若无睹,甚至面色还有些不耐,加快了步伐向戏院走去。 可街上几个面相阴狠的男子,也同时加快了步伐,向着朱厚煜赶去。 朱厚煜似有察觉,感受着那些人身上阴冷的气息,顿时面容惊骇,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救命啊!” 言罢,他也很是果断,扔了象牙扇拔腿就跑! 楼上的何瑾看到这一幕,不由才觉嫉妒之气消解了不少,道:“哼,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不过,这反应还是挺敏锐的,陈明达的表演也太有杀气了......” “老,老大!......”刘火儿却急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看清楚,那可不是咱派过去的陈明达啊!” 何瑾的脸一下就僵了,仔细向下看去,果然发现那些男子全是陌生面孔。 反应过来,他当即扔了手里的驴肉火烧,拍出了一角银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救人啊!” 言罢,扒开窗户的何瑾,就想往下跳。 可一看那高度,他又把腿缩了回去:算了,我只是力大无穷,又不是会轻功......朱厚煜,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好在,别看朱厚煜身子柔弱,速度却一点不慢。那些男子也顾忌当街行凶,会惹来捕快衙役,便只是死死地追在朱厚煜背后。 可惜,养尊处优的朱厚煜,终究跑不过那些杀手。情急之下,看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就拐了进去。 然而,刚一进那巷弄,他顿时魂飞魄散起来,再度惊叫一声:“吾命休矣!” 巷弄当中,陈明达这会儿正跟几个泼皮无赖交代注意事项。一看到朱厚煜主动送上门儿来,顿时也有些傻眼。 好在,随后那些出现的杀手,立时让他判断出了局势——毕竟是当过把总的人物儿,也明白何瑾不会脱裤子放屁,再派一队人马过来。 “给我打!”当机立断,陈明达一挥手,就向着朱厚煜......身后的杀手冲去。 可那些杀手,此时也亮出了兵刃,领头儿一人阴狠喝道:“王府办事儿,不想死的人都滚开!” 面对这样的架势,陈明达仍旧只进不退。 他是义字为先的人,说了将命交给何瑾,就不会临阵退缩。 更何况,自己身后不是也有人吗? 很快,陈明达就冲到了那些人面前,大叫一声,双臂一振就拎起一个杀手掀了个跟头。随即拳打脚踢之下,风声霍霍,三五个杀手根本近不得他身。 只不过,猛然一回头儿的时候,便看到身后那些泼皮无赖们,居然转身就跑,顷刻间便就不见了人影。 陈明达这个气啊! 可没办法,那些家伙不过赖三儿临时招募来的小混混,就是来凑人数儿的。眼见对方动了刀子,哪敢真拿自己的命去拼? 当即,陈明达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儿,一拳就打晕了一个杀手。又一抬腿,另外一个杀手满嘴的牙就飞了出去,身子也跟着飞出去老远一截儿后,才死狗一样趴着不动弹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陈明达却越打越心焦。 他手里没武器,又要躲开四面砍来的利刃,根本照应了不少朱厚煜。 而那些杀手,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领头儿的招呼道:“三个人缠住他,剩下的先结果了那兔爷儿!” 两个杀手当即绕过了陈明达,陈明达想阻止,为此却胸前挨了一刀,只能放弃。 可就在那两人举刀,就要砍向朱厚煜的时候,一人忽然闪身进来。一个连环腿啪啪啪踢出去,登时踢落了他们的兵刃,还将两人踹飞到了墙上。 朱厚煜这时都傻眼了,完全弄不清眼前的状况:他是认得陈明达的,知道陈明达是朱厚辉的贴身侍卫。 虽然半年时间未见,但他一向不关心王府产业之事,也不知道鼓山煤矿的事儿,自然还以为陈明达是朱厚辉派来的。 可按说都该是杀自己的人,怎么竟然内讧打起来了? 还有,随后赶来的这几个人,又是何方神圣? “朱世子,搞不清状况吧?......”就在此时,朱厚煜看到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苦着脸开口了:“说实话,我都差点没搞清状况。不过,这些蠢材竟主动说出是王府的人后,我就明白了。” 说着,何瑾便扶起朱厚煜,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那个好弟弟,还真是屡次跌破下限啊......” “我的好弟弟?......”朱厚煜还是不懂。不过随后他就放松了,因为这个时候,陈明达和刘火儿两位高手,已将那些杀手打趴下。 而巷子的前面,也传来了吵闹之声,一队捕快衙役匆匆赶来。 “朱世子,你没事儿吧?......”捕头上来问了一句,随后一看何瑾等人,当即大手一挥,道:“全都带走!” 何瑾却不慌不忙,对着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招招手。三人见状,皆拿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拍在了那捕头的眼前。 随后,何瑾才拎出了自己的副千户腰牌,淡淡地道:“锦衣卫办事儿,你们什么都没看到,明白了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五章 差点被掰弯了...... “这驴肉火烧真香,就是有些塞牙......”还是那间早点饭馆,何瑾把最后一块儿火烧扔嘴里,用姜茶狠狠漱了漱口后,才看向身旁的朱厚煜:“世子,别客气,你也吃呀......怎么不吃点儿?” 朱厚煜一脸的煞白,神情后怕不已:“何,何千户,刚才都动刀子了......你,你怎么还吃得下?” “有啥吃不下的?不就是见了点血嘛,反正以后这事儿,就会......”何瑾拍拍朱厚煜的肩膀,一副安慰他的表情。 朱厚煜顿时满怀希望,开口道:“就会慢慢好起来?” “不是,”何瑾一摆手,道:“以后你经历多了,就会慢慢习惯了” “啊?!......”朱厚煜一下花容失色。 可何瑾还跟个魔鬼一样,慢慢分析道:“你想想啊,朱厚辉都对你动了杀心,而且还派了人过来,不取了你的性命,他能甘心?” 一听这个,朱厚煜顿时吓得眼泪汪汪,紧紧抓住何瑾的手臂,生怕一撒手何瑾就会拂袖而去:“何千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此番死里逃生,朱厚煜直到现在都六神无主。 被何瑾救了性命后,又知晓他乃京城里的锦衣卫,立即把何瑾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好象受了委曲的小孩子,找到了唯一的后援。 何瑾登时一脸惊傻地看着,朱厚煜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慢慢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情。只觉这三十来岁的世子,实在太像女人了些。 举止、语气、动作,哪哪儿都像。 尤其此时泪眼凄迷,依依相望的模样,恰似一位温柔多情的弃妇,把他看得头皮直发麻,忙不着痕迹地去抽自己的袖子,问道:“啊,世子啊,这事儿不太好办啊......我等来安阳是有公干的。只是偶然碰上了这事儿,才救了你一命。” “这事儿说破了天去,也是清流王府的家事儿。我们锦衣卫,总不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他这一扯袖子,反被朱厚煜一把握住了手,紧紧抓住,再不肯松开:“何千户,这怎么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小,小可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世子,他朱厚辉要害我性命,你们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军,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说着,朱厚煜还用掌背擦了一把眼泪,虽未翘出兰花指来,那动作仍却似女儿家一般优雅。 而此时何瑾被他抓着手,渐渐地......脸就红了,双眼也开始放光:这个世子,简直太......完美了! 呃,别误会。 他可不是被朱世子给掰弯了,而是发现这样的人,才是最佳的藩王人选! 你看看,性格软弱怯懦,从不会欺压良善。 平时的爱好呢,就是听听小曲儿,据情报上说,偶尔还做做女红。 并且对王府产业什么的,也都不怎么上心......这样的人顶替了飞扬跋扈的朱佑棌,简直就是安阳、乃至彰德府百姓们的福音啊! 想到这里,何瑾就面色愈加矜持为难,道:“世子你不要这样......清流王府的事儿,在下也有所耳闻。只是这种事儿,真的很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你们密奏圣上,让圣上来裁决,不就行了吗?” “没那么简单的。”何瑾一摇头,随即挥了挥手。 刘火儿和陈明达就拎着那杀手头子过来了,何瑾便开口问道:“是朱厚辉派你来的?你是朱厚辉什么人?” 那杀手当即吐了一口唾沫,道:“什么朱厚辉?我不认识!” 朱厚煜一听这个就傻眼了,指责那人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之前还说是王府派来的,王府里就朱厚辉视我为眼中钉,只有杀了我,父王才能借坡下驴,让他得了世子之位......” 越说越急,他忽然一咬牙,对着何瑾言道:“何千户,你用刑啊!......你们锦衣卫不是向来穷凶极恶、滥用酷刑的吗?” 何瑾一听这话就怒了,借机甩开自己的手,道:“世子请慎言!当今圣上仁慈宽厚,对我们锦衣卫更是百般约束。” “我们锦衣卫也早已遵奉陛下的旨意,积极改变作风,严格执法......我们现在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何,何千户你莫生气,是在下一时失言......”朱厚煜赶紧去哄何瑾,后来就忍不住自怜身世,抽泣了起来:“父王早就有夺了我世子名分之心,现在朱厚辉更直接要杀了我......我当如何是好?” 言罢,他竟趴在了桌子上,嘤嘤地痛哭起来。一副“美人”伤心欲绝,让人怜惜不已的情景。 这时候,周围的人目光就都看向了何瑾,眼神儿和神情分明在说:是你把人家弄哭的,还不快去哄哄!...... 何瑾这叫一个郁闷,简直无话可说。 憋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喝道:“别哭了,哭能解决啥问题?!” 朱厚煜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神情惊恐又委屈:何千户,人家都要没命了,你还不许人家哭...... 可何瑾早有谋划,虽然朱厚辉的所为,略微扰乱了一下节奏,但并未脱离正轨。相反,还使得他收拾那一对儿父子,更没心理负担了。 这时候他便邪魅一笑,道:“世子,既然朱厚辉要取你的性命,你就给他呗......” 众人一听这个,顿时就傻眼了:老大,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怎么越看越糊涂?...... 朱厚煜却是又气又急还伤心,拽住何瑾的袖子使劲乱摇:“何千户,你怎么能这样!命是能随便给的吗?......” “又不是让你真给......” 何瑾也使劲地抽着自己的袖子,不耐烦地道:“让这些杀手回去汇报你死了,你那个爹就会屁颠颠儿地,让朱厚辉来当世子。” “但那个时候,你却活着跑到了京城告御状......呵呵,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你说陛下还会不管?” “只要陛下严令彻查,他们枉顾祖宗礼法,废嫡立庶,为此还不惜派人杀了你这个世子的破事儿,还能瞒得住?......哎呀,你给我松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被何瑾震住的朱厚煜,果然一下就松了手,傻呆呆地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何千户,真的要闹这么大吗?毕竟是在下的生父,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能害他们呢?” 旁边五人听着这话,不由气得都摇头:妇人之仁,真是妇人之仁!这个死兔爷儿,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儿呢? 何瑾也是被气得噎了一下,随后扭头就走:“不想害他们,那就等着他们取了你的小命儿吧!反正我也不想管这等破事儿,你爱咋咋地!” “何千户,你不要走,不要走啊!......”朱厚煜一见这情形,又吓得想去拉何瑾的袖子。可何瑾早有防备,卷起袖子死死攥在了手里,恶狠狠地道:“告诉你,要是再想拉我袖子,信不信我揍你!” 可怜的朱厚煜,泪眼婆娑又满心无措,最后只能委屈地一跺脚,道:“何千户,你这人太霸道了,太不温柔了!......人,人家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这美人怨怒的风姿,让何瑾不由又浑身一哆嗦:妈的,死娘炮,简直比女人还女人......真是看着看着,还有点小心动了呢。 呃......稳住,一定要稳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六章 真得劲!...... “他,他真的死了?......” 清流王府的一间密室中,朱厚辉看着手中染血的纺绸长衣,以及一块沾了血点的羊脂玉佩,带着三分的愧疚,还有七分的兴奋问道。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 可何瑾被取消驸马资格的消息传回来后,朱佑棌的脾气眼见地日渐暴躁起来,对他是非打即骂。 朱厚辉也知道,这是老爹害怕何瑾的报复,所以才迁怒在自己身上——谁不知道,那个何瑾睚眦必报,而且手段还阴毒狠辣...... 加之苦心经营的清平商行,也被何瑾夺走。他越发担忧自己在朱佑棌那里,已没多少的分量......焦虑畏惧下,便想到了铤而走险这一招! 想完这些,他看向那个杀手,却不由面露疑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爷儿,至于弄得浑身是伤?” 此时这杀手头子可怜极了,鼻青脸肿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有身上的鞭痕、伤口,以及心理的折磨。 一想起这事儿,杀手头子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那一日,何瑾让他来办这件事儿,骨头很硬的他当然没同意。 可那个如恶鬼一样的少年,便冷冷地一笑,说了一句话:“若愚、火儿、三儿、嗯,还有明达、张声啊,你们都来拿出看家本事儿,来玩一玩吧......” “我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硬骨头,却不相信一个拿钱办事儿的狗屁杀手,也会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信念。” 面对那些人跃跃欲试的眼神儿,杀手就发虚了。 可想不到何瑾离开前,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们可以敞开劲地玩儿......反正弄死了这一个,后面还有别的刺客。” 随着那句话落,杀手同志的噩梦就开始了。 被何瑾折磨过的陈明达,是最为积极的。虽说把自己的遭遇复制在别人身上,不能缓解伤痛,但......真的很过瘾啊! 于是,他就跟志同道合的刘火儿一起,将能想到的十八般酷刑,全都用在了杀手同志身上。 端木若愚和赖三儿就比较委婉阴险一些,调动了城狐社鼠,半日的时间,就将杀手同志的家人消息打探清楚了,拿这些来要挟。 剩下一个死太监张声,最是让这杀手胆寒,尽拿一些阴毒的招数儿往他身上使:什么把针烧红了扎他屁股大腿,拿些蜘蛛、蜈蚣、蝎子之类的,配置毒药灌他喝下去,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如此身体加心理的不间断双重折磨,让这位“很硬气”的杀手同志,只撑了半天时间就屈服了。 结果,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只有朱厚煜,对他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何千户,你不是说锦衣卫不滥用酷刑,严格执法的吗?......哎,你们看这钩子,能不能把他肠子勾出来?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杀我!” 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位杀手此时想想:自己还坚持了半天,真是......已经很对得起朱厚辉了。 “小人这,这身伤,不是刺杀朱厚煜弄的,是,是别的仇家......”杀手解释着,只是说到‘别的仇家’几个字时,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 朱厚辉顿时狐疑起来,蹙着眉问道:“那他的尸首,你是如何处置的?” “趁着夜深人静,扔入了漳河里。”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朱厚辉满意。他再度仔细地看了一眼那长衣,还有那玉佩,道:“你们真杀了朱厚煜?” 杀手此时便冷笑了,道:“朱公子,昨日梨园春戏院的事儿,想必你也听闻了。并且,你到现在见过朱厚煜吗?” “可......” “没什么可是!”杀手有些不耐烦了,恼怒道:“朱公子难道以为,朱厚煜会心甘情愿地将衣服脱下来给我,还将这价值千金的羊脂玉也一并赠予?” 在如此的压迫下,朱厚辉就不说话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最主要的是,他更倾向相信朱厚煜已死,心里也就不由自主开始动摇了。 想到这里,他便摔碎了那羊脂玉,烧掉了血衣,道:“是我多心了。这事儿,你办得很不错......这是剩下的银票,你收好。” 说着这话,朱厚辉便借着递银票的遮挡,从袖口里缓缓掏着bishou。准备在这杀手接银票的时候,一举杀人灭口。 可对杀气尤为敏锐的杀手,一看朱厚辉神色有异,伸出的手不由停了下来,语气陡然更加阴冷地言道:“朱公子,劝你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杀了小人,虽然可以灭口,但尸首又该如何处置?” 杀手语气愈加阴冷,继续道:“还有,这事儿可不是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那些没来的兄弟们也都知道,且还拿着定金和咱们之前的书信。一旦发现我没回去,后面的事儿,怕朱公子更难处理......” 这一下,朱厚辉再不敢作妖,又把bishou塞回袖中,恼恨交出银票道:“哼,你们这几日也最好消失。否则,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放心,我们会永远消失的......”杀手接过银票,诡笑了一声离去。 看着这杀手离去,朱厚辉当即就想去找老爹,告诉朱厚煜已死的消息。 可刚走出密室,又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干:可不能跟这事儿扯上半点关系,现在朱厚煜的尸首还未出现,自己怎能就提前知晓? 对,要等,一定要耐心地等...... 而此时出了王府偏门,混入了夜色中的杀手,却忍不住鄙夷一笑:哼,果然被何千户说中了。要不是何千户提前叮嘱过,说不定这次真交代在这儿了...... 杀手这一行,果然不是那么好干的啊......等过了这一劫,还是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好好地杀猪卖猪吧。 还有......朱厚辉你个黑心的杂种,等着被何千户好生收拾罢! 而就在朱厚辉和这屠夫杀手,各怀心思的时候,何瑾这里却笑得十分欢畅:“哎呀呀......朱知府真是太客气了,如此盛情招待,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朱知府也是一脸的笑意,只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何千户深得陛下宠爱,本官能结交上何千户这等少年英才,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此番来安阳,究竟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帮朱大人的啊!” 何瑾也不墨迹,直接开口道:“本该是一府父母官,可头上却压着个清流王,这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朱知府闻言,顿时就要勃然作色。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在朱闻明未开口前,又自顾自地言道:“朱知府难道就没想过,换一个性子柔弱点的,也不喜干涉政务的藩王?” “换,换一个藩王?”朱闻明顿时跟看白痴一样,看向何瑾:你当藩王是大白菜啊,想吃就吃、想换就换? 不过,假如真能换一个的话...... 于是,随后的朱知府便沉默了,等待着何瑾的下一番话。 而何瑾的下一番话,自然没让朱知府失望。并且跟上次一样,还是有好处他朱知府能沾,有坏处也扯不到他身上的那种。 听完后,朱知府当然大手一挥,豪情满怀:“来来来,咱就不说这个了......喝酒吃菜,这可是安阳正宗的扣碗酥肉十里香,何千户快来尝尝。” 何瑾夹了一块儿那酥肉,放在嘴里一嚼:嗯......果然香酥嫩滑肥不腻,一碗酥肉岁月长。用安阳话来说,就是——真得劲!...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七章 意外个屁啊! 在担忧、愧疚和满怀期盼中,朱厚辉度日如年。只是两天的时间,原本郁郁葱葱的头顶,都开始有些稀疏了...... 终于在第三天,一队捕快来到了清流王府。 对于这些下九流行当的家伙,朱佑棌是见都懒得见的。可朱厚辉却预感到了什么,劝说道:“父王,还是去见一见吧。说不定,是有了大哥的消息......” “哼,那个丧门星,死了最好!” 嘴上这样说,毕竟还有父子的名分,朱佑棌最终勉为其难地让捕头进来。 “王爷,世子失踪一事......”捕头神情怯懦,眼神儿躲闪,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世,世子恐怕遭遇不幸了。” “简直胡说八道!”朱佑棌当即一拍桌案,喝道:“你可有证据!......” 捕头先是被吓得一哆嗦,可听到后面的话就有些傻眼了:儿子死了,不是伤心痛苦,而是要证据? 当即狐疑地看了朱佑棌一眼,才道:“闻听世子遇刺后,小人遵奉知府大人之命,四处打探。终于在昨日于漳河边上,发现了这柄象牙扇......” 虽然那扇子已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但朱佑棌父子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朱厚煜向来不离手的心爱之物。 “单凭这扇子,不足以证明吾儿已遇害!” “还有一户渔家的供词。”捕头已觉出气氛的诡异,赶紧继续说道:“那渔家说三日前的晚上,隐约看到一些人抬着一个麻袋沉入了河里。这柄象牙扇,就是在渔家所说方位附近寻到的......” 朱佑棌听完,神色很是阴沉,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那捕头离去,他猛然一拍案桌,对着朱厚辉喝道:“混账,老实招来,这是不是你干的!......” 朱厚辉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嘴上也胡言乱语起来:“父王,不是孩儿......孩儿也不想这样的。” 可随后壮着胆子一抬头,却发现朱佑棌面上并未太多的愤怒,反而还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克死他母妃、不男不女的丧门星,总算是做了一件让孤心轻的事儿......哼,若这清流王的爵位,传给了那等窝囊阴柔的家伙,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父,父王?......” “你不用多说,其实孤也猜出来了。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便当如此绝情无义,孤有你这样的儿子,心怀甚慰。” 说到这里,朱佑棌面色早已没有愤怒,竟全是满意:“你替孤做了此事,世子的位子自然就是你的。” “不过,你也要耐得住寂寞。这事儿还需上报宗人府,经由礼部奏告陛下后,你才能袭得世子之位。” 终于得偿所愿,朱厚辉顿觉精神焕发,叩谢道:“孩儿谢过父王!” 接下来的几日,朱厚辉吃得好、睡得香,明显感觉稀疏的头顶,又开始渐渐茂盛起来。 捕头叙述的情况,与自己派去杀手交代的,几乎完全一致。这下朱厚煜身死的事实,是确定无疑了。 至于世子之位一事,他更是不担忧。 一般这种状况,就算打捞不到尸首,也会让自己承袭的。 宗法礼教讲究的,其实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人都要有自己的社会角色,王朝秩序才会稳定。 一个失踪的世子,那也不配是世子了。 更不要说,这当中还会有朱佑棌,大力举荐和强烈要求。 可就在朱厚辉满心欢喜的时日,没等到礼部的宣旨官员,却等到了孟文达率领的一旗锦衣卫。 “奉陛下旨意,擒拿意图谋害兄长的不肖宗亲!”面色冷厉的孟文达一挥手,锦衣卫当即团团将朱厚辉围住:“朱厚辉,你的案子发了!” “孟镇抚,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朱厚辉笑得很是尴尬,遮掩道:“兄长遇害,在下悲痛不已。可若说是在下谋害了兄长,乃天大的冤枉。” “遇害?”孟文达冷哼一声,道:“谁告诉你世子遇害了?......正是世子的一封密奏,才让陛下知晓了宗亲当中,竟有你这等狼子野心之徒!” “胡说八道!”朱佑棌此时也出来了,喝骂道:“我儿遇害一事,府衙捕快已来告知。尔等信口雌黄,孤必然好生参奏你们一本不可!” “此事我等已核实过,世子不过在河边丢失了一柄扇子,至于渔家的供词,也是说隐约看到夜晚河边有一些人而已。” “如今世子正活生生地在京城当中,揭露你父子悖逆祖宗礼法,买凶谋害皇室宗亲之事。陛下原本还不愿相信清流王你也参与其中,可你随后一封上报,言辞乖张,废嫡立庶之心昭然若揭,竟是急不可待!” 朱佑棌闻言,面色不由轮番闪过震惊、羞恼、惊恐之相,一时间竟几度变幻,简直精彩无比。 可就在孟文达已没耐心的时候,忽然见朱佑棌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朱厚辉的脸上,喝骂道:“你这无父无兄的gouzhong,想不到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恶事!还不速速向孟镇抚认罪!......” 朱厚辉都被扇傻了,可反应过来,面色一下变得狰狞而乖戾! 从九天之上一下跌落深渊的落差,还有前些时日受朱佑棌非打即骂的痛恨,在这梦想破灭的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又是这一套,又是溜儿肩膀,找人背锅!” “以前是张声,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谋害兄长一事,说到底,还不是你挑唆暗示的!什么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绝情无义,这些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 朱佑棌愣愣地看着疯癫的朱厚辉,忽然面色有些惨然,也有些明悟:自己,的确没看错这个儿子啊,果然心性都随自己,一样极度的自私无耻!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气恨,继续拳打脚踢起来:“你这个gouzhong,没老子哪来的你!无君无父,你罪该万死!......” 然而,朱厚辉已然神智有些癫狂了,什么君臣父子、礼教纲常,在拳脚下的殴打,和满心的仇怒中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猛地一把揪住朱佑棌的胡子,咆哮道:“你这条老狗,有什么脸说我!......今日我已受够了,我跟你拼了!” 言罢,父子俩就跟街头混混打架一样,又捶又咬,连踢带骂。 一旁孟文达看着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他面色虽然仍旧冷漠,但内心已止不住开始吐槽:行了,拜托你俩父子别再‘gouzhong’、‘老狗’的骂了,狗招你们惹你们了? 都还是皇室宗亲,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他不由再度一挥手,下令道:“都带走,押回京城!” ...... 十天后的一个黄昏,临近宵禁之前,京城中已开始陷入一片沉寂。 可正南的永定门,却在此时缓缓开启,押解着朱佑棌父子的锦衣卫,悄然无声地进入。 毕竟是皇室宗亲,极注重颜面的弘治皇帝,当然不想将此事搞得天下皆知。故而此番缉拿审理一事,全都交由了较为私密的锦衣卫处置,而非三法司。 知情识趣的孟文达,便选在了这个时候悄悄入城。 沿着中轴大道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何瑾光明正大地等在一旁。 看到朱佑棌父子后,他还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道:“二位,此时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这一下,父子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出乎何瑾意料的是,两人非但没有暴怒,反而竟露出了然的神色:意外个屁啊!......早觉得这事儿很诡异,现在看到你,一下全明白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八章 那小子......唉! “何瑾,为什么!......”朱厚辉最是忍无可忍,率先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自从遇到何瑾,他的生活一下天翻地覆,所有不幸和倒霉接踵而至。而且还是越想挣扎改变,就越悲催的那种。 “害你?......”何瑾却一脸的迷糊,回道:“朱公子,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哟,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是我让你来抢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吗?是我让你在铜雀台上羞辱人的吗?是我指使谋害世子的吗?” 开玩笑,当着孟文达的面,何瑾哪会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 就算不当着孟文达的面,那也不行! 皇室宗亲,可是一个王朝家族的脸面。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还是个虚衔,就敢去阴谋设计,不是嫌头太铁了吗? 所以,小小的问话三连击,就足够让朱厚辉这会儿咬牙切齿,气得脑门子都充血了。 “何瑾,你这卑贱的杂种,怎么就不肯安心地让孤踩死!”前途未卜的朱佑棌,却一下撕开了平日骄横的伪装,双目充血地向何瑾吼道。 何瑾面色仍旧不变,淡淡地言道:“那清流王为何就不能悬崖勒马,非要闹到今天这等悲惨的地步呢?” 朱佑棌当即便要反驳,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阻止他道:“无非王爷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就该予取予夺、践踏他人。” “事实上这些年来,王爷一直就是这样做的,也便认为世事本该如此。可王爷难道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公理正义,还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就算他人出身卑微,也不是该任由权贵践踏鱼肉的!” “简直荒谬!这高低贵贱,生而定之!”瞪着血红眼珠的朱佑棌,终于喊出了自己的世界观:“卑贱之人便如牛犬,自当受人驱使宰杀!如你这等狂悖之徒,才该千刀万剐!” 何瑾听着,才明白这对儿父子,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他了:就人家这扭曲的三观,你不给人家跪下唱征服,便该去死啊! 得亏自己抽空儿收拾他们了,否则留着这么个祸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给自己作妖呢。 “行行行,你是王爷,你说的都对。” 此时他已懒得同这么个失败者浪费唇舌,只是转身离去前,又嘿嘿一笑向孟文达言道:“孟镇抚,清流王的这个小报告,你可以打给陛下哟......” “何瑾,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看到何瑾转身离去,朱佑棌父子顿时疯癫起来,扯动着脚镣想要追赶:“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鼠辈,你,你就该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啊!” 可锦衣卫当即上前,死死地制住了这两人。 气得俩父子肝火简直要baozha,不禁悲愤仰天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卑贱的小人,就不肯安心地去死!” 面对身后的咒骂,何瑾却是连头也不回:来这里特意制造个偶遇,就是为了装个逼嘛。 其实只要自己一露面,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够那俩奇葩父子就够心里添堵、火冒三丈了。现在自己还赏脸说了两句,他们应该很知足了好不! 真要被自己气死才甘心吗?我还不想因此惹一身骚呢。 活着,难道真不好吗? ...... 六日后,孟文达拿着一封密奏,恭恭敬敬地要呈送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却面色阴沉地一摆手,不耐烦言道:“直接说罢,朕实在懒得看。” “回禀陛下,卑下一番审理后,断定清流王父子谋害世子一事基本属实。只不过,还有两处分歧点。” “哪两点?” “一点是清流王咬定谋害世子之事,乃辅国将军个人所为,他毫不知情。而辅国将军则信誓旦旦,言此事乃清流王授意,且列举了多年来,清流王欲除掉世子的证据。” ‘砰’的一声,弘治皇帝气得不由拍起了御案,骂道:“好一对儿父子,真是性情相近。都到了这时候,还不忘推卸责任!”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平复了一点怒气,再度阴沉问道:“还有一点呢?” “还有一点便是......”说到这里,孟文达不由面色古怪,道:“清流王父子皆异口同声咬定,此事乃何千户在幕后操纵,他们只是被陷害了。” “何瑾在幕后操纵?......”一听到这个,弘治皇帝不由面露疑惑,道:“那此事到底有没有何瑾参与?” “恐怕是......有的。”孟文达这时脸色更古怪了,道:“世子被刺杀时,卑职调查到何千户的确去了安阳。” 对于旁人来说,这点微弱的联系,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可对于何瑾而言,有这就足够了:就他那睚眦必报的德行,这事儿铁定跑不了! 可纵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弘治皇帝还是不甘心问道:“就,就这个?......那朱厚煜、还有刺杀朱厚煜的杀手,就没交代出一点切实的情报?” “朱厚煜毕竟乃世子之身,卑职不敢擅自拷问。至于那些刺客,卑职甚至都动了刑,可他们还是一口咬死,根本不认识什么何千户......” 听到这个,弘治皇帝忽然就觉得牙根儿痒痒,磨着牙说道:“那小子,难道给他们灌**汤了不成?这事儿,他怎么就能做得滴水不漏!” 这话音儿,也让孟文达听出来了,弘治皇帝其实不太在乎,何瑾到底参与没参与此事。毕竟谁都清楚,无论何瑾如何参与,都不可能逼着清流王父子谋害朱厚煜,根儿还是在俩父子那里...... 弘治皇帝真正恼怒的,是何瑾把他这个大明皇帝,当个傻子一样糊弄!偏偏自己这里,还揪不住他的尾巴...... “陛下,卑职揣摩那小子,也有不短时日了。觉得他手段虽阴险毒辣,无形又阴狠,但唯有一条宗旨是不变的。” “速速说来!”弘治皇帝一下来了兴趣,催促道。 “他的那条宗旨,便是在对付敌人的同时,方方面面照顾到其他人。就拿此事来说,世子免了杀身之祸,自然对何千户感激涕零,不会轻易出卖。” “而那些杀手,卑职也拷问到,他们或许是真刺杀过世子的。可何千户却阻止了此事,还给了他们活命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们自然也不会以怨报德......” “也就是说,整件事儿当中,就清流王父子罪有应得,其他人还都因此而获益?” 弘治皇帝一深思,不由也有些惊叹起来:“想不到那小子,手段竟如此老道高明,简直比宦官沉浮多年的能臣还周妥!” 孟文达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 随后,君臣二人又对视一眼,都轻叹了一口气:那小子......唉,简直就是个妖孽。 “陛下,那此事究竟当如何处置?”最后,孟文达请示道。 弘治皇帝这才面色一翳,思索片刻后,沉声言道:“将那对儿父子幽禁起来,对外宣称二人染疾,实则终生不许出诏狱一步!至于清流王的爵位,便由朱厚煜来袭承......” “卑职遵旨!”孟文达闻言,当即肃容退下。 ...... 又十日, 礼部的文书下达到了安阳府衙。 签押房里的朱知府看着那文书,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地在怀疑人生:这藩王还真成了大白菜,何瑾那小子是想吃就吃、想换就换? 这,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那小子干不成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九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该忙的,都忙完了,总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躺在藤椅之上,享受着小月儿贴心按摩的何瑾,半眯着眼睛慵懒问道:“月儿,你觉得有钱人的生活好不好?” 呆萌的小月儿这下不再呆萌,雀跃地清脆回道:“好!......老爷,月儿从未想过,原来夏天还能这样过!” 此时小月儿的羡慕,是一点都没伪装。呃......当然,凭她的呆萌,估计一辈子也不知道,伪装是个啥东西。 两人呆的这座凉亭水榭,可是真正的又凉又有水。 水榭四周环绕的乃一汪水池,在亭子的后面,设有冷水循环的半机械装置,将冷水送向亭,只是笑着伸出了手。 夫妻二人如今早有默契,看到何瑾这么一招呼,沈秀儿面色不由温柔妩媚了一丝。主动顺势让他揽入藤椅之上,毫无征兆地喂了月儿一嘴狗粮。 于是,小月儿就很尴尬了:她当然知道这会儿,该将空间留给何瑾和小姐......可,可她真舍不得这清爽怡人的凉亭啊! 好在,何瑾可是情商极高的,开口道:“那些冷饮甜品,我也吃不下了,月儿你帮我吃了吧......” 一句话,不着声色地给了月儿留下来的理由,还让小姑娘高兴不已。 说着,他又顺手拿来了一杯凉饮,递给沈秀儿道:“秀儿,来,这是相公专门儿给你留的。” 随手接过那杯乳白色的凉饮,秀儿喝了一口,只觉甜润清心。但看何瑾嘴角的坏笑,她不由又觉得奇怪:“相公,这是什么凉饮?” “嗯,木瓜渴水,喝了对你有好处。来,多喝点......” 被熏陶这么长时间的沈秀儿,当然知道木瓜是干啥用的,登时气得就来拧何瑾。不过,也因这么一句话调侃的话,她眉色间的幽幽消散舒展了不少。 何瑾这才笑着挡住她的手,道:“这就对了嘛,生气也不能生闷气。你又不是寡妇,有什么事儿不能跟相公说一说?” 一听‘寡妇’这个词儿,沈秀儿气得又拧了他一下。随后,还是有些幽怨地开口道:“清霜妹妹去调教乐班了......” “这事儿我知道啊,娘不是也跟着一起去了吗?”何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哄着她道:“她们不在才好,我们才能没羞没臊......” 可沈秀儿这会儿,显然没心情跟何瑾没羞没臊,又暗示了一句:“清霜妹妹是去新盘下的在水一方,调教乐班了。” “据说再过几日,她便要重开在水一方,打算用相公指点的新词新曲儿,一举名震京城呢。” 何瑾飞速转动脑细胞,经历一番细致缜密的推理后,才恍然大悟,不由苦笑不已。 之前他带兵围剿了玄天观,可谓收获颇丰,不但把玄天观贼匪一网打尽,还找到了数十万金银,无数珠宝,大量的房契地契,总而言之,堆积如山。 其中在水一方,原来就是玄天观名下的产业之一。 身为剿匪的最大功臣,他当然享受最优先的抢拍权。想着柳清霜一直还没个立足的场所,便买下了这间在京城很有名气的妓院。 然后,然后就是沈秀儿吃醋了呗:光知道疼清霜妹妹,又是指点词曲、又是给买妓院的,可我来京城都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查阅一下磁州产业和清平商行的账簿外,就没什么事儿干了...... 女人这复杂的小心思啊......呵呵,换个情商低的男人来,非被逼疯了不可。 可对于何瑾来说,这才更有情趣不是? 自己的女人,不想着去猜去哄,难道还想等着别人代劳吗? 于是,他便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产契,佯装哀怨的模样道:“唉,某些人就是自作多情,都想好了为大娘子开辟个新财源。” “可惜啊......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光埋怨。既然如此,月儿,把这张百宝斋的产契,拿去烧了吧。” “哦,好的,老爷。”是的,我们的傻妹子月儿,真的就接过了那产契,打算去扔灶炉里。 沈秀儿这下可就气疯了,不顾淑女形象大叫了一声:“月儿,你敢!”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起身从小月儿手里夺了产契,还忍不住用纤纤素手点了一下月儿的额头,恨恨言道:“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才跟了他不到一年,就被他用好吃的给收买了......真是气死我了!” 身为女人,沈秀儿当然知道这百宝斋,是售卖胭脂水粉、饰品花钿的一家店铺。规模和名气比起在水一方来,丝毫不差。 嗯,假如说在水一方是男人的天堂,百宝斋就是女人开心的乐园。 只是没想到,这百宝斋竟也是玄天观的产业。更没想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就替她买了下来。 这下,沈秀儿之前的幽怨一扫而空,心中的幸福顿时满溢起来。也不管小月儿在场,就忍不住主动亲了何瑾一口,面色变得娇羞红润无比。 月儿见状,却不由悠悠开始摇头了:“唉,还说我被好吃的收买了,你不是整个心都被他偷了去?......” “我乐意!”沈秀儿忍不住一跺脚,傲娇回道。 不过,很快她就疑惑起来:“相公,怎么突然想起做这等生意了?就算清平商行那里,我们也没涉足过这些呀......” “因为不管哪个朝代,女人的钱总是最好挣的!” 何瑾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将沈秀儿搂在了怀里,摩挲着她那细腻的肌肤和柔软的身段儿,道:“也正因为我们没涉足过这一行,才更要开辟新的市场......” “可,可贸然涉足,我们也没经验......” “没关系,为夫早有谋划。”何瑾成竹在胸,淡定又自信地言道:“在京城这个地界儿,干什么都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只有做那些别人没有的,我们方能一战成名!买下这百宝斋,就是因为我们要做新的生意了。” 沈秀儿眼神儿忽然一亮,惊喜道:“相公的意思是,要卖那个东西?......假如是那个东西的话,铁定会大赚特赚的!” “何止会大赚特赚,你家相公说不定,就此成为妇女之友呢......” 何瑾也笑了笑,随后又道:“况且,我还有了个极佳的营销方案。保证一出手,就会名动京城!” “那相公还躺着干什么,赶紧去做啊!”沈秀儿这就急了,起身使劲儿拉何瑾。 何瑾就‘哎,哎’地挣扎了两下,满脸的后悔:“我就知道,这事儿不能提前跟你说的。还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下闲不住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章 唉,算了算了...... 第二日,趁着朝阳刚刚升起,天气还不怎么热的时候,何瑾就一脸不情愿地向东宫府走去。5∞八5∞八5∞读5∞书,.←.o≈ 不过一到文华殿,看到杨廷和的神情后,他忍不住就乐了。 因为杨廷和的表情很是生动,先是那种不敢置信的惊讶,随后就是浓浓的幽怨了:“何,何千户,你怎么来了?......” “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岂能不来?”何瑾登时一脸疑惑,严正言辞地反问道。 杨廷和当时就攥起了拳头,额头上的血管也一跳一跳的: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陛下让你指导的时候,我一窍不通,巴巴等着向你请教。 可你却拍拍屁股,不知跑哪儿了一个月!现在我什么都清楚了,你却回来说什么‘爱岗敬业’? 唉,算了算了...... 对于这样一位厚颜无耻之人,杨廷和也只能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敷衍道:“那今日便劳烦何千户费心了......” 何瑾则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嗯,应该的,不用客气。” 客气你个毛线啊! 我这是暗讽你懂不懂? 唉,算了算了......不跟这种人计较,跟他计较容易夭寿。 到了文华殿后,朱厚照一看到何瑾,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也不管什么尊卑,兴奋言道:“何千户,你总算回来了!这课上少了你,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随何瑾走进堂中的杨廷和,闻言顿时一捂胸口,感觉跟扎了箭一样疼:太子殿下,你说话要讲良心好不好! 这一个月来......不,严格来说是半个月。 半个月来,我弄懂学习兴趣是啥玩意儿后,千方百计地给你讲故事,做梦都想着如何用生动有趣的教育方式,来启发你的学习兴趣。 可我半个月的努力,竟然比不过何瑾的一次露面? 唉,算了算了...... 受了三连击的杨廷和,都怀疑自己今日出门儿没看黄历。¥♀八¥♀八¥♀读¥♀书,.2≠3.o◆ 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儿,怏怏地言道:“殿下,该上课了......上次讲到《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的第三节,不知殿下可否背熟?” 朱厚照当即就想向何瑾显摆一下,自己这段时日的进步。 可何瑾却一摆手,道:“杨翰林,今日就不讲《滕文公章句上》了。本朝以礼法治天下,而百行又以孝为先,不若就讲讲《离娄章句上》的最后一节吧。” 杨廷和闻言,额头的血管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何瑾,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一个月没来就算了,来了就要指手画脚? 可何瑾一看杨廷和那隐忍的神情,顿时一振臂,再度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要我全权指导太子学业,身为忠于陛下、爱岗敬业的臣子,我自当教导太子孝道礼法。杨翰林,难道你觉得有错吗?” 杨廷和也再度攥紧了拳头,心头在疯狂咆哮: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最早先的时候,我就是用严格的礼法来教导太子,你却说激不起太子的学习兴趣;现在我按兴趣教学法来了,你又要说教导太子礼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便......还是再忍忍吧。 谁知道这事儿万一再闹大了,你又会扣我一个什么样的屎盆子。而且真动起手来,十个我也不够你抡的...... 唉,算了算了......你看那个刘瑾,都一个月了,还没下床呢。 生无可恋的杨廷和,这会儿就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翻开《孟子》读道:“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后面还有一句,他正准备一气呵成读完,却不料何瑾又一摆手,道:“行了,这些就够了......来,殿下解读一下。” 被噎了半口气的杨廷和,骤然一捂胸口,脸都要气歪了! 好在有了之前的铺垫,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就是想到了一件事儿:嗯,这次回去后,配几副速效救心的药吧...... “天下很高兴而要归附自己,把天下很高兴要归附自己的事儿,看作草芥一样,只有舜如此?”朱厚照挠着头生硬说道,显然这段话对他来说有些难度。 杨廷和当即就要开口指正。 但这次他学聪明了,先看了何瑾一眼,果然就见何瑾随意一摆手道:“杨翰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下面那句话。” 朱厚照也觉得何瑾今日有些奇怪了,但还是继续解读道:“不孝顺父母的人,就失去了起码的做人资格。儿子不能顺从父母亲的心意,便不成其为儿子。” “不错,亚圣的这句话是说,仁爱之心必须从爱父母亲人开始培养,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 草率地解释了这段话,何瑾便笑眯眯地问向朱厚照:“太子殿下,身为皇后的儿子,你可曾向皇后送过礼物?” “送,送礼物?......”朱厚照闻言有些懵,疑惑道:“母后乃一guozhimu,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还要我去送?” “表达孝心啊!”何瑾一下就有些急了,道:“皇后娘娘当然要什么有什么,可殿下要是主动用心送上一份礼物,皇后娘娘能不开心?” “更不要说,皇后娘娘那里,也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比如,之前臣跟殿下提过的那种镜子。” “镜子?......”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就雀跃兴奋起来:“是说咱们合伙儿,就能挣大钱的那种镜子?” “不错!”何瑾这会儿就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精美的镜子,交给朱厚照道:“殿下,你瞧瞧。” 朱厚照伸手接过,只见这镜子用黄梨木包饰,还绘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十分奢华贵气。最主要的是,那光洁明亮的镜面,一下将他惊讶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这,这果然如何千户所言,清晰亮堂!” 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块镜子,朱厚照简直笑出了猪声,忍不住憧憬道:“发了发了,这次孤要赚大发了!......” 一旁杨廷和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气得成酱紫色了:好你个何瑾! 你可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说什么教导太子,还有脸说礼法孝道......原来自始至终,是在打这个主意! 谁不知道,宫中的用物一向就是民间的潮流,只要这镜子由太子献给了皇后,那以后只要说一声‘皇后娘娘也是用的这种镜子’,生意可不就赚翻了! 对了,还有那生意!...... 商贾低贱之事,玷污情操头脑! 尤其你竟然还要拉着太子殿下,一块儿去做生意,简直居心叵测! 这下,杨廷和是说什么都不能算了,面色阴沉地向何瑾言道:“何千户,就算陛下要你全权指导太子学业,可你却如此任性胡来,教坏太子。为了大明朝的未来,我也不得不上奏弹劾你了!” 一听这话,朱厚照当时就有些急了,解释道:“杨翰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孤要和何千户做生意赚钱,可不是为了与民夺利,而是为了筹集军费,为日后fangong鞑靼做准备......” “什么?”一听这个,杨廷和气得只觉眼前一片黑,差点没被当场气晕倒:“何,何瑾你竟然还怂恿殿下轻启战端,你,你简直罪该万死!” 可何瑾这会儿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母老虎朱秀英,也送上一面镜子呢。 闻听杨廷和这番话,他才有些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又要告我啊?......去吧去吧,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我跟太子殿下,商议股权分配的事儿。”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零一章 一丢丢...... 到‘请’这个字时,弘治皇帝不由自主地咬重了语调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老奴遵命。” 萧敬闻言,缓缓退下身去。而一出了宫殿门,他陡然挺直了腰杆儿,目光阴冷,带上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看着儿子送来的一片孝心,被丈夫摔碎在地上,张皇后顿时一愣。 可随即又见弘治皇帝那般恼怒,她又忍不住替何瑾担忧起来:毕竟,第一次遇到那么个活泛讨喜的孩子,而且还教导太子学会了孝道......真不明白这为何,会惹得丈夫如此勃然大怒? “皇后有所不知,你被那个何瑾给利用了!” 面对张皇后,弘治皇帝还是耐得住怒气的,解释道:“你真以为那小子是教照儿学孝道?......他是教唆着照儿,跟他一块儿去做这镜子的生意!” 张皇后一听这话音儿就明白了,面色也不由变得冷厉了几分。 “更可恶的是,他还怂恿照儿穷兵黩武、轻启战端。说做这等生意,乃是为了征讨鞑靼筹措军费!”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朕倒是不反对,照儿日后能文武双全。可如今照儿不过才十一岁,他何瑾却不知轻重,竟然向照儿灌输这等思想,简直该杀!” 这一下,张皇后也面露杀气了,凤目微眯,附和言道:“若真如陛下所言,那小子是该好生敲打一番!”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儿,萧敬才带着朱厚照和何瑾来到了坤宁宫。 一看两人的脸色,弘治皇帝刚平静了半个时辰的怒气,蹭的就蹿上来了:此时两人的表情,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迷惑中带着不解,委屈里还有些幽怨,好像大晚上的把他们喊过来,他们多无辜可怜一样。 “微臣参见陛下,”两人齐声开口,不过后面何瑾的废话显然多了些:“吾皇深夜之时,仍记挂着微臣,真令微臣感动不已......” “住口!”弘治皇帝气得只想抽他,沉声问道:“此番唤你们二人前来,知道所为何事吗?” 朱厚照当即吓得跟被阉了的鹌鹑,一句话都不敢说。 何瑾却一脸淡然,甚至还面露一丝的羞涩,伸出手指比了个微小的动作,回道:“大概,能猜出来那么一丢丢......” “一丢丢?”弘治皇帝不由蹙眉,看着何瑾那动作和神情,就觉得......这孩子脑子有坑吧? “嗯,只是那么一丢丢......” 说着,何瑾就谨慎中带着谄媚,继续言道:“毕竟身为臣子,不该擅揣圣意。不过,这事儿微臣办得如此明显,自然是能猜出一丢丢的。” “嗯,那你来说说......”弘治皇帝冷笑。 何瑾闻言这就更羞涩了,甚至还忍不住地搓了搓手,羞答答地言道:“其实忠于陛下,报效朝廷这些事儿,都是微臣该做的。” “可微臣不过只有教导太子之职,偏偏又做出了这等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儿,陛下若不奖赏的话,实在有负陛下英明大度的声名。故而,微臣也就只好勉为其难,接受陛下的奖赏了......” 这话一落,非但弘治皇帝傻眼了,就连张皇后、朱厚照和萧敬等人,也都傻了:何瑾,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以为自己在梦里啊? 教唆太子参与商贾俗事,灌输穷兵黩武思想......无论哪个,都够砍你全家脑袋的! 一时间,满殿寂然无比。 终于反应过来后,弘治皇帝气得身子都微微颤抖,眉梢也突突直跳。显然下一刻,他就要起身大吼,下令让厂卫将何瑾拖出去斩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又悠悠开口了,道:“臣几经钻研、多方试验,才发明了这玻璃镜。” “虽说不能完全解决大明朝缺铜之患,可有了玻璃镜取代铜镜,怎么也能缓解那么几分......嗯,这都是臣该做的,嗯,该做的。” 一下子,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神情激动无比!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