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牧云录》 ——伤心碧 平林漠漠烟如织, 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 楼上有人愁。 玉阶空伫立, 宿鸟晚归急。 何处是归程? 长亭连短亭。 很喜欢李太白这首《菩萨蛮》,曾经也幻想过,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够如太白那般才高八斗,写出流传千古的诗篇。 可惜现实却告诉我,这条路太过艰难。 一个人的才华,也许和看过的书、走过的路、生活的环境,都会有一定关系,但是最重要的,却是与生俱来的那一份灵性。唯独有了这份灵性,再用知识、见识以及经历,去浇灌她,呵护她,或许会有一天,她才会开出最为美丽的花朵。 李白的诗篇,读起来总是有一种铿锵和豪迈的味道,就算是他在写忧愁和思念,也不会软绵绵地去哄骗你的眼泪,而是在或者平淡、或者激昂的叙述中,散发出淡淡的感伤和惆怅。 那不是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也不是李后主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更加不会是徐志摩的“我来了,我走了。” 甚至不是苏轼的“明月夜,短松冈。” 那是一种情感的喷薄和释放,一种深入心扉的爱恋和思念,是一种豪放飘逸中所兼有的含蓄和温情,是一种“长相思,摧心肝”的伤痛。 就如前面所说的,或许是和他的仕途和情感经历有关吧。 也许,一提到相思,很多人就会想起江南的烟雨蒙蒙,苏堤上的婆娑垂柳,或者断桥上一个少年公子低头沉默着…… 这肯定很美,但是我却更加喜欢另外一种感觉:一位淡泊的剑客,如《长生剑》中的白玉京,或者是一位落魄的骑士,如《翻云覆雨》中的厉若海,这些或者平淡或者惆怅的人,孤身远走天涯,望着苍茫的大漠和远处的孤烟,独自徘徊着…… 可能更多的是马致远《天净沙》中,那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落寞感觉吧。 自己这种爱好和习惯,应该跟性格有关,比如我更加喜欢辛弃疾和陆游的词,而不太喜欢柳永和秦少游的。 当然,李清照就不用拿出来说了,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和表达方式,很多时候就是不一样的。 易安居士清婉的风格,本身就是一种极美。 哦,扯得有些远了,我只是想说,这部小说的灵感,或者说是书名的灵感,其实就是来自于“寒山一带伤心碧”,我喜欢这种有些清冷感觉、不同于烟雨蒙蒙的忧伤和惆怅。 所以,我把第一部小说,起名为《伤心碧》。甚至,第一卷的“玉阶秋”,都是脱胎于“玉阶空伫立”。 不是吗?一个美丽的女子,望着南归的大雁,苦苦等待着心上人的出现。脸上或许会有惆怅,或许会有思念,但绝对不会有伤心和落泪…… 或许,我只是语冰的夏虫而已,但是我还是非常希望,能够完全根据自己的感触,去写一点属于自己的文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岐道》——碧云深.千山月 千山月, 萧萧落木光阴灭。 光阴灭, 幽泉空谷, 玉箫声咽。 - 苍茫古道惊云榭, 霓裳舞罢清影绝。 清影绝, 霜华寂落, 广寒宫阙。 - 我很喜欢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有时候也免不了效颦一番,就胡乱填一些自以为不错的词。 其实,也许填成“萧萧落木霜明灭”会更加直观一些:月色如霜,明灭不定。有着一种异常宁静,也异常悠然的气息,或者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惆怅吧! 而且说不定还能够傍上温庭钧的“小山重叠金明灭”,说起来也算是能够附庸风雅一番。 只是我虽然填了两个版本,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霜明灭”。倒不是说“霜明灭”不好,月色原本就是清冷如霜,甚至李太白也曾经写过“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的诗句,又怎么可能会不好呢! 实际上“光阴灭”并不好解释,或许可以理解为“光、阴、暗”交替明灭不定,也算是说得过去。只不过我个人却希望,这是“光阴流逝”的意思,我总是希望营造出一种,孤身一人看着月色明灭,感受着时光从身边、从发梢或者从指尖流淌而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你明明知道她存在,却无法挽留住她的惆怅和无奈,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窒息和静谧,或者还是一种瞬间感悟的惊喜和莫名。就如同偶尔在街边看到了一个异常心动的女子,最终却只能目送着她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失落;又如同戴望舒在《雨巷》中所想象的紫色身影,在街角处消失的那一瞬间…… 其实,我最希望的感觉,或许应该是辛弃疾《元夕》中所写的,“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悲喜莫名,是一种从惆怅转化为失落,最终又从失落升华为感悟的欢喜和赞叹;是佛经传说中的迦叶尊者拈花而笑的自得和感悟…… 可能说得太多了,也有些太玄乎了。傍上了如许多的大牌之后,我突然觉得,我依旧不是大牌,依旧只是自娱自乐的普通写手而已。只是我却没有任何的失落,或许我也明白了,若是没有之前的寂寞、惆怅和失落,又怎么可能会有最终的升华和觉悟呢? 或许,这才是我坚持想要用“光阴灭”的原因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飞鸿渺渺,碧草离离。 …… 天空一碧如洗,如同封印着幽蓝火焰的纯净水晶,蓝得让人心伤。 仿佛下一刻,这纯净之极的水晶,就会发出几声脆响,撒落朵朵冰蓝幽冷的寒焰,瞬息间又将化作丝丝冰雾,弥漫在天际之下,那无尽苍翠之中。 几缕流云悠悠滑过天际,似乎留恋着天空的蓝,还有大地的碧绿,以至于在遥远的天际间,久久地游荡着、徘徊着,如同已然迷路的孩童,正在寻找着回家的路途。 若是有人能够映入碧蓝的天空,或许便能够看到,那虚幻如雾的白云之上,正令人难以置信地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书生,和一个白胡子老和尚。 此时二人都低着头,看着眼前一块悬浮着的紫色棋盘。 棋盘不知是何物所制,散发着朦朦胧胧的紫色微光,上边除了用洁白的不知名材料,刻画出纵横十九道线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装饰。棋盘上摆满了星星点点的黑白色棋子,从当前的局面上来看,白子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正包围着黑子的一条大龙,似乎很快就能够施展屠龙手段,赢得棋局的胜利。 但是白胡子的老和尚却皱着眉头,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右手双指间夹着的棋子,举起又放下,反复数次之后,依旧不能落子。左手不停地数着念珠,似乎这条即将被屠灭的大龙中,隐藏着什么厉害手段,将会在被屠灭的那一瞬间反击,彻底击碎那看似真实,实则虚幻的胜利。 良久之后,老和尚停下数念珠的动作,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摇头轻叹着道:“阿弥陀佛,厉施主好手段,这一招‘福兮祸兮’,可谓是深得造化之妙。” 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犬牙交错,黑子占据了两边三角,单从目数上来讲,大约能够抵得上棋盘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中间的那条黑色大龙,也占据着棋盘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虽然岌岌可危,却依旧挣扎着朝外逃去,逼得白子不得不前后围追堵截,中间留下无数断点。 眼看着只要再落一子,便能够一举围杀那条巨大的黑龙时,老和尚才蓦然发现,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实际上隐藏着极为严重的危机。 由于黑龙所占据面积实在太大,被杀之后留下的空间,依旧足以让黑子再次进行布局腾挪,去呼应已经异常巩固的边角阵地。 “哈哈哈,哪里的话,大师只是心有所思,未能全力以赴,才侥幸被在下所趁罢了。”老和尚对年的年轻书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笑着说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和尚也舒展眉头,笑着叹息道,“或许我早就发现这是一个陷阱,可惜那时贪念正炽,哪里肯放弃已经到手边的好处,总想着就算有什么不对,自己也能够应付得了才是。岂知正是因为犯了这般贪念,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大师着相了,你这一番话里有话的,又岂止是犯了贪念?恐怕是你这一头刚压下贪念,那一头便浮起了痴念和嗔念吧?”年轻的书生合起折扇,在手掌中轻轻敲了几下道,“何况你所说的这些问题,不到我们这个境界,又有几人能够明了?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亿万修士,还不是个个都盯着远处,那诱人的幻境,前仆后继地做着扑火飞蛾?” 老和尚面露凄苦之色,双掌合十,轻声道:“施主说的是。” “更何况,我们只是因为厌了、倦了。但毕竟我们曾经站在那一处山巅之上,触摸过大道痕迹,领略过造化神妙,比起那些早已在路上化为飞尘的同道,却是幸运了不知凡几。”书生站起来朗声说道,又来回走动了几步,脚下的白云形状变幻,神妙非常。 老和尚却不再说话,伸手拈起一颗棋子,放在黑子大龙的最后一口气上,宣告着整条大龙已经被屠。黑色棋子顿时如同云雾一般散开,丝丝缕缕地飘到盛放棋子的棋盒上方,重新变成一颗颗棋子落入其中。 “长生,长生啊!这世人眼中的永恒,修士目中的大道,到头来却究竟是为了那般?”书生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天边悠悠地说道,“我们都是自愿吞下,这枚看似诱人的果实,又何必在此怨天尤人?” 老和尚看着空空落落的棋盘,脸上露出悲喜莫名的神色,最终化为一丝淡然的笑意,轻声赞叹道:“大道无情,造化神秀。舍得之间,自有乾坤。看来木施主早已领悟,方才有破界之举!” “便是如此!” 书生微微点头,声音如同丝丝轻柔的风,朝着远处蜿蜒而去,消散无痕。 天空依旧碧蓝如洗,白云依旧悠悠飘荡,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 …… 雾笼三界,云锁灵峰。 …… 凛冽的罡风吹袭而过,云海波涛翻滚,若隐若现巨大山峰,如同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巨人,托举着云层之上五座颜色各异的巨大楼阁。 回廊曲折之间,雕栏玉砌的巨大的楼阁,大半隐没在飘渺的云海中,宛如扶摇直上的鲲鹏巨兽,伸展着如垂天之云般的双翼,飞翔于九天之上。遥远的天际之间,云层偶尔散开,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座座更为庞大的城池,如同蛮荒巨兽一般,雄踞于苍茫的平原之上。 五座楼阁呈五个方向排列,共同围绕着一座稍微低矮一些的山峰。低矮的山峰正好处于云层之中,云雾缭绕之间,很难看清其中的具体模样。唯有偶尔云雾被罡风吹开时,才能够隐约看到山峰上有着松柏、翠竹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偶尔也会有一些美丽的禽鸟飞翔于松柏之上,或者怪异的小兽奔跑于鲜花之间。 接近山顶的一处悬崖平台上,有着一间异方方正正的茅屋。茅屋非常普通,若不是整个呈现出苍翠的青绿色,或许就和一些乡间的陋室,也没有什么差别。 此时茅屋中正传出一阵时高时低的琴声,低时清澈悠扬,如同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又如思念中的女子般倚窗浅叹,令人不由沉迷其中;高时却萧索凌厉,像是云层间的凛冽罡风吹拂,又像是一个绝世剑客,拂袖而起拔剑直指前方,让人心生畏惧。 琴声持续良久,蓦然间“铮”的一声响起,仿佛琴弦已断。 片刻之后,一柄极其简陋的长剑,从茅屋中飞出,无声地划破虚空,瞬息间出现在千万里之外,停留在一座矗立在群山之巅,如同黄金铸造的金黄色宫殿之上。 金黄色的宫殿中响起了凌乱而宏大的钟声,各种色彩的光芒从四处飞来,最后聚集在金黄色的大殿之前。大殿上方突然升起一股黑红色的雾气,瞬息间便弥漫开来,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黑红色护罩,隐隐笼罩在黄金宫殿的上空。 未几,黄金大殿中飞出一个玲珑有致的黑衣身影,慢慢升到了空中,面对散发着凌厉气息的长剑,目中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久久地沉默着。 “嗡”的一声轻响,长剑微微震动了一下,一层层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撞击在黑红色的护罩上,发出轻微的轰鸣声。护罩便如同被大风吹袭的美丽泡沫,左右变幻着形状,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碎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到三生石上看一眼?”黑衣身影眼看着护派大阵就要破灭,心中焦急之下不由高喊出声,声音如同杜鹃啼血般,令人不忍耳闻。 长剑不为所动,又一次发出一声轻响,无形的波纹更加剧烈荡漾开来,再次撞击在半透明的黑红色护罩之上。护罩剧烈的扭曲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化为丝丝缕缕的黑红色雾气,朝着群山之中逃逸而去。 “好,好,既然你认定是我害了她,那我用命赔给她,总可以了吧?”黑衣身影喃喃自语着,缓缓朝着长剑飘去。 长剑似乎不愿意杀这个女子,不停地震颤着朝后退去,眼看着就要再次没入虚空时,金黄色的大殿中,突然飞出一道碧绿色的光芒,快如闪电般撞击在长剑之上。 瞬息间,在悠扬而动听的金玉撞击声中,虚空破碎,无数的空间裂痕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眼睛,窥视着整个世界;又如同一张张巨大的恶魔巨口,吞噬者周围能够吞噬的一切。 “师姐,你……”黑衣身影来不及说话,便被席卷而来的空间裂痕所吞没,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柄简陋的长剑,以及那道翠绿的光芒。 …… …… 三生石上,苍苔横生。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荒原似乎恒古不变。 汹涌澎湃的江水,不知从何处奔涌而来,咆哮着冲出莽莽大山,蜿蜒游走过一片苍茫的平原之后,最终却依旧消失在那片大山之中。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几颗又高又瘦的不知名树木,附近往往会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高瘦树木。 但是原野中更多的,却是那些髙及人腰的黄绿色茅草。 夕阳西下,如同迟暮的美人,忧伤地看着苍茫大地,洒落了最后的余晖。 暮色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开始在遥远的天边探头探脑,像是在嘲笑美人的忧伤和无奈,幻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一切。 “前世?来生?前世,来生……” 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满脸落寞之色,正站立在广阔无边的荒野中,默然看着远处天际间,那一道血红色裂痕,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 良久之后,少年开始迈动双腿,缓缓朝前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道:“若雪,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在三生石中,并没有看到你的来生。可是阿罗已经逝去,我为什么也看不到她的来生呢?到底是为什么?” 微风吹过,荒原中髙及人腰的茅草,如同黄绿色的海浪一般起伏着。 少年渐行渐远,身影在海浪间若隐若现,最终消失不见。 天边,裂痕缓缓张开,血红色的光芒越来越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江湖幻梦 楚南北部,连山镇。 清晨的大街,在微凉的秋风吹袭下,显得有些萧条。 太阳依旧按时升起,只是已经变得惨白的日光,穿透过略显阴冷的晨霭照在身上,非但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反而平添了一丝寒意。 虽然时间还有些早,但是在小镇中央“李记茶楼”边上的一家说书馆内,却早已是人声鼎沸,掌声如雷,丝毫也没有因为天气和时间的原因,变得冷清起来。 此时馆中座无虚席,站在后排的听众,甚至看不到前面台上说书先生的样子,只能听到一个清朗而温润的男子声音,娓娓叙述着一个关于江湖大侠行侠仗义的故事。 “只见高大侠长剑微微一颤,使出了一记绝招,叫做长虹贯日。那真个是快如闪电,在那土匪头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之前,耀眼如雪的剑光,便已经刺入了对方喉咙,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此刻已然说到最后的关键部分,自然是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台下的听众们,更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各个都张大嘴巴吸着气,为最后的欢呼积蓄力量。 等到说完高大侠杀掉恶霸,又毫不留恋地飘然而去后,说书先生不由异常感慨,说出了几句永远合适的结束语:“从此以后,太平镇的镇民们,又重新过上了安宁祥和的日子,家家都为高大侠立了长生牌位,日日香火不断……” 这下故事便算是讲完了,台下再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为这种赤果果的江湖暴力文化宣传鼓劲,充分发泄着刚才或者更久之前,积攒下来的一些血性和冲动。 看着听台下那一群双目发红,咬牙切齿外加面部肌肉抽筋的雄性动物们,实在让人有些担心,下一刻会不会发生什么暴力事件。 人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如果脑袋充血之后,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思议,一个懦弱的人,会变得勇猛无比;一个冷静的人,会莫名其妙冲动起来。 李牧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原本是个温文守礼的好孩子,现在却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白皙俊俏的脸蛋,也因为热血上脑而变得通红。 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颇有些故事中讲的武林高手,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真气遍布全身的感觉。现在别说那些喉咙顶枪尖、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走江湖把式,就算面前有一头大老虎,他也能一拳打死。 “对,只需要一拳,就可以了……”李牧红着眼睛喃喃自语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榜样的力量,让他有了一种战天斗地的大无畏精神。 热血上脑的李牧,不由自主地抓起了身边垫脚的小板凳,往四周瞧了瞧,准备找一颗比较不顺眼的脑袋,试试大家现在是不是也已经练成绝世武功。 虽然他也可以往自己脑门上来一下,看看有没有练成故事中说的,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绝世武功。只是他一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所以只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定要把机会让给别人才对。 如果他不肯谦让的时候,那自然就是条件不允许了。 就在悲剧即将发生的瞬间,只听见台上的说书先生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得山响,时间卡得精准之极,顿时又把一群被所谓的江湖暴力美学刺激得眼睛发赤、面部发红的雄性动物们,拉回了现实。 “诸位客官莫出声,且听我再说一段侠女报恩。”清朗而温润的声音响起,只见台上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身形消瘦,留着两撇鼠须,尖嘴猴腮,脸色焦黄,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开口说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都不会有人相信,刚才在台上说话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长得极不靠谱的家伙,那原本就应该是一个英俊潇洒,又稍带着落魄气息的男子才对嘛。 只是莫看此人长相猥琐了一些,却是颇具才华,谈吐不俗,说得上是满腹诗书,决计不会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可比。 并且这家伙还给自己起了个充满诗情画意的雅号,叫做“西楼旧梦”。 细思之下,倒是颇有些像“一夜烂柯迷月色,西楼梦醒已千年。(注1)”中所写的,那种充满了淡淡的迷茫与惆怅的味道,似乎有着什么伤心往事一般。 此人还是连山镇周围,方圆数百里内最好的说书先生,不但能说一些才子佳人间,那些风花雪月的段子,就连江湖中的一些侠客们行侠仗义、救危扶困、铲除邪恶之类的题材,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神神秘秘地告诉大家,那些江湖上莫名其妙的规矩,或者秘闻之类的所谓绝密消息,更是让听众人听过之后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当然最重要的,自然还是故事中的侠客们,战胜邪恶之后,总会有明眸皓齿、飘飘如仙的江湖女侠出现,与之结为连理,就更加增添了下面听众的向往之心。 因此,只要是西楼旧梦先生开讲,那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赤地千里,大堂里都会座无虚席,就连犄角旮旯里,都站满了听白书的。 李牧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自从听了西楼先生讲过的一段,叫做《岳大先生战魔教》的江湖故事之后,便为之倾倒不已,只要有空,就来蹭白书听。 所幸西楼先生人长得虽然猥琐了一些,但是心地却不坏,只要不是来捣乱的,大家听听白书,他都是微微一笑,绝对不会和你计较,因此风评甚好。 “上回说到江湖恶势力黄龙帮,在当地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帮主红尘头陀,原本是佛门的一个弃徒,本身就是因为六根不净才被赶出师门。”只见西楼先生清了清嗓子,不徐不疾地开始讲述起来,“其人虽然人品不堪,但却是练武奇才,一身《金刚诀》横练功夫已至化境,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身高三丈、体宽也是三丈。因看上女侠‘月芙蓉’相貌娇俏美艳,上门求婚不成,遂心生邪念……”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下面却突然有人喊道:“西楼先生,你是不是说错了?世间哪有身高和体宽一样的人,那不成了一块冻豆腐了吗?” 声音里面充满了疑惑,看样子确实是觉得不明白,而不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但是大伙听得正开心,故事却被突然打断,就如同那啥……嗯,如同做那种事情,做得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不爽和郁闷,可想而知。 “切,你懂什么,你新来的吧?你怎么知道没有这样的人?”听众甲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对方,一脸不屑地抢白道。 “就是,上回西楼先生就说过,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没有,说不定是因为你自己孤陋寡闻呢?”听众乙立马帮腔道。 “哼,你有西楼先生见多识广吗?不服气的话,你上去说一段试试看。”听众丙自然而然的祭出了大杀器,冷笑一声。 …… 西楼旧梦还没来得及解释,台下众多听客就一脸鄙夷的看着刚才问话之人,这家伙明显是个新来的,听到一点奇怪的就大惊小怪。 哪像我等常听西楼先生说书的听众,就算听到再奇怪百倍的事情,也能泰然处之。江湖之中如果没有点奇怪的事情,那还能叫江湖吗? 问话之人顿时面红耳赤,一脸的不好意思,朝大家拱手表示受教。 西楼旧梦倒也不急,待下面听众安静下来之后,便微微躬身,谢过刚才替他解释的听客之后,这才继续娓娓地叙说,红尘头陀是如何杀光了芙蓉女侠的家人,并且把芙蓉女侠抢上山寨,准备当芙蓉大妈…… 哦,错了,是当压寨夫人的时候,故事中的主角横空出世。 人称江湖四大公子之一的“雪玉公子”,正好路过黄龙山,听说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顿时义愤填膺,挥剑杀上黄龙山,与红尘头陀大战了三百回合…… “且说雪玉公子杀败红尘头陀之后,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浑身上下伤口加起来,起码有一百零八处之多,流出的鲜血,都足以染红黄龙山上的每块石头,其中的痛楚可想而知,不由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听西楼旧梦这么一说,刚才问话的那个新听众又觉得很是奇怪,一个人的血再多,也不可能染红整个山头吧?况且流了那么多,居然还能不死人? 不过经过刚才被人抢白之后,他也不敢再胡乱问话,谁知道江湖中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是血袋子,说不定血特别多也不一定。 随后这名听众便使劲地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同时心中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要学会见多识广,见怪不怪…… 西楼先生口才果然出众,把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侠客战恶霸故事,讲述得绘声绘色,娓娓动听。既显示出战斗的惊险刺激,又凸显出恶霸红尘头陀的凶蛮猥琐,英雄雪玉公子的英俊潇洒,以及受害者芙蓉女侠的娇媚柔弱。 最后还重点表述了雪玉公子非同一般的坚定意志,声称唯有如此,方能成就大事。 当然,所谓的大事就是接下去说的:“此时,被红尘头陀杀光全家,并绑架到黄龙山寨中关押的‘月芙蓉’柳黛儿柳女侠,终于冲了上来,扶住了正要倒下的雪玉公子……” “阿牧,阿牧……”就在李牧听得神游天外、飘飘欲仙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却依旧没有惊醒沉迷于幻想中的李大少爷,。 “谁在叫我?”李牧依旧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难道雪玉公子名字和我一样,都叫阿牧?芙蓉女侠正在呼唤他的名字吗?太好了,这和叫我有什么区别啊……” 正当李牧想要继续幻想一下,芙蓉女侠扶住雪玉公子之后,还会不会有更进一步情节发展的时候,喊他的人终于爆发了:“阿木,你这根死木头,又不干活,跑出去听西楼旧梦胡说八道,快点过来,有事情要做。” 李牧顿时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之后,总算清醒了过来,喊他名字的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绝对不会和芙蓉女侠有半点关系。 顾不上继续听芙蓉女侠和雪玉公子之间,那一套郎情妾意、眉来眼去的勾搭故事,李牧如同蛤蟆一般蹦了起来,转身跨出说书馆大门,快步朝隔壁的茶楼跑去。 “哼,一对狗男女的勾勾搭搭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李牧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顺便还做了一个展示肌肉的动作,“雪玉公子?白雪白玉的,一听就知道长得竹竿一样,肯定是那种白白净净的兔儿爷,有你家李牧大爷那么有肌肉吗?” 听不到下面的说书内容,李牧大爷心里那叫一个不爽啊。可是又不敢继续待下去,只好这般自我安慰了一番,让人一听就知道是羡慕嫉妒外加恨。 自吹自擂一番之后,李牧又皱了皱眉头,一脸迷惑地低声自语道:“不过,为啥长得白白净净的就要叫兔儿爷呢?难道是因为兔子长得白?可是我平时打的野兔子也有灰色的呀!” “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李牧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走进了茶楼大门。 注1:出自上古诗词集《霞叹录》中之《仙问》,整诗如下: 一夜烂柯迷月色, 西楼梦醒已千年。 塘边不见红颜笑, 何处孤坟泪断弦? 又注:《霞叹录》,上古异志诗词集,相传为神秘人东羊戊所作,又分为《风华》、《歧道》、《神语》三卷。其中多录风花雪月、江湖秘闻、寻仙问道之诗词,内容繁复飘渺,品质良莠不齐,向为世人所诟病。 另注:东羊氏戊者,生卒年不详,上古奇书《异人志》载,其约为千余年前人物,少聪慧识礼,敏而好学,性不好华腴,自奉至简,世人多称其贤。 然,命运多舛,曾三次参与朝廷乡试,皆名落孙山;又,忿而习武,论剑数十次,竟无一胜绩;遂投剑沧澜江,耕读于阳山之畔,不问世事。 如此数年,作《霞叹录》三卷,后不知所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割肉大虾 李牧一路小跑着拐过墙角,有些神不守舍地来到茶楼前。 古香古色的大门,雕花的窗棂,以及漆黑的牌匾和斑驳的金漆,无不在讲述着眼前的“李记茶楼”,是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字号店铺。 随着李牧迷迷糊糊地迈过茶楼门槛,便听到“啪”的一声,脑门上已经挨了一记账本。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口水喷洒而下,宛如秋日里的潇潇细雨:“阿木,你这根死木头,大清早的不好好干活,就知道跑去听西楼那只死老鼠胡说八道……” 看着眼前满口黄牙,伴随着阵阵口臭朝自己倾泻口水的大嘴,李牧总算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江湖大侠们的世界虽然顽强,也不得不暂时在脑海中潜伏起来。 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穿着一件灰色的棉布袍子,留着一簇有些花白的山羊胡子,正站在李牧面前喊着话,手里挥舞着账本,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可能刚才说的太急了些,老头停下来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跟你讲过多少回了,西楼那只死老鼠,他就是靠一张嘴吃饭的,胡编乱造一些乱七八糟的桥段,除了骗骗你们这些入世未深的人,就没有别的本事了。你看看有几个老人家,会去听他胡说八道的?” “拜托,这是因为你们老人家已经没有理想了好不好?又怎么能明白那种热血沸腾、还有那什么……什么飞扬的感觉来着!”李牧暗自腹诽着。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够说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被敲几下子。所以李牧只能低着头,任凭口水喷在脑袋上,好歹没有被淹死熏死。 见李牧始终乖乖地低着头不说话,估计老头子对他的认错态度,感到比较满意,便点了点头不再说教,停下来准备吩咐他做事情。 李牧乘着这个机会,总算缓过了一口气,擦着满头口水嘟哝道:“三叔公,跟您老人家说过很多回了,我叫李牧,是放牧的牧,我老爹老娘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指望家里将来能够牛羊满圈,怎么到您这里就成木头了呢?” “你还敢说,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是让你来跟我好好学算账本领的,将来也好歹有个一技傍身,不至于过得清苦。”老头子眼睛一蹬,冲着李牧吼道,“可是你看看,整天没事就知道跑去听说书,能当饭吃吗?能娶媳妇吗?也不知道多学些本事……” 不说还好,一说起李牧父母,三叔公顿时更加激动起来,抖动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差捶胸顿足了。 李牧立即一缩脖子,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出声,等到三叔公平静下来之后,才犹豫着说道:“可是三叔公,那也得有东西让我学才行啊。您记账的本事,我都学会了,您房里那几本《千字文》之类的启蒙书籍,我都已经倒背如流了,韩大娘家里的书籍,我也差不多都借过了。您说我还有什么能看的?” 李牧也有些无奈,自己不但看完了三叔公视若珍宝的几本启蒙书册,还把能够借到的书籍,都借来看完了,一时间实在找不着其他可以看的书了。 这年头,书籍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够拥有的。 虽然这话已经自己说过好多次,不过每次三叔公都是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之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当自己的话是耳旁风了。 “真的?你记账的本领,倒是学得不错,但是那些字你都认得了?”出乎意料,三叔公居然没有如往常那般继续喷洒口水,而是一脸好奇地问道。 一种拨云见日、沉冤得雪的悲喜莫名,涌上了李牧的心头。 李牧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要热泪盈眶才对,不然不足以形同心中的激动和感慨!难道说自己的虔诚感动了各路神仙,总算让三叔公明白过来,自己是个天才少年,不能够用普通眼光来衡量的? 见李牧如同小鸡啄米般地拼命点头,三叔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捋了捋胡子,故作深沉地说道:“你过来才半年,虽然知道你聪慧,但也不会那么快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伸手拍了拍李牧的脑袋,笑着继续说道:“你三叔公虽然只上过几天私塾,但识字还是没有问题的。等会考考你,如果没有学会,可不能胡言乱语。” “三叔公,您放心,我李牧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我李牧天资聪慧、过目不忘,还是那个什么树临风来着。可是立志要成为江湖大侠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吹牛?”见三叔公相信了自己的话,李牧顿时精神大振,开始满嘴胡吹。 随即又觉得光是吹牛没有说服力,便用手比划着举例道:“要成为大侠,那就一定要学习武功,要学习武功,就一定要看武功秘籍。听西楼先生说,武功秘笈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记错一个字,练岔了气,就会一辈子不举的。” 说到这里,李牧突然停来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思索了一下问道:“对了,三叔公,什么叫不举啊?” 三叔公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侄孙给气疯了。他用手指了指李牧,哆嗦着嘴唇,浑身打着摆子,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让李牧看着非常担心,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才会让三叔公变成这般模样。 “我打死你这个不学好的东西,你你你……”三叔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总算不哆嗦了,抓起柜台上的算盘看了看,还好心里头明白着,知道这东西不好使,便放回在柜台上,顺手抓起一个账本,朝李牧没头没脑的一顿乱敲。 李牧顿时抱头鼠窜。 “大侠?我看你就是一只大虾,等你长得足够大了,就被人炖着吃了……”三叔公绕着桌子追了几圈之后,不得不停下来,喘着气恨恨的骂道。 李牧站在桌子对面,一脸讨好地说道:“三叔公,就算是一只大虾,我也是木头做的大虾,别人怎么吃?不怕崩掉大牙吗?” 乘着三叔公喘气的空挡,李牧赶紧抓住机会转移话题,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成功转移了话题,三叔公很快就会忘记前面的事情。 “哼哼,就算你是一只木头做的大虾,别人吃不了你,也可以把你放在锅底当柴烧,去煮别的大虾小鱼……”三叔公似乎没反应过来,顺着话题说道。 看着三叔公果然被带歪了想法,李牧顿时大喜过望,赶紧趁热打铁道:“鱼要煎过才好吃,直接煮了味道不好,我上次从家里带来的鱼给您煎着吃,您都说味道不错呀。” “唉……”三叔公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道,“阿牧啊,三叔公知道你从小聪明伶俐,如果不是出生在小门小户,肯定是前途无量。可这就是命啊,我们这些长辈,也只能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好了。” 看着三叔公的样子,李牧顿时明白,三叔公心里一直很明白,之前只是不和自己计较而已,心中顿时有些丧气。果然如西楼先生说的一般,老头子没一个简单的。 “三叔公,您急吼吼的喊我过来,有什么事情需要侄孙效劳的?”觉得心灵受到严重打击的李大少爷,顿时变得有气无力,气得三叔公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 看着李牧的神情,三叔公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低声说道:“那边有位客人身体不适,想让你去给买一些东西,镇子上你熟得很,就帮客人跑一趟吧。” 说完之后,三叔公又侧身对着坐在窗边的一位客人,打了一个招呼,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背着手回到柜台后面去了。 李牧这时才发现,大厅边上靠窗的位置,正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面带笑意地对李牧点了点头,年纪看起来和三叔公差不多,也是头发花白,只是留着三缕长须,看起来气势颇为不凡。 只是不知为何,却是满脸的疲倦之色。 “老人家,您有什么东西需要帮忙购买的?放心吧,连山镇我很熟悉,肯定会给您卖到最合适的。”李牧来到老人跟前施礼道。 “真是一个俊俏的好孩子,聪慧懂礼节,在连山镇这样的小地方,更是难得。”老人似乎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情绪所感染,脸色稍微放松了一些,微笑着开口道,“方才听你和你三叔公说话,你的志向是当一个江湖大侠?当大侠有什么好的?” “大侠当然好啊。”难得有人对自己的志向感兴趣,李牧顿时来了兴致,“听西楼先生说,大侠都是身怀绝技、义薄云天江湖好汉,他们行侠仗义、惩凶除恶、劫富济贫……” 李牧面露憧憬之色,不管对的错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最后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总结道:“而且,最后都能够得到江湖侠女的青睐……” “哈哈哈,前面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对吧?只有最后一句才算是说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年轻可真好。”老者细细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听李牧胡扯。 被老者取笑了一下,李牧顿时更加不好意思,马上转移话题说道:“据说大侠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都是不怕刀枪,不怕流血割肉的。不像我,上次切菜不小心割了个口子,痛得我好几天没睡好。” “还有这种说法?老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对李牧这句话,老者感到非常好奇,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大侠。 “有啊,西楼先生说,大侠们一高兴了,就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喝酒没菜了,就可以‘割股相下酒’,你看两肋插着刀,肯定会很痛的,但是他们好像没事一样。”李牧一边说着,一边比了比自己的肋骨部位,仿佛是为了增加说服力,随后才继续说道:“而且他们都肯割屁股肉当菜吃,明显就是不怕流血割肉的嘛!” 说完之后,又露出一脸心向往之的神色: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啊! “噗”的一声响起,老者刚喝下的一口茶,全部喷在了地上,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自己几十年的养气功夫,都敌不过这般奇葩的解释。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三叔公,听到了李牧对大侠们的妖魔化解释,不由得拿账本敲着自己的额头,一付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 “这个臭小子,还说自己看完了那些书本,哪本书告诉他‘割股相下酒’是割屁股肉的?这下老脸都被丢光了。”感到老脸无光的三叔公,仿佛也死心了,再加上李牧正在和客人说话,倒也没有账本飞过来砸他的脑袋。 “咳、咳……”老者使劲咳嗽了几声之后,总算是缓过气来,一脸的担忧和无奈之色。 看来得好好和这孩子谈谈,彻底扭转他这些怪异的想法才成,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差点就被一个半桶水的说书先生给毁了。 “孩子,所谓的‘两肋插刀’,不是真的要往肋骨里插刀子,只是表示讲义气而已;‘割股相下酒’是古书上记载的故事,指的是割大腿肉,不是割屁股。”老者又喝了一口茶,耐心地对李牧解释道:“最初大约是说一个国家的储君,因为政治原因外逃,在没饭吃的时候,他手下有一个门客,割了大腿肉给他煮汤喝。”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者又抬头望着窗外大街上的行人,仿佛在回忆什么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逝去的青春。 “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记载往往失真,可能会存在夸张的成分。其实箭插在身上,刀子割在肉上,绝对会很痛的。”老者缓缓说着,像是说给李牧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惆怅:“能够不让自己受伤,就绝对不要受伤,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是自己的元气。元气伤着了,也许等到年老的时候,才会明白,那一点一滴的元气,是那般的重要……”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西楼先生那个半桶水,差点就误导了未来的大侠,看在经常听他白书的份上,这次就先不找他算账了。”李牧有些尴尬地挠着脑袋,看来还是学得不够多,又出丑了。 李牧的声音,拉回了老者是思绪。 老者回过神来之后,勉强笑了笑,又摸了一下李牧的脑袋道:“可惜老夫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允许啊。要是一年前能遇到就好了……” “老人家,你在说什么?”李牧有些奇怪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老者收回思绪,摇了摇头道:“我需要买两套普通的棉布衣衫,一双千层底的布鞋,就和那位卖梨老人身上穿的差不多就成。” 老者指了指窗户对面街上,推着一车梨子经过的老人,随后又拿出了一小块形状有些特别的银子。似乎是从一个大块银子上,用什么东西剪下来的。 李牧掂了掂手里的小块银子,大概有接近二两的样子,想了想道:“镇子上最好的成衣店是韩大娘家的,店里的一套衣衫需要七钱银子,两套就是一两四钱,布鞋需要三钱银子,加起来一共要一两七钱银子,您给的银子多了一点。” “多了的就给你吧,你给老夫跑腿也不能白跑。”老者微笑着说道,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喜欢李牧,可是相遇的实在不是时候。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您稍等一下,我马上给您去买。”李牧微微躬身说道。 随后李牧又和三叔公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右拐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墙角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翠羽明垱 太阳渐渐升起,各处的店铺也都开始营业。 就连街道边上的空地里,也陆陆续续摆了一些小吃摊子。 连山镇虽然不是很大,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略微有些狭小,而且路面坑坑洼洼的不是很平整,两侧的建筑都是一些上了年份的木质房屋,显得有些陈旧。 但由于地处楚南和岳西的交界处,属于水陆通衢之处,南上北下的货物,都免不了要经过这里,所以市面一向繁荣异常。 整个连山镇被东西、南北走向的两条大街平均分开,其余的便是一些细小的巷子,如果能够从空中往下看的话,整个连山镇便如同一块切成四份的米糕。 三叔公的茶楼正好处于米糕的中间位置,而韩大娘的裁缝店,则处于米糕的边缘,东西走向街道的东面街口,位置非常不错。 只要是从东面进入小镇的人,第一眼都会看到一块牌匾,虽然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色泽斑驳,但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出,上面写着“韩家客栈”四个字。 客栈边上的一间偏屋里,就是韩大娘的裁缝店。 街道上的人已经有些多起来,各种各样的讨价还价声音,也慢慢充盈在耳边,不管是岳西的口音,还是楚南的口音,甚至燕北和江南的方言,这边也都能够听得到。 有些时候运气好,甚至可以看到草原上来的牧民,或者南方十万大山中出来蛮人,虽然他们的语言,可能会听不懂,但是连山镇的镇民们,却都会老老实实、客客气气地和他们做生意,从来不会发什么欺负外乡人的事情。 一头很是欠揍的毛驴,不停地对着李牧打喷嚏,看着毛驴主人一脸歉意的笑容,李牧只能无奈地躲开这头驴大爷,快步沿着大街往前跑去,很快就来到了裁缝店。 可能因为是清晨的缘故,裁缝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正坐在柜台后面做着针线活,正是裁缝店的老板娘韩大娘。 柜台后面的韩大娘,虽然荆钗布裙,脸上也刻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是那种自然散发出来的恬静气息,却依旧有着不同于镇上普通人家的风韵。 每次见到韩大娘时,总会让李牧想起自己的娘亲。 据西楼旧梦先生透露的小道消息称,韩大娘原名苏函芝,祖上其实是书香门第,其父亲还曾经当过朝廷的四品清贵官员,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得罪当朝权贵,被迫致仕,回乡路过连山镇时,不幸染病,很快便撒手归西了。 临终前无奈之余,希望能找个人好好照顾女儿,便把韩大娘托付给了一直悉心照料自己一家,善良实诚的韩家客栈年轻掌柜韩大贵,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惜不知是天妒红颜,或是韩大贵娶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无福消受,在成亲十余年之后,便得了重病,留下一家客栈和一儿一女,撒手而去。 据说,韩大贵临死时拉着韩大娘的手,笑着说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娶了韩大娘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最幸福的就是和韩大娘有了一子一女,儿子健壮,女儿美丽娇憨。自己不缺,子嗣不绝,就算折寿数十年又有何妨? 韩大贵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挺着胸膛,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这件事情在连山镇被传为美谈,各家的大小媳妇在羡慕韩大娘的同时,少不得会在家中流着眼泪教训自家汉子——娶了自己这样贤惠的妻子,还不惜福知足? 一时间连山镇妻管严数量大增。 但不管如何,一个妇道人家开着一家客栈,总归不太合适。 所以在韩大贵死后不久,韩大娘便把客栈租了出去,自己则在客栈边上的偏屋里,开了一家裁缝店,不求能够赚取多少银两,但至少能够打发一些时光,偶尔也能够和镇上的妇道人家一起唠唠家常。 “也不知道西楼先生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好像整个连山镇,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一样。不会真的如三叔公说的,这家伙是老鼠精转世的吧?”李牧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抬腿迈过裁缝店的门槛。 “韩婶婶,我这边需要买两套短衫,一双布鞋。大小和我三叔公穿的差不多,只是比三叔公要壮实一点,你这边有现成的没有?”李牧前脚刚进店门,就高喊一声,吓得韩大娘双手一颤,不小心在手指上扎了一针。 韩大娘抬起头来,有些嗔怪地瞪了李牧一眼,便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站起来正要教训他一顿,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整天咋咋忽忽的,自己的藏书借去看了那么些,除了口齿更灵便了一些,却是一点都没学会沉稳。 “木疙瘩,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今天不是西楼先生那只老鼠精说书的日子吗?你居然舍得跑出来,看来本姑娘的魅力果然越来越大了,嘻嘻……”韩大娘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串银铃般的声音飘了下来。 “拜托,翠翠,你应该叫我李大哥才对,就算不愿意,也应该叫我牧大哥,而不是什么木疙瘩好不好?”一听见这声音,李牧就一脸无奈地靠在门框上,拿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像是非常希望自己快点晕过去。 随后伸出右臂,脸上露出一丝悲壮的神色,颇有些上法场杀头的模样。 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道:“而且,你能不能换一下台词啊,每次都是因为你魅力无限,让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姑娘家家的,就不能矜持一些吗?” 刚说完这些话,细密的脚步声便更加急促了起来。 蓦然之间,楼梯上出现了一抹翠绿色的身影,然后极快的飘了过来,在李牧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胳膊上已经有剧痛传来。 一个穿着翠绿色轻衫,梳着简单的少女发髻,正忽闪着美丽杏眼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李牧面前,正一脸温柔之色地把手放在李牧胳膊上。 看着眼前清丽如水,又装作一脸无辜的小姑娘,虽然李牧早有所料,却依然难以相信,刚才对自己胳膊下毒手的会是她,韩大娘的爱女,韩金翠姑娘。 既然连自己都很难相信,那自然就没办法讨回公道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女儿欺负李牧,韩大娘虽然一脸的无奈,但是眼中却是有着一丝笑意。当年的自己可没有女儿那么幸福,虽然长在官宦人家,衣食无忧,可每天不是对着书本,就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小院子,要不就是做着女红。 “哼,就知道教训我,你还欠着我好多故事呢!你之前答应过的,只要西楼先生那只死耗子说的故事,都要转述给我听的。”韩金翠一边轻轻揉着李牧胳膊上被掐的部位,一边毫不示弱地讲述着自己的理由,“现在已经欠着我五场了,知不知道,五场。” 随着清脆的声音出现的,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春葱一般的五根手指张开,在李牧眼前乱晃,仿佛在宣示着自己债主的权威一般。 见李牧一脸的讪讪,想要张口解释的样子,韩金翠秀眉一扬,撇了撇嘴道:“别以为我不去说书馆那边,就不知道西楼先生那只死耗子什么时候来,本姑娘只要随便看看大街上的人流,就知道他哪天从老鼠洞里出来。” “是是是。”李牧赶紧一叠声的回应着,“翠翠姑娘魅力无限,小生仰慕已久,恨不能日日相伴跟前,为姑娘排忧解难。” 见韩金翠灵动的杏眼,开始慢慢弯了起来,李牧暗自松了一口气,苦着脸继续说道:“奈何今日俗事缠身,身不由己,想必翠翠也不希望,你李大哥丧命于三叔公口水之下。债务之事,还请宽限几日,待寻得空时,再来给翠翠讲述可好?” 既然痛脚被人抓住,梗着脖子硬挺的,非智者所为也。李大少爷自诩聪明人,自然马上服软才是正理,一番话说得那是情真意切,就差声泪俱下了。 “哼哼,这回知道本姑娘魅力无限了?看你下次还敢乱说,嘻嘻……”看到李牧这般模样,韩金翠得意地扬了扬小拳头。 随后又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道:“也罢,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姑娘也不以为甚,就暂且宽限你几日吧。” 说完这些之后,李牧知道事情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了,只见韩金翠学着大债主的模样,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两圈…… 李牧心里顿时大喊不妙,果然见韩金翠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只不过嘛,你看本姑娘那般宽宏大度,也不计较你之前教训之罪,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啊?” “要怎么表示啊?我现在就是你案板上的肉,要杀要剐,给个准信吧。”李牧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鸡,一脸有气无力的说道,只希望小姑娘下手不要太狠才好。 韩金翠眼中闪过一丝开心的笑意,故作深沉地说道:“这样吧,一口价,我就宽限你五天,连本带息,你只要还本姑娘七场说书故事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韩金翠习惯性的伸出一只小手在李牧眼前晃了晃,觉得有些不对,又伸出左手的两根手指,一起放到了李牧的眼前。 “你怎么不去放高利贷啊,五天就要四成利息,这也太黑了吧?”强忍着在几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上咬一口的冲动,李牧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一口价,六场,多了没有,本大侠铁骨铮铮,宁死不屈。” “切,还宁死不屈呢!本姑娘又不是抢压寨夫人的山大王。”韩金翠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一脸的不屑,看来是被黄龙帮帮主之流给带坏了,“还大侠呢,那么小气,你就大虾吧,还是一只木头做的大虾。” 眼看敲诈不成,韩金翠不由的一脸讪讪,不过一转眼又高兴了起来,伸着舌头对李牧做了个鬼脸,开口说道:“好吧,六场就六场,嘻嘻,又多了一场,好开心啊。” 看着韩金翠转眼又欢呼雀跃的模样,李牧就知道自己又被这小姑娘给骗了。 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一点不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看那张清纯如水仙一般的笑脸,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 “好好,就你厉害,我还有事情,先不陪你玩了。”李牧宠溺地伸手揪住韩金翠小巧的鼻子,轻轻扭了扭,结果被一巴掌拍开了。 吸了吸鼻子,韩金翠还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见韩大娘捧着两套棉布衣服,和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走过来递给李牧。 随后又顺手摸了摸韩金翠的发梢,轻笑着对李牧说道:“这丫头,都被我和她大哥给惯坏了,自从她大哥前年应征入伍之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让人心疼。认识了你之后,现在又被你惯着,就知道整天欺负你,我都有些担心将来不好找婆家了。” “才没有呢,人家哪里有欺负他啊。对不对啊?李大哥。”果然是个聪明人,需要的时候是李大哥,敲诈的时候就是木疙瘩了。 看着眼前五指张开的小手,李牧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敢说出“不对”二字,另外一只手马上会有两根手指头出现在自己面前。 迫于小姑娘的淫威,李牧只好傻笑着说道:“没有没有,翠翠就是我的妹妹,天真可爱,我们只是在随便闹着玩而已,哪里有被欺负了。” 同时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用不着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嘛。 “七场……”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之后,李牧顿时有些傻眼。 五根手指加两根手指,应该是七吧?李牧有些没有自信,心中仔细算来一下,觉得并没有算错。随后又擦了擦眼睛,担心自己是不是昨天没睡好看错了。 没错,七根白生生的手指头,每一根都和新剥的小葱一般,绝对不会有错。可是自己明明不承认被欺负了,怎么转眼又变卦变成七场了呢? 李牧一头雾水地看着韩金翠,小姑娘恨恨的白了自己一眼,转身上了楼梯。 倒是韩大娘看了女儿背影一眼,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莫名其妙的李牧,笑着从他手里接过银两,转身回到柜台后面,顺手拿出一把剪刀,用力的从银子上剪下了一小块银子,大约有二钱左右,递还给了李牧。 “好了,东西准备都齐了,你这就快点回去吧,婶婶可不想你真的被你三叔公的口水给淹死哦。”韩大娘掩口笑着说道,“路上要小心一些。” 果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笑不露齿,哪像韩金翠那个死丫头,发脾气都让人莫名其妙。 李牧辞别了韩大娘,拐过屋角来到大街上,看见街道对面正站着两名蒙着面纱,牵着马匹的骑士看着自己这边,不由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随后又转身对着二楼的窗户做了一个鬼脸,趾高气扬的走了。 虽然二楼的窗户上什么也没有,但是李牧知道,韩金翠肯定躲在窗户后面看着自己。 “死木头,烂木头,气死我了,涨价了涨价了,八场,一定要八场。”窗户后面的韩金翠气得直翻白眼,随后又恨恨地跺了跺脚,把两只小手伸到了自己眼前,考虑是不是需要把其中的两根手指收收起来。 皱着秀气的眉头,小姑娘犹豫了好一阵子,可能觉得自己今天的利息已经够高的了,最后还是勉强曲起了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 “八场,哼,少一场都不行……” 韩金翠看着眼前八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飞尘轻落 晨霭已经渐渐散去,街道也不再萧索。 已经爬上了半空的太阳,光芒有些强烈起来,颜色也不再是那种惨白惨白的,开始有了一丝暖意,慢慢驱走了空气中的寒冷。 横贯连山镇的东西大道,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巨蛇,扭动着修长的身躯,从镇子蔓延到田野里,又从田野蔓延到远处苍茫的连云山脉之中。 大道的尽头之处,不知何时冒起一股股尘土,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个细小的黑点,突然跃出了地平线,朝着连山镇方向赶来。 虽然大路上有很多商队,占据这道路中央,并且还有一些赶集的村民分散在四周,骑士的速度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非常轻松地在商队和村民之间穿插前进,显得游刃有余。 “嗒嗒”的马蹄声,显得轻盈而急促,直到接近镇口时,人群开始渐渐拥堵起来,骑士的速度方才缓了下来。只见两名披着黑色披风,带着宽檐斗笠的骑士,同时翻身下马,顺着人流从东面镇口,缓步走进了连山镇。 宽大的披风遮住了二人的身形,宽檐斗笠周围,也垂下一圈黑色的纱布,在挡住风尘的同时,也让人无法看清二人相貌和性别。 不过若是有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在场,还是可以从二人的体型以及装扮上的差别,还有拉着缰绳的手上看出,这二人是一男一女。 左边的那名男性骑士,身材极为雄壮,足足高出边上同伴一个脑袋不止,牵马的右手显得非常大,手腕更是粗壮之极。只是皮肤显得有些粗糙,手指骨节突出,上面青筋若隐若现,显然是修炼了某种厉害的手上功夫。 右边的女性骑士,虽然被披风遮住身形,但随着微风吹拂着披风,依然可以隐约看出其中的玲珑窈窕,牵马的右手,显得白腻而纤长,只是在虎口处,皮肤隐约有一点点发黄,不知道是练习什么功夫所致。 看着街道上已经有些拥挤的人流,听着南北各地不同的腔调,二人似乎有些不习惯这般热闹的场景,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进镇。 比较奇特的是,男性骑士身体周围,总是围绕着一圈若有若无的气流,就如同被一缕缕清风所包围着,让经过身边的人流,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而那名女性骑士就显得正常了许多,虽然身上偶尔也会透露出一丝尖锐的气息,如同利箭一般直刺人的心底,但至少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受。 也许是因为二人身上的特殊气息所致,虽然是站在喧闹的大街上,却总有一种无法融入其中的奇怪感觉,因此二人周围,很快就不自觉地空出一大片空间。那些人流和商队的马车,宁愿多绕几步路,也不愿意太过靠近二人。 似乎是发现了这个问题,两名骑士同时牵着马匹,朝街边靠了一下,动作非常一致,但却没有那种训练出来的僵硬感觉,更多的像是一种默契。 街边有着一家客栈,牌匾上写着“韩家客栈”四个字,店小二正站在门口,朝二人看了几眼之后,还是放弃出来揽客的打算。 他感觉得到,这二人都不是普通人,心中如果有了什么打算,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热情,或者冷淡,而做出任何改变。 一阵微冷的秋风吹来,吹动着二人的面纱微微扬起,此时女子正好转头看向男子,面纱晃动之下,露出了女子半张娇媚异常的脸庞。 饱满而又红润的嘴唇,正好微微张开,低声问道:“师兄,我们接到谷中传来的消息后,就一路毫不停留地朝岳西赶来,真的只是为了拦截叶师叔吗?而且我不明白,不是说叶师叔因为某些原因,常年在谷中闭关不出吗?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从千山阁逃离出来,并且不知所踪了呢?” 声音低沉而嘶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娇柔,让人听了有一种非常奇特和舒服的感觉。 那名被称为师兄的男性骑士,并没有立即回答女子,而是朝着四周看了几眼,只见大街的两侧,尽是一间间杂货铺和客栈茶楼,显得繁荣异常。 身边左侧开着一家客栈,大概是因为清晨的缘故,倒是显得有些冷清,除了一个店小二在门槛处探头探脑之外,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客栈的拐角处,开着一家裁缝店,此时门口正站着一名少年,背对着大街,而他身前站着一名异常娇俏的少女,以及一位年中年美妇,三人正在说笑着。 少女还用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一脸的得意之色。 不过看得出,少女实际上只是想引起少年的注意而已,就像师妹当年,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找出各种理由赖着不走,不是摔着了,就是功法不会了。 男子在少女秀丽的脸上看了几眼,觉得很是有趣,不由笑着随口说道:“自然是为了拦截叶师叔……” 男子的声音颇为阴沉,充满了自信。但是仔细听起来,却又觉得异常温和,这种有些矛盾的感觉,出现在同一种声音中,显得奇特之极。 “至于叶师叔为什么会出现在千山阁……”男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个消息,是不是可以告诉师妹。 “师兄,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你觉得为难,就不用告诉我了。”女子轻声说道,声音中虽然依旧有些好奇,但显然是不愿意让师兄为难。 男子却轻笑了一声,转头看着师妹道:“师妹,你我夫妻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担心告诉你之后,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是知道聂师叔的脾气的,若是被他知道,我向你透露谷中还没有允许透露的消息,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们。” “对对,若是被聂师叔知道了,说不定会把我们扔到‘杨柳岸’那边去待上几日,那我可真的死的心都有了。”师妹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见师妹被吓得不轻,男子似乎有些怜惜,伸手越过马背,轻轻帮女子重新掩好了面纱,这才沉吟着说道:“其实这原本是我们云烟谷最重要秘密,不过现在叶师叔已经离开了千山阁,倒也不能再算什么了。想必过不了几天,父亲就会宣布这个消息,现在我先告诉你,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说完之后,男子又朝左侧的裁缝店看了一眼,只见那名少年正对着少女拱手求饶,也不知道最后会被少女耍赖,签订多少不平等条约。 眼前的场景,似乎勾起了男子心中的记忆,轻轻摇了摇头,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接着说道:“叶师叔从小就在师祖的安排下,进入千山阁潜伏下来的,这么多年来,谷中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他,就是担心会被千山阁察觉,导致前功尽弃。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师祖之外,就剩下父亲和几位师叔了。谷中之所以一直编造各种消息,也只是为了增加事情的真实性,避免被有心人察觉罢了。” “据说叶师叔天赋异禀,在几位师叔之中,资质是最好的,就算是师傅当年也略有不及,师祖就真舍得白白送给别的门派?”女子有些想不明白,将信将疑地问道。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你说的不错,叶师叔天资出众,也是师祖选择让他进入千山阁原因之一。要是送个普通弟子过去,恐怕一辈子也接触不到门派的核心机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女子点了点头,又思索了片刻,轻声问道:“可是我怎么听说,千山阁除了叶家几位前辈之外,就没有其他先天高手了呢?” 随后晃动了一下面纱朝左看去,正好看到了拐角处的裁缝店里,少女不知道什么原因,正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在少年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愿意继续说这个问题,但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父亲和几位师叔曾经谈起过,说是叶师叔年轻的时候,受过极其严重的内伤,虽然保住了性命,只是从此以后,武功就只能止步于后天巅峰。” 说完之后,可能是心中有些想法,不吐不快,便又接着说道:“这些只是我前些年给几位师叔倒茶时,偶尔听到的,也不知道真假。不过几位师叔当时脸上都挂着挪揄之色,似乎就是为了取笑父亲才说的,父亲的脸色也有些古怪,其中夹杂着怀念、愧疚等等神色,甚至还有一些愤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师兄你不但偷听师叔和师傅的谈话,而且还编排师傅的不是,要是我去聂师叔那里告状,‘杨柳岸’那边,你是去定了。”女子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有些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要敲咋一些不平等条约。 男子轻笑了几声,丝毫没有把师妹的威胁当回事,接着说道:“怕去‘杨柳岸’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早晚要去一趟的。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叶师叔我们都见过的,只是当初我们都不知道他是叶师叔罢了。” “见过?我们都见过的?” 女子似乎皱了皱眉头,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充满了惊讶道:“你不会是说,叶师叔就是千山阁的……” 女子正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时,却发现师兄突然举手冲自己摇了一摇,示意自己先不要说话,转头盯着路边的那裁缝店。 此时裁缝店里的少年拿着一叠衣服,衣服上放着一双布鞋,中年美妇正从他的手中,接过一小块银子,而少女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转身朝楼梯走去了。 女子发现师兄的目光,正一直盯着中年美女的手。 随后才明白过来,确切地讲,是盯着中年美妇从少年手中,接过的那一小块银子。 此时那位中年美妇,已经转回了柜台,并且从柜台里取出了一把剪刀,从银子上剪下了一个小角,笑着递还给少年,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少年便转身走了出来。 一个非常俊俏的少年郎,只是脸上挂着一丝欠揍的笑容,走出裁缝店之后,在大街上又朝着二楼的窗户,做了一个鬼脸,女子看得不由莞尔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有趣的样子,让女子想起了什么,转头正想要对师兄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师兄对自己缓缓摇了摇头。 随后低头沉思着什么,根本就没有去看少年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思 太阳越来越高,已经快要接近晌午时分。 街边的一些饭馆门口,开始有马车驴车停靠,店里也飘出了浓郁的饭菜香味,各个饭馆的店小二,也开始热情的招呼着客人。 几个小吃摊子,也陆续出现在街头巷尾,一个灶台一口锅,几张简陋的四方桌子,再加上几条一个巴掌宽的长板凳,便开始做生意了。 摊主们也高声叫卖着自己的特色吃食,比如什么“馄饨面条,香醋辣椒。五文吃饱,十文吃好”的顺口溜,希望能够引起往来商旅的注意。 此时沉默了良久的“师兄”,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抬起头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看了看天色,有些歉意地对女子说道:“师妹,刚才我突然想到些事情,就忘记和你说话了,你可不要在意才好。” “怎么会啊?你要做正事呢。”女子娇笑着,似乎又有些心疼,“到底想到了什么?要不我们还是先吃饭吧,你看你从昨夜开始,就滴水未进的。” 男子思索了片刻,可能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朝四下看了一圈之后,朝着路边一棵枫树边上的小面摊子道:“也好,我们就去那边吃一碗面吧。” 随后二人牵着马匹,缓步走到面摊边。 男子让师妹先去桌子边上坐下,自己顺手把两匹马都拴在了那颗枫树上,又从马背上的干粮袋子里,掏出两把黄豆喂给马吃之后,才搓了搓手来到桌子边上坐下。 面摊子的老板,早就迎上来摆好碗筷,手脚麻利的在桌子上擦了一边,虽然桌子看起来非常干净,但是这种必要的动作,似乎是绝对少不了的。 等男子坐定之后,老板热情地问道:“二位客官需要吃点什么?我这边有手擀面和薄皮馄饨,那可是连山镇的一绝。面条劲道,馄饨皮薄,加上一些香葱和辣椒香醋,保管您二位吃了一碗,还想要吃第二碗。” 男子慢条斯理地解下披风、摘下宽檐斗笠,顺手放在边上的空凳子上,露出一张有些普通的面庞,脸型方方正正,浓眉大眼,显得有些憨厚。 并且脸上带着一丝风霜之色,显得略有些疲惫,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穿着黑色的劲装,身材魁梧,双臂上肌肉微微隆起,显得雄壮之极,不过面色却极是温和,丝毫没有他声音中那种阴沉的感觉。 除了憨厚和温和的气息之外,男子身上还散发着一丝极其文雅的气息,如同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子一般,决计没有江湖中人那种狠烈的感觉。 此时男子正准备帮师妹摘下斗笠,听到摊子老板的问话,便笑着说道:“先来十碗面条吧,多放些葱花。闻着这醋和辣椒的味道,就知道你这边东西不错。” “先来十碗?”老板脸上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一看男子的体型之后,就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笑,马上笑着道:“好,马上就好,二位客官稍等。” 似乎是觉得面摊老板的神色有些滑稽,女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顺手把自己接下来的披风和斗笠,递给了男子,开口说道:“师兄,你就不能一碗一碗地要吗?每次出来吃饭的时候,那些店小二都会被你吓一跳。” 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女子身材玲珑窈窕,长得极其美艳,而且是不同于普通的美丽,只是小腹部位有些微微隆起,不知道是里面装了东西,还是因为身怀六甲。 按照正常的审美来讲,她的脸其实稍稍显得有点长,鼻子也太高了一点点,而嘴巴也不是那种樱桃小口,嘴唇也有些厚。 但是不知道为何,配上她极其白皙细腻的皮肤,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以及微微有些上扬的长长眉毛,却突然显示出一种异常妩媚的感觉。 甚至让人觉得,如果她的脸短一点、鼻子矮一点、嘴巴小一点,就会和这双千娇百媚的眼睛,搭不起来,就会破坏掉整张脸的美感。 她的那种美,不同于那种清秀淡雅的美丽,而是如同一壶最好的美酒,时时刻刻都散发着自己的香味,让闻到的人,瞬间便会有一种熏熏然的感觉。 脸上略带些挪揄的笑容,让这种感觉更加浓烈了一些,虽然不能够用“清水出芙蓉”来形容,但绝对算得上“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世佳人。 从长相上看,女子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成熟的风情,却又让人觉得,应该是三十多岁的妇人,才应该有的风采。 边上桌子上正坐着几个年轻人,看打扮似乎是一个小商队的伙计,不知道是被女子的笑声所吸引,还是觉得女子说的话比较奇怪,便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忘记吃面,其中一个还差点把面塞在鼻孔里面。 女子对几个年轻人的偷看,也不以为杵,只是微笑着看了几人一眼,那种娇媚中混合着高贵的气息,让几个年轻人一阵面红耳赤,顿时再也不敢继续朝这边看。 倒是面摊子的老板,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长期在这里摆摊,已经见多识广,虽然也抬头看了一眼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异色,随后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忙着手中的活计,很快便烧好了五碗面条端了上来。 “客官,锅只有这么大了,您先吃着,我这就给您下另外五碗。”面摊子的老板水平不错,居然一次就能够把五碗面同时端过来。 麦子的味道混杂着其他佐料香味,扑鼻而来,让人有胃口大开的感觉。 男子轻轻点头,顺手从筷笼中抽出一双筷子,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棉布,在筷子上用力擦了几下之后,递给女子。 随后才把其中一碗面端到师妹跟前,有些歉意地说道:“师妹,这次可真是苦了你了,你都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还要让你出来奔波,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的……” “不是挺好的吗?天天吃那些人参灵芝的,都吃得我开始鼻孔冒血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的。”女子轻笑着,手却不自觉的在小腹上抚摸着。 随后又一脸憧憬的样子,看着男子道:“师兄,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你说到底是男孩子好,还是女孩子好?” 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为师妹思维的转变速度而惊叹,嘴上却立即回答道:“都一样的,不管是男的女的,将来都会成为比我们更厉害的大人物,呵呵。” “可是我希望是男的哎,我们莫家人丁单薄,除了你就剩下小师弟了……”女子轻轻地握住男子的大手,一脸幸福的表情。 “不要和我提那个家伙,听着就烦……”男子突然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严厉。 随后才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对女子道:“师妹,我不是说你不对,只是我每次听到有人说起二弟,心中就会烦躁,他要是有方师弟十分之一的本事,我也就不用这个样子了。比如这次行动,如果他肯过来配合我,哪里需要你出来……”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丰润的红唇轻轻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劝解的话,最后却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整天就知道耍些小聪明,看了几本不知所谓的兵书,还真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统帅了,居然去玩什么策反和合纵连横之类的东西,真以为江湖上的那些老家伙是好骗的?”男子似乎还有些不消气,摇头低声道。 女子脸上担忧之色更浓,眼珠子转了一下之后,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用力晃了晃男子的手臂,有些撒娇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这种话都听你说过好多遍了,也不怕我耳朵听得起茧。” 随后又把手中的筷子重新塞回男子手中,撇撇嘴道:“快点吃面吧,让老板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胃大气雄的江湖大侠风范。” 男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压下心中的情绪,把手中的棉布递给师妹之后,便端起一个大海碗,开始吃起面来。 边上的几位年轻人,再次瞪大了眼睛,惊愕万分地看向这边,不过这次不是为了看那位娇艳的师妹,而是看着那名魁梧的师兄。 盘子大小的大海碗,盛着足够一个成年人吃的面条,到了那位师兄手中之后,只需要三五口,一碗面就剩下其中的清汤了。 随后这位师兄端起海碗,脖子一仰之后,碗里散发着香醋和辣椒味道的清汤,也一起进了肚子,就剩下一个空空的碗底,如同过了官兵一般。 如果说这不算什么,仅仅是吃饭的速度快而已,那么接下来等老板把另外五碗面端上来之后,桌子上摞起来的九个大碗,就知道什么叫做能吃了。 男子却毫不在意,九大碗面条连同面汤一起下肚之后,肚子也只是稍稍有点隆起,还不及身边师妹肚子隆起的高。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布,却是极其文雅地擦了擦嘴角之后,便一脸温和笑容地看着身边,正文绉绉地吃着面条的师妹。 “师兄,你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我看你很紧张的样子。”女子似乎对师兄吃饭的速度和饭量,已经习以为常,一边吃着面,一边低声问道。 男子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吟着说道:“不错,我是有些紧张,因为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结合在路口看到的,推断出一个有些麻烦的问题。” 女子并没有问话,继续吃着碗中的面条,等着师兄的下文。 “师妹,你觉得江湖之中,能武功能够超过我的,除了那些已经是先天境界的老前辈之外,大概还能剩下几个人?” 男子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色,低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秘境高手 一阵轻风吹来,面摊边上的枫树摇晃了几下,发出了几声轻微的沙沙声。 几片红色的枫叶,从树枝上脱落了下来,似乎有些留恋停留在树梢的样子,划着绚丽的回旋舞,依依不舍地朝着地面飘去。 随着又是一阵凉风,两片颇有些调皮的树叶,却是落在了一张桌子上的碗边。 桌子边上坐着的女子,正好咽下一口面条,又轻轻吹了吹汤里的葱花和辣椒油,细细地抿了一口之后,随口回答道:“应该没几个吧,除去草原、蛮族和神秘的高原佛国之外,其他我们知道的,大概也就是那么几个势力了。” 随后蹙起有些魅惑的眉头,思索着说道:“我们秘境四大门派中的那些同辈高手,就不用多说,大家该比划的,早就比划过了。除此之外,就是江南怒蛟帮帮主的江靖海、中原神剑堂的南宫羽和屠盛,以及楚南清风剑派的范青叶。 只是这些人虽然也是后天绝顶高手,但是和你相比,应该还是差了一点,原本铁枪盟的萧月寒倒是应该和你差不多,但可惜……” “你说的都没错,除了秘境之外,江湖中的顶级高手,差不多就这些了,虽然方师弟和几位后起之秀,也算得上是高手,比起你说的几位,还是差了一些。”师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之色,勉强笑了笑道。 师妹看着师兄脸上的神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中也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只能宽慰道:“师兄,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决定得了的,风师叔做了之后才和师傅说,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师傅也没办法,总不能一个外人,就和风师叔翻脸吧?” “唉,我只是觉得,风师叔和二弟这样到处点火,我们云烟谷几十年来的布局,早晚有一天会坏在他们手上。”男子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之后又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力不从心的忧色,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最麻烦的是,就连父亲似乎也快要被他们说服了,几位师叔也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要不是我一直强烈反对,恐怕早就开始实施所谓的新计划了吧。 可是师妹你也知道,金师叔……嘿嘿,金师叔岂是那般好相与的?当年为了他,花师叔孤身北上漠北,辛苦那么多年,也不见他说些什么……” 看着师妹脸上担忧的神色,男子犹豫了一下,便忍住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露出温和的笑容道:“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了,我们继续说我们自己的。你刚才还没说完,那到底有谁能够超过我的?” 看着师兄有些强颜欢笑的脸庞,女子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只得收拾心情,继续夫妻二人的话题,略加思索之后道:“能够超过你的,应该有清风剑派的太上掌门贾正一,大明寺的看门俩和尚,昭华宫的三剑侍,还有就是千山阁的……” 女子数家珍一般,随口说出了几个属于上一辈份,却又未能进入先天境界江湖人士,只是说到“千山阁”的时候,却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看着师兄。 男子朝师妹点了点头,似乎是说她猜的没错,随后接着说道:“贾正一是用剑的,昭华宫的三剑侍,自然也是用剑的,看门的俩和尚,虽然手上功夫也算不错,但是也是用兵器的时间比较多一些……” 说到这里,男子沉默了片刻,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拳头,才接着说道:“所以说,手上功夫能够胜过我莫寒山的碎星拳,恐怕只有叶无踪叶师叔的屠龙手了。” 原来此人就是云烟谷的少谷主,碎星拳莫寒山,号称秘境三十年来最为杰出的天才,被老一辈认为最有可能进入先天境界的后起之秀。 而他身边的美貌女子,肯定就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也是他的妻子幽姬颜昔了。 此时颜昔已经把一碗面吃完,正极为秀气地喝着碗里的面汤。 听完莫寒山说的话,思索了片刻之后,才有些惊讶地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裁缝店道:“师兄,你不会是说,刚才看到的那小块银子,有问题吧?” “师妹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莫寒山笑着夸奖了一句,惹得颜昔直翻白眼。 随后又轻轻握住颜昔的纤手,柔声说道:“我确实觉得,那小块银子有些问题。想必师妹你当时也看到了,那块银子分明是从一个大银锭上切下来的。 从切口上可以看出,绝对不是什么刀剑之类的利器切的,而是用两根手指,硬生生夹了下来,所以切口才会那样光滑和奇特。这一点从后来那位老板娘,用剪刀剪过的切口上,轻易就能区分开来。” 莫寒山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动了动,思索了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道:“以我现在的功力,如果用尽全力,大概也能勉强做到夹断银锭的程度,但是绝对不会有那般光滑的断口。 所以我敢肯定,不算秘境和世家中的几位先天高手,江湖中除了叶师叔之外,谁也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的效果。” “可是光凭这一点,我们也不能断定叶师叔就在这个镇子上吧?说不定那块银子,就是哪位先天高手无聊了,随手夹下来的呢?”颜昔轻笑着说道。 看起来像是在抬杠,但实际上却是问得极有默契,正好问在莫寒山话语的漏洞上。 莫寒山笑了一下,又做了一个与他长相极不相符的动作,突然伸手揪住颜昔的琼鼻,轻轻扭了几下才,仿佛是在惩罚师妹的“抬杠”。 等到被颜昔拿手拍开之后,才笑着回答道:“银块的断口其实很新,说明是最近几天才切下来的。不过师妹你说的也没错,如果仅仅凭这一点,确实无法断定叶师叔就在镇上。但是你有没有观察过,那位少年买的是什么衣服?” 颜昔用手揉了揉鼻子,有些嗔怪地白了莫寒山一眼,似乎是在怪他那么大年纪了,还在玩年轻时候的亲昵动作,只是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欣喜和幸福的神色。 之后又低头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看样式和颜色,似乎是的两套普通的老年人粗布衣服,还有一双千层底的布鞋吧?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些问题哎。” “没错,普通的老年人衣服,就有可能是用来乔装改变身份的,而千层底的布鞋,是走远路最好的鞋子,远超那些缎面靴子或者皮靴子。”莫寒山微笑着看着研习,那张朴实的面容之上,居然也能够看得出一丝狡黠的味道。 此时几个吃面的年轻人已经离开,虽然临走之前,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偷偷看了几眼娇艳妩媚的颜昔,但也只是满脸仰慕,没有丝毫的猥琐之色。 面摊子的老板此时正好走过来收拾碗筷,男子随口问了一下价格之后,便从怀中掏出半吊铜钱,数了数之后,正好五十文,放在桌子上,一文也没有多给。 老板满脸笑容地谢过之后,这才端着碗筷拿着铜钱,走到一边放了下来,又继续热情地招呼着三位新来的中年客旅。 研习展颜一笑,对莫寒山的行为丝毫不以为怪,等老板走开后,才低声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是叶师叔的话,为什么不一次多买一点衣服鞋子?非要每到一地买一次,岂不是太过麻烦?要不是看到银子,我们也不会怀疑他就在镇子上吧。” “这个倒也不能这样说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嘛。若是一次性买得多了,先不说带在路上会很麻烦,光说长时间穿相同的衣服,就会增加暴露身份的可能性,而且一次性购买太多的东西,也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的。”莫寒山看了一眼几个新来的客人,低声说道。 颜昔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是想要继续找茬,最后却发现师兄说得挺有道理,只好轻笑着说道:“光是这些,好像理由还是有些单薄,你还有什么发现,一次性说出来好了,不要总是在我面前卖关子,哼……” “好吧好吧,我就全说了,我只是担心你太过无聊,这才特地让你猜一下的。”莫寒山笑着回答道,随后拿起身边的披风和斗笠,递给了颜昔。 随后自己也站起身来,一边戴着斗笠,一边说道:“师妹,你应该发现了,那名少年和少女,还是那位老板娘,一直都是在说说笑笑的,这说明他们之间非常熟悉,不存在少年刚刚从别的地方过来的问题。 如果说,少年是给家中长辈买衣服的,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实际上镇子上的人,一般都会选择自己买布,然后去定做衣服,那样能够节省下一点费用。更何况同一时间买两件相同的衣服,对一般的家庭来讲,是不太可能的。” 此时颜昔也已经穿好披风戴好斗笠,重新遮住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千娇百媚的面容,陪着莫寒山走到栓马的枫树旁边。 莫寒山一边解开缰绳,一边继续说道:“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只能说他是一家旅店或者茶楼这些地方的伙计,正在帮店里的客人购买东西。而且我们都看得出来,那名少年一点武功都不会,也不可能是哪位高手带出来见世面的晚辈。所以结合他拿出来的那块银子,我们有理由怀疑,叶师叔正好也在镇子上。” “呵呵,师兄果然厉害,你这样一说,我眼前都快要出现了一幅画面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后天绝顶高手,因为不方便出面去买东西,便随手夹下一小块银子给店里的伙计,让他去买东西……”颜昔娇笑着说道,顺手牵起缰绳,和男子一起朝镇外走去。 笑了几声之后,颜昔又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准备怎么办?总不能守在镇口吧。” 莫寒山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地看着颜昔,犹豫了一下道:“守在这边自然不行,叶师叔在后天巅峰停留了数十年,功力深厚,经验老到。正面对决的话,别说是你我二人,就算是先天初期高手,也不一定能够赢得了他。” “所以我们只能时刻关注这里的动静,提前在叶师叔必经之路上设置陷进,才能够有那么一些希望对不对?”颜昔似乎也有些紧张,低声说道。 随后又指了指远处高耸的连云山脉,询问道:“那我们直接去那边的山上可不可以?既能够随时看到这边的情况,又可以提前做出安排。” “可以是可以的,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叶师叔什么时候动身,总不能一直待在那边等着吧?”莫寒山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的身子又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 说到这里,莫寒山声音又变得有些阴郁起来,低声道:“二弟这家伙,真的指望不上,可惜方师弟去了燕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唉……” “一天两天没关系的,我又不是那种暖室里成长的娇花,不用那么担心。”颜昔沉默了一下,柔声安慰着莫寒山,“说不定今天晚上,叶师叔就出发了呢!” 此时正好经过那家裁缝店,颜昔忍不住又朝里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名秀丽的少女,正无聊地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坐在柜台边上。 看着少女的样子,颜昔自然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心中不由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痴缠着师兄的样子,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师兄,我们就不能和叶师叔好好谈谈吗?他再怎么说,也是我们云烟谷当年的七大弟子之一,总不会做出有害我们云烟谷的事吧?” 莫寒山却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些遗憾的味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叶师叔从小就进入了千山阁,先不说两代阁主都当他是亲人一般。只说他已经在千山阁娶妻生子,就不太可能那么容易被我们说动的,毕竟数十年的感情,哪有那般容易放弃?” 说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快要走出镇子的时候,莫寒山才继续说道:“我实话实说吧,其实父亲他早就担心叶师叔不会回谷了的,所以这才四处发动眼线,监视着千山阁的一举一动,叶师叔离开不到五天,就收到了消息。” “啊,竟然会是这样?那师傅为何不早点派出人手?反而要等到事到临头的时候,才让我们急急忙忙赶过来。”颜昔惊讶地说道。 “这个……”莫寒山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破碎虚空 太阳停留在当空,开始撒落更多的光线。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升高了很多,仿佛是为弥补清晨时期寒冷一般。 连山镇大路上的人流,也越来越拥挤,差不多道了摩肩接踵的程度,似乎街道上的热闹程度,也是随着温度的上升而产生变化的。 莫寒山夫妇迎着进镇的人流,慢慢走出了连山镇,朝远处的连云山脉走去。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莫寒山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的气息,才重新开口对颜昔说道:“因为我们要求叶师叔盗取‘伤心碧’的时候,叶师叔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隔了好几天之后,才回话同意动手的。 所以父亲才会觉得,叶师叔极有可能,不会再回到云烟谷了。但是你也知道,除了父亲和聂师叔之外,其他几位师叔都没在谷中,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正好我们又离得比较近,这才会让我们赶过来。“ 随后轻叹了一声,颇有些不忍地说道:“据联系叶师叔的人说,再次见到叶师叔的时候,他老人家面色憔悴,像是老了十余岁一般。虽然我们和叶师叔并没有什么感情,真的动起手来,肯定不会留手,但是……我能理解叶师叔的感受。” 颜昔沉默了片刻,却有些疑惑地问道:“叶师叔是我们云烟谷当年的七大弟子之一,就这样白白送入了千山阁,最后还不一定能够为我们所用,这么做值得吗?” 莫寒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直到走出百余米之后,才抬头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值得,绝对值得。相比起伤心碧的价值,别说是送叶师叔过去,就算是送我父亲过去,恐怕爷爷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当年只不过是因为叶师叔的出身,和千山阁叶家有一点瓜葛,才选择了让叶师叔过去罢了。” 颜昔点了点头,似乎是想问伤心碧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最后不知为何,却忍住没有去问,反而有些疑惑地说道:“那我们云烟谷就这般让叶师叔进入千山阁,又怎么能够保证,他能够继续为我们云烟谷着想?” “我前阵子也这样问过父亲,但是他老人家说,这不过就是一场赌博罢了。”莫寒山似乎还在想着什么,随口回答道,“据说当年爷爷也曾说过,赌输了就是失去一个天赋超绝的弟子,赌赢了就是得到秘境最重要的密宝。” 说到这里,莫寒山又低声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毫无把握的,据说父亲所说,叶师叔身世坎坷,在稚龄之时,父母便被匪徒杀死,是爷爷把他从一窝山贼里救出来的,所以以叶师叔的性情,也绝对不可能做出出卖云烟谷的事情。 但你也知道,叶师叔这种重情重义的性情,其实也就是把双刃剑。虽然可以保证他不出卖云烟谷,但是时间久了,让他出卖千山阁的可能性,也几乎就没有了。” “如此说来,倒也是有些道理。”颜昔点了点头。 随后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但是现在叶师叔明显是身受千山阁大恩,并且又有家室牵绊,却为何还是做出背叛千山阁的事情?” “倒也不能说一定是背叛……”莫寒山迟疑了一下道,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解,“根据父亲的意思,叶师叔之所以答应动手,应该是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并非是应我们的要求才做的。” 随后又沉吟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虽然具体原因现在猜不到,但是根据我个人的想法,恐怕和千山阁两代老阁主突然去世,总有些关系的吧……” 二人沉默了下来,似乎都在思索“叶师叔”为何逃出千山阁的时候,一辆驴车匆匆自二人身边经过,车上拉满了大白菜。车夫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急着赶路,走得有些快了,路过莫寒山身边的时候,驴车突然晃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倒向莫寒山。 就在车夫惊得一脸煞白的时候,莫寒山已经伸手轻轻扶了一下车把,已经倾斜的驴车,居然如同被巨力托住一般,被缓缓推回去,恢复了正常。 “多谢,多谢这位老爷,刚才小的走得急了些,实在对不住您……”中年车夫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不停地对莫寒山弯腰道歉。 凭莫寒山扶正驴车的动作和力量,他就算再是眼拙,也明白眼前蒙着面纱的二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刚才若是真的翻了车,白菜烂掉还是小事,真要砸到莫寒山,那可就闯了大祸了。 别的就先不说,只要看看莫寒山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如果被弄脏了,他就算买个十车百车白菜,也一样赔不起。 莫寒山收回托住车把的手,如同没事一般地摇了摇,温和地说道:“没关系,一点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街上人流密集,你要小心一些才是。” “是是,小的明白。都怪小的迷了心窍,想要早点卖掉白菜,好赶回家去吃饭,能够省几个饭钱……”赶车的中年车夫,没想到对方这样的大人物,却是这么好说话,顿时感激涕零,一叠声地责怪自己。 莫寒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随后又在那头闯祸的毛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看着车夫佝偻着背朝前走去,渐渐消失在人流中。 颜昔看着沉默不语的男子,突然轻笑着说道:“师兄,你总是这般,对那些江湖中想要拍你马匹的家伙不屑一顾,却对这些小民们爱护有加。” “呵呵,江湖中那些人,本身就拥有了很多,却还是不肯知足,整日里就知道互相算计着怎么得到更多。”莫寒山笑了一笑道,“相比之下,这些升斗小民,虽然也一样算计着有些东西,却比那些家伙淳朴很多,也没有那般的贪婪。” 随后似乎有些感慨,不等颜昔说话,就略带着自嘲的口吻说道:“其实话说回来,我一边笑着那些江湖中人,却一边做着相同的事情,说起来比江湖中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还要更加贪婪得多。”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向来不屑于争权夺利,就算是谷中的事情,你也是能避就避开了,怎么能够说得上是贪婪呢?”颜昔轻声问道,语气中却着实有些不解。 莫寒山似乎有些触动,轻叹了一声之后,有些无奈地说道:“师妹你也说了,我从来不喜欢管那些琐事,这次却为什么那般积极?一接到父亲通过飞鸽传来的消息后,二话不说就过来阻截叶师叔,甚至还带上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这也没什么呀,师傅在书信中说过,情况紧急万分,我们作为晚辈的,替长辈分忧也是应该的。”颜昔笑着宽慰道,“何况我们是夫妻,自然要一块出来才对啊。” 莫寒山摇了摇头,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有些严肃地说道:“师妹,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一些事情的,免得增加你的烦恼,毕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叶师叔。但是现在叶师叔十有八九是在镇子上,我们几人对上是早晚的事,所以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心中有个底比较好。” 颜昔点了点头,二人同时翻身骑上了马背,缓缓朝前走去。 莫寒山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据父亲所说,当年为了骗过千山阁,爷爷连丝毫武功都没有传授给叶师叔,就是担心被叶老阁主看出来。所以叶师叔除了有个云烟谷弟子的名头之外,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最后爷爷可能觉得还不够保险,甚至暗中控制了一股山贼,在叶老阁主一次外出的必经之路上,杀光了岳西一个叶姓小村庄的村民……” “这也做得有些过了吧?”颜昔似乎吓了一跳,惊愕万分地说道,“不是说我们秘境四大门派和两大世家,以及皇族有过约定,不可以介入普通人生活的吗?” 莫寒山轻甩了一下手中的马鞭,低声道:“我当时也是这样问的,但是父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还不明白伤心碧的作用而已’,就打发了我。 在我知道伤心碧的来历和作用之后,心中虽然依旧有些不忍心,但是扪心自问,如果我处在爷爷的位置上,一样会这么做的。” 颜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看着师兄,等着他继续解释。 莫寒山顿了一下,沉声道:“爷爷曾经进入过西方的不可知之地,虽然深入不到一里的路程,就被迫退出,而且身受重伤,却在无意中得到过一块极为古老的兽皮。兽皮面有一小段怪异的文字,以及一个精美的图形,经过几十年的研究外加一些猜测,才大致弄明白,兽皮上所记载的,应该是关于一块名叫‘木行’的玉石的信息。 根据记录者的语气,这块玉石应该是上古神话时期,仙人们都垂涎三尺的宝物,它的形状应该是一块碧绿色的圆形美玉。只要能够得到这块玉石,参悟透其中的奥秘,便有可能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从此长生不老。” “师兄,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仙人这种事情吧?”颜昔惊讶之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莫寒山说话,若不是有面纱挡住,肯定能看到她秀美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 莫寒山却转身朝后面越来越远的连山镇看了一眼,这才回答道:“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和另外一个传说结合起来,事情变得太过巧合。” 颜昔并没有说话,莫寒山极为默契地继续说道:“是关于千山阁的祖师叶大先生,师妹你肯定是听说过的。根据爷爷的推测,叶大先生当年突然崛起,与伤心碧决计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里,莫寒山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根据谷中记载,叶大先生在四十余岁的时候就达到先天后期的境界,称霸一方,连我们云烟谷都不敢招惹。而在六十余岁的时候,修为终于达到了顶峰,最后进入西面的不可知之地,破碎虚空而去,成为秘境传说中,数百年来唯一一个破碎虚空的高人。” “破碎虚空?叶大先生真的破碎虚空而去了?”颜昔惊讶之极,“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千山阁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随意编造出来的。” 随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师兄,看你说来说去的样子,不会是说,记载中名叫‘木行’的玉石,就是千山阁的伤心碧吧?” “根据爷爷的猜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莫寒山平静地说道,“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爷爷搜罗了无数关于叶大先生记载的古籍,就连那些当年和叶大先生有过交集,最后没落了的小世家都没有放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木行就是伤心碧。也最终确定,叶大先生当年破碎虚空而去,绝对是真实的。” 说到这里,莫寒山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至于为什么会叫伤心碧,爷爷当年进入过皇宫的书库,在一些隐秘的皇室古籍中看到过,似乎是在叶大先生之前,‘木行’的每一任主人,在想要从中参悟些什么的时候,不是身受重伤,就是突然暴毙。所以后来人们就把这块美丽的玉璧,称之为‘伤心’。” 看着颜昔沉默不语,莫寒山的情绪似乎也低落了起来,低声叹息道:“所以我说,我其实比江湖中那些整日钻营的家伙,更加贪婪……” “呵呵,师兄你就别骗我了。”颜昔沉默了片刻,突然娇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既然说来说去地说了那么多,我知道你肯定也动心了,但是我更知道你不会随意去冒险的。” 莫寒山也突然也笑了起来,转头看着颜昔道:“唉,想要骗你一下可真困难。其实,我是真的动心了,毕竟破碎虚空这种事情,谁不羡慕? 但是我现在连先天都不算,就算得到了伤心碧又能怎样?这次急着赶过来,主要还是不想让伤心碧,落入金师叔手中,到时候危及到我们秘境的生存。” 说完之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另外,父亲的岁数也有些大了……” “师傅的岁数大了我知道,但是叶师叔和金师叔有什么关系?金师叔不是也一直在闭关吗?”颜昔听得云里雾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莫寒山再次犹豫了一下,才沉声道:“渭阳城,只要叶师叔想要北上,必然会经过渭阳城,只要他到了渭阳城,那就绝对逃不过金师叔的追杀……” 看着女子想要继续说话的样子,莫寒山却突然摇头道:“算了,师妹,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快点赶往连云山脉吧。这里面的情况太过复杂,估计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清的,等事情过去之后,我回头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颜昔似乎还是有些担心,但是犹豫了片刻之后,似乎知道莫寒山的性格,便温柔地点了点头,放弃了继续询问的打算。 随后二人一起催马前行,很快便消失在地平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王大神仙 李牧现在心情非常的糟糕。 就如同这秋日的阳光,惨白中还带着一些哇凉的感觉。 顺带着,街道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商旅,也就不再那么和蔼可亲了,一个个都是满脸铜臭外加面目可憎的模样。 就像是铺在大街上,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一般,让人想要踩上几脚。 微凉的秋风吹来,萧萧落下的枫叶,如同红色的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原本是多么美丽,多么让人陶醉。 可是现在李牧突然觉得,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萧索起来,枫叶飞舞的样子,也变得特备的哀伤和凄凉,就像是给先辈烧的纸钱。 区别只在于纸钱是黄色或者白色的,而枫叶是红色的。 “像是……”李牧搜肠刮肚,最后总算憋出了一句,“像是后辈们太过伤心,或者泣血或者吐血在纸钱上,所以就变成红的了,你大爷的……”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心情从极度开心,到极度糟糕的变化,居然会那么顺利,顺利得如同镇子边上的小河上,日夜不停旋转的水磨一般。 虽然这中间也是有着那么一点过程的,但相对于糟糕程度来讲,这么点过程,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李牧犹豫了半天,还是确定自己有些后悔。 在买好衣衫之后,为什么不直接回去,而是要转身跑到边上的雨伞店里,顶着店主人赵老头的白眼,挑挑拣拣地买了一把雨伞。 因为他发现,茶馆里喝茶的老人没有带伞。 这实在不是个好习惯,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要是万一遇上下雨可不好办,特别是年纪大的人,一旦淋了雨,就很容易生病。 当然,其实年轻人淋了雨之后,也一样很容易生病,李牧这样想,只不过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是个尊老爱幼的未来大侠罢了。 李牧考虑了一下之后,觉得反正有多余的两钱银子,就决定老者买一把上好的雨伞。 因为老者似乎说过,要把这二钱银子,送给李牧当跑腿的费用,因此李牧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对这两钱银子,有绝对的支配权才对。 “赵记”店铺上好的油纸伞,外形虽然普通了一些,但是做工精良,用料考究,结实耐用,童叟无欺,李牧还是非常满意的。 当然,不满意也不行,赵老头的手艺那可是连山镇一绝。 另外据他自己吹嘘,就算是整个楚南,那也是数得上号的,甚至在整个大楚,也应该……说不定……或许……有一席之地才对…… 如果李牧敢不满意,结果肯定就是伞拿回去,再招待你一顿伞骨子。 正当李牧拿着雨伞,走出了伞店大门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铛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伞店门前的大路上。 李牧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下,只见一块有些发黄的麻布,由远而近,直直得冲着自己飘了过来,声音的来源,正是麻布下面的两个小铃铛。 李牧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再三确认之后,还是认为那就是飘过来的。 那块发黄的麻布挂在一根竹竿上,就如同船帆一般,被微风轻轻吹拂之后,带动着下面的船只前进…… 哦,错了,下面应该是一个头戴破帽,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虽然努力装作满面红光的样子,只是微微发干的嘴唇,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没吃早饭的事实。 李牧立即准备开溜,因为他发现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根据西楼先生独家透露的经验,江湖中的小孩、道士、和尚、、瞎子等等,凡是属于弱势群体的,那都可能是危险人物,能不碰最好不要碰。 所以李牧觉得,这位非道非俗非僧的老人,自己似乎也不要碰比较好。 “小兄弟,请留步……”见李牧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好不容易才物色到一个猎物,老头哪里肯放过,急忙出声阻拦。 “唉……” 李牧不由长叹一声,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既然对方都开口了,立志成为扶贫济困的大侠的李牧,也只好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这位老人家,盘算着自己口袋里的几个铜板,够不够扶贫一番的。 “小兄弟,我看你根骨清奇……”老人见李牧停了下来,顿时大喜过望,稍微有些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之后,赶忙开口说道。 “根骨清奇,面相奇特,乃是大富大贵之象,日后必成大事。然今日印堂发黑,或有大祸将至……”李牧面无表情地接着老人的话说道,一脸地无辜样子。 老人不由得目瞪口呆,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这句话似乎应该是自己说出来才对,怎么就会从对方的口中念出来呢? “哪里哪里,小兄弟根骨清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且面带桃花,印堂发亮,近日定然有好事上门才对。”眼看情况出乎意料,老头赶紧改口道。 随后又在李牧脸上东看细看了几下,思索片刻之后,颇有些故作深沉地说道:“从面相上看,你我属于有缘之人……” “今日便破例替你算上一卦,若是算得准了,小兄弟有人捧个人场,有钱捧个钱场,不计多少,随意即可……”李牧继续面无表地接着老人的话道。 老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再一次目瞪口呆地看着李牧抢了他的台词,心中怀疑今日是不是出门忘记翻一下黄历,或者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难道是遇到同行了?可是看看对方的打扮和年纪,又不太像。 “好了好了,老人家,你说的这些话,我早就在说书先生那边,听过全套的了。”李牧耸了耸肩道,“所以其他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随后装作一脸微笑地说道:“老人家如果腹中饥饿需要吃食,我这边还有几个铜钱,你拿去买上几个馒头即可,我家中还有事情,就不陪您老用饭了。” 说完之后,李牧有些不舍地掏出了口袋里的几个铜钱,准备递给老头。 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可是自己一个月攒下来的零花钱啊,本来准备买点有用的东西的,这下子算是全部打了水漂了。 “岂有此理,你竟然把老夫当成江湖骗子不成?老夫像这样的人吗?”出乎李牧的预料,老人并没有兴高采烈地拿钱走人,而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着脚。 一根细细长长的手指,指着李牧的鼻子叫道,就差点戳到鼻子尖上了。 李牧有些好奇的看着这根手指,还有连着手指的手,皮肤显得颇为细腻,手掌纤细而修长,如果不是颜色泛黄,还真不像是一个落魄的算命先生的手。 “实际上,您老人家看起来,绝对就是这样的人啊。”李牧一边腹诽着,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虽然也是非常的修长,但是绝对没有那般纤细,更加不会有那么细腻的皮肤。 老头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指,随后又装出一脸严肃的神色,对着李牧说道:“也罢,今日老夫定要替你算上一卦,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本事。如果算得不准,分文不取,算得准了,也照样分文不取。” 恼羞成怒的老头也不管这句台词,已经被李牧说过了,盯着李牧从上到下看了良久,方才说道:“老夫看你今日印堂发黑,戾气缠身,不出三日,家中必然有事,若不小心处理,定然大祸领头,而且,自身或有性命之忧。” 李牧不由愕然,仔细想了想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跳脚道:“老头,你刚刚不是说本少爷印堂发亮,面带桃花的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另外你别不知好歹,就算我抢了你的话,拆了你的台,你也不用这样诅咒我吧?诅咒我还不够,还要诅咒我家人,小心本少爷和你翻脸啊。” 一听老人连自己家人都扯上了,李牧也有些生气,如果不是顾及到对方年纪大了,自己又不能做欺凌弱小的恶霸,把雨伞砸到对方的脸上的心都有了。 老头却是一脸的傲气,根本没把李牧当回事,翻着白眼道:“哼,小子你懂个屁,也不看看老夫是何等人物,会故意诅咒你?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可以保持平静,但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改变你的气运和未来。” 李牧还真被老头子的气势给唬住了,伸手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虚地问道:“老头,你的意思是我刚才抢了你的话,把好运给弄没了?这有点夸张了吧?那你说说,你是谁?难道是很厉害的人物不成?” 老头见李牧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立时大喜,看来这小子已经被吓唬住了。 当即满脸傲气,指了指手中拿着的竹竿子道:“老夫王三一,江湖人称王大神仙,外号‘仙人指路’,多少人求着老夫算上一卦而不可得,你这小子居然敢蹬鼻子上脸,不拿老夫当回事,真是不知好歹。” 李牧这才看清楚,那块发黄的麻布上写着八个字——铁口铜判,仙人指路,俨然是江湖骗子们闯荡江湖,欺骗良善的必备道具。 不过还真别说,八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颇有些狂草的味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牧总觉得字里面,有一种清婉和娟秀的感觉。 “难道真的是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高人?”李牧盯着八个字,心里有些没底。 又见王三一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便沉吟着说道:“行,那你就给本少爷算上一卦,看看本少爷什么时候能成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只要算得准了,我就相信你。” 虽然老头依旧不满意李牧的态度,但好歹对方也认可了自己王大神仙的称号,就算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强替他算上一卦吧。 老头仔细看了看李牧的脸,然后又看了看李牧的手纹,最后又问了一圈生辰八字,就闭上了眼睛一边数着自己的手指指节,一边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一、二、三、四……十,开口。”李牧在心中默数了十下之后,眼看着老头果然睁开了双眼,一脸惊奇地看着李牧。 见到老头如此配合自己,李牧心中不由感叹,西楼先生真神人也,果然一切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接下来老头肯定要大呼小叫吓唬自己…… 不对不对,这是怎么回事?这老头怎么不按照西楼先生所说的,一言不发就转身走了呢?难道连卦金也不要了?欲擒故纵,肯定是欲擒故纵…… 眼看着老头就快要进入人流之中消失不见时,李牧终于没有忍住,放弃了对西楼旧梦的信任,直接跑着追了上去,拉住老头道:“王大神仙,老神仙,老前辈请留步,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走了呢?难道不是应该说几句惊人的话,来吓唬吓唬晚辈,然后再让晚辈问你怎么才能解决,最后才能拿到钱财的吗?” 老者停了下来,嘴唇哆嗦了半天,又伸手颤抖地指着李牧,似乎被气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仙人指路 连山镇的一条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个少年揪着一个老头不放,却是成了路上的一道风景。 行色匆匆的商旅们,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旅途中的无聊,经过二人的时候,都稍稍慢了下来,似乎是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事。 老头哆嗦了一阵子之后,不知为何就恢复了正常,让李牧心中有些嘀咕,这家伙是不是和三叔公一样,只要不哆嗦的时候,就是准备收拾自己的开始。 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老头皱眉横了李牧一眼,才有些恍然大悟地说道:“是谁告诉你要这样的?你不会还是认为老夫是江湖骗子,想要骗你钱财的吧?” “是镇上的说书先生,西楼旧梦先生说的,他说江湖骗子都是用这些套路骗人的,还要求大家提高警惕,不要上当受骗,要不然被骗光钱财,悔之晚矣。”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李牧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西楼旧梦。 “唉,庸师误人,庸师误人啊。”老头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说书先生不好好说自己的才子佳人故事,非要自作聪明误人子弟。算命断卦之道,博大精深,又岂是他一个说书先生能够明白得了的?” 老头说完之后,脸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表面维持着摇头叹息的样子,暗地里却咬牙切齿地想着:到底是哪个老混蛋,居然敢砸我饭碗,绝不与其罢休。 “您真的确定您是王大神仙,而不是江湖骗子?那您刚才为何连卦金都没要,就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李牧看着眼前一脸悲天悯人的老头,将信将疑地说道。 老头斜着眼睛瞥了李牧一样,总算找回了世外高人的感觉,一脸傲然之色:“嘿嘿,为何?你可知道算卦一行里的规矩?可知道算卦行业中有三不收的说法?” “不知道,还请老神仙为我解惑。”李牧一脸谦恭地说道,凡是对自己弄不懂想不明白的,他一向来都很谦虚。 老头颇有些鄙夷地横了李牧一眼,带着一丝不屑的口吻说道:“量你也不会知道,你且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以下三种人的卦金不能收:阳寿将尽者不收,所谓活人不收死人钱也;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不收;再无好运者不收。” 看着目瞪口呆的李牧,老头最后意犹未尽的总结道:“此三类命者,收钱必损阴德,所以我不收你的卦金,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转身准备继续离开,却突然朝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因为此时他的腿上挂着一个人,正是刚才怀疑自己的小子。 “老神仙,救命啊,小子方才无礼,这就和您赔罪了。”李牧满脸惊慌地喊道,又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十个铜钱,用更加快的速度塞如老头的口袋,并且捂着不让他掏出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这才喘了一口气道:“您看,这钱您也收了,您老可得给小子指条明路啊,要不然,按您的说法,会有损阴德的。” “你…这,这,真是岂有此理……”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挂在腿上耍无赖的李牧,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小子,这算是赖上我了吗?” 眼看着李牧一脸坚定地抓着自己裤子,老头不由得有些慌乱,再这样下却不是办法,裤子都快要被拉下来了。 真要如此,那以后就没脸见人了,只要无奈地说道:“行,行,你先放开,先放开,等你放开了,我们再谈其他的,都好说,都好说……” “您老人家已经收钱了,不答应指点明路,我就不放手。”李牧继续耍着无赖,内心只能不停安慰自己,事关生死,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好好好,我给你指点明路,指点明路,你快放手……”老头俯下身来,努力地一根一根的掰开李牧的手指,好不容易把李牧给弄了下来。 李牧见老头子总算答应了自己,也就不在装死狗了,毕竟自己以后还要在连山镇混的,这种丢脸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当下努力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等待着老头指点明路。 只见老头又一次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竖在李牧的眼前,一直等到李牧变成斗鸡眼,才轻轻摇了一下道:“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需要大喊大叫即可。” 随后不知道是真的不放心,还是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又叮嘱道:“切记,切记,一定要大喊大叫才行。” “这样就可以了?会不会太简单了一些啊?比如说弄点什么黑狗血,黑驴蹄子之类的……”李牧脸上露出一丝怀疑之色,顺便带上一些自己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个家伙那里听来的一些门道。 “小子,你是准备去捉鬼吗?什么黑狗血黑驴蹄子,乱七八糟的,是不是还要带上些天葵血啊?”王三一不由得翻着白眼,实在对眼前的小子有些无奈。 随后看着李牧一脸尴尬的表情,脸色似乎红了一下,又撇了撇嘴说道:“我王大神仙的指点,自然都是直指关键,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直指关键?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听起来好像还是有点道理的样子……”李牧努力思索着王三一的话,低声喃喃自语道。 “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了。其实很多时候,只要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你就会发现,事情其实本身就是那么简单的。”老头伸手在李牧眼前晃了晃,发现李牧没有丝毫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容,便施施然的进了一家馒头店。 等到李牧回过神来之后,早已不见了王大神仙的踪影,虽然内心还是有些疑惑,是不是因为自己经验不够,还是上了江湖骗子的当。 但最后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至少已经求得明路,慢慢地也就忘记那十个可能已经变成馒头的铜钱,心情又重新开朗了起来。 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李牧发现因为算卦的缘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赶回去的话,又要被三叔公喷一头的口水。 李牧再顾不得想其他的,手脚麻利地从地上捡起雨伞和衣服鞋子,又随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的小曲,往三叔公的茶楼走去。 茶楼边上的说书馆内,人头耸动,一阵阵叫好的声音传来,想不都不用想,肯定又是西楼先生正好说到了精彩之处。 李牧有些羡慕地看了看那群无聊的人,心不在焉地走进了茶楼。 “阿牧,怎么去了那么久?客人都等急了,是不是又被金翠那丫头缠着讲故事了?”三叔公的口水,总是来得那么及时。 李牧赶紧把雨伞挡在前面,又搓着鼻子说道:“没有的事,就和韩婶婶多聊了几句,又用剩下的银子给老人家买了一把雨伞,多挑了几下,差点被赵老头敲一顿伞骨。” 至于用十个铜钱向王大神仙买明路的事情,那是打死也不会和三叔公说的。 “赵老头的手艺没得说的,每把伞都差不多,你挑三拣四的,被敲了也是活该。”三叔公笑着说道,“快拿过去吧,不要让客人等急了。” 李牧拿着东西绕过桌子,来到老者跟前,恭敬地说道:“老人家,您要的两套衣服和一双鞋子,一共一两七钱银子。 剩下的二钱银子,我看您老出门在外,也没有带把伞,要是下雨了可不得了,就自作主张给您买了伞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老者接过李牧递来的衣服鞋子和雨伞,顺手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剩下的银两本来就是给你跑腿的费用,结果你又替我买了雨伞,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才是,又有什么好怪你的。” 说完之后,又摸了一下李牧的脑袋,笑着对柜台边上的三叔公说道:“老兄弟,你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聪明又细心的后辈。” “哪里哪里,不要夸坏了小孩子,哈哈哈……”三叔公摸着他的山羊胡子,一脸得意地说道,“这孩子从小聪明懂事,在十里八乡那都是数得着的。” 接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地说道:“就是来我这里之后,听隔壁的西楼先生说书给听傻了,天天想着什么单枪匹马闯荡江湖,要成为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侠……” “哈哈哈,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嘛,年轻人就是有想法有朝气,要是都像你我老哥俩这岁数,就算想要闯荡江湖,也没有这心情了。”老者笑着说道。 之后又转头看了看李牧,脸上再次浮现出遗憾的神情,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慢慢开口说道:“孩子,你真的想要成为大侠?” 问完之后,可能是担心李牧会说些什么“割屁股肉下酒”这些不靠谱的话,老者赶紧接着说道:“先不要着急的回答,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要成为大侠?” 为什么要成为大侠?这还真不好说,李牧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西楼先生说的江湖是如此的多姿多彩,那些大侠、侠女们的日子,总是非常的精彩刺激…… 看着眼前气势不凡的老者,李牧似乎明白了,但又似乎没明白什么。 迷惑中,李牧用一种朝圣一般的口气说道:“我好像是想从这里走出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这样就算将来老了,也不会后悔。又想要变得厉害,能够得到无数人的尊重,而不是在这个茶楼里算账一生……” 慢慢的,李牧迷茫的眼神似乎变得越来越清亮,坚定地对自己说:“是的,我要从这里走出去,去见识多姿多彩的世界;我要努力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人物,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让子孙以我为荣。” 看着一脸坚定要成为大侠的李牧,老者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和的李牧一模一样,总觉得江湖是美好的,侠女是多情的,只要自己闭上眼睛进入江湖,就能够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那些侠女都排着队等着自己挑选…… 江湖是美好的,但也是黑暗的,黑暗程度要甚至要远远超过美好程度。 而且,少年似乎也不明白,大侠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号,它也是一种文化和理念,承载着多少高贵的品德、远大的目标和崇高的思想。 “这次我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但愿能够进入平安进入草原吧……”老者低声自言自语道,思绪似乎飘得有些遥远。 摇了摇头,老者收回了思绪,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的长方形牌子,递给李牧道:“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一定要出去看看的话,可以拿着这块牌子,一直往南走,到十万大山的边缘,随便找一个人,让他们带你去一个叫千山阁的地方就可以了。” 李牧好奇的接过这块奇特的牌子,牌子材质非常特别,非金非木,切割成一块简简单单的长方形,正面刻着一个“叶”字,而背面则是刻着“千山”二字。 “我姓叶,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老者摆了摆手,阻止了李牧的发问,“也许这块牌子还会给你带来灾祸,收与不收,就看你自己了。” “那自然要收的,听西楼先生说,真正的大侠,都是需要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才能得到侠女……嗯,才能够得到江湖人士的敬仰,我李牧怎么说也不可以退缩的。”为了心目中的侠女,少年坚定的说道。 叶姓老者微笑着不再说话,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拍了怕李牧的脑袋,又和三叔公打了招呼,踩着正午的阳光,离开了茶楼。 “我一定会成为大侠的。”看着老人慢慢融进人流的背影,李牧握紧了手中的木牌,一脸憧憬地说道。 也许,少年还是没有明白,江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所以他才会说得那么轻松、那么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注定的巧合? 一阵秋雨一阵凉,说得倒是没错。 晴朗的天气,微凉的感觉,不温不火地维持了两天,终于在一场秋雨之后,骤然变得阴冷起来,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冰冷的水珠。 大草原上杀过来的寒潮,最终还是战胜了盘踞在楚南,长达半年之久的暖流,夺下了楚南的门户之地连山镇,嚣张地宣告着自己的统治权。 满地的泥泞和碾做尘土的落叶,如同双方交战后的折戟沉沙,遍布在连山镇方圆数十里范围之内,颇有一种惨烈的味道。 那些不管何时,都拼命往衣服缝隙里钻的凄风冷雨,倒是成了寒流最好的士兵,不停地折磨着路上的商旅,宣示着统治者的权威。 李牧慢慢关上茶楼的大门,最后看了一眼门外行人稀疏的大街,以及似乎比往日更加阴沉的天空,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过去的两天里,李牧一直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中,今晚也毫不例外。 自从该死的王大神仙说李牧“三日之内,必有灾祸”之后,虽然用十文钱买了一条所谓的“明路”,李牧还是觉得不踏实。 毕竟这条明路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的只要是个人,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李牧也是一个人,所以一直觉得放心不下。 第一天夜里,李牧瞪大两只眼睛看着房顶,怎么也没办法入睡,不是担心屋顶掉下来砸到自己,就是担心睡着了那块木牌子被人偷走了。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千山阁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好歹让李牧有了个盼头不是? 直到最后顶不住困意,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梦中一会是被人追杀跳入河中,一会是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惊醒过来之后,才发现由于自己太紧张,把被子拉过来蒙在头上,两只大脚露在外面,十根冻得通红的脚趾头,正向他倾诉着方才的悲惨遭遇。 第二天晚上,呵欠连连的李牧,蹲在床头盘算了半天,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灾祸没来,自己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所以他决定抱着那块牌子入睡。 这可是他立志要当大侠之后,唯一一次比较靠谱的机会,远比西楼先生说的那些掉入悬崖、寻得前辈遗宝,最后修成绝世武功之类的故事,靠谱得多。 至少李牧觉得,如果自己爬到连云山顶峰往下跳,绝对不可能会平安无事的,就算不被摔成肉饼,也一定会被悬崖上横七竖八的树枝扎成刺猬。 还想学得绝世武功?做梦去吧。 而且李牧坚定的认为,西楼先生自己其实也不相信这种事情的,要不然你看他怎么会窝在连山镇这么个小地方,每天靠说书过日子? 早该去跳个十回八回的,说不定都天外飞仙了。 所以今天睡着之后,李牧很开心地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来到了“千山阁”,然后又学会了绝世武功,嗷嗷叫着杀入了江湖…… 最后李大少爷左手拿菜刀,右手握柴刀,从连山镇东街砍到了西街,又从南街砍到了北街,砍翻地痞恶霸无数,所向披靡。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李大少爷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地方就是连山镇,所以梦中的千山阁、绝世武功之类的,都是非常模糊的。 最后由于睡得太开心起不来,被三叔公拿账本敲醒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此李大少爷伤心郁闷之余,非常坚定地认为,如果不是三叔公不知轻重地胡乱敲自己的脑袋,自己已经是一名绝世高手了。 夜里砍人砍得那么开心,当然会消耗很多精力,再加上一连两天都没有睡好,干活的时候难免会迷迷糊糊,不是放错茶叶,就是把滚烫的开水往客人的手上浇。 所幸客人机警,大多也是老熟客,倒也没酿成什么灾祸。 在三叔公浪费无数口水之后,艰难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李牧吃过晚饭之后,迷迷糊糊的爬到床上,决定今晚什么都不想了,管他是福是祸,本少爷先睡了再说。 只要熬过了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原本就有些冷清的大街,在夜里变得更加寂静,除了偶尔有几声犬吠和行人稀疏的脚步声外,就剩下秋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声音。 李牧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被子很厚,被窝里也一直暖烘烘的,李牧身上甚至已经开始微微冒汗,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牧却觉得自己冷得直想打哆嗦。 半梦半醒之间,李牧听到一阵有些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接近了茶楼,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脚步声中的疲惫气息。 随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隐约有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喊着什么。 李牧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正准备穿上衣服下楼开门的时候,一直担心侄孙身体的三叔公,不顾年老体衰,已经起床打开了店门。 紧接着似乎有人进来和三叔公说了几句话…… “阿牧,阿牧,快点起来,快下来,你家里出事了……”三叔公有些着急的声音传了上来,让李牧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三叔公除了喜欢对李牧倾洒口水外,其余时间一直都是四平八稳的,像是现在这样焦虑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据他自己的意思,就算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自己一老头子,着急有什么用? “家里出事了,难道真的被王大神仙说中了?”清醒之后,李牧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大神仙的“诅咒”,“我的老天爷啊,可千万不要是老爹老娘出事了。” 李牧急匆匆地披上衣服下了楼梯,就看见三叔公已经关好大门,正在柜台边上,和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在说着什么。 微弱的灯光下,一个长相和李牧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正拿着一个茶杯喝着热水。 李牧下来之后,才看清楚这名年轻人,正是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堂兄李青,二人算得上是光屁股下河摸鱼,光脚上山掏鸟窝的小伙伴了。 只是李青性子温和沉静,不像李牧那般大大咧咧,总想着离开家乡去外面混,所以一直待在家中种田打猎,两人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见面了。 三叔公看着李牧有些苍白憔悴的脸色,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摸着胡子道:“阿牧,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没有啊,就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睡不着,您不用担心。”李牧有些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让阿青大半夜的跑过来。” 看着李牧的脸色,李青脸上也满是担忧,思索了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阿牧,你也不要太着急,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你爹前两天和大伙一起进山打猎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一头受伤的野猪……” “啊!那我爹没受什么重伤吧?”李牧先是一惊,随后压下惊惶,冷静地问道。 受伤的野猪,那就是比老虎更可怕的存在,李牧已经不指望老爹能够全身而退了,要不然堂兄也不会连夜赶路过来报信。 李青有些诧异地看着堂弟,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沉得住气了?他原本以为李牧会跳起来,然后鞋子都没穿好就会往外跑的。 难道出来混一阵子,就能够做到这样遇事不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考虑一下,乘着农闲的时候,到三叔公的茶楼里混一阵子,不求学到太多,只要能做到阿牧这家伙的程度就可以了。 李青一边想着,一边点头回答道:“虽然最后野猪被大伙打死了,但是你爹也不小心被野猪撞到,断了一条腿,据请来的郎中讲,内腑也有轻微的受伤。” 随后又看了看李牧毫不变化的脸色,心中赞叹不已,接着说道:“所以你娘希望你能够回去一趟,毕竟家里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娘和你妹妹做的来的。” 李牧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断了一条腿的话,那应该问题就不是很大,只要好好修养一阵子,就会恢复如常。 毕竟作为猎人,谁都会有受伤的时候。 李牧最怕的是听到老爹被撞飞起来三丈高,最后口吐鲜血,躺在那边一动不动,到现在还没醒来这种现象,那就是完蛋了。 “一会你收拾一下,明天上午就回去吧。”此时三叔公站了起来,对李牧说道,“茶楼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刚才阿青已经说过,他先留在这里帮我几天忙,等你爹的伤好了,家里安排妥帖了再回来。” 随后转头对李青道:“阿青,你赶了一整天的路,想必也饿了,自己去厨房里弄些吃的,今晚就在偏屋里好好休息,被褥这些都在中间的大屋里,自己去取就好。” “好了,就这样吧,阿牧你快去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三叔公说完这些之后,又叹了口气,就背着手回房休息去了。 “好的,三叔公。”兄弟二人赶紧回答道。 看着摇曳的灯火,一阵不真实的感觉传来,李牧不由得一阵恍惚,喃喃自语道:“家里真的出事了?到底是命中注定的,还是只是巧合?” 随后脑中一阵模糊,无数的想法汹涌而来:“那是不是我很快也会遇到灾祸?到底会是什么灾难?被压死还是被淹死?什么时候可以大喊大叫?老神仙伸出一根手指头,不知道是不是说遇到危险只要大喊一声就可以了?” 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李牧,李青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堂弟,只好低声劝慰道:“阿牧,你真的不用太过担心,我来的时候,二叔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等你赶到家里,肯定会恢复的更好。” 说完之后,又满脸担忧地推了一下李牧道:“你明天还要赶回去,快上去好好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茶楼我很熟悉。” “好吧,那你自己也早点休息。”恍惚中的李牧胡乱点头答应着。 然后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往楼梯上爬去,却一连打了两个滑,才爬上了平时“唰”的一声就能走完的楼梯。 “这楼梯,好像变长了。”李牧自言自语了一句,思绪纷乱地躺在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秘境传闻 一轮清冷明月升起,山中的温度,似乎更加低了一些。 如霜的月色之下,延绵不绝的连云山脉,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墨绿色的鳌鱼。 最高的那个山峰,就是鳌鱼高高扬起的头部,正贪婪地看着前面一颗朱红色的灵珠,仿佛随时都会凌空扑下,把那颗灵珠吞噬得一干二净。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但是山脉中的松柏依旧苍翠茂盛,根本不给突袭而来的寒潮分毫面子,依旧我行我素地迎着寒风,嚣张地摇曳着松针柏叶。 倒是和“鱼头”隔着一道宽阔悬崖的红色山头,却长满了枫树,满山的红叶已经开始萧萧落下,地面上也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朱红色的落叶,甚至已经开始发酵,偶尔透出一股甜甜的醉香味。 红绿相映的悬崖谷道之间,峭壁耸立,虬枝横生,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完整的山脉,却被人用利剑切成两段一般,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绿色的悬崖边上,一条苍茫古道沿着山脉,如同巨蟒一般蜿蜒而上,从远处看去,仿佛是给鳌鱼的苍绿色脑袋,镶嵌了一条土黄色的丝带。 莫寒山正在丝带的边缘上,看着悬崖对面的朱红色山头,微微出神。 远处的连山镇,就像是一只只长了四条腿的怪异蜘蛛,静静地趴在红黄相间的原野之中,等在着猎物的到来,随后一口吞入腹中。 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渐熄灭,连山镇也慢慢陷入了黑暗之中,最后几批“猎物”踏着月色进入蜘蛛肚子之后,就不再有人从镇子里出入了。 “寒树裁清月,昏深寂满途。(注1)”看着天边升起的月亮,被前方山头的树枝,切割成了好几块大小不一的形状,莫寒山不由随口嘀咕了一下。 “师兄好兴致,也吟得好诗。”嘶哑而柔媚的声音响起,一个披着披风的身影出现在莫寒山边上,正是他美貌异常的妻子颜昔。 随后颜昔亲昵地挽住莫寒山的胳膊,看了看远处几条通往连山镇的道路上,果真是寂无一人,立即笑靥如花地说道:“而且也特别应景哦。” 莫寒山有些憨厚地笑了一下,转身看着妻子,眼中露出几分责备的神色道:“师妹,你怎么不在帐篷里好好休息?山中的夜里特别寒冷,小心别伤到身体。” “现在天色还早呢,而且一个人呆在里面也无聊,出来陪你一会不好吗?”颜昔皱了皱鼻子,做出一个小姑娘才会有的表情。 随后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看着莫寒山露出一丝惊叹的表情,脸上不由一红,立即转移话题,表情严肃地说道:“师兄,叶师叔还没有出来吗?” 莫寒山轻笑了一声,右手动了动,似乎又想揪妻子的鼻子。 不过颜昔似乎已经有了防备,立即用左手捂住自己娇俏的鼻子,同时娇媚的眼睛狠狠地白了师兄一眼,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莫寒山只好讪讪地放下手臂,柔声道:“还没有出来,估计叶师叔前阵子赶路太快,想要在镇子上好好休息一下,顺便考虑一下后面的行程吧。” 颜昔点了点头,又思索了片刻,沉吟着说道:“师兄,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你和师傅还有金师叔他们,都一致认为,叶师叔一定会北上呢?” “唉,你现在身怀六甲,怎么还老是想这些事情呢?”莫寒山有些无奈地说道。 只有又有点拧不过妻子的眼神,只好接着解释道:“这个就要从大楚疆域内,各个势力分布来讲了。你知道江南虽然有大大小小的帮派,还有朝廷派驻地方的军队官员,但实际上就是我们云烟谷的势力范围。 楚南的情况也一样,实际控制权是属于千山阁的,东海那边是大明寺的,燕北是属于北风堡庞家的,而岳西则是属于唐家的。” 说到这里,莫寒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虽然各处地方官都是由朝廷任命的,但实际上若是没有秘境三大门派和两大世家点头,那些官员根本站不住脚的。 另外南海表面上是隶属于大楚的疆域,但实际上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越族向来都是我行我素,想干啥就干啥,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十万大山的蛮族嘛,那就不用我再说了,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 “不会吧?这些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颜昔惊愕地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发出一声感叹,“那朝廷真正能够说了算的,岂不是就剩下中原地带了?” 莫寒山笑了笑,轻轻握住妻子的手道:“你一向来不喜欢管一些俗世,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何况知道了有什么用?也不过劳心劳力罢了。” “我虽然一直以为秘境很厉害,却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么大的势力,居然能够达到和朝廷分庭抗礼的程度。”颜昔一脸惊讶神色,吐了吐舌头道。 莫寒山却摇了摇头,柔声道:“师妹你想错了,不是和朝廷分庭抗礼,朝廷说话实际上在哪里都是管用的,我们秘境只是跟荆家皇族分庭抗礼而已。” “这有区别吗?朝廷不就是大楚皇帝的吗?”颜昔睁大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师兄。 莫寒山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对妻子解释,这中间有哪些区别,毕竟其中涉及到的隐秘太多,而且他也不想让妻子在悬崖边待太久。 看了看已经越过树梢的月亮,莫寒山有些宠溺地抱了一下妻子道:“实际上,先天高手破坏力太强,早就已经能够威胁到帝王的生存,所以朝廷并不是只属于皇帝的。至于这其中的关系和区别,等我们回去了我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随后生怕妻子反对,立即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所以说,叶师叔盗取了千山阁的伤心碧之后,实际上在大楚已经再无立足之地。他有以下四个地方可以去,南海的越族、十万大山的蛮族,还有就是北方的大草原,以及神秘的高原佛国。 但是南海越族和十万大山,离我们云烟谷还有千山阁,实在太近了一些,虽然越族和蛮族不太卖我们楚人的账,但是只要利益足够,也不是不能够合作,所以这两处地方,实际上也是不安全的。 更何况南海经常会有飓风骇浪,那些小岛屿上实在不易生存;而十万大山里面,更是蛇虫密布,瘴气弥漫,除了蛮族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长期生存。” “所以叶师叔唯一能够选择的,就只能是北上草原了?然后再通过草原,往西一路前往神秘的高原佛国?”颜昔思索了片刻问道。 “大概只能如此了,反正如果我是叶师叔的话,好像据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莫寒山点头道,“总不能去西面的不可知之地吧?那更加是自寻死路了。” 颜昔皱了皱眉头,突然轻笑了一声道:“我还想到了一条出路,那就是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从此隐姓埋名不出来,大家总没办法了吧?” “哈哈,师妹果然聪明,这么好的办法都被你想出来了。”莫寒山非常配合地惊叹了一声,憨厚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罕有的调皮神色。 看着师兄脸上挪揄的之色,颜昔不由在莫寒山粗壮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莫寒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求饶。 只是略显夸张的表情,说明他压根就不在乎。 看着妻子恨恨的眼神,莫寒山笑了一下,柔声道:“叶师叔盗取伤心碧,既然不是为了我们云烟谷,那就只能是为了千山阁。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对千山阁有什么好处,但至少在短时间内,叶师叔是不希望伤心碧再回到千山阁的。 而且他肯定希望,盗取伤心碧的余波,能够尽快平息下来才好,那样他才能够在合适的时间里,再把伤心碧送回道千山阁。但是如果他一直待在楚南不走,那这件事情就会继续沸沸扬扬,各大势力就算畏惧千山阁的威势,暗地里肯定少不了会继续追查下去。” “那倒是,如果一直找不到叶师叔的话,别的势力先不说,光是我们云烟谷就不会善罢甘休吧?”颜昔想了想道,“而且叶师叔如果跑到岳西,或者中原这些地方躲起来的话,人生地不熟的,估计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一阵寒风刮来,吹得二人披风猎猎作响,颜昔似乎觉得有些冷,不由缩了缩脖子,但又不舍地离开莫寒山,只好把披风裹得更紧一些。 莫寒山正想说话,却见颜昔抢先道:“师兄你不许赶我回去,等说完这件事情,我就回去,所以你要快点说。” “好吧好吧,我继续接着说。”莫寒山一脸无奈之色。 但是拧不过妻子,也只好接着说道:“其实除了我们刚才说的那些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叶师叔已经在千山阁成家立业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就有可能会偷偷回去看家人,那样就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危险。 而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千山阁嫡系弟子,据说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根据个人功力的深浅,在一定范围内,对伤心碧产生一种神秘的感应。” 看着妻子一脸的好奇之色,莫寒山赶紧说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应,只是前几天才听父亲说的,他老人家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这么回事。” “我明白了,所以叶师叔只能跑得远远的。”颜昔轻笑着说道。 莫寒山转头看着远处的连山镇,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所以叶师叔只能往北跑。而只要他往北跑,就一定会进入岳西,最后从岳西和燕北交界处的齐云关,遁入草原。 因为相对于中原来讲,岳西唐家崛起的时间才短短几十年,还不足以控制整个岳西,那样就会安全很多。但是金师叔……” 说到这里,莫寒山再次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金师叔”这个人,而是转开话题道:“我相信如果叶师叔能够平安抵达齐云关的话,一定会故意暴露行踪,好让大楚各大势力都明白,他已经去了草原或者高原佛国,最后大家无奈之下,也只能偃旗息鼓。” 颜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明白师兄为何每次提到“金师叔”,都不愿意深谈,但是也知道师兄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便笑着说道:“说起岳西,我倒是挺想见见唐大娘的,作为一个女子,不但能够进入先天境界,而且还能够建立起庞大的家族,控制住岳西,成为秘境的两大世家之一,真是一位巾帼英雄哎。” “呵呵,那是自然,唐大娘独创的暗器秘法《采莲曲》,是公认的不逊色于几大秘境门派密武的顶级武学,就连一向来心高气傲的云师叔,说起唐大娘都是极为佩服的。”莫寒山一脸赞同神色,似乎对唐大娘这位巾帼英雄,也是钦佩之极。 颜昔似乎来了兴趣,不顾莫寒山眼中的反对神色,继续问道:“云师叔居然会有佩服的人?这可真是罕见啊。会不会是云师叔对唐大娘……” “师妹,慎言,慎言。”颜昔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寒山捂住了嘴巴,还一边朝四下里看了一圈,仿佛担心“云师叔”突然就从树林里跳出来一般。 看着妻子直翻白眼,莫寒山也觉得自己担忧过度,讪讪地松开手到:“师妹,这话你千万要忘掉,千万不能回去了心血来潮说一句,千万不能……唉,反正你千万千万不能够有这种想法,心中有也不行,要不然云师叔知道了,会杀人的。” “不会那么严重吧?”颜昔满脸惊讶道,“真的会杀人吗?” 只见莫寒山严肃地点了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绝对会杀人的,就连父亲都不敢当面说这种玩笑话,何况我们这些晚辈?据说风师叔就曾经不小心说过一次,结果被云师叔打成了重伤,最后若不是几位师叔同时出手拦住,说不定风师叔就已经被打死了。” 说完之后,莫寒山脸上又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些惊惧地说道:“就算这样,风师叔最后也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功力倒退了不少。而且你也知道风师叔和金师叔的关系,但是云师叔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嘿嘿……” 见师兄说得如此郑重其事,颜昔立即乖乖说道:“我知道了,师兄你放心,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就是刚刚睡醒过来陪你的……” 莫寒山顿时露出宠溺的笑容,正想要夸奖妻子几句,顺便把她赶回去睡觉时,只见月色之下,远处满是红叶的山头上,突然滑过一道血红色的痕迹。 一个血红色的物体,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莫寒山激射而来。 注1:修改自《霞叹录》中的一首莫名其妙的诗——《朱叶》,原诗如下: 青霜裁忆月, 昏深寂满途。 落芸踏似水, 醉香已透朱。 泥似朱, 泥似绯朱, 泥似炽绯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叶大先生 不知不觉间,月色有些暗淡下来。 丝丝缕缕的乌云,不知从何处飘来,如同黑色的轻纱一般,围绕在明月周围。 月亮似乎也有些害羞的样子,躲在轻纱中不肯出来,只是偶尔露出半张皎洁的俏脸,偷窥着大地上的万事万物。 “要起风了……”莫寒山借着最后几丝月光,看完了手中的小纸条,随后又看了一眼空中越聚越多的乌云,轻声感叹了一句。 却不知道是感叹天上的月亮,还是感叹手中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师兄,这是谁传递过来的消息?”颜昔看着丈夫脸色有点不对,柔声问道。 随后又看向莫寒山肩膀,上边此时站着一只长着几根长长尾翎,却只有麻雀般大小的小鸟,正在用尖尖的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这只长得和麻雀差不多的小鸟,周身呈现出鲜血一般的猩红色,在已经非常暗淡的月色下,甚至能够看到羽毛表面,升腾着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显得诡秘异常。 仿佛能够感应到颜昔正在看着它的目光,血色小鸟突然停下了梳理羽毛,抬头看了一下颜昔,两只眼睛居然也是血红色的,如同两颗细小而透彻的红宝石。 一股磅礴的气息突然从小鸟身上透露出来,如同潮汐一般涌来,颜昔心中顿时一惊,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皮肤上开始泛起颗颗寒栗。 莫寒山似有所觉,正想要替妻子遮挡这股气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挡了个空,那股气息在快要接触到颜昔的时候,突然缩了回去,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昔不由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居然在小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但是等她做好准备,再次看着小鸟的时候,却发现那只小鸟已经转过头去,继续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再也不肯理睬自己了。 莫寒山一脸凝重,也缓缓收回自己释放的气势,突然转头对小鸟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云师叔,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叶师叔留下来的。” 小鸟似乎能够听懂莫寒山的话,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斜着脑袋看了一眼莫寒山,突然张开翅膀,在半空中滑过一道血色痕迹,快如闪电般地消失在夜色中。 “师兄……”颜昔有点担忧地看着沉默的丈夫。 莫寒山摇了摇头,转头对着颜昔笑了一下道:“是云师叔传来的消息,里面介绍了千山阁的祖师叶大先生的来历,以及是如何得到伤心碧的。” “以前不就有人说过,叶大先生出身岳西叶家的吗?”颜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莫寒山凝视着手中淡黄色的纸条,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朵六角形的美丽霜花,突然出现在纸条上,精致的花纹,就如同童年时窗纸上的幻梦。 霜花一朵接着一朵出现,纸条上很快便铺上了薄薄的一层冰晶,随后冰晶越来越厚,最终覆盖住了整张纸条,如同一根美丽的玉简。 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玉简”突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之后又是几声轻响之后,细微的裂痕开始如同蜘蛛网一般,爬满了整片“玉简”。 莫寒山轻轻一握拳头,霜花四下飞溅,随着山道上的微风飞向悬崖,最后消失无踪。 “师妹,那些都只是猜测而已,千山阁虽然没有否认过,但是从来也没有承认过。”莫寒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随后看着月色消失后,开始变得黑呼呼的悬崖,重新张开握着的大手,却见掌中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水渍,放佛那张纸片,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颜昔却没有丝毫奇怪的神色,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云师叔现在何处?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确切消息的?” 莫寒山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愿意,但是最后还是苦笑了一下道:“云师叔现在正在渭阳城,如果我们这里留不住叶师叔,他就准备在渭阳城和金师叔争夺了。但是金师叔在沧渭大运河之间,势力雄厚之极,云师叔并没有多少把握争得过他。 至于叶大先生的消息……” 说到这里,莫寒山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是我那个不争气的二弟,结交了岳西叶家的长房嫡子,二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好得快要同穿一条裤子了。 在叶家嫡子的安排下,二弟很容易就看到了叶家的族谱,还在几本废弃的古籍里,找到一些叶家祖上流传来下隐秘记载,里面正好有关于叶大先生的记录。” 说完之后,莫寒山马上觉得很后悔,自己似乎说得多了一点。 看着妻子一脸“你不说我不走”的神情,只好仔细思索了一下,看看怎么样才能够把事情说明白,又能够尽量说得简短一些。 片刻的沉默之后,莫寒山轻叹了一口气,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妻子身上,又轻轻抱着妻子,这才开始慢慢叙说纸条上的记载的消息。 叶大先生的名字,因为年代久远,除了千山阁嫡系子弟之外,已经无人知晓。 就连岳西叶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家族中的大部分记载,也只以“叶大先生”相称,甚至都没有将叶大先生列入族谱之中。最后只是在叶家族谱上,另外单独记载了一页,内容也极其简单:叶大先生,千山阁创派祖师,出身岳西叶家旁支,幼年时父母双亡,少年时离开叶家。 倒是在几本已经破旧不堪的古籍上,不知道是当时哪位叶家先祖,略微详细地记录过叶大先生的名字以及来历。 叶大先生原名叶无边,大约是取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意思,确实是出身于岳西叶家旁支,父亲常年在外经商,母亲身份不详,似乎是出身于现在的岳西唐家。二人在叶大先生稚龄之时,就因为身染重病,双双离世,不过倒是给叶大先生留下了颇为丰厚的家产。 只是叶家毕竟是武林中的世家大族,族中的武学虽然比不上江湖中的一流门派,但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因此对族中子弟的习武资质却是极为看重。 可惜少年时期的叶大先生,习武资质极差,甚至可以说烂到不能再烂的地步。 据说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居然连内功都没有修炼出来,再加上从小在老仆的照顾下长大,性格有些孤僻,因此经常会遭到长房嫡系子弟的欺负。 虽然当时叶家的长老中,也不乏心地善良、通情达理之人,但是这种大家族里,既然有心地善良的,自然也就有蛮不讲理的。所以叶大先生虽然有几位长老庇护,却经常被几个看他不顺眼的纨绔子弟,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逼着去比武,最后被胖揍一顿。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叶家的老祖宗看不过去,召开长老大会之后,决定用族中的公有财产,去收购叶大先生父母留下的田地和房产,然后打发叶大先生去楚南或者中原去自立门户,也算是替叶家开枝散叶。 虽然辛苦艰难一些,但好歹也能躲开家族中那些纨绔的迫害。 对此叶大先生倒也没有反对,毕竟他对这个家族并没有太多依恋,而一直照顾他的老仆,那一年又正好岁数太大去世,因此也就同意了这个解决方法。 随后叶大先生处理完财产交割问题,就带着老仆的孙女,以及叶家老祖宗给他的钱财和父母留下的几块玉石,就准备离开叶家南下楚南。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是不知道那几个纨绔出于什么原因,堵在家族的大门口不让二人离开,双方对峙良久也没个结果。最后几个纨绔言语中似乎侮辱了老仆的孙女,叶大先生大怒之下,居然大发神威,把五个纨绔打翻了三个。 但是他自己也被打得头破血流,衣服同样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带着的玉石和金银也撒落一地。最后还是族中的一位长老闻讯赶来,才把二人救了出来,并且亲自护送着他们到了楚南的红枫城,彻底安顿好之后才独自返回岳西。 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叶大先生突然崛起,打遍楚南无敌手,最终建立千山阁,硬生生地从大楚荆家皇族手中,抢走了楚南的的控制权。 说到这里,莫寒山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不到,秘境数百年来第一人叶大先生,少年时代居然会这般坎坷,嘿嘿……” “那是不是伤心碧就是叶大先生父母留下来的那几块玉石……”颜昔也有些感慨,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莫寒山点了点头道:“不错,据记载者的描述,当时散落在地上的玉石里,确实有一块圆形的浅绿色玉璧,因为形状特殊,卖相极佳,所以记载时就多记了一笔。” 之后又有些恍然地说道:“据云师叔的意思,好像叶师叔就是当年护送叶大先生的那位长老的后代,所以千山阁老阁主,才会把叶师叔当亲人一样对待……” “原来是这样,那倒是好理解了。”颜昔也不由得点着头。 随后抬头看着莫寒山,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头,脸色有些担忧。 “师妹,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不要再对二弟有意见了?”莫寒山心有灵犀一般,苦笑着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二弟本身就已经很自以为是,这次又正好让他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从今以后他就会更加以为自己是对的了。” 说到这里,莫寒山停了一下,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希望他能够做好,但是他满心思想要学花师叔,就是不肯好好修炼武功,早晚都会被人欺负的。” “学花师叔不好吗?你看方师弟不就是花师叔的弟子,就连师傅都盛赞他将来肯定能够超越你,甚至超越老一辈高手呢。”颜昔无奈,也只能尽力宽慰丈夫。 莫寒山看着妻子的眼睛,良久之后才说道:“但愿如此吧……” “哦,对了,刚才那只血色的小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颜昔似乎突然想起刚才的情景,心有余悸般地拍了拍高耸的胸部。 莫寒山突然松开妻子,满脸认真地对颜昔的脸庞左看右看,直看得颜昔心惊肉跳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我就怕云师叔的气势会伤害到你。” “你是说,刚才那只小鸟,是云师叔……”颜昔不由吓了一跳,吃吃地说道。 见妻子似乎被吓着了,莫寒山赶紧重新抱住妻子,安慰道:“不是,刚才那只小鸟,名字叫灵犀鸟,是用来传递消息用的。” “那,那刚才那股气息是怎么回事?”颜昔似乎有些不信,迟疑着问道。 莫寒山思索了片刻,沉吟道:“那股气息有些熟悉,好像确实是云师叔的,但应该只是云师叔附着在灵犀鸟上,用来防止灵犀鸟被其他生物伤害的才对。” “附着气息?云师叔可是先天高手,这小鸟居然能够不被他的气息给吓疯掉吗?”颜昔一脸愕然,有些不敢相信。 莫寒山摸了摸妻子的秀发,柔声道:“其他动物确实不行,但是灵犀鸟算是天地间一种独特的灵物吧,好像根本不怕高手的气息。” 颜昔这才放下心来,蹙着秀丽的眉头道:“灵犀鸟?好像有点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味道,可是我们云烟谷向来都是用南海雨燕来传递消息的呀。” “我们现在也是用南海雨燕的。”莫寒山笑了笑道,“灵犀鸟是云师叔独家拥有的,好像是和他修炼的功法有关,别人根本就培养不出来。” 颜昔脸路恍然之色,轻声笑道:“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原来是云师叔后天培养的,我就说那么漂亮的小鸟,如果真的有的话,早就应该有人售卖才对。” “那是自然,灵犀鸟速度快如闪电,用来传递消息的效率远超南海雨燕,而且性情凶猛好斗,就连普通的鹰隼都不是它的对手。”莫寒山砸吧了一下嘴巴,似乎有些羡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可以和培养者心灵相通,甚至可以替培养者搜寻方圆百里之内的一些目标,就相当于云师叔多了一双空中的眼睛一般。” “好厉害,怪不得要叫灵犀鸟了,果然是心有灵犀。”颜昔不由赞叹道,看得出来她也非常想要一只,“那它是怎么找到你的?” 莫寒山笑着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从怀中掏出一根火红色的羽毛道:“我身上带有灵犀鸟的羽毛,千里之内,不管我在哪里,灵犀鸟都可以找到我的。” 颜昔一把从莫寒山手中把羽毛抢了过去,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娇笑着说道:“师兄,灵犀鸟到底要怎么培养才行啊?要不我们也培养一只吧。” “这个可能不行。”莫寒山摇了摇头,“据古籍记载,灵犀鸟千余年前曾经在越族出现过一次,数十年前又在郢京出现过一次,第三次就是出现在云师叔手中,似乎是越人族的某位先祖,修炼特殊功法时,机缘巧合之下的产物,所以……” 颜昔虽然听得莫名其妙,但最后她的理解是,只要修炼了某种功法之后,就可以培养灵犀鸟,因此晃了晃莫寒山的手,颇有些撒娇的意思道:“师兄,要不我们去求求云师叔,让他把那门特殊的功法传授给我们,好不好?” 莫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面露尴尬之色,随后似乎还打了个冷战,正想要对妻子解释一下,那门特殊功法来龙去脉的时候,远处的连山镇北面出口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影子,如同幽灵一般沿着大路朝前走去。 那个黑点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朝四个方向看了一圈,有些迟疑的样子,莫寒山心中一惊,立即转开目光,只敢用余光瞟着那个黑点。 片刻之后,黑点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又在原地站立良久,才再一次朝前走去,看方向正好是往连云山谷道而来。 “师妹,你先回去拿一下武器,应该是叶师叔出来了。”莫寒山毫不犹豫的放开颜昔,轻声吩咐道,“不可以盯着叶师叔看。” 颜昔不敢怠慢,轻轻点头之后,立即消失在夜色下的山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无争之争 太阳有些艰难地爬上了山头,空气中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阳光洒落在连山镇上,也同样洒落在连云山上,以及连云山的谷道中。 地面开始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水气,原本泥泞不堪的道路,似乎也有变得干燥的趋势。 秋风依旧一阵接着一阵,不徐不疾地在山道中吹着,仿佛恒古不息的潮水一般,规律中却带着让人窒息的刻板和死寂。 虽然风中夹带着的那一丝丝寒冷细雨,已经停了下来,让叶七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的焦虑,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此时他正背靠着山梁,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手里拿着少年替他买的那把雨伞,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根巨大圆木。 那是一根巨大的松树主干,两头的断口处,看起来有些枯萎的样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折断下来,经过两天秋雨的浸润后,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一些。 巨木一头靠在山梁上,另一头已经伸出悬崖,却是用一根粗大的藤条绑着,连接在山梁上一颗巨大的柏树上。 每当山风吹来的时候,巨木都会随着柏树的晃动而摇晃不已,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沿着山道翻滚而下。 巨木横在那边的位置不高也不低,一个人如果想要过去,只能选择跳过去,或者弯腰过去,还有就是击碎巨木。 当然,如果直接斩断藤条,并且又有逃过巨木碾压的能力的话,也是可以的。 但是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人在伏击。 不管是弯腰钻过去,还是跳跃着飞过去,或者是躲避巨木的碾压的时候,在那一瞬间若是被人偷袭,都会手忙脚乱,丧失先机。 绝顶高手之间的争斗,很多时候,拼的就是那一丝先机。 在丧失先机的情况下,想要扳回劣势,不付出一些代价,恐怕是做不到的,除非对方突然之间抽疯,或者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昏招。 如果李牧在这里的话,也许还会选择一个更加不靠谱的办法,那就是往悬崖下跳,不但解决了上面所有的问题,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奇遇之类的。 可惜叶七年级已经大了,早已经不相信这种不靠谱的故事。 “出昏招?嘿嘿……”叶七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手中的银块,对方这个陷进虽然简陋之极,但是对付自己却正好。 这块银子已经被他捏成了三角形,并且三边都锋利异常,就如同一枚暗器一般,只要弹射出去,切断巨木上的藤条不在话下。 但是他已经试过几次,每次银块接近藤条的时候,从巨木对面的山梁上,都会飞出一块小石头,撞击在银块上。 虽然最后都是石头粉碎,银块完好无损,但是在准头已失的情况下,银块要么飞出悬崖,要么撞击在巨木上,想要切断藤条却是不可能了。 若是唐大娘处在叶七的位置上,也许会有成百上千种办法,能够避开对方的干扰,轻而易举地切断藤条,但是叶七却没有这个本事。 叶七本身就不擅长暗器,甚至很少用兵器,他最重要的战斗力,来自于他那双手,一双能够切金断玉的屠龙手。 他明白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只是有些想不通是怎么暴露身份的。 叶七在答应云烟谷之后,当天夜里就动手盗取伤心碧,并且毫不停留地离开了千山谷北上,为的就是能够抢在云烟谷发现之前,进入岳西地界。 而且在离开千山阁之后,叶七一直都是小心谨慎,从来不在人前显露武功,并且每隔几天,就会更换穿着,扮演不同的身份。 甚至用来购买日常物品的银两,都被切分成无数的小块,让各处店小二帮忙购买,绝对不会让刻有千山阁字样的银锭,出现在自己的手上。 但就算是这样,却依旧没有逃脱云烟谷的追踪,这到底是天意,还是自己哪里大意了? 从一开始叶七就明白,对面拦截自己的,肯定是云烟谷的高手,千山阁的人手,根本就没有那么快的速度,也用不着和自己玩计谋。 叶七非常无奈,他已经在这条偏僻而险峻的山路上,坐了一天两夜。 刚看到巨木的时候,叶七就知道这是一个简单而有效的陷进,也想过转身离开连云山谷道,然后从别的道路北上。 但就算是最短的那条道路,也需要绕开整座连云山脉,至少会增加三到五天的路程,在已经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三到五天时间,那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所以叶七只能在这边试试运气,和对方比拼一下耐心,既然不肯露面和他直接动手,说明对方觉得正面对决,没有信心拿下自己。 但是过了那么长时间,对方好像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似乎他根本不在乎叶七从别的地方绕路,只是为了阻止他快速进入岳西而已。 “从飞石上的功力来看,对面藏着的那个家伙,应该就是莫寒山了,只要应付得好,也不见得过不去。”叶七苦笑着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硬闯了。 叶七不是没有耐心,而是等不起了。 莫寒山可以无所谓,因为他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把叶七逼回去,让千山阁的人重新得到伤心碧而已,大不了一切回到最开始状态罢了。 但是叶七不行,他有他的目的,若是回到千山阁,就等于前功尽弃。 “莫寒山,出来吧。”叶七来到离巨木不远的地方,朗声说道,“我知道是你在那边,云烟谷的后辈中,也只有你才能拦得住我。” 温和而苍老的声音,远远传了开去,在山谷中回荡不休。 悬崖上凛冽的山风吹拂着,带来了阵阵轻微的松涛声,叶七花白的头发和长须,随风凌乱地飞舞着,略带着一丝萧索的气息。 巨木对面的山梁边上,莫寒山正隐藏在一颗巨大的松树上,而颜昔也不顾身体不适,一样站在松树的横枝上,手中拿着一副纤巧的弓箭。 听到叶七的声音之后,莫寒山沉吟了一下,又对妻子点了一下头,便纵身跃下松树,来到离巨木数丈的地方,隔着巨木看着叶七。 看着叶七有些憔悴的面容,莫寒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躬身道:“叶师叔安好,自从在师侄的婚礼上见过您之后,已经过了快十年了……” 说着说着,莫寒山憨厚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尴尬之色,竟然不知道接下去应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 “叶师叔的称呼,就算了吧。”叶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萧索的神色,“我七岁那年就离开了云烟谷,自从师傅去世以后,我也就不能再算你们云烟谷的人了。” 莫寒山不由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行为,伤到了叶师叔的心,无奈之下,只能低声说道:“叶师叔,师侄也是万不得已才如此作为,您……” 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叶七却摆了摆手道:“莫……唉,莫师侄,你也不用内疚,毕竟这种事情,你还做不了主。” “是,叶师叔,师侄确实身不由己。”莫寒山恢复了平静,恭敬地说道,“您恐怕还不知道,这次让您盗取伤心碧的行动,其实是金师叔力主推动的,并且金师叔早已经在渭阳城布下天罗地网,您根本就去不了草原。” 叶七轻轻皱了下眉头,凝视着莫寒山的眼睛,但是发现对方一脸的坦诚,丝毫没有说谎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吃惊,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看着叶七沉吟不语,脸上却毫无表情,莫寒山只能继续说道:“叶师叔明见万里,师侄绝对不会骗您,虽然家父和云师叔都要求师侄抢夺伤心碧,但是师侄想做的,却只是不想让伤心碧落入金师叔手中而已。” “哦,你居然有这种想法?倒是很少见。可不可以说来我听听?”叶七似乎对莫寒山的话很感兴趣,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莫寒山有些憨厚地笑了笑道:“首先,我相信叶师叔您也明白,若是伤心碧落入金师叔手中,以他手中握有的力量,说不定真的能够破解伤心碧的秘密,到时候就会威胁到我们秘境门派的生存。” 叶七不由点头道:“不错,虽然我离开云烟谷多年,但是这么些年来,你金师叔表现出来的为人和手段,确实有这种可能。” 见叶七认同自己的看法,莫寒山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诚恳地说道:“其次,伤心碧在千山阁那么多年,除了叶大先生之外,也没见有哪个千山阁的高手,能够修炼到破碎虚空的程度,可见想要得到伤心碧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其中还会有什么风险,作为儿子的我,自然不希望父亲去冒险。” “好,很好,莫师兄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算是有福气的人。”叶七笑了笑道,“还有别的原因吗?比如你就不想要伤心碧?” 莫寒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道:“想,怎么会不想啊?但就是因为我也想得到破碎虚空的力量,所以我才不敢拿到伤心碧,甚至不敢去看到伤心碧。我如果真的拿到伤心碧,甚至仅仅是看到,我都不能保证我自己会不会起贪念,毕竟破碎虚空这几个字,对我们这些人,力实在太大。 但是您侄媳妇已经怀孕两个多月,我莫寒山也算是中年得子,可不想连子女的面都没见到,就莫名其妙地就命归黄泉了。” “好,秘境数十年来的第一天才,碎星拳莫寒山果然名不虚传,比那些不切实际的家伙,高明得多了。”叶七眉头扬了一下,微笑着称赞道。 随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父亲和几位师兄,又有哪个不知道伤心碧这种夺天地造化的宝物,哪里有那么好得到的?只是他们一个个都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别人不行,我未必不行罢了。” “师叔说的是。”莫寒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师叔您是否可以转回千山阁?想必叶家的几位前辈,也不会为难师叔的。” 叶七看着一脸希翼之色的莫寒山,最终却无奈地摇头道:“我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至于其中的原因,你不会明白的,我也不方便告诉你。” 莫寒山皱了下眉头,不解地问道:“这却是为何?只要您回到千山阁,就算金师叔再强势,难道还能够直接攻打千山阁不成?” “嘿嘿,这个却是很难说的,你金师叔名字叫无争,但实际上什么都想争,更何况他现在岁数也大了,若再不争一争,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叶七看着远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我若回去,千山阁将永无宁日。” 莫寒山思索了一下,沉吟道:“那我们可以联合秘境其他门派,一起向金师叔施压,要求他不得进犯千山阁,不知是否可行?” “不行的,别说大明寺那群秃驴向来不肯管事,就光你父亲那一关就不好过。你觉得莫师兄真的会同意这个办法?我看他还巴不得金无争把水搅浑了,他好浑水摸鱼吧。”叶七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有时精明,有时糊涂的莫师侄。 莫寒山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不敢接话,虽然他很想为自己父亲辩解几句,但是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自己的父亲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更何况就算是莫无为肯答应,但是云烟谷也不是莫无为说了算,其余几位师叔对此次事件,态度模棱两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莫寒山,叶七放下雨伞和包裹,沉声道:“叶师侄,你也不用太过为难,我们之间各出各招,如果你能拦得住我,我们再谈其他的,如果你拦不住我,那一切都不用说了。” 说完之后,叶七身上慢慢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淡气势,如同一条条不停游走的蟒蛇,最终却互相缠绕在一起,盘旋在叶七周围,如同一条神龙一般。 莫寒山面露凝重之色,他虽然看不到叶七身体周围的气势,但是能够感觉到那条粗壮的巨龙正在形成,一股威猛霸道的气势,正如浪潮一般朝自己涌来。 这是后天绝顶高手,和先天高手才会有的气势。 随之莫寒山身上也散发出无形的气势,却是如同一片片飞舞的雪花,最后慢慢重叠融合之后,形成了一个六边形的盾牌,竖立在身前挡住了叶七的气势。 见莫寒山不受自己气势影响,叶七眼中露出了然之色,双手缓缓提至腰间,左手微微靠前在前,而右手却稍稍缩回,双手呈现出龙爪之形,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条从云中探出半个身体的神龙,俯视着天下万物一般。 正是“屠龙大八式”中的第一式,云龙初现。 叶七缓缓朝前走去,双手却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变化着,攻击范围隐约笼罩住巨木对面的莫寒山,待到气势攀升到巅峰之时,便要发动攻击。 “老人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勇者或者懦夫 不知不觉间,清晨已经悄悄来临。 半梦半醒之中,李牧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噩梦,度过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夜。 清晨的阳光,有些调皮的从窗户缝隙里挤了进来,淡淡的光晕映照着飞舞的灰尘,形成一幅最美丽的图画,让李牧糟糕的心情,微微好转了一些。 寒潮经过两天不停地肆虐之后,可能是觉得有些累了,不得不稍稍收敛一下,让躲在云层中的太阳松了口气,重新把光芒撒落在连山镇的土地上。 天气虽然依旧寒冷,但是至少没有了前两天那种湿漉漉,让人只想打哆嗦的感觉。 李牧搓着一双熊猫眼,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窗户,迎着阳光伸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背之后,便默默开始收拾起行李。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也就是几件换洗的衣物,以及几个月攒下来的几十个铜钱,原本是要给父母和妹妹买礼物的,现在也只能直接带回去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块木牌,被李牧珍而重之地藏进了怀中。 三人吃完早饭后,三叔公拿着给李牧准备的干粮道:“阿牧啊,路上要小心些,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走过连云山谷道,要不然天黑了就会有危险的。” “是,三叔公,我知道了,您先回去了吧,外面的风有点大。”李牧勉强笑了一下,又转头对堂兄道,“二哥,三叔公就麻烦你照顾了。” 李青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 太阳渐渐爬上了山头,大街上的行人有些多起来,三叔公皱了皱眉,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伤感,那样松李牧出门不吉利,便摸了摸胡子,笑着道:“好了好了,你就是回家一趟而已,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快点去吧,不要耽误了路程。” 李牧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隔壁的说书馆,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显然西楼旧梦那只老鼠还没有出洞,原本想过去跟他道个别,现在也只能作罢。 “那我走了,三叔公,二哥,你们要保重身体。”李牧摇了摇脑袋,努力振奋精神,沿着北街朝前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李牧又转身看着茶楼门口的二人,用力挥了挥手,渐渐融入清晨有些稀疏的人流之中,消失在小镇的出口处。 “阿牧这孩子,聪明听话,虽然总喜欢做梦当大侠被老头子训,可是真要走了,老头子还真是舍不得。”看着李牧的背影消失后,三叔公擦了擦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这老头子,总觉得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看着三叔公有些伤心的样子,李青只能安慰道:“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二叔身体好了,肯定就回来了。阿牧从小聪明,呆着我们那小村子里,太浪费了。” “唉,但愿吧,看来真的是老了,想得太多了。”三叔公摇了摇头,仿佛要把心中的伤感摇掉一般,转身进了大门。 李青正准备跟着三叔公进门,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脸上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低声嘀咕道:“糟糕,我一着急就忘记和阿牧说一声,走连云山谷道时要小心些,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弄了一根巨木挡在上路上,我还以为有强人打劫呢。” 随后看了一眼北街尽头,早已经没有了李牧的身影。 “应该没事吧?”李青无奈地想着。 …… 太阳虽然已经出来,但是崎岖的山道上,依然有些泥泞,并不好走。 不知道是因为道路难走,还是因为在连山镇待了半年多,整个人都变懒了的缘故,或者是连续几天没睡好的原因,李牧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断气了。 他已经完全没有刚从镇子里出来时的那种精神,正伸长了舌头,如同一只小狗一般,趴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大口喘着气。 李牧依然记得,自己半年前孤身一人,离开山村来连山镇的时候,仅仅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就走完了整条连云山道。 当然,那个时候山道上倒是很干燥,没有像现在这么泥泞难走。 “不行了,不行了,为什么走不动了呢?到底是本少爷变懒了,还是因为这山道变长了?”李牧一边晃悠,一边低声嘀咕着,最后应该是心中良知未泯,还是勉强确定,应该是自己变懒了的的原因。 李牧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阳,又从背后拿出水囊喝了几口水,决定继续赶路,要不然太阳下山的时候,走不出这段险峻的山路,到时候可没地方过夜。 正在站直身体的时候,李牧突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随着悬崖上的风声传来,但是伴随着阵阵松涛声,却是不太听得清楚具体内容。 李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觉得好像是那位给自己木牌的老者的声音,但是等侧过耳朵继续听了片刻之后,却发现只有风声和松涛声。 “估计是听错了,那名老者已经离开一两天了,就算爬,也差不多爬过山道了吧?”李牧做了个爬的动作,有些不敢肯定自己说的对不对。 思索了片刻,正准备往悬崖边上靠一靠,看看能不能够继续听到写什么声音的时候,却突然打了一个趔趄,幸好眼疾手快,立即抓住悬崖上一个老松树身下来的树枝,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李牧面色煞白地看着底下云雾翻腾、深不可测的悬崖,一阵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脑中感到一阵眩晕之后,顿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这些事情为好,就算有人在前面山道上喊什么,好像也和自己没有关系吧? 随后李牧紧紧地揪着树枝,慢慢回到了山道中央,又休息了片刻,才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继续沿着山道朝前走去,边走还边嘟嘟哝哝地说着:“书上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离悬崖远一些,也算是遵循古训了。” 虽然把自己说成“君子”,不免有往脸上贴金的嫌疑,但是很快李牧就发现,这种贴金的行为倒是没有什么,但是“不立于危墙之下”的想法,却是错误的。 若是他能够在“危墙”下多站一会,说不定就不会被卷入危险的争斗中去。 …… 李牧晃晃悠悠地拐过一个山角,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猛烈的山风从悬崖上吹来,吹动着李牧的衣袂猎猎作响。远处朱红色的山头,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就如同满山长满了红色的琉璃一般。 一个身影突兀地映入李牧眼帘,此时正背对着李牧,沿着山道缓缓朝前走去。 从有些熟悉的身形以及穿着来看,却是前几日在茶馆里,送给李牧木牌的那位老者。 由于角度的原因,李牧只看到老者的侧影,却没有看到老者前方的巨木,也没有感受到老者身上汹涌澎湃的气势,更加没有看到巨木对面,一脸凝重之色的莫寒山。 李牧心中不由有些欣喜,因为他当日在茶馆里,就感受到老者似乎很喜欢自己,说话时候的神态和语气,和三叔公很像。 “据西楼先生所说,很多高手都是亲自挑选徒弟的,难道这位老人家也是超级高手,觉得本少爷资质不凡,所以在山道上等着收我为徒?”李牧不由有些自恋地想着。 虽然经过王大神仙事件之后,西楼旧梦在李牧心中的神圣地位有所动摇,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人能够取而代之。至于老者为什么前几日没有直接收徒,反而要在山道中等自己,已经有些热血上脑的李牧,坚持认为对方一定是在测试双方的缘分。 当然,这种“绝世高手最讲究缘分”的说法,也一样出自西楼旧梦之口,其中到底有多少靠谱的成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资质不凡,本少爷绝对天资卓越,是百年……不,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李牧兴奋地握了握拳头,坚定着自己的信心。 老者的移动速度很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李牧看来,应该就是在等着自己了,所以转了几圈眼珠子之后,李大少爷非常肯定地告诉自己:“至于缘分这种东西,那还用说吗?本少爷和前面的那位老者,肯定缘分不浅嘛,要不然怎么可能再次遇上呢?说不定撞老爹的那只野猪,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也说不定。” 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动员工作之后,李大少爷便朝前走出山角,摆出一个自认为最什么树凌风的动作,高声喊道:“老人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问对方,是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准备收自己做徒弟这种话,李大少爷江湖经验尚浅,脸皮不够厚,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此时老者突然变爪为拳,似乎正准备朝空中跃起,但是听到李牧的喊声后,却并没有如李牧想象那般,微笑着转身走来,反而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听到李牧欣喜的声音,是一件恐怖异常的事情。 一声尖锐的啸声,伴随着李牧的喊声响起,两道寒光出现在山道上,射向叶七左侧头顶的上空,随后轰隆一声巨响,整的山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一根巨大的圆木突然出现在山道上,沿着略微有些倾斜的山道,飞快地朝着老者碾压而来。 巨木滚过之处,泥浆飞溅,碎石横飞,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老者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飞跃而起,但是最后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就要朝后退却,原本握紧的双拳也变成了爪型,双臂微微完成弧形,像是要抱住滚来的巨木。 李牧呆立在原地,看着突然变得危险万分的场面,他就算再傻再自恋,也明白老者绝对不是在等自己,更加不是在给自己表演武功。 反而是自己,好像不小心干扰到了老者,让对方陷入了被动之中。 “小心……”李牧总算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喊道。 电光火石之间,李牧突然明白过来,老者原本做出的动作,应该是想飞跃起来,躲开巨木的碾压。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巨木会毫无阻碍地滚向自己,以自己的身手,除了变成肉饼之外,不会有其他更好的结局。 所以老者停下来阻挡巨木,实际上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 山谷中的轰鸣声来回激荡,如同在平静的湖面透入一块巨石,荡漾开来的波纹,一波接着一波涌来,冲击着李牧紧绷的神经。 想明白其中的关系之后,李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念电闪间,犹豫着问自己:“怎么办?要不要冲上去帮忙?” “不能犯傻,我上去又能做什么?除了给老人家添乱,另外搭上自己的性命,还能有别的用处吗?”这个想法随即就被否定掉,毕竟这也是一个无奈的事实。 “那就离开这里好了,原本就不关我的事情。”巨木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李牧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知不觉间,李牧朝后退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住,心中的矛盾更甚,“可是我逃跑的话,岂不是和那些临阵脱逃的小人一样了?” 眼看巨木已经快要撞上老者,巨大的气浪吹得老者衣袂猎猎作响。 李牧看的心胆俱裂,脑中一片空白,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村少年,并且年纪也只有十五六岁,少不更事。虽然在连山镇上天天听说书,偶尔做一下当大侠的梦,但是真正血腥而残酷的江湖仇杀,离他还是太远太远。 “不对,不对,我是无辜的,我只是要回家而已……”李牧吓得浑身颤抖着,就连嘴唇都有些变得暗淡起来,心中完全不知所措,“老人家虽然看起来是替我当翟,但若不是他和人结仇,我怎么会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他这么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想到这里,李牧又朝后退了一步,离来时的山角已经不足数步,只要转身拐过山角,就可以在边上躲起来,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此时巨木已经滚到老者跟前,原本横着滚来的巨木,右端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强心拉住了一般。但由于惯性的原因,巨木左端便如同一根巨大的时针,划过半个圆弧,带起猛烈的气浪,呼啸着砸向老者身侧。 李牧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提了起来,虽然他不明白巨木为什么一端会停下来,但是很清楚老者若是躲不开这一下,被砸下悬崖是唯一的结局。 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离开了,将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人的力量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身体的力量,另一种则是心灵的力量。”李牧喃喃自语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身体的力量是只是末节,心的力量才是根本。” 这依旧是那位不是很靠谱的西楼旧梦所说,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但是李牧却记得很清楚,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身体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心灵的力量却是无限的。”李牧脸上的惊惶之色渐渐褪去,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没有身体的力量,你依旧可以成为一个勇敢和善良的人,但是如果没有心灵的力量,哪怕你能够毁天灭地,却依旧只能是一个懦夫。” 想到这里,李牧突然握紧了拳头,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仿佛在和谁战斗一般:“因为没有心灵的力量,就算你杀尽了天下人,也只不过是因为害怕和空虚而已。” 说出这句话之后,李牧长长松了一口气,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重新站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靠着山梁不再移动。 “父亲的伤势……”李牧突然笑了一下,“父亲和母亲,还有妹妹,一定会理解我,支持我的,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是一个懦弱的人。” 悬崖之上,寒风呼啸,山谷之中,巨响轰鸣。 正在进行一场生死决斗的山道里,一个少年却瑟瑟发抖地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你和我的选择 风语声声,吹拂在耳边。 悬崖峭壁之间,几人无奈几人愁? 尖锐的啸声想起,三支利箭从前方的松树中射出。 叶七很轻易就看出来,其中一支是射向藤条,准备放下巨木的,另外两支则是射向自己的头顶,防止自己从空中躲开巨木碾压。 一弓三箭,并且算计极为精准,头顶的两支利箭,居然是斜着交叉射向叶七的左侧,完全封死了他朝山梁跃起躲避的可能,这比直接射向叶七身体,威胁要大了很多。 除了莫寒山的妻子幽姬颜昔之外,中原已经找不出比她箭术更好的人了。 似乎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两种,要么停在原地硬抗巨木,要么朝右向悬崖飞起,无论是那种方法,只要莫寒山乘机攻击,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叶七却毫不担心,“屠龙大八式”中的最后一式“雷动九天”,本身就是可以同时对付空中和地面攻击的招式,叶七至少有六成把握,击退莫寒山的攻击。 至于头顶的利箭,双方都明白,在强大的招式之下,只是骚扰罢了。 巨木瞬息间就已经来到跟前,飞溅的泥浆已经打在叶七的腿上,叶七不再犹豫,双手同时变招,就要发动绝技“雷动九天”。 但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叶七年纪虽大,但是记性极好,立即听出是替自己买衣服的茶楼小伙计,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山道上。 一时间,叶七陷入两难境地。 继续发动绝技,自然可以瓦解莫寒山的攻击,但是身后的少年绝无幸免,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自己于心何忍? 若是停下来阻挡巨木,以莫寒山功力和经验,自己想要夺回先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样伤心碧就极有可能落入对方手中…… 瞬间的犹豫,局势已经无法改变。 …… 松涛阵阵,如同一声声叹息。 感受着叶七的气势越来越强,莫寒山面露苦笑,看来今日的争斗在所难免。 一声叹息之后,莫寒山憨厚的脸上,变得凝重无比,他明白若是正面交锋,自己绝对不会是叶师叔的对手,虽然碎星拳和屠龙手一样属于江湖顶尖武学。 功力上的差距,还有对力量的掌控和运用,莫寒山都差了叶七不止一筹。 但是对叶七的招式,莫寒山却有些不解,因为按照莫寒山的想法,叶七应该立即使出屠龙大八式中,最为厉害的招式“雷动九天”才对,配合着千山阁的秘传心法“惊蛰诀”,说不定能够在一击之中,便瓦解自己所有的后招。 像现在这一式“云龙初现”,虽然也一样凶猛霸道,但是自己却有十成的把握接下,再借助一些其他手段,便能够把战况拉入纠缠的状态,这样对叶七极为不利。 因为“屠龙八式”刚猛霸烈,若是以“惊蛰诀”驱动招式,便能够发挥使用者十二成战力,甚至可以打败功力略高于本身的对手。 但是这种刚猛霸烈的武功,往往不耐久战,都是需要爆发最大的攻击力,在数招之内决出胜负才成,否则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对手所乘。 特别是现在叶七年岁已大,气血已衰的情况下,更是不利。 但是正因为看不明白叶七的想法,莫寒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当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拳一前一后,左阴右阳,正是碎星拳中的防御招式——星华暗落。 这一招并没有多少特别之处,无非就是以右拳的柔劲抵挡攻击,再以左拳的刚劲击溃对方传来的力量,最后再配合云烟谷的秘传心法“霜华诀”,进行反击罢了。 但正是因为没有特点,老老实实地先防御后反击,反而显得更加难以对付。 相对叶七来讲,大部分花哨的招式,他都能够一眼看破,进而以最简单最省力的方法击溃对方,而最不好对付的,正是这种简简单单老老实实的招式。 随后二人的气势越来越强,无形的神龙和霜盾不停撞击着,发出无声的轰鸣。 等到气势攀升道了巅峰的时候,叶七的双手突然都变成了拳头,便要飞跃而起,正是莫寒山先前心中所想的招式——雷动九天。 莫寒山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却是毫无变化,紧盯着叶七的动作。 此时莫寒山身后的松树上,响起一声尖利的啸声,两支纤巧的利箭,闪电般地射伤叶七头顶的上空,如果叶七要跃起的话,势必要先躲开或者击碎这两支利箭。 于此同时,一起射出的第三支利箭,却已经射断了绑在柏树上的藤条,轰然巨响中,巨木跌落在悬崖的泥浆里,随后沿着倾斜的山道朝前滚去。 伴随着利箭啸声响起的,却是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看着山崖拐角处,突然出现的身影,莫寒山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准备攻击叶七的双拳,也变拳为抓,一把抓住巨木上的藤条。 “要不要暂停攻击?”莫寒山心念电闪,“但是若是阻止巨木下滚的时候,叶师叔乘机发动攻击的话,肯定能够把我击成重伤,虽然不用担心叶师叔会威胁到师妹,但是伤心碧必然会落入金师叔手中……” 巨木继续朝前滚去,叶七似乎依旧准备发动“雷动九天”。 “秘境的生存……少年的性命……云师叔的叮嘱……”莫寒山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藤条,似乎准备拉住下滚的巨木。 虽然这么做会可能会让叶七逃脱,但毕竟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比如叶师叔躲开是金师叔的追杀,或者云师叔抢到了伤心碧等等。 而且就算金师叔得到了伤心碧,也未必据真的能够破碎虚空,就算他真的破碎虚空了,也未必就真的能够剿灭秘境门派。 但是如果自己不拉住巨木,眼前无辜的少年,丧命那是肯定的。 “虽然少年的性命,和秘境的生存相比,太过渺小,但是我实在不忍心……”莫寒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随后莫寒山大喝一声,脸上青气隐现闪动,双臂隆起块块肌肉,用尽全力朝后拉扯,藤条瞬间绷得笔直,巨木下滚之势顿时受阻,而巨木的另一头却毫无阻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向山道上的叶七。 叶七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跃起,而是突然变招,似乎也是想要阻止巨木下滚的趋势…… …… “嘭”的一声巨响传来,惊醒了沉思中的李牧。 李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再逃跑。 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从惊愕变成了恐惧,又恐惧变成了犹豫,然后从犹豫变成了愧疚和无助,最后却突然之间变得通红,如同充满了鲜血一般。 他有些恼怒,觉得自己刚才想要逃跑的想法,玷污了心目中大侠的形象。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更何况眼前的事情,并非和自己毫无关系。 所以李牧红着脸朝前走了两步,回到了最初站立的位置,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够坚定,又朝前走了两步,这才停了下来。 虽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心中依旧有些恐惧,但是李牧却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至少心是勇敢的。 老者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像是欣慰,又像是责备,最终却化为一缕莫名的笑容。 千钧一发的间隙里,老者突然用力一跺脚,泥水飞溅中,身体如同苍鹰一般,朝后倒飞起来,正好躲开了巨木的撞击,落在李牧的身边。 “好……”李牧不由自主地大声喝采,脸上瞬间挂满了崇拜和欣喜。 随后却发现老者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伸手朝着自己一推,顿时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李牧朝山梁边上飞去,最后落在一块巨石边上。 此时李牧才发现,巨木对面的山道上,正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黑衣大汉,手中握着一根藤条,藤条的另一端正绑在巨木上。 显然,刚才想要阻止巨木下滚的,正是这位满脸憨厚的大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牧有些愕然。 …… 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眼看叶七躲开了巨木的横扫,莫寒山却丝毫不为所动,憨厚的脸上依旧凝重无比,随后迅速松开手中藤条,一拳重重击打在巨木上。 “嘭”的一声巨响,巨木突然停下旋转的姿势,改为向前飞射而去,如同一支巨大的利箭,呼啸着冲向后退中的叶七。 此时叶七双脚方才落地,又因为分心推开李牧,原本积蓄的功力和气势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无法使出最强的绝招“雷动九天”。看着呼啸而来的巨木,无奈之下,叶七只能勉强变招,使出一式“摄水擒云”,双手狠狠抓住巨木底部,身体随即朝后飞退,希望能够卸去巨木上的冲击力量。 但是此时又是连续“嘭嘭”两声响起,莫寒山飞身跟上巨木,丝毫不给叶七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招“星河破碎”使出,双拳全力击打在巨木上。木屑乱飞之下,巨大的力量从巨木的一头传到另一头,叶七不由双手剧震,差一点就抓不住巨木,双脚更是沿着山道一路向后滑去,泥水飞溅之中,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眼看着叶七就要摔落悬崖,莫寒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为坚毅所替代,再次疾步跟上飞射的巨木,又是一招“星河破碎”,双拳再次全力击出。 此时叶七先机已失,抱着巨木一路后退,很快就来到离悬崖不足一丈的地方。若是巨木再一次被莫寒山击中,叶七除了被轰下悬崖,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可能出现。 就在莫寒山的拳头击中巨木的瞬间,叶七突然大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黑雾,双臂用力朝上一举,同时脚下用力,硬生生地刹住了倒退的趋势,巨木也擦着发髻从头顶划过,飞向了悬崖之中,朝着半山的雾霭中跌落下去。 叶七脸上黑气瞬间散去,随后又是一阵潮红,显然是耗力极大,有些后力不济。发髻也被巨木打散,长长的白发披落下来,凌乱地随风飞舞着。 莫寒山脸上毫无表情,落空的双拳也没有收回,而是乘机无声无息地击向悬崖边上的叶七胸口,时机拿捏得异常精准,正好卡在叶七旧力耗尽,新力未生的时候。 叶七脸上的潮红刚刚褪去,正要再次运转功力,但是面对莫寒山快速闪电般击来的拳头,却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莫寒山出拳无声无息,似慢实快,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攻击到叶七眼前,看起来似乎毫无威力,实际上却是最为危险的所在。只是因为莫寒山功力深厚,已经可以随意控制体内真气,绝对不会浪费一分力气,所有力量都集中于拳头关键部位,所以才会显得无声无息。 叶七心中明了,对方功力就算不如自己,也已经相差不是很大了。 无奈之下,叶七只能运起残余功力,横臂强行封架,只要挨过这一拳,他便能够回过气来,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无声无息的拳头,在接触云七的双臂时,发出轰然巨响,叶七双臂上的衣服全部化为碎屑,如同零落的花瓣一般,随风飞舞。 叶七只觉得双臂一阵剧痛,骨头似乎已经不堪重负,出现细小的裂痕,同时原本已经受伤的内腑再次震动,鲜血顺着喉咙喷出,化成一道血箭射向莫寒山。一股冰冷的内劲顺着双臂钻入体内,一路破坏并冻结了叶七双手的经脉,强行往五脏六腑攻去,正是云烟谷几大顶级功法之一“霜华诀”。 《霜华诀》虽然不如《惊蛰诀》凶猛霸道,但也是天下奇功之一,修炼条件极其苛刻,江湖传言,只有在云烟谷的秘境“杨柳岸”中,才能够修炼出这种冰寒的真气。 这种真气一开始就如同霜花一般,清清冷冷、缠绵,有如梦境一般美丽柔和;但是却时时刻刻、永不停息的增加着,最终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结实;并且功力越是深厚,就越是能够快速催发真气的威力。相传曾经有云烟谷高手,凭借《霜华诀》进入先天境界之后,便能够在接触对手身体或者四肢的时候,能够直接就把对方冻成一个冰疙瘩。 其威力之强,可见一斑。 莫寒山的功力,虽然还做不到这种可怕的程度,而且《霜华诀》也并非他主修的功法,但是在接触叶七拳头的时候,把真起重所附带着的冰寒之力,快速送入道叶七体内,冻结对方经脉,迟滞一下反应,还是没有问题的。 眨眼睛,叶七的双臂就被一层薄薄的寒霜覆盖,晶莹的霜华如梦如幻,迅速地朝着肩膀延生过去,所过之处,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如同双臂就要碎裂一般。 叶七大吼一声,浑厚的内劲迸发,瞬间就把攻入体内的寒气逼出体外。 莫寒山闪身避开叶七喷出的血箭,却没有立刻再次出拳,而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等到叶七双臂上的寒霜尽数抖落之后,才继续无声无息的攻出一拳,又一次卡在叶七全力逼出寒气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叶七万般无奈,只能再次横臂封挡,毫无主动攻击的机会。 若是莫寒山早一瞬间进行攻击,叶七凶猛的“惊蛰诀”内功,就能够把两次攻入体内的寒气同时逼出,这样莫寒山也需要少许时间恢复功力,才能够再次进行攻击,那样叶七自然也就能够扳回先机;若是莫寒山稍微晚一瞬间攻击,那么叶七就能够回过一口气,积蓄力量抢先发动攻击,至少不会被动挨打。 莫寒山的短暂停顿,却成了叶七最大的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时也命也 巨木摔落悬崖时撞击崖壁的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山谷里。 莫寒山和叶七站在悬崖边上,相隔着十余步距离,静静地对峙着,猛烈的山风从悬崖下方吹来,吹得二人衣襟猎猎作响。叶七满头白发发和染满鲜血的白须,随着山风凌乱地飞舞着,一种英雄迟暮的气息,慢慢弥漫开来,残酷而忧郁。 莫寒山脸上依旧充满凝重的神情,但是眼中却闪动着复杂而矛盾的神色。 几息之后,莫寒山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叶七却再也没有忍住,“哇”得一声,又是吐出一大口颜色有些暗淡的鲜血。 莫寒山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吃惊之极,他很了解自己每一拳的力量,刚才发动攻击的时候,也确实没有任何的保留。但是按照叶七的功力,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并且身受重伤才对! 看着叶七憔悴而苍白的面容,莫寒山似有所觉,沉声说道:“叶师叔,您老人家已然是心力交瘁,想必最近这些日子,心中定然备受煎熬。刚才师侄全力出手,也是迫不得已,看您老人家吐出的鲜血颜色有些暗淡,定然已经伤着根本,您……” 叶七摆了摆手,打断了莫寒山,随后用袖子擦了一下口角的鲜血,抬头说道:“莫师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不用再劝说了,我叶七绝对不可能再活着回到千山阁,也绝对不可能会拱手让出伤心碧,就算是金无争……” 说到这里,叶七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右手捂住胸腹之间的颤中穴上,脸上一阵潮红,只觉得胸腹间阵阵剧痛传来,一口鲜血顺着喉咙就要再次喷出,心中不有一种惊悸。只得深吸了一口气,运功调息良久,才勉强把这口鲜血压了回去。 莫寒山并没有再次乘机出手攻击,他已经明了叶七的伤势沉重与否,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出现,以叶七目前的状况,绝对不可能会是自己的对手。而且按照他的本性,本身也是绝对不愿意乘人之危才对,刚才之所以会那般攻击叶七,也是因为二人已经开始动手,并且涉及到的问题太过严重之故。 “师叔,您老人家心念千山阁,这个师侄明白。”莫寒山握了握拳头,紧皱着眉头,面露诚恳之色,“但是您也不应该硬挺着,非要师侄把您打得半死不活吧?这千山阁,真的值得你用命去维护着吗?难道您就不想想您的家人和后辈吗?” 叶七笑了笑,正想要说几句话,又觉得喉咙一阵发痒,随即拼命地咳嗽起来。 李牧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喊了一声“好”之后,局势就急剧而下,原本还好好的老者,就不停地被黑衣大汉打得直吐鲜血。 等李牧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刚好听见莫寒山和叶七的对话,才知道二人压根就不是什么生死仇敌,反而是关系亲近的师叔侄。而且李牧更加名其妙的是,听莫寒山的口气,好像根本就不想和叶七动手,只要叶七转身回千山阁,莫寒山还会开个欢送会送她回去一般。 按照李牧的想法,那就回去好了嘛! 大家和和气气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何必非要死脑筋在这边死磕,搞得自己伤痕累累,也让别人不舒服呢? 当然,李牧也就是心中想想而已,要是真让他上去劝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也算是勉强认识老者,并且那位黑衣大汉看起来也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过就凭刚才二人动手时的威势,万一自己上去的时候,双方突然又爆发大战,李牧可不相信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能够挡得住大汉海碗大小的拳头。 “你大爷的,别说一拳,估计连一根小指头都顶不住……”李牧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沮丧地自言自语道。 那难道就毫无作为,只是待在边上看戏?李牧虽然有些不肯死心,但是仔细想过之后,才遗憾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只能在边上看起的份,能够活下来就算是不错的了,还能指望自己大发神威,上去把中年人和老者打趴下不成? 山风依旧一阵一阵地吹着,李牧的心绪也一阵一阵地变化着。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过投入的原因,丝毫都没有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美丽异常的女子。 见叶七始终不肯退让,莫寒山心下惨然,只好再次面露诚恳之色,做最后的劝说:“师叔,您老人家今天绝对过不了师侄这一关的,更何况就算是师侄愿意放您过去,凭您现在的伤势,逃脱得了金师叔的追杀吗?” 此时叶七已经停下咳嗽,微微喘了几口气,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叹息着说道:“莫师侄,你说得我都明白,师叔我又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但是你跟师叔是一样的人,肯定明白师叔的心思……” 说到这里,叶七却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李牧,见少年脸上的惊惶之色已经褪去,正剃头沉思着什么,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一个人的一生,若是没有一点追求,没有一点坚持的话,就算活着,又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一个人的一生,若是没有一样值得自己拿命去守护的东西时,活着岂不是也很没意思?” 莫寒山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沉声道:“我明白,多谢师叔教诲。” 随后二人不再说话,莫寒山揉身而上,变拳为指,如同在空中写字一般,使出的招式细腻繁复,完全没有刚才用拳时那种大开大合的气势,反而有种优雅和文气的感觉。 李牧不由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叹为观止,忍不住有舞足蹈,觉得真正的绝世武功,就应该是这样才对。至于刚才莫寒山气势凶猛的碎星拳,精准之极的计算和眼光,以及异常老到的经验,对不住,李大少爷眼光不够,根本就不明白其中的精妙和艰难。只觉得那种你一拳我一脚,直来直去的样子,还不如街头无赖打架时使出的踢裤裆、掏鼻子来得有看头。 “想什么呢?”一个略微有些嘶哑,却又妩媚之极的声音,温和地在耳边响起。 李牧心中一惊,转头朝边上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异常美貌的女子,正微笑地打量着自己,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女子手中拿着一副纤巧的黑色短弓,上面搭着三根短短的黑色利箭,细细的弓柄看起来有些柔软,丝毫没有那种强弓硬弩的样子,李牧甚至觉得自己也能够拉开。 见李牧不肯说话,却盯着自己手中的弓箭呆看,颜昔温和地笑了一下道:“怎么了?对我的弓箭感兴趣?你应该是猜到了,刚才的利箭是我射出去的吧?” 女子的笑容温和异常,又带着一些母性的味道,让李牧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李牧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才没看清,只是看到两道寒光飞来,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嘿嘿。” 看着李牧有些惫懒的样子,颜昔不由哑然失笑,随后用手拍了下李牧的脑袋,颇有些姐姐拿弟弟没办法的样子,柔声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和师兄?” “那位大汉是你师兄啊?”李牧看了一眼莫寒山,脸上露出些许崇拜的神色,“一开始很害怕的,觉得今天肯定会没命,因为西楼先生说过,很多江湖人物都是穷凶极恶的,为了所谓的秘密,说不定就会把方圆几十里内的人都杀光……” 颜昔脸上一阵愕然,随后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几十里内的人都杀光?这位西楼先生还真是敢乱编,要真是这样,江湖早就乱透了。” “嘿嘿,我现在也明白了呀。”李牧一脸讪讪之色,这是他第二次从专业人士口中,得知西楼先生说的话,不是每一句都是靠得住的。 颜昔笑了一下,转头看着悬崖上恶斗的二人,随口问道:“明白什么了?” 此时叶七已经回过气来,虽然口角依旧沾满鲜血,却不像是刚才那般被动挨打,反而也同样施展一门指法,正和莫寒山打得难解难分。区别只在于莫寒山的指法,如同在空中写字一般,一招一式都充满了文雅的气息。而叶七的指法却是非常奇特,像是在模仿一些飞禽的动作,时而轻灵时而优雅而是高贵。 “明白你们都是好人啊。”李牧说得有些理所当然,“因为你们都不想伤害无辜的人,西楼先生故事里,行侠仗义的大侠们,都是这个样子的。叶前辈不想伤害到我,所以就放弃了飞跃起来躲避巨木的打算,你师兄也是因为不想伤害到我,就放弃了乘机攻击的打算,反而全力拉住了巨木。” 说到这里,李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地摸着下巴,低声自语道:“其实,这些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之前我一直认为你师兄是坏人,因为我帮叶……嗯,帮叶前辈买过东西,所以感情上肯定会偏向叶前辈的。” 颜昔看着两眼放光的李牧,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心想要告诉他,江湖中的那些所谓的“大侠”们,不见得人人都像自己夫妇这般好说话,能够谨守江湖规矩,但却又不想破坏少年心中的憧憬。 想了想之后,觉得少年岁数还不是很大,幻想一下倒也无妨,将来真要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想必门派里的师长,肯定会仔细告诉他应该注意的地方。 随后看了看李牧,觉得少年挺招人喜欢的,便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颜昔,我师兄叫莫寒山,而你认识的那位老人,叫叶无踪,是……” 颜昔正想要说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发现李牧稍稍有些凌乱的胸口,不知什么时候露出半块黑色的木牌,正是叶七送给他的那块千山阁令牌。 “我叫李牧,木子李,放牧的牧,不是木头的木。”李牧见颜昔没有继续说话,便随口回答道,“我父母希望我将来能够牛羊满圈,可是我总想要走出村子,成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 之所以特地强调了一下不是木头的木,肯定是被三叔公和韩金翠给说怕了。 倒也不是李牧喜欢乱说,遇到个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吹嘘一下自己的理想,主要是不管叶七还是颜昔,都给李牧一种异常温和亲近的感觉,所以他也就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心态。另外他毕竟只有十五六岁,又一直在小山村里长大,虽然到了连山镇听说书之后,整日里喜欢胡思乱想,但是总的来讲,心地还是非常单纯的。 只是他不明白,颜昔告诉他的几个名字,在江湖上到底有多少分量。 颜昔又看了一眼莫寒山和叶七,此时叶七已经被全面压制,想必再过几个回合,莫寒山就能够制住叶七,又能够不伤害叶七的性命。虽然二人所使的招式,都是江湖中最为顶尖的武学,但是叶七之前受伤严重,不是莫寒山的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颜昔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她心地善良,虽然绝不希望莫寒山受伤,但是也不希望叶七因此而丧命,哪怕她和叶七几乎算得上是素昧平生。 “李牧是吗?那我就叫你阿牧吧。”颜昔依旧拿着弓箭,只是神情慢慢缓和了下来,“你怀中这块木牌,是不是叶师叔送给你的?” 李牧不由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有半块木牌露在外面,不由有些自责。这是应该是刚才他趴在巨石上休息,之后又往悬崖中窥探时不小心滑落出来的,幸好没有丢掉,要不然岂不是会失去做大侠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牧随手就把木牌塞回怀中,又仔细捂了捂之后,才有些犹豫地搓着鼻子,思索着要不要告诉颜昔事实,毕竟这块木牌太过重要。 不过抬头看着颜昔美丽的面容,以及柔和的神情,李牧所有顾虑似乎都不翼而飞,有些脸红地点头道:“是的,我帮叶前辈买了衣服和雨伞,又说自己想当大侠,老人家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就送给我这块木牌,让我去一个叫千山阁的地方。” 说完之后,看着颜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色变得更红了一些,又支支吾吾地道:“我是真的想当大侠,所以才会抓住所有机会……” 颜昔不由有些丧气,原本她听说李牧想要当大侠,正想要问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云烟谷,谁知道这种事情也会被人抢了先手。 其实西楼旧梦说的也没有错,江湖中各大门派选择弟子,虽然也讲究资质之类的,但是更加看重的,还是心性和缘分。 心性善良的人,就算一生习武不成,但至少不会做出有损门派的事情,而缘分这种东西,虽然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却能够决定一个弟子,对门派的归属感。 如果没有这两样,那么弟子的资质越好,也许对门派造成的危害反而越大。 比如现在的云烟谷,就面临这分裂的危险,其主要原因就是当年云烟谷主收金无争当徒弟的时候,本身就是出于一种利益上的考虑,所以金无争虽然实力雄厚,但是对门派却没有多少归属感,双方反而成了一种合作的关系。 “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早点过去。”颜昔的沮丧也就是一瞬间,随后就开始为李牧考虑起来,“你年纪本身就已经有些大了,再不过去的话,恐怕会错过习武的最后机会了。” 见李牧认真地点这头,颜昔想了想之后,又从腰间摘下一块翠绿色的小挂件,大约有铜钱般大小,样子像是一朵漂浮的云彩,中间写着一个“颜”字,用一条淡黄色丝带穿着,可以用来挂在要带上,或者带着手腕上。 “以后你要是去了千山阁,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着你的小来江南玩。”颜昔一边说着,一边把小挂件系在李牧的手腕上,“只要到固州城中,找到一家名为‘摘星楼’的酒楼,就可以让里边的人带着你到云烟谷,到时候姐姐带你四处逛逛。” 李牧愣愣地看着手腕上的翠绿色木牌,有点凉凉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 心中突然感慨异常,心中对西楼先生的崇拜之情,又有回升的趋势。因为西楼旧梦说过,人的命运,其实都是被安排好的,应该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别抢怎么也抢不走,不该是你的,你就算想要,也得不到。 自己以前想着当习武当大侠,天天在茶楼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商队,希望能够找到几个高手拜师,结果几个月下来却啥也没见着。就连商队里的那些趟子手,一个个都牛得跟大爷一样,在茶楼喝茶时,看都不看自己这种小伙计一眼。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给老者买了几件衣服之后,好像运气变得特别好,不管是千山阁还是云烟谷,好像都对自己敞开了大门,随便进出一般。 至于千山阁和云烟谷厉不厉害,只要看看眼前打架的二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的,等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我就马上南下,以后有空了,我一定去江南看望颜姐姐和莫大哥。”李牧晃了晃手腕上的木牌,感觉还不错,心中不由一阵兴奋,仿佛自己已经到了千山阁,并且成为大侠了。 随后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问道:“至于颜姐姐你说的小,好像没有啊?” “好了好了,没有就没有吧。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去吧。”颜昔有些挪揄地看着李牧,又微微俯身,替李牧整理了一下衣服道,觉得应该是少年人脸皮薄。 说完之后,又拍了拍李牧的脑袋,准备让开道路的时候,却突然脸色一变,随手抓住李牧的后脖子,朝远处一扔,自己也急速朝边上退去。 轰然巨响传来,无形的气浪四下扩散,悬崖上顿时乱石横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伤心碧 又是一块碎石掉落悬崖,久久地没有声音传上来。 叶七已经退无可退,再一次站在悬崖边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虽然因为莫寒山的手下留情,让叶七有了反击的机会,但是因为事情涉及到秘境门派的安危问题,所以莫寒山并没有给叶七疗伤的时间。 “叶师叔,您已经尽力了。”莫寒山再次停下里劝说道。 此时莫寒山正站在离叶七一丈开外,脸色沉静,双手随意地垂在腰间,但是仔细去观察的话,就能够发现他的双臂实际上一直紧绷着,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的迹象,微微曲起的手指,更是隐约笼罩着叶七胸口的几处大穴。 叶七调息了一阵之后,气息慢慢变得均匀起来,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莫师侄,我知道你已经手下留情,如果一开始你就全力攻击,师叔我早就撑不住了。师叔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非要继续和你纠缠下去……” 说到这里,叶七慢慢站直身体,原本已经有些衰弱的气势,居然再度攀升,无形的神龙骤然炸开,随后慢慢凝结成一只巨大的玄龟形状。同时叶七身上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双臂和胸口衣服破碎处露出的皮肤,居然也变成淡淡的黑色,皮肤上开始出现一块块龟甲的形状,显得诡秘异常。 但是这种奇异的现象,似乎有些不稳定,龟甲的形状也是一阵清晰一阵模糊。叶七脸上又是一阵潮红,映衬着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更是显得诡异万分。 虽然叶七没有再说任何话语,但是莫寒山已经从对方的神态中明了,叶七并不指望能够打赢自己,只是为了心中的坚持和守护,作最后一搏罢了。 如山一般凝重的气势,朝着莫寒山席卷而来。 “龟虽寿,肯定是龟虽寿。”莫寒山一脸谨慎,喃喃自语道,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矛盾心理,充斥在莫寒山心中。 这是他习武数十年来,第一次遇到会使用密武的对手。 密武与“秘境”,都属于秘境门派立派的根本,“秘境”虽然更加重要,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先天高手而言,对于秘境门派中占大部分的后天弟子来讲,密武的重要性,却要远远高于“秘境”,毕竟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先天境界。 只是密武威力太过强大,短时间内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足以让后天绝顶高手,发挥出普通先天高手的战力,根本不适合彼此之间的切磋和比试。而且密武修习虽然没有太多苛刻的条件,但是想要达到高深境界,却比普通武学要难上许多。 至于莫寒山为什么会知道叶七施展的密武,那是因为秘境门派弟子之间,虽然很少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是数百年下来,总会有那么几次小规模的冲突爆发,自然也就会有密武对决的情况出现。《龟虽寿》作为千山阁最为高明的武学之一,以其绝对强悍的防御能力而著称,自然早就已经出现在各大秘境门派的绝密记载中。 根据一些隐秘的记载,当年创立这门绝学的叶大先生,曾经感叹过《龟虽寿》虽然防御力惊人,但是对体质要求太高,非得气血旺盛者不能修炼,否则施展之时必然会损耗精血进而影响寿数,故而为这门绝学起名为《龟虽寿》,取义为“神龟虽寿,猷有竟时”之意,希望修炼《龟虽寿》的后辈,能够慎用这门绝学,不要影响到自己的寿数。 叶七年轻之时天赋异禀,原本是《龟虽寿》的绝佳修炼者,可惜在一次前往不可知之地的意外探险中,遭遇到极其危险的境遇。最后因为他的防御能力最强,独自一人断后,虽然成功护着几位同伴逃命,却也因此受创极重,精血大损。后来年纪越大,精血日衰,因此再也没有施展过这门绝学。 以今日叶七沉重的伤势,原本是不应该再施展这门霸道的绝学。 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一个人总要有所追求有所坚持,应该有自己值得用性命去守护的目标或者对象,所以才会不顾伤势沉重,以减少寿命为代价,强行施展《龟虽寿》作最后一搏,也算是完成自己会用性命去守护千山阁的承诺。 或许,也是希望边上的少年能够明白,一个人不能够光说说就算了。既然有了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不管遇到危险还是困难,总要继续朝前走去才对。 感受着对面巨大的玄龟已经成型,冲着自己开始张口发出无声的咆哮,虽然早有防备,但是莫寒山心中却依旧感到一阵惊悸,顿时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密武的威力。 “莫师侄,不用再手下留情,师叔我也一样不会。”叶七似乎有些后力不济,勉强开口说道,“就算是死,也要让师叔死得有尊严一些。” 莫寒山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后就被坚定所替代。 虽然他一直有所克制,不想和叶七以命相搏,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有把握能够拿下重伤的叶七,而不是故意犯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但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明白过来,不是他能不能手下留情的问题,而是他全力出击,也不一定能够打败施展密武的叶七。 临近叶七的山道中,风声渐渐停了下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压制。 而临近莫寒山的山道中,风声却越来越大,渐渐地莫寒山身上,也隐隐约约出现一缕缕淡青色,身体周围更是出现一缕缕无形的漩涡。 云烟谷作为比千山阁更为古老的秘境门派,虽然一度被叶大先生所压制,但是真正的底蕴却比千山阁有过之而无不及,顶级的密武自然不会缺少。 因此莫寒山不等叶七蓄势完成,便运转体内功力,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为青色,之后便如同大风席卷一般,全力一拳击向叶七的胸口。 叶七颇有些无奈,瞬间便明白莫寒山的想法。 原本叶七可以在片刻之间便完成密武的蓄势,但是由于今日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在运转功力之时,居然感到一阵后力不济,直到莫寒山挥拳攻来的时候,叶七还是没有完成《龟虽寿》的施展。 莫寒山的功力远不及叶七深厚若,若是二人一起完成密武的蓄势,最后全力相搏的话,既有可能会被叶七扳回劣势。但是因为叶七受伤在前,所以莫寒山唯一的优势就是伤得起,只要二人能够提前对拼几拳,哪怕受伤相同,莫寒山最终都能够耗死叶七。 虽然明白莫寒山的想法,但是叶七却依旧无计可施,因为莫寒山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导致叶七原本可以朝后退却继续蓄势的方法,却因为悬崖的缘故无法施展。 因此叶七只能稍稍朝边上挪开一步,同时一掌斩向莫寒山的手肘部位。 莫寒山手腕微微一转,便避开了叶七手掌的斩击,同时拳头带起一阵呼啸声,用更快的速度,继续攻击向叶七的胸口。 一往无前的气势,逼得叶七不得不伸出右拳,迎击莫寒山的拳头。 二人拳头接触的瞬间,轰然巨响之中,爆发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山道中又是一阵砂石乱溅,边上草木犹如被狂风席卷一般,四处乱飞。 巨震之中,莫寒山腾空而起,足足飞出五六丈远方才落下,胸口起伏不定,显然耗力极其巨大,内腑震荡,脸上一阵潮红,已经受了一些轻伤。 心中却是暗道侥幸,若不是叶师叔年老体衰,先前又被自己算计重创,施展绝学之时似乎有些后力不济,否者这一招比拼之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叶七则是斜斜地飞起来撞到崖壁上,身上异像全消,一连喷出了好几口鲜血,一时间居然无法站起来,委顿在地,已然无力反击。 轻微的“咔嚓”声响中,山梁似乎承受不住二人的战斗,崖壁上开始有细碎的石头,如同冰雹一般,密密麻麻地往下掉落。 之后又是一阵轰隆声响起,一块巨大的石头,凌空掉落下来。 “师妹,小心……”莫寒山惊骇的声音响起,眼看着颜昔抓起李牧,不由心中焦虑万分,山梁上的巨石掉落太过突然,导致颜昔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若是带着李牧一起后退的话,势必会减慢二人速度,未必能够逃过巨石的砸落。 随后看着颜昔随手就把李牧给扔了出去,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胸口却是一阵剧痛传来,顿时明白刚才自己因为心急而没有立即调息,导致内伤加重。 当下不敢怠慢,立即静立不同,缓缓运转体内功力,开始调息起来。 此时李牧已经腾空而起,手舞足蹈地飞出三四丈远之后,一头撞击在悬崖边的山梁上,随后四仰八叉地跌落下来。轰然巨响中,一块巨石砸落在刚才李牧和颜昔站立的位置上,一时间泥浆飞溅,乱世横飞,整个山道不由得晃动了几下,似乎有一种快要被震塌的感觉。 颜昔站在数丈外的地方,对着莫寒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便一脸担心地准备走过去看看李牧的情况。 此时李牧离悬崖边已经只有数尺距离,若是不小一个翻身,或许就会跌落悬崖,成为某个高人的关门子弟也不一定,让人不得不佩服颜昔细腻的心思,能够危急万分的情况下,还能够如此精准,而不是把李牧直接扔下悬崖。 “好痛啊……”李牧头昏脑涨的爬起来,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被摔碎了,随后又习惯性地搓了搓鼻子,却抹到了一手掌的鲜血,这才发现鼻子也已经被摔破了。 颜昔见李牧已经爬起来了,心中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正担心自己惶急之下,会不会出手太重,把这个不懂武功的小家伙给摔坏了。 “颜姐姐……”李牧高声喊了一句,正想问问数丈开外的颜昔,为什么说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把自己抓起来扔了,却发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正躺着一块巨大的山石,整个山道都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这……”李牧不由有些口吃,满脸惊惧地看着巨石,脸色由白变青,到有颇有些莫寒山施展密武时的气概。 总算明白颜昔为什么要把自己扔起来了。 李牧想象着自己被巨石压成碎末的情形,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同时对颜昔的好感度急剧上升,觉得颜姐姐实在是个大好人,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想起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实在是心目中江湖女侠的完美形象。 不过心中也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觉得江湖好像也没有西楼先生说得那么美好,虽然有颜姐姐这样的美貌女侠,但是危险程度,好像也太大了一些…… 看着脸色变幻的李牧,颜昔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正准备走过去好好安抚一下失魂落魄的少年时,一阵咳嗽声却从巨石对面传了过来。 原来叶七不是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浑身上下脏兮兮地染满了泥浆,正一脸苍白地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片刻之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变得更加灰败起来,似乎随时都有重新倒下的可能。 颜昔心中一阵惊喜,原本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叶七肯定是难以幸免,心中虽然有些伤感,但毕竟二人除了有一层师门关系之外,却谈不上任何感情。相比之下,倒是刚刚认识的少年颇为讨人喜欢,在心中显得更加重要一些。 只是再怎么说,叶七也是颜昔的长辈,若是丧命了倒也好说,大不了就是带回云烟谷好生安葬便是。而现在却只是受伤而没有丧命,颜昔势必不能视而不见,转而跑去照顾没有什么大碍的少年或者师兄,肯定要先照顾长辈才是。 颜昔左右为难片刻,最后只能对李牧喊道:“阿牧,你不要害怕,先站在那边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 又转头看了一眼莫寒山,见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好转,心中顿时放下心来,便高声喊道:“师兄,你的伤势应该没有问题吧?我先去照顾一下叶师叔,你过去安慰一下阿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危险的事情。” 莫寒山点点头,憨厚笑了一下道:“没事了,你放心吧。” 看着妻子正准备上前扶起叶七,莫寒山却喃喃自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本以为耍尽诡计,占尽先机,应该能够拿下叶师叔的,结果差点拼个两败俱伤……” 随后又看了一眼远处浑身都是泥巴少年,莫寒山心中顿时一阵愧疚,毕竟这个少年只是路过而已,却在一天之内,差点两次丧命。虽然最后都勉强算是化险为夷,但是看着少年满手满脸的鼻血,莫寒山觉得若是对他没有任何补偿的话,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兄弟……哦,你应该叫阿牧对吧?你不要害怕,等会我会护送你回家的。”莫寒山一边说着,一边朝李牧走去,准备看一下李牧是否还有其他伤势。 此时,被巨石砸飞的泥浆,已经渐渐往大坑里回流,惨淡的阳光照射下,离巨石不远的地方,一道翠绿色的光芒突兀的闪烁起来, 莫寒山本已经迈开的脚步,不知不觉间便停了下来,看向翠芒的方向。 只见一块圆形的美玉,正躺在巨石边上的泥浆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吐血 峻峭的悬崖山道上,狼藉异常。 李牧战战兢兢地站在悬崖边,不知道自己应该朝前走,还是继续停留在原地不动。 实际上他倒也没有颜昔所想的那么害怕,除了鼻子破了之外,也就身上多了几处淤青而已,之所以脸色有些苍白,也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沉静在自己被巨石压成肉泥的想象中而已,毕竟像他这样的山村长大的少年,爬山涉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原本李牧原本是准备走过去看看叶七伤势的,但是颜昔却让他暂时先不要胡乱走动,倒也是出于善意的考虑。她只是担心自己刚才仓促之下用力太大,生怕把李牧摔出什么伤势来,因此才让他暂时先不要动弹。 其实李牧之所以这么听话站着不动,最大的原因就是出于对颜昔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和信任。经过刚才的一系列变故之后,悬崖上其余三个人在李牧心中的分量,已经变得差不多了,如果一定要做一下区别的话,也许叶七就像是三叔公那样的长辈,而颜昔却更多的像是一位大姐姐。 倒是几乎没有说过话的莫寒山,李牧对他的感觉有些复杂。 照理说莫寒山打伤了对李牧极好的叶七,李牧应该会生他的气才对,但实际上李牧却没有任何怨恨莫寒山的感觉,反倒是有些崇拜前方魁梧憨厚的黑衣大汉。 莫寒山在对待李牧的问题上,至少具备了善良、憨厚以及怜悯弱小优异品质,后面和叶七争斗的时候,又表现出精明、果断以及不畏惧强敌的坚韧精神,实在是李牧心中一直所崇拜的江湖大侠的理想模板——欺强而不忍凌弱。 虽然把叶七想象成莫寒山的强敌,李牧心中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按照西楼旧梦说书故事中的观点,大侠所面对的强敌,一般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才对,但是叶七肯定不会是坏人,莫寒山和叶七之间的争斗,也明显是因为各自的理想和坚持出现了摩擦,最终万不得已才武力来解决罢了。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才走出几里路而已,居然就学到了这么多。”李牧脸色慢慢平和了下来,心中开始有些自得,“不过,若是没有西楼先生的指点,我肯定也想不到这些道理,更加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江湖中的事情。” 为了防止心中偶像光辉形象的崩塌,李牧不得不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心。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咳嗽了几声之后,带着一丝嘶哑低声说道:“云烟谷的密武《大风歌》果然名不虚传,一式‘大风起兮云飞扬’,居然能够击破《龟虽寿》的防御,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莫师侄的天资……哈哈,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李牧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颜昔已经扶着叶七站了起来,又从边上搬了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放在巨石边上,让叶七坐下来背靠着掉落下来的那块巨石上休息。 仿佛是发现了李牧有些担忧的眼神盯着自己,叶七回头对李牧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并没有性命危险,这才继续说道:“孩子,想不到我们那么有缘,这才隔了几天功夫,居然又能够在这山道中遇到。只是这次是老头子我拖累了你,万幸你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要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虽然叶七气色稍微好了一点,但是李牧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等到叶七开始说话的时候,李牧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看着不对劲,是因为叶七的头发和胡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花白变成了雪白,脸上也多了一些皱纹,仿佛一下子老子好几岁一般。 “叶前辈,你的头发……”李牧一脸错愕,高声喊道。 边上的颜昔也面露惋惜之色,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叶七却摇头阻止了她,微笑着对李牧道:“你不用担心,你看老头子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原本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最后关头,莫师侄还是没有下狠手,强行收回了几分功力,倒是让老头子活了下来。” 虽然叶七看起来老了一些,神态却比原来轻松了很多,仿佛是放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变得明快起来,再没有前几日那种心力交瘁的神情。 “颜师侄,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调息一阵子,保住老命总是没有问题的。”叶七又转头对颜昔说道,“莫师侄不亏为秘境数十年来的第一天才,看来我这老头子,就算是想拼命,也拼不成喽。只是伤心碧……” 说到这里,叶七突然脸色微微一变,伸手在怀中掏了几下之后,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原本叶七一直都是极为沉稳镇定的,就算是巨木滚到了眼前,他都没有变过脸色,而现在脸上居然露出极为惶恐的神色,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伤心碧,伤心碧呢?颜师侄,你有没有看到伤心碧?”叶七惊慌地喊道,仿佛伤心碧就是他的命一般,“我一直都是贴身收藏的,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颜昔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伤心碧,但是从莫寒山口中得知伤心碧的重要,现在又看到叶师叔如此惊惶,顿时也紧张起来,但还是安慰叶七道:“师叔,您不要太过担心,既然伤心碧一直在您怀中,最多就是刚才你们争斗是掉在地上了,肯定会找回来的。” “没错,没错,应该是刚才掉在陆地上,倒是我大惊小怪了。”叶七勉强镇定了下来,有些自嘲地笑道,“最近总是沉不住气了,自打从千山阁出来之后,几十年的养气功夫,似乎一朝就全丢掉了。” 随后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似乎是安慰自己,又像是说给李牧听,沉声说道:“不管是师傅还是老阁主,都告诉过我,越是遇到大事,就越要沉着冷静才对,哈哈……” “师叔说的是,师侄谨记于心。”颜昔也若有所思地看了李牧一眼,轻声回答道。 思索了片刻之后,又转头对着前面悬崖边沉思的李牧喊道:“阿牧,先不要在那边发呆了,身上有哪里受伤了没有?比如有没有哪里痛啊什么的?如果没有就把师叔的包裹和雨伞拿过来,我们待会送你回家……” 说完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自己刚刚明明让莫寒山过去安抚一下少年的,结果现在还是少年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莫寒山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师兄呢?师兄……”颜昔立即转头四下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莫寒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巨石边上,正站在那边一脸痴迷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原本憨厚的脸庞此时却变得有些狰狞,脸上甚至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贪婪之色。 而他沾满泥浆的手掌中,正躺着一块碧绿色的圆形美玉。 美玉璀璨异常,一尘不染,呈现出完美的圆形,约有一指厚度,半个巴掌大小,上面有着一些奇特的纹路,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雕琢上去的,显得精致而神秘异常。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碧绿的色泽轻轻晃动着,宛如给碧玉蒙上了一层濛濛的清雾。 虽然颜昔和李牧距离莫寒山有一段距离,却依旧清晰地看到,碧玉中所透露出一种生命般的灵动,宛如一汪初春的江水一般,又像是云烟在飘荡、碧水在轻流。 李牧捡起叶七的包裹和雨伞,正准备朝颜昔走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因为他看到了莫寒山手中的那块玉璧中,暮然间闪现过重重叠叠的高山和大泽的影子,仿佛其中有着另外一个世界一般,炫目的美丽中带着无限的神秘和。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伤心碧?为何却没有西楼先生所说的‘神物自晦’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绝世宝物……”李牧长大了嘴巴,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先贤曾经说过: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 李牧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大侠,不管是西楼旧梦的江湖故事中,还是莫寒山和叶七几人所表现出来的气概,都说明大侠们肯定是谦谦君子,所以他对玉石一直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强烈喜爱。 只不过因为家境贫寒,玉石又价值不菲,恐怕存一辈子的钱,也不见得能够买到一个玉佩,因此一直以来,都只能够自我想象一番作罢。 就算那些过往商旅们腰间挂着的普通玉佩,都能够让李牧流一阵子口水,更何况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块想象中都不可能出现的美玉,没有直接扑上去抢来看看,已经是他的克制力超长发挥了。 “莫师侄,千万不可用用真气探查伤心碧……”此时叶七也看到了莫寒山手中的伤心碧,顿时吓得脸色更加苍白起来,立即开口喝道。 莫寒山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手中的玉璧,脸上变换着莫名的色彩,片刻之后却突然变成了狂喜之色,仿佛看到世间最为美好的事情一般。 叶七不由脸色大变,正要再次说话的时候,却看到莫寒山使劲挥动了一下胳膊,把掌中的玉璧朝前扔了出去,随后只听见“噗”的一声响起,莫寒山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朝后直直倒去。 一道翠绿色的光芒,直直地朝着颜昔飞去,颜昔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就在叶七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口鲜血从红润的嘴唇中喷了出来。颜昔如同抓到了烧红的烙铁,拼命地一甩手扔掉玉璧之后,便斜靠在山石上动弹不得。 李牧一阵莫名其妙,实在弄不明白颜昔和莫寒山,好好地为什么就吐血了。 随后又看到那块美丽的玉璧,带着璀璨而美丽的光芒从颜昔手中飞出,直直地朝着悬崖外飞去,心中不由大急,丝毫不顾叶七焦急的喊声,直接伸出糊满鼻血的右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抓住了即将掉落悬崖的碧绿色美玉。 看着掌中如同一潭碧水在晃动的伤心碧,李牧心中不由欣喜异常,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笑容,地喃喃自语道:“好美,真的好美啊……” 咔嚓…… 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山道中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流江化碧 翠绿色的光芒不停闪烁着,宛如最美丽的星光。 莫寒山停下朝李牧走去的脚步,不由自主来到光芒边上,弯腰从一滩泥浆中,缓缓捡起一块碧绿色的圆形美玉。 玉璧虽然躺在浑浊的淤泥中,却丝毫没有掩盖住它的华美和高贵,反而如同一个气质天成的王孙公子,虽然不幸蒙尘,却更加显示出它的不凡和优雅。 “这就是伤心碧?秘境最为神秘的密宝,果然名不虚传……”看着掌中虽然是从淤泥中捡起来,没有沾染上一点一滴泥浆的美玉,莫寒山不由轻声赞叹道。 虽然莫寒山作为云烟谷谷主莫无为的长子,从小见过无数的奇珍异宝,就算是皇宫大内的贡品,在他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普通平常而已。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华贵,如此美丽的玉璧。 “璞中之玉,有纵横尺余无瑕玷者,古帝王取以为玺,所谓连城之璧,也不易得。其纵横五六寸无瑕玷者,治以杯鹭,此已当之重宝也。”莫寒山不由低声自语道,脸上的迷茫之色更加浓烈起来。 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玉璧上的青色寒烟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 “不不不,如此……如此美丽的碧玉,又岂是价值连城区区几个字能够概括得了的?更何况这可是涉及到上古仙人……”莫寒山陷入了痴迷之中,轻声叹息着喃喃自语道,“伍员流于江,苌弘化为碧……难道上古仙人不慎滴落的血液,能够化为美丽的碧玉这种传说,会是真的不成?(注1)” 莫寒山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不管是云烟谷中的珍宝,还是皇宫大内的珠玉,都只不过是一堆碎瓦烂石罢了。甚至是号称千古奇宝的大楚传国玉玺,和手中这块玉璧比起来,也不过是一块稍微完整一点的砖块而已。 而一直都只是沉迷于武道的自己,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来不甚看重,就算是一座金山放在面前,也不过就是觉得亮闪闪的比较漂亮而已。但是现在心中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贪念,想要把这块如同有着生命灵性一般的美玉,据为己有…… 莫寒山突然就明白千山阁为什么从来不把伤心碧视之于人,也突然明白金师叔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抢夺伤心碧,就算不考虑“结仙缘”的问题,以金师叔的地位和权势,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如此美玉,存在于其他势力手中。 “天赐奇珍,国之重器。”莫寒山憨厚的脸上布满了迷茫之色,无意识地地说道,“不不,这依旧无法形容伤心碧的价值,应该如何形容才好?如何才好?” 一阵心悸的感觉入坛传入心间,莫寒山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这块美玉所迷惑,并且这仅仅只是看到美玉的外形而已,还没有涉及到其中所包含的最大秘密——破碎虚空,就已经让人如此沉迷。 “破碎虚空,长生不死……”不想还好,一想到破碎虚空这几个字,莫寒山就觉得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念,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把眼睛从美玉上挪开。 莫寒山心中强烈地挣扎着,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伤心碧作为秘境最为神秘的密宝,甚至涉及到上古仙人的传说,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被人所破解?虽然这块碧玉曾经被江湖中人称之为“结仙缘”,但是不要忘了,它现在的名字叫做——伤心。 “试一试吧,就试一下,肯定不会有事的……”莫寒山拼命地想要遏制住自己这个怪异的念头,但是最终无奈地发现,越是遏制,想要试一试的念头越是强烈的冒出来,就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很快便郁郁葱葱地占据了自己的整个思绪。 莫寒山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像是无奈,又像是贪婪,最后却又混杂着丝丝缕缕的兴奋之色,整张脸看起来颇有一些狰狞都感觉。 “好吧,那就试一试好了,就试一下……” 莫寒山妥协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只要他看到了伤心碧,他就有可能忍不住去尝试一下,不管是破碎虚空,还是“结仙缘”,都不是他一介凡夫俗子能够抗拒得了的,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得到伤心碧,甚至不愿意看到伤心碧,那才是最好的方法。 莫寒山小心翼翼地控制这自己的真气,轻轻探入道玉璧之中…… 蓦然之间,莫寒山感觉到自己探如玉璧的真气,发生了一些改变,不再是冰寒和死板的,相反变得生气勃勃和充满了灵性,欢快地在玉璧游动着,如同自己有了生命一般。 “先天真气?这肯定是先天真气……”莫寒山不由惊喜交加,他能够肯定,自己探入伤心碧的真气,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充满灵性的先天真气。 虽然他感觉到这种先天真气,似乎和自己从父亲身上感受到的先天真气有些不一样,但是他能够肯定,这就是先天真气。 感受着真气越来越活泼,莫寒山不由暗自想道:“难道说,伤心碧的作用,就是把后天真气强行改变成先天真气,然后让人一举突破从后天转为先天的最大门槛?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那之后的破碎虚空是怎么回事?” 莫寒山陷入沉思中的时候,却没有发现玉璧上的濛濛清雾,突然之间翻滚激荡起来,如同暴雨前的云朵,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钻出来一般。 “是了,这种先天真气稍稍不同于父亲自己修炼出来的先天真气,肯定是达到破碎虚空的关键因素……”片刻之后,莫寒山似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自言自语道。 但是莫寒山还没有从想明白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突然间就感觉到一股极为怪异的力量钻入了自己体内。这股力量充满生机,却又极为霸道,一入体内就和自己体内的《霜华诀》真气纠缠了起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击溃了霜华真气,开始大肆破坏自己的经脉。 猝不及防之下,怪异力量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蔓延到了肩头部位。 莫寒山不由得惊怒交加,立即催动功力,要把这股力量逼出体外。随着体内霜华诀真气的强力加入,总算在数息之内,便把这股并不是很强的怪异力量逼回了碧玉之中。 但是还没有等莫寒山松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太多的外来力量进入伤心碧,顿时一股更加强大的怪异力量再一次从伤心碧中冲了出来,排山倒海般冲入莫寒山体内,一路摧枯拉朽般地摧毁了莫寒山体内所有的经脉。 莫寒山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只觉得浑身骨骼咯咯作响,仿佛五脏六腑和骨头都已经快要碎裂一般,惊惶之下大吼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碧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鲜血已然随着莫寒山张开的口喷薄而出,瞬间便染红了周围的衣衫和泥土。 看着慢慢飞向山壁的碧玉,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美丽无比甚至是致命的光彩,莫寒山心中感到一阵轻松,他总算让自己从贪欲中清醒了过来,虽然这其中的代价太过沉重,但是莫寒山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还活着。 一道碧绿色的光芒朝着颜昔飞射而来,颜昔来不及反应,只好伸手接过,还没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也如同莫寒山那般,一股怪异的力量顺着她拿着玉璧的手掌,快速地沿着手臂朝体内钻去。 颜昔不明就里,但是发现怪异力量正在破坏体内经脉,立即要运功逼出这股怪异力量,这个时候却听到哉悠哉地消失在颜昔的小腹之中,如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声强烈的心跳声从颜昔的腹部响起,如同里面有着一个强劲的心脏,随后便归寂于无声,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场面诡异万分。 颜昔只觉得整个人变得虚弱无比,眼前一阵阵发黑,似乎一瞬间身体内便有大量的养分被胎儿吸走了一般,不由用手扶住了巨石,等到怪异的心跳声停息下来之后,才从虚弱中恢复过来,来不及检查胎儿是否有问题的时候,就看到了莫寒山正满口喷血,缓缓朝地面倒去,一时间又是吓得脸色苍白。 “师兄,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颜昔不顾身体的虚弱,用尽全身力量冲了过去,抱着满身鲜血的莫寒山,语无伦次地喊着。 莫寒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口中的鲜血依旧汩汩流出。 颜昔正要继续说话,却听到“咔嚓”一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 “咔嚓嚓”的声音越来越快,连续地响了十几声之后,便听到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整个山道都颤抖了起来,颜昔紧紧地抱着莫寒山的身体,只觉得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救命啊……”李牧惊慌欲绝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山道。 注1:出自《庄子·外物》——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 和仙人没有任何关系,此处只不过是借用增加氛围罢了,大家不用当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背影 逝者如斯。 时间如同滚滚东去的江水,不曾因为缺少谁而停留。 李牧离开连山镇后的第二天晌午时分,镇子中央的“李记茶楼”里,三叔公正在柜台后面记着帐。 李青跑来跑去地忙碌着,直到把所有客人的杯子里都添满茶水之后,才拎着一个有着长长壶嘴的铜茶壶来到柜台前,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三叔公,真的好累啊!本来还以为给人倒一下茶水是个轻松的活,没想到快要把腿都给跑断了。” 三叔公抬头看了一眼大堂,又用账本轻轻敲了一下李青的脑袋,笑着说道:“现在知道累了?一开始不是挺兴奋的嘛。不过想想也对,这边客人茶水还没有准备好,那边客人又喊着要添水,不忙的脚不沾地才怪。” 随后又摸了摸山羊胡子,一脸得意之色道:“你们这些小娃子,就是不愿意多看看多学学,多请教一下我们这些老头子,被累死也是活该。其实阿牧那家伙刚来这里的时候,起初每天也都是手忙脚乱的。” 李青用手敲了敲后腰,一脸疑惑地问道:“三叔公,听您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说阿牧后来就没有这么忙了?那怎么可能,客人还是那么多,怎么就会不忙了呢?” “哈哈,其实我就算不说,你过几天自己也会明白过来的。”三叔公颇有些得意地笑道,然后把账本放在柜台上,又拿起边上的算盘开始算起账来。 “三叔公,您就先告诉我呗。”李青一脸讨好之色地说道,“您看侄孙我这两条腿都快要跑细了,说不定脚底都已经起泡了呢。更何况我可没阿牧聪明,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明白不过来,您老也不希望看到侄孙被累趴下吧?” “哈,你这个小滑头,还说自己没阿牧聪明,阿牧可没有你这般能说会道。”三叔公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李青,见他一副惫懒的模样,禁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可能是看到李青满头汗水,觉得这个侄孙也不算是个偷懒的家伙,三叔公思索了片刻之后,便放下手中的算盘,用手指轻轻敲着柜台道:“其实也很简单,你不用听到哪个客人叫你,就马上跑到哪个客人那里去,稍微让客人等一下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嘴上一定要立即答应下来,那样客人还是愿意体谅你的难处的。” 三叔公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李青有些傻眼地问道:“就这样?好像跟没说一样啊。” “你这惫懒的家伙,真是一点事情都不肯想啊。”三叔公不由拿起账本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脸无奈地样子道,“那你再仔细看看,我们茶楼的桌子为什么要摆成现在这种格局呢?如果看过之后还是想不出来,那就算跑断腿也是活该。” 三叔公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李青,自顾自地低着头把手中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作响,留下满头黑线的李青站在柜台前,一脸的不明就里外加愤愤不平。 “伙计,添一下茶水。”窗户边上的一个客人高声招呼着。 “哦,来了来了,马上就来。”李青立即高声回答着,一边拎着茶壶一边走过去,嘴里兀自念念叨叨地说着:“茶楼的桌子为什么要摆成这个格局呢?为什么呢?” 忙于算账的三叔公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思索之色的侄孙,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正准备提醒一下李青不要撞到客人时,却突然若有所感,转头朝着大门外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侄孙李牧正站在大路对面。 可是等到仔细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大路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个浑身泥污的乞丐,不由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道:“真是老了,老眼昏花的已经不好使了,阿牧昨天才回去,今天怎么可能又跑回来。” 三叔公正念叨着,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翠绿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面前,却是连山镇最漂亮的小姑娘韩金翠,正蹦跳着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小姑娘满脸神采飞扬,进门后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用清脆的声音喊道:“三爷爷,我来看您了,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哈哈哈,是翠翠啊。好着呢,三爷爷的身体好着呢。”三叔公立即放下算盘,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三爷爷啊?不会是有别的目的吧?” 被三叔公取笑,韩金翠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嬉笑着说道:“哪里有什么别的目的啊?就是专门来看您老人家的,最多……嘿嘿,最多也就是顺道来收一下账而已。某些人已经欠了我好多好多债了,我担心他还不起会赖账跑路,所以就过来监督一下呢。” 说到这里,乌黑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一圈,看着大堂中的李青,有些纳闷地问道:“咦,怎么不是木疙瘩呢?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在这里干活啊?不会真的是因为欠账太多,害怕见到大债主就躲起来了吧?” 被小姑娘连珠炮一般地问了好些问题,三叔公一时都不知道应该从那句话开始回答才好,想了想之后才笑着打趣道:“那你先告诉三爷爷,阿牧这家伙欠了你什么东西?那样三爷爷才好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你阿牧的去向,以免说错了被你们埋怨。” “嘻嘻,他说好明天要给我讲西楼先生说的江湖故事的,连本带利都已经欠了我八场了,我今天只是过来准备先收点利息的。”一说起这个,韩金翠就一脸的开心,觉得自己的账算得实在太划算了。 说到这里,韩金翠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疑惑地问道:“对了三爷爷,西楼先生那只死耗子在连山镇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了呀?” “西楼先生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三叔公一脸愕然地说道。 虽然有些跟不上小姑娘的思维,但是这句话三叔公还是听得非常清楚的。随后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这几日果然一直没有看见西楼旧梦出现在隔壁,原本还以为西楼旧梦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韩金翠扁了扁淡粉色的小嘴巴,有些郁闷地说道:“您老人家也不知道啊?听街坊邻居们说,木疙瘩来我家里买衣服的那天,西楼先生突然收拾行囊,和几个老街坊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家中有事需要回去处理,随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说完这些,韩金翠便不再关注西楼旧梦的事情,一双美丽的杏眼四处乱看,最终还是没有看到李牧的影子,顿时有些担心地问道:“三爷爷,木疙瘩到底哪里去了?平时他都是很勤快的呀,难道是今天生病了?” “他回家去了,二叔受了点伤,他需要回去照顾一阵子才能回来。”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李青正好拎着茶壶来到柜台边上倒水,见到韩金翠一脸焦急的神色,便顺口说道。 三叔公瞪了李青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多嘴,随后也只好点了点头道:“丫头啊,不用担心,阿牧这家伙身体好着呢。” 知道李牧没事,韩金翠顿时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便又立即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道:“啊,是这样啊,那二叔伤的重不重?还有牧大哥是一个人回去的吗?他家离连山镇远不远?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三叔公和李青爷孙俩满头黑线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在问候李牧父亲的伤势?分明就是担心心上人的安危,顺带着想要知道心上人什么时候回来嘛。 三叔公满脸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笑着说道:“伤得不是很严重,以你二叔的身体状况,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们家离连山镇也不是很远,只要两天路程就到了,路上一直都是太平无事的,你牧大哥应该过两三个月就能回来了。” “要两三个月啊!好长久哦。”韩金翠不由一脸的不开心。 此时又有客人招呼加水,李青对韩金翠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拎着茶壶跑了过去。 三叔公也是面露无奈之色,只好哄着小姑娘道:“丫头啊,时间也不是很久的,只要等到外面枫叶落光的时候,你牧大哥也差不多就回来了。而且你还可以继续加他的利息,有三叔公给你做主,你就算是‘驴打滚’的算法,阿牧这家伙也赖不掉的。” “咦,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呀!”韩金翠眼睛一亮,顿时又有些高兴起来。 心中想着李牧回来之后,面对着巨额债务一脸讨好地求着自己,希望能够减免一星半点时的发愁模样,而自己却是一副志高气场、财大气粗的大债主样子,不由开心至极。 想到这里,韩金翠满脸希冀地看着三叔公道:“那说好了,三爷爷您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我撑腰哦,要不然木疙瘩肯定会赖账的。” “那是当然,阿牧这家伙只要一回来,三爷爷就让他立即去你家里还债,他要是敢赖账的话,三爷爷就继续给你涨利息,涨得他一辈子也还不起。”三叔公装作非常认真地说道,心中倒是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异常可爱,要是能够做自己的侄孙媳妇着实不错。 “嘻嘻,那太好了,谢谢三爷爷,那我就先回去了。”韩金翠挥了挥小拳头,一脸振奋之色。 随后依依不舍地朝大门走去,又转头看了几眼楼梯,似乎期盼着李牧能够突然从楼梯上跑下来,嬉笑着出现在自己眼前。 片刻之后,见李牧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出现,韩金翠只好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有些无精打采的走出茶楼的大门,却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转身朝着一条小巷子走去。 韩金翠使劲搓了搓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太过想念李牧,要不然为什么大白天的会出现幻觉?她非常肯定街道对面正转身准备走开的人,应该就是自己心里想着的李牧。可问题是现在街道对面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拄着树枝的乞丐而已。 小姑娘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对面的乞丐却已经开始朝前走去,并且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韩金翠立即追了过去,死死的盯着前面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中已经完全确定前面那个步履蹒跚的乞丐,就是自己日夜想念着的李牧。因为她对李牧的背影和走路姿势实在太过熟悉,每次从裁缝店出来,李牧在大街上做完鬼脸后,转身离开时的背影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韩金翠一边跑着,一边带着哭腔喃喃自语道,“三爷爷不是说,牧大哥因为家里有事,已经在昨天回去了吗?今天却浑身脏兮兮的出现在茶楼对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李牧一瘸一拐的在拼命朝前跑去,韩金翠觉得自己就快要哭了出来,瞬间便猜测道李牧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牧大哥,你等我一下……”韩金翠不由高声喊道。 但是前方的身影听到声音后,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卖力地加快速度朝前跑。最后可能是因为跑得太过急了一些,不小心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却又立即爬起来继续朝着小巷子里跑去。 韩金翠终于哭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想要过去扶李牧一下,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沿着大路涌来。数十只马蹄子敲打在路面上,就连大地都仿佛在震动一般。 街道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商旅们纷纷避让在道路两旁。只见一队约有十余人的黑甲骑士,气势汹汹地由连山镇北街进入小镇。 “让开让开,紧急军务,挡路者以造反论处……”一个冷厉的声音高声喝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韩勇 “牧大哥,牧大哥,你等等我……” 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高声喊着,却很快就淹没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 黑甲骑士纵马狂奔,很快就来到小镇中央的十字路口。沿途踹翻了不少商贩的摊位和躲闪不及的旅客们的财货,甚至有一支镖队的一辆大车,也被领头的一位骑着神骏黑马的军官给撞翻在一边,却依旧丝毫没有停下来赔礼道歉的意思。 大家伙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阵仗,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才好。 大楚已经承平数百年之久,除了数十年前有一次草原蛮族攻破齐云关侵入中原的战乱之外,再也没有发生过其他战争。所以大楚特别是楚南这种渭水以南的地方,相对普通百姓和商旅们来讲,军队这种战争机器虽然不是很陌生,但也实在谈不上熟悉。 原本镖队里的一个年轻趟子手,还满脸愤愤不平地想要上前理论,但立即就被身后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镖师给拉住了。中年镖师还没有来得及劝说,领头的黑甲骑士就已经告诉大家,胆敢妨碍紧急军务的,一律按照造反论处,那自然便是株连九族了。 年轻的趟子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变幻了几次,最终只能勉强咽了下口水,转身对着中年镖师感谢道:“多谢钱二哥拉住兄弟,要不然……” 被成为“钱二哥”的中年镖师摆了摆手,满脸无奈地说道:“田兄弟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一个镖局里混饭吃的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不过我看田兄弟你还是满怀不平,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等有机会你押镖去燕北一趟,就会明白这队军士还算是不错的了。” “他们这样不讲理,还算不错的了?”年轻的田兄弟楞了一下,满脸的不敢置信。 “钱二哥”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自然算不错的了,至少他们还愿意喊几声,提醒一下大家不要挡路。这要是在燕北,那些戍边的士兵本身就极为暴烈,真要是身怀紧急军务时,有人胆敢挡在前面,说不定拔刀出来砍人都是有可能的。” “这……这不成了强盗了吗?这可是大楚的百姓啊!”田兄弟惊骇至极,看得出来他是个刚入江湖,并且还是满怀正义感的善良少年。 “钱二哥”看了田兄弟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田兄弟,不是我老钱故意吓你,你大概还没听说过‘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句话吧?虽然夸张了一些,但是真要是遇到一些溃兵赃官,那可真是比土匪还要黑一些。” 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田兄弟,自顾自地招呼其他趟子手,一起收拾起散落满地的货物。田兄弟沉默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绝尘而去的黑甲骑士,最终也默然无声地和大伙一起,把地上的货物重新搬回道车上去。 此时已经来到小镇中央的黑甲骑士却突然停了下来,显示出极其精湛的骑术和训练有素的军事素养,随后便听到那个冷厉的声音再次高声喝道:“大家都听好了:奉大将军令,即刻起封锁连山镇及其周围三百里内所有市集,凡是进出连山镇的一概人等,必须经过我们的搜查和许可之后方可离开,否则以造反论处,就地格杀。” 喊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军官,长相颇为英俊,气质高贵不凡,身材修长挺拔,即使是身披铁甲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从脸上看出一些诗书之气,很轻易就能够和身边的十余名军士区分开来。 美中不足的是,这名年轻的军官眼神稍嫌阴鹜,颇有种狼视鹰顾的味道,让整张脸看起来都显得有些阴沉,倒是稍稍破坏了他原本极为完美的气质。 少年军官喊完之后,又转头对身后的几名下属喝道:“廖巨、曹严吉,你二人各带五名虎翼卫,去连山镇的东西两处出口设立关卡。从即刻起许进不许出,凡是想要强闯出镇的,我允许你们动用军中强弩射杀。” “是,风军侯。”廖、曹二人整齐有力地回答了一声,又行了一个军礼之后,便各自带着五名黑甲骑士朝两边疾驰而去。 由于黑甲骑士突兀而强势地驰入连山镇,导致原本在街道中行走的商旅们一时间全拥到街道两边,直接堵住了韩金翠的道路,小姑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牧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一条小巷子的拐角处。 韩金翠不由愤愤不平地看着前方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这几名黑甲骑士,她说不定早就追上牧大哥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但是韩金翠原本愤愤不平的脸色,很快就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惊喜模样,因为她在剩下的黑甲骑士中,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面孔。 此时那名“风军侯”轻轻甩了一下马鞭,再次低声喝道:“韩勇,你带着剩下的虎翼卫,与我一起去连山镇的南出口。此次务必要完成大将军的军令,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要飞出连山镇。” “是,军侯。”风军侯身后的一名年轻的军士沉声应道。 被称为韩勇的年青军士,长得方面大耳,狮鼻阔口,一身黑色铁甲覆盖住身体的大部分部位,显得极为威严雄壮。只是一双眼睛却显得有些秀气,倒是让原本非常粗犷的长相,顿时显现出些许阳光少年的味道。 风军侯满意地点了下头,正要催马前行的时候,一个少女充满惊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一片鸦雀无声的商旅中,显得格外清晰动听。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一个翠绿色的少女身影,从街道边上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快步朝着几名黑甲骑士跑去。 “锵”的几声响起,风军侯边上的几名黑甲骑士立即拔出身上佩刀,调转马头对着快步跑过来的小姑娘,就要纵马上前围住韩金翠。 “等一下……”韩勇却有些惊慌地喊道,“等一下,那是我妹妹……” 见几名军士停下来之后,韩勇立即转身对风军侯躬身说道:“军侯,那是舍妹,自属下入伍从军之后,已经三年未能相见。此次定是见到属下时太过激动,以至于冲撞了军侯虎威,还望军侯念在她一个乡下小姑娘不懂规矩的份上,宽恕一二。” “哦,原来是韩勇你的妹妹啊!”那名风军侯也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韩金翠,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你妹妹长得还真是漂亮,和你这幅大老粗的模样可不太像啊。” 韩勇有些着急地看着被数名骑士围住,已经吓得小脸发白的韩金翠,却只能恭声道:“是,属下的长相比较像家父,舍妹却长得像家母……”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看出来了,你和你妹妹的眼睛,长得还真是一模一样。我原本就说,这双眼睛长在你脸上真是可惜了,哈哈哈……”风军侯催马缓缓上前,挥手让几名骑士退开之后,盯着韩金翠看了几眼之后,不由打趣道。 韩勇不由面露苦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低声道:“军侯,属下是否能跟舍妹说几句话,我担心她被吓坏了。” 风军侯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先过去了,你安抚一下令妹,半个时辰之内务必赶到关卡处,否则军法论处。” “是,军侯,属下一定不会耽误。”韩勇满脸感激地回答道,随后立即跳下马背,快步朝着韩金翠跑去。等跑到跟前时,看着呆呆傻傻站在不动的韩金翠,脸上露出心疼之极的神色,一把抱住小姑娘,口中不停地安慰道:“翠翠,翠翠,你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害怕,只要有哥哥在,谁也伤害不了我家翠翠。” 韩金翠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刚才小姑娘真的是被吓着了,几名骑士拔刀催马的气势,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就算是一些成年壮汉,说不定都会被吓瘫在地。韩金翠能够站在不脚软,已经算是异常勇敢的人了。 此时风军侯又盯着韩金翠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些许莫名的神色,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拨转马头朝南驰去,大声喝道:“走。” 蹄声响起,剩余的几名黑甲骑士,立即同时催马紧跟其后,快速朝前奔去。 韩勇却没有看到风军侯的神色,只是不停地安慰着韩金翠,又从头上摘下黑色的兜鍪放在地上,用粗糙的双手抱住妹妹的脑袋,把自己的大脑袋贴在妹妹额头上。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和年幼的妹妹表示亲昵的动作。 感受着哥哥的亲昵和关心,韩金翠总算破涕为笑,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哥,他们都是谁啊?怎么那么凶,都把我吓死了。我只是喊了你一下而已,他们就气势汹汹的好像要杀了我似得,真是太过分了。” “嗯,太过分了,都把我家翠翠给吓坏了,等下哥哥去打折他们的腿。”韩勇满脸心疼之色地抱着妹妹,坚定地顺着妹妹的意思说道。 心中却有些无奈,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伍长罢了,虽然任职于虎翼卫,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地位,但是比起刚才那位出生于世家大族的风军侯,其实也就不过是一只强壮一点的蝼蚁罢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去打断几个人的腿。 更何况那几名士兵的做法并没有错,虎翼卫在执行紧急军务期间,任何人凡是有冲撞军队的行为,只要没有官位在身,一概可以先杀了再说。韩金翠冒冒失失的跑出来,几名军士虽然也知道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职责所在,没有纵马践踏已经是格外留情了,也怪不得韩勇当时吓得魂飞魄散。 韩金翠却非常开心的拍手笑道:“太好了,哥哥就是厉害,我就知道哥哥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不过打断腿就不用了,他们也没有真的欺负我呢。” 韩勇不由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知道自己妹妹心地善良,才故意说得凶狠一些,好激起妹妹的同情心罢了。前几年自己还在家中的时候,镇上来了一个无赖想要拐骗妹妹时被镇民发现,自己当时就准备打断这个无赖的腿再送去官府报官,最终还是被妹妹拦了下来,只是被镇上的叔伯们狠狠揍了一顿之后,交给官府关到牢里了事。 “好吧好吧,既然翠翠都替他们求情了,哥哥就放过他们好了。”韩勇脸上装出大度大神色,心中却极为惭愧地说道。 此时街道边上的行人们已经重新散开,有几名商旅好奇地看着韩勇和韩金翠,却不敢上前搭话,只是在那边窃窃私语,商议着应该怎么样才能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韩勇朝四下看了一眼,抱起韩金翠放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朝东大街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小妹你今天怎么跑出来玩了?娘没有把你关在家里做女红?” “我说我出来找木疙瘩要债,娘就放我出来了,嘻嘻……”韩金翠已经忘记刚才的害怕,重新变得开心起来,“最近几个月,我一直都用这个方法让娘放我出来的,我只告诉过木疙瘩和哥你们两个人,你待会见到娘可不要出卖我啊!” 韩勇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木疙瘩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能够让大家闺秀出身的母亲,居然肯放小妹出来到处乱跑。想了半天还是不明就里,只好老老实实地转头问韩金翠道:“小妹,木疙瘩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找木疙瘩,娘就会放你出来?” “木疙瘩就是牧大哥啊,可不是什么东西呢!”韩金翠这才回过神来,立即张牙舞爪地在马背上比划着,“哦,我忘了哥你三年前就离开连山镇了,牧大哥最近半年才来到连山镇的,是‘李记茶楼’三叔公家的侄孙子。” 韩勇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这才明白小妹是出来找一个男孩子,而自己端庄贤淑的母亲因为这个原因就肯放小妹出来,其中的道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明白。看着嘴角含笑的韩金翠,韩勇心中突然泛起丝丝酸味,原本天真美丽的小妹只会缠着自己喊哥哥,现在不知道哪里跑来一个野小子,居然开始和自己抢夺这个称呼了。 “这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家伙,居然敢和我抢小妹……”韩勇有些愤愤不平,开始想象着李牧的样子,以及将来要怎么对待李牧,“要是以后好好对待小妹就罢了,胆敢欺负小妹的话,我一定打折他的腿。” 想到这里,韩勇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笑靥如花的妹妹,心中微微感到有些失落。毕竟妹妹长大了,最后肯定要嫁一个如意郎君的,难道还能一辈挂着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成? 远远地看到了“韩家客栈”几个字之后,韩勇平复了一下失落的心情,满脸宠溺地看着韩金翠道:“那翠翠你有没有找到木疙瘩?现在是陪我回家,还是先去找那个木疙瘩?” “啊……”韩金翠一声惊叫,“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完蛋了,都怪那几个骑马的士兵,要不是他们,我早就追上牧大哥了。” 韩金翠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追李牧的,现在被耽搁了半天,估计李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护城河中的小鱼 “你大爷的,痛死我了。”一个少年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连山镇的一个小巷子里,李牧正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嘀咕着,随后又弯腰揉了揉痛得快要断掉的膝盖,沿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顺手又把肩膀上的包裹拿下来塞到屁股下面。 “翠翠这丫头到底长得什么眼睛?我落魄成……”李牧背靠着墙壁,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后,有些郁闷地说道,“嗯,不对,是易容!我都易容成这个样子,她居然还能够看出来。刚才真的是好险,要是被这丫头缠住,想要脱身那就难了。” 随后李牧倒抽着冷气,慢慢把那条裹满布条的右腿弯曲过来,盘腿坐在包裹上,顺手又把那根为他走回连山镇立了大功的树枝放在跟前,这才仰头靠在墙上开始闭目养神,仔细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很明显,要不是突然进镇的黑甲骑士搅场子,以李牧现在遍体是伤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是跑不过韩金翠的。但是黑甲骑士的突然到来,却让李牧隐隐嗅到一股危急的气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就和自己怀中的那块玉璧有关。 之后这群黑甲骑士封锁连山镇出口的做法,也让李牧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牧咬了咬牙,不顾浑身如同散架般的痛楚,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丝布,看着上面几个字发呆。 丝布已经染上几处泥污,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原本极为考究的质地,只是形状看起来不像是用来写字的帛书,反倒像是富贵人家用来擦拭的手巾。 只见白色的丝布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大字——速南下,万不可回家。 字迹呈暗红色,字体的一些地方有细小的脱落,还有几处由于被水浸润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看起来像是用鲜血写成,却因为时间的问题,才变成眼前这般模样。 “我没回家啊,怎么就被堵在镇子里了?”李牧皱了皱眉头,有些郁闷地说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也算是大难不死了吧?怎么一点后福都没有见着,反而像扫把星一样,遇到我的人都差点大难了……” 刚才李牧也偷偷往外看了几眼,当看到韩金翠挤出人群跑到街道上,几名黑甲骑士纵马奔来的时候,李牧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结果自然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折腾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等到他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几名黑甲骑士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位穿着铠甲的年轻军士留在原地,正抱着韩金翠的脑袋用额头轻碰着。从二人亲昵的神态和年轻人的岁数上,李牧隐约猜测出这名年轻军士的身份,应该就是韩金翠的哥哥,那位入伍从军的韩勇才对。 之后又看到年轻军士抱起韩金翠放在马背上,离开镇子中央朝东街走去,李牧这才松了口气爬回小巷子。同时一阵无力的感觉袭来,不光是身体上的劳累,更重要的是最近两天时间里,李牧看到的感受到的,或许比之前十余年加起来更多一些,特别是那种命运由不得自己掌控的感觉,更是让他憋闷不已。 “若是我有绝世武功,就算不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至少也可以让身边的人不受欺负吧?”李牧回想着刚才韩金翠的危险境遇,低声自语道,“虽然翠翠的行为稍稍有些不妥,但是那几名军士做得也太过了些,特别是领头的那个家伙……” 李牧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把白色丝布塞回怀中,犹豫了一下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圆形的白色玉璧,放在掌中仔细端详着。 玉璧玲珑剔透,上边有着一些精美的花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显得神秘异常。整块玉璧的样子非常像是秘境最神秘的的密宝“伤心碧”,但是颜色上的差距却又天差地别,就算是一个瞎子,估计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块玉璧虽然也是绝世珍宝,却绝对无法和伤心碧那种拥有生命般灵性的气息相媲美。 李牧有些痴迷地看着手上的玉璧,口中喃喃自语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大街传来,随后又听到一个少女用清脆的声音说着什么,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感觉,立即把玉璧塞回怀中,想要站起来逃跑。 “哥,就在这里了,我刚刚就看见木疙瘩消失在这条小巷子里的。”马蹄声在接近巷子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韩金翠的声音非常及时地响起,顿时击碎了还在为站起来而努力奋斗的李大少爷所有希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带着她雄壮的哥哥走进小巷子。 “这死丫头,到这个时候怎么还想着要来抓本少爷,不知道本少爷现在麻烦缠身,最怕的就是遇到熟人吗?”李牧认命般地坐回地上,伸手擦着额头恨恨地想道,“决定了,五场说书故事,无限期延后。” 一声惊叫打断了李牧所有的想法,紧接着鼻子中便充满了熟悉的少女发香,李牧正想要睁开眼睛对韩金翠笑一笑的时候,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韩金翠见李牧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还以为李牧出来什么大事,焦急之下直接冲过来整个人扑到李牧怀中,还不停地用双手摇晃着李牧的肩膀,想要把李牧摇醒过来。 “牧大哥,牧大哥你怎么了?快点醒醒……”韩金翠带着哭腔喊着,又转头看着身后一脸不爽的韩勇道:“哥,你快点过来看看啊,牧大哥好像快不行了……” 韩勇不由撇了撇嘴,很是鄙视地看了李牧一眼,根据他的经验,看得出来李牧现在确实浑身是伤,但那都是擦着磕着的皮外伤,离妹妹口中的“不行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但是看着妹妹焦急的神情,韩勇只好开口道:“小妹你不要着急,这家伙死还不了的,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快要被你摇散架了。” “啊,真的吗?”韩金翠半信半疑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李牧一脸痛苦地睁大眼睛,拼命朝着自己点头表示他还活着。李牧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他生怕再自己继续闭着眼睛的话,韩金翠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 见李牧并没有“不行了”,韩金翠立即停下摧残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趴在李牧怀中,样子要多就有多,洁白如玉的小脸上不由一阵发热,立即按住李牧的肩膀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牧大哥,你怎么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子?三爷爷说二叔受伤了,你昨天就应该回家了才对,怎么今天又跑回来了?遇到山贼了吗?” 李牧又是痛得一阵呲牙咧嘴倒吸冷气,这死丫头就不知道手脚轻一些吗? 看着满脸红晕的韩金翠,李牧不由楞了一下,自己还从来没发现,原来小姑娘长得这般漂亮。随后又看了一下韩金翠身后的韩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韩家兄妹实情。 韩勇看着因为俏脸生霞而变得更加动人的妹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知道眼前这个浑身泥巴脏兮兮的家伙,在妹妹心中的分量,恐怕已经不弱于自己了。 就在李牧犹豫的瞬间,韩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才牵马走到李牧跟前道:“李兄弟,我叫韩勇,想必你早就从小妹和家母口中听说过吧?我现在任职于禁卫军虎翼卫中,此次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回到连山镇的。” 说到这里,又看了一下李牧那些粗糙的“易容术”,皱着眉头道:“看你现在的样子,好是像遇到了什么烦。我不知道我们这次行动是不是和你有关,但是我敢保证,你这副样子要是被虎翼卫看到,绝对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把你抓回大营再说。” “哥,你们怎么这样不讲理啊?木疙瘩……嗯,牧大哥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要是还把他抓回去,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吗?”李牧还没来得及回答,边上的韩金翠已经满脸惊惶地对着韩勇大声喊道。 韩勇不由苦笑了一下,女生外向这句话,看样子是绝对不会有错的,自己只不过好心提醒一下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就被妹妹扣上不讲理的帽子了。 无奈之下,韩勇只好转头对韩金翠柔声道:“小妹,不是我要抓他,是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疑了。我们这次出来就是要抓几个人的,而且上头也没说要抓什么人,只告诉我们要加强盘查,凡是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东西,都要带回大营才行。” “那……那怎么办才好?要不牧大哥你先回茶楼,或者去我家收拾一下?”韩金翠不由有些傻眼,因为李牧的打扮,确实够得上奇怪二字了。 “不行。”李牧和韩勇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李牧伸手拿过身边的树枝,用力慢慢站了起来,韩金翠见状顾不得害羞,立即上前扶住李牧的右臂,一边冲着韩勇说道:“哥,怎么就不行了?牧大哥又不是你们要抓的人,难道回一趟住处都不行吗?他以前也经常来我们家呀。” “小妹,真的不行。”韩勇沉声道,“我们家就在东大街口上,现在已经有虎翼卫在那边设下关卡,凡是可疑人物一概抓捕。李兄弟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发现了,不光是自己会被廖巨几人抓走,说不定连你和娘亲都会受到牵连。” 韩金翠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听到母亲韩大娘也可能受到牵连,顿时再也不敢作声,只好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韩勇。 韩勇不由一阵头疼,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小妹,正想要说话的时候,李牧已经在韩金翠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扶着树枝道:“韩大哥说的对,我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只能躲起来休息一阵子之后,再想办法混出连山镇,要不然早晚都会……” 说到这里,李牧突然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已经说漏嘴了,顿时有些尴尬地看着韩勇,思索了片刻道:“韩大哥,想必你已经听出来了,我也在担心你们要抓的人就是我。要不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看看有什么解决方法如何?” 韩勇摆了摆手,阻止了正要说话的韩金翠,盯着李牧看了几眼,见李牧眼神坦荡地看着自己,丝毫回避的意思都没有。随后韩勇眼神突然一凝,身上涌出一股悍勇的气息,韩金翠顿时吓了一跳,就想要尖叫出声时,却发现这股气息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勇脸上露出思索之色,良久之后才抬头笑着对李牧道:“李兄弟,我现在可以确定,我们要抓的人当中,应该就有你才对。刚才你面对我自军旅中养成的气势,能够丝毫不为所动,绝对不会是一个茶楼小伙计能够做得到的。” “你大爷的,这也行啊?”李牧不由暗自腹诽。 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原本还以为自己应该装出心中坦荡的样子,自然不能够一惊一乍的。更何况李牧昨天经历过叶七和莫寒山之间的争斗过程,那种浩若大海般的气势都感受过了,韩勇那么点气势自然对李牧毫无用处。 可是谁也想不到,自己原本只是一个茶楼小伙计,平时最多也就是和无赖青皮打几架罢了,怎么又能够面对精锐军士的气势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李牧不由点了点头道:“韩大哥说得不错,你们要抓的人当中,还真可能有我。可是我想不明白,就你们那么几个人,又怎么可能抓得到另外几人?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实际上你们全部加起来,说不定也顶不住那人一拳。”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军士,也就是起到个预警的作用,只要发现可疑人物却又拿不住的时候,自然会有高手随后赶来。”韩勇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毕竟高手数量稀少,想要顾及连山镇方圆数百里范围,却是做不到的。” “哥,你在和牧大哥说什么?是说牧大哥遇到山贼了吗?”韩金翠听得满头雾水,什么不够一拳的,还有什么高手的,实在忍不住好奇的插话道,“对了牧大哥,山贼好玩吗?是不是真的像西楼先生说的故事里那般,身高三丈,体宽也是三丈的那种?” 李牧和韩勇不由面面相觑,二人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倒是变得轻松了些许。李牧只好转头对韩金翠道:“翠翠,不是遇到山贼了,而是遇到比山贼还要麻烦得多的事情,等下牧大哥再告诉你好不好?” 不等韩金翠点头,李牧又从怀中掏出那块白色丝布,递给韩勇道:“韩大哥,原本我就是不准备回连山镇的,可是家父被野猪撞伤,我作为长子不能回去照顾,心中实在惭愧有加。幸好身上的包裹里有着数百两银子,原本打算让翠翠帮忙拿给三叔公,让他老人家找人捎回家中的,不成想刚回到镇上便被堵在里面,还请韩大哥设法助我离开连山镇。” 韩勇伸手接过白色丝巾,又抬头看着天色计算了一下时间,随后盯着李牧看了良久,突然笑着说道:“好,既然你信得过我,我韩勇怎么也不可能做出出卖乡邻的事情,就设法帮你一回。更何况,嘿嘿……” 说到这里,韩勇看了一眼妹妹,这才继续说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我才能够对症下药找出办法。我敢肯定你是被牵连进去的,要不然以你的身份地位,说什么也用不着出动虎翼卫搜查抓捕。” 李牧心中顿时一喜,他刚才也不过就是赌一把而已,毕竟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而且韩勇已经对他的身份起疑,要是想要抓他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但是韩勇却一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便可知道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才对。 正当李牧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开口告诉韩家兄妹自己这两天的遭遇时,一声的啸声从高空中传来,声音凄厉而尖锐,响彻四野。 李牧和韩勇同时脸色一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玉锁锁心 又是两声凄厉的鹰啸声响起,高空中的云层开始翻滚起来。 瞬息之后,只见一只金黄色的小巧鹰隼,突然从远处的白云中冲了出来,矫健地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快若闪电般地朝着连山镇飞来。金色的毛羽沐浴在晌午的阳光中,如同黄金铸就一般,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金青玉,怎么这里又有一只金青玉?不是已经被颜姐姐射伤了吗?”李牧脸色苍白地看着高空中的鹰隼,神色不由有些恍惚。 韩勇极为诧异地看了李牧一眼,正想要说话时,一声尖利的响箭声从连山镇南边传来,韩勇顿时脸色大变,立即对韩金翠说道:“小妹,你快点回家,告诉娘亲立即关门不要出来,除非我是亲自回家,否则在虎翼卫撤离连山镇之前,都不要开门。” 说完不等韩金翠回答,又焦急地冲着李牧说道:“李兄弟,看来已经没有时间想办法了,我需要马上赶回风军侯那边。至于能不能混出连山镇,只能看具体情况,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着李牧脸色苍白的样子,韩勇似乎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才勉强开口道:“不过我们又看到了金青玉,说明郭副将离这边已经不远了。郭副将为人公平正直,只要你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又有连山镇诸位长辈替你作证的话,也许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与你的。” 但是看韩勇说话时的脸色,估计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 虽然如此,李牧还是非常感激地谢过韩勇之后,又从地上捡起原本垫在屁股下的包袱,转头对着一脸紧张之色的韩金翠道:“翠翠,我可能要离开连山镇一段时间了,麻烦你把这个包袱交给三叔公,让他托人捎到我家里去,就说……” 说到这里,李牧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就说我被一个江湖高人看中资质,要南下去千山阁习武数年,等到武功有成之后,就会回来的。” 李牧说得有些伤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是也只能这样安慰家中亲人,哪怕自己真的回不来了,好歹还有个盼头,也算是聊胜于无。 韩勇听到“千山阁”三个字时,神色微微一动,但却没有说话。反倒是韩金翠知道数年内都可能见不到李牧,心中伤感至极。有心想要大哭一场,却又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感,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牧大哥,那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马上来我家还债啊!” 说着说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马上又用袖子擦掉之后,这才吸着鼻子接过李牧递来的包袱道:“你要是不来还债,利息会涨得一辈子都还不掉的。” 李牧嘴角动了一下,总觉得韩金翠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虽然自己二人一直相处得非常开心,就算是家中的妹妹和自己的感情,恐怕也不过如此。可就算是自己妹妹,面对眼下的状况时,恐怕也不一定会像韩金翠这般哭得那么伤心吧? 一时间没有想通,李牧也就没有再想,只能伸手替韩金翠轻轻拭擦了一下眼泪。不成想自己身上手上全是泥污,倒是把小姑娘如同白玉般的脸颊,一下子涂成了一只花猫,看得一边的韩勇直翻白眼,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憋闷。 “好了,快点走了,磨磨蹭蹭想个老太婆一样。”韩勇终于忍不住粗声说道,就差上去掐着李牧脖子,怪他不光惹哭了自己妹妹,居然还把一个花容玉貌的小姑娘,给“易容”成了一个小乞丐,真是岂有此理。 不等李牧说话,韩勇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褐色的绢布,上前仔细替韩金翠擦了擦脸,直到把妹妹脸上的泥污全擦掉之后,才柔声说到:“小妹,我现在要赶到风军侯那边,就不能陪你回去看娘亲了,等道傍晚换班的时候,我再找机会回去。你一定要和娘亲说明白,接下来的几天是多事之秋,千万要注意安全。” 见韩金翠乖乖地点着头,却一脸忧伤地看着李牧,韩勇心中不由有些恼怒,自己和母亲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妹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伤心的时候?全都是身边这个一脸不知所谓的家伙害的。 想到这里,韩勇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李牧一眼,心中下定决心,以后李牧要是好好对待妹妹那就好说,若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妹妹的事情,自己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让他好看。 “走了,等下我先到关卡处看看具体情况,你先躲在一边等待机会。”韩勇勉强压下心中怒气,有些凶狠地对李牧说道,“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要想着乘乱逃出连山镇,除非你是绝顶高手,要不然在平原中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军中铁骑的。” 李牧一脸的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得罪了眼前这位韩大哥,只是觉得韩家兄妹今天怎么都怪怪的。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满怀感激地回答道:“是,那就多谢韩大哥了,我一定听从韩大哥的吩咐,绝对不会乱来的。” 韩勇上下打量了李牧几眼,冷哼一声,又和韩金翠打了个招呼之后,这才转身牵着马匹当先走去。李牧尴尬地对韩金翠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睛,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只好低声道:“翠翠,那我先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 韩金翠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对着李牧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看着李牧转身拄着树枝慢慢朝前走去时,眼泪忍不住又一次落了下来,却马上用袖子擦掉,生怕李牧回头时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不好受。 韩勇已经走到小巷出口处,停下来看了一眼有些混乱的大街,思索着应该怎样才能够把李牧送出连山镇。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跟上来的李牧,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李牧现在这副奇怪的样子,想要躲过虎翼卫的搜查恐怕有些不现实。 但是想要制造混乱乘机逃出连山镇,先不说虎翼卫会不会大开杀戒伤及无辜,就算是逃出去了,以李牧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逃不出一二里路,就会被追回来,到时候就算满身是嘴都别想说得清楚。 此时李牧已经走到韩勇身边,正想要说话时,韩金翠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传来,只见小姑娘捧着包袱小跑着追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哥,牧大哥,你们等我一下,我……我还有点事情……” 韩勇立即停下思考,转身迎着韩金翠道:“小妹,你怎么又跟过来了?现在这个家伙真的很危险,哥不是故意吓你的……” “不是的……”韩金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突然又浮起了一丝红晕,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袱,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嘴道。 只见韩金翠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把手中的包袱递给韩勇,韩勇下意识地接过之后,才发现妹妹已经举手在自己修长洁白的脖子上摸索着,很快就从上面解下一条红绳,又轻轻从胸口拉出了一块系在红绳上的玉锁,红着脸走到李牧跟前道:“牧大哥,听我娘说,这是我爹当年在世的时候,特地挂在我脖子上的,希望能够保有我一生平安喜乐……” 韩勇见状脸色又是一变,韩金翠知道的事情,他作为兄长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妹妹的话实际上只说了一半,父亲当时说的另一半话却是:将来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就把这个玉锁挂在他的脖子上,那样就能一辈子锁住他的心了。 果然,韩金翠只是说到“平安喜乐”四个字之后,就不再继续说话,而是踮起脚尖把玉锁挂在李牧脖子上之后,才接着说道:“现在我把玉锁挂在牧大哥脖子上,它一定能够帮你逃过这一劫的……” 李牧伸手握住玉锁,感受着玉锁上残留的一丝少女体温,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只是依旧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今天的韩金翠和以往差别太大,大到他自己都有些不习惯的程度。 只见玉锁的正面阳刻着“金玉满堂”四个字,而北面却阴刻着“翠羽明垱”四个字,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全部含义,但大致上还是能够明白,这应该是两句含义非常吉利,也非常美丽的词语。韩金翠的名字,应该就是从这八个字中挑选出来的。 “我知道了,那就承翠翠吉言,只要牧大哥能活着回来,一定马上去你家还债。”李牧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小姑娘的善意,便顺手把玉锁塞到怀中。 虽然玉锁看起来也算是很珍贵的样子,但是见过伤心碧之后,李牧不知不觉间,总会把其他宝物拿来和伤心碧作比较,自然就会觉得其他宝物逊色不少,所以也没有想得太多。 但是他却不明白自己接下的,是一个少女一生的期待。 韩金翠看着李牧收下玉锁,并且还直接塞入怀中,脸上的紧张之色终于松弛下来,转瞬间就笑逐颜开地说道:“牧大哥,你收下了玉锁,就要好好对待她哦。一辈子都不能摘下来的,要不然她就会伤心的呢。” “哦,还有这种说法的?”李牧听得满脸迷糊,但是看着韩金翠一脸期待的神色,还是笑着点头道,“那我就一直带着好了,一定不会摘下来。” 此时韩勇已经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妹妹和少年,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色。 原本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能够顺手帮到李牧,那就帮一下好了,若是实在做不到的话,那也只能算了,总不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吧?但是刚才妹妹已经把父亲在世时挂在她脖子上的玉锁送给了李牧,其中的含义马上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韩勇虽然依旧对李牧有些不满,但从情感上来讲,却已经把李牧当成了自己家人。他从小疼爱妹妹,虽然知道李牧现在身处危险境遇,韩金翠冒冒失失地把玉锁送给他,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妹妹已经如此做了,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就要全力帮她完成心愿才是。 都说长兄若父,既然父亲已经去世,作为兄长的自己就算是搭上性命,也要帮李牧逃出连山镇才好,总不能让妹妹刚刚送出玉锁,就听到心上人丧命的消息吧? 想到这里,韩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李兄弟,多余的话我们就不说了。我们现在马上分开,然后找机会在南边关卡处碰头,以避免被有心人看到怀疑,毕竟整个连山镇那么多人,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有那种想要升官发财想疯了的人。” 李牧点了点头,正想要说话时,突然听到隐约的吵闹声从南边传来,随后大街上的一些店铺里,涌出许多认识的长辈,一起朝着南街跑去,像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韩勇把包袱递回给妹妹,又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发髻,和李牧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翻身骑上战马,催马沿着大路朝南奔去。 李牧默默叹了一口气,看着韩金翠娇俏的面容,突然伸手揪住少女小巧的鼻子,轻轻扭了扭,却发现并没有如同平时那般被一双小手拍开。 “翠翠,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李牧心中若有所感,狠了狠心说道。随后转身低头沿着墙根朝南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韩金翠痴痴地望了半响,喃喃自语道:“牧大哥,你也要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欲献“白玉汤”否? 韩勇一路避让着行人,很快便来到连山镇南大街上。 此时南大街出口处的街道上已经架起了一根横木,长度正好堵住了整个街口。从横木的质地上来看,像是一颗细长的银杏树,只是简单地砍掉了树顶的枝桠,有些地方甚至还残留着一些细小枝条,加上树木两头不规整的刀斧痕迹,让整个“关卡”看起来简陋而粗糙。 对于军队来讲,是不是精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做到简单、快速和有效。像这种设立关卡的事情,虎翼卫自然是驾轻就熟,在堵住街口的同时,早已经从边上的店铺里借来了桌椅放在边上。而那位年轻的风军侯,此时正坐在桌子后面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打量着闹哄哄聚集在关卡前的商旅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旅们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却没有人敢上前说话,都只是站在一边互相交头接耳,想必是在商议着怎么样才能让这几位大爷早点放自己走。对于商人们来讲,货物多放一天,就意味着利润减少一些,风险多增加一些。 人群慢慢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的连山镇镇民朝着南大街涌来,很快就堵满了半条街道。只见街口的关卡边上,一辆驴车翻到在路面上,拉车的毛驴也一起倒在地上,还在不停地瞪着蹄子想要爬起来,满地被踩得稀烂的白菜和蹲在地上低声哭泣的中年车夫,向后面来到的人叙说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中年车夫衣衫褴褛,一脸的风霜之色,拿着赶驴鞭子的右手黝黑而粗糙,上边布满了老茧和裂痕,同样黝黑粗糙的左手,正把最后一颗完整的白菜抱在怀中不放,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黑甲军士,口中喃喃自语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 黑甲军士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却又不敢违抗军令,犹豫了片刻之后,发现身后的上司并没有说任何话语,无奈之下只能蹲下去,伸手想要把最后那颗白菜从中年车夫怀中抢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住手,你给我住手,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尔等身为军兵士卒,理应在沙场与敌作战才是,却如何要跑到我连山镇来祸害百姓?我大楚承平千年,如今圣君在位,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怎容得尔等恣意猖狂,咳……” 苍老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说得铿锵有力,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可能是说得有些急了,一时间喘不过气,便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 黑甲军士不由楞了一下,自从自己几人在街道口处设立关卡之后,来往商旅被阻,却都只敢躲在一边看热闹,一副希望别人出头的样子,倒是让自己几人有些看不起。当下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沿着大街慢慢朝街口走来,一边走一边咳嗽着,中年男子不停地给他捶背顺气。 老者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咳嗽而停下来,依旧拄着拐杖努力快步朝关卡走来,所过之处的人群纷纷让道,更有连山镇的镇民躬身施礼,口中却低声说着:“老镇长(注1)您可要保重身体,这些人虽然欺人太甚,但是气坏了您的身子可不值得……” 此时老者已经走到那名黑甲军士面前,慢慢站直了身体,看着满地踩得稀烂的白菜,目中露出痛心的神色,一把推开了一直扶着他的中年男子,仰头看着眼前的年轻士兵道:“这就是我大楚的士兵吗?不去御敌剿匪,反而来祸害良善百姓,却是何道理?” 老者身形消瘦,长相清癯,满脸皱纹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原本慈祥和蔼的眼睛,却因为焦急和气愤而显得有些凌厉。虽然身高还不到黑甲军士的下巴处,却抬头直直地盯着黑甲军士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害怕的意思。 黑甲军士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眼中却明显闪过一丝轻松之色,他原本就不想做这种欺负百姓的事情,但是军令如山,让他不得不违心去推翻驴车,并且一个白菜接一个白菜地去踩烂了检查。 眼前的老者看起来风烛残年,说一句话还要喘三口气,说不定黑甲军士吹一口气,都能把老者吹倒在地上。但是老者身上透露出来刚正不阿的气息,和眼中愤怒伤痛之色,却让黑甲军士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地挪开眼神看向风军侯,等待上司的命令。 此时韩勇已经来到南街街口,却被拥挤的人群堵在外面进不去,他已经听到老镇长用苍老的声音质问着军士,心中不由焦急万分。老镇长为人正直,不管是谁来到连山镇做生意,如果受人蒙骗或者被人欺负,他都会秉公处理,绝不偏袒任何一方,若是镇民受到欺负,他更是会带头站出来带领大家讨回公道,绝不会因为担心自身安危而退缩分毫,因此极受来往商旅以及镇民们的尊敬。 但是此次带队的风军侯却不是一般人物,而是出身于大楚最为上层的世家大族,恐怕不会给老镇长任何面子。就算抛开身份不谈,在街口设立关卡搜查往来商旅,却是大将军亲自颁下军令,凡是有阻挠者,一概按谋反论处。 以老镇长现在这副样子,风军侯完全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先给他扣上一个妨碍紧急军务的帽子,然后拿下砍了再说,就算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可以推个一干二净,自然会有替罪羊出头来领罪。 心急之下,韩勇直接把马匹系在路边的枫树上,然后拼命拨开人群往前挤去,想要抢在风军侯发作之前把老镇长拉下来。韩勇年纪尚幼时父亲便已经去世,韩大娘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着实不便,没少受到老镇长的关照,因此心中一直把老镇长当成爷爷一般,绝对不肯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眼看着韩勇快要挤到跟前,一直端坐不动的风军侯突然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老镇长面前,冷冷地盯着老人的看了良久。老人一样不肯退缩,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风军侯面前,寸步不让。 就在大家屏息吸气,满脸紧张地看着街道中对峙的二人时,风军侯突然拱手施礼后笑着说道:“您老定然是赵镇长了?晚辈风仪,草字子凡,来自京师风家。赵镇长的名声,晚辈在京师就曾不止一次听说过,曾经有过数名御史因为您的刚正不阿而举荐过您,希望您能够去京师为官,但是您一直舍不得离开家乡,便婉言推拒了。想不到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啊!” “些许虚名,何足贵人挂齿。”老人并没有因为风仪的话而有丝毫自得,一脸不动声色地说道,“老朽不才,也曾熟读过《楚律》,知道我大楚律法规定,非战乱期间,军队不得进驻地方乡镇,更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违者以谋反论处。” 说到这里,老人转身指着满地的烂白菜和翻在一边的驴车道:“贵人身份高贵,见多识广,想必对《楚律》的熟悉程度,自然远超我等升斗小民,却不知您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已经违反了《楚律》中的律法?” 风仪的眉头一扬,眼中已经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原本以为自己点明身份,不但是来自京师的贵人,更是连当年御史举荐与他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不是普通世家可比,希望这老头能够知难而退,不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却不成想这老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居然和自己谈起律法来。他难道不知道所谓的律法,对自己这样的世家大族是没有丝毫效力的吗?既然给脸不要脸,那自己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反正大将军已经说得明白,胆敢阻拦者,都先抓起来再说。 想到这里,风仪的脸色不变,眼神却渐渐变得阴冷起来,冷笑着说道:“老镇长,晚辈只是军中的一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也不认识一箩筐,哪里能够看得明白《楚律》?我只知道大将军下令,封锁连山镇方圆三百里内所有市集,凡是过往商旅一概需要检查后才可放行,若是有人胆敢阻拦……” “有人胆敢阻拦,是不是就要先拉下去砍了再说?”老镇长见对方翻脸就和翻书一般,瞬间就从一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无赖,不由气得脸都涨得通红,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身后的中年男子一脸担心之色,但是看着风仪满脸阴霾,已经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心中着实害怕万分,犹豫着不敢上前替老者捶背顺气。 “好威风,好杀气,看样子贵人是准备要在我们连山镇大开杀戒不成?”就在中年男子犹豫的时候,又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留着一簇山羊胡子的老者挤出人群,正是李牧的三叔公。三叔公身后还跟着数名差不多岁数的老人,一起走到了老镇长身边,冷笑着看着风军侯。 韩勇脑门上开始冒出冷汗,脸色苍白地看着前方街道中那些熟悉的长辈面容,心中惊惧欲死。这几位长辈都是极为正直之人,当初韩大娘一介女流,在连山镇更是无亲无故,能够在韩大贵死后不被夫家的亲戚所欺负,这些长辈出力甚巨。 因此韩勇一直都把这些长辈当成了自家亲人,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李牧麻烦缠身,韩金翠还要把玉锁送给李牧时,韩勇却没有出声阻拦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尊敬这些长辈,既然李牧是三叔公的侄孙,那么人品上应该说得过去才是。 此时风仪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再也没有一开始那种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风范,一再被几个平头百姓顶撞之后,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当下强忍住拔刀杀人的冲动,转头朝四下看了几眼,见大家都屏息盯着这边,不由冷笑道:“老人家言重了,晚辈作为大楚的军士,怎么可能会对大楚的百姓开杀戒?但是诸位长辈阻拦晚辈执行军务,势必会坏了大将军的大事,因为晚辈也只好对不住了……” “嘿嘿,贵人不用给我们扣帽子,难道我们一把年纪,还不懂这些吗?”不等风军侯下令拿人,三叔公却冷笑着说道,“大将军让贵人搜查来往商旅,想必是为了军国大事,我等小民自然不好阻拦……” 风仪不由皱了下眉头,三叔公的话看似服软,但是话里话外总是听着不是味道。但不管如何,对方几人总算是有了几分退让的意思,风仪也暗地里松了口气。虽然他可以强行把几人抓起来,只是几个老头身份不明,难保会有什么晚辈七弯八拐的会和朝中官员扯上关系,到时候在朝会上闹腾一下,就算不能拿自己如何,也难免会惹得一身骚味。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一些利害分析最为擅长。他们看起来虽然风光无限,但是暗地里也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有无数的同宗兄弟等着他们出错后,踩着他们的脑袋往上爬,所以能够不用武力解决的,就尽量不用武力。 正当风仪思索间,三叔公却指着地上的白菜道:“但是贵人说的搜查,便是这满地的烂白菜吗?这烂白菜中能藏得人,还是藏得了稀世珍宝?莫不是贵人也想要效法先人,为大将军献上一碗‘如意白玉汤’不成?” 在场的几位老者不由面露嘲讽的笑容,而路边的商旅中也有几人不小心嬉笑出声,只是瞬息之后便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街道中面色铁青的少年军侯,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对方已经看到自己刚才笑话于他。 风军侯脸色忽青忽白地变幻了几下,最后面露狰狞之色,厉声喝道:“好,好,既然你们几人给脸不要脸,还要讥讽与我,那就怪不得我不给面子了。来人,把这几个老不死的统统给我抓起来,等到事情办完之后,一律以妨碍军务之罪惩处。” 韩勇在人群中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他觉得三叔公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地方啊!怎么就能够把一直摆着世家子弟风范的风军侯气成这个样子?眼看着几位黑甲军士犹豫着要上前拿人,几位长辈年纪已大,怎么能够受得了牢狱之苦?就算事后能够放出来,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之事呢。 韩勇不由的心下大急,他宁愿自己违抗军令被处置,也不愿看到从小照顾着自己的几位长辈受罪,当下顾不得再想其他办法,用力朝前挤出人群,高声喊道:“等一下……” “等一下……”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韩勇脸色又是一变,他听出来这是李牧的声音。他恨不得上去掐死这小子,这个时候出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与此同时,老镇长也拿着拐杖狠狠地在地上顿了一下,也厉声喝道:“等一下……”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让人听着有说不出的怪异之感,风仪皱了下眉头,举手阻止了黑甲军士,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挤出人群的韩勇,又转头看着老镇长道:“赵镇长,请说……” 注1:原本应该是乡长的,只是这里为了方便,就写成镇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皇族异史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苍蝇一样骚动着,也挡住了很多人的目光。 李牧像一只受惊的乌龟,小心翼翼地从小巷子里探出脑袋,窥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关卡,准备一有问题就立即缩回脑袋躲起来。人就是这么奇怪,总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哪怕最后被挨家挨户地搜查揪出来,也好过现在被当街抓住。 原本一直在空中盘旋的金青玉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又重新飞回自己主人那边报信去了。回忆起昨日莫寒山几人看到金青玉时异常紧张的神色,就能够知道这只美丽到绚烂夺目的鹰隼,不是普通飞鸟所可比拟的。 不过没有了头顶一直监视着的眼睛,李牧总算勉强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怀中的羊脂玉璧,脸上露出难以取舍的神情。原本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这群黑甲军士来到连山镇是有别的事情,如今看到风姓军侯要求下属把白菜一个个踩烂了检查,再结合刚才头顶一直盘旋着的那只金青玉,李牧认为虎翼卫劳师动众地赶来连山镇,十有八九就是为了伤心碧。 就如同三叔公说的,这么一车大白菜既然藏不下人,也不是什么稀世宝物,却被一个个踩烂了来检查,自然就是担心有人把宝物塞到白菜里,以图蒙混过关。而且以大白菜的体积,能够放进去的宝物,恐怕最大也就是手掌般大小了。 只是当三叔公和几位老人站出来时,李牧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心中不由抱怨老头子多管闲事,卖白菜的车夫和您老人家非亲非故的,何必要冒着被扣上妨碍军务的危险跳出来呢?自己这个侄孙子不肯回茶楼,就是担心连累他老人家,现在倒好,他自个送上门去, 虽然李牧有些想不通,但是作为一个晚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叔公被人伤害,所以他一直紧盯着现场,生怕自己不小心眨了一下眼,那个满脸阴霾的军侯就会拔刀砍了三叔公。 至于风姓军侯若是真的拔刀砍人,李牧到底能做些什么?不好意思,李大少爷到目前为止还没想好,但是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冲出去的,哪怕是承认自己就是黑甲军士们要找的人,哪怕是献上怀中的玉璧,再说出自己所了解到的秘密,也在所不惜。 在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叶七在连云山道中,面对着莫寒山说的那些话:一个人的一生若是没有追求,若是没有坚持,若是没有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人,那么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原本他实在想不通叶七的行为,明明只要退一步就能够海阔天空,大家你好我好的,却非要不知死活地往陷阱里跳,看起来不但偏执到了极点,而且也傻到了极点。最后不仅没有保住伤心碧,还差点搭上自己的老命,真是何苦来哉? 现在回想起来来,或许叶七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莫寒山听的,更是说给自己这个晚辈听的。看着满脸阴沉、手握刀柄,狠狠地盯着三叔公的风军侯,李牧突然间就明白当时叶七心中的矛盾和无奈。如果眼睁睁地看着三叔公被杀,李牧觉得自己就算是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想通了这些之后,李牧心中豁然开朗,原本一直战战兢兢的心情,突然之间也就平静了下来,居然有心情开始琢磨老镇长和三叔公二人与风姓军侯之间的对话,想象着若是自己站在双方的位置上,会怎么处理这些问题。 当听到三叔公颇似服软的话时,李牧就知道事情要糟,他太了解老头子的性格。风姓军侯虽然有他的道理,但是这种只破坏不赔偿的行为,明显激怒了几位正义感爆棚的老人,如果不说上几句难听的话,估计老头子回去就会被憋死。 随即老头子果然讽刺风军侯“欲献如意白玉汤于大将军否?”,李牧倒是在场众人中,能够听明白其中含义的那部分人之一。 这个故事出自一本名叫《皇族异史》的野史,其真实性还有待考察,加上又是专门记载有史以来一些皇族或者贵族们出丑的事情,比如皇帝掉到粪坑里淹死了,又比如皇帝见百姓没饭吃,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之类的等等荒谬之事(注1),因此向来只是在上层社会中流传,大家都当成茶后饭余的消遣书籍来看,在外面流传并不甚广,自然民间知道的人也不会很多。 若不是韩大娘家藏书甚杂,李牧看书又不求甚解,不管好的坏的,全都一股脑儿先看下去再说,仗着记忆力超人,倒也记住了其中的大部分内容。 《皇族异史》这本书由于年代久远,具体作者已不可考,一说是上古异人东羊戊所作,一说是数百年前江湖浪子“瑶琴公子”所作。持此两种观点的都大有人在,但是由于其中记载的的很多事情,都是千年之内才发生的,因此认为是“瑶琴公子”所作的观点逐渐占据上风,被大部分此书的爱好者所接受。 大家都知道,一个朝代若是年代太过久远,不管开国帝皇如何英敏神武,期间总会出现一些或莫名其妙,或者蠢笨如猪的子孙,却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而登上皇位。他们的怪异行为和帝皇宝座的特殊性结合起来,总会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现象。 “献如意白玉汤”讲述的就是大楚第十三代皇帝,其人自幼养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长相俊俏却蠢笨无比,然而偏偏自以为英明神武,总喜欢颁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政令,若不是大楚朝廷成分组成的特殊性,恐怕早闹得已天下汹汹。 不但如此,这位皇帝陛下轻信方士所言,迷恋仙道之说,想要修成仙道长生不死,好让百姓永远处于自己“英明神武”的统治之下。因此广邀天下各处方士仙师,搜罗天下各种稀奇古怪的草木金石,在宫中大开丹炉炼丹,以期一朝练成金丹,进而举霞飞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因此当时朝廷中的权贵们修仙炼丹成风,四处搜罗所谓的灵丹妙药。所幸《楚律》中法规甚为严苛,那些权贵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都是大把撒出金银来购买,倒是让民间的一些百姓着实赚着了些钱财。 但是也有很多权贵因为炼丹而倾家荡产,最终服食所谓的丹药之后却一命呜呼,留下一屋子的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同时民间百姓为了寻找一些古怪草木而进入深山人迹罕至之处,或跌下悬崖,或为野兽所伤,也一样留下不少孤儿寡母。 之后,宫中一位方式经过多年寻找,终于从一本古籍中找到了一张上古单方,其名字就叫做“如意白玉汤”。据古籍中所记载,前朝有一位皇帝,就是因为常年服食这副丹药,最后才能够白日飞升,与天地同寿! 因此这位皇帝如获至宝,不但重赏了献上古方的方士,更是立即下令御厨立即开始制作“如意白玉汤”。至于丹药为什么不让方士们来炼制,反而由御厨来做,相传是因为方式们炼制的丹药味道太差,皇帝陛下认为既然是汤,那自然和平时喝的肉汤是一个道理。 御厨们自然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如意白玉汤”,在请教那位方士之后,也仅仅得到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的话语,便没有了下文。因此只能依靠众人想象所熬煮的白玉汤,不但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反而差点崩掉了皇帝陛下的大牙。 一气之下众位御厨自然是人头落地,而皇帝陛下也在方士们的反复劝说之下,终于明白其中的白玉不是普通白玉,而是聚集了天地灵气的灵物,只是长得像白玉罢了。 因此皇帝再次颁圣旨于天下,只要能够献上“如意白玉汤”的,不论出身皆封为列侯,赏赐黄金万两。一时间天下沸腾,人人都想着怎么才能够抓住这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在一群被修仙所累的孤儿寡母中,有一位名叫“郭不为”的世家子弟,由于老爹生前恣意挥霍导致家中再无钱粮,无奈之下只好远走他乡以谋生路。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在东海边上的一处树林中,发现了一颗疑似“翡翠白玉”的野菜。相传当时郭不为发现这颗白菜时,其上面云雾缭绕,有如神龙环绕一般,因此郭不为如获至宝,认为前朝皇帝所引用的“如意白玉汤”,应该就是用这种野菜做的才对。 因此满怀希望地献上了几片白菜叶子,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封赏。 谁知乐极生悲,皇帝陛下原本同样满怀希望地看着端上来的“如意白玉汤”,却突然之间脸色大变,对这位落魄的世家子弟破口大骂,认为这小子是在骗他,若不是看在他死去的老爹份上,就凭他这种欺君罔上的行为,就应该拖出去砍了才对。 郭不为自然满肚子疑惑,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喝都没喝,就知道自己是在骗他了。 说起来倒也好笑,这位皇帝陛下为人虽然蠢笨,倒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见郭不为一脸糊涂的样子,顿时便得意洋洋地告诉他道:“你当朕是傻子吗?这明明就是一碗豆腐汤,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如意白玉汤了。” 郭不为最后虽然逃得性命,从此却因为“如意白玉汤”的事情,和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一起成了世家贵族们的笑柄。只是不知为何,郭不为经此一事后,蓦然发现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根本不值得自己用性命去争取。 从此大彻大悟遁入空门,来到东海边上发现“翡翠白玉”的林边结庐而居,每日均已“如意白玉汤”作为膳食,倒是真的活了一百多岁,比那位想要长生不死的皇帝多活了几十年之久,却是不曾料到之事。 而“翡翠白玉”也因为容易种植,经过数十年的推广,成了百姓们最为常见的菜肴,倒也是这位世家子弟的一桩善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人编译出来的,实际上《皇族异史》编撰者“瑶琴公子”出了名的惜墨如金,仅仅作了以下记载而已—— 初,帝慕道,众效之。破家,亦不得。术者献丹方,曰如意,美玉煮之可得。帝悦,命庖治之,不得,遂杀众庖。术者曰:玉非凡物也。可诏天下,献者赏万金,封列侯。帝从其言。郭氏不为者,侯门世子也,野获葑菁,献之,帝大悦。治而视之,怒,曰:此福黎也,何言玉?逐之。世子悟,遁入空门,日啖如意,寿而卒。 倒是《皇族异史》的校注人苏氏汴者,在文后感叹了一番:仙道一事,虚无飘渺,人间富贵,转眼即逝。世人皆为求长生而抛却富贵,为求富贵而抛却亲人,何其愚也!然世间诸事皆不可察,欲寿者不得寿,欲富贵者不得富贵,只心如止水时,万事安然! 虽然苏汴是这般说的,但是所有看到过这则故事的人,几乎都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一个愚蠢的世家子弟把白菜当成了美玉,而一个更加愚蠢的皇帝,却把白菜当成了豆腐。成功不在于你献上了什么,而在于上位者认为你献上了什么。 当李牧听到三叔公说出“欲献如意白玉汤否?”这句话时,就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三叔公这张嘴还是太损了一些。因此心中拼命祈祷着诸天神佛,保佑风仪这公子哥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故事,压根听不懂最好。 但是看着风仪那张铁青的脸,还有青筋暴露微微发抖的手背,就知道这家伙不但看过这个故事,而且还非常明白三叔公话里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三叔公话外的意思! 注1:《左传》晋景公掉茅坑里淹死;《晋书》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和野史无关,这里只是借用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城门还是池鱼? 大街上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手握刀柄的风仪。 三叔公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依旧老神在在地用手捻着胡子,仿佛风仪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一块豆腐似的。倒是在老镇长喊出“等一下”的时候,皱着眉头停下了捻胡子的动作,他似乎听到了侄孙李牧的声音。 但是等他回头朝后看了几眼时,却只看到大街上已经挤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一个个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只顾着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盯着前方,脸上的神情更是五花八门,既有焦急的,也有愤怒和怜悯的,还有无动于衷的,当然最多的还是一脸好奇之色看热闹的。 就在三叔公回头的瞬间,另外一边的人群中突然骚动了一下,随后挤出来一个年轻的黑甲军士,口中也高喊着“等一下”,却是让老镇长和三叔公楞了一下,脸色微变地对视了一眼,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军士,就是连山镇韩大贵的儿子韩勇。 此时风仪的脸色居然逐渐缓和下来,不再盯着三叔公,反而转头颇为心平气和地请老镇长说话,倒是让韩勇和李牧二人看的一头雾水。 只见老镇长用眼角余光扫视了韩勇一眼之后,又转身对三叔公等几位老人喝道:“李老三,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跳出来凑什么热闹?贵人面前有你们说话的份吗?知不知道你等草民若是妨碍军务等同造反?还不给我退下。” 三叔公几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原本他们商量好的好像不只是这些才对,但是见老镇长连“造反”这种大帽子都扣了下来,估计就是因为韩家那小子跳出来破坏了几人的计划,无奈之下也只好一脸悻悻然地退回人群。 李牧倒是悄然松了口气,把已经伸出墙角的半个身子缩了回去,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三叔公,祈祷着他老人家已经有些耳背的耳朵不要那么好使,若是亲自跑过来把自己揪出去,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风仪暗中不由直翻白眼,这老东西还真不好对付,先拿话扣着自己,若是自己真敢用妨碍军务抓了他身后的几个老头,他肯定立马翻脸说自己鱼肉百姓。毕竟这个罪名在朝中有人的情况下,还是非常好使的,岂不闻先贤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鱼肉百姓”、“与民争利”这些行为看起来权贵们天天都在做,但是也都是大家遮着盖着心知肚明的,真要是吃香太难看被逮住个现行,起码在道义上就落了下风,到时候一群无所事事的御史群起而攻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好过。 李牧虽然也勉强有些明白三叔公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见到风仪铁青着脸色下令拿人的时候,依旧是惊骇欲绝,想都不想地就高喊出声,想要跳出来承认自己就是对方要找的人,这样便能够保住三叔公和几位长辈的性命。 至于他自己是生是死,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后看到老镇长也同时出声要求风军侯暂停拿人时,李牧顿时便知道自己和韩勇都有些鲁莽了,这几只老狐狸平时聚在一起聊天时,说话就是云里雾里皮里阳秋的,彼此之间早就有了默契,那会这么简单粗暴地去激怒一个世家子弟?无非就是先强硬地告诉对方,我们这群老头子也不是吃素的,利害关系都先给你说明白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讨价还价,看看大家怎么样才能够得出一个人人都满意的方案罢了。 风仪的眼神依旧凶狠,心中却憋闷之极,面对着几个老东西,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对着几只老狐狸,虽然狼很轻松就能够撕碎几只连牙齿掉光的老狐狸,但是别忘这几只老狐狸身后还跟着一群成天想要咬人的鬣狗,别自己在这边和老狐狸打得兴高采烈,那边的鬣狗已经把自己包围住准备冲上来咬几口。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刚才似乎说错话了,原本说自己大字不识一个那是耍赖的话,没想到却被几只老狐狸给揪着不放,躲回人群的那只老狐狸话虽然难听一些,道理还是对的。毕竟《楚律》代表着朝廷的威严,自己拿大将军将令出来对抗,实在有些不妥。 因此风仪也只是刚听到三叔公的讥讽时,一时间气昏了头脑,才想要下令拿人。等听到几个声音高喊“等一下”的时候,立即让自己冷静下来,瞬息之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台阶,只能继续阴沉着脸不肯松口。 等到三叔公几人退回人群之后,老镇长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之色,又转头对身后的镇民们喊道:“大家都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看热闹了,是不是都不做生意了?大家放心,只要我老头子在,肯定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风仪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连山镇镇民们,在几个老头子的带领下渐渐散去,只剩下那些急着要出镇子的商旅们还聚集在街道上,街道中的人群如同被梳子梳过一般,顿时稀疏了不少。 “你是小勇啊?好几年没见,想不到长得那么结实威武了。”老镇长等人群散去,突然转头对呆立在街道中不知所措的韩勇说道,“晚上若是有空,就来我家坐一坐,我那不争气的孙女还一直惦记着你呢。” 韩勇不由脸色一红,就要躬身行礼退下的时候,却听到风仪沉声道:“慢着,韩勇你刚才违抗军令,居然敢出声阻拦本军侯下令拿人,却是何道理?” 老镇长不由脸色一凝,他原本就是想乘机支开韩勇,把他刚才犯下的小错误直接抹掉算了,并且也已经点明韩勇和自己的关系,却不知道风仪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从对方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位世家子弟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分析各种利害关系是把好手,应该不至于想要用这种事情和自己讨价还价才对。 韩勇脸色也是一变,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这种事情虽然可大可小,如何处置完全就是看上司的性格和心情罢了。但是看着风仪阴沉得快要能够拧出水来的脸庞,他明白自己必须在走到风仪跟前的几步路之内想出对策,不然这一关恐怕不太会好过。 正当韩勇踏出最后一步,还是没有想出办法的时候,又是一声凄厉的鹰啸声响起,天空中再次出现了金青玉神秘而矫健的身影,如同离弦的弓箭一般穿梭在云层中。 蓦然之间韩勇脸色一松,似乎想到了什么,上前低声对风仪说道:“军侯,属下绝对没有违抗军令之意。只是刚才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情急之下不得已才出声阻拦,还望军侯先听属下说明本意再行军法,若军侯依旧认为属下行为不妥,属下绝无怨言。” “哦,你这个大老粗也能想到什么不成?”风仪扬了一下眉头,原本阴沉的脸色突然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眼中露出一丝挪揄之色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听听又有何妨。只是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别怪我不顾军中兄弟的情义了。” 此时老镇长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异色,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只见韩勇凑到风仪耳边低声道:“军侯,想必您也看到空中的金青玉了吧?属下出身连山镇,自然知道老镇长昔年曾得多名御史举荐,并且和其中一名郭姓御史关系最好,您看……” “你是说,那位郭姓御史……难不成是‘郭没脸’的长辈不成?”风仪立时反应过来,脸色再次变了一下,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口中却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韩勇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不敢盯着顶头上司,低头恭声道:“恐怕便是如此了。” 风仪沉吟着来回走动了几步,突然抬头笑着对老镇长到:“赵镇长,您看我这当晚辈的也真是糊涂了,您老年岁这么大,居然就忘记先请您老坐下,这要是把您老累出点毛病来,朝廷中的那些家伙,还不得把我给撕开了写奏折呢。” “贵人言重了,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至于这般朽坏。”老镇长虽然不明白年轻军侯为什么突然之间态度大变,但是可以肯定对方现在有求于自己,便也和颜悦色地说道,“只是贵人来自京师繁华之地,自然不太了解我们小地方百姓的疾苦……” 老镇长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地指了指依旧蹲在地上的驴车车夫,接着说道:“这一车白菜在贵人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但恐怕却是这位车夫数月的辛苦,家中一月的花销了吧。如今遭受池鱼之灾,贵人却是于心何忍?” 缩在小巷子里的李牧听完老镇长的话之后,突然觉得有些纳闷,明明自己是护城河里的一条小鱼,怎么被老镇长这么一说,自己反而变成了城门了呢?难道说就如同戏台上演得那般,和不同的人在一起,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也会产生改变不成? 风仪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顺着老镇长的意思道:“赵镇长说的不错,这都怪这些军中粗汉不知体恤民情,晚辈只不过是在椅子上打了个盹而已,他们居然就已经祸害掉整整一车白菜,实在太过不该。还请老镇长看在他们一心为国的份上,宽恕几分。” “你大爷的,这样也行的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李牧在墙角里不由低声破口大骂,刚才那名黑甲军士踩烂白菜,明显就是这位风军侯下的命令,现在倒是推个一干二净,好像他自己变成了一个极为体恤民情的好人似的。 但是几个军士包括韩勇在内,听完之后全都不动声色,对这种事情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老镇长更是捋了捋雪白的胡子,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几个老朽真是误会贵人了。只是这白菜已经被踩烂了,我们也不能对此不闻不问,若是……” “这好办,属下犯错,自然有我这个上司的责任,这车白菜便算是我买下好了。”风军侯非常爽快地说道,似乎他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好人,“赵镇长您且放心,下面所有检查的货物都可以按照此例来办,凡是不小心被破坏的,都由本军侯赔偿便是。” 说完之后,风仪又对韩勇道:“韩勇,你且扶老镇长到一边坐下。” “不用了,我信得过贵人,就不用在这边看着了,这就先回去了。”老镇长笑了笑,阻止了韩勇上前搀扶,身后那位一直站着没有离开的中年男子见状,立即上前扶住老镇长,二人慢慢沿着街道往回走去。 虽然沿途的商贩迫于虎翼卫的压力,没有发出任何呼声,但是却都用敬佩而感激的目光看着老镇长。李牧不由有些恍惚,老镇长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现在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却有些西楼先生说的故事中,太平镇镇民们看着高大侠的眼神。 “大侠不都是身怀绝技,除暴安良的吗?可是如果没有绝世武功,又怎么除暴安良呢?”李牧再次朝里缩了缩,陷入了沉思之中。 老镇长并没有关注商贩们的目光,反而有些落寞地看着身边的中年男子,看着他那略显憨厚,却带着更多懦弱神色的脸庞,心中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有些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一条小巷子的拐角处。 风仪满脸笑容地看着老镇长消失在视线中后,脸色再次变得阴沉无比,沉思了片刻道:“韩勇,你做的不错,如果没有你提醒,真的和这几位老东……嗯,这几位老人家闹翻的话,被‘郭没脸’给抓住,那到时候可真不好下台。” 说完之后,又重重地拍了拍韩勇的肩膀,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很看重他,接着说道:“不过我们这次来得有些着急,没带什么银钱出来,原本以为不会这般麻烦的……” 风仪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下来,韩勇却不敢接话,心中也没有丝毫得意之情,反而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以他对这位上司的了解,这般故意示好的行为,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些自己想不到的问题。 “这样吧,你去找一下刘大富,我记得他就是连山镇的。”就在韩勇低头思索的时候,风仪带着丝丝不屑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狗眼看人低 “风少爷,您老来连山镇,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说一声,您看这……” 一个穿着绸缎衣衫的胖子,点头哈腰地站在风仪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虽然多余却又是必须的废话。高壮挺拔和矮胖猥琐的二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在一颗松树边上,胡乱堆上一大堆稻草一般,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或许,在滑稽的气息当中,还隐藏着一丝丝无耐和悲凉。 “紧急军务,实在来不及通知刘叔您,还望您不要见怪。”风仪看着重新清理干净的大街,以及规规矩矩地排着队,等待检查出镇的商贩们,随口敷衍着胖子道,“您看我这一有事情,不就第一个想到了刘叔您吗?” “不不不,怎么可能会见怪?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胖子用袖子擦了一下脑门,一叠声地说道,“风少爷您老能想得起我,那就是我刘大富最大的福分了。” 说完这些拍马屁的话,刘大富眼珠子在小眼睛中转了转,又朝着关卡处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明白风仪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倒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相反却是颇为开心,像风仪这种名门世家的子弟,最是心高气傲,平时想要巴结说句话都难。今天却有机会让自己效力,就算日后不被他记在心中,自己出去在朋友那边吹嘘一下,自然也是好处多多。 沉吟了片刻,刘大富忍不住低声道:“风少爷,您老刚从京师过来,芸娘她……” “哦,姨娘她现在过的很好,我出来的时候还见着她了,她也让我带口信给您,让您不要太过牵挂,若是得空的话,随时可以去京师看望她。”风仪微微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刘大富,一脸淡然地说道。 刘大富却没有丝毫不耐,依旧点头哈腰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过去就不用了,侯府这样的风水宝地,能住进去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等哪天芸娘能够给侯爷生个儿子,我这当舅舅的再去道喜不迟……” 眼看着风仪脸上渐渐露出一丝不耐,刘大富非常有眼色地立即停下说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叠银票放在桌子上,斟酌着说道:“风少爷,您老好不容易来一趟连山镇,又是紧急军务在身,我这当……嗯,我这当亲戚的也没能好好招待您,实在惭愧得很……” “哦,刘叔您放心,这些银子都算是我向您借的,是用来赔付这些商贩损失的,这一点还请您务必要记住,不管谁来问您,都是这个意思。”风仪摆手打断了刘大富说话,平淡地说道:“我这边也就是几个大老粗,没人会算账,您先去问一下那边蹲地上的车夫,看看他的白菜值多少银子,赔给他就是了。” 刘大富闻言楞了一下,心中不由大惑不解,这些世家少爷难道都转性了?但是脸上却立即堆起敬佩的神色,大声赞颂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风少爷您不亏是出身于我大楚最为高贵的世家,也是我大楚最体恤民情的官员,这些商贩那是烧了几辈子的香,磕了几辈子的头,才能遇到风少爷您这样的贵人啊!” “去吧。”风仪已经懒得说话,轻摆了一下手,就算是打发了刘大富。随后又伸手摸着下巴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关卡处检查货物的韩勇,目光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大富人看起来虽然猥琐了一点,但是办事能力却是不差,很快就和卖白菜的车夫商议好一车白菜的价格,随手给了对方几两碎银子之后,又招呼着边上几个大商队的伙计上来帮忙,把翻在路边的驴车重新抬了起来。看着车夫千恩万谢地赶着驴车上路之后,才又屁颠屁颠地跑回风仪边上,点头哈腰地伺候着。 “刘叔,这韩勇你认识吧?”风仪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认识,当然认识,韩大贵的儿子嘛。”刘大富脸上露出一丝羡慕之色道,“她母亲韩大娘当年是镇子上最漂亮的小媳妇,据说还是出身书香世家。韩大贵这小子,小时候也没见比我强到哪里去啊,怎么就会有这运气……” 风仪却没有心思听刘大富的抱怨,沉吟着说道:“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十三四岁的样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有一个妹妹,就是金翠那丫头,这小丫头长得和她娘当年一样水灵,是镇子上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刘大富似乎来了精神,絮絮叨叨地说道:“要不是我家婆娘不争气,一口气给我生了三个不带把的,我早就上韩家提亲去了……” “这么说来,那韩金翠姑娘还没有许配人家对吧?”风仪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就算是打断了刘大富的说话,也一样显得气度悠闲,丝毫不招人讨厌。 “应该没有吧?不过我前阵子看到这小丫头,经常找一个叫李牧的茶楼伙计玩闹,韩大娘也没有反对的样子……”刘大富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狐疑之色,却很快隐藏了起来,低声询问道:“风少爷,您不会是……” “不错,逍遥淑女,君子好逑嘛,我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对吧?”风仪却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满脸神采飞扬地说道,“只不过我不方便直接跟韩勇说,那样会显得我是用上司的身份去胁迫他,反为不美……” 沉吟了片刻之后,风仪才接着说道:“既然韩伯父已经去世,都说长兄若父,金翠姑娘的婚事,韩勇应该也能作半个主了吧?所以我就想拜托刘叔您先去和韩勇探探口风,不知刘叔您是不是愿意帮我这个小忙?” 至于刘大富说的韩金翠经常找李牧玩的事情,风仪估计压根就没当回事。茶楼的小伙计?这不是笑话嘛,果然是小地方的野姑娘没见识,等她见过世面之后,就知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是她最理想的夫婿。 俊俏的脸庞,挺拔的身材,加上谦逊有礼的言辞,若是没有见过他刚才和老镇长交涉时的样子,风仪这种世家公子,不论长相还是风度,都属于上上之选。平心而论,李牧这种山村里出来的野小子,就算长相上勉强撑得过去,但是一对比全面条件,也最多只能给凤仪提一提鞋子的份了。 刘大富却犹豫了一下,这是在他来到风仪身边之后,第一次没有马上回话。倒不是他不识好歹想要拒绝,也不是他良心好替韩金翠着想,而是这种分身悬殊的婚配,最是容易得罪人,若是办得好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办不好那可就…… “怎么?有问题吗?”风仪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地问道。 刘大富依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思索再三,才低声问道:“风少爷,您是大楚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嫡系子弟,这韩金翠姑娘却只是一个客栈老板的女儿,您二位的身份差距实在有些悬殊,不知道侯爷那边……”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您是担心这个。”风仪眉梢轻扬,嘴角微微上斜,整张脸带着些许骄傲,似乎又显得有些不屑地笑道,“刘叔您想的太多了,这个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随后又对刘大富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又重重拍了拍刘大富的肩膀,鼓励一般地对他点了点头。 刘大富脸上不动声色,小眼睛却不停地转动着,等到风仪说完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沉吟着不说话。他有心想要拒绝,却又有些不敢,最后只好笑着道:“好,我这就过去跟韩勇这小子探探口气,风少爷您就静候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刘大富立即转身缓步朝不远处的韩勇走去,脸色却立刻阴沉了下来,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韩勇正忙着和一个商贩说话,丝毫没有察觉风仪和刘大富的目光。 …… 李牧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无视了,估计就算知道,他现在也没心思管。 “老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用这样盯着我看吧?”李牧双手合十,不停地低声念叨着,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紧张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老黑”,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狗。 老黑伸着血红色的舌头,露出寒光闪动的锋利牙齿,目露凶光地盯着眼前的叫花子,看样子已经准备要行使自己的职责,维护连山镇的市容了。 “好好好,你不要乱叫,也不要咬我。”眼看着老黑不听自己劝解,也不认自己这个熟人,李牧万般无奈,就差趴在地上磕头了,“我上次是破坏了你偷老刘家烤鸡的行动,可是偷东西真的不好啊……好吧好吧,我赔你一只烤鸡总可以了吧?” 李牧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东西,可是除了摸到几十两碎银子之外,什么吃的也没找到。对面的老黑不知道是觉得李牧不讲信用,还是担心李牧掏出什么家伙来攻击自己,已经不准备给这个有着熟悉气味叫花子机会,口中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就要扑上前去咬他几口再说。 “老黑,老黑,我是李牧啊,你他娘的怎么连大哥都不认了,不就是我现在穿得差了点吗?”李牧不由一声惨叫,伸手抓过边上的树枝指着老黑,恨恨地喝骂道,“银子成不成?你自己去老刘家买烤鸡好不好?可以买很多很多烤鸡的,我李牧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汪汪汪”,一阵中气十足的狗叫声,从小巷子里传了出来,顿时吸引了好些商贩们的注意力,就连坐在关卡边上打瞌睡的风仪,都被惊醒过来,朝着小巷子看了几眼。 “你大爷的,你这家伙不要银子就算了,用不着咬我屁股吧?”一个少年的惨叫声响起,只见一个浑身泥污的叫花子,捂着屁股从小巷子里逃了出来,一边逃一边骂骂咧咧地朝后挥动手中的木棍,阻挡着那条追着他屁股不放的大黑狗。 大黑狗长得又高又壮,像一只小牛犊似的,浑身皮毛漆黑发亮,油光水滑的就像是抹了一层猪油一般。但是明显不是叫花子的对手,虽然也咬下叫花子屁股上的一片碎布,狗头上在短短的几步路内却已经挨了几棍子,只是仗着皮粗肉厚不易受伤,依旧紧追着不放。 叫花子似乎很熟悉大黑狗,每次都能看似惊险,实际上却非常轻松地在关键时刻躲开大黑头的追咬,在逃出小巷子之后,又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商贩群中,百忙中还不忘把那根树枝朝大黑狗掷去,非常准确地再次命中大黑头的脑门。 大黑狗遭此打击,明显也是恼羞成怒,狂叫着冲进人群继续朝那叫花子追去,商贩们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人仰马翻,一阵鸡飞狗跳。 “韩勇,宰了他。”一个年轻的声音冷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狗眼与狼心 刘大富站在离韩勇数步开外的路边,目光有些闪烁,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大叔,你这些伞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走了。”韩勇对一个背着十几把伞的中年商贩说道,在对方千恩万谢中让开了道路。 刘大富乘着这个机会,快步走到韩勇跟前,笑着拉住少年的胳膊道:“贤侄,贤侄你暂且休息一下,老叔我有点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一番……” “刘大叔啊,我这还忙着呢,要不等一会……”韩勇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个黑甲军士已经走了过来,笑着推开韩勇,自己站在韩勇的位置上开始检查商贩的货物。 韩勇眉梢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风仪,只见自己的上司正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脸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简单。 “这不是有人暂时替你检查了嘛?来来来,我们到那边说话。”刘大富笑着说道,又极为殷勤地拉着韩勇,走到一家绸缎铺子的廊檐下。 其实这刘大富为人虽然势利了一些,但心地还算不差,跟韩家也勉强算得上是世交,就连名字都和他父亲韩大贵联系得起来,大富大贵嘛!韩勇年纪尚幼时,这个胖子没少去韩家串门,也经常把韩勇顶在肩膀上玩耍,说起来二人的感情也算是比较熟络。 只是后来韩大贵去世后,韩大娘孤儿寡母的极不方便见人,刘大富似乎是为了避嫌,就极少再去韩家。加上又过了几年之后,刘大富有一个寄宿在他家的远房表妹,不知为何就被京师的贵人给看上了,没过多久就远嫁到京师侯门,当了不知道是第几房的小妾,从此两家关系就更加淡了一些。 韩勇耐着性子,跟随刘大富走到廊檐下站定之后,作为晚辈,只好先开口问道:“刘叔你这是……嘿嘿,你这神秘兮兮的,到底有什么话要跟侄儿说?若是要说英儿的事情,您老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找打是不是?我家英儿那里不好了,腰粗屁股大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生养的模样。你们韩家几代单传,难道不应该娶一个好生养的,替你们老韩家开枝散叶……”刘大富不由一阵吹胡子瞪眼,脸上的肥肉都顺带着颤动了几下,对韩勇这种只顾长相,不顾实质的做法,表示强烈的不满和鄙视。 说到这里,刘大富见韩勇一脸讨饶的神色,也知道这事情急不来,只好打住推销自己的女儿的话头,沉吟着说道:“放心吧小子,看在你小时候在我肩膀上撒过尿的份上,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只是今天有一桩难事,我也是受人之托没办法,才来和你商量的……” 说到这里,刘大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咧了咧嘴,又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气后,才接着说道:“这事情真有些难办,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虽然大贵兄弟去世后,我就很少去你家,但是我们两家的交情还是在的,翠翠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自家的女儿一般……” “刘叔,你是说事情跟翠翠有关?”韩勇脸色一凝,又淡淡地瞟了一眼风仪道,“小妹年纪尚幼,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连山镇,又怎么可能会有事情能跟她扯上关系?” 随后不等刘大富开口,脸上又露出愧疚之色道:“说起来实在惭愧,家母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我这当儿子却没能尽孝膝前,全靠小妹守在身边,才让家母不至于太过孤单。 可笑我居然还时常感叹,要是小妹能够找一个连山镇本地的夫婿,既能够有出阁之喜,又能够一尽孝道,岂不是两全其美?我最担心的就是小妹嫁入侯门,那可真是‘侯门一如深似海’啊,将来家母想要见见小妹恐怕都不容易,却又如何是好?小侄这没出息的想法,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想必老叔你也会笑话的,哈哈,哈哈……” 刘大富看着一脸打哈哈神情的韩勇,不由愕然。 旋即满脸苦笑,韩大贵一个老实人,怎么就能够生出这样的儿子?自己话都还没说,只是稍稍提了一下韩金翠而已,他居然已经有所察觉,立即把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可恨风仪这个二世祖……可恨啊!可恨啊! 不过接下来刘大富又是眼睛一亮,韩勇这种看起来憨厚,实际上颇为精明的少年,岂不是最好的女婿人选?老镇长家的“莹儿”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家的“英儿”?从韩勇刚才说的话中可以看出,这小子是个孝顺孩子,那只要说服韩大娘,岂不是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想归想,眼前的事情还是需要解决的,既然想要让韩勇做女婿,那么自己就应该要替韩家考虑才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刘大富收起脸上的笑容,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低声道:“贤侄,不是老叔故意找事,实在是那边的风大少爷太过……嘿嘿,太过慧眼识珠,仅仅是今日见了翠翠那丫头一面,居然就念念不忘,因此想要让老叔来问问你的意思……” 韩勇瞳孔微微一闪,又盯着刘大富看了几眼,见对方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便没有马上接话,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刚才看下来的树枝把玩着,思索了良久道:“刘叔你是知道的,风军侯出身高贵,而我韩家只不过是开客栈的,这身份上差距也太大了一些。就算是风军侯喜欢小妹的娇俏可爱,难保侯爷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喜欢这个儿媳吧?” 平心而论,韩勇也并不反感自己这位年轻的上司,毕竟对方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说起能力也算不差,虽然平时阴沉了一些,但是这种有点本事的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这般装模作样的?若是小妹能够顺利嫁过去,倒也算得上是一门好姻缘。 但问题就在于韩大娘的父亲,也就是韩勇的外公,当年可是朝廷的大行令,却因为得罪了世家权贵而被迫告老还乡,最后还在连山镇郁郁而终。出于韩大娘的言传身教,造成韩勇从小就不太喜欢那些权贵世家,他自己可以凭本事靠军功出头,但是却不希望妹妹加入侯门。 而且韩勇极为心疼妹妹,今天又刚好看着妹妹把玉锁挂在李牧脖子上,要是自己敢答应风仪提亲的话,将来妹妹这一关可怎么过得去?以韩金翠无法无天的性格,恐怕头天知道自己被许配给别人,第二天就敢跟着李牧私奔。 就在韩勇思索的时候,刘大富脸上苦色更浓,随后又咬了咬牙,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道:“贤侄啊,我知道我说了,你肯定会生气。但是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抗得过这些世家权贵?风大少爷不是要三媒六聘迎娶翠翠,而是……” “咔嚓”一声响起,韩勇一惊之下,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树枝。 随手抛掉碎枝后,又伸手揪住刘大富的衣襟,一下子把胖子拎了起来道:“你说什么?不是三媒六聘迎娶小妹,难道是让小妹从侧门进去吗?” “贤侄,贤侄你不要着急,快点放我下来,要不然风少爷看到了不好。”刘大富被韩勇掐得快要透不过气来,满脸通红之下还不忘压低声音道。 韩勇斜着眼睛横了一眼风仪,见他果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这边,心中不由一沉,立即放下刘大富,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阴沉着脸道:“对不住了刘叔,你知道我这人性子急了些,刚才您的意思是,风军侯要让小妹做妾室?” “恐怕就是这个意思了。”刘大富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落寞之色道,“他们风家是大楚数得着的世家大族,据我那表妹说,好像族里有什么嫡系子弟,和当今圣上关系及其亲密。你看就连我这个名义上的表舅舅,他又何尝有半分尊重的?” 听着刘大富不要脸的话,韩勇虽然焦虑,却忍不住腹诽道:“你他娘的算个屁表舅舅,你那八竿子都快打不着的表妹,嫁给了风仪老爹做第十二房小妾,你这死胖子就想当风仪的便宜舅舅?要不是这家伙要保持世家风范,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但是心中骂归骂,眼前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别的先不说,要是一口拒绝了风仪,以风家的权势,恐怕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当下韩勇沉吟着说道:“刘叔,你先去回复风军侯,就说这件事情太过重要,关系到小妹一生的福祉,我一时间做不了决定,需要回家跟母亲商议一番才行,还望他不要见怪。” “应该的,应该的,这种事情自然要你娘决定才成。”刘大富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对韩勇却更加满意,这小子刚才明明已经急昏了头,居然能够马上冷静下来不去和风仪翻脸,实在是少年老成的表率,做女婿的不二人选。 随后刘大富不等韩勇继续说话,就自顾自说道:“这样吧,你知道了就成,我先过去拖着风大少爷,你这边抽空和你娘仔细商议商议……” 见韩勇沉吟着没有说话,刘大富便微微点头,转身就要朝风仪走去,没走出几步却又退了回来,低声对韩勇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韩家和我们刘家一样,都是小门小户的,能够嫁进侯府给嫡系子弟当妾,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最重要的是贤侄你现在正好在风仪手下当差,这是荣华富贵还是边关吃沙子,就在他一念之间……” “刘叔,我明白了,多谢您老人家的关照,小侄铭记于心。”韩勇似乎想通了,脸上再也看不到愤恨的神色,微笑着轻声道。 刘大富松了一口气,拍了怕韩勇壮实的肩膀,转身小跑着朝风仪走去。 看着刘大富跑到风仪身边,低头哈腰地说了些什么,风仪不由一脸喜色地朝自己看来,韩勇立即蹲下身去装作捡起另一根树枝,避开了风仪的眼神。 此时后面的商旅突然一阵鸡飞狗跳,还没有等韩勇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跑到了韩勇身边,身后跟着一只又黑又壮的大黑狗,沿途的商旅不是被前边的身影撞翻了货物,就是被后面的大黑狗从裤裆下钻过,吓得摔个四仰八叉。 “你大爷的,老黑,你要是在敢追本少爷,我就不客气了。”一个既熟悉又让韩勇心惊胆战的声音响起,李牧不知不觉间,已经冲到了韩勇跟前。 瞬息间,韩勇看到李牧脖子上的红绳,心中不由一动。 他现在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确定,李牧就是自己这一队虎翼卫出动抓捕的目标之一,若是自己能够抓住李牧,再搜出大将军想要找到的宝物献上,自然是大功一件。甚至自己无需亲自动手,只要对风仪或者其他虎翼卫暗示一下,也可以有相同的效果。 而李牧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人物,既然被抓进了虎翼卫大营,想要活着出来的机会实在渺茫之极。等到他死在虎翼卫大营中之后,把他脖子上的玉锁拿回来还给妹妹,就算妹妹一开始会伤心一阵子,但是时间过得久了,恐怕也就会渐渐淡忘了吧? 这样一来,风仪向韩家提亲的事情…… 正想到这里,李牧已经骂骂咧咧地跑到韩勇眼前,看着那张熟悉又有些慌乱的脸庞,韩勇眼神一凝,伸手下意识地握住腰侧的刀柄。 “韩勇,宰了他。”风仪看着乱哄哄的街道,一脸阴沉地喝道。 韩勇不及细想,瞬间拔出腰间长刀,刀光如雪般划过身前,只见血光迸射之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大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心思 血光迸现,李牧的头颅冲天而起,随即又掉落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恰巧滚到了韩勇脚边。乌黑发亮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韩勇手中的长刀,上面还残留着生前的愤怒和不解。 四周一片静寂,想象中的骚乱并没有出现,就连刚才大呼小叫着摔倒的人,也安安静静地爬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钻回人群。所有人都似乎被淋漓的鲜血吓坏了,紧张地盯着韩勇手中沾染着鲜血的长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出声音,激怒了眼前面容扭曲的黑甲军士,对方就会毫不留情地一刀斩下自己的头颅。 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流动着,最后汇聚略微上斜在刀尖处,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音符一般。长刀渐渐失去原本的光泽,蒙上一层薄薄的血色,西斜的残阳照射在刀刃上,朦胧中透露出一丝丝残酷的美感。 虎翼卫佩刀只是大楚禁卫军的制式装备,自然不可能会有杀人不染血的效果。 韩勇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血色长刀,看着那一滴滴落下的猩红血珠,还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心脏不由一阵阵抽搐着,脸色变得更为狰狞可怕。他仿佛看到了妹妹伤心欲绝的脸庞,看到了母亲失望悲痛的眼神,看到老镇长和三叔公一脸痛恨地怒斥着自己…… 他甚至看到了对面站着一个憨厚的少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悲苦、惋惜和痛恨,最终却转化为一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牧大哥,牧大哥你怎么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似乎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轻轻透入韩勇的耳朵。他放佛看到一个翠绿色的身影,蹒跚着在原野中行走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不,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韩勇低沉而凶狠地咆哮着,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柄,手背上青筋暴露。 轻微的“咯吱”声中,上好枣木做成的刀柄,居然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纹,几根细细的碎片冒出来,轻松地扎紧韩勇的手掌。数滴不易察觉的猩红色血液从指间冒出,染红了包裹在刀柄上的布条,旋即扩散成模糊的红晕,如同三月的桃花一样美丽。 手掌中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让韩勇蓦然清醒过来,忽而察觉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正低声而小心翼翼的喊着自己:“韩大哥,韩大哥你怎么了?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意外啊,绝对是意外啊,这该死的老黑真是狗眼看人低,硬生生把我给逼了出来……” “李牧?李牧你……”韩勇不敢置信地喊道,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从恍惚中慢慢清醒过来,发现眼前正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一脸担忧之色地看着自己,不就是刚刚被自己一刀斩下头颅的李牧吗? “这是怎么回事?”韩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脸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身上冒出浓密的冷汗。兴奋、愧疚、如释重负等等莫名的感受,交织在一起,让韩勇原本就有些混乱的情绪,瞬间变得更加复杂。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杀了李牧,出刀时更是毫不留情。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狰狞的脸上,浮现着对权势的贪恋和渴望。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心爱的小妹,忘记了母亲的谆谆教导,忘记了连山镇长辈们慈爱的笑容,心中只剩下世间的荣华富贵。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小妹的哭泣,看到的母亲的失望,看到长辈们的愤怒,也看到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充满了悔恨和失落,曾经骄傲、憨厚、正直的自己,居然会被权势蒙蔽了内心,居然会为了荣华富贵而不顾亲人的感受。 “韩勇,韩勇……”韩勇盯着李牧,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神色,紧紧咬着牙齿,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仿佛是对自己的谴责,又如同对自己的激励,这一瞬间复杂的情感变化,或许已经超过了他十余年来的总和。 此时他才发现,李牧身前的石板路上,正躺着一条身首异处的大黑狗,猩红的狗血喷了李牧一身,浓郁血腥味弥漫在整个街道上,硕大的狗头正躺在自己脚边,已经渐渐失去光泽的狗眼中,还闪烁着一丝凶狠和不解。 电光火石之间,韩勇便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然是自己心神恍惚之下,出刀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少许,正好砍中紧追在李牧身后的大黑狗,让李牧和自己都逃过了一劫。 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让自己和李牧经一起历如此劫难。 想到这里,韩勇不由脸色一松,脸上顿时充满了疲倦之色,双臂如同脱力了一般,勉强把刀插回刀鞘,连上边的狗血都没来得及擦拭。神色微动之下,看着李牧的眼神中,也比之前多了一些亲近的味道,二人这也勉强算得上是生死与共了吧? “韩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回答军侯的问话?”身边的黑甲军士走了过来,低声提醒着韩勇道,“方才军侯问你,为什么要喊李牧的名字?难道这个叫花子名字叫李牧,还是这条大黑狗名字叫李牧?” 韩勇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瞬息间来不及思考,就上前一脚踹在李牧胸口,把李牧踹倒在地上,随即又上前踩在李牧胸口,恶狠狠地喝道:“你这该死的乞丐,是不是故意引这条大黑狗出来,准备扰乱我们搜查的?”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李牧,韩勇心中不停地祈祷着这小子机灵些,脚下稍稍用力,继续恶狠狠地喊道:“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是不是他们想要让你把现场弄得混乱,然后乘机浑水摸鱼逃出连山镇?” “韩勇,韩勇,军侯在等着你回话呢?”边上的黑甲军士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离得比较近,很轻易就看出韩勇刚才那一脚,看似踹得用力,实际上却是用了巧劲,只是把这个乞丐踹翻在地而已,根本不会受什么伤害。 而且他和韩勇在虎翼卫中共事已经有数年时间,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以韩勇的性情,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欺凌弱小。而且韩勇问的话中,故意提醒这个乞丐的味道太过明显,就好像生怕这乞丐不知道怎么编造谎话,他就先把大方向给确定下来了。 但是数年的袍泽之情,也让他不太愿意戳穿对方,虽然这么做有可能会得到上司的赏识,但那也只是可能而已,更多的可能是他从此遭到其他袍泽的唾弃,毕竟谁也不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随时可能出卖同伴的人。 “哦,有这回事?我刚才一刀杀了黑狗之后,好像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啊?”韩勇故意装作满脸迷惑的模样,又朝风仪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风仪正冷冷地盯着自己,脸上已经挂着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风仪身边的刘大富正一脸担忧地看着韩勇,不明白这原本极为精明的侄子,为什么在杀了那条大黑狗之后,就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了,甚至连风仪的问话都没有回答。这在军队中算是极为严重的罪名,若是遇上不好相与的上司,几十军棍下来,半条命都会去掉。 “不应该啊,就算这条大黑狗是严老头家的,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小勇应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狗才对吧。”刘大富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待会如何替韩勇开脱。 韩勇眼中的厉色稍闪即逝,再次低头狠狠地在李牧屁股上踹了一脚,似乎在提醒他赶快跑路,但随后看了看不远处手握军中重弩的黑甲军士,又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这才直起身体走到风仪身边躬身道:“军侯,属下方才听到刘叔带来的喜讯,心中欢喜有些过了头,满心思想着……嘿嘿,想着舍妹以后的美满日子,未能及时回复军侯问话,还望军侯恕罪。” 风仪眯起眼睛盯着韩勇,良久之后,发现韩勇脸色虽然极为正常,但是严重却浮现出些许忸怩之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不要紧,你是我风子凡的得力下属,以后更是我风子凡的亲属,些许小事不用挂在心上。” “是,多谢军侯宽恕,属下铭记于心。”韩勇脸上故意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大声回答道。 盯着韩勇的脸又仔细看了片刻,风仪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想要继续说话时,刘大富却突然插话道:“风少爷和韩贤侄都是人中豪杰,将来有韩贤侄辅佐风少爷,风少爷定然能够顺利继承侯爷爵位……不不不,你看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以风少爷和韩贤侄的能力,将来风少爷自然是封侯拜相,爵位更上一层楼才对。” “刘叔,承你吉言。但是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我大哥听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在家父面前编排我。”风仪微微一笑,嘴里说着反对的话,心中却是极为受用。 眼看着风仪满脸欢笑,似乎已经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在韩勇身上,刘大富不由悄悄松了口气,他刚才也发现了韩勇的异常,而且仔细看那乞丐的时候,越看越是眼熟,很快就发现这衣衫褴褛的乞丐,不就是李三爷家的侄孙子李牧吗?心中稍稍一盘算,就明白这其中的问题,而后再一盘算,立时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李牧和韩勇肯定有问题,二人仗着风仪不认识李牧,堂而皇之地演着双簧,其目的恐怕就是让李牧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连山镇。若是自己揭发了他们,自然是大功一件,但是看了看身边的风仪,刘大富就非常肯定,这件大功绝对落不到自己头上。最终自己十有八九是好处没捞着,却被连山镇的乡亲们看不起,甚至还会被老镇长逐出连山镇,从此无家可归。 退一步来讲,就算他被驱逐出连山镇侯,还能够去京师投靠风仪,或者投靠他那都快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但是自己一大家子人,已经在连山镇落地生根数代,又哪有这般容易离得开的?再看看风仪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有那名义上的表妹,数年也不曾有个书信的样子,就能够明白自己投靠之后,日子将会是多么难过。 想通这些门道之后,刘大富自然也想帮着韩勇和李牧演完这出双簧戏,若是让老镇长和李三爷知道自己帮了镇上的后生,定然会大大褒奖自己一番。何况就算以后没有人知道自己发过善心,但也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反正自己完全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难得风少爷今日双喜临门,既得佳人又得猛士,要不我们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喝上几杯庆贺一番如何?”刘大富低头哈腰地谄笑着,随后又对韩勇使了个眼色。 “属下不敢,不过军侯若是有这雅兴,属下倒是可以暂代军侯看着这边,决计不会让任何可疑人等,乘机溜出连山镇。”韩勇却是笑着摇头拒绝道。 风仪也笑着摆了摆手,又对韩勇道:“韩兄弟,你这人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却又糊涂的可以,自己刚刚提醒过我的话,怎么那么快就忘记了呢?” “不错,是属下疏忽了。”韩勇沉吟片刻,装作立即醒悟过来的样子道,“若是在平时倒也无妨,今日却是万万不可,若是让郭将军知道这种时候,军侯还敢去喝酒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我们这些人。” 风仪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冷声道:“哼,郭没脸这家伙,仗着自己是龙骧卫副将,什么时候又把我们虎翼卫放在眼里过了?何况这次行动大将军指明让他负责,我们若是稍稍不慎,被其抓住一点把柄,他定然会毫不留情地下狠手。” “军侯说的不错,我们定要加快检查速度,争取抢在郭将军到来之前,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才行,那样在大将军面前,军侯好歹也能够出一口气。”韩勇脸上露出赞同之色,沉声说道。 风仪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一阵骚动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贪念?贪念! 第三十章贪念?贪念! 西风残照,落叶如蝶。 连山镇南街口关卡边上,等待检查出镇的长长队伍,已经许久没有移动过。 排在后边的商贩们,已经渐渐等得不耐烦起来,眼看着太阳越来越西,再不出镇的话,今天恐怕就走不了了,若是在镇子上再住一宿的话,先不说耽搁时间,光是一晚的住宿费和吃喝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军爷,怎么还不检查啊?我等急于赶路,还望军爷能够行个方便。”一个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大汉,脸上带着一丝焦虑之色,走到黑甲军士跟前低声说道。 “是啊,是啊,还望军爷能够快些检查,要不夜中赶路实在有些不便。”后面也有几个商旅乘机附和道。 “是啊,楚南虽然太平,但是偶尔也会有强人出现,我等小商小贩,实在经不起折腾,还望几位军爷能够行个方便。”几个背着包袱的小商贩更是焦急。 闹哄哄的声音传入耳中,风仪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 韩勇转身朝关卡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位黑甲军士正皱眉盯着地上的李牧。李牧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被韩勇踢了最后一脚的时候,正好滚到大滩狗血上面,现在躺在那边哼唧哼唧地耍无赖,原本就满是泥污的身体,又沾满了猩红腥臭的黑狗血,看起来更是污秽不堪,怪不得搜查的军士都有些不愿意动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刘大富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立即高声喊道,“几位军爷,你们快点把这叫花子扔到外面去吧。今日是风少……哦,是军侯少爷的大喜日子,这又是叫花子又是黑狗血的,多不吉利啊。快点扔出去,快点扔出去。” 几名黑甲军士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风仪,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风仪略微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肮脏不堪的街道和那名同样肮脏的乞丐,心中也确实觉得有些不吉利,便微微点头让军士把李牧扔出连山镇。 韩勇和刘大富微不可察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一丝轻松的神色。 正当二人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时,天空中再次传来一声嘹亮而凄厉的鹰啸声,一直被几人忘记的金青玉,再一次从云层中飞了出来,金黄色的羽毛沐浴在血红的残阳中。 街道突然微微震动了起来,就连风仪身后的小饭馆内,桌子上的碗筷都慢慢跳动起来,框里哐当的声音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敲打着地面一般。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以韩勇和风仪多年军中的经验,自然知道这是大队骑兵快速奔驰时所特有的现象。而连山镇这种小地方,除了自己这一队军士外,剩下来的就只能是此次搜查行动的统领,龙骧卫副将郭思齐所带领的龙骧卫骑兵才是。 “该死的,怎么来得这么快。”风仪腾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冲着街道上抬着乞丐的两名黑甲军士吼道:“怎么还没有把这乞丐扔出去?今日原本喜事良多,结果见到这乞丐之后,就全变成了坏事,快点扔出去。” 两名虎翼卫军士见状不敢怠慢,立即用力把李牧朝着关卡外面的荒草地上扔去。李牧顿时朝空中飞起,划过一道完美的半圆弧形状,随后又听得扑通一声响起,压倒了无数杂草之后,四仰八叉地躺在烂泥地上。 韩勇和刘大富还没来得松口气,心又马上提了起来,愣愣地盯着街道。只见染满猩红狗血的街道上,正滚动一块白色玉璧,红白相映之下,显得分外醒目。 “你大爷的,能不能轻一点?我自己会走……”李牧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暗自庆幸地站了起来,正要准备跑路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双眼发直地盯着青石板大街,只见街道上正滚动着一块圆形玉璧。 玉璧质地细腻无暇,在日光下闪烁着朦胧的霞光,正是自己怀中藏着的那块“伤心碧”,不知道是趴在地上的时候掉下来的,还是被扔出去的时候甩出来的。 但是这些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甚至能不能抢回玉璧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够安全跑路,或者怎么样才能够把这块玉璧和自己洗清关系。 风仪猛地站了起来,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韩勇和刘大富,见二人脸上都是一副错愕异常的神情,便也没有深究,指着正鬼头鬼脑想要跑路的李牧,厉声喝道:“抓住他,快点抓住他,若是胆敢逃跑,就地格杀。” 随即转头看向街道上的地面,只见那块晶莹无暇的玉璧,此刻正滚过大滩已经有些干涸的黑狗血,滚到了关卡前那个镖队中一名年轻人脚下。那名年轻的趟子手不知道是没明白怎么回事,还是被玉璧的美丽所迷惑,忍不住弯腰想要拾取那块玉璧。 风仪顿时脸色一沉,嘴唇间阴冷地迸出一个字:“杀!” “嗡”的一声响起,风仪身边一直站立不动的一名黑甲军士,扣动手中重弩的机关,只见一道寒光快如闪电般地射向正弯下腰的年轻趟子手,眼看着就要把他射个对穿。拇指粗细的箭杆前头,安装这锋利的三棱弧形箭头,若是被射中的话,恐怕不可能能够活得下了去。 “田兄弟,躲开……”一声暴喝声响起,络腮胡子的镖师及时飞起一脚,踢在年轻趟子手的腰间。只见血光迸射之下,弩箭轻易地穿透了年轻趟子手的右臂,“砰”地一声射入他身后的镖车上,深深插进一个厚实的木头箱子里,露在外面的箭杆还在不停的颤动着。 一声迟到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南大街,年轻的趟子手用左手捧着几乎被射成两段的右臂哀嚎着,拼命想要堵住汹涌喷射的鲜血,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整条右臂已经不听使唤,骨头也已经从上臂处断裂,只剩下一些皮肉还连在肩膀上。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眼中闪过惊骇痛心的神色,却根本不敢耽误任何时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对边上一个年纪稍大的老镖师道:“老徐,赶快准备金疮药和包扎用的布条,田兄弟这只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老徐一脸皱纹,留着一蓬花白的胡子,稍微有点驼背,穿的土里土气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镖师,倒是像一个种地的老农。他满脸愤恨地看了一眼风仪,只见他身边的黑甲军士,已经再次装上了一支弩箭,冷冷地对着自己这边。 嘴角抽搐了一下之后,老徐无奈地低下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举动,立即从镖车上翻出金疮药和一些白色的纱布,快步走到络腮胡子和年轻的田兄弟身边,低声道:“田兄弟,你……唉,你忍着点,就算没有了右手,总镖头也不会亏待你的……” “徐……徐老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年轻的田兄弟脸色苍白,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失去了血色。此时听到“徐老爹”说自己若是没有右手什么的,顿时吓得脸色发青,哆嗦着嘴唇低声问道。 “徐老爹”看着田兄弟年轻的脸庞,眼睛慢慢变得湿润发红,却又不忍心告诉他真相,虽然最后田兄弟定然还是会知道,只想着能瞒一会算一会。当下强忍着痛心不再说话,而是对边上几个已经反映过来,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趟子手道:“老图罗,拔出你的弯刀,我们的刀都没有你的弯刀锋利,你过来帮忙……” 说到这里,徐老爹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他们行镖的虽然过的也是刀头舐血的日子,偶尔遇上劫匪也难免会有死伤,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而且大家心里都是有准备的,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就遭受了池鱼之殃,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以往那些劫匪和自己一帮人,也就是半斤八两的样子,看起来虽然打得凶狠,最终也不过就是砍伤几个,只有运气极其不好的情况下,才会有人被砍死。眼前这样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射断胳膊的情况,自然更加不可能出现。 “老图罗”剃着一个光头,尖尖的脑袋顶上油光水亮,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甚至连嘴巴的位置都很难找到,胡子已经有些花白,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的样子,腰间挂着一把新月形的弯刀,和大楚江湖中人用的单刀,样式上差了很多。 此时“老图罗”眼中闪烁着凶狠的目光,不时地朝风仪和黑甲军士瞟着,他是剩余几位镖师中,唯一没有惊慌之色的人,闻言后便几步走到“田兄弟”身边。 轻微的声响中,老图罗不见如何动作,便已经把腰间的弯刀拔到手中,只只见弯刀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幽蓝色彩,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刀刃上如同有着淡淡的火焰在跳动,显得神秘而美丽。只有刀锋部位,才有一道不易察觉的雪亮之色,随着老图罗的动作,寒光如同水晕一般荡漾开来。 “钱二哥,钱二哥,你们不能砍掉我的胳膊,我去年才娶的媳妇啊……”田兄弟有些虚弱地低声恳求着,他已经明白几个人想要做什么。虽然内心深处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又有那个人愿意做一个残缺的人? 先不说先贤所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类的话,光是失去一条胳膊,田兄弟肯定再也无法出来走镖,自然也很难有什么收入。而且就算是回家种田,一只胳膊的人又能够种得了多少田地?养活得了几个家人? 络腮胡子的“钱二哥”没有接话,用力掰开田兄弟紧捂着伤口的左手,只见左手上已经全是鲜血,有些地方还沾着不少细细的,如同象牙般洁白的碎骨头。 徐老爹也蹲下来握住田兄弟左手,不让他继续挣扎,又看了一眼老图罗,只见他微微点头,便咬着牙对钱二哥说道:“老钱,你把田兄弟的胳膊拉开,他手臂中的骨头已经完全碎掉了,必须把碎掉的部分全部砍掉,那样说不定还能保住他的命……” 钱二哥点了点头,压着这心中的愤怒,低沉地说道:“田兄弟,老哥知道你媳妇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也知道你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需要你养活。我们回去会和总镖头说明情况,总镖头和侯先生都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相信他们定然会替你安排好后面的事情的。” “钱二哥,徐老爹,图罗老爹,真的是这样的吗?”田兄弟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但依旧满眼期盼地看着三人,虽然钱二哥已经用棉布抱住伤口,但是鲜血依旧如同泉水般涌出来,已经染红了钱二哥脚下的一大片青石板。 “放心吧,田兄弟,你放心好了,侯先生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老图罗看着田兄弟的眼睛,沉声安慰着。 老图罗说话的腔调很特别,似乎和大楚各地的发音都有些不同,倒是有些像那些来到镇上做生意的,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蛮族人的口音。 田兄弟似乎极为信任老图罗,也极为信任老图罗口中的“侯先生”,听完之后脸色便慢慢松懈了下来,有些吃力地点了下头,极为虚弱地说道:“钱二哥,那就按你们说的做吧。是我不懂事,又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的事,都是那些官兵横行霸道,你们年轻人好奇心重……”钱二哥轻声安慰着田兄弟,又对老图罗和徐老头使了个颜色,“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能惹什么麻烦?” 一道细细的刀光闪过,田兄弟轻轻哼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徐老爹立即把手中的金疮药撒在断臂处,又用一大块白色的棉布覆盖在上面,随后用一些布带紧紧缠住,直到里面不再往外冒血之后,才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紧张地看着钱二哥。 钱二哥摸着田兄弟的左手手腕,发现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并没有要停掉的样子,便对徐老爹和老图罗道:“命暂时是保住了,我们要尽快赶回云阳城,让侯先生给田兄弟处理一下,要不然我担心他挺不住……” 徐老爹一脸愁容地点了下头,又和钱二哥一起,把田兄弟抬到了一辆货车上,剩余的几名趟子手,早已经把一条破旧的被褥铺在车上,众人一起七手八脚的把田兄弟放了下来,这才有空抬头朝四周看去。 一看之下,钱二哥和徐老爹二人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为何?为何! 街道上鸦雀无声,所有商旅都被眼前残酷的场面吓破了胆。 刚才虽然也见了血,但那毕竟只是韩勇杀了一条狗而已,对于众人来讲,虽然也有那么一丝震撼力,却也仅限于刚刚砍下狗头的那一瞬间。等到狗头落地之后,大伙心中的害怕和紧张,也就随之松懈下来——一条狗而已嘛! 但是接下来的那一幕就不同了,“田兄弟”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壮实的小伙子,却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血人,几乎整只胳膊都被弩箭射断,甚至能够看到一些白森森的骨头渣子。这也让享受太平享受惯了的楚南百姓,再一次见识到国家暴力机器的残酷和凶悍。 风仪暗自松了一口气,仔细观察着镖队众人的反应,发现除了两个络腮胡子的汉子,以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在忙碌之外,其余五六个人也已经被吓破了胆,不但没有上去帮助处理同伴的伤口,甚至都不敢朝自己这边看一眼,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街道上的商贩们也都噤若寒蝉。 原本他也不想动用强弩射杀那名年轻的趟子手,毕竟在大楚地界上开设镖局的,若是没有点背景和关系,还真不一定做得下去。有些镖局干脆就是朝廷或者江湖中的大佬们出资组建,用来运送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或者做一些朝廷命令禁止的生意。 虽然镖局背后的大佬们,不见得会为了一个趟子手或者镖师来为难风仪,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不准对方也会借题发挥闹腾一番。反正都是立于不败之地,闲着也是闲着,恶心一下风家也是好的。 当然,最后风仪肯定一根毛也不会少,但是花点钱消灾总还是免不了的。 但是刚才那块玉璧在街道上滚动时,商旅们恰好处于骚动之中,而风仪也发现那块玉璧洁白无瑕,竟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宝物,就算是当今圣上的玉玺,从质地上来看,恐怕也比不过躺在街道中央的那块圆形玉璧吧? 这种时候,若是那位年轻的趟子手起了贪念,拿着玉璧逃跑,或者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故意鼓动街道上的商旅们上去争抢的话,风仪身边才五六个人,恐怕是不太可能镇压得住。由于需要封锁整个连山镇,自然也不可能把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士兵叫过来帮忙。 最要命的是现在玉璧正在街道中央轻微地跳动着,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激烈,说明郭没脸那家伙已经快要进入小镇,这个时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凤仪以后也就不用在军队中混了。说不定还会被郭齐逮着机会治罪,几十军棍下来,打断双腿都不是稀罕事。所以风仪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准备来个杀鸡儆猴,先镇住那帮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商贩们再说。 玉璧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温润而朦胧的光芒,如同表面升起了缕缕乳白色的云雾,随着玉璧在地上跳动时,轻微地荡漾着。 “日暖玉生烟?居然真的是美玉生烟,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有美玉生烟?难道古人的记载都是真实的吗?”风仪眼中露出迷醉之色,他作为大楚有数的世家嫡系子弟,自然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却依旧被这块白色玉璧所迷惑,忍不住喃喃自语着朝街道中央走去,想要去拾起那块滚落在血迹中,却没有丝毫沾染上血色的美玉。 韩勇和刘大富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二人心照不宣地耍尽诡计,好不容易才把李牧弄出了连山镇,却不成想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看着被一名黑甲军士如同拎小鸡仔般拎着的李牧,二人一时间都是无计可施。 …… 李牧并没有大呼小叫,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位躺在血泊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年纪和李牧差不多,最多也就是比他大上两三岁的样子,此时一位络腮胡子的大叔跑过去,抬起年轻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焦急地对一位老伯说了几句话,那位老伯就拿出了一些李牧看不明白的东西,来到年轻人身边。 年轻的的断臂上,不停地喷涌着鲜血,猩红的颜色洒落在青石板上,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深赤色,让李牧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看的毛骨悚然。 只见那位老伯又抬头喊了一声,便看到一位光头的大胡子老头快步了道年轻人身边,熟练而轻盈拔出腰间的弯刀。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充满了一种节奏感和清幽的美感,和他的长相完全搭不上关系,甚至有一种异常矛盾的感觉。。 大胡子老头眼中闪烁着凶悍的厉色,李牧以为这是要和那几位黑甲军士拼命,但实际上他却只是略微扫视了一眼风仪,随后胳膊微微一动,一道寒光闪过之后,年轻人的右臂瞬间掉落在地上…… “这……这是为何?这是为何?”李牧颤抖着声音问道。 李牧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断臂,又看着不远处昏迷过去的年轻人,他认为这是自己害了那个年轻的趟子手,若不是自己不小心把伤心碧掉出来,对方自然不可能会去捡拾玉璧,自然也就不可能会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拎着李牧的虎翼卫,正是刚才替代韩勇检查的那位军士,似乎已经猜测道李牧和韩勇之间,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虽然奉命抓住李牧,却也没有下什么重手,更没故意有为难于他。 此时听到李牧下意识的问话后,沉默了片刻,便低声说道:“军中重弩威力太强,他胳膊的骨头已经被射碎,若是不砍下手臂,定然是活不成的。” “可是,为什么要射伤他?为什么?”李牧并不满意军士的解释,有些恍惚地问道,“他只不过是想要帮我捡起玉璧而已啊,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黑甲军士颇为奇怪地看了李牧一眼,似乎有所顾忌,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直到风仪走到街道中央,开始弯腰捡起玉璧的时候,才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了……” 李牧听得不明就里,心中却越来越愧疚,越来越迷茫。 “伤心碧?难道这就是伤心的由来?所有触碰到伤心碧的人,都会遭受无妄之灾吗?那这位随意杀人的军官,会不会也遭受到无妄之灾?”李牧慢慢地下脑袋,痛苦而矛盾地思索着,“还是如同西楼先生所说的,一个人想要等到一些,就肯定也会失去一些?可是我和那位年轻人,并不想得到什么,却为何也会厄运缠身?” …… 急促的马蹄声慢慢平缓下来,似乎是马队的骑士放慢了速度。 沉浸在痛苦中的李牧,被一阵惊恐的叫喊声所惊醒,只见关卡对面的镖队中,钱二哥正和徐老爹一起,拼命拉住老图罗的胳膊,死命把他拖回到镖车后面。 随后“钱二哥”快步走到手握玉璧,满脸不善的风仪面前,拱手长鞠道:“这位将军,在下是楚南振威镖局的镖师钱二,奉总镖头楚镇远老英雄之命,从燕北的北风堡押送一批货物回云阳城。刚才实在对不住,老图罗刚从十万大山里出来不久,还不懂我们大楚的一些规矩,若有冲撞将军的地方,还望恕罪。” 风仪满脸阴沉地看着钱二,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钱二话中的意思。 刚才他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那位“老图罗”用纱布包好田兄弟的断臂之后,似乎有些咽不下去这口气。正好风仪想要拾取玉璧而走到镖队边上,老图罗一时热血上脑,眼中凶光一闪,就要上前砍下风仪的脑袋。若不是钱二和徐老爹及时发现,拼了老命把老图罗拦了下来,说不定风仪这位世家子弟,现在已经丧命在蛮人手中了。 钱二说完之后,便一直躬身低头,不敢有丝毫不耐。虽然老图罗没有伤害到风仪,但是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明白老图罗刚才的意思,若是风仪定要追究的话,镖队最终要么反抗然后全军覆没,要么被迫交出老图罗顶罪完事。 风仪依旧盯着钱二,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直到远处的马蹄声停下来之后,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淡淡地开口说道:“原来是楚老英雄和庞堡主的货物,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等下就可以出镇了。至于这老图罗嘛……” 说到这里,风仪似乎故意停顿了一下,朝着一旁已经恢复冷静的老图罗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沉默地坐在镖车上,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当下便也没有再当一回事,微笑着对有些惶恐的钱二哥继续说道:“左右不过一个蛮人,自然不懂我大楚的规矩,我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说完之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璧,转身高喊道:“放行。” 钱二顿时大喜过望,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虽然他刚才说的话中,故意提到了北风堡,还故意说出老图罗的出身,就是想要让年轻的军官能够有所顾忌,不要死揪着不放。但是最后成与不成,也在两可之间。却没想到对方能够如此轻轻放过,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看着前面街道上的横木慢慢挪开,钱二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对徐老爹喊道:“老徐,快点,快点让大伙上路。” 就在镖车轮子和青石板摩擦的“叽叽呀呀”声中,钱二哥等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连山镇,沿着宽阔而平坦的黄土路,朝着南方而去。 风仪缓缓踱回到椅子边上,慢慢坐了下来,看着手中的洁白如脂的玉璧,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最后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对着不远处拎着李牧的黑甲军士使了个眼神,随手把手中的玉璧塞入怀中。 韩勇心中大急,知道风仪已经动了贪念,准备把这块玉璧占为己有,至于李牧自然就会被拖到无人的地方,一刀剁了完事。 反正一个乞丐而已,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瞬息间,韩勇情急之下无计可施,眼中厉色隐现,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了刀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狼、狈、羊 风静静地吹过街道,青鳞般的雨檐上面,一片红叶突然飘落下来,盘旋着飞向脸色有些狰狞的韩勇,最终落在他兜鍪上的红缨中。 拎着李牧的黑甲军士,犹豫着看了一眼风仪和韩勇,最终有些无奈地转过身去,手扶着刀柄缓缓朝远处的树林走去。缓慢的速度,让人怀疑等到太阳下山之后,他是否能够走进不远处的那片枫树林中。 韩勇手背上青筋暴起,掌心的伤口一阵阵刺痛着。他凶狠地斜视了一眼身侧的风仪,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便要有所动作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慢慢放开了手中的刀柄。 “风少爷,您看我们是不是把那个乞丐带过来问一下情况?”刘大富的声音及时响起,随后又弯腰看似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韩勇。 风仪皱了一下眉头,乜视着刘大富那张满脸油汗的胖脸,颇有些不悦地说道:“有什么好问的?一个肮脏的乞丐罢了,我大楚没有百万也有八十万,还能问出什么花来不成?” “风少爷,说不定他还有同党之类的,若是问出来,岂不是大功一件?”刘大富小心翼翼地说着,话里面充满着意味深长的味道,“否则一个乞丐而已,又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宝物?我刘大富也算是有过几两银子的,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美玉啊!” 韩勇蓦然然惊醒过来,背上微微渗出冷汗,有些明白刘大富话里话外的意思,发现自己刚才实在太过鲁莽了一些。就算自己真的一刀斩下风仪的头颅,风家有的是”同党”,自己还能够赶尽杀绝不成? 此举不但依旧不能够救下李牧,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而且韩勇本身也是有“同党”的,作为军士却无辜残杀上司,罪名之恶劣形同造反,说不定最后还要连累到他母亲和妹妹,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刘大富最后那几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却是在提醒着韩勇的同时,也提醒着风仪:不要因为一时间昏了头,就想着要把玉璧据为己有。他可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美玉,自然街道上的那些商旅们,甚至包括几名虎翼卫,也都是“见到了如此美玉”的了。 要知道这次出来所执行的任务,就是要抓捕一切看起来奇怪的人,搜查一切看起来奇怪的东西。现在李牧是奇怪的人带着奇怪的东西,算是两样都占全了,若只是简简单单就杀掉,最终却耽误了正事的话,恐怕风仪也交代不过去。 想到这里,韩勇立即松开刀柄,沉声对风仪道:“军侯,从马蹄声听来,郭将军已经进了北街,此时若是杀了这名乞丐,恐怕有些交代不过去……” 风仪似乎也醒悟过来,看着街道上那些噤若寒蝉,却又目光闪烁的商贩们,心中顿时一阵后怕,也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糊涂的决定。虽然这块美玉确实是自己平生所未见的宝物,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敢贪墨的话,保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大将军耳朵中去,到时候就算是自己的叔父,也不一定保得住自己。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之后,风仪立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从容自若的笑容道:“刘叔说得不错,倒是我疏忽了,那就先把那名乞丐带过来吧。至于是否有同党之类的,等到郭将军过来时,让他自己直接询问便可,也好让他明白我们虎翼卫是会办事的,哈哈哈……” 自顾自地笑了几声之后,风仪又咬了咬牙,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璧,轻轻放在桌子上,随后靠着椅背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名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奉命杀人的虎翼卫,顿时松了口气,拎着李牧快步走到风仪跟前放下,微微躬身施礼之后,便转身回到关卡处,继续搜查后面商旅们的行李和货物,长长的队伍终于再次开始挪动起来。 …… 李牧揉着酸痛的大腿和后腰,昨天刚从悬崖上掉下来,今天又被人扔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没有被摔得缺胳膊少腿,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韩勇微不可查地对李牧点了下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太过紧张,又趁着上前和风仪说话的机会,向刘大富投去一个感激和敬佩的目光。刘大富表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却是得意非凡,这小子总算知道老丈人的厉害了吧? “军侯,郭将军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是否应该过去迎接一下?”韩勇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正好能够让李牧和刘大富听到,又转头和李牧对视了一眼道,“另外属下认为,是否应该把玉璧还给这名乞丐比较好?” 刘大富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却没有再说什么话,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重新睁开眼睛的风仪,猜测着自己这位便宜外甥,会不会按照韩勇说的去做。 风仪心中有些纳闷,不明白韩勇这个大老粗,今天怎么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说去迎接一下郭没脸,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对方职位远高于自己,就算自己出身高贵,但是偶尔拍一下上司的马匹,也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否则那些大佬就会认为你是不会做人。 但是把玉璧还给这个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这玉璧光看外表就是稀世珍宝,居然会落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中,难道不是一件异常怪异的事情?总不能如同那些乡野小说中写的,这乞丐祖上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然后家道没落,最终就剩下这块玉璧了吧? 想到这里,风仪还是强压住心中的不耐,微笑着对韩勇道:“韩兄弟,去迎接一下郭没脸……嘿嘿,迎接一下郭副将就算了吧。这家伙一向来公事公办,去迎接不光讨不了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怪我擅离职守。至于把玉璧还给这个小乞丐……” 说到这里,风仪突然停了下来,眯着眼睛审视着韩勇,片刻之后才沉吟着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韩勇正想着要直起身体回答时,刘大富却突然走上前来,不小心踩了韩勇一脚,点头哈腰地拍着风仪马屁道:“风少爷说的极是,我们风家位高权重,风少爷那是将来要封侯拜相的人杰,哪用得着去看那什么副将正将的脸色?” 韩勇愕然看着刘大富,却发现他偏过胖脸对李牧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至于这块玉璧看着虽然稀罕,可是真要是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我们风家那是大楚数的着的世家,又岂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镖师们能比的?风少爷什么宝贝没见过,还能贪了他的玉璧不成?” 风仪虽然觉得刘大富说的有些夸张,却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不但抬举了风家,更是替风仪说出自己不敢说的话,风仪听着心中自然舒服。总不成风仪要去反驳刘大富,说风家不如郭家,自己害怕郭没脸吧? 韩勇嘴角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刘大富,以往总以为这胖子长辈,就是一个有些小聪明,又有些势利的小商贩。今天才见识到这些长辈,每一个是好招惹的,说不定上一刻还笑呵呵地夸着你,下一刻已经把你给卖了,你还兴高采烈地替他数着钱。 比如韩勇现在,就有点快要被卖掉的意思,因为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的妻子,也能够像刘胖子一样精明的话,就算长相差一点,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自己的母亲似乎也提起过刘忻英这个女子,说对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李牧不明就里地看着对面三人,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已经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依旧紧张地思索着等会对方问话时,应该怎么样来解释自己和玉璧的关系,到底是编个故事好,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好。 等到韩勇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之后,李牧便慢慢平静了下来。 随后又听到韩勇对风仪说的那些话,李牧心中似有所觉,不由开始思索起韩勇话中的用意来。正在李牧有些想不明白的时候,刘大富恰如其时地咋咋忽忽,瞬间就让李牧明白,对面那两个人看似莫名其妙,实际上就是在狼狈为奸地坑害风仪,顺便提醒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能够脱身。 对面的刘大富李牧自然认识,虽然每次去老刘家买烤鸡时,老刘也会絮絮叨叨地问李牧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生辰八字什么的,还有家中有几个人之类的,但是李牧也明白老刘这个人虽然啰嗦,倒是没有什么坏心。 既然如此,李牧便觉得韩勇和刘大富,应该不会故意害他才对,因此听完韩勇和刘大富对风仪说的话之后,李牧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是想要脱身,要么证明玉璧与自己没有关系,要么就是证明玉璧没有问题,并且自己拥有玉璧是光明正大的。想要说玉璧与自己没关系,那肯定是不成的,几十双眼睛看到玉璧是从自己怀中飞出来的,就算浑身是嘴也赖不掉。 倒是证明玉璧没有问题,并且来路是光明正大的,原本李牧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方才听了韩勇和刘大富的话之后,却突然有了一些把握,不但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说不定还能够反过来诬陷一下风仪,出一口胸中恶气…… 伴随着李牧的沉思,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缓缓进入了南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拍马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做生意了?” 街边小面摊子的老板,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筷,看样子是准备收摊回家了。 原本这个时候,小面摊子的生意虽然不如正午,但也算是过得去,刚刚进入连山镇的小商小贩们,不管肚子是不是很饿,也都会光顾一下他的生意,免得一会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没地方吃东西,或者吃的东西太贵。 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先是一队士兵封锁了连山镇,虽然号称许进不许出,但是看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黑甲军士守在镇口,只要不是非进镇不可的人,恐怕都会望而却步,宁愿花点时间绕个圈从边上过去,也不愿意进镇被堵在里面。 只是这些商旅们并不知道,在过了连山镇北面,通往中原和岳西的大路上,早就布满了士兵和各种关卡,就算他们能够绕开连山镇,但只要是在大路上走的,一样会被拦住搜查。 当然,小摊子的老板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这些军士赶走了他的客人,而且弄得镇子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的,顺带着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不得不提前收摊回家,说不定还会被家里的婆娘揪着耳朵骂一顿…… 这不东面的街口又来了一队黑甲骑士,小摊老板赶紧加快速度收摊,想要争取在这队骑士来到自己跟前时,能够收拾好所有东西躲起来。他实在有些担心这些士兵砸了他的瓢盆碗筷,因为他偶尔也去听西楼旧梦说书,据说很多士兵就是这样不讲理的。 东面街口处的关卡和南街口差不多,也是异常简陋粗糙,唯一的区别就是拦阻大街的横木,似乎是用一棵枫树而非银杏。街道上排队等候搜查的商贩,已经只剩下十余人,想要在天黑之前搜查完毕,应该绝对没有问题才是。 此时负责东街的虎翼卫队率廖巨,正站在一位骑士马前汇报着什么。马上的骑士披着一身普通的黑色铁甲,身材魁梧健壮,相貌极为英武,两撇浓密的八字胡修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透露出出一种极为沉静和严肃的气息。 “启禀郭将军,属下虎翼卫队率廖巨,奉风军侯之命在连山镇东街设卡搜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和可疑物件。”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廖巨,看起来有些木讷,但是说话声音抑扬顿挫,极有条理。 被称为郭将军的骑士看了看街道上正在接受检查的商贩,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不耐或者愤怒的神色,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廖队率,做的不错。” 廖巨黝黑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要知道眼前这位可不是普普通将领,而是龙骧卫的副将统领郭齐“郭没脸”,在军中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据说就算是当今皇帝要进龙骧卫军营,那也得按照军队里的规则才行,否则一样会被堵在外面。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郭将军对普通百姓却是极为爱护,颇有种“傲上而恤下,欺强而不忍凌弱”的古之名将风范。就是不知道他这种不讨好性格,是如何在官场里混开的。 郭齐看着远处一个小摊子的老板,正手忙脚乱的收着桌椅,似乎觉得非常有趣,脸色慢慢柔和了下来,温声问道:“廖队率,你们风军侯在哪条街上?” “回禀郭将军,风军侯在南边街上搜查。”廖巨丝毫不敢怠慢,立即高声回答道。 郭齐突然皱了下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对廖巨点了下头,便催动身下极为雄健的黑色骏马,缓缓沿着大街朝镇中央走去。 身后一队约有百十人的黑甲骑士,也同时催马跟在郭齐身后,除了马蹄和石板敲击的声音之外,没有发出任何其他声响,一路上小心避让着商贩和行人,丝毫没有风仪进镇时的激烈和霸道。 只是在经过“韩家客栈”的时候,郭齐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字迹斑驳的牌匾,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之色。直到所有的黑甲骑士都已经从身边经过之后,郭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带着满脸落寞之色,朝前走去。 …… 风仪突然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他发现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本以为在虎翼卫中混了几年,自己应该不会再害怕郭齐才对,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管不到自己头上来。现在才发现,原来郭齐的阴影,在禁卫军中是无处不在的,自己仅仅是听到了缓缓走来的马蹄声,便忍不住要站起来迎接这位“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副将。 风仪才刚站好,便远远地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形映入眼帘,心中不由又是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不知道是想要让自己显得不害怕,还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精神一些,好给缓缓走来的郭齐留个好印象。 不知道为何,李牧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对郭齐有一种亲近和熟悉的感觉。根据他自己想法,这种感觉应该是来自于莫寒山,因为对面骑在马背上的魁梧大汉,除了长得更加英俊一些之外,从气质上来讲,和莫寒山有很多相似之处。 郭齐缓缓来到风仪跟前,却没有下马的意思,伸手指了一下街道上依旧拥挤不堪的商旅,颇为不悦地问道:“风军侯,东、西、北三面,都已经快要搜查完毕,为何你亲自坐镇的南街,却丝毫进展也没有?” “回禀郭将军,属下这边由于搜查到一个奇怪的人,还有一点奇怪的东西,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还望将军恕罪。” 风仪不敢继续摆世家子弟的架子,恭敬地回答道:“属下这就吩咐将士们加快搜查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让所有商旅出镇。” 可能是风仪的态度较好,并且也说出进展缓慢的原因,因此郭齐对此也不以为杵,翻身下马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来,指了指桌子上的玉璧道:“这就是你发现的奇怪物件?一块白玉而已,虽然玉质洁白无瑕,称之为价值连城的宝物亦不为过,但却不是我们需要找的东西。” 风仪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虽然听说过郭齐的一些传闻,原本以为有些夸大,但是今天才觉得那些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能够如此冷静甚至冷淡地对待一块堪比玉玺的美玉,郭齐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郭将军,这块玉璧自然入不得您的法眼,但却是从一个乞丐身上搜出来的,因此属下认为这名乞丐颇有嫌疑。” 风仪忍不住看了一眼玉璧,有些急促地说道,随后又指了一下站在边上的李牧:“就是从这个乞丐身上掉落出来的……” 郭齐不动声色,等到风仪停下说话之后,才开口问道:“风军侯,大将军传下的命令中,具体说了一些什么,你可以记得?” 风仪心中“咯噔”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妙,沉吟了片刻道:“大将军要求我们搜寻四个奇怪的人,还有他们身上所有东西。据命令中所附带的消息称,其中三人是武功高手,最后一个却是最为怪异……” 郭齐点了点头,忽然指着李牧道:“你看他像是武功高手吗?” “不像。”风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风仪不老实也不行,如果一个需要动用军队搜捕的武功高手,却被一条大黑狗追着到处逃命,这武功高手也就太不值钱了,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郭齐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冷声道:“那风军侯你觉得,他应该是一个会飞的人了?” “应该不会飞吧……”风仪越发尴尬,低声回答道。 风仪也是无可奈何,原本这些他都是应该能想明白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块美玉之后,他就一直想要据为己有,接连出了几下昏招。结果现在不但美玉没有到手,反而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早知道还不如放李牧上路,然后追到无人处杀人抢劫便是。 “既然他不是武功高手,又不是一个会飞的人,你怎么就能肯定,他是有问题的?”郭齐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是大楚的军官,《楚律》中明确规定,军队不得干涉地方事务,既然这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你又觉得他有问题,自然可以让此处地方官来处理这件事,而不是自己亲自过问,影响原本要办的事情。” 风仪顿时噤若寒蝉,有心想要反驳一下,却又不敢说话,只好不停地点头道:“是,属下着实不该,这就让连山镇的赵老镇长来处理这件事情。” 说完之后也顾不得继续请示郭齐,立即对韩勇道:“韩勇,你立即去赵老镇长家中,请他过来处理这件事情,看看这名乞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必须要让李牧有问题,要不然岂不是就变成了冤枉好人? 韩勇和刘大富不由面面相觑,李牧想要混出连山镇,明显就是怕被人发现,老镇长可不知道这回事,到时候过来一对质,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了?李牧一个小山村出身的年轻人,却突然拥有这般名贵的玉璧,说是没有问题,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郭将军,在下有话要说。” 就在韩勇不知所措时,李牧却突然对郭齐开口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桌子边上的三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突然出声的李牧,猜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 韩勇和刘大富背上有些发凉,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在郭齐面前什么花招都玩不了,这个人仿佛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似乎什么事情都要按照规矩来,根本不会给人留空子,二人就算有心相帮李牧,恐怕也帮不上忙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风仪斜了一眼一眼李牧,不屑地说道。 一个乞丐而已,难道会因为身怀绝世美玉而改变身份不成?从小风仪就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或许有鲤鱼跳龙门的故事,但是绝对不会有鲤鱼跳龙门的事实。 就算有,那也是龙门里的巨龙,需要这条小鱼做些事情罢了。 李牧心中一阵气闷,最终却打尽,最后冤死了却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风仪顿时跳了起来,伸手便要拔出腰间的长刀,一边对着李牧喝骂道:“你放屁,我什么时候想要抢你的玉璧了?是不是现在觉得有人给你撑腰了,老子……” 他哪里吃过这种亏?以往他不管到什么地方,凭着风家的威势,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江湖大佬,谁不给他几分面子。就连不合礼节的话都不会说,更何况是李牧这种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讥讽加诬陷。 虽然风仪确实想过贪墨这块玉璧,但是他觉得既然自己已经改变了主意,李牧就不应该再提这件事,就算不感激涕零,起码也得应该装作没发生过才对,否则就是不给自己面子。 这就是风仪从小就听家人说的,而且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好像他认为,自己肯纳韩金翠为妾室,已经给了韩家天大的面子,韩勇和韩大娘都应该感激涕零、烧香还愿才对。 至于韩金翠想法……她会不同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各怀心机 郭齐一脸玩味地看着要拔刀砍人的风仪,没有丝毫想要阻止的意思。 虽然他之前并没有和风仪打过交道,但是以他的经验和眼力,自然看得出来,眼前风家少爷激动的情绪,恐怕装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郭齐也是这些世家子弟中的一员,虽然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但实质上的身份是无法改变的,他自然明白这些世家大族,都是如何培养自己的嫡系子弟的。 别的不说,光说养气这一条,很多江湖中的高手,恐怕都比不过这些世家子弟。 并不是说一定能够达到“阳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境界,至少也不会学那些江湖人物“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的做派。 当然,那种“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境界,郭齐认为自己也一样做不到,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就算是当年他最为敬佩的一个长辈,也一样被政敌用下三滥的手段,气得在朝堂上当场吐血。 这也是他心中最为痛苦的事情,今日颇有些和风仪过不去,郭齐扪心自问,或许也有受到这段往事的影响之故。 如果风仪只是风家的旁支出身,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做出当众杀人的事情,毕竟这些世家旁支子弟,若不是家教极好的话,纨绔一些也是正常之事。平日里飞鹰走狗之际,最是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仗势欺人,以此来发泄出身名门,却一世无法出头的憋闷。 但那也都是在一些百姓面前才会做的事情,想要在凶名卓著的“郭没脸”面前行凶,只要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约是不会有人敢这么做的。 如果风仪连李牧那么几句讽刺的话都受不了,那郭齐还真是会小看了他,接下来估计也不会再对他感兴趣,自然也不会死盯着他不放,那么风仪当然也用不着做点事情都要缩手缩脚,生怕被人看到一般。 虽然郭齐有把握风仪不会真的砍人,并且也有把握在风仪真的砍人时,很轻松就能夺下他手中的长刀制服他,但是韩勇和刘大富可没有这种想法,更没有这种把握。 所以他们立即拉住了风仪,无意中倒是帮了风仪大忙。 风仪正担心郭齐要是不下令阻拦自己,自己到底是真的上去砍人好,还是故意制造点意外,好歹给自己一个台阶,终止这场闹剧的好。 “风少爷,风少爷你冷静些,你这不是不给郭将军面子吗?”刘大富一边急促地说道,一边对抱住风仪腰间的韩勇使了个眼色,“你这要是伤着郭将军,岂不是要惹下烦?” 韩勇似乎有些拉不住风仪,不一不小心之下,风仪便挣脱了韩勇的双臂,正想要上前收拾李牧的时候,却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了个七荤八素,连头上的兜鍪都咕噜噜滚出老远,还是没有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摔倒。 使劲晃了晃脑袋之后,风仪这才清醒过来,虽然摔得全身发痛,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一脸玩味的郭齐,风仪心中不由又是一阵紧张,期期艾艾地说道:“郭将军,属下……属下这是太急了。这小子明显是在诬陷属下,还请将军明察。” 郭齐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如李牧想象中那般,上去狠狠地揍风仪一顿,或者如说书故事中写的,说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语,最后感化得风仪五体投地,涕泪横流。 而是缓缓踱回椅子边上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黑甲军士快步走到郭齐身边,低声说着些什么。郭齐听完之后依旧沉默不语,伸手托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气氛越来越是压抑。 正当几人都有些忍不住想要说话的时候,郭齐突然抬头盯着风仪看了几眼,高声喊道:“来人,把风仪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 “慢着,慢着。” 风仪吓得魂飞魄散,这下子似乎真的有些着急了,立即跳起来高声喊道:“郭将军,属下不敢质疑你的决定,但是你至少也要告诉属下,到底是犯了什么军规,以至于要挨这二十军棍吧?要不然属下心中不服。” 这二十军棍要是打下来,没有一个月那就别想下床,若是行刑的人下手再狠一点,躺上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况且风仪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若是被打得下不了床,以后在一群权贵子弟中间,可就没脸再混了。 “也是,我郭齐做事情向来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郭齐点了点头,对身边的黑甲军士道:“你去给他说说,他到底犯了那些军规。” “是,统领。” 黑甲军士躬身回答,随后转身朝着风仪道:“风军侯,卑职刚才在连山镇镇民中询问过,得知您犯了大楚军中的第三、第五和第九条军规,即‘凌虐其民’、‘探贼不详’以及‘窃人财物,以为利己’这三条。 原本是需要斩首示众的,但统领念在您是初犯,又有重任在身,而后又对一些商贩进行了补偿,便没有追究您‘凌虐其民’这条罪名,仅仅改为二十军棍,已然是法外开恩了,不知军侯是否心服?” 风仪低头沉思了一番之后,才抬头对郭齐说道:“郭将军,属下在搜查这名乞丐……嗯,这位牛少侠时,确实有所疏漏,算得上是‘探贼不详’。但万幸没有造成什么损失,还望郭将军看在家父面子上,绕过属下这一遭可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风仪见郭齐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知道这一条罪名恐怕是躲不过去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咬了咬牙道:“至于说属下犯了‘窃人财物,以为利己’这一条军规,属下却是不敢承认。” 等风仪说完,郭齐突然笑了笑道:“你们平时不都叫我郭没脸吗?想必这个外号的意思,你也是明白的,我不是不给你父亲面子,而是你父亲的面子在军队里并不好使。不过既然你不承认‘窃人财物,以为利己’这叫罪名,那倒也好说,只要问问这位……嗯,问问这位牛少侠,看看他怎么说就知道了。” 说完之后,郭齐又转头对李牧道:“牛文对吧?你来说说,风军侯方才是不是想要贪没你的玉璧?” “你大爷的,这事情让我怎么说?”李牧心中不由破口大骂,“你认为他犯了军规,那肯定就是犯了军规的,直接一顿棍子下去不就结了?你要是不想处置他,就不要把这事情提出来,当做没发生过不就好了?反正我也拿你们没办法。” 但是想归想,话还是要说的。 李牧心中有些为难,虽然他很想让风仪倒霉。但是他也很担心自己身份暴露,最后引来风仪的报复,不但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甚至会连累到韩勇和刘大富。 若是风仪知道李牧也是连山镇的人,只要他不是被几十军棍给打傻了,恐怕立即就能够明白,之前这二人阴阳怪气的唱双簧,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李牧沉吟着想要开口的时候,风仪却突然冲李牧说道:“这位牛兄弟,不是我风仪自吹自擂,我风家在大楚也是排的上号的世家,虽然谈不上势大财雄,但是该有的金银珠宝还是有一些的,该见识的我也早都见识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我不会贪图你的宝物的。” 这话说得倒也从容淡定,因为其中大部分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话中的炫耀和威胁之意也太过明显了一些,并不像风仪以往的为人。 倒有些像是一个闯了祸的纨绔子弟,告诉对方自家有权有势,如果自己这次放过他,他将来必有厚报,如果自己不放过他,他将来自然也是“必有厚报”。 郭齐嘴角斜了一下,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风仪,二十军棍都挨不过来的人,居然还想着在军队中混出名堂来,真是太天真了一些。 随后又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牧的反应,他有十足的把握李牧不会被吓住,因为他知道李牧的背景,实际上比风仪更加深厚一些。 韩勇和刘大富却有些担心地看着李牧,他们虽然不清楚李牧的性格,但是对三叔公的性格却是一清二楚,那就是一个头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子。风仪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都如同他那般畏惧权势,因此出言威胁李牧,恐怕事情不能如他所愿。 果然不出所料,李牧脏兮兮脸庞涨的通红,面露愤慨之色道:“回禀郭将军,事情的过程想必您也清楚,我们先不说风军侯动用弓弩射杀镖局兄弟的事情,光说镖队的兄弟们离开之后,军侯却把玉璧塞入怀中却是为何?” 不等风仪说话,又指着刚才拎着自己的黑甲军士道:“而军侯把玉璧塞入怀中之时,这位军士为何要拎着在下,朝不远处的枫树林走去?就凭在下现在这幅模样,就算这位军士有什么断袖之癖,恐怕也下不了口吧?” “噗嗤”一声传来,原来是正在接受搜查的一位小贩,听李牧说得猥琐有趣,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低着头朝镇外走去。 走出不远之后,方才转身看着那位正在搜查的军士,脸上充满了挪揄之色。 那名健壮的黑甲军士不由脸色发黑,他宁愿被李牧说成是想要谋财害命,也不想被说成有这种不正当的癖好,这话要是传到虎翼卫中,他以后恐怕连头都抬不起来。 但是现在几位上司都在边上,他又不敢有任何不满的举动,只能低着头凶狠地搜查着来往商贩,那粗鲁的搜身动作,倒是让几位听到李牧胡言乱语的小贩,不由汗毛直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越来越复杂的关系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风军侯,这个你需要好好解释一下才好。” 郭齐目中寒光闪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冷冷地说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手下的主意?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你自己说出来和最后被我查出来,区别还是很大的。” 风仪打了一个寒颤,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当下有些怨恨地看了李牧一眼,最终却无奈地说道:“回禀将军,绝无此事。属下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如此草菅人命,将军若是不信属下的话,尽管去问刘瑜本人,或者属下身边的韩勇和刘叔,他们都能证明属下是清白的。” 韩勇和刘大富心中不由破口大骂,风仪这种世家子弟还真不是玩意,为了自己能够洗脱嫌疑,丝毫不顾他人死活。刘瑜和韩勇都是风仪的下属,除非是以后不想活了,才会说一些对风仪不利的话,而刘大富一介草民,难道还能够仗义执言不成? “韩勇?”郭齐楞了一下,突然转头盯着韩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之色,久久地没有说话。 韩勇却以为郭齐是让自己出来作证,心中虽然有些犹豫,但也知道自己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当下不顾刘大富的阻拦,上前沉声说道:“回禀郭将军,属下刚才确实看到刘瑜如牛文所说,拎着他转身朝着远处走去,但是并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做些什么。至于风军侯也确实把玉璧放入过怀中,不过属下一样不能确定军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刘大富忍不住松了口气,心中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越看越满意。 这小子看似帮着风仪说了不少话,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说,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估计郭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位黑甲军士,随便从街道上找个人,都能够问出相同的话来。 风仪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觉得韩勇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能够靠妹妹攀上自己这样的世家大族,恐怕心中早就已经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妹夫,因此才会这般帮着自己说话。 韩勇虽然没有明着帮风仪说话,但是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大家都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风仪是为了贪没玉璧要去杀了李牧,最终的一切还是要看刘瑜的说法才行。 此人平时看起来像个大老粗,想不到心思也颇为细腻,倒也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郭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韩勇看了几眼道:“说得不错,所有的话都是依据事实来讲,丝毫没有加入自己的猜测。” 说到这里,郭齐突然停了下来,继续用手指轻敲这桌面,过了十余息之后,突然开口问道:“那么我再问你,如果按照你的想法,你觉得风军侯有没有想要贪没玉璧的意思?” “这个……”韩勇楞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觉得郭齐问得实在怪异了一些,像这种话当面问出来,自己又怎么可能回答除不利于风仪的话? 韩勇不由犹豫再三,这才咬咬牙道:“正如风军侯所言,军侯出身大楚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除非是世间难寻的宝物,其他的恐怕都已经入不了军侯的法眼。 属下在军侯麾下任职数年,却从未见过军侯有过贪没普通财物之举,想必此次也是觉得玉璧颇为珍贵特殊,这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罢了。” 韩勇也是无奈之举,他现在绝对不能明着得罪风仪,要不然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派去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最终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既然如此,那就把刘瑜叫过来问一下吧。”郭齐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忧伤,随即便掩饰过去,沉吟着说道。 名为刘瑜的黑甲军士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心中极为不忿,但是也只能说自己是因为觉得李牧身上狗血腥味太浓,想要走远点用干草替他擦拭一下而已。 这种话听起来有些不靠谱,郭齐完全可以强行认为刘瑜是在胡说,然后如李牧所想的,直接判定风仪犯了军规便可,到时候谁也挑不出问题来。最多就是风家的人要报复,恐怕这位名为刘瑜的军士,日子会很不好过罢了。 但是郭齐面无表情地沉吟了良久,最终却叹息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韩勇和刘瑜,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窃人财物,以为利己’这条罪名便暂且不提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转头对风仪说道:“至于搜查出现疏漏的问题,既然你自己已经承认,那便无需再作查证。等到搜查完毕之后,你自己去军法官处领十下军棍,以儆效尤。” 风仪见自己依旧免不了被责打,心中愤恨更甚,完全忘记自己刚才为了贪没玉璧,想要杀掉“牛文”的举动,一味地认为是对方和自己过不去,非要让自己出丑才好。 眼看着郭齐和这位“牛文”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风仪便知道若是等李牧回到镖局,自己想要找回场子恐怕并不容易。 当下心中便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够不被郭齐发现,派人沿路追上李牧杀掉他,既能够报得当众出丑的大仇,又能够夺得自己从未见过的美玉。反正这种事情风仪也不是没做过,最后就算是郭齐知道了,没有足够的证据,自然也拿自己没办法。 至于那十下将要落到屁股上的军棍,风仪心中虽然有些发憷,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只要不是当着郭齐的面,或者遇上太过没眼色的军士,大家总还是要给风家几分面子的,到时候大不了再花一些银子,那些军士们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军棍,也就是打出一些皮外伤而已。 就在风仪寻思的时候,郭齐已经拿起桌上的玉璧,随手一抛丢给李牧,沉声说道:“赶快滚回去吧,走快一点的话,应该还能够追上镖队的。对了,以后编瞎话的时候,眼珠子不要乱转,那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是在说谎。” 这话一说出来,郭齐身旁的几人,包括那名打探消息的黑甲军士,全都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风仪更是差点连眼珠子都掉在了地上。 郭齐却根本没有管身边几人的反应,顺手从身边的那位黑甲军士身上,解下一柄腰刀扔给李牧道:“拿着防身,也不知道颜师妹是怎么回事,居然肯收你这样不靠谱的家伙当徒弟,一点武功都不会,就敢出来闯荡江湖。” 李牧一个踉跄,差点被腰刀砸翻在地上,心中倒是有些明白过来,这位看起来很是厉害的郭副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帮自己。 当下也顾不得丢脸,立即把玉璧塞入怀中,又顺手把腰刀捡起来抗在肩上,弯腰冲郭齐施了一礼道:“多谢郭师伯教诲,师侄铭记于心。” 打蛇随棍上这种事情,李牧虽然不是很熟练,但也不算很陌生。 既然郭齐误会自己是颜姐姐的弟子,那么自己也干脆冒充一下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郭齐也是云烟谷的弟子,为何却是朝廷的将领,而且还会带领军队亲自前来追杀,同样是云烟谷出身的莫寒山和颜昔? 只是从郭齐对待李牧的态度来看,他又好像并不知道颜昔已经被卷入“伤心碧”事件当中,要不然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李牧的…… “想不明白,他娘的太复杂了……”李牧死里逃生,不敢继续耽误,一边思索着,一边快速越过关卡,很快便消失在田野尽头。 …… 韩勇看着李牧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对妹妹也算是可以又个交代了,虽然中间的过程曲折离奇,甚至差点让李牧身首异处,但不管怎么说,最终也算是替妹妹把心上人平安地送出了连山镇。 场面有些沉默,大家都没有出声,之后那些接受搜查的商旅们,偶尔因为珍贵的货物被翻出来,有些不高兴地嘀咕了几声。 “好了,大家可以回去了,关卡处夜里由龙骧卫分调人手,替换虎翼卫值守。” 过了良久,知道所有的商贩都已经搜查完毕,太阳也已经完全落下之后,郭齐突然出声打破了场面的沉默,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另外,自即刻起,虎翼卫军士韩勇调入龙骧卫,任本将的亲兵队率。具体手续自会有人前去办理,无需风军侯操心。” “这是……” 风仪不由一愣,随即便明白自己无法抗拒郭齐的命令,便也颇为光棍地回答道:“是,属下明白。” 郭齐不等韩勇说话,又对身边的黑甲军士道:“等一会你带着韩勇来我的大帐。” 说完这句话之后,郭齐便不再理会风仪和韩勇等人,自顾自地走到坐骑跟前,翻身上马带着大队龙骧卫,朝着连山镇北面走去,看样子是要去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 “韩队率,今后你我就是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了,一定要多多亲近才是。” 那名龙骧卫的黑甲军士走到韩勇跟前,几位亲热地拍着韩勇的肩膀道:“你都不知道,统领看人的眼光有多挑剔,你能够蒙统领青眼有加,定然是有本事的人。 我们军中的兄弟,最讲究的不是什么家世身份,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事,哈哈哈……” 随后便拉着不明就里的韩勇,径直离开了已然显得有些清冷的关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赶驴的大叔 今夜的月色,似乎比昨夜的更加明亮一些。明晃晃的白色玉盘,不等夕阳完全落下,就迫不及待地挂在了东边的天空中。 如同神话传说中的一对夫妇,因为得罪了天神而被设下诅咒,每日中丈夫追逐着妻子,妻子追逐着丈夫,只能遥遥相望,却永生不能相聚。 孤独的少年走在路上,也许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伤感的传说。但是初次远离家乡,远离熟悉的亲人和朋友,也不免触景伤情,或许也会想要说几句悲伤的话,来抒发一下心中自以为浓郁的忧伤。 只可惜肚子里文字实在少了一些,憋了半天也没有憋出什么有创意的诗句,只好朗诵了几句不知道哪里看来的诗句,顺便附庸风雅一番。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据说这流传千古的诗篇,是一位谪落凡尘的仙人所写,描写他作客他乡时,在井栏边上那一刹那间的恍惚和错觉,在静谧的夜晚中离愁泛起如同波澜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位仙人的故乡,到底是尘世间的山村,还是天空中的广寒月宫…… 李牧一边快步沿着大路朝前走着,一边伸出手来想要接住月光,最终却遗憾地发现,洁白的月色轻盈地流过指间,只留下了瞬间的微凉。 他没有上古传说中,能够用瓢来舀月光的神仙本事,最后只好叹息着说道:“这真的就像是霜雪那般皎洁,怪不得月亮要叫广寒宫,也不知道宫中是否真的有仙子居住……” 远处的青山起起伏伏,在月色下如同一头头巨兽匍匐在大地上,道路两侧的田野中,已经没有任何的绿色,有的只是一些枯黄的落叶,其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只是在月色下看起来并不显眼。 夜风已经有些刺骨,吹动着路边的枯黄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吵闹,反而多了一种萧索静谧的感觉。偶尔随风飘起的落叶,盘旋飞舞在大路上,如同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而去。 “应该去哪里啊?到底去哪里好?”李牧看着飞舞的落叶,有些悲伤地想着。 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除了小时候在山里胡闹之外,就只来过连山镇,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就要让他离开熟悉的家乡,他有些不知所措。 李牧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重,身上摔伤的疼痛,也越来越明显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泛起一丝坐下来不走的想法,甚至有一种转身跑回家去,扑到母亲怀中痛哭一场的冲动。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根本回不去,不管是颜昔给他的布条上的提醒,还是今日所遭遇的种种,都很明显地提示着他,怀中的伤心碧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东西。 一想起风仪身边的黑甲军士,居然面无表情地一箭射断了“田兄弟”的胳膊,李牧心中就有些发毛。再想到田兄弟那血肉模糊的手臂,被一刀斩断侯掉在地上的模样,李牧甚至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而且他也已经想得很明白,风仪确实想要抢走自己的玉璧,只不过是因为刘大富和韩勇的提醒,自己才能够活到现在。要不然那位名叫刘瑜黑甲军士,就算再不想杀自己,恐怕最后也违背不了上司的命令,把自己拎到小树林里一刀砍了。 李牧不是没想过把这块玉璧给扔了,但是每次想要扔的时候,都会想起叶七擦着口边鲜血时的样子,想起叶七和莫寒山的对话:一个人如果如果没有追求,没有坚持,没有能够用生命去守护的人的话,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李牧觉得很有道理,也不想做一个活着的死人,所以他才会硬撑着不肯扔掉这块玉璧,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坚持和承若,既然答应了,总要做到才好。 更何况,他一直的理想就是成为大侠,现在也算是有了机会,又怎么随意放弃? 当然,他也不肯回到家中,因为他担心会连累家人。 “追求、坚持……”李牧握了我拳头,低声给自己打着气。 少年人的愁绪就像是吹过身边的晚风,虽然有些冷、有些急促、甚至有些萧索,却总是能够感受到一丝轻快的气息。所以李牧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他准备朝前跑一段路,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勇敢的人,一个有了追求就会坚持到底的人,一个为了家人能够不顾自身安危的人…… 虽然,跑一段路和这些似乎不太挂的上边,但是李牧依然坚持准备这么做。 经过刚才的伤感和思索,李牧突然觉得自己坚强了很多,并且他认为只要自己觉得是正确的,那就应该去做,而且要马上去做才对。 正当李牧抬起右脚准备朝前跑的时候,一阵抑扬顿挫的驴叫声,从前方的道路上传了过来,在静谧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刺耳。李牧刚刚抬起的右脚,由于受到驴叫声的干扰,一不小心踩在了自己左脚上…… “你大爷的,是哪头死驴子偷袭你家李牧大爷……”在李牧的叫骂声里,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朝前扑去。 随着“扑通”一声响起,李牧及不雅观地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 等到他昏头涨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时,意外地发现原本是土黄色的道路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轮廓,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身上的污垢,居然比地面更脏一些。 想到这些,李牧顿时连拍掉灰尘的心思都懒得有了,稍稍揉了一下有些疼痛的下巴,随后朝前方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颗大树,树下面正停着一辆驴车。 那头毛驴正侧卧在地上,一个黑影蹲在毛驴的后腿边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由于月光比较明亮,李牧朝前走了数丈距离之后,就看到那个蹲在地上的黑影,正是连山镇关卡处抱着白菜不放手的车夫。而那头躺在地上不肯动弹的驴大爷,李牧看着也有些眼熟,好像就是自己替叶七买衣服那天,在街上不停地冲自己打喷嚏的那头。 “完蛋了,完蛋了。”李牧不由哀叹起来。 他觉得自己一连好几天走霉运,肯定就是因为被这头瘟驴给害的,要不然无法解释自己一直在连山镇待得好好的,自从这头瘟驴冲自己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就突然间不得不离家出走。 至于其他原因,义愤填膺的李牧暂时不准备加以考虑。 而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下午的时候,自己在墙角偷偷看了一眼这头瘟驴,等缩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老黑凶狠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难道不能够证明些什么吗? 一想到这里,李牧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走过去。 仅仅被喷了点口水,自己就掉下了悬崖,差点死于非命;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差点被老黑在屁股上做上几个记号;刚才仅仅是听到毛驴的声音,自己就摔了个狗吃屎;这要是上去摸几下这头瘟驴的毛,会不会下一刻就身首异处…… 正当李牧停下脚步思考这要不要过去的时候,赶驴的车夫似乎发现了李牧,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道:“小伙子,干嘛站在那边不动了?俺不是强人,俺只是个赶车的,俺这边还有点水和吃的东西,你不要害怕……” 一口朴实的乡下口音,顿时让李牧倍感亲切。 虽然这位车夫的口音不太像是楚南人,倒是有些岳西的口音,但是李牧依旧被这种朴实的气息所打动,他甚至想起来李家山村的那些大叔大婶们,每次有点啥好东西,都要先分给村里的小孩子一些。 既然人家长辈都已经开口了,李牧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心中不停地祈求各路神仙,千万要保佑这头瘟驴不要给自己带来灾祸,起码不要再冲自己打喷嚏。 皎洁的月色下,车夫的脸色依旧显得极为黝黑,脸上沟壑密布,充满了风霜之色,想必就算是用擀面杖去擀,恐怕也无法平整起来。 等李牧走到身边时,车夫憨厚地笑了起来,从身边车上的一个包袱里,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块面饼,又拿出一个黑得有些发亮的葫芦,拔开塞子后一并递给了李牧,这才咧了咧嘴道:“小伙子,俺知道你肯定没吃饭,俺这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歹能够填饱肚子,你将就着吃一点吧。” “大叔,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小伙子的?”李牧吭哧吭哧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心实在好奇得很,自己“易容”真有这么失败吗? “呵呵,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耳朵比较好使。”车夫有些自豪地笑着,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黄板牙道,“你走路的脚步虽然有些凌乱,但是特别轻快,俺知道只有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的心情走路,像俺这样的中年人,可就没有这种心情了。” 李牧不由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一个赶驴买菜的家伙,居然还有这种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大叔和犟驴子 晚风吹拂而过,偶尔会有几片枯叶掉落下来,盘旋着飘落在李牧凌乱的发梢上。 洁白的月亮被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切割成非常不规则的几块,如同李牧小时候在自家院子的土墙上,顽皮地用火钩胡乱化出来的线条,简陋粗糙中,却透露出莫名的韵味。 李牧沿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随手把抗在肩膀上的腰刀放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敲了敲腿。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车夫的好意,但是车夫大叔憨厚的笑容,和自己隐隐发出酸臭味的喉咙,又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终,李牧只好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讪笑着说道:“大叔,你是怎么知道我没吃过饭的?不瞒你说,我还真是差不多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车夫大叔憨厚地笑了笑,又把手中的水壶和麦饼塞到李牧手里,理所当然地说道,“这还不简单?你还在很远的地方时,俺就听到了你的脚步声虽然轻快,但是有些浮、有些乱,这是饿了很久才会有的……才会有的那啥来着,你看俺也说不出来……” 车夫并没有纠结后面的话,既然说不出来,也就不说了。 继续拿起一块破旧而干净的布片,轻轻擦拭着毛驴的大腿,絮絮叨叨地说道:“俺这头犟驴子也是这样,只要没吃饱东西,就不肯好好干活,每次拉车都是东倒西歪的……” “咳、咳……” 李牧又渴又饿,也就不再跟车夫客气,直接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正好听到车夫把自己和他的犟驴子相提并论,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就被水给呛得晕了过去。 “你这是咋地了?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喝口水都会呛着……”车夫赶紧放下手中的布片,站起来替李牧拍了拍背,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关心的话。 李牧实在不敢接话,生怕自己一接话,这位大叔又会说起他们家的驴子如何如何。说不定这头躺在地上的犟驴子,也曾经喝水呛着过,岂不是又要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了? 李牧三两口就把一个饼吃了下去,又喝了几口水,这才感觉到胃里舒服了一些。至于饼子的味道如何,由于在口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品尝。 车夫见他确实饿坏了,伸手再次从袋子里摸索了一下,又拿出了一个麦饼,憨笑着递给李牧道:“不要说自己吃饱了,俺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半大小子的胃口?不过你饿得太久了一些,不能够吃得这样快的。” 李牧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凭他和村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自己如果拒绝这位车夫大叔好意的话,对方肯定会不高兴,认为自己看不起他。 更何况李牧确实还有些饿,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吃的。 因此他只好伸手接过饼子,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大叔,听你的口音不太像是楚南人吧?倒有些像是岳西的,你怎么回家还要朝南走呢?” “小伙子挺有经验的,居然能听出俺是岳西人。” 车夫有些好奇地转过头看着李牧,砸吧了一下嘴巴,回忆着说道:“俺是差不多三十年前来这里的。当时为躲避兵灾从岳西逃出来,一路走着走着,不知道咋回事,就跟家人跑散了,就在俺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孩子的外公收留了俺,俺就留下来没有回去了。” “兵灾?是不是就是当兵的抢东西那种?不是说我们大楚承平数百年了,没有打过仗啊,怎么岳西还会闹兵灾呢?”李牧不由一愣,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非常好奇地问道。 车夫摇了摇头,黝黑的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俺哪里知道哟。俺只知道来了一大队骑马的人,到处杀人放火的,就连两三岁的小娃娃都不放过,真是和畜生没啥分别。 当时俺们那边邻近的村子,都被杀光烧光了,俺们村子能够逃出来一些人,就是因为俺的耳朵好使。俺小时候调皮不肯睡觉,半夜出去掏鸟窝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无数的马蹄声,正朝着俺们村里跑来,就跑回村里让大家伙逃命……” “大叔,你怎么知道那些大队人马,就是来杀人放火的?”李牧听得稀里糊涂的,最后才算是逮着着机会,问了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车夫突然愣住了,就在李牧以为他中邪了的时候,只见他拍了一下大腿,恨恨地骂道:“这该死的草原蛮子,这都是些该死的草原蛮子啊!俺说怎么那么多年来,为啥俺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俺当时怎么就知道那些人是来杀人的。” 骂完这句话之后,车夫不等李牧发问,就接着说道:“小伙子,你知道俺小时候住的地方,离齐云关很近很近,也听得懂一些草原蛮子的话。那天夜里,俺就是听到那些骑马的人,在远处大喊什么‘一个都不要放过,楚人的姑娘水灵的很’,还有那啥‘好不容易进来一次,一定要抢个尽兴,回去好过个肥年’,俺才知道这些人是来杀人抢东西的。可怜俺还一直以为这些抢东西的人,是大楚的士兵呢。” 车夫似乎有些伤感,伸手擦了擦眼睛,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李牧听不懂的方言,好像是在怀念自己的故乡,怀念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诅咒着那些抢劫杀人的草原强盗…… 李牧心中升起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二人都是被“士兵”逼着离开家乡的,区别只在于士兵的身份不同,并且车夫比李牧更惨一些罢了。 “大叔,其实我也是被那些当兵的逼着离开家乡的……”李牧恨恨地说道,“俺其实……哦,我其实什么也没做,这些人就要把我抓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干嘛要抓我……” 他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是忍了半天,最后实在没有忍住,也只好顺其自然说了出来。毕竟他这一整天的遭遇,让他感到非常憋闷,如果不找个人倾诉一番的话,他真担心自己会被憋出内伤来。 “差不多就是武林高手练岔了气,走火入魔的那种内伤。”李牧保证问题的严重性,只好胡乱编着想法。 一听李牧说起自己的遭遇,车夫马上来了精神,也开始诉说起自己下午的遭遇,二人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些士兵可能是好人,但是那位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军官,肯定是个军中败类。 “那就是个外表光鲜的驴屎蛋子,还不如小伙子你这样外表不光鲜的……那个什么来着……”车夫大叔恨恨地骂着风仪,顺便又把李牧给拖进来作比较,只不过比划了半天,也没有多余的词语来形容李牧现在的样子。 李牧不由心惊肉跳,实在担心这位大叔再比划下去,会不会又用其他什么动物的粪便来形容自己,当下立即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就是个驴屎蛋子,表面看起来光光的,扒开之后依旧臭气冲天。”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车夫大叔李牧赞同自己的观点,顿时大起知己之感,有些心疼地拍了拍毛驴的后背,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小伙子你是不知道,其实俺虽然心疼那车白菜,但是却更加心疼这头犟驴子。眼看着它被那些军士推翻在地,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婆娘和几个娃子在等着俺回去,俺上去拼命的心思都有了。” “就是,就是,这些人太过分了,把车掀翻了也就算了,干啥把这驴子也给弄伤呢!”李牧被车夫大叔的情绪所感染,暂时忘记了眼前的犟驴子,实际上就是一头瘟驴的想法,不由自主地伸手在驴背上摸了摸,替它轻轻挠了挠痒。 车夫大叔如同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又起身从车上摸索出一块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纱布,蹲下来蒙在毛驴的后腿上,用一根细绳子轻轻地缠绕起来。 李牧这才发现,毛驴的大腿上有一个很大的擦伤,看起来像是在石板地上狠狠地摔倒过,又被拖着移动了一定距离后,才会形成的伤口。 肯定就是那些军士推翻驴车的时候,毛驴在地上翻滚摩擦时留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车夫的包扎伤口时用力重了一些,毛驴顿时叫了起来,心疼得车夫又是一阵安抚,直到毛驴平静下来后,才吸了吸鼻子道:“这头犟驴子是俺从狼嘴里抢回来,从小一点点喂大的,虽然是头畜生不会说话,实际上就是俺家的一口子。若不是靠着它拉车拉磨的,俺家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 “哇,大叔,你居然能从狼嘴里把肉抢回来,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不会是隐居在民间的江湖高手吧?”李牧不由发出一声惊叹,一脸崇拜地看着车夫道,“你都不知道,俺们……哦,我们村子有很多打猎的大叔大伯,他们都没你这本事呢。” “啥江湖高手,你们这些小娃娃就爱胡思乱想。”车夫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李牧的脑袋。 李牧傻笑了几声,正想说话的时候,那头犟驴子却突然站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道义? “嗯啊嗯啊”几声中气十足的驴叫声响起,如同一把破旧的砍柴刀,划破了夜的静谧。 李牧正想要伸手再替它挠挠痒,却被叫声吓得手一哆嗦,这才发现这头瘟驴居然咧开大嘴,正对着自己笑。 李牧以为自己眼花了,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再次看着驴头的时候,这瘟驴却已经不再理他,正低着头吃着车夫大叔手中的豆子。 等到犟驴子吃完之后,车夫大叔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俺当时只是觉得这头小毛驴很可怜,被咬得浑身是血的,就拿着根棍子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一顿乱敲,总算打退了那三条饿狼。” “这还不厉害啊?三条饿狼啊……”李牧握了握拳头,充分表达着自己的敬意,“您老一定是隐居起来的江湖高手,果然如西楼先生所说,‘草莽之间,龙蛇隐伏’啊!” “你这小娃子……”车夫大叔对李牧的执着有些无奈。 看着李牧好奇的样子,车夫大叔只好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也不是真的打退了,实际上俺自个也被咬了好几口。最后实在没办法,就把身上带着的两块肉扔了出去,结果就被其中的两条狼吞吃了,趁着整个机会,俺就抱着小驴爬上了一颗松树。” “就这么简单?难道不是您最后使出什么绝招,比如‘破天棍法’、‘开山棍法’之类的,把几头饿狼打得口吐鲜血啥的?”李牧还是不死心,一心想要把江湖高手的头衔,套在这位憨厚的赶车大叔头上。 “当然不是啊……”车夫大叔刚说出这句话,就发现李牧眼睛一亮,不由浑身一个哆嗦,他算是被这小伙子的执着给吓怕了。 当下不等李牧开口,立即接着说道:“好像是有一条狼,不小心被俺给打伤了眼睛还是咋地,见那两条狼吃了肉之后,就夹着尾巴钻进林子里跑了。另外两条狼吃完肉之后,眼看着俺已经爬上了树,在树下转了几圈之后,就尾随着那条受伤的狼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话虽然如此,但是李牧却从中听出了当时的凶险,还有车夫大叔的善良和勇敢,也明白了车夫为什么宁愿在野外过夜,也不舍得让受伤的毛驴继续走着回家。 那就是他的孩子。 李牧甚至能够体会到,车夫下午时在关卡处的无望和悲伤,心中对风仪的愤恨不由更加强烈了几分。 接着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事情,说的大多是车夫家里的一些事情,还有他小时候怎么上树掏鸟窝,下河摸泥鳅的开心经历,倒是和李牧非常有共同语言。 车夫大叔还告诉李牧,他小时候住在齐云关边上时,草原上的那些蛮族异常凶狠,总想着突破齐云关攻入大楚,到岳西和燕北烧杀抢掠。 但是由于齐云关的险要,还有当时驻守齐云关的一名郭姓将领指挥有方,那些蛮子们总是撞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就是不知道三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些草原蛮子是怎么越过齐云关的。 车夫大叔自从逃到楚南之后,也就没有再听到过岳西的事情,根据他自己的想法,那些蛮子可能是从别的小路里进来的,估计没过多久,就被大楚的军队赶回了草原吧。 闲聊了一会之后,李牧突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可以跟车夫大叔学点本事,比如听远处声音的这种本事,肯定有些用处。 想到这里,李牧便开口问道:“对了大叔,我没有你那么好的那啥……对,没你那么好使的耳朵,怎么样才能够发现,远处有没有人或者马群啥的?” 自从摸了那犟驴子的脊背,又发现犟驴子对着自己笑之后,他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可能是说话太多有些口渴,车夫大叔顺手拿起那个黑亮的葫芦,仰头喝了口水,舒了一口气道:“这个倒没什么难的,在四周都很安静的情况下,你只要把耳朵贴在地上,就能够听到很远的地方的声音了。” 说完之后,他又四处瞧了瞧,指着北面的方向道:“比如现在就很安静,那边正好有几个人骑着马,飞快地朝俺们这边赶来,你贴在地上试试能不能听到。” 李牧心中不由大喜,当下立即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由有些迷惑地看着车夫大叔。 “小伙子,不是这样听的,你要把双手做成一个……那个什么形状来着,贴在耳朵边上,那样才能够听得更远一些……”车夫一边说着,一边着急地比划着手势。 尝试了几次之后,李牧总算是掌握了一些诀窍,再次趴在地上听了起来。没过多少时间,果然听到北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正朝着自己这边快速驰来。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却绝对真实存在。 “大叔,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李牧兴奋地抬头对车夫大喊道,却发现车夫大叔憨厚的脸上,此时正罕见地露出一丝凝重和担忧。 正当李牧想要问话时,车夫大叔突然开口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叫牛文?” “牛文?” 李牧不由一愣,这个名字他一时间都差点想不起来。 好像只是今天下午自己在关卡处,随便编出来糊弄郭齐和风仪用的,怎么这位车夫大叔也会知道? 车夫大叔不等李牧回答,有些焦急地接着说道:“小伙子,如果你是牛文的话,就赶紧逃命去吧。北面追来的几个人,好像是要来杀你的……” “杀我的?杀牛文的?”李牧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车夫大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气愤之色,沉声说道:“不错,俺听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就是踩了俺的白菜的那个人。他们几人正在商量,到底是杀了你,还是把你抓回去,交给一个叫‘风少爷’的人。” “你大爷的,风仪你大爷的,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盯着老子不放?”李牧不由破口大骂。 他一点都不怀疑车夫大叔的话,这么个憨厚老实的人,短时间内想要编出这么个合情合理的故事,还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小伙子,看来你真的就是他们要杀的牛文了。”车夫大叔猛地站了起来,有些急促地说道,“你赶紧起来逃命吧,随便朝那个方向逃,只要小心一些,说不定他们也追不上你的。” 李牧心中有些慌乱,要不是正好碰上这位车夫大叔,他说不定被追到身边砍了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当下也没有多想,立即从地上捡起腰刀,就要朝南方跑去。 “小伙子,这样跑不掉的,你两条腿怎么跑得过他们四条腿?”车夫大叔焦急地喊道,“你最好往东西方向跑一阵子,然后在往北跑,他们肯定就抓不到你了。” 平心而论,车夫大叔这个建议还是不错的。 追来的人肯定也想不到,李牧隔着老远就能够发现他们。并且按照人的正常思维,都是朝远离追兵的方向逃才对,绝对不会跑回连山镇。要是追兵当中没有什么追踪高手的话,被李牧逃脱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哦,多谢大叔,我这就往东跑。”李牧如同一只无头苍蝇,立即转了个弯,直接跑到田野中,朝着东边跑去。 跑了几步之后,李牧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依旧站在路边的车夫大叔,有些狐疑地问道:“大叔,我跑到的话,他们要是抓到你,逼着你说出来怎么办?” 一问完这句话,李牧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都什么话?难道自己还担心这位善良的车夫大叔,会出卖自己不成? 李牧有些担心地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湖泊,也没有什么能够自杀的东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起来曾经听说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上古时期,一个已经失去名字记载的贵族,因为某些原因逃离故国。在逃亡的路上乘船过了一条河,担心船夫会泄露他的行踪,便再三叮嘱船夫不能够出卖他。 结果没等他走出多远,那位船夫便投水自尽了。 贵族跪在江边痛哭失声,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倾洒着自己的泪水和悔恨。也许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也有投身江河的冲动,但最后心中的仇恨和坚持,让他站起来继续逃亡的旅途。 或许,那位刚烈的船夫觉得,自己的品格受到了侮辱,才会用死亡来洗刷这种耻辱,以此来讽刺那位逃亡的贵族。 或许,那位善良的船夫只是觉得,若是自己落入贵族的敌人手中,不一定能够守得住秘密。为了防止贵族逃亡路线从自己口中泄露,导致这位贵族最后被杀,他便用投水自尽的方式,让自己永远守住了秘密。 或许,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但是这种用生命来证明,用死亡来守护的信义,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沉重,一种感动,一种忧伤和一种永恒。 曾经,李牧听到这个故事的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想要痛哭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但是他知道,他敬佩那位船夫,却并不憎恨那位贵族。 因为,这只是不同的选择而已。 他无法保证,自己处于那位贵族的位置上,是不是会像那位贵族一样,再三地却叮嘱那位船夫,万不可泄露自己的行踪。 而今,他正处于贵族的位置上,他又该何去何从? 正在思索间,李牧看到车夫大叔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从地上捡起一根漆黑的绳索,朝着大树方向走去。 李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人生如屁 月亮悄然躲进云层,半遮娇容轻掩唇,偷偷笑看着大地上滑稽的一幕。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用力抱着一个中年车夫的大腿,涕泪俱下地大声喊着:“大叔,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只是随便问一句而已,绝对没有逼你上吊的意思啊!” 原来李牧看到车夫大叔拿着绳索往大树走去,还以为他觉得自己信不过他,准备用上吊自杀来回应自己的怀疑呢! 车夫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李牧,愣愣地问道:“小伙子,你怎么还不逃命去,跑来抱着俺干啥?俺没想着要上吊啊!” “没想上吊?” 李牧不由愣了一下,擦着鼻涕问道:“那……那大叔你怎么也没回答我的问话?又拿跟绳子准备干什么?” “俺准备套驴子啊。你都逃命去了,俺自然也要回家的呀。”车夫大叔理所当然地说道。 说完之后,见李牧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便又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憨笑着问道:“你刚才都问俺啥了?俺一直注意着后面那几个人,就没仔细听你在说啥,难道你不是说让俺也快点逃命?” 这下子李牧倒是左右为难了,犹豫着说道:“大叔,其实俺……哎,又说错了。其实我是想问你,要是那些骑兵追上来,到时候非要逼着你,让你说出我的消息……” 这话李牧不得不问,倒不是怕车夫大叔出卖他,他实在担心憨厚的车夫大叔,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到时候被那些骑兵抓住,不管是老老实实说出来,还是硬挺着不说,恐怕这一关都不会好过。 “放心吧,小伙子,俺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俺也知道,出卖别人的事情绝对做不得,要不然老天爷会降下惩罚的。”车夫大叔这才明白过来,摆了摆手,一脸坚定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车夫大叔又朝前走了几步,把犟驴子牵过来,顺手把那条黑漆漆的绳子,套在犟驴子的肩胛处,另一头挂在了车上。 动作熟练而流畅,看样子是已经准备好要走了。 见李牧还没有去逃命,车夫大叔顿时有些急了,又走过来拍了拍李牧的肩膀道:“小伙子,赶快走吧,后面几个人很快就会追上来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牧无奈,只好实话实说道:“大叔,我不是怕你说出我的行踪,而是担心他们不相信你,非要让你说出些什么来,到时候岂不是害了你?你是知道那些军士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对哦,俺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车夫大叔一脸恍然,不由有些不知所措,“那要不俺就随便乱说,就说你往南跑了,你看成不成?他们又不知道俺老早就知道他们追来了。” 李牧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又不得不仔细地说道:“就怕他们抓着你不放,顺路往南追去,要是追出一阵子找不着我,肯定就知道大叔你是骗他们的。而且他们这次是来杀我的,这大路上现在就大叔你一个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 “这个不会的吧?”车夫大叔打了个哆嗦,看样子是被吓着了。 李牧一脸认真地说道:“这个真不好说,但是我听西楼先生说的,好像那些坏人做坏事的时候,都会担心别人看到,还说什么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所以遇到可能会泄密的人,都会……” 李牧越说越认真,故意装出一副自己也被吓着的模样。 “那……那咋办啊?俺自个倒没关系,反正三十年前,俺的命就是捡回来的,可是家里还有婆娘和三个娃,这要是……”车夫大叔哭丧着脸,嘟嘟哝哝地说着话。 虽然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何,车夫大叔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有的只是紧张和担忧。 李牧心中有些愧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了一个倒霉蛋,不光自己倒霉,而且谁遇上自己谁跟着倒霉。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身怀伤心碧的缘故? 想到这些,李牧强压住想要掏出伤心碧扔掉的冲动,沉吟着说道:“大叔,要不还是你带着犟驴子先走吧。” “那咋成啊?这不行……”车夫大叔似乎有些不愿意,但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不成啊,俺要是走了……” 看着车夫大叔一脸焦急的样子,李牧突然轻松了下来,他发现自己最近虽然特别倒霉,但是上天对自己好像还算不错,至少自己遇到的好人,要远远比坏人多得多。 比如眼前的车夫大叔,事情明明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赶车跑路,就算真的遇到虎翼卫问路,也完全可以告诉对方自己的方向,说不定还能够得到点好处。 当然,被灭口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也只是可能而已,毕竟很多时候,像车夫大叔这种小人物,是不太会被重视的。虎翼卫怎么说也是朝廷禁卫军,和那些山贼强盗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想到这里,李牧轻叹了一口气道:“大叔,你刚才说,你是因为觉得犟驴子可怜,所以才冲上去和饿狼拼命,最后从狼嘴里抢回了犟驴子……” 车夫莫名其妙地点了点,有些不明白李牧的意思。 李牧也没有在意车夫的神色,自嘲地笑着继续说道:“你说的故事,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人要是遇到危险,一味地躲避是没有用的。当初你要是不去救犟驴子,说不定几匹饿狼吃了小驴后,有了力气,就会跑过来吃你呢。” 车夫大叔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砸吧着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俺这些年来,倒也是这般想过的,那几头饿狼就是因为没啥力气了,才被俺打伤了。最后可能是觉得俺也不好惹,就没再纠缠俺了……” 李牧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道:“大叔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觉得,如果一味地去逃跑的话,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追不上我。但要是他们追上了我,我岂不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伙子,你不会是想留下来拼命吧?”车夫憨厚的脸上,布满了惊骇之色道,“这可要不得啊,你这小娃子,怎么打得过那些……那些和狼还有那啥,还有像老虎一样凶的士兵哟……” 李牧咬了咬牙,心中给自己鼓着劲,脸上却露出轻松的笑容道:“大叔你放心,他们不知道你耳朵好使,就好像没吃饱的狼,所以俺……好吧,所以俺只要勇敢一点,只要谨慎一点,说不定就能够打跑这几条饿狼,让他们身后的狼王知道,俺是不好惹的,就不来招惹俺了。” 这倒也是李牧的真实想法,若是风仪铁了心要找自己麻烦,肯定不会只派出区区三人。他手下有几十号人马,自己就算是往各个方向乱跑,也不见得就能够跑得掉。 若是自己能够杀掉几人,或者就算打伤几人,只要他们回到连山镇,肯定瞒不过郭齐的眼睛。到时候只要郭齐介入,风仪就算胆子再大,恐怕也只能把人马撤回去了事。 “这……这不一样啊。你就一个小娃子,怎么打得过……”车夫大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持认为李牧留下来,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李牧握了握拳头,又俯身把刚才因为着急,扔在地上的腰刀捡回来,沉声说道:“大叔,我也是没办法。我突然想明白了,那位风军侯肯定不止派了一路人马出来,我就算乱跑,也不一定跑得掉的,还不如在这里拼一下算了。” 连续两天凶险的经历,让李牧迅速从一个山村小娃娃,某种程度沾染上了江湖人士的凶悍和亡命。 当下越说越凶狠,沉声道:“就算死了,好歹也算是一个勇敢的人,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车夫大叔楞了一下,似乎是听明白李牧的意思了,脸上不由露出紧张和担忧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这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叔,你还是快走的,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李牧故意笑得很开心,不想让这位憨厚善良的大叔担心。 看着车夫一脸犹豫和担心,李牧想了想道:“要不大叔你说一下你的名字和住处,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回来看你和犟驴子,怎么样?” “你真的能想出办法来?”车夫大叔一脸不信的神色。 “真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好办法了。”李牧一脸轻松地说道。 车夫大叔嘴角动了一下,最终也没有问出李牧到底想了什么办法,也许他自己也明白,就算他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终,车夫大叔有些伤感地拍了拍犟驴子的脊背,又看了李牧一眼,从车上拿起那个黑亮的葫芦扔给李牧,絮絮叨叨地说道:“俺姓东羊,就住在绣锦山脚下的常胜村里,爹娘也没给俺起啥名字,在家中排行老五,你就叫俺老五叔就成了。这个葫芦就送给你吧,也好留个念想。” 说完这些之后,东羊老五就牵起犟驴子的缰绳,在车轮咕噜噜的声响中,缓缓沿着大路朝南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说着些话。 没走出几步,又转回头来对李牧高喊道:“小伙子,你肩膀上扛着的是把刀吧?你最好在周围挖一些小坑,也不用太深,大小能够让犟驴子的蹄踩进去就成了,上面再盖点树叶啥的。” 喊完之后,似乎怕李牧不相信,又补充道:“俺小时候在齐云关那边,见郭将军就是这样对付那些草原蛮子的骑兵的。” “你大爷的,这样也行啊?”李牧不由眼睛一亮,马上就明白这些小坑的危险性,心中暗自嘀咕着。 一边想着,李牧一边高喊道:“知道了老五叔,我马上就挖坑。只要我牛文逃得性命,一定会去常胜村看望你的。” “唉,看不看倒也没啥,只要你能记得有俺这个老五叔就成了。自从逃得性命后,那么多年过来,俺也是想得明白了。”老五叔冲着李牧摆摆手,再次转身朝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其实俺觉得吧,人活着也就像犟驴子放的一个屁,有声音有臭味的时候,就是活着的。等到声音停了,臭味消散掉了,人也就入土了。” 李牧听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能够用这么粗俗的话,来解释这么深奥的道理,这简直就是…… 想了半天,李牧也没有想出什么词来形容这句话。 倒是老五叔最后一句话,顺着晚风隐隐约约传来:“能够记得这声音,又肯记得这臭味的,又能够有几个人?所以俺也不贪心,只要有人记得,也就知足了。” 声音伴随着犟驴子的喷嚏声,车轮的咕噜声,以及老五叔有些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还是消散在洁白的月色下。 北方的远处,“嗒嗒”的马蹄声微不可闻地传来,急促而轻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往事如烟 当暮色不停地从天边涌来时,连山镇北面的旷野中,已经矗立起一个不大也不小的营寨。 大营中点起了很多火把,夜风吹来,火把明灭不定,影影倬倬地照亮着周围的方寸之地。 在大营的中央位置,有着一个巨大的营帐,由新砍伐下来的树木作为支架,通体用黑色的不知名布料围成,搭建出一个金字形状。 此时守卫的黑甲军士,不知为何并没有站立在大帐门口,而是两人一组,分布在离大帐约有十余米远的四个角上,似乎是在防止有人不小心误闯大帐。 大帐中灯火通明,隐隐映照出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郭齐坐在一张古朴而厚重的书案后面,看着眼前的少年军士,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落寞,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从何说起。 韩勇不敢有任何的不耐之色,只是心中却掺杂着紧张和好奇,不明白大名鼎鼎的禁卫军副将统领,在军中号称谁的面子都不给的郭齐“郭没脸”,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并且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忐忑模样。 郭齐犹豫了半响,这才咬了咬牙,小心地问道:“韩勇,你娘可还好?” “我娘?”韩勇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管是谁,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都会反映不过来,一个是朝廷的高官,一个是乡间的村妇,怎么说都应该联系不起来才对。 郭齐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也知道这样问不好,可是一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他心中便有些慌乱和遗憾。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少年,满怀忐忑地打探着少女的近况。 “家慈尚安,有劳统领问候。”韩勇心中虽然惊讶之极,但是,数年来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让他并没有拒绝回答郭齐的问题。 郭齐暗自叹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肯死心,面露期盼之色问道:“涟儿……唉,你娘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或者,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她小时候的玩伴郭石头?” 韩勇嘴角动了一下,心中有种怪异而好笑的感觉。 他基本上可以确定,郭齐口中的郭石头,就是郭齐自己。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威风八面的郭统领,小时候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名。 随即又想到郭齐口中的涟儿,想必就是自己的母亲苏函芝了。 “家母从来不和属下谈及往事,只是偶尔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让属下得知一鳞半爪,知道家母小的时候,曾在京师生活过一段时间。” 心中想归想,但是郭齐问的话,韩勇还是极为恭敬地回答道:“至于郭石头,家母却是从来不曾提到过,倒是过有位郭爷爷,家母不止一次地说起过,每次都是极为想念的模样。” “唉,她肯定还是在怪我……”郭齐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落寞之色更甚,看着书案上的蜡烛,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怀恋这自己的少年时光,或者是更为遥远的童年时代。 烛光摇曳不定,郭齐的脸色也随之变化着。 韩勇看着郭齐少见地露出伤感之色,不由有些担忧地问道:“郭统领,您和家母相识?” “是啊,我和涟儿……”郭齐下意识地回答道。 随即似乎惊醒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低声说道:“我和你母亲从小就认识,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也算得上,也算得上是……” 说道这里,郭齐却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一句诗中,曾经包含了多少的天真无邪,多少的美丽温情,以及多少的两小无猜。 可是现在,草地上一起蹲着数蚂蚁的小姑娘,杨柳岸边握着书卷,等待着情郎的青涩少女,却已经儿女双全。而曾经胖得蹲不下去的小男孩,还有只会望着少女傻笑的少年,也成了军队中最为冷酷、最为不讲情面的统领将军。 当年自己遍寻吴江,也没有找到记忆中的少女,最终不得已娶妻生子,本想着就这般过完一世了事,却不成想在偶然的情况下,得到了少女已经在楚南嫁人的消息。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自己一脚踹翻书案,恨不得立即快马来到连山镇,拔剑杀了那个叫韩大贵的客栈掌柜,最终却在妻子的泪光中停了下来,默然扶起倾覆在地的书案,捡起满地凌乱的书籍和字画…… 是啊,就算是杀了韩大贵又能如何?还能够抢回涟儿不成?自己身后的妻子,还有襁褓中的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难道自己还能够休了这位贤惠的女子,让孩子从小失去母亲不成? 何况当初也是自己对不起涟儿,对不起苏老伯。 在她最无助的时刻,自己却远在千里之外,让她一个娇弱女子,独自面对着京师的惊涛骇浪,面对着蠢蠢欲动,想要致她全家于死地的权贵们,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去和一直照顾着涟儿全家的韩大贵争夺…… 纵然,自己一接到消息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师,事情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涟儿一家早已不知所踪。 自己最终只能对着那座空空落落的院子发呆,那座往日里虽然简简单单,却是自己心中最喜欢的院子…… “风家……风仪……” 一个凶狠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韩勇这才发现,一直没有说话的郭统领,正脸色狰狞地盯着桌子上的蜡烛,口中无意识地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仿佛桌子上的蜡烛,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统领,统领……”韩勇有些害怕,担心郭齐会出什么事情,却又不敢上前提醒他,只好小心翼翼叫了几声。 “风仪,你给我小心点,别让我抓住把柄……” 郭齐猛然站了起来,抬头盯着韩勇,似乎把眼前的少年军士,当成了口中的风仪,一脸凶狠地威胁道。 看着郭齐眼中的厉色,韩勇不由打了个冷战,差点就想要转身逃跑,郭齐身上凌厉的杀气,还不是韩勇这种没上过战场的士兵,能够抵挡得住的。 韩勇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强忍着惊惧道:“统领,我不是风军侯,我是韩勇啊,韩勇你还记得吗?” 郭齐楞了一下,脸上的厉色逐渐褪去,有些疲惫地坐回椅子,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勇,你不用害怕,我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我曾经都不敢回忆的事情……” “小勇?” 听到郭齐对自己的称呼,韩勇不由楞了一下,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往只有几位极为熟悉的长辈,才会这般称呼自己。 不过韩勇丝毫不敢大意,依旧小心翼翼地问道:“统领,您刚才是怎么了?我看您像是说,要收拾风军侯的样子……” “唉!” 郭齐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自嘲的神色,苦笑着说道:“我算不算很没用?弄不死老的,却只能找小的算账。就算如此,我终究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没办法在无理无据的情况下,就往死里整那小的,真是可笑啊……” 韩勇不敢接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他很好奇,一直以来都是以“严管厚爱”著称军中的郭统领,居然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并且也隐约有些明白,郭齐和风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还是觉得,这种神仙之间打架的事情,自己一个凡人,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要不然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郭齐独自凄凉地笑了几声,脸色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轻舒了一口气后,微笑着对韩勇道:“小勇,以后在没有人的时候,叫我郭伯伯就好了。我们京师郭家,和你外公的吴江苏家,也算得上是世交,你总是叫我统领,那可就见外了。” 韩勇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也隐约猜测出了一些内容,但这个变化实在是有些大,大到他一时间消化不了的程度。 毕竟从小他就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客栈老板的儿子罢了,那些权贵们的世界,离自己实在有些遥远。虽然自己也渴望着进入那个世界,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本身就是属于那个世界的。 而且他听说过太多关于郭齐的消息,心中对郭齐早就有了些固有的想法,比如冷酷、严格、不给面子等等。现在郭齐却告诉自己,他是自己母亲儿时的伙伴,甚至还是青梅竹马的那种…… 虽然郭齐没有说出来,但是从郭齐脸上的神色和表情中,只要不是太傻的人,都能够想象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一时间可能会不适应,慢慢习惯了就好。”郭齐发现了韩勇的不知所措,便温和地说道。 “是,统领。”韩勇心中稍安,却还是习惯地喊了出来。 郭齐无奈地笑了笑,思索了片刻,温声说道:“小勇,你是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你母亲为什么从来不肯和你们说,她自己过去的事情?” 韩勇脸上神色一动,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低头思索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君子欺之以方 大帐之中异常静谧,除了烛芯爆裂的声音之外,就剩下韩勇和郭齐低沉的呼吸声。 沉吟了片刻,韩勇抬头看着郭齐,一脸坚定地说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不管家母是为了什么才这般做的,但是我知道,家母肯定不会害我们,肯定有着她不得已的苦衷。” “唉,涟儿,你教的好儿子啊。” 郭齐喃喃自语道,脸上再次浮现出落寞的神色,轻叹着对韩勇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说了,你去找薛军侯吧,他会安排你的一切事宜。” 韩勇却没有挪动脚步,脸上突然露出尴尬的神色,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统领……哦,不,郭伯伯,其实我还是有些想知道的……” “哈哈哈,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真的能够忍住呢。” 郭齐楞了一下,突然开心起来,笑着拍了拍书案,指着韩勇笑骂道:“你这小子口是心非的,还差点让你给蒙了过去。我就说你这种年纪,怎么可能就会这般沉稳老到,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韩勇不由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在你这个岁数,比你还要好奇得多。”郭齐笑着站了起来,走到韩勇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吧,也好让你明白,你们苏家是什么样的家世。” 韩勇顿时精神大振,目光灼灼地盯着郭齐,等待着对方的解说。 郭齐来回走动了几步,似乎是在回忆着过去种种,又像是在组织语言,以便用韩勇能够理解的话,来解说原本相对复杂的事情。 “事情要从你外公苏伯父,和我父亲那里说起。”郭齐走回书案后面,慢慢坐了下来,背靠着椅子,开始缓缓述说起来。 原来韩勇的外公姓苏名汴,出身江南吴江府望族,是大楚有名的文学大家和史学大家,并且还精通音律和棋道,称得上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曾经组织过多次文稿编修,甚至连《皇族异史》这种野史,他也没有放过,总是说先人心血,自有他的道理在其中,只是后人不愿意深入了解罢了。 在他四十岁左右,官至朝廷四品大行令,专门负责处理大楚与周边异族之间的事宜,做事尽心尽责,公平公正,百不失一。一直受到士人和皇帝的称赞,就连那些不懂礼数的蛮族,也对苏汴的处事方式,心服口服。 只是生性耿直,对官场中的一些龌蹉之事,向来不肯妥协,也绝对做不到眼不见心不烦的程度。 而郭齐所在的郭家,也是大楚数的着的名门世家,甚至有传言说,《皇族异史》中所记载的,那位遁入空门的郭不为,就是郭家的先祖。虽然近年来由于风家与皇族交好,声势日壮,郭家表面上略有不及,但大家都知道,实际上郭家底蕴深厚,风家却未必及得上。 当代郭家家主郭誉,也是一位生性耿直之人。 虽然是一位陨贵武将,常年镇守在齐云关,却和朝廷中一些正直的官员,颇有往来。韩勇的外公苏汴,就是因为和郭誉极为投缘,二人交往密切,互以贤兄贤弟相称,说得上是通家之好。 “就连我的名字,也是你外公所赐,郭齐郭齐,就是指望我长大之后,能够见贤思齐,不要和朝廷中那些奸人,同流合污。 就在我两岁那年,你娘也出世了,那天杏花初开,春雨格外的细密,飘落于池塘中,点点涟漪荡漾开来,就如同屋檐下,那最为清澈的风铃声…… 所以你娘的小名,就叫做,涟儿……” 郭齐的声音轻盈而柔软,和以往说话完全不同,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回忆着杏花春雨中的纯真,回忆着柳絮纷飞下的柔情,回忆着星夜回程时的彷惶,回忆着徘徊小院间的落寞,回忆着遍寻吴江后的绝望…… 过了良久,郭齐才恍恍惚惚地接着说道:“也就是那一年,两家的长辈,觉得我和你娘岁数相当,家世相合,一番商议之后,就为我们定下了亲事……” 说到这里,郭齐似乎已经说不下去,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若不是这些年来,在军中养成的坚毅和冷酷的性格,恐怕早已泣不成声。 在那一瞬间,郭齐不由自主地擦了擦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有一个晚辈看着,便立即放下擦眼睛的手,沉默着不再说话。 听着有人说和自己的母亲有婚姻,韩勇心中觉得怪异之极。但是看到郭齐伤心的模样,心中却又不由自主的一阵发酸,实在为当年那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恋人,感到惋惜。 可问题是,这其中的少女,是自己的母亲啊…… 韩勇大脑中不由一阵混乱,又听到郭齐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吟道:“伊人何日至?小院杏花开。夜半斜风过,飞红遍地哀。” 听着郭齐话中浓浓的忧伤气息,韩勇终于没有忍住,偷偷举手擦了擦眼睛,正想着要说两句劝慰的话,却发现由于事情太过怪异,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郭齐没有理会韩勇,沉默了一会之后,便又继续接着叙说当年的事情。 或许是刚才情感的发泄,让郭齐心中轻松了一些,又或许是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再饱含着柔情蜜意,让郭齐的心再次冷硬起来。 因此郭齐的叙述的声音,也渐渐冷冽起来。 二十余年前,就在郭齐和苏家小姐准备成亲的时候,刚刚废掉幼帝,从侄子手中抢过皇位的皇帝陛下,不知为何提出要开挖一条南北大运河,表面上却是说,为了打通南北水系,以此来繁荣大楚的商业。 以苏汴为首的一众正直官员,虽然认为国家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国库已经空空如也,不宜在此时大兴土木。但是又觉得开挖大运河,也算得上是利国利民之事,便也没有反对,只是要求事先必须做好完善的计划,才能开工。 并且当场表示,自己愿意负担起测量和估算的工作。 随后苏汴便带着皇帝的圣旨和工部大匠,亲自从沧澜江边的京师,一直走到了渭水边上的渭阳城。沿路高山深壑,江河湖泊,行程何止数千里,也不知走坏了多少双鞋子,为的就是能够明了开挖的难度和工程量,做出一个合理的预估,尽力节省朝廷的每一粒粮食。 遇上这种事情,郭齐和苏函芝的婚事,自然也就拖了下来。 但是谁也没想到,还有没有等苏汴几人回来,朝廷就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动工开挖运河。 当时负责这一工程的,正是风仪的父亲,风家家主风彦。 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风彦自己的想法,所有开挖工程,不但是在没有任何图纸的情况下开工,而且根本不顾沿途的具体情况,号称要遇山开山,遇水断流,以最快的速度,开挖出一条最短的运河,以此来作为庆贺皇帝陛下五十大寿的寿礼。 这种条件下去实施大运河工程,其中的难度可想而已。 不但耗费远远超出正常预算,而且各处河段事故频繁发生,最后导致从中原各地征集来的数百万民夫,以死伤近百万的代价,终于在三年内就基本完成,原本需要八至十年,才能够完成的大运河工程。 照理说这种事情发生,肯定要闹得天下汹汹才是。 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朝廷只是征集了中原的百姓,江南、楚南、岳西以及燕北等地,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因此也就没有人来理会中原百姓的苦楚,最终这件事情,也就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去。 当时,苏汴等人自然不肯同意,几次三番上表,要求停止开挖工程,劝告皇帝爱惜民力,不可为一己之私欲,而置天下百姓与不顾。可惜当今的皇帝陛下不知为何,每次都是嘴上答应,事后却没有一点动静。 等到民夫死伤近百万的消息,传到京师之后,苏汴等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隐约猜测到,这应该是皇帝的意思,要不然就凭风彦一个人,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他们也清楚,这种事情一点证据都没有,肯定也拿皇帝没办法,最终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皇帝能够处置残害民夫的风彦,好歹能够给中原百姓一个交代。 最终的结果,不用说韩勇也明白,若是苏汴成功了,恐怕也就没有韩勇这个人出世,自然也不会有风仪这个人,在世上耀武扬威。 “当初,我并不知道你外公会出事,因为那个时候,我跟着家父去了齐云关。根据朝廷得到的绝密消息,草原王庭准备再次偷袭齐云关,需要我们郭家家主亲自前去坐镇,那样皇帝才能够放心。并且要求家父保证,绝不让三十年前,由于我爷爷突然被调离齐云关,导致草原蛮族突破齐云关,在岳西和燕北大肆杀戮的惨剧,再次重演……” 郭齐面露愤恨之色,最终却化作满脸苦笑道:“恐怕连你都听出来了,这根本就是要支开家父,让你外公失去一个最坚定的强援罢了。最终他们也确实成功了,趁着家父去齐云关的时候,居然诬陷你外公在qing楼中,和一个纨绔争风吃醋,甚至找了一个qing楼女子,说是你外公养的清倌人。 先贤云: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着实说得不错。 你外公生性耿直,博学多才,若是谈论诗文,或者治国之策,自然能够说得头头是道,就算是说道如何安抚周边异族之事,也是行家里手。可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就不知道怎么接招才好。 那时,你外婆又正好因病去世,你外公原本就伤心郁结,哪里受得了风家一系官员的无耻污蔑?在朝堂上便气得吐了血,回家后不久,就上表告老还乡。 而在此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来探访你外公,这其中的原因,不得不让人多想。想必你外公也是看破了炎凉世态,这才宁愿客死他乡,也不愿意回到吴江,最终还把你母亲托付给你父亲……” 这话说得有些别扭,韩勇的母亲,自然是要托付给韩勇的父亲才对,难道还能托付给别人不成? 但是郭齐却说得十分自然,甚至说是坦然,仿佛是在说,你母亲原本是应该托付给我的,可惜造化弄人,才会让二人天各一方…… 韩勇听得有些入迷,心中情绪激荡,复杂之极。 既有着对自己外公的崇拜和骄傲,又有着对风家人的厌恶和愤恨,甚至还有着对自己母亲的惋惜和遗憾,或许还有对炎凉世态的慨叹和明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人生应如何? 也许,十余年的情感积压,无数个不眠之夜,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郭齐不由感到一阵轻松,进而又感到一阵疲惫。 甚至,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现在的自己,只是少年时期的一个噩梦;又或者,少年时期的自己,只不过是现今的一个美好幻想罢了。 或许,每个有过这种不幸经历的人,都会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吧。 就如同先贤所说的一个故事:当他夜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在破晓时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已经醒过来了,还是依旧处于梦中;到底是自己梦见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变成了自己。 大帐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郭齐和韩勇二人,都各自思索着自己的心事。直到良久之后,远处连山镇中,传来极深轻微的犬吠声,这才惊醒了沉思中的二人。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郭齐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摇曳不定的烛光,脸上露出悲喜莫名的神色,低声自语道:“少年时期,每当读到这两行诗句时,除了有那么点淡淡的酸楚之外,也就没有太多的感慨了。唯有当我自己陷入其中时,方才知道这短短的两行诗句中,究竟包含了多少纠结与迷茫……” 轻轻叹息了一声,郭齐抬头看着大帐的门口,那个方向正好对着连山镇,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郭齐有意为之。 惆怅的目光,似乎想要穿透皎洁的月光,越过鳞次栉比的雨檐,停留在连山镇东街处的客栈边上,那个曾经的青梅竹马,却又让自己寻找了二十余年的少女身上。 尽管,梨涡浅笑的少女,已经嫁作人妇。 此时韩勇也已经回过神来,一脸复杂神色地看着郭齐。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郭齐,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照理说,韩勇应该感到义愤填膺才对。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实在没有办法,去怨恨一个被命运戏弄的男子,哪怕这个男子喜欢的,居然是自己孀居的母亲。 郭齐转头看着韩勇,目光柔和之极。 这是涟儿的孩子,郭齐觉得,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他都应该是自己的孩子才对,自己一定要好好待他,不能够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想到这里,郭齐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小勇,其实这也怪我自己,我当年星夜赶回京师,得知你外公举家离京之后,便不管不顾地沿江南下,直接跑到了吴江府,总认为你外公身体有恙,肯定受不得车马劳顿,定然会买舟东下才是……” 韩勇慢慢理清了纷乱的情绪,他发现自己对郭齐不但没有怨恨,反而产生了些许孺慕之情,此时见郭齐自我嘲笑,便接口说道:“郭伯伯,难道我外公并没有乘船,而是乘车不成?那岂不是……” “唉……” 郭齐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敬仰之色,苦笑着道:“这便是我们与你外公的差别之处。若是我处于苏伯父的位置,定然自认已经尽力,既然不能兼济天下,那便独善其身即可。 但是苏伯父显然不是这般想的,他虽然被政敌攻讦,被帝王舍弃,被友人背叛,最终甚至差点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却依旧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也许,苏伯父已经看到了些什么,所以他和你娘乘着车马,一路沿着自己当年走过的路,从京师一直走到了渭阳城,又从渭阳城南下,或许就是想要去大楚南部的千山阁……” 说到这里,郭齐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想让韩勇知道这些事情,便岔开了话题道:“或许,你外公也有可能是觉得为官多年,一直忙于政务,从未陪伴你娘和你外婆出来游玩,所采就乘此机会,在大楚游历一番,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吧。” 韩勇有些错愕,不明白郭齐为什么突然就转了话题,他自然听得出来,郭齐说到千山阁时,语气中颇有些异样。而且自己的外公身有重病,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游历天下”。 这个借口,找得实在不怎么样。 但是即便如此,韩勇也明白郭齐定然有自己的苦衷,就如同自己认为,母亲不会害自己那般,想必郭齐也不会害自己才是。 此时郭齐已经恢复情绪,微笑着对韩勇说道:“你就先安心地在我身边当个队率,好好锻炼一下。以你的能力和才智,再加上你外公和我郭家的人脉关系,绝对不会默默无闻一生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郭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吟着说道:“你今晚就不用留在军营里了,回去陪陪你娘吧。我刚刚让薛军侯查过你的履历,知道你出来从军已经快要三年了,想必你娘想你想得厉害。” 韩勇面露感激之色,这才是他最想要听到的。 至于现在成了龙骧卫的队率,将来还能够有更广阔的前途,这些虽然重要,但是比起看到母亲的笑容,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吃着母亲亲手做的粗茶淡饭,实在不值一提。 自己身上的衣服,即便再如何爱惜,经过三年的折腾,也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想必母亲看到的时候,定然会心疼不已,责怪自己不知更换新衣。 但是在游子的心中,天下又有那件衣衫,能够比得上,慈母亲手所缝制,哪怕是最为简单的粗布衣裳。 “是,郭伯伯。”韩勇谨精神抖擞地回答道。 郭齐笑着点了点头,正要打发韩勇回去的时候,却突然拍了拍膝盖,冲着韩勇问道:“对了小勇,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我托人打听过,你妹妹比你小上几岁,应该叫韩金翠对不对?据打探消息的人说,长得跟你娘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已经看得出来,将来定然是个大美人,哈哈哈。” 笑了几声之后,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道:“你看我这次出来太过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你这小子倒还好说,等下把我的佩刀拿走就是了,但是金翠那丫头,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郭齐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他看到韩勇脸上,居然露出浓浓的愤恨之色,心中不由惊讶之极,不至于自己没礼物给韩金翠,韩勇就会小气到恨自己的地步吧? “小勇,是不是有人打金翠的主意?”郭齐沉声问道。 以郭齐的阅历,自然马上就能够明白,自己刚一提起韩金翠,韩勇脸上便露出如此神色,事情肯定和韩金翠有关。而且郭齐甚至能够猜得出来,大概是谁打韩金翠主意。 韩勇咬了咬牙,伸手握住斜斜朝天的刀柄,手背上的青筋再次暴起,显示着他心中强烈的愤怒,沉声说道:“郭伯伯,我娘的家族既然是吴江府望族,那我和妹妹,是不是也应该算是世家的子弟?” “这个自然,就算你外公不是出身望族,凭他的才学和风骨,一样不比那些名门世家出来的人,低上分毫。”郭齐眉梢一扬,流露出一股莫名的骄傲。 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觉得如此说法,还不足以抒发自己的情绪,便又接着说道:“在我大楚士人心中,家世又算得了什么?只有本身的才学,还有一腔忧国忧民的情怀,才是值得尊重、值得敬仰的。在我大楚军士心中,家世更加算不得什么,只有有本事,有勇气,有担当的人,才能够得到大伙的信任和尊重。” 这话似乎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勉励着韩勇。 韩勇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低头受教道:“是,小侄铭记于心。” 郭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这才接着说道:“是不是风仪,想要打金翠的主意?” 看着郭齐一脸平静的样子,韩勇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能够感受得到,郭齐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错,今天晌午时分,风仪这厮进入连山镇时,正巧小妹认出小侄,又不知军中规矩,便上前来拦住虎翼卫行进路线……” 韩勇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当时异常惊险的情况,接着说道:“风仪这厮见到小妹之后,便托刘大富大叔来试探小侄口风……”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郭齐冷笑一声,脸上隐现怒色,冲着韩勇说道:“小勇,你不会答应了吧?就算你外公没有死在风家人手里,但是风仪的为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嫁个他,就等于把金翠推入了火坑……” 韩勇面现羞愧之色,突然单膝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小侄该死,当时确实有这种想法,想要靠着妹妹的关系,能够平步青云,甚至……” 郭齐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韩勇。 “甚至,想要杀掉小妹的心上人,然后劝小妹嫁给风仪……” 韩勇满脸通红,极为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又用力踹了几口气,这才抬头看着郭齐道:“幸好先祖保佑,小侄并没有伤到李家兄弟,随即便清醒过来,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如此利欲熏心……” 郭齐依旧静静地看着韩勇,见韩勇满脸坦然之色,心中顿时感到异常欣慰。他不担心韩勇犯错误,而是担心韩勇犯了错误之后,却还要费尽心思,去寻找各种借口。 这,才是体现一个人品德的行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深夜的马蹄声 “事情的经过,大致便是这般……” 韩勇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想要杀死李牧,最后却因为瞬间的犹豫,阴差阳错地杀掉追咬着李牧的大黑狗,让李牧得以逃过一劫。 随后又向郭齐说明,自己醒悟过来之后,便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帮助李牧逃出连山镇,最终却功亏一篑。若不是郭齐及时赶到,让事情有了转机,说不定自己为了救李牧的性命,早已拔刀斩杀风仪。 说完这些之后,韩勇便满脸愧疚地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大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之中,郭齐坐在书案后方,微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良久之后,直到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划破了夜的沉静是,郭齐突然睁开眼睛道:“小勇,你也不用太过愧疚,每个人心中,都会存在各种不同的yu望和野心,区别只在于,你选择了哪些方向,以及在满足yu望和实现野心时,所用的手段是否正当罢了。” “可是,郭伯伯,小侄的行为,实在是让您和外祖父蒙羞……”韩勇脸色稍稍好转,但依旧处于自责之中。 郭齐看着韩勇,沉声说道:“你错了,你在那一瞬间的犹豫,足以说明在你内心深处,对攀附权贵这种行为,极为厌恶。至于为何你会产生那种不正常的yu望,我也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你回到了连山镇,却没有衣锦还乡的感觉,让你极为失落,从而萌生一种自怨自艾的想法,进而产生对所有人的厌恶情绪;又或者,你觉得这位李牧李少侠,抢走了你的妹妹,你心中难免会有不满。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说完这些,郭齐停了一下,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微笑着说道:“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隐瞒自己的错误行为,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这才是让我觉得高兴的地方。” 韩勇面露愧色,思索了片刻,沉吟着说道:“小侄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违母亲平日的教导,有违连山镇长辈们对小侄的期待,因此,当时心中羞愤欲死……” “这便是了。”郭齐勉励地看着韩勇,“古人云,知耻近乎勇。你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做法,是一种耻辱,心中就会牢牢记住,将来也绝对不会再犯,这就是一种进步。” 说完之后,似乎是觉得话中分量不够,便又接着说了一句:“想必你娘和金翠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韩勇长长松了一口气,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有些兴奋地说道道:“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突然也有这么一种感觉。只是我还想请教一下郭伯伯,要怎么样才能够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怎么样才能够控制自己的?” 郭齐轻轻呼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挪揄之色道:“你这小子,还谈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你。” 随即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韩勇,笑着道:“你是不是很少看书?就算你娘从不和你说你外祖父的事情,但是他老人家留下了那么多的书籍,你若是看过一些,也不至于连这么一点问题,都要来向我请教吧?” 韩勇顿时满脸通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确实不喜欢看书,之所以谈吐上还能够过得去,那也都是小的时候,被母亲逼着学了些东西,要不然也就是大老粗一个。 看着韩勇的样子,郭齐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悠悠地说道:“你这小子呀,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想你外祖父的藏书,当年在整个京师都是出了名的,多少士子为了能够学到这些知识,千里迢迢地赶来京师求学,哪怕饿着肚子,也要先看完书再说。” 韩勇更加不敢说话,却又架不住好奇,期期艾艾地问道:“郭伯伯,那是不是您那个时候,也经常……饿着肚子看书?” 郭齐楞了一下,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尴尬,苦笑着说道:“这个你到是说错了,我那个时候,跟你现在一个样,整日里就想着怎么逃出家门,去叔父那边修习绝世武功,哈哈哈……” 笑了几声,郭齐脸上再次露出怀念之色。 回想着当年,一个长相清癯的老者,满脸严肃地训斥这自己,最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拿书本敲着自己的脑袋,旁边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一脸担心地替自己求着情…… 想到这里,郭齐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沉吟着说道:“先贤云:人之初,性本善。之所以有些人会越来越恶毒,那是他们选错了方向,然后又用错误的手段,去实现原本就是错误的yu望和野心,自然最后就会越陷越深。 你外祖父也是人,自然也有自己的yu望。但是他的yu望,就是想要学习先贤,树立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般的宏伟志向,自然就不会迷失在自己的yu望中。” 韩勇沉默了下来,脸色变幻不定,低头沉思良久,脸上突然露出异常欣喜的笑容,冲着郭齐道:“我有些想明白了,是不是后来我想要帮助李兄弟混出连山镇,实际上也是一种yu望?但因为我这个yu望,是为了帮助他人,所以心中便没有半点罪恶感,是不是这样的?” 郭齐面露欣慰之色,笑了笑道:“虽然不是很深刻,却也算是找到了方向,以后只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外祖父的志向,不说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人物,至少也会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吧。” 说完这些话,郭齐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觉得已经有些晚了,正准备打发韩勇回家时,却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勇,你刚才说,金翠那丫头,喜欢上了一个名叫李牧少年,而你想要帮他混出连山镇的那个乞丐,也叫李牧?而不是叫牛文?” 一说起这个,韩勇顿时来了精神,一脸愤愤不平道:“是的,郭伯伯,我也不明白李兄弟为什么说自己叫牛文。但肯定是那个小子,小妹连家父给她挂在脖子上,准备将来送给夫婿的玉锁,都送给了那小子。并且对那小子温柔的不行,我这么些年来哄着宠着小妹,也没见她哪次这么关心过我……” 郭齐看着韩勇的表情,不由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快要笑出声来。 随即便又平静了下来,思索了片刻,笑骂道:“牛文?李牧?这臭小子,居然跟我玩文字游戏,这下连我都给骗了,下次见到颜师妹时,也不知道她会如何笑话于我。” 韩勇一脸好奇之色,小心地问道:“郭伯伯,李兄弟真是您的师侄?可是听小妹和刘大叔的意思,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连山镇,又怎么可能会有师傅呢?而且小侄也试过他,他确实一点武功都不会。” “你确定李牧这小子,从来没有离开过连山镇?”郭齐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 韩勇也不由紧张起来,仔细思考了一下,抬头肯定地说道:“是的郭伯伯,我肯定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连山镇。” 郭齐不由站了起来,在书案前来回走了两趟,突然停了下来,重重拍了一下书案道:“风仪,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若是李师侄掉了一根寒毛,我们就新帐老账一起算,有你好看的。” “郭伯伯,你……”韩勇见郭齐说得凶狠,不由有些担心。 郭齐抬头看着韩勇,摇了摇头道:“小勇,恐怕你现在不能回家了,你马上去找薛军侯,带上一队龙骧卫,把李牧那小子给我追回来。若是有人敢阻拦的话,哪怕是风仪,一律格杀勿论。” “郭伯伯,这……”韩勇莫名其妙,自己好不容易把李牧弄走了,现在却要把他追回来,那这之前做的,岂不是都白费功夫了? “小勇,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明白,等过段时间有空了,我自然会慢慢告诉你的。”郭齐不等韩勇说话,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但是现在,你必须马上带人去追回李牧,要不然他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是,郭伯伯,我马上就过去。”韩勇沉声应道。 见郭齐说得严重,韩勇虽然满腹疑问,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转身撩开大帐门口的布帘,想要去召集人马。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南面传了过来,最后在大营的寨门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焦急地喊道:“军侯,军侯,我求求你了,替我通报一下吧,我有急事要求见郭统领,真是万分火急之事。” 韩勇不由楞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非常耳熟,正是他军中好友刘瑜。 原本刘瑜随着虎翼卫,驻扎在连山镇西面,不知道那么晚了,对方是如何混出大营,又有什么要紧事,居然要跑来和郭齐说。 韩勇转头不解地看了看郭齐,正好见郭齐也有些不解地皱着眉头,便开口解释道:“郭伯伯,寨门口要求见您的人,是小侄在虎翼卫中的好友刘瑜,您看是否要让他进来?” “是虎翼卫军士?”郭齐脸色变了一下,盯着韩勇,满脸严肃地问道。 韩勇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正要说话的时候,再次听到那个声音焦急地说道:“军侯,求求您了,若是统领不方便见我,那要不您帮我通知一下韩勇,我是他的好朋友刘瑜,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的急事啊。” “小勇,你不用去召集人手了,过去让刘军侯放他进来。”郭齐冰冷的声音,缓缓在韩勇耳边响起。 韩勇不由打了个冷颤,转头看了一下郭齐,只见郭齐脸色已经恢复平常模样,只是眼中寒芒闪动,像是一头潜伏在草丛中,已经露出爪牙,随时择人而噬的猛虎。 “是,郭伯伯。”韩勇不敢多待,立即朝寨门处跑去。 没过多久,便看到韩勇搀扶着一名身材魁梧之极的黑甲军士,走进了郭齐的大帐。 黑甲军士满头汗水,左臂上血迹斑斑,似乎受到了极其沉重的刀伤,虽然已经用布条包住,却依旧不停地渗出鲜血,滴落在大帐中的猩红色地毯上。 刚一进大帐,刘瑜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头深深磕在地上,丝毫不敢看郭齐一眼,颤声道:“虎翼卫军士刘瑜,叩见郭统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何为勇者? 月色下的深夜,静谧中又缠绕着一些清冷,便如同夜风中幽幽的桂花清香,少了几分浓郁,却多了些许空灵。 “叮、叮……” 轻微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蕴含着莫名的韵律,如同雨滴落入池塘中那般,层层涟漪在夜色中荡漾开来,最终传入到倚树而立的少年耳中。 “月宫丹桂香依旧,巨斧空利心难平。”李牧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依旧在回味着刚才那莫名的韵律。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把这听到撞击声,联系到飘渺的月宫里,那位日夜伐桂不休的男子身上,替他手中的利斧,感到不值。 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数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李牧身上。 “狭路相逢勇者胜。”李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张开眼睛,低声自语道,“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三个全副武装的身影,映入李牧眼帘,如同踏月而来的催命无常。 雄骏的战马,静静地站在月色下,偶尔微微晃动一下马首,没有任何不安的举动,似乎是觉得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任何的威胁。 漆黑的铁甲,在月色下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寒光,坚硬而冰冷;腰间的三尺横刀,如同沉睡中的赤链蛇,安静地躺在刀鞘中,斜斜向天的刀柄,却流露出丝丝杀意,蜿蜒缠绕向树底下,手中只握着一柄断刀的少年。 李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朗声念道:“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唯有如此,方可称之为豪杰者。” 这段铿锵有力的言辞,自然不是李牧所能够说得出来的。 但是这毕竟是古时先贤所留下的名句,其中所蕴含的坚定意志,和磅礴的气势,却依旧随着少年稚嫩的声音,弥漫开来。 不知为何,在李牧念完这一段话之后,心中的恐惧和压抑,竟然开始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于胸腹间的激昂和感慨。 也许先贤说出这段话时,并没有如同李牧这般陷入绝境,但是话中所包含的的意义,却异常符合李牧当下的心情。 李牧胸中有抱负吗?他又远大的志向吗? 或许,曾经的李牧,并不清楚这些,但是经历过昨日的事情之后,李牧相信,自己拥有比大多数人,都要远大的抱负和志向。 他渴望走出连山镇,去见识大楚的山山水水,去体会那种胸怀天下士子情怀,去做那扶危济贫、促强扶弱的大侠。 他希望有一天衣锦还乡,让父母和家人能够与有荣焉,希望有一天在自己死去的时候,子孙后代们能够想起自己,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希望自己在临死的时候,不会因为曾经的犹豫而后悔…… 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去看一下北面那白雪皑皑的雪山,东面那水天一线的大海,南面那苍翠如碧的莽莽群山…… 甚至,他希望自己足够幸运的话,能够去西面,去看看那笼罩在灰蒙蒙薄雾中的广袤大地。 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由他自己来控制的,因为他现在是弱者,除了与敌一战的坚定信念和勇气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手上的横刀,也因为挖坑太多而折断。 但是李牧并没有气馁,也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想要放弃。反而因为横刀的折断,让其感慨良多。 他看到了,横刀在折断的那一瞬间,依旧没有弯曲。 他看到了,横刀虽然锋利,却因为用错了地方,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折断了。 他看到了,原本认为完成不了的陷阱,却在自己拼命努力下,甚至超额完成了。 他甚至看到了,在韩大娘家借来的,一本无名的书册中,一个老者淡淡地描述着,自己被朝廷抛弃时,却依旧不愿意屈服的身影…… 或许,这也是李牧为什么要留下来,而不愿意再次逃跑的原因。 他突然有些明白,一个人最大的耻辱或者荣耀,不是打不过别人而被杀,而是在死去的那一瞬间,究竟是面对着敌人被砍下头颅,还是背对着敌人被杀死在地上。 死在冲锋的路上的,那便是壮烈,那便是重于阳山,死在逃跑途中的,那便是懦弱,那便是轻如鸿毛。 也许李牧的血液中,依旧蕴含着山村猎户们的凶悍和暴烈,先祖们能够在连云山脉深处,在野兽横行的森林边上安顿下来,若是没有一点勇气和血性,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生活慢慢变得安定起来,这种勇猛和血性,才在血脉中潜伏了起来。而连续两日间的残酷经历,却唤醒了,深藏于血脉中的这份勇猛和彪悍。 或许,这份勇猛和彪悍,原本也仅仅只是一种,原始粗犷和野蛮罢了,但这种原始的粗犷和野蛮,最终却在先贤哲语的激发下、梳理下,转变成一种坚定的信念,和一种崇高的信仰。 这正如先贤所说: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乱,小人好勇无义则盗。 李牧立志成为一个锄强扶弱、扶危济贫的大侠,这便是他心中的一种义,也是他心中勇气的来源。若是心中没有这种远大的理想,或许李牧即便被激发了血脉中的勇猛和豪气,也只能成为一个匹夫而已。 雄骏的战马,开始骚动起来,不安地踢着蹄子。 马背上的黑甲军士,似乎被李牧话中的气势所影响,互相对视了几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惊愕和担心。从少年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原本认为极其简单的事情,或许不会如同想象中那么容易完成。 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个人冷声道:“牛二,你上去杀了他,带着他的头颅和玉璧,回去交给风少爷……” 说话的人,正是当天下午站在风仪身边,用弓弩射断“田兄弟”的那名冷酷军士。 等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有些惊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那么多废话,仿佛是在担心这位军士,杀不掉前方树下的少年乞丐一般。 “是,风队率。”牛二犹豫了一下,沉声应道。 说罢,牛二轻轻用马刺踢了一下马腹,骏马开始小跑起来,朝着数十米开外的少年冲去。 随着战马的颠簸,牛二“唰”得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横刀,斜斜指向地面,准备冲到跟前的时候,一刀削下少年的头颅,然后欣赏喷射而出的鲜血,还有那扑到在地的尸身…… 这是他最熟练的刀法,也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 虽然,他从来没上过战场,也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他渴望杀敌立功,哪怕眼前的“敌人”,仅仅只是一个大楚的百姓,只是一个得罪了权贵,就要被追杀至死的少年。 甚至,这个少年,还和自己是同姓同宗的。 李牧没有任何动作,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就这般静静地站在树下,看着越来越近的战马,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半截横刀。 “这真是一个好笑的想法。”风队率看着月色下,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少年,嘲笑般地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也就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可怜虫罢了。” 也许是觉得身边的同伴,并没有附和自己,风队率突然感到有些无趣,乜视了一眼对方道:“刘瑜,你在想什么?难道你害怕了吗?” 被称为刘瑜的黑甲军士,身材异常雄壮魁梧,正是下午在关卡边上拎着李牧,被风仪逼着杀人的那名虎翼卫。 听见风队率问话,刘瑜微微皱了下眉头,苦笑着道:“风队率,这位牛文牛少侠,怎么说也是郭统领的师侄,我们就这般杀了他,要是被郭统领知道的话,恐怕就算是风军侯,也交代不过去吧?” “哼,一个乞丐而已,杀了也就杀了,难道郭家还能够因为此事,来为难我们家风少爷不成?”风队率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风队率在语气中,特地家中了“我们家”三个字,似乎是担心刘瑜不知道自己是风家的家奴一般。 当然,有些时候,家奴的身份,也便是一种权威。 随即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话中有些问题,便又笑着说道:“更何况,现在是在夜声人静的旷野中,杀了之后再往山里一扔,过不了几天,山里的野兽就会让他尸骨无存,就算郭统领要查,恐怕也无从查起吧。” “风队率说的是。”刘瑜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笑容,似乎非常赞同风队率的话。 风队率也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接近李牧的牛二,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继续说道:“这小子竟然敢得罪风少爷,想要给风少爷上眼药,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这次我们只要替风少爷解决了他,再把玉璧献给风少爷,到时候侯爷那边高兴了,还怕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刘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脸上却露出憨笑道:“风队率说的是,只要侯爷肯点头,队率您升为军侯,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看到风队率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刘瑜突然眯了眯眼睛,伸手放到腰间的刀柄上,继续憨笑着说道:“到时候军侯您吃肉了,可不要忘记给兄弟一口汤喝呀。” “哈哈哈,你这小子,看着是个大老粗,想不到还有这花花肠子。”风队率转身拍了拍刘瑜的肩膀,大笑着说道,“这你就放心吧,风少爷对待自己人的做法,你还不知道?只要有我老风的好处,就少不了弟兄们的。” 风队率满脸笑容的样子,仿佛他已经认定,牛二能够杀掉李牧,而自己也得到风仪的赏识,已经当上军侯了。 就在风队率重新转身看向李牧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于哪里,但是他看到了李牧脸上露出些许嘲讽,也看到了李牧脸上不再有害怕的神色。 “不好,这小子挖了陷阱。” 风队率凝神仔细地朝李牧看了一眼,只见大树边上的地面堆满了凌乱的落叶和枯草,脸色瞬间大变。 当即抬头冲着牛二喊道:“牛二,停下来,快停下来,前面有陷阱,你他娘的快给我停下来……” 话音未落,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折声,牛二莫名其妙地从马背上飞了起来,越过了十余米的距离,最后“嘭”的一声,撞击在李牧身边的大树上。 枯黄的落叶,再次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希溜溜……” 战马的悲鸣声响起,只见牛二的坐骑,此时正躺在地上,不停地踢腾着后腿想要站起来,但是已经断掉的右前腿,正耷拉在一边,让战马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在战马身躯的搅动下,附近的树叶和青草,被一点点推开,露出遍布在大树周围,零零散散地数十个简陋小坑。 “这小子,真够狠的,这他娘的都哪里学来的……”风队率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坑,打了一个寒颤说道。 心中不由万分庆幸,还好自己没有那种,想要要亲手斩下李牧头颅的傻子行为,要不然现在扑倒在大树下面的,就是自己。 正想到这里,又听到“噗”的一声响起,紧接着传来牛二虚弱的惨叫声,如同破锣般一般,划破了月色,传入风队率耳中。 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慢慢弥漫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队率救我,你……” 微弱的呼救声响起,伴随着鲜血喷出的“嗤嗤”声,仿佛是从破旧漏风的风箱里,挤出了一些陈年灰尘,转瞬间便消失在夜风中。 牛二拼命挣扎着,想要用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最终却无奈地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殷虹的鲜血,依旧不停地从粗糙的手指缝间,汩汩地流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一大片枯叶。 胸口骨折处的剧痛,已经渐渐感觉不到了,捂住伤口的大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身上其他地方,更是变得越来越麻木起来。 仿佛除了流血脖子之外,身上其他地方,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牛二想要抬头看一眼少年乞丐,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数年来在军营里的严酷训练,怎么就会输给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他更加弄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他甚至看到了少年脸上的惊恐,想象着少年尸身侧翻在地的样子,为何会在最后一瞬间,反而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生命。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马背上飞出来的。 沉重的撞击之后,他刚刚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在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情况下,蓦然间就觉得脖子一阵发凉,紧接着耳朵里传来“噗”的一声之后,自己的鼻子和嘴巴里,便充满了血腥味。 “我要死了吗?” 牛二想要感叹一句,因为他听说过,那些国子监里有学问的士子们,最是喜欢感叹一些东西,特别是树叶的枯黄凋落,友人的远行离别,还有就是生命的消逝…… 但是他没有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他只听到了几个混沌的音符,因为鲜血已经开始挤满了他的口腔,并且从口角处,缓缓溢出。 “唉……” 牛二轻轻叹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心中突然觉得舒服了很多,便再次努力抬头,却发现自己只能歪过脑袋,看到一双破旧的棉布鞋,正站在自己眼睛边上;一片枯黄的落叶,正盘旋着飘落下来,最后停留在那双布鞋的鞋面上。 “也许是我该死吧,因为,我想杀了他……” 牛二心中这般想着,又想要伸手去拿起那片枯叶,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许就如同这片凋落的枯叶,很快就会消失掉。 最终,牛二的手,停留在了李牧的脚边,却依旧没有触及到,他想要触摸的那片枯叶。 …… …… 李牧身上溅满了鲜血,血腥味浓郁而强烈。 胸腹间一阵阵的想要呕吐感觉,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很想扔掉滴血的断刀,趴在大树上不管不顾地吐一场。 或许,那般呕吐一番之后,心中会好受一些。 看着眼前的黑甲军士,不停地抽搐着、扭动着,甚至伸手想要捂住伤口,最终却慢慢平静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李牧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只是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疯狂之色。 他不是没见过鲜血。小时候生活在大山中,经常就会看到父亲和村里的叔伯们,捕猎到的各种动物,有受伤的,也有死去的。甚至自己小小年纪,也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用弓箭,射杀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 李牧一直认为,那样做并没有什么错,那只是一些动物而已。 村里人要生存,就必须进山捕猎,这是上天的一种安排。所以在捕猎的过程中,若是被猎物伤害或者吃掉,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去抱怨上天的不公平,或者咒骂猎物的凶狠。 但是李牧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被杀,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和想象,都是他从书中看来的,或者是从西楼旧梦哪里听来的,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虽然当天下午,那名风队率射断了“田兄弟”的胳膊,场面的血腥和残酷,恐怕丝毫不亚于眼前的一幕。但那毕竟没有死人,也不是李牧亲自动手的,和眼前直接动手杀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所以李牧觉得有些不适应,心中甚至有些负罪感。 不过他很快便调整过来。他相信自己没有错,因为他和地上的黑甲军士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大山中的猎户和猎物,在上天的眼中,彼此间是平等的,没有谁应该被谁杀的。既然对方要来杀自己,那么被自己杀也是应该的。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李牧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从上古先哲的著作中,去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种解释,似乎并不是很准确,而且话中的意思,似乎也不是那般简单的字面理解。但是李牧相信,既然黑甲军士想要来杀自己,那么自己用相同的方法去对待他们,这就是公平、公正以及合理的。 先贤正直的理念,和山村猎人的朴实想法,岂不是正好一致吗? “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你要杀我,我便杀你。” 在这一瞬间,李牧虽然觉得身体上依旧有些不适,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误,哪怕自己用了阴谋诡计,甚至用刀杀死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伤者。 “我并不欠你,希望你来世投胎,能够投一个好人家。”李牧缓缓蹲了下来,替牛二摆正手臂,又用手替他合上眼睛,轻声说道,“也许你还有家人,如果有机会,我会替你去看一看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牧再次站了起来,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突然扑倒在地上,朝大树后面滚去。 “嗡”的一声响起,随后又听到“夺”的一声,一支利箭插在身边的大树上,露在外面的箭尾,正不停的颤动着。 “你大爷的,老子就是一个小乞丐而已,你他娘的用得着动用弓弩射杀我?”李牧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声咒骂着。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若不是一直提防着远处的两名黑甲军士,刚看见对方拿起弓弩时,就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恐怕现在自己已经像个麻袋一样,被弩箭挂在大树上了。 “小子,现在知道害怕了吧?”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钢刀刮在铁甲上一般,异常刺耳。 李牧偷偷伸出脑袋,隔着月色看着远处二人,只见其中一人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刚才的偷袭,没有解决掉李牧,随后又慢慢收起了手中的弓弩,没有再往里面填充箭枝。 另外一人高大魁梧,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下午拎着自己的那名黑甲军士。根据刘大富的意思,好像风仪要求那名军士杀了自己,而那名军士却有些不愿意的样子,难道是…… 李牧伸出满是污垢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好让自己再次逃出生天。 地上的陷阱已经暴露,接下来基本上就没有用处了,对方就算再傻再楞,也知道骑着马来杀自己,是非常不划算的。只要对方下马慢慢走过来,以自己的能力,恐怕也只能够干瞪着眼,等着对方过来砍下自己的头颅。 风队率挂好弓弩之后,又狞笑着高声喊道:“小子,你竟然敢杀了我们虎翼卫的将士,从此以后,天下间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识相的话,乖乖交出身上的玉璧,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刘瑜不由翻起白眼,对风队率这种白痴言论有些无语。 果然不出所料,风队率的话音刚落,那边李牧便接口喊道:“做你娘的千秋大梦,老子死都死了,要全尸干什么?老子现在给你十息时间,马上杀了你的坐骑,要不然老子就把玉璧剁成粉末,连个全尸都给它留,看你这条风家的狗,怎么向你那个傻子主人交代。” 刘瑜心中一动,差点笑出声来,他还从来没听过这般无赖的话语,居然会有拿着自己的宝贝,去威胁别人的事情。 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很有道理,毕竟现在对面的牛文,已经全面落于下风,要是没有奇迹出现的话,最终肯定会被自己二人杀掉,玉璧就算再珍贵,也一样会落入自己二人手里。既然如此,那就说明玉璧差不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拿出来威胁别人,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刘瑜不由乜视了一眼风队率,想要看看他如何应对这种无赖行径。 只见风队率铁青着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冷冷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小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可惜,我出来的时候,风少爷交代过,你的头颅比玉璧更重要。” “嘿嘿,是吗?你当老子是风仪那傻子?”李牧一脸欠揍的笑容,高声刺激着风队率。 喊完之后,又从怀中掏出那块白色玉璧,随手扔在地上,举起手中的断刀,冷笑着喊道:“老子开始数数,你自己看着办。” “哼……”风队率不屑地冷笑一声,没有任何动作。 “十、九、八……”李牧毫不犹豫地开始数数,眼睛却盯着两名黑甲军士,生怕二人乘机偷袭自己。 随着李牧数数的声音,大树周围的气氛,慢慢沉淀下来,仿佛如同山雨欲来前的乌云,又像是快要喷发时的火山,越来越是沉郁和紧张。 “一……” 李牧数完最后一个数字,见风队率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不由心中一横,高高举起断刀,就要朝玉璧上砍去。 “等一下。”风队率突然拔出长刀,焦急的喊了起来。 李牧心中一惊,想要控制住往下砍劈的动作,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刀,自然也不可能做到收发由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断刀,继续朝着玉璧砍去。 “不要,我杀马……” 风队率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风仪给他的交代是:那小子的脑袋虽然重要,如果实在拿不到,那也就算了。但是玉璧必须拿到手,这是我准备献给父亲六十大寿的寿礼,要是出现什么差池的话,提头来见。 “叮……” 一声清脆动听的金玉撞击声响起,几人同时愣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智取还是挑拨? 断刀高高弹起,差点撞着李牧的额头。 由于李牧下刀生怕不够凶狠,因此断刀回弹的速度,也是快若闪电,猝不及防之下,虽然下意识地偏了偏你脑袋,但是断刀依旧擦着他的耳朵边上划过,削断了鬓角的几根头发之后,远远地飞出数米之后,掉落在落叶堆中。 漆黑的断发,随着夜风飘舞着飞起,渐渐消失在月色下。 “你找死。”风队率一声暴喝,眼睛变得通红起来,他非常了解自己主人的性格,心中不由惊骇欲死。 风仪此人在京师官员当中的口碑甚好,表面上也时常装作一副谦逊随和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鹰视狼顾,为人狠戾,说得上是睚眦必报。 别的不说,就光说当日下午,李牧也不过就是在郭齐面前,说了几句实话罢了,风仪居然就能够不管不顾,私底下派人前来追杀。 虽然说追杀李牧这件事情,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怀璧其罪”,但实际上风仪想要得到玉璧的话,原本还是有很多方式可以解决的,比如说去向“振威镖局”提出购买,也不见得就不能成功。 而风仪偏偏选择了追杀李牧,并且在明知李牧是郭齐师侄的情况下,依旧不管不顾地去做了,若说不是记恨李牧让自己打了十下军棍的原因,恐怕连风仪自己都不肯相信。 风队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要么变成沧澜江中的沉尸,要么成为风家陵墓中的殉葬品。这是风家处理家奴的常见方式,他自己就曾经杀过不少被风仪认为无用的家奴,想不到今天会轮到自己头上,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报应不爽。 想到这里,风队率不由打了个冷战,面色狰狞地狂喊道:“你想让我死,我就先让你不好过,我不会一刀杀死你的,我会先砍掉你的四肢,把你扔在山野里,让那里的野兽来一点一点吃掉你……” 这一瞬间,风队率觉得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至于他奉命来杀无辜百姓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过分,风队率根本就没有想起过。或许,他认为这种事情是天经地义的,就好像风仪要杀他,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也许和风队率一直以来形成的观念有关,但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力量上的对比,因为李牧远远弱于风仪,所以风队率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找李牧算账,而不是跑去和风仪拼个你死我活。 李牧没有理会风队率的叫嚣,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白色玉璧,只见玉璧上没有留下任何刀痕,只是稍稍有点陷入泥土中而已,和自己想象中裂为两半的样子,相差甚远。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刀枪不入?”李牧甩了甩有点麻木的手腕,伸手重新捡起玉璧,喃喃自语道。 正准备上前斩杀李牧的风队率,此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一种死理逃生的狂喜,充斥于胸腹之间,不由开口狂笑道:“哈哈哈,小乞丐,这下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这种能被我们风家少爷看上的宝物,又岂是你这种贱民,所能够伤害得了的?” 刘瑜皱了一下眉头,悄悄挪开握住刀柄的右手,微微眯起眼睛沉思起来,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牧被风队率的狂笑声惊醒过来,心中有些不知所措,紧盯着右手中的玉璧,和手腕上的木牌子,飞快地思索着办法。 “刘瑜,你去砍了他的四肢,不要把他杀掉,另外顺便把玉璧给我拿过来。”风队率停下笑声,怨毒地盯着李牧,狞声说道。 刘瑜犹豫了一下,再次伸手握住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正想要拔刀的时候,突然听李牧说道:“那位大个子,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听这条狗的吩咐,跑过来杀我。” 风队率和刘瑜同时楞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看到李牧从手腕上摘下一块小牌子,随手抛了几下,继续说道:“你要杀我肯定很容易的,但是你杀了我之后,恐怕日子也不好过。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你们郭统领的师侄,你们杀了我之后,我郭师伯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追查起来,风仪那个傻子自然可以推个一干二净,甚至你边上的那条风家的狗,也一样没事……” 为了性命着想,李牧非常艰难地叫出了“郭师伯”三个字,只是随后一想,好像自己也没吃什么亏,便也心安理得起来。 “刘瑜,你还不去杀了他,想要造反吗?”风队率铁青着脸,一脸凶狠地盯着刘瑜喝道。 李牧左一句“风仪傻子”,右一句“风家的狗”,话里话外刺激得风队率热血上涌,就算脾气再好的人,恐怕也会受不了,更何况刚刚被吓个半死,又一直以身为风家家奴为豪的风队率。 刘瑜突然笑了笑,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狡猾,沉声说道:“风队率,我听国子监的士子们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看这牛文牛少侠,已经走投无路了,早晚会死在我们手里,就让他临死前,多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大碍吧?” “你……” 风队率显然没想到,刘瑜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不执行自己的命令,顿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当下立即把手放在刀柄上,正想要拔刀的时候,却看到刘瑜面带冷笑地看着自己,也一样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大个子,你看我说对了吧?我就知道,这条风家的狗没按好心,我都可以替他说出接下来他想做什么。”眼看着远处二人对峙起来,李牧心中不由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地挑拨起来。 刘瑜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但知道这种事情也怪不得李牧,毕竟自己也是在犹豫之中,李牧更加不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出言挑唆自己二人的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李牧这么一挑拨,自己想要偷袭风队率的想法,十有八九已经落空,接下来的正面冲突中,就要看谁的本事更强一些了。 见二人依旧对峙着没有说话,李牧思索了一下,就想要转身要跑路。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却又退了回来,他担心那个大个子不是“风家的狗”的对手,要是大个子被狗咬死了,那条狗想要追上自己,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又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见二人依旧没有打起来,李牧皱了下眉头,继续胡扯道:“大个子,我告诉你吧,那条狗让你来杀我,就是为了避免他自己沾上我的鲜血,到时候我郭师伯追查起来,也好有个退路不是?” 说到这里,李牧突然兴奋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谎言,好像越编越真了,因此“郭师伯”三个字,也是越说越顺溜了。 风队率两次都要手下出手杀李牧,虽然看起来十分正常,大事在这种无耻的、捕风捉影的说法下,还真是显得极为可能。这种情况下,别说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家伙,就连刘瑜这样性格沉稳的人,一样免不了心中起疑。 当下刘瑜眯起眼睛,盯着风队率冷声说道:“风队率,我不知道牛少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怎么保证,郭统领一定查不出来?或者,你怎么保证,万一郭统领查出来时,风军侯不会让我做替罪羊。” “刘瑜,你这是铁了心,想要违抗风少爷的命令是吗?”风队率不屑地看着刘瑜,嘲笑着说道,“我需要给你保证?你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身份?居然要风少爷给你保证?” 说完之后,见刘瑜沉默不语,风队率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话,给吓住了,不由继续冷笑着恐吓道:“你想违抗命令?刘瑜我告诉你,只要侯爷一句话,就能够治你一个谋反之罪,到时候株连九族,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过你。” 刘瑜依旧沉默不语,这正是他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 若不是因为家人的牵绊,他早在牛二被杀到时候,就已经拔刀砍了风队率,事后只要让郭统领知道,自己救了他的师侄,以郭统领的为人,恐怕绝不可能让风仪伤害到自己。 但是自己的家人,刘瑜却没有任何把握,郭齐是不是也会去管。毕竟风家的势力太大,想要收拾一户普通百姓,那是再简单不过,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对地方官有一个暗示,就可以了。 李牧见情况有些不对,二人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打起来,心中顿时有些着急,眼珠子转了一下之后,又高声喊道:“大个子,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尽管上来杀我试试,我保证你杀了我之后,那条狗第一时间就会杀了你。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推到你们头上去了,反正死无对证嘛。而且事情败露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这叫做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李牧故意停了下来,装作思索的样子,观察了一下二人之间的状况,这才继续冷笑着说道:“这叫做杀人灭口,据西楼先生说,那些权贵们只相信死人……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说对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尔虞我诈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来了大朵的乌云,渐渐遮盖住了皎洁的月色,旷野中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色轻纱。 夜风也稍稍变得凄厉了些许,卷起地上的枯叶,快速地划过树梢,在被树枝割裂的同时,发出几声难听的呜呜声,像是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又仿佛恶毒的嘲笑声,嘲笑着树枝的不自量力。 李牧已经有些不清远处的情景,所幸在光线变差之前,他已经看到了二人脸色的变幻。 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李牧咧了咧嘴,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都说,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大个子,你说对不对?” 风队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是受到光线的影响,还是因为心中有了什么想法。 关于杀人灭口这个问题,李牧倒真是冤枉他了。虽然事后风仪会不会这么做,倒也不好说,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想过要杀刘瑜,风仪也没有这样交代过。只是被李牧一提醒之后,他突然发现,这样做似乎确实不错,想必风仪也一样会赞同。 想明白这些之后,风队率“锵”的一声拔出长刀,指着刘瑜厉声喝道:“刘瑜,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即上去杀了他,否则别怪我执行军法,将你就地格杀。” 刘瑜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牧已经接着说道:“看看,看看,这条狗已经准备咬人了吧?我都怎么说来着,风仪这傻子最不讲道义,明明想要杀人灭口,拿你做替罪羊,却偏偏要给你按上个罪名,让你死了也是白死,家人别说没有抚恤,能够不受牵连就不错了……” 李牧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刘瑜脸色越来越难看,握住刀柄手背越来越用力,最后听到几声轻微的破裂声,上好枣木制成的刀柄,也步了韩勇腰刀刀柄的后尘,被握裂成几块。 眼看着二人就要准备火并起来,李牧不由大喜过望,继续添油加醋地喊道:“大个子,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杀了这条狗,我李……嗯,我牛文牛少侠,以自己的人格保证,以我郭师伯的人格保证,一定会庇佑你和你的家人,保证让你们平安无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牧生怕说服力不够,再次抛了抛手中的木牌,高声喊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云烟谷弟子的凭证,只要你带着这个去见我郭师伯,他老人家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打折风仪那傻子的狗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敢说一句话,老子……”风队率被气得嘴唇哆嗦,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冲李牧大破口大骂。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一边要提防这刘瑜翻脸,一边还得忍受李牧的骂骂咧咧,最终实在没有忍住回头骂了一句,却又不知道“老子”的后,面还能够说些什么。 李牧不但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反而兴奋异常,他就是指望着风队率和自己对骂,那样自己就更加能够胡说八道一番,当下立即回骂道:“老子就说了,而且还说了不止一句两句,你这条狗还能上来咬我不成……” “你……我杀了你……”风队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转头对着李牧,狂吼出一些苍白无力的话语,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正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危险的警兆,这是他数年前在惊雁关从军时,与草原蛮族数次血战之后,得来的宝贵直觉。 随后耳中便听到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又感觉到一股寒意,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脖子袭来,不由吓得心胆俱裂,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背上趴去…… “当”一声响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头顶的兜鍪上。 风队率只感觉到一阵恍惚,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顶上微微发凉,随后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湿漉漉的液体顺着鬓角,一直流到下巴尖,最后滴落在马背上,瞬间便是殷红一片。 “你看下午,我郭师伯不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风仪那傻子就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到现在还欠着十军棍呢,只要打的时候下手狠些……”李牧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却突然发现月色下的二人,都已经长刀出鞘,开始干起架来。 “这……这……这算不算是同室操戈?”李牧喃喃自语道,“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打起来了?” 随后反应过来,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兴奋地说道:“打起来好,打起来好啊!打得越狠越好,要不是你家李牧大爷没本事,早就杀到风仪那傻子的营帐里,砍下那家伙的狗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傻子你给我等着……” 就在李牧自言自语的过程中,刘瑜和风队率之间的战斗,愈发的激烈和凶险起来。 风队率凭借着丰富的经验,险险地躲过了刘瑜的偷袭,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脑袋顶上被削下薄薄的一层头皮,伤口看起来非常可怕,但实际上却只是一点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此时风队率根本不敢回头,双腿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腹,骏马吃痛之下,瞬间朝前窜去,正好躲过了刘瑜的第二刀。 刘瑜摇了摇头,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可惜,他也没有料到,风队率会有那么快的反应。但是既然已经动手,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当下立即摘下腰间的弓弩,瞄准风队率的后背扣下扳机,尖利的啸声中,利箭闪过一道寒芒,直直地插入马匹后背。 血光乍现中,骏马发出一声悲鸣,无力地朝前奔走了几步之后,前腿朝前一跪,顿时摔倒在地上,后腿依旧不停地踢腾着。 片刻之后,鲜血便从骏马口中缓缓溢出,全身开始抽搐起来。 李牧看的心惊胆战,只见月色下二人亡命搏杀,场面更是凶险万分,兔起鹘落的几刀之间,便已经是血光弥漫,枯叶横飞。 虽然刘瑜和风队率二人的武功,恐怕给莫寒山和叶七提鞋也不配,但是二人使的都是军中的搏杀之技,招招直取要害,以命搏命,其中的凶狠残酷程度,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已经不逊于连云山谷道之战。 “你大爷的,都这个时候,你他娘的怎么还想着要来杀我?”李牧正看得兴高采烈时,却发现风队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下马背,正瘸着一条腿,拼命朝着自己这边跑来。 原来在躲过刘瑜第二刀的时候,风队率就已经猜得到,刘瑜极有可能会动用弓弩来射杀自己,当下立即翻身下马,在电光火石之间,再一次躲开了刘瑜射来的利箭,摔落在满地的枯叶上。 随后又听到骏马的悲鸣声,还有开始移动的马蹄声,风队率更加不敢回头,爬起来之后,也顾不上腿部的摔伤,直直地就朝着大树跑去。 因为在失去战马的情况下,再去跟刘瑜搏杀,那就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但是只要跑到大树底下,便能够暂时躲开刘瑜的攻击,大树底下遍布的简陋小坑,可以有效地阻挡刘瑜的追杀。 李牧恐怕也想不到,原本用来对付风队率的陷阱,却成了对方的救命稻草,真算得上是“成也小坑,败也小坑”。 此时刘瑜已经无奈的跳下马背,正拿着长刀朝前追来,但是风队率也已经跑到牛二身边,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横刀,转身靠在大树上,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之后,这才惊魂未定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刚才的经过实在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风队率也是使出所有的能力,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这才逃得性命。 此时刘瑜还在十余米开外,正准备绕过浅坑,想要过来还需要几息时间。风队率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李牧,眼中凶光闪烁,这一点时间,已经足够他杀死李牧两回,再回头来对付刘瑜。 虽然风队率脑袋上受了一点伤,右腿也因为摔下马匹而扭伤,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缓过气来,以自己经历过血战的经验和意志,想要杀死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刘瑜,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想到这里,风队率不由狞笑了一声,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嘴角的鲜血,随手一刀斩向身边不远乞丐少年。 风队率这一刀用足了力气,刀身划破夜风,响起了丝丝的割裂声,在昏暗的月色映照下,依旧泛起翩翩雪亮的刀光。 他恨透了这个喋喋不休的小乞丐,要不是因为他胡说八道,自己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往更远一点说的话,要不是这小子下午得罪了风少爷,自己更加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喝夜风。 清亮如雪的刀光,耀花了李牧的眼睛。 李牧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着风队率满脸鲜血,在月色下有如地狱恶鬼般的模样,不由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正好躲开了风队率袭来的长刀。 双方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如同事先商量好一般,最终如雪的刀光,划过李牧头顶的发梢,削断了几根头发之后,只能无功而返。 李牧不敢在原地停留,更加不敢站起来。 从他小时候打猎时得来的经验,知道这时候站起来的话,下一刀肯定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那些落入陷阱的猎物,都是摔倒在地,又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的时候,才会被村里的叔伯们,趁机抓住机会杀死的。 当下也没有多想,直接往地上一趴,随后又不顾地上满是烂泥和驴粪,硬是使出一招懒驴打滚,正好滚着躲开了风队率的第二刀。 风队率正想要上前一步,再次出刀结果了李牧的时候,刘瑜已经冲到跟前,长刀带着呼啸声,朝着风队率身上斩来,逼得风队率不得不暂时放过李牧,转身背靠着大树,凝神横刀封架,避开刘瑜势大力沉的一刀。 李牧死里逃生,伸手抓下粘在脸上的驴粪和烂泥,心头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因为今夜的经历,实在太过凶险,已经让他能够快速地适应,这种厮杀的场面。 此时刘瑜已经逼近风队率,二人你来我往地展开了厮杀。 刘瑜欺负对方腿脚不便,又仗着自己身高体壮,力大臂长,正不停地转换着位置,一刀重似一刀,朝着风队率砍去,大有在数刀之内,把风队率斩与刀下的气势。 而风队率则是仗着经验丰富,以大树为依靠,充分弥补自己右腿受伤,不便行动的劣势,小心地闪避这刘瑜斩来的长刀。只有在无法躲避的时候,才会横刀封架,似乎是在节省着力气,又像是在等待着头顶伤口凝血之后,再做反击。 李牧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烂泥,考虑是不是应该现在跑路,但是看了看不远处那匹完好的战马之后,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除非自己能杀了那匹马,要不然只能帮大个子杀了风队率,否则自己就算现在跑路,等到风队率杀了刘瑜之后,骑上战马,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够追上自己。 恐怕到时候,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看着风队率满脸狰狞的样子,李牧不由打了个寒颤,知道对方已经恨透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狠话,估计也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声,惊醒了思考中的李牧,只见风队率正用左手捂住头皮,不停的惨叫着,似乎是由于挥刀的动作太用力,导致原本已经凝血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察觉到风队率刀法有些凌乱,刘瑜不由大喜过望,当下来不及细想,便上前一步,挥刀直劈风队率的左肩。 刀势凌厉之极,若是被砍中的话,恐怕会被直接斩为两截。 风队率似乎已经无法顾及危险,依旧捂着脑袋大声惨叫着,就在刘瑜的长刀即将及身时,却突然往后微微缩了一下,后背紧紧地贴在大树上,看样子正好能够躲开刘瑜的长刀。 刘瑜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下意识地把手中的长刀,朝前递过去几寸,依旧斩向风队率的肩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乌云摧城刀如雪 “噼啪、噼啪”的烛芯爆裂声中,几朵细小的火星飞溅而出,如同夜空中的烟花一般,带起几丝淡淡的轻烟,摇曳着落在书案上。 书案中央摆放着一块黑色棉布,样子有些破烂,像是从士兵的衣物上,随意撕扯下来布条。棉布上正摆放着一块翠绿色的木牌,约有三分之一个手掌大小,整个呈云纹状,上边刻着一个娟秀的“颜”字。 “唉,还是心急了些。”一个温润而严肃的声音,从书案后面响起,“你手臂上的伤口,就是被风十二反击时,所砍伤的吧?”。 郭齐从书案上抓起翠绿色的木牌,随手抛了抛,又放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刘瑜,此时已经缓过气来,声音中也不再如刚进大帐时那般虚弱,正一脸愧疚模样,低声应道:“是,正如统领所言,由于属下太过心急,自以为抓住了风十二的破绽,因此最后一刀便是用尽全力,务求一击奏效,谁成想……” 郭齐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刘瑜身前,仔细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即将到手的胜利,谁也不想白白放弃。你搏杀经验不足,来不及反应也属正常,想必最后那一刀,定然是砍在风十二身后的大树上了吧?” 刘瑜不敢抬头,脸上却是露出钦佩之色,沉声答道:“统领明见万里,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属下确实如统领所说的那般,下意识地想要斩杀风……想要尽快斩杀风十二,便把手中长刀,往前递过去几寸,不成想刀尖正好嵌入大树,动弹不得。” 郭齐笑了笑,又转身回到书案后面坐下,颇为好奇的盯着刘瑜看了几眼,这才开口说道:“你也不用急着拍马屁,这种错误,大部分有经验的高手,都能够看得出来,也基本上不会犯的。风十二也就是仗着经验丰富,又欺负你没有修炼真气,才敢如此行险一搏罢了。” 说到这里,郭齐突然停下来,看了看刘瑜的手臂,又接着说道:“即便如此,想必那风十二也不好过吧?以你的腰力和臂力,就算没有真气在身,全力一刀之下,也差不多能够砍断他半条手臂了。” “是,统领料事如神,事情正如您所说的那般。”刘瑜依旧不敢抬头,话中却充满了真诚的赞叹,“属下别的没有,就是有几斤牛力气,那风十二虽然躲得快,但也被属下斩断了肩膀上的骨头……” 刘瑜正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韩勇及时站了出来打断了他,开口说道:“刘瑜,你小子不要自吹自擂了,在统领面前,也不怕丢人。你要是真那么厉害,怎么不躲开风十二反击的那一刀?” 刘瑜顿时做不得声,满脸讪笑地看了一眼韩勇,却见到韩勇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催促道:“你这家伙,快点先禀告统领,李兄弟……嗯,牛少侠到底有没有事?” “韩勇,先把他扶起来。”郭齐淡淡地说道,“另外出去找个能坐的东西,让他坐下来再说话,顺便再通知一下薛军侯,让他去镇上找一下郎中,过来替这小子包扎一下。” “是,统领。”韩勇沉声应道。 见刘瑜受伤颇重,韩勇心中原本极为焦急,但是郭齐一直在问话,韩勇也不敢随便插嘴。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这句话,当即飞奔出去,找了个军士通知薛军侯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木墩子,抱进大帐放在一边,这才扶起刘瑜坐下,等着对方继续说话。 看着刘瑜满头大汗的样子,韩勇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低声说道:“你先暂且忍耐一下,薛军侯马上就会派人过去,镇子上的李大爷,那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好的郎中,你这点小伤,绝对不在话下。” 刘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郭齐和韩勇的心情,便接着说道:“还请统领和韩兄弟放心,牛少侠除了几处摔伤之外,并无大碍。说起来统领和韩兄弟或许不信,属下能够捡回一条命,倒是多亏了牛少侠的……” 说道这里,刘瑜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咽了咽口水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倒是多亏了牛少侠的机警和……嗯,和那手暗器功夫。” “暗器功夫?这小子身上带着暗器?我怎么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韩勇听得莫名其妙,若不是在郭齐的大帐中,恐怕早就揪着刘瑜的脖子,逼着他说出来了。 郭齐却无奈地敲了敲额头,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韩勇,意味深长地说道:“暗器?嘿嘿,你这是给他面子罢了。你口中所谓的暗器,想必是那小子,随手从地上抓来的烂泥、驴粪吧?” 刘瑜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却又不好接话,人家郭统领是牛少侠的师伯,自然是想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自己一个小小军士,可不敢随意搀和进去。 “统领,您是说,李兄弟……嗯,牛少侠看到刘兄弟陷入危险,就随手从地上抓起烂泥驴粪乱扔,然后刘兄弟就乘机杀了风十二?”韩勇已经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一脸不敢置信地冲郭齐问道。 郭齐也不以为杵,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这位牛师侄,倒是比你们这些家伙强一些,知道战场上保命第一,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而不是非要拿着横刀长枪才能杀人。” 韩勇嘴角抽搐了一下,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经历过血战的风十二,就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再加上几坨烂泥和驴粪给打败了,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成了虎翼卫中的笑话? 刘瑜却有些兴奋,似乎从中领悟了些什么,冲着韩勇点头道:“韩兄弟,你说的虽然不完全对,但也差不多了。兄弟我右手被砍伤之后,自然没办法再用刀了,就在风十二想要上前杀我时,牛少侠及时投掷了几坨……嘿嘿,几坨烂泥和驴粪……” 说到这里,刘瑜微微喘了口气,思索着道:“当时,风十二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想必是在考虑先躲避驴粪,还是不管不顾先杀了我,结果就在这一瞬间,其中的一坨驴粪,正好撞在风十二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我也就趁机扑了过去,用手捏断了风十二的喉咙……” “这运气还真是好啊。”韩勇不由感叹道,“要不是风十二右腿受伤,不便躲闪,另外还要提防着你,这小子就算扔再多,恐怕也砸不到风十二的脸上吧?” 刘瑜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似乎是对韩勇的话,有些不认可,毕竟自己的性命,还是那位牛少侠所救,二人也勉强算的上是生死与共的关系,自然不愿意别人看低他。 当下便接口说道:“也不是这么说的。在那种情况下,牛少侠依旧不肯独自逃跑,还能够想到这种方法,足以说明牛少侠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也是一个异常聪慧的人,怎么能够纯粹说成是运气呢?” 随后又回想起李牧临走时,二人只是互相拍了拍肩膀,却没有说任何话语的场景,刘瑜更是心潮起伏。这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举动,着实让刘瑜对李牧,有了一丝知己般的感动。 刘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替这位牛少侠说几句话,便又想了想道:“寒风瑟瑟清秋月,乌云摧城刀如雪。这是牛少侠临走前,最后说的两句话,我觉得很是应景,也说明牛少侠是个有学问的人……” 郭齐有些哭笑不得,看了一眼满脸不服的刘瑜,打断道:“你也不用给他脸上贴金了,这小子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看的出来的,不过能够在这种危急关头,还没有独自逃跑,算他做得还不错。只是这家伙又不是国子监的士子,莫名其妙的说两句酸溜溜的句子,又算怎么回事?” 刘瑜顿时不敢说话,恨恨着瞪了韩勇一眼。 郭齐没有理会下属间的胡闹,叹息着低声自语道:“颜师妹啊颜师妹,你这次可是看走了眼了喽,这小子一副惫懒模样,若是没人好好的话,将来还真不知道,要给你惹出多少麻烦来。” 韩勇和刘瑜虽然心中异常好奇,却也不敢接话,二人只能大眼瞪着小眼,暗自猜测郭统领口中的“颜师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同室操戈,嘿嘿,同室操戈啊!”郭齐似乎也没有兴趣给二人解释,用手拍了拍那块木牌,叹息着说道,“你们云烟谷,就是喜欢同室操戈,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也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嘿嘿……” 说完这些之后,郭齐又沉默了片刻,这才抬头苦笑着说道:“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喜欢感叹一些事情,也许是老了吧。” 这话原本应该是说给韩勇听的,韩勇自然能够体会其中的意思。只是刘瑜不了解其中的故事,听了之后却是极为感动,若不是身边韩勇按着他的肩膀,恐怕已经站在来再次跪到书案前了。 郭统领能够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感情流露的话语,自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心腹之人,此时若不表示一下忠心,岂不是白长了一个脑袋? 郭齐似乎注意到二人的怪异模样,却也没有在意,带着些调侃的语气,对刘瑜说道:“既然我那位牛师侄,以我郭齐的人格发过誓,要庇护你和你的家人,我倒也不好失信。这样好了,韩勇你等下去告诉一下薛军侯,从今日起,刘瑜调入龙骧卫,暂时就编在你统领的那一队军士中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郭齐又皱眉想了想,沉声继续说道:“至于你家人的安危问题,我会让风仪明白,他今天到底做错了什么,更会让他明白,我龙骧卫的人马,不是谁想动,就能够动得了的。” 刘瑜顿时大喜,这是他要心中最为期盼的事情,也是他违抗风十二命令的最大动力。若不是担心杀掉李牧后,最终被郭齐查出来,而风仪又可能如李牧所说的那般,或者杀人灭口,或者直接交他出来当替罪羊,想要让一个军士违背上司的命令,恐怕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见刘瑜又想要站起来下跪,郭齐摆了摆手,对韩勇说道:“韩勇,你现在扶刘瑜下去休息,安排好之后,马上回到这边来,我还有事情交代给你。” “是,统领。” “谢过统领。” 韩勇和刘瑜同时躬身回答,随后刘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韩勇的搀扶下,带着满脸兴奋的神色,撩开幕布走了出去。 摇曳的烛光中,郭齐再次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大明寺的花和尚? 薄薄的乌云,如同轻纱般笼罩住月亮,显得夜色越加的朦胧,也越加的静谧起来。 不远处的镇子,正沉浸在如雾般的月色中。 或许是因为太过安静的缘故,小镇中偶尔响起的几声轻微犬吠,依旧能够穿透月色,传到小镇西边的一个小型营寨中。 自然,营寨中的任何响动,也一样会传出很远很远。 “嘭……”的一声巨响,从小型营寨中远远传出,顿时惊醒了不少沉睡中的镇民。在仔细聆听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后,一个个却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转身抱着婆娘,或者抱着枕头继续睡觉去了。 “薛凉,你他娘的真敢动手?是不是以为老子好欺负?”一顶异常华丽的大帐中,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正破口大骂着。 韩勇带着两名龙骧卫军士,正躲在大帐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窥视着,只见原本陈设得异常奢华的大帐中,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大帐中央华贵典雅的紫檀木书案,像是被巨锤砸过一般,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柴火;书案上的牛油蜡烛,也已经倒在名贵而华丽的地毯上,正一点一点地侵占着地盘;而周围存放刀剑和盔甲的架子,更像是过了官兵土匪,原本摆放整齐的刀剑和盔甲,零落抛撒得到处都是。 其中一个镶嵌着金边的头盔,甚至咕噜噜地滚到了大帐门口,在微弱的烛光照耀下,韩勇认出这个头盔,正是风仪头上所带着的那个。 此刻风仪面色狰狞,披散着头发,正站在大帐一侧,手中拿着一把出鞘的古朴长刀,指着身前不远处,一名赤手空拳的龙骧卫将领。 长刀上泛起丝丝寒光,从刀尖再到刀身,流转不定。 风仪对面的那名年轻将领,长得方面大耳,阔口狮鼻,算得上是相貌堂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神色中总是带着一丝嬉笑的感觉,让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少了些严肃,多了一些随性。 这名将领正是郭齐身边的薛军侯,韩勇原本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加上对方一直表现得非常低调随和,便也没有太当回事。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名名为薛凉的军侯,似乎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此时薛凉面对着风仪的长刀,却没有丝毫害怕之色,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风军侯,在下是奉郭统领之命,来调查虎翼卫军士牛二、风十二二人失踪的事情,你若是不能行个方便的话,那便是违抗军令,在下就有理由、也有权力,将你就地格杀,以正军法。” “你,你少给老子唱高调……”风仪楞了一下,不知如何才好。 随后看了一眼大帐门口的头盔,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对一个世家子弟出身的将领来讲,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薛凉把他的头盔击落在地,这和把他的脸按在地上踩,也没有多少区别。 风仪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又看了一眼门口的韩勇,目中寒光闪动,突然冷笑着说道:“就地格杀?你他娘的来试试,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郭统领权力再大,也管不到我虎翼卫这边吧?” 薛凉扬了一下眉头,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神采飞扬,只是不知道为何,在不经意间却总是透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气息,像是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风仪的小辫子,想要迫不及待地收拾对方一番。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从郭统领的命令,郭统领让我来查,我就来查了,至于你风三狼有什么想法和委屈,自己去找郭统领说去。”薛凉脸上带着一丝欠揍的笑容,挑衅般地对风仪挤了挤眼睛。 风仪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被薛凉这种不讲理的话,给气得不轻。当下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喝道:“薛和尚,你也别装模作样扮清高,不就是前些日子,老子在万花楼抢了你的风头,得到凝翠姑娘的青睐吗?别以为老子怕了你这个花和尚,你们大明寺的拳头厉害,我们云烟谷的长刀,也不是吃素的,有种的就放马过来。” 韩勇被风仪的目光下了一跳,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阵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了一条砧板上的鱼,若是风仪想要杀自己,自己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真他娘邪门,这算什么?算是云烟谷的绝世武学?”韩勇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时候才明白,郭齐为什么一定要让薛军侯陪着,才肯让自己来抓风仪。 原本韩勇以为,风仪那样一个世家子弟,身娇肉贵的样子,就算再厉害也是有限,不见得就能比得过自己。现在才明白,那些世家大族能够屹立千年不倒,若是没有一些深厚的底蕴,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好下午被刘大叔拦住,没有直接动手,要是动手的话,恐怕最后倒下的,未必是……”韩勇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原本觉得偷袭风仪,定然能够将对方斩于刀下的念头,也如同夜色中的薄雾,随着夜风轻轻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他娘的才是花和尚,老子早就还俗了……”薛凉似乎被人揭了伤疤,顿时气急败坏起来,冲着风仪破口大骂。 一边骂着,也顾不得再和风仪摆架子,冲上去一拳击向风仪的面门,丝毫留手的意思都没有。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若是被击实的话,就算风仪能够活下来,这张俊秀的脸庞,那肯定是保不住了。 风仪不甘示弱,长刀轻轻一振,顿时化为一片细碎的银光,如同濛濛的薄雾,笼罩向薛凉的拳头。 韩勇看的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长刀居然还能有这种使用方法,在以往的记忆里,就算是出刀最快的人,也不过就是在瞬息间,闪过几道寒光罢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风仪这种程度,绚烂夺目中,却隐藏着丝丝危机。 “云烟谷……大明寺……” 韩勇喃喃自语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惊呼道:“云烟谷,李牧那小子的师傅,不就是云烟谷的吗?风仪这小子也是云烟谷的,为什么还要去追杀他?怪不得郭伯伯说,云烟谷的人,最喜欢同室操戈……” “队率,这云烟谷和大明寺,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勇身后的一名龙骧卫军士,苍白着脸色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过的……”韩勇有些不耐,他想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 要是李牧进入云烟谷,学到了“绝世武功”,自己这个大舅子的权威,岂不是要大打折扣?自己上午还信誓旦旦地说过,若是李牧对妹妹不好,自己定然会好好收拾他…… 现在看来,恐怕到时候被收拾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嘭”、“哗啦啦”几声响起,在韩勇的担忧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薛凉的拳头所击碎。 紧接着风仪的声音果然响起,气急败坏的大骂道:“薛和尚,我跟你不死不休,你他娘的竟敢击碎陛下赐给我的屏风,等回到京师后,我定要禀明陛下,看你怎么交代……” “嘁,大惊小怪的,不就几块烂木头嘛,我大明寺的迷林中,这种木材多的是,到时候让郭师叔去要几颗赔给陛下,也就是了。”薛凉的声音中充满了快意,似乎击毁屏风行为,就是他故意为之的。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却没有停下来,紧接着又是几声瓷器的破碎声响起,夹杂着风仪惊骇欲绝的惨叫声,在夜色中远远传出,听起来格外瘆人。 薛凉却奸笑着喊道:“风三狼,你他娘的果然不是好东西,居然连越人族的泪瓷花瓶都有,还明目张胆地摆放出来,是不是摆明了告诉大伙,你是个负心汉,曾经拐骗过越人族的小姑娘?要不要让老子给你宣传宣传?” “你……你……我跟你拼了……”风仪哆嗦着嘴唇,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已经快要被气昏过去了,对薛凉这种故意歪曲事实的行为,只能用越来越凌厉的刀法,作为回应。 韩勇更是听得莫名其妙,他听说过不少瓷器的名称,比如说“鸣瓷”、“苍瓷”、“蓝瓷”等等,就连越人族的瓷器,也只听说过“月瓷”这个名称,却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叫“泪瓷”的东西。 好奇归好奇,却不是眼下应该想的事情。 韩勇伸手敲了敲脑门,振作了一下精神,继续朝大帐中看了几眼。只见帐中已经没有一样完好的东西,除了门口的头盔之外,所有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都被薛凉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踩扁,或者踩成碎末。 风仪已经不再说话,正铁青着脸,一刀接着一刀,朝薛凉攻去,招式繁复而华丽,整座大帐似乎都弥漫着刀光;而薛凉正好相反,可能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一脸嬉笑地低声说着什么,不停地闪避着风仪的长刀,只有在无法躲避的时候,才会轻飘飘地击出一拳。 只不过薛凉看似无力的拳头,却总能击溃风仪的刀光,逼得风仪不得不后退防守,看起来就像风仪故意避让,又像是二人事先商量好一般,非常怪异。 “风三狼,老子看在风侯爷的面子上,已经给了你机会了,你他娘的若是再不放下兵器,就别怪我花和尚……”薛凉踢起地上的一块碎木板,带着呼啸声射向风仪,最终在风仪的刀光中,被斩成细小的数块。 说到最后,薛凉才突然回过神来,不由一脸晦气地嘟哝道:“呸呸呸,你他娘的才是花和尚,老子不是花和尚,老子也不是和尚,老子是薛凉,是中原薛家的嫡系子弟……” 就在薛凉微微失神的一瞬间,风仪脸上厉色一闪,大蓬的刀光突然回卷,瞬间化为一柄完整的长刀,快如闪电地斩向薛凉,仿佛原本灿若烟花的刀芒,只是一场梦幻般的错觉罢了。 雪亮的刀光,瞬息间便斩到了薛凉的身前,斜斜地划向右肩。 风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转瞬间便被的疯狂所替代,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定要把眼前的少年将领,斩于刀下。 薛凉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似乎没有料到风仪的招式,有些手足无措地朝后退去,却怎么也无法退出长刀笼罩的范围。 “咔嚓”一声响起,一个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蓦然断为两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西面的天空 韩勇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种如同从云端跌入泥塘,再从泥塘重新飞入云端的感觉,即便是他年轻强壮的心脏,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不过看着躺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的风仪,韩勇在楞了片刻之后,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数年来军队里训练的成果,此时便凸显出来,不等薛凉吩咐,就已经招呼着身后的龙骧卫军士,走过去准备把风仪抬走。 薛凉满脸奸笑地看着风仪,嘲讽道:“风三狼,你他娘的这么多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这种生死相搏的情况下,稍不留神,那就是人口落地的下场,老子怎么可能会说那些无聊的话,而且说了之后,居然还会走神?你他娘的就是用屁股想,也应该知道,老子只不过是在诱敌罢了。” 原来,就在刚才风仪长刀及身的时候,薛凉的上半个身体,突然朝后折断过去,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弯曲成一个直角的形状,仿佛整个人从中间断开一般,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风仪必杀的一刀。 风仪毫不留情的一刀,最终招式用老,想要变招为时已晚,身体在长刀的带动下,微微向前倾斜,整个胸口成为不设防之地,完全暴露在薛凉双腿的攻击范围之内。 最终薛凉仅仅是抬起右腿,轻轻地踢在风仪胸口,风仪便浑身一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手中的长刀,也在那一瞬间脱手飞出,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风仪躺在满是脚印的地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不管怎么努力,最终却发现除了说话,还有脸部表情之外,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异常怪异,并不是那种没有感觉的麻木,而是想要动弹的时候,身体里就会莫名其妙地,涌出一股细小的真气,冲击在想要动弹的关节之处,瞬间便卸掉了自己的力量。 风仪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似乎想起了什么,居然慢慢恢复了正常,沉吟着问道:“薛和尚,我身体里的‘不伤’真气,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消散掉?” “哟,挺厉害嘛,居然知道我大明寺的不传之秘,哈哈哈……” 薛凉得意地贱笑起来,又摸了摸没几根毛的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这个还真不好说,要是我师傅出手的话,他老人家自然能够收发由心,想要多少时间,那便是多少时间。只是老子武功练得不到家,刚才下手好像重了一些,可能需要两三个时辰……” 见风仪偷偷松了口气,薛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有些为难地说道:“当然,也有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你是知道的,老子半路出家……不对不对,老子不是半路出家,老子是半路还俗,所以这功夫,实在是有些不好说啊。” 风仪不由吓得脸都青了,就这样让自己一动不动,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那就是生不如死的境地啊! “你……你他娘的……”风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哆嗦着嘴唇,气急败坏地骂道,“薛和尚,你他娘的最好杀了老子,要不然等老子缓过气来,我跟你不死不休……” 风仪原本是一个颇为顾及风度的人,至少破口大骂这种事情,他一向来做得不多,但是今天想必是被薛凉欺负得狠了,早就已经顾不上世家公子的风范,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只是家教良好,又是长时间装君子,心中骂人的话着实不多,转来转去也就是那么几句,显得威力严重不足。 薛凉不屑地撇了撇嘴,冲着韩勇说道:“韩兄弟,你长得也不错,不过以后千万别学这家伙。看他一副没出息的模样,不就是十天半个月吗?居然吓得脸都青了。我要是说得躺上一两个月的话,这家伙还不得吓得屎尿齐出?” 韩勇正带着两名军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抓人。听到薛凉这么一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他实在无法理解薛凉的想法,这长得好不好看,跟有没有出息,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可是想归想,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说,韩勇只好讪笑着道:“是,多谢薛军侯教诲,属下铭记于心。” “韩兄弟,你是郭师叔的侄儿,又是苏老学士的外甥,怎么跟我见外起来了?什么军侯不军侯的,以后要叫我薛大哥,这才符合你的身份。”薛凉似乎有些不爽,拍了拍韩勇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 韩勇无话可说,心中又有些感动,当下便低声道:“是,薛大哥。” 薛凉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说道:“这才像话。以后到了京师,要是有人敢欺负你的话,你尽管来找我,老子……嗯,老哥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让他娘都不认识他。” “是,我记下了,到了京师,一定先去找薛大哥。” 韩勇点头应道,随后又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若是薛大哥这两天有空的话,不妨到小弟家中坐上片刻,也好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 “没问题,没问题,就算你不说,我也准备厚着脸皮过去。”薛凉显得有些开心,立即开口应道,“家父早就说过,若是能够遇到苏姑姑的话,定要前去拜见才是,虽然当年他老人家求学的时候,总是被苏姑姑训斥……” 说到这里,薛凉突然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风仪,冷笑着说道:“不像有些人,学问没学到,下三滥的功夫倒是学得不错,就连生个儿子,也都是窝囊废。不是老子吹牛,当年老子犯戒,我师傅可是让我一动不动地,整整坐了一个月,老子也不是挺过来了?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连个娘们都不如,也不知道凝翠姑娘,是怎么看上你这种傻货。” 风仪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色,随即就被愤怒所掩盖,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听见韩勇问道:“薛大哥,风军侯刚才所说的‘不伤’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 也许是因为郭齐的关怀,也许是因为薛凉的鼓励,在这一瞬间,韩勇似乎跨过了人生的一道门槛,进入了他曾经想要进入的殿堂。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韩勇觉得自己突然解开了一层束缚,他已经不再仰视风仪,也不再害怕风仪的身份地位。 甚至,他有些看不起风仪,因为风仪缺少一种气概。 这无关于善恶,也无关于地位,更加无关于美丑,这仅仅只是一种气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魅力。比如郭齐的严厉和冷酷,还有冷酷下所隐藏的柔情,又比如薛凉的悍勇,还有悍勇下隐藏的不羁与细腻。 这一瞬间的感悟,这一切的一切,便是如此。 薛凉狠狠地拍了拍韩勇的肩膀,直到韩勇满脸通红之后,才停下手挪揄着说道:“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刚才嘴巴动了好几回,又缩了回去,真是无趣得很啊。以后有问题直接问就好了,想必过不了多久,郭师伯就会传授你大明寺的武学精义,我这边先给你说一下,倒也无妨。” 韩勇不由一脸讪讪,正想要辩解几句,薛凉却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辩解什么,我知道你的难处,身份转变太快,一下子肯定转不过弯来。其实这‘不伤’真气,原本是用来救人用的,确实是我们大明寺不传之秘,相传是第六代祖师所创。” “这武功废人行动能力,怎么就成了救人用的了?”韩勇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风仪,一脸好奇的问道。 “哈哈,不错嘛,知道在我停下来的时候,准时地发问,好让我继续说下去。” 薛凉满脸嬉笑地拍了拍韩勇的肩膀,又接着说道:“当时六祖武功盖世,更是心怀慈悲,有一日见到一位女施主……” 说到这里,薛凉突然又停了下来,韩勇不由楞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发问才好,却听见薛凉自言自语道:“你娘的,怎么又说成施主了,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要不然纯靠少说话来遮掩,憋也要憋死了。” 韩勇一脸愕然,这下才明白过来,原来薛凉的本性属于飞扬直率类型的,只是因为小时候当和尚时,落下一些自己觉得不好的说话习惯,这才不得已少说话,看起来倒是异常低调随和。 薛凉看了一眼韩勇,讪笑着道:“倒是让韩兄弟见笑了。” “薛大哥说哪里的话,你当我是兄弟,才会真情流露随口而言,这有又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韩勇看着薛凉,一脸真诚地说道。 薛凉看着韩勇,沉吟了片刻,却没有再说其他,而是接着说道:“六祖有一日见到一个女人,想要上吊自杀,怎么劝都劝不住,但是因为对方是女的,六祖又不好直接动手阻拦。最终无奈之下,突然间灵光一闪,便想到了这门‘不伤’心法,只需用通过衣袖,把真气传入对方体内,便能够在短时间内,阻止对方的一切动作……” 说到这里,又指了指地上的风仪道:“当然,六祖创立这门心法的初衷,自然是为了救人所用,因此真气入体后,只会让人全身乏力,无法做一些比较剧烈的动作罢了。但是我等子孙不肖,觉得如此奇妙的武学,仅仅用来救人,未免有些可惜,于是左改右改的,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 韩勇目露钦佩之色,随后又绞尽脑汁,这才想出了几句文绉绉的言语,由衷赞叹道:“六祖慈悲为怀,兼又天资卓绝,如此人物,恨不能早生数百年,哪怕仅是见上一面,也便足慰平生……” 风仪不由面露鄙夷之色,忍不住嘲讽道:“韩勇,你就是个大老粗,装什么文人士子?何况就算你外祖父是个大学士,那又能算得了什么?我们大楚的大学士多了去了,也不差你外祖父一个。” 韩勇脸色一滞,瞬间露出一丝怒意,正想要开口辩解时,却见薛凉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风仪,冷笑道:“风三狼,你懂个屁,你都不知道苏老学士是谁,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也不怕人笑话。你回家去问问你老子,看看他会不会像你这样,也觉得苏老学士不过如此。” 训斥完风仪之后,又转头对韩勇说道:“韩兄弟,不用跟他一般见识,只要让他等会见识见识,咱们兄弟军棍的厉害就成。” 韩勇脸上怒色稍敛,冲着薛凉抱拳道:“多谢薛大哥。” 薛凉笑了笑,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回忆之色,轻叹着说道:“其实,我大明寺人才济济,当世弟子中,也一样有着天资卓绝之人,就比如我用来避开风仪长刀的招式,就是我小师弟所创立的。” “薛和尚,那一招叫什么名堂?我也很想知道。”风仪突然插口道,话中却是有些不忿。 “这一招叫做‘年华几何’。”薛凉淡淡地回答道,“因为小师弟有一次听到师傅讲故事,故事中有人问: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另一人答道:只需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小师弟当时面露感慨之色,似有所悟,低声自语道:世人迷人世,年华接华年。后来便创出了这一招式,讲的是不管别人如何逼迫于我,我都尽力退让便是,等到对方功力耗尽,招式用老,我自可轻松取胜。” 说完这些之后,薛凉难得没有再戏耍风仪,脸上再次露出怀念和关心之色,轻声说道:“我也已经好几年没见着小师弟了,真的有些想念他了。不知道这小家伙,现在有没有长高,是不是依旧每天坐在山门口,老是望着西面的天空,傻傻地发呆,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他叫什么名字?”韩勇好奇地问道。 “他叫悟心,领悟的悟,本心的心。”薛凉面露微笑,柔声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那种事情! 月落乌啼,清霜满天。 薄薄的晨霭,如同云雾一般,在暗红色的枫叶间流动着,渐渐笼罩住远处的连山镇,也笼罩住了龙骧卫的大营。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镇上偶尔传出几声鸡鸣,伴随着枫叶飘落时的沙沙声,显示着光阴的流逝,以及暝色的退却。 大营的东北角上,矗立着一个简陋灰色营帐,对比着不远处漆黑的帐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虽然已是破晓时分,营帐里依旧闪动着影影倬倬的火光,两名黑甲卫士手扶刀柄,笔直地站在营帐门口,正满脸怪异地互相传递着眼神,仿佛营帐里面,正发生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营帐中传出风仪低沉而阴狠的声音,愤怒地质问着:“薛和尚,郭统领只是罚我十下军棍而已,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了三十下?你应该明白,私自改动将令,那可是死罪。” 此时风仪正趴在一个由两条长板凳组成的台子上,身上的铠甲已经被尽数褪去,仅仅穿着贴身衣物,腰间甚至露出了些许白皙而光滑的肌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军卒该有的模样。 薛凉正站在台边,手中拿着一根鸡蛋粗细的棍子,满脸嬉笑的看着风仪,又用棍子戳了戳风仪的屁股,流里流气地说道:“风三狼,想不到你小子不但长得像个兔儿爷,就连屁股都是那般丰满。还有这腰间的皮肤,他娘的也是这般白皙细嫩,都快要赶上万花楼的头牌姑娘了。” 韩勇一脸尴尬地站在另一边,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薛凉,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位薛大哥,不但武功高强,嘴巴也损得厉害,最难得的是,脸皮还特别厚。 比如眼下这种场面,薛凉非但没有整夜没睡的困顿,反而满脸红光精神抖擞,一脸流里流气地盯着风仪的屁股,嘴里更是说着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语。 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家伙十五岁之前,居然是个和尚。 两个身材魁梧的军士,在黎明破晓时,躲进一座简陋的营帐里,盯着一名趴在台子上的俊秀青年,并且这名青年的衣服,几乎被全部脱光,而且还瘫软在台子上,动弹不得…… 想到刚才卸下风仪铠甲时,两名龙骧卫军士一脸怪异的神色,韩勇都有一种想要挖地缝躲起来的心情,甚至产生了一棍子敲晕薛凉,或者干脆敲晕自己的想法。就算是装作不认识对面那个相貌堂堂,却又满脸流里流气的家伙,也好过被人笑话成喜欢那回事吧? 薛凉却根本没有理会韩勇的心情,他正陷入一种莫名的亢奋中。 自从前些日子,风仪仗着自己长相俊俏,横插一杠子抢走了万花楼的凝翠姑娘后,薛凉就一直怀恨在心,日夜盼着好好收拾风仪一番,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才忍耐至今罢了。 既然抓住机会了,自然得好好地捉弄一番才对,因此薛凉压根就没有回答风仪的问话,而是满脸贱笑地继续说道:“哎呀,风三狼啊风三狼,我他娘的越看你就越觉得,你不像是一只狼,更像是一只兔子,一只白白嫩嫩的兔儿爷。不过这也有好处嘛,将来你们风家要是没落了,你小子只要去万花楼当一只兔子,倒也是吃喝不愁啊!” 说完这些之后,又装模作样地来回踱了几步,叹息着说道:“今日你既然落入我们兄弟之手,就别想有个周全……” “咳……”、“咳……” 两声咳嗽同时响起,倒是让薛凉楞了一下。 其中一声是韩勇发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用咳嗽声提醒薛凉,这话说得太过,门口还有两个军士听着。这些话要是传出去,被人误会有那方面的爱好,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才好? 韩勇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活不下去的。 另一声咳嗽,却是从风仪口中发出来的,只见风仪白皙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不停地咳嗽着,像是快要被气得吐血时,才会有的现象。 风仪一边咳嗽,一边有些虚弱地骂道:“薛和尚,你如此欺辱于我,我风仪在此发誓,此生定不与你干休。” “行了行了,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和我干休过?也别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就是被口水给呛了一下,至于像是快要吐血的样子吗?”薛凉似乎早有所料,一脸不屑地说道。 韩勇却差点吓个半死,若是风仪被薛凉活生生给气死,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当下小心地问道:“薛大哥,风军侯……真的只是被口水呛着了?” “小勇,你想太多了,就他们风家的人,脸皮厚着呢。”薛凉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连这么点小事都承受不住,他们风家又怎么可能会有今日的地位?早就不知道被谁给灭了。” 见韩勇还有些不信,薛凉用棍子敲了敲韩勇的肩膀,嬉笑着说道:“别说我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我真的有那种爱好,然后又真的把风三狼给欺负了,我保证这家伙跟没事情发生一样。最多就是记在心里,等以后抓住机会,把我往死理整就是了。” 说完这些之后,薛凉不顾满脸通红的韩勇,转头对风仪说道:“风三狼,我说的没错吧?所以你他娘的就别装死了,也别说我侮辱你,更不要说我私自改变军令,这种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韩勇发现风仪咳嗽了几声之后,果然一点事情没有,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风军侯,统领让我们调查牛二、风十二失踪的事情,既然您一口咬定,他们是私自出营,并未得到您的军令,因为这件事情,也便算是与你无关……” “行了行了,风三狼心中明白着呢,只不过是嘴硬而已。”薛凉摆了摆手,打断韩勇道,“御下不严的罪名,风三狼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所以多加的二十军棍,也不算冤枉了你。” 风仪心中大恨,知道有薛凉这个老对头在场,今天这一关,恐怕不是那么好过了。 当下只得收拾心情,低声对韩勇说道:“韩勇,你在虎翼卫时,风某也算对你不薄。今天这事我认栽,还望你看在往日情分上,棍下留情。” 韩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也算是一个老实孩子,心中虽然愤恨风家害死自己外祖父,但是那都是长辈的事情,确实和风仪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也正如风仪所说,自己在虎翼卫时,风仪对待属下士兵,说不上有多好,但也绝对谈不上有多坏。 薛凉看了一眼犹豫中的韩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接着却又摇了摇头,不等韩勇说话,便冷笑着说道:“风三狼,你就这点出息?居然还敢利用小勇的淳朴和善良,难道你忘记老子手中的棍子了?告诉你,今天你的双腿必须断掉,这事没得商量。” 风仪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冷声道:“薛和尚,我知道你虽然嘴巴阴损刻薄,但是为人也算是光明磊落,还不至于乘人之危……” “老子没你说得那么好,这次就是乘人之危,怎么样?”薛凉似乎不买账,有些无赖地说道。 风仪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带着些嘲讽的味道,沉声说道:“说吧,都是什么原因,也好让我这两条腿,断得明白一点。我们这么多年的死对头,这么点小请求,想必你还不至于拒绝吧。” 韩勇又是听得云里雾里,一脸不解地看着薛凉,却见薛凉沉默了片刻,突然苦笑着说道:“风三狼,我就知道你虽然脸皮厚,倒也不是个软蛋。既然你也算是个明白人,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只希望你听完之后,不至于太失望才好。” 说完这些,薛凉沉默了几息,突然指着韩勇道:“小勇是我的兄弟,也是郭统领的侄子,他外祖父又是苏老学士,以你的见识,到现在难道还猜不出他的身份?” 风仪见薛凉说得郑重其事,便皱眉思索了片刻,脸上突然露出震惊之色,迟疑着道:“难道是那位苏老学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苏老学士在二十年前离开京师侯,突然不知所踪,韩勇又怎么可能……” 薛凉却淡淡地说道:“郭统领的话,你也不信?” 风仪顿时哑口无言,沉默了半响之后,突然对韩勇说道:“韩队率,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在此郑重向你道歉,挨上这几十下军棍,倒也是活该的事情。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你和金翠的身份,若是知道的话,我绝对不可能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还望你能够见谅。” 说到这里,风仪停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金翠姑娘对在下也有好感,在下回京后立即禀明家父,让人前来提亲如何?” 韩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在此求助地看着薛凉,却听见薛凉破口大骂道:“风三狼,你他娘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滚一边去,老子都还没有去提亲呢,你又算哪根葱?” 骂完这句话之后,又对韩勇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风三狼,这事你还是别想了,长辈们的仇怨,自有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作为晚辈的,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风仪见事情毫无转机,便也不急于一时,当下低声问道:“既然薛兄也有此意,那我们便是公平竞争的关系了,这军棍的事情……” 韩勇目瞪口呆地看着边上二人,还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似乎就已经决定了小妹的去向,心中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听薛凉低声说道:“风三狼,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而是你的双腿,可以换取你们风家,重新掌控禁卫军的机会,这笔买卖不管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你可明白?” 风仪脸上露出愕然之色,随即便又沉吟着问道:“重新掌控禁卫军?你是说,郭统领想要离开禁卫军?难道要回到边军中去?” “嘿嘿,不愧为风三狼,老子可没你这般分析能力。”薛凉不置可否,淡淡地称赞了一句。 既然这其中还有着别的利益交换,风仪知道自己今天这两条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过幸好有云烟谷的秘药在,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当下便咬了咬牙,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还望薛兄下手精准一些,好让兄弟少受些皮肉之苦……” 说到一半,风仪便停了下来,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这不是提醒薛凉,应该好好炮制自己吗? 果然,薛凉脸上再次浮现出惫懒之色,嬉笑着说道:“这个,兄弟就保证不了了,你是知道的,兄弟我半路出家……呸呸呸,老子不是半路出家,而是半路还俗……” 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一阵包含痛苦的闷哼声,从大帐中传了出来,站立在门口的两名军士,顿时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不由面面相觑。 ——难道,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末 骤闻秋 大楚天择二十七年,天择皇帝以剿匪为名,突然调动禁卫军龙骧、虎翼两卫精锐,约五千人马,沿沧渭大运河迅速南下,在岳西唐家激烈的反对声中,强行进驻位于楚南与岳西交界之处的渭阳城。 其前锋最远处,一度达到楚南连山镇以南地区。 为避免触怒楚南千山阁势力,天择皇帝又暗地里出动“摘星楼”高手五十七人,以三人为一组,大肆进入岳西和楚南地界,收编各个地方的山贼和水匪,在各个要害地段,布下无数眼线,静候待命。 半个月之后,岳西唐家以协助朝廷剿匪为名,出动家族高手三十七人,以及岳西世家联盟高手五十四人,奔赴各处山寨、水寨,凡是不肯无条件投降者,一律就地格杀。 一时间岳西大地上,高手纵横,硝烟弥漫,最终世家联盟攻破各处山寨、水寨,岳西各地匪患为之一清,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剿匪过程中,由于山贼水寇的顽强抵抗,“摘星楼”高手损失惨重,回到京师时,仅剩下不足三十人。 在又过了半个月之后,楚南千山阁联合岳西唐家,发动自己在朝廷中的势力,上表天择皇帝,认为各地匪患已经基本肃清,禁卫军作为京师防卫的重要力量,不宜在地方驻防太久。因此要求朝廷调回禁卫军,以减少亮粮饷耗费。 自此,天择皇帝对秘境门派的第一次试探,以惨败而告终。 随后朝廷厉阳侯风彦上表,弹劾禁卫军统领郭齐,剿匪期间骄横跋扈,滥施刑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打断虎翼卫军侯风仪双腿。 其手段之残忍,治军之粗暴,骇人听闻。按大楚律法,理应革职充军,流配三千里。 郭家一系官员自然不甘示弱,一样上表弹劾风彦尸餐素位,教子无方。其子风仪在执行紧急军务之时,居然随军携带各种奢华用品,在剿匪期间只顾自身享受,不顾将士疾苦,又未能严明军纪,放任属下军士祸害百姓,夺取连山镇镇民刘大富三千银两。 其手段之龌蹉,行为之恶劣,同样是骇人听闻。按大楚律法,理应斩首示众,传首各军。 双方谁也不肯承认罪名,在朝堂上吵翻了天,就差上演全武行。天择皇帝荆镇楚无奈,只得各大五十大板,方才平息双方怒火,不至于让朝会变成菜市场。 随后经过一系列激烈的交锋、妥协之后,几方终于达成共识,最终朝廷下诏宣布:禁卫军统领郭齐因剿匪有功,迁为安西将军,负责大楚北方重镇齐云关、惊雁关的一切事宜。 同时,为了安慰剿匪中奋勇作战、身先士卒的虎翼卫军侯风仪,朝廷下诏迁风仪为军司马,负责禁卫军三卫之一的虎翼卫全部事宜;另外,天择皇帝又给了风仪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从自己十几个女儿中,挑选最漂亮的一个,下嫁给风仪了事。 当然,这些都是小道消息罢了,史官的记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楚史》记载:天择二十七年,朝廷出兵五千人,灭匪数十股,杀敌三千有余,自损不足三十,大胜。因剿匪有功,迁禁卫军统领郭齐为边军正将,虎翼卫军侯风仪为虎翼卫军司马。 余部各有封赏。 …… 大楚天择二十七年,一个名叫李牧的少年,机缘巧合之下,卷入江湖和朝廷的纷争之中,被各方势力折腾得欲仙欲死。 最终无奈之下,只得独自离开家乡,去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也就是在朝廷下诏的当天,楚南云阳城的城门口,在守城士卒懒洋洋的目光中,迎来了一位衣衫破旧,满面风尘的少年…… 正如《岐道》所载,一首《南乡子》所写的那般: - 一夜骤闻秋, 细雨斜风冷水沤。 恩怨江湖何日尽? 难休。 碧玉伤心古道幽! - 年少不知愁, 望断天边侠女柔。 际会因缘称福祸? 筹谋。 残酒半壶寒月楼。 - - - 第一部的铺垫,基本上就写完了。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不习惯那种一万铺垫,十万争斗,然后换地图的写法,所以只好能够写的,都尽量先写完,以免以后出现一些突兀的情节。 也许很多朋友会觉得,我这二十万字,写得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东拉西扯甚至主角出现的时间,都没有几个配角多。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我觉得主角的一切,都是需要配角和环境来支撑的,若是没有配角的陪衬和烘托,也许我就只能用平铺直叙,来粗略地描写主角的一切。 这正是我所不喜欢的,所以希望大家能够继续看下去,也许等到某些时候,就会明白,我非要写这二十万字的缘由。 …… 最后,可能会停更几天,需要重新看一下之前写的,是否有哪里是不合理的,或者是不合逻辑的,或者是有太多错别字需要修改的。 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绝道梦幻 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山谷中,像是夏日里沉闷的惊雷,久久不绝。 泥石飞溅中,险峻的连云山悬崖古道,以山梁掉落的巨石为界限,靠近悬崖部分的路段,全部已经坍塌。无数的泥浆和碎石,如同黄黑色的雪崩一般,朝悬崖下面倾泻而去。 山崩地裂般的场景,并没有让莫寒山几人稍有吃惊,仅仅是让焦虑中的几人,抬了一下头而已,也许对他们来讲,这么一点场面,实在算不了什么。 “救命,救命啊……”巨大的轰鸣声中,少年微弱的声音,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却依旧穿透声浪,传入悠。”李牧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云岚,喃喃自语道,“若是我李牧能够葬身于这种神奇的地方,倒也不枉此生。” 感叹完之后,李牧努力甩动右手中的包裹,迎着叶七痛苦的目光,笑着高声喊道:“叶前辈,颜姐姐,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们,正想着怎么去见识一番神秘的江湖,还有江湖中美丽温柔的侠女,却想不到这一切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要结束了。你们也不用替我难过,只要到连山镇告诉我三叔公,让他传信给我父母就可以了……” 没有等李牧喊完,在叶七和颜昔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颗小树苗终于完成自己的使命,从山石中脱落出来,带着李牧朝悬崖下跌落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幻境和现实 “啊……” 一声惊叫声响起,李牧怵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停地顺着脸颊流动,汇聚在下巴尖,最后滴落在一床破旧的棉被上。 四周一片漆黑,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静寂,仿佛这是一个坟墓,而自己已经被埋葬在,厚厚的泥土之中。 李牧习惯性地伸出双手,朝着四处乱抓了几下,感觉并没有抓到想象中的泥土或者木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轻轻地呼吸着。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如同激烈的鼓声一般搏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喉咙中跳出来。 虽然心悸的感觉,依旧阵阵袭来,但是李牧心中却升起一股欣喜,从心跳声中,他感受到,自己依旧还活着。 只要活着,便是李牧最大的安慰。 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自从那天从悬崖上掉下来,之后的十余天里,他一直做着相同的恶梦,最后都是在摔落悬崖的那一刻,突然清醒过来。 每当这个时候,李牧都会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这一切到底是自己真实看到的,还是仅仅停留在丝丝残魂之中的幻梦。 但是他却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摔落悬崖时,不知为何,手中的雨伞突然张开,恰好在云岚边上,止住了下坠的趋势;随后猛烈的山风和深谷中升起的气流,带着雨伞和自己朝远处飘去,最终让自己逃过一劫。 至于从悬崖掉落时,雨伞是如何打开的,李牧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并不明白,这是由于自己太过恐惧,从而选择忘记那一瞬间的记忆,而是异常担忧地想着,这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求生的太过炽烈,从而让记忆停留在那一瞬间,然后继续想象着之后的一切。 因为李牧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神仙和妖魔相恋的故事。 在故事中,一个仙人和一个狐族的美女相爱,原本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的恋情,最终却因为所处的世界爆发种族大战,最终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狐族女子不幸身亡。 那位仙人因为太过眷恋自己美丽的妻子,却又没有任何手段,让妻子起死回生,最终只能收集妻子的灵魂残片,借助一块神秘的石头,让彼此的灵魂进入其中,去寻找下一世的姻缘。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太过玄乎,但却让李牧担心了好长时间。 因为他当时怀中也藏着一块玉石,那是他百忙之中,勉强塞进怀中的伤心碧。这块号称秘境最为神秘的密宝,最终在他的怀里,由一块碧玉变成了一块白玉,所以他有理由怀疑,自己的灵魂,会不会也被吸进了伤心碧之中。 曾经,他在伤心碧中,看到了飘荡的云烟、奔流的江河,以及美丽的山川大岳,所以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会不会是伤心碧中,幻化出来的另一个世界而已?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李牧伸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喃喃自语着,“我知道伤心碧为什么变成了白色,因为里面的碧绿云烟,都跑到了我的身体里面去了……”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依旧活着,李牧摸索着脱下被汗水浸湿的单衣,又把手放在肚脐下方,那个被故事中的江湖人士们,称之为丹田的部位,静静地感受着什么。 也许是心理作用,李牧总是感觉到,那里散发出微微的凉意,如同清晨竹林中的微风和露水,不停地透过皮肤,浸润着自己的手掌。 随后他又挪开手掌,在黑暗中紧盯着丹田部位,仔细的观察着、分辨着,他相信,自己看到了一丝轻盈的绿色光芒。 纵然是在黑暗之中,依旧充满了勃勃生机。 李牧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是他每次惊醒后,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做法。他相信自己体内存在的翠绿色漩涡,一定是困扰秘境高手数百年,直到现在依旧无法解开的,关于伤心碧的最终秘密。 “夺、夺……” 几声轻微的撞击声中,一道微弱的光线,照在李牧脸上,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李牧不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一丝亮光,那是窗户所在的位置,此时正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撞击声依旧持续着,其中隐约夹杂着轻微的风声,以及秋雨落在树叶和瓦片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这一切都在提醒着李牧,今天依旧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并不适合远行。 “唉,又下雨了,怎么又下雨了?这该死的雨天,什么时候才能够过去?”李牧不由轻叹了一声,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和鞋子,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门。 有些阴暗的光线,迫不及待的挤进窗户,瞬间便占领了房间里的所有空间,让房间中的一切,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客栈客房,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还有一张破旧的小桌子,以及一把简陋粗糙的小凳子。 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上面的灯芯焦黑细小,想必就算点亮,光线也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而床上正胡乱的堆放着一床破旧的棉被,上面密密麻麻的补丁,已经足以说明它的岁数,恐怕比李牧还要大些。 一阵寒风吹来,李牧经不住打了个冷颤,被汗水湿透的贴身衣衫,有些阴冷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窗外的树枝不停地摇晃着,几次都差点撞在李牧的额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责怪,李牧拿走了它的玩伴。 “看样子又得再多等一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到千山阁。”李牧下意识地捂紧并不算厚的衣衫,一脸愁容地自言自语道,“就算到了千山阁,我又该怎么解释,伤心碧变成白色的事情?” 这已经是他停留在云阳城,第五个日子了。 自从那日进入云阳城后,第二天天色忽变,开始不停地下起绵绵细雨,原本就并不甚好的道路,顿时变得更加难走起来。李牧在出城走了两三里路之后,不得不无奈地退了回来,学着那些出远门的商旅那般,在一家客栈中住了下来,等待着秋雨的停歇。 “果然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李牧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床边,轻声叹息着说道。 随后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李牧的心思,又一次转到了体内伤心碧中的神秘力量上去,虽然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伤心碧中的力量,那么容易就跑到我的体内来了,为什么那么天资横溢的高手,却始终无法从中得到好处呢?难道我李牧真的是个天才少年?还是说我李牧是上天选定的人?” 李牧胡乱想了一阵,依旧毫无头绪,不由苦笑着自语道:“这也太扯淡了,我李牧就算再自以为是,也就是吹吹牛而已,还不至于想一个疯子一样,觉得自己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我这应该也算是大难不死吧,可是这后福什么时候才会有呢?”沉默了片刻,李牧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去幻想说书故事中,那些奇遇的场景。 毕竟自己的遭遇,比起那些奇遇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确实记不起来,当时雨伞是如何打开的,但是他却很清楚地记得,当自己从悬崖下方重新升起来的时候,叶七和颜昔脸上,那种透露出来的不敢置信,以及惊喜莫名。 特别是叶七,那一瞬间,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苍老的脸上,更是涕泪交加。 随后,异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李牧想要朝他们挥手时,怀中的伤心碧,突然传来微凉的气息,从紧贴着胸口的部位进入,沿着一些李牧不明白的通道,丝丝缕缕地朝着小腹下方蔓延而去,最终盘踞在丹田部位,形成一个细小的漩涡,缓缓地旋转着。 李牧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应该向谁去请教,只能呆呆傻傻地愣在那边,任由山风吹着自己,朝着远处辽阔的平原中,缓缓飘去。 很快,伤心碧中的气息,似乎在丹田内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蓦然之间分化出无数细小的分支,冲向体内各个未知的部位。随即李牧只听到脑海中响起轰然巨响,便如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一般。 紧接着,李牧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却莫名其妙地看到一个少年,正死命抱着一把雨伞的伞柄,满脸惊讶和思索的神色,被山风吹着,朝远处飘荡而去。 不远处的悬崖上,叶七正满脸焦急之色,对颜昔说着什么,随后又指了指天空,似乎是要求颜昔,对着天空射箭。 李牧这时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美丽的鹰隼。 看着这只如同黄金铸就的鹰隼,李牧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这时候才怪异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手脚,也不知道身体在什么地方,似乎仅仅只有一双眼睛,停留在空中而已。 但是身边的鹰隼,却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危机,不停地鸣叫着,在云层中钻进钻出。 “……金青玉……快点射下来……”叶七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传入李牧并不存在的耳中。 这并不是李牧听到的,而是一种异常奇特的接收方式,仿佛是从叶七的口中,直接传入李牧的心间一般。但似乎由于李牧并不熟悉这种方式,因此并不能够清晰的接收全部话语。 一声凄厉的鹰啸声响起,打断了叶七的话语,只见一支利箭擦着“金青玉”的翅膀,发出锵然的金属碰撞声,斜斜外远处飞去。而“金青玉”的左边翅膀上,瞬息间闪现出几滴血红,掉落了几根金黄色的羽毛,随着山风胡乱飞舞着。 “金青玉”似乎不敢停留,扇动着受伤的翅膀,朝着北面的天空滑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下一刻,李牧看到叶七愈加焦虑地对颜昔说着什么,随即又看到躺在石头上的莫寒山,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布料,让颜昔蘸着自己口边的鲜血,在布上写了一些字。 随后颜昔做了一件事情,让李牧差点吓得半死。 只见颜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箭头给折断了,然后又把那块写了字的布料绑在箭上,远远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拉开短弓…… 李牧吓得拼命摆手,却无奈地发现,颜昔和叶七,好像根本看不到自己。在生存的本能之下,李牧只好让自己朝高处逃去,这似乎是他能够做到的唯一办法。 随即李牧发现自己越升越高,视野也越来越大。 他看到了连山镇,看到了远处人烟如织的城市,看到了轻烟飘荡的苍茫大地,看到了碧绿色的巍巍群山,看到了纵横交错的河流阡陌…… 甚至,他看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那无尽蔚蓝的东方,苍翠碧绿的南方,白雪皑皑的北方,还有灰黄相间的西方…… 李牧已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随风飘荡的少年,忘记了满脸焦虑的叶七,也忘记了举着短弓,却满脸犹豫的颜昔。 甚至,他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他只是觉得,一种深入灵魂的震撼之感袭来,让自己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曾经自以为是的想法,在这一刻,却变得有些滑稽;所有的思绪以及情感,在这一瞬间,都只变成了一种感受—— 原来,世界是如此之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蛮江之水,少年之忧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楼下的大堂里,响起了木门旋转时发出的“吱呀”声,想必是客栈的小二已经起床,正打开大门准备做生意了。 客栈里面,也渐渐有了人声,不过早起的客旅们,都是一副轻手轻脚的模样,看样子是担心影响到昨晚投宿的客人休息。毕竟大家出来做点小买卖的,营生糊口不容易,能够互相照顾的时候,那就尽量照顾一下。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的回廊上传来,惊醒了沉思中的李牧。 李牧不由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寒冷的秋风,也是一阵接着一阵,吹拂着光秃秃的树枝,而绵绵的秋雨,更是比刚才密集了不少,看样子短时间里,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李牧还是习惯性地开始收拾行李,虽然全部行李加起来,也就是一个小包裹,外加一把有些陈旧的雨伞。 因为他昨天特地和客栈老板打听过,热情而有些老眼昏花的老板,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得出今天下午,天气一定会放晴的结论。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李牧觉得有备无患,却总是不会有错。 “可惜了,这把雨伞虽然也不错,却是比不过老赵做的呀。”李牧收拾完行李后,轻轻掂了掂手中的陈旧雨伞,轻声叹息着。 这是他前些日子冒雨赶路时,从云阳城的一家杂货铺里买来的。 做工和质量,倒也算是不错的,只不过显得颇有些陈旧;伞骨和伞上的油纸,都已经有些变色,伞柄上甚至都被手指摩擦的油光发亮,看起来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不过样子倒依旧是完好无损的。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本身就是把旧伞。 由于当日的秋雨来得有些突然,那些老商旅们,自然都是早有准备,但是像李牧这样的新手,却也不在少数。加上又有很多人急着想要赶路,倒是让城南那家杂货铺的老板,都笑得有些见牙不见眼了——积压了一整个夏天的雨伞,短短半天之内,就被抢购一空。 而且还有个傻傻的小伙子,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雨伞,居然花新伞的价格,就把门后面自己经常用的老伞,也给抢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牧抢走旧雨伞的时候,杂货铺的那个干瘦老头,还真是有点不舍得的模样;毕竟银子虽然诱人,但是自己用久用习惯了的东西,多少都会有些感情的。 “老赵的雨伞,质量还真是不赖,要不然也不可能带着我,被风吹得飞那么远,才掉下来。”李牧随手把包袱背在肩上,准备暂时离开客栈,到对面的小吃摊上,吃些早点。 随后又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可惜啊,可惜这生死与共的雨伞,最终还是没办法保留下来,只能弃之于野,倒是显得我李牧,颇有些过河拆桥的味道。” 也许,李牧并不是怀念那把雨伞,而是一个游子,怀念着家乡的一切罢了。 正当李牧想要拉开房门时,门口的回廊上,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紧接着听到一个声音,特意压低嗓子道:“老刘啊,你说这天色,什么时候才能够放晴?我这几十匹‘珠锦’,可最是耐不得存放的,这要是真出点啥问题,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声音显得颇为苍老,带着浓浓的愁绪,却并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也许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商旅们走的路多了,见识自然也就广了,或许早已经习惯命运的无常,知道光凭抱怨,永远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声音响起,想必就是老者口中的老刘,“不过老鬼,你就别唉声叹气的了,你的珠锦好歹还能存放些日子;我老刘的红翅燕鱼,要是再不快点送到渭阳城,万一在路上死掉一两条的话,那可就是血本无归的结果了。” 老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是有些年岁的模样,但却显得颇为雄浑,中气十足,并不似前面的老者那般苍老;而且这老刘,明显是天生的大嗓门,虽然刻意压低了嗓子,却依旧震得李牧耳朵嗡嗡作响,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位老者,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话也不能这样说,你的红翅燕鱼哪有那么容易死的?蛮江江水冰寒彻骨,就是人下去了,都熬不住半个时辰,也没见它们冻死过,眼下只是多下几天雨而已,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被称为老鬼的老者,大约已经习惯了老刘的嗓门,声音中带着一丝苦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但是我的珠锦就不一样了,这可是用蛮江边上,那些稀少的‘捕鱼蛛’蛛丝织成,最怕的就是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时间久了的话,就不好着色了……” “得得得,咱俩谁也也别埋怨了。”老刘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赶紧打断老鬼说话。 随后在经过李牧房门口时,声音中略带着期盼道:“不过老鬼,客栈的黄老头,也算是咱俩的老相识了,虽然这老家伙老眼昏花,但是看天色的本事,却是绝对错不了的,他既然说下午能放晴,那就肯定能放晴才对。” “但愿如此吧,我也是相信老黄的本事和人品,才每次都到他店里来投宿的。”老鬼的心情,似乎随着老刘的劝慰,变得稍稍好了一些,“我总觉得,这老东西不是一般人,你见过哪个老眼昏花的家伙,还能够看天色的……” 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二人一时都不再说话,只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继续朝着李牧方向走来。 “蛮江?到底在哪里?我怎么好像听谁说过呢?”李牧不由停下拉门的动作,站在一边思索起来,“到底是听韩婶婶说过,还是听西楼先生说过的?不过好像是说,蛮江是十万大山中的一条神秘大江,江水冰寒彻骨,凡人根本无法在其中生存,不知道这两位老者的珠锦,还有哪个什么鱼来着,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想到这里,李牧突然醒悟过来,自语道:“是了,我说怎么那么耳熟,原来叶前辈说的千山阁,好像也是在十万大山边缘。我这要不要去问问两位老人家,应该怎么走,才能够快点到达十万大山?” 正当李牧想要拉开房门问话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听那老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老刘,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两天云阳城里,突然多了好些带家伙的人,看样子都是从外地来的;我昨天还听到了燕北的口音,也不知道这些家伙,都是过来干什么的。” “这些个人,学了点本事,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不是想着称霸江湖作威作福,就是想着投靠朝廷鱼肉百姓,还能有什么好事?”老刘话中带着一些不屑,似乎对那些“带家伙”的人,很不待见。 说完这些话之后,似乎又犹豫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我估计又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放出谣言说云阳城里有宝藏,或者楚南出了一本无主的武功秘籍之类的,要么就是一些见不得人的赃物,要在云阳城拍卖吧!” “嘿嘿,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我们俩要不是也学了点本事,一点打打杀杀的都不会,哪里能做这种生意?”老鬼话中带着些笑意,似乎就是为了和老刘抬杠着玩,“买我们这些东西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要全都是些小老百姓,就咱哥俩的脾气,若是不肯打打杀杀,也只好回家种田了。” 老刘似乎被气着了,压低大嗓门骂道:“你这老东西,故意气我的是不是?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是不是觉得下午天气放晴,那几十匹珠锦能够买个好价钱了?等下老子就去上边撒几泡尿,看看哪个达官贵人、富家小姐,会把老子的尿骚味,穿在身上。” “好好好,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老鬼赶紧求饶,话中却没有丝毫担心的意思,稍稍停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只是那群带家伙的家伙……怎么说着这么别扭呢?那群家伙来到云阳城,就凭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大概是来寻早宝物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 “怎么说?”老刘似乎有点好奇,一边重新朝前走去,一边问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就走到楼梯部位,在下楼的脚步声中,只听见老鬼颇为自得地轻笑着说道:“因为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很谨慎,看身边经过的人时,都带着审视的神色,仿佛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都是他的竞争对手一般。而且大部分都是或者三五人、或者十余人一起,这不就是准备火并抢东西的模样吗?” “你这是屁话,难道拍卖会就不用三五人,或者十余人一起了?这要是买到了好东西,还不得防着别人来抢?”老刘却不买账,这次是他开始抬杠,反对老鬼说的话了。 老鬼脾气似乎比较好,丝毫不计较老刘的态度,依旧低声争辩道:“老刘你这家伙,那么多年了还是没改掉坏习惯,怎么总是只听我后半句话呢?要是拍卖会的话,怎么会这般谨慎盯着别人?怎么会一副随时拔刀的模样……” 声音渐渐远去,想必老刘和老鬼,已经到了楼下大厅里。 客栈的老板老黄,正咳嗽着招呼两位,隐约说道:“……放心,肯定放晴……快点准备好东西……马匹在后面……” 李牧蓦然惊醒过来,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担忧。他有些怀疑,那些“带家伙”的家伙,从天南海北来到楚南,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自己怀中的伤心碧而来。 不管是从时间上,还是从地域上来看,半个多月的时间,只要有人愿意做的话,都足以让伤心碧失踪的信息,从连山镇散播向楚南各个地方。 而且李牧也相信,肯定有人会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发动所有江湖势力,来寻找突然消失无踪的叶七。只要势力足够强横,最后不管是谁找到的,自己都可以做一只黄雀。 “伤心碧啊伤心碧,你的魅力真的就是这般无可抵挡吗?可是为何,我却觉得拥有了你,就等于拥有了厄运呢?”李牧摸着怀中的玉璧,低声叹息着。 恍惚之中,指尖却又触及了另一块玉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品竹之时,有兄子君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秋雨也依旧缠chan绵绵下个不停,让人觉得这阴暗的灰色,才是天地间的原本面貌。 云阳城的大街上,显得萧索异常,除了那些不得不上路的商旅之外,其余的人,不是缩回客栈蒙头大睡,就是躲在家中喝酒喝茶,无奈地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李牧也不例外,此时他已经吃完早饭,正无所事事地来到一家茶楼里,驾轻就熟地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又向茶博士要了一杯普通清茶,独自轻抿着,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喝了半杯热茶之后,终于驱散了如同qing人般chan绵着,不舍得离开周身的寒意。 茶楼就在客栈的隔壁,处于云阳城的繁华地段,位置相当不错;但是由于天色尚早,加之一连好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模样,因此大堂中并没有什么客人。店里除了一个倚在火炉边上打盹的茶博士,就剩下那个看账本看得头也不抬一下的中年掌柜。 茶楼虽然不大,里面也显得有些简陋,但是却起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名字,叫做“品竹楼”,听起来也确是雅致异常。 当然,这不是说真的要泡竹子来喝,或者泡竹叶来喝,而是云阳城附近的燕落山脉中,出产一种特殊的茶叶,名字就叫做“青竹”。 据说这种茶树本身长得就有些像竹子,而且茶叶冲泡之后,不但会散发出新鲜竹子的清香,茶叶本身也会慢慢舒展开来,像是缩小版的竹叶那般,在杯子里载浮载沉,显得颇为有趣。 虽然茶叶本身是非常不错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并不为京师的达官贵人,或者文人雅士所喜欢,因此也就只能局限于云阳城附近的人,才会有喝这种茶的喜好。 当然,那些过往的商旅们,在休憩的时候,也偶尔会到云阳城各处茶楼里,品茗一番这种特殊的味道。但毕竟人数甚少,起不到多少宣传的作用,因此“青竹”茶,便也一直是云阳城的“青竹”茶。 不过这家茶楼的老板,给茶楼起这个名字,想必也不是仅仅是卖“青竹”茶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因为茶楼后面,种着大蓬大蓬的方竹,放眼望去满目清新、翠绿一片;更兼此时秋雨潇潇,洒落在竹叶上,发出春蚕吐丝般的沙沙声,却是给茶楼平添了几分雅意。 坐在李牧的位置上,喝着淡淡的清茶,观赏者满目的翠竹,倒也真是如大堂中挂着的那幅字卷上所写的:口中品竹,目中赏竹。一品一赏,相得益彰。 若是有哪位文人雅士在此的话,说不定就能够随口吟出几句传世的诗词,或是泼墨挥毫,留下几幅“雨中方竹图”之类的名作;再不就算是一个江湖剑客见此情景,或许也可能会心有所悟,创出一招两式厉害剑法,为江湖增光添彩,说出去那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很可惜,李大少爷既不是文人雅士,也不是江湖剑客,虽然心中有所感悟,可惜憋了半天,却连个屁也没有憋出来。 为了掩盖自己没学问,也没武功的事实,更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所以李大少爷决定,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以便好歹能够挽回一点点自尊。 “金玉满堂,翠羽明垱……”李牧看着楼外的方竹丛,轻声念叨着这八个字,似乎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自从韩金翠把玉锁挂在李牧脖子上后,李牧心中便一直有着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自那一刻起,韩金翠不再是他的玩伴,也不再是他的小妹妹,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身份。 至于这个身份是什么,李牧目前还有些弄不明白。 “金玉满堂的下面,难道不是长命富贵吗?”李牧拧着眉头,不解地思索着,“这下面突然就变成了翠羽明垱,就好像一个人,正在祝福着自己的晚辈,却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遗憾的事情,叹息了半天之后,才勉强说出一句算得上是祝福的话语……” 李牧陷入了沉思,眼角仿佛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撩开门口的幕布,走进了茶楼大门,茶博士正热情的迎来了上去,把对方让到李牧身边不远的桌子上。 李牧也没有在意,继续思索着:“金玉满堂长命富贵,其实说起来都是富贵的意思,难道是说,那个给金翠祝福的人,只希望她成为一个美丽的、聪明的女子,却不希望她再同富贵牵扯到一起?” “……给我也来一杯清茶。”一个清朗而温和的少年声音,隐约在李牧耳边响起,给人一种既亲切,又有点酸酸的感觉。 “好嘞,您稍等。”茶博士热情地喊道。 李牧稍稍抬了一下头,却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便也没有回头,依旧思索着自己不明白的事情:“不明白啊,这富贵有什么不好的?要是翠翠这丫头能够大富大贵的话,我这儿时的玩伴兼好友,好歹也能够沾点光吧,哈哈哈……” 暗自笑了几声之后,却依旧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李牧便也放弃了这个念头,拍了拍胸口的玉锁,准备等自己回到连山镇后,直接去问韩金翠或者韩大娘,都比自己想要来得省事。 不经意间,手掌却拍在了怀中的伤心碧上,李牧原本稍稍轻松了一点的心情,刹那间再次阴郁起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满怀愁绪中的李牧,下意识地念叨了一句。 这是伤心碧中的神秘力量,进入他体内时,在最后的关头,有一个略带着些愁苦的男子声音,在他耳边吟诵的一首乐府诗。 整首诗听起来异常的忧伤和惆怅,甚至充满了丝丝莫名的味道,特别是最后一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更是符合李牧离开连山镇时的心境,足以让李牧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感受。 虽然整首诗听起来,就像是一首普普通通的乐府诗,只是意境极为高妙而已。但是李牧却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毕竟这是从伤心碧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其中肯定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才是。 李牧甚至认为,以伤心碧的神秘,和其在江湖中的地位,就算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只是一个响屁,自己也应该相信,这个屁里面,是否蕴含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深意,也需要仔细思索、慢慢体会才是。 所以只要有空,李牧就会把听来的这首诗,拿出来反复念叨,希望能够找出蕴含在其中的奥秘,最好是能够让自己一夜之间,就变成江湖中的绝顶高手,那样自己就能够风风光光地杀回连山镇,然后把风仪踩在脚下痛骂一顿。 “兄台作的好诗,真是好诗啊!”李牧还没有念出下面一句,一个少年的轻柔而又温和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李牧愕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侧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少年书生,正闭着眼睛,一脸沉醉模样,摇头晃脑地念叨着什么。 仔细去听的话,似乎就是李牧刚才无意间念的那两句诗。 只是对方吟诵诗词的水平,明显超过李牧不少,虽然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这两句诗句,从少年书生口中念出来时,却比李牧胡乱念的要有意境得多。 没等李牧反应过来,少年书生便已经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冲着李牧展颜一笑,和煦异常。虽然时值初秋,李牧依旧有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心情不由自主地就好了起来,也对书生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此时李牧才发现,少年书生长得有些瘦弱,但却是风姿卓越、英俊异常,甚至有种无法以言辞来表述的优雅和高贵。 在此之前,风仪是李牧见过的少年中,长相最为英俊、气质最为高贵的,但是和眼前的少年书生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足起来。虽然风仪在穿者打扮上更胜一筹,但是少年书生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气息,却是远胜过那些靠外物衬托起来的风采多已。 最为奇特的是,少年书生虽然看起来风度翩翩,却并没有一种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有的只是一种让人亲近的温和气息,更是风仪那种鹰视狼顾的模样,所不能比拟的。 至于李大少爷自己,他压根就没起过对比的念头,免得打击自己的自信心。 心中赞叹了一番之后,李牧大爷却有些不爽地盯着少年书生的右手,他认为这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事物—— 那就是一把折扇,一把深棕色,上面画着几颗方竹的折扇。 特别是眼下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中,这位看起来哪里都好的少年,却偏偏要在摇头晃脑的时候,不时地扇动几下折扇,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显示出他是读书人的身份一般。 但实际上,正是这把折扇的存在,反而完全破坏了少年那种温润而阳光的气息,让他身上莫名其妙地,就冒出了一股酸书生的味道。 “兄台高才,却是作的好诗句,令在下钦佩之极,若有冒昧打搅之处,还望兄台莫怪。”见李牧抬头愣愣地看着自己,少年书生也不以为意,唰地一声合起折扇,拱手冲着李牧施礼道。 李牧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半响,才明白这家伙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可是自己刚刚没有作什么诗啊?这念叨的,可真不是自己写的…… 见李牧依旧没有说话,书生突然拿扇子敲了敲额头,有些惭愧地笑着道:“倒是在下鲁莽了,只是忽闻雅句,心中不胜欢喜,便也忘了自我介绍一番才好,实在是失礼,失礼了。” 言罢,也不等李牧说话,便又再次拱手道:“在下姓侯名若方,字子君,楚南云阳城人氏,今日有幸得兄台,心不胜欢喜之……” “在下牛文,做牛做马的牛,文章的文,今日得遇兄台,也是不胜欢喜……”李牧被对方几句名啊字的,给说得头昏脑涨,当下立即果断地站起来,打断了对方的自我介绍,以免继续听下去,若是真听到自己不明白的话,那可就是丢脸丢大了。 幸好这些天报假名已经报得顺溜,迷糊之中,倒也没有说错。 名为侯若方的书生脾气甚好,虽然被李牧有些无理地打断说话,却是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些开心地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看来牛兄弟也和在下一般,一见之下,便觉得你我颇为投缘……” 李牧不由抬手搓着鼻子,有些不明白侯若方的意思,却见对方用折扇在手中轻敲了几下,又对着李牧看了几眼,忽然笑着说道:“如此便是了,我看牛兄弟你年岁不大,应该未能超过一十八岁,那边是小于在下的年岁了。既然你我彼此投缘,在下又痴长几岁,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兄弟相称?兄弟相称……”李牧还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顺着侯若方的意思说道。 侯若方一听李牧也表示同意,顿时大喜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牛贤弟也是如此想法才对,既然如此,你我今后便是兄弟了。伙计,把我的茶杯拿到这边来,我要和牛贤弟品茗畅谈一番……” “好嘞,侯先生您稍后。”茶博士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从邻桌拿起侯若方的茶杯,放在李牧桌子的一侧。 李牧还是有些发愣,就这么简单的一下子,自己就成了小弟,而且还有了一个不知身份的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茶楼不能卖酒? “贤弟,贤弟,你不请愚兄先坐下来吗?”侯若方微笑着,轻声对李牧说道。 李牧使劲晃了晃脑袋,这下才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没有在做梦,而眼前这个满脸温和笑容的书生,也确实已经自顾自地成了自己的兄长。 “这……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啊?”李牧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 但是事已至此,李牧也不好开口拒绝,只好抱着多一个大哥,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坏处的想法,便也拱手说道:“兄长勿怪,小弟由于长年在外游学,时常感到形只影单,颇为孤寂;不成想能够结识兄长,心中却是欢喜得有些糊涂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莫怪,莫怪……” 说完之后,立即帮侯若方拉开椅子,请这位新结识的兄长坐下,尽到一个小弟应该尽的责任。 侯若方满脸笑容地坐了下来,又对李牧摆摆手道:“不怪不怪,唯有如此,方才说明贤弟乃是性情中人,愚兄岂有责怪之理?贤弟也快些坐下,你我兄弟初次见面,理应多多交流才是。” “你他娘的,也知道我们是初次见面啊?” 李牧心中暗自嘀咕着,嘴上却一叠声地说道:“是是,多谢兄长宽宏,还请兄长安坐,待小弟再去要一些零食来,你我兄弟长谈之时,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太过……” 李牧“太过”了两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才好,总不能说是太过无趣,或者是太过无味,甚至是太过无聊,所以才需要边喝茶,边吃零食来打发时间吧? 这话要是敢说出来,恐怕刚刚结拜的兄弟,还没等捂热,就立马要反目相向了。 既然说不出来,李牧也就不再“太过”了,直接转头对茶博士喊道:“伙计,拿一些花生瓜子或者炒豆之类的过来,或者你这里还有什么其他零食,也都拿一些过来,待会一并算钱便是了。” 在茶楼里要东西吃,李牧也算是行家里手,以前在连山镇时,就经常被一些商旅差遣来差遣去的,今日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喊得也是有模有样,颇有一副暴发户的气概。 侯若方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牛贤弟,也不说话。 直到李牧重新坐下来时,这才举起茶杯,温声说道:“听贤弟的口音,似乎也是我楚南人氏才是,只是其中偶尔夹杂着些岳西语调,听起来倒是有些像岳西渭阳城,或者是楚南连山镇这些地方的人,不知道愚兄猜得对不对?” 你大爷的,这样也能够猜到啊?读书人果然都是可怕的。 李牧心中不由有些警觉起来,江湖中果然藏龙卧虎,就连茶馆里的一个酸书生,居然也有这样的能力,自己若是再不小心一些,被人查到伤心碧就在自己身上,最终的结局,恐怕就是埋骨在城外的荒草堆中。 正当李牧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位茶博士正好端着零食来到边上,正好替李牧解了围,让他多了点思考的时间,不至于太过尴尬。 只见茶博士满脸笑容,勤快地把几碟花生炒豆放在桌子上,便微微躬身道:“二位客官请慢用,小的那边还有些事要忙,就不在跟前伺候了,还望客官莫怪。” 侯若方笑着点了点头,茶博士便礼貌地走了开去。 李牧不由有些感叹,这大城市里的人,感觉就是不一样,自己在连山镇时,也算是能说会道的了,但是和这个茶博士比起来,可就有些相形见拙了,眼下想要编一个瞎话,居然都编不出来。 思来想去,李牧都觉得“连山镇”这三个字,实在是危险了一些,相比之下,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渭阳城,倒是显得相对安全不少。 当下便装作被茶博士打断的样子,笑着说道:“兄长真是好眼力……哦,不是,是好耳力,一下子便听出小弟的出身,小弟正是岳西渭阳城人氏……” 正当李牧想要继续编瞎话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阵寒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冷颤,便没能接着往下说去。 侧面的侯若方,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二人同时转头,正想要询问茶博士的时候,却看到门口的布帘已经撩起,走进来好些客人,看人数约莫有十二三人的样子,个个腰间都挂着兵器,看起来彪悍异常。 除了两名腰间佩剑的中年女子,以及一名背着一把黑色短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和蔼男子之外,其余的都是些身穿劲装,看起来约莫二三十来岁模样的精壮男子。 其中一个大汉长得更是粗壮结实,脑袋顶上油光发亮,看起来腰围似乎真的和身高差不了多少,顿时让李牧对西楼旧梦的崇拜之情,又再次浓烈了几分——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身高和体宽差不多的人。 大汉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面上长满横肉,胡子更是根根直立,有如长在脸上的钢针一般,看起来颇有些面目狰狞的模样,虽然头顶光光,却没有和尚的戒痕,想必是天生如此才对。 肩膀上扛着一把硕大的狼牙棒,根根利齿在火炉发出的火光中,闪烁着丝丝寒芒,让李牧看得直冒寒气。 好家伙,这要是挨上一下子,恐怕不是骨折,就是脑壳开花的下场。 一行人怎么看,都不是善男信女的模样,茶博士赶紧殷勤地上前伺候着,又带着大伙来到最好的位置上坐下,顿时让李牧二人边上的几张桌子,立马坐得满满的。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这话倒也是有些道理的。 茶楼里的茶博士们,虽然身份低微,但是茶楼中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会出现;这些茶博士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早就锻炼出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人好伺候,什么人不好伺候,什么人能够拖延,什么人不能得罪,心中已然是一清二楚。 就眼前的这一行人,个个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凶神恶煞,肯定属于不好得罪、也不太好伺候的。但是事情总归是有两面性的,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凶恶,却往往出手大方,只要伺候的好了,给的赏钱自然也不会少,远不是一般客人可比的。 比如他们边上的李牧大爷,想要他给赏钱?做梦去吧。 “哐嘡”一声响起,只见那名光头大汉走到桌子边上,把肩膀上的狼牙棒拿了下来,往桌子上一放,顿时震得桌子上的茶杯茶碗一阵乱跳,也震得茶博士的眼皮子一阵乱跳。 “小二,先给大爷来十斤金阳烈,再切五斤熟牛肉来。”大汉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已经粗声粗气地喊道,“老子在中原时,就常听那些来过楚南的兔崽子们说,楚南的金阳烈口味独特,后劲绵长,称得上是绝世好酒。老子暗地里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口水,这次好不容易来到楚南,定要好好喝他几顿才行,要不然回去也没啥好吹嘘的。” 光头大汉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却不成想声音倒是浑厚绵长,并没有那种凶神恶煞的感觉,反倒有一种憨厚直率的味道。 至于他说的金阳烈,倒也算得上是楚南名酒,不但酒色清冽,香味醇厚,喝到嘴里的感觉,更是别具一格。 李牧自己虽然没有喝过,但是据三叔公和一些长辈的描述,该酒入口时有如刀割,顺喉而下时更是如同吞食火炭,直到进入肚子里之后,才会变得温软绵长,热气腾腾,确非普通烈酒所能比拟。 虽然酒是好酒,但是这位大爷明显搞错了地方,他进来的是茶楼,而不是酒馆,跑到茶楼里来要酒喝的,这位光头大爷的行为,就算不是空前绝后,恐怕也是古今数少有的了。 若不是一帮人不是扛枪就是带剑的,想要拆掉“品竹楼”估计也费不了多少功夫,茶博士说不定都要怀疑,这浑人是不是故意来找事的。 但既然这浑人已经进店,断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事情,何况就算想赶,估计也没有这个胆子。因此茶博士也只好苦着脸道:“这位爷,您先请安坐,小的这边是茶楼……” “茶楼?茶楼难道就不能卖酒的?不卖酒的还要放这些酒碗做什么?”光头大汉不等茶博士说完,便好奇地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碗,左看右看,似乎都觉得应该是酒碗才对。 茶博士的脸不由更苦了一些,知道这种事情估计是解释不清楚了。 云阳城虽然不是楚南最大的城市,但也算是水陆通衢之处,来来往往的商旅不少,时间久了,这种浑人偶尔总能遇上一两个的;茶博士也知道,这种浑人最是不好招待,他们往往认死理,自己觉得应该如何,那便是如何,任你说出个花来,他们还是照样提自己的那些要求。 实在是自己这些能说会道的茶博士们,天生的劲敌啊! 比如眼前的茶杯茶碗问题,在他们心中,这就是倒酒喝的酒碗酒杯,说不定心中还在怪店家小气,怎么不弄一些大碗来,尽是放一些小碗小杯子的,让人喝得不痛快。 “小二,你这酒碗也太小了点,这能盛多少酒水?喝起来一点也不过瘾,难道还怕大爷不给钱不成?”茶博士刚刚想到这茬,光头大汉果然非常配合,及时把茶博士心中想到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茶博士顿时目瞪口呆,除了心中翻几个白眼之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碗太小,喝不饱 “怎么?难道真的是怕我给不起酒钱?”大汉随手抛了抛手中的茶碗,似乎有些得意,却又故意装作愣愣地问道。 茶博士不由哭丧着脸,突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但是事情还得解决才行,当下只得重新堆起满脸笑容,转向同桌的另外几位已经坐下的客人,准备迂回出击,施展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不再和这浑人正面较量,费心费力却又毫无进展。 “几位爷,小店只是一个茶楼,卖的都是当地产的一些茶水而已,实在是没有酒肉可上啊,还望几位多多包涵,小的这边先谢过了。”茶博士微微躬身,对着桌子上的几位客人施礼道。 见茶博士不肯理会自己,光头大汉不由眼睛一瞪,吓得茶博士又是哆嗦了一下,心中暗自叫苦,只好再次转身对着光头大汉,点头哈腰地说道:“这位爷,不是小店不肯卖酒给您,而是真的没有啊!况且您看这秋雨绵绵,天气阴冷,喝酒定然伤身。但若是能有几杯热茶下肚,那定然是通体舒泰,驱寒暖胃。” 这是茶博士多年来,在与几位浑人打交道之后,得来的宝贵经验。知道这种浑人虽然难对付,但是往往都会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人,能够镇得住他们才是。 要不然这些人,早就把江湖中人得罪个遍,不是被杀就是被卖了,哪里还能够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还在充大爷。 光头大汉的正面和侧面,一对中年男女刚刚坐下。 男子岁数较大,约莫有四十来岁的样子,长相极为普通,属于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只是面带面色异常和蔼,看起来像是非常好说话的样子。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套,从一头露出来的抢尖可以看出,里边装的应该是一把长枪才是。 女子身穿一套普通的灰色棉布衣服,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头上梳着一个简单而整洁的发髻,除了一根乌黑的木簪子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饰品,显得极为简朴干练。 长相倒也算得上是姿容秀丽、风韵犹存,只是面有愁苦之色,总是皱着一双眉头,导致两道眉毛成八字形朝下垂着,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诡异。 原本佩在腰间的一把长剑,此时也已经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剑鞘看起来也是极为陈旧,呈现出一种发白的浅灰色,淡黄色的剑穗悬在桌边,如同一缕淡淡的流云,轻微的晃动着。 “行,那就给大伙都上一碗热茶吧。”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俏丽妇人,见对方似乎不愿说话,便微笑着应道,“另外你店里若是有什么吃的零食之类的,也给大伙上一些,到时候一并算钱给你就是了。” 茶博士顿时如蒙大赦,也不再理会瞪着牛眼的大汉,赶紧摆好桌子上的茶碗茶杯,转身去拎柜台边的茶壶,准备给这些大爷们倒茶。 “三哥,那怎么成?我们连续赶了十几天路,好不容易才赶到了云阳城,这一路上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的,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光头大汉有些不愿意,还没等茶博士上茶,便嚷嚷起来,“况且,这鸟茶有什么好喝的?上次就是去了茶楼喝茶,喝得我两天吃肉都觉得没味道……” 原来这家伙知道茶楼是喝茶的,只是故意闹腾,想要混点酒肉而已。 中年男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似乎拿自己这个兄弟没办法,有些为难地看着光头大汉,正想要开口劝导时,却见身边的女子扬了一下眉梢,盯着大汉柔声道:“老四,我们这次过来,可是有要事要办的,你硬是要喝酒的话,三嫂我也不拦你。但最后若是因为你喝酒喝醉了,误了少盟主的大事,你自己过意的去吗?” 女子声音有些干涩嘶哑,虽然语调极为轻柔,但是听在耳中却并不舒服,只是说到少盟主三个字时,却突然间充满了母性的味道,倒是让人不自觉间,就忽略掉对其声音的不适。 “这个……” 光头大汉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之色,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对女子说道:“多谢三嫂提醒,若是真耽误了少盟主的大事,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对得起……” “老四,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心事我们都明白,可是大哥待我们如同亲兄弟一般,你……唉……”中年男子突然插话,打断了光头大汉,似乎不愿意大汉继续说下去。 最终却是脸色黯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也别老说这些话,大哥是待我们亲近,但是老四也是重情重义的人,才会一路从家乡追着出来,独自一人寻找了十余年,你当是容易的吗?”女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是颇为同情光头大汉,护着他不让丈夫再说。 “唉……” 中年男子看着光头大汉,目中露出恻然之色,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低头再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光头大汉目中露出黯然之色,正想要说话时,却见女子冲他摇了摇头,柔声说道:“老四,你什么都不用说,先坐下来,等到这次事情办完之后,你想要怎么喝,就怎么喝,哪怕喝得醉死了,三嫂也会把你拉回中原,在那个地方埋起来,也就是了。” 光头大汉缓缓坐了下来,眼睛变得通红,却又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被女子话中的某些含义,勾起了一些尘封的回忆;又像是一个不被人理解的小孩子,想要躲进大人怀中,痛哭一场。 女子伸手拍了怕光头大汉粗壮的胳膊,叹息着说道:“这么多年来,你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为了少盟主?这些三嫂自然看得出来。何况你这喝酒喝得烂醉的习惯,还不就是因为心中有苦,却又迫于兄弟情义,不能够说出来罢了。” “芸娘,不要再说了。”中年男子皱了下眉头,打断了女子道,“这种事情,又能怪得了谁?只能怪造化弄人罢了。等会若是碧玉到了,你们千万不可提起这些,免得他多想,明白吗?” “你们男人啊,就知道这般想,碧玉就算知道了,难道还能够有多的想法不成……”女子斜了一眼丈夫,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光头大汉也是摸了下胡子,低着头不再说话。 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直到茶博士把茶水倒好,又战战兢兢地离开之后,光头大汉才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已经不见了沮丧的模样,依旧满面红光地说道:“三哥、三嫂,你们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因为关心我,当我是兄弟,才会这般说的。你们就放心吧,我牛大海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肯定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哈哈哈……” 大汉一边大笑着,一边拿起手中的茶杯,也不管里面的茶水烫不烫,哐嘡一声往嘴里一倒,随口就咽了下去,看得远处的茶博士,眼皮子又是一阵乱跳,顺带着嘴角都抽搐了几下。 他是知道自家茶水的温度的,这刚离开火炉的滚烫茶水,哪怕是倒一点点在脚上,那都是要脱一层皮的事,这浑人直接喝了下去,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中年男子皱了下眉头,似乎是觉得正想要说话,却见妻子对自己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便也低头轻抿着茶水,不再说话。 牛大海的肠胃,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滚烫的茶水喝下去之后,居然脸不发红心不跳,就跟没事的一样,反而转头高声吼道:“小二,你给我过来。” 茶博士正思索着要不要提醒一下掌柜,免得最后出了人命不好收拾,恍恍惚惚间,被这洪亮的吼声,又是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依旧活蹦乱跳的大汉,有些不知所措。 “小二,过来一下。” 看着面皮抽搐的茶博士,大汉似乎发现自己太凶了一些,当下只得放低声音道:“过来一下,又不会吃了你,磨磨蹭蹭的不像个男人。” 这下更是不对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爷,居然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场面诡异到无法形容的程度,还不如刚才凶巴巴的样子,来的正常。 “噗”的一声,不远处的侯若方,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觉得太过滑稽,一不小心之下喷出了一口热茶,不停地咳嗽着。 “这些个读书人,怎么喝口茶都喝不进去,一点都不像个爷们,倒是有点像那个啥来着,那啥兔子什么的来着……”大汉瞄了一眼侯若方,有些不屑地嘟嘟哝哝道。 似乎他也知道这样说别人不好,所以故意放低了声音。 但是就凭他的大嗓门,虽然故意压低了不少,在别人听起来,还是跟在耳边大吼,也没有多少区别,听得边上的中年男直皱眉头,俏丽妇人也是一脸无奈。 此时茶博士万般无奈之下,磨磨蹭蹭地走到大汉跟前,苦着一张脸,等待着这位大爷的吩咐。 只见牛大海摊开手掌,指着手中的茶杯道:“给大爷弄个大碗来,就这么一个小杯子,那要喝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喝得饱?” “你大爷的,你去死吧,茶是用来喝饱的吗?”茶博士差点跳了起来,心中暗自咒骂着。 不过盯着牛大海的手掌看了几眼之后,茶博士这才发现,那个平时看着挺大的茶杯,似乎真的变小了一些。 宽大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小茶杯,看起来就像是在一个脸盆里,放了一个细小的橘子,显得周围异常空旷。而周围密密麻麻的老茧,倒是显得原本极为普通的茶杯,顿时变得细腻异常。 当然,只要不是要酒喝要肉吃,换个大茶碗这种小事情,茶博士还是很愿意去做的。当下便点头哈腰地接过茶杯,跑到柜台边上,去换了一个最大号的茶碗过来。 “这还差不多,要不然还有个什么喝头……”大汉端起桌子上的巨碗,一边摇头晃脑地喝着茶水,一边嘟嘟哝哝地说着话,总算暂时安静下来,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茶博士也松了口气,颇为鄙视地斜了一眼大汉,敢情这家伙一边喝着茶,一边却在想象着自己是在喝酒。 这需要多么奇葩的想象力,才能够做到这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愚兄与贤弟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侯若方气得满脸通红,义愤填膺地低声吼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展现读书人大无畏的气节,去找边上的光头大汉理论一番,看得李牧既是担心,又是热血沸腾。 据西楼先生所说,战争中的境界排序,那就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伐谋和伐交,岂不是都需要用到嘴皮子才是?这位新结识的兄长,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忽悠成了小弟? 况且西楼先生也说过,江湖中武功的最高境界,不是那些你一刀我一枪地互相厮杀,而是一种叫做“口诛天下”的本事,据说达到这个境界之后,只要施展开来,那就是来多少死多少的事情。 更为神奇的是,李牧甚至从借来的一些古籍中看到过,据传上古神话时代,仙人们最厉害的手段,不是什么飞剑符纸,也不是什么大阵法宝之类的,而是一种名为“言出法随”的境界神通。 达到这种境界的仙人,只要随口说一句话,弹指之间,对手就会灰飞烟灭,什么厉害手段,什么通天法宝,统统毫无用处。 当然,李牧认为这些神怪小说中的东西,也就是胡编乱造而已,这天下间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人,早就一统天下了,哪里还会有大楚和草原王庭之间,年年你来我往的厮杀? 至于这些高人们有没有空去灭国杀敌,就不是李牧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就好像一对夫妇,总认为皇帝每天都要吃带馅的包子,每夜都要躺在金银堆里睡觉,是一样的道理。 正当李牧思索着,到底是应该鼓动侯若方上去评理,还是应该拉住这位结义兄长,阻止他准备用脑袋去试试狼牙棒威力的愚蠢行为时,却见侯若方猛然平静了下来,低声自语道:“先贤云:不迁怒,不贰过。原本就是我先笑话对方,有错在先,又岂能推卸过错?况且这位光头大汉,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的粗人,我辈读书人,自当一日三省、严以律己,若是与这些粗人计较,岂不是有辱斯文?” 这理由找得,不但光明正大,而且前后矛盾。 便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顿时扑灭了李牧所有的想法,不管是激动的、崇敬的、幻想的还是鄙夷的,统统化为一股寒流,从心底直冲脑门,在打了一个寒颤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牧嘴角动了动,想要说几句话,最终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对方连先贤的微言大义,都拿出来给自己的懦弱当借口,要是李牧继续出言鼓动的话,倒是变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了。 当下只好一脸无语地看着对方,只觉得自己新结识的这位大哥,还真是一位妙人,着实有很多地方,是值得自己学习的。 侯若方似有所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讪笑着说道:“倒是让贤弟见笑了,只是家父替为兄起‘子君’这个字的时候,便是为了告诫为兄,做人要像君子那般,懂的与人为善才是,万万不可得理不饶人,或者作出什么欺负外乡人的事情……” “兄长说得极是,对方不过一群粗人而已,有失礼节也是正常之事,若是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去苛责对方,岂不是显得兄长也是不懂礼节之人?”李牧无话可说,只好笑着为这位新出炉的兄长解围。 只是拼命压低的嗓子,表明在他心中,对那把狼牙棒,也是极为畏惧才是。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红,只好接着自我解围道:“况且,那位扛着棒子的大汉,看起来相貌淳朴、心思单纯,定然不是故意为之才是,兄长不与其计较,正是显得兄长乃谦谦君子是也。” “正是如此,贤弟真乃为兄知己也。”听了李牧这个说法,侯若方不由眼睛一亮,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而不是一个欺弱怕强的懦夫。 至于对面这位牛贤弟,能够把牛大海长满横肉、极为狰狞的面孔,看成是相貌淳朴、心思单纯的模样,到底需要多么强大的眼神,侯愚兄似乎也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 二人都为自己懦弱的行为,找到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之后,不由感到心情异常舒畅,便继续开始天南地北地瞎聊起来。 聊着聊着,李牧这才发现,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而对面这位新结识的大哥,虽然胆子小了一些,但是肚子里的货色,倒是非常配得上他的相貌,不但算得上是满腹经纶,腹有诗书,更是对大楚的一些山水地理,时政弊端之类的,也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甚至对江湖中的一些事情,也能够说得头头是道,说道精彩之处时,几乎会让李牧产生一种错觉,对方不是一个年轻书生,而是一个在江湖中,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若是非要拉一个人出来作比较的话,在李牧有限的认知里,似乎只有连山镇的西楼旧梦,才能够在见识和才学上,比得过这位年轻的书生。 正当李牧听得兴高采烈时,又陆陆续续进来几批人,都是些带着兵器的江湖中人,渐渐就把茶楼里的空余位置,全都坐满了。 听这些人说话时的口音,天南地北的都有,但大部分应该来自岳西和中原,还有一些就是楚南本地人氏;这些平日里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相见的人,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都聚在了一起。 茶博士虽然有些害怕,却也颇为无奈,只得异常勤快地替大家倒上茶水,便躲到一边不敢出声,以免惹到这些大爷,到时候拆了茶楼也就算了,若是把自己的人也给拆了,可就不知道上哪里哭去。 掌柜的也是一脸担忧模样,可又不敢有任何不满的意思,想必也是担心被这群凶神恶煞给拆了,只得埋头在柜台上,连算盘都不敢再拨,只是一味地翻着账本,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李牧虽然也有些担心,觉得这些人会不会就是清晨时听到的,那些带着“家伙”的家伙;但又不敢马上站起来走人,若是这些人真的是来找伤心碧的,自己这么做,岂不是显得心中有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这里,李牧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聊天也不是那般起劲了。 侯若方似有所觉,便极为识趣地停下说话,微笑着问李牧道:“贤弟出来游学已经多长时间?不知接下来可有去处?” “小弟也没有想好,只是前些日子听人说起,楚南偏远之地,十万大山处风景秀丽,风物神奇,心颇向往之,便欲前往一游。”和侯若方说了一阵子话之后,李牧也不知不觉间,说话也变得有些文绉绉起来。 侯若方却皱了下眉头,沉吟着问道:“贤弟可会武功?” 李牧心中一惊,又有些莫名其妙,迟疑着应道:“不会,不知兄长为何问起这个?” “贤弟,你未及弱冠,便出门远游,这份勇气,愚兄是极为佩服的。”侯若方看着李牧,真诚地说道。 说完之后,却又再次皱起眉头,神情中略带着几分责备之色,缓缓开口说道:只是为兄不得不说,贤弟的行为有些太过鲁莽,如今我大楚虽然承平已久,但是各地山贼水寇,依旧不在少数,你身无武功,便极易遭到贼人杀害,若最后真是丧命他乡,岂不是徒惹家中二老伤心?” “我他娘的也不想啊,是别人非逼着我出来逃命的,我要是不出来逃命,倒是极有可能丧命家乡,更加惹得父母伤心……”李牧满心无奈,却又无法说出来,憋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倒是掩盖了内心真实想法。 侯若方却误以为李牧被自己责备,正满心惭愧,不由笑着安慰道:“当然,话还是要分两头说的,贤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勇气,足见不凡,只要能够保护好自己,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那是定然之事。” “多谢兄长吉言,小弟不胜惭愧!”李牧不敢说实话,只得将错就错,继续往下编故事,“只是听兄长这般一说,小弟也有些担忧起来,不知眼下却是如何是好?” 侯若方似乎并无察觉,依旧沉吟着说道:“十万大山虽然风光秀丽,风俗奇特,更有一些奇珍异兽,闻所未闻,但是山中蛇虫密布,瘴气蒸腾,虎豹横行,进入其中,那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场。更兼距离遥远,路途凶险,因此为兄绝不赞同贤弟现在过去……” 李牧听得心惊胆战,虽然有些不愿相信,但是见侯若方说得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又不是假的,心中不免有些犹豫,难道叶七和颜昔,竟然会害自己不成? 只是侯若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话中似乎还有些其他意思,却是有些不便明说的模样,李牧便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兄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为小弟指点迷津?” 侯若方笑了笑,笑容中颇有些智珠在握的味道,又习惯性的摇了几下折扇,这才文不对题地问道:“贤弟可知为兄现今任职何处,是做何营生的?” “你大爷的,要说就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干啥的?” 李牧不由暗自腹诽着,嘴上却异常谦逊地问道:“还请兄长赐教。” 侯若方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位牛贤弟的知情识趣,感到非常满意,这才微笑着说道:“愚兄现为云阳城最大镖局,振威镖局的账房先生,还兼着镖局的首席西席,手执白纸扇……” 说到这里,侯若方突然停了下来,再次狠狠地摇了几下折扇,像是为了说明,自己的“手执白纸扇”,那是货真价实的,倒是让李牧看的非常无语,担心他会伤风着凉。 正当侯若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见对面的牛贤弟面色骤变,发出一声惊呼道:“振威镖局,你就是振威镖局的侯先生?” 侯若方不由一愣,心中有些不确定,自己以前难道见过这位牛贤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拨动琴弦的人 茶楼中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够听到窗外秋雨洒落的声音。 那些低声说着南腔北调,一脸小心翼翼的江湖中人,似乎都被李牧的一声惊呼,给吓得不再说话。 侯先生?到底是哪个侯先生?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江湖中什么时候,又崛起了一个新的高手? 怪异而紧张的气氛,渐渐在茶楼中弥漫开来。 茶楼中所有的人,都有些目光不善地看向李牧二人,因为“侯先生”三个字,是从李牧嘴里吐出来的,而李牧说话的对象,应该就是他对面的少年书生才是。所以要么这少年书生就是“侯先生”,要么这少年书生,知道一个叫“侯先生”高手,眼下正潜伏在哪里。 李牧脸色有些发白,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数十人的目光,形成一股巨大的气势,虽然杂乱不堪,却依旧不是李牧能够承受的。若不是担心起身跑路,会引起更大的误会,李牧都有一种跳窗逃命的想法。 侯若方似乎也被吓得不清,哆哆嗦嗦地想要端起茶杯喝茶,努力尝试了几次之后,却依旧没有成功,反而把茶杯和盖子碰得叮当作响,在静谧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清脆而凌乱的声音,似乎成了一种特殊的信号,让原本就极为压抑的气氛,突然变得躁动起来。那些原本就互相防备的江湖中人,也开始用更加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陌生人。 甚至,有几个比较急躁的愣头青,已经悄悄把手放在了兵器上。 掌柜和茶博士,已经吓得面色发青,眼看着一群凶神恶煞,就要把茶楼当成火并的场地,但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心中不停地祈求着漫天神佛,希望这群凶神恶煞打起架来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千万不要闹出人命才好。 至于拆了茶楼该怎么办?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手放在了兵器上,眼看着气氛如同绷紧的琴弦,只要有人轻轻一拨,琴弦折断的那一瞬间,便是这群江湖人士火并的时刻,到时候茶楼里的人,恐怕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说谁有错,哪怕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仅仅就是一个傻傻的少年,在听到了一句惊人的话语时,发出的一声赞叹而已,却也绝对不可能放下手中的兵器,因为你不能保证,你身边的人,也和你一样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就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身不由己。 剩下的,就是看谁来当这个拨动琴弦的人,也许是你,也许是他,甚至不是你我他,而是一个不小心摔落在地上的茶杯,都有可能引起茶楼里的大混战。 李牧已经有些相信老鬼的话,这些人是来抢宝物的,要不然不会个个都紧张兮兮,好像身边的陌生人,都随时准备着对他们下手一般。 “到底要不要站出来解释一下?” 李牧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焦急地思索着,在短短的一瞬间,心思就转了不知多少圈,最终却依旧没有一个确切的想法。 原本他认为,自己应该站出来解释一下,毕竟这件事情,是由于自己的莽撞引起的,总需要自己来承担责任才是。况且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能够决定几十个江湖人士的生死,在害怕的同时,心中居然有些莫名的兴奋。 当然,这几十个人当中,也包括了他自己,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但是在最后时刻,李牧又有些犹豫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身上的伤心碧。他担心自己站出来解释的话,要是这群人相信了倒也好说,但若是这群人压根就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反而对自己实施攻击的话,最终就极有可能,会暴露伤心碧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李牧并不知道,伤心碧对于普通江湖人士来讲,实际上是极为陌生的,有些人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他总是固执地认为,伤心碧作为秘境门派最重要的密宝,也就等于江湖中最为顶级的秘笈才是。 一本普通的武学秘笈,就有可能引起江湖人士厮杀抢夺,更何况这种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就算是见到了,也抢不到手的高深秘籍,那还不得拼到最后一口气,也不肯放弃? 虽然李牧也不确定,这些人到底还认不认识,已经变成白色的伤心碧,但不管怎么说,即便这些人不觉得这是伤心碧,仅仅凭着白色玉璧的珍贵程度,一样可能引起众人的争抢。 就连风仪这种世家子弟,都有些贪恋自己怀中的玉璧,更何况这群江湖中的土老帽? 一时间,李牧不由陷入了两难之境,似乎解释和不解释,最终都有可能导致混战的发生。 “不解释,他们肯定火并,最后糊里糊涂地丧命,想必我自己也逃脱不了,说不得还得连累这位新结识的兄长。” 李牧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侯若方,发现对方似乎平静了一些,正眯着眼睛朝四处乱看,像是在寻找逃跑的方法。 “若是解释了,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就算这些人不小心发动攻击,最后伤着自己,也该知道本少爷不会武功,总不会再继续火并下去了吧?” 李牧继续沉思着,却没有发现气氛越来越紧张,已经有几个人,开始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刻,便会拔出兵器互相砍杀起来。 “就算是最终杀了我,又因为怀中的伤心碧起了争执,还是互相杀了个天翻地覆,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了。只是害了我这位新结识的兄长,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李牧咬了咬牙,准备站起来当这个拨动琴弦的人,却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了一直战战兢兢的侯若方,突然之间站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准备逃跑的模样。 此时只要有一丁点响动,都可能引起众人的厮杀。 但是怪异的是,侯若方居然站起来时,居然是无声无息的,随后又蹑手蹑脚地想要朝外走去。当众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时,却突然发现,这家伙莫名其妙地,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众人楞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的书生,不知道是被凳子绊到了,还是因为吓的腿软,此时正坐在地上,正举着袖子,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那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李牧感到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居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恍恍惚惚之间,不由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清冷而湿润的空气,慢慢让李牧平静了下来,这才开始朝四处看了几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自己这位新结识的侯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好坐在牛大海脚边,一边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一边还不忘摇动几下手中的折扇,满脸不好意思地神情,正冲着光头大汉傻笑。 “你们这些读书人,胆子也太小了一些,就这么一点场面,怎么就吓得躲到老子脚边了呢?怪不得别人都说,只要一看长相,就知道老子是个好人呢。”牛大海挠了挠脑袋,把手从狼牙棒上挪开,瓮声瓮气地对侯若方说道。 说完之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好人,牛大海又伸出比侯若方大腿还要粗的胳膊,小心地揪着侯若方的后领,轻轻松松地一下,就把对方从地上拎了起来。 最后,居然还不忘用蒲扇般的大手,替侯若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看样子是准备要把好人做到底了。 虽然,看着侯若方呲牙咧嘴的模样,想必这几巴掌拍得恐怕不轻。 牛大海洪亮的声音,就如同一柄巨大的铁锤,瞬间砸破了原本就有些缓和下来的氛围,让大伙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连他同桌的中年男子和俏丽妇人,面色也都渐渐缓和下来,把手从兵器上挪了开去。 “呸,老子还以为来了什么高手,原来就是一个酸书生,这腰还么有老子的胳膊粗呢,吓得老子差点砍人,真是晦气。”一个拎着一把大斧头的壮汉,低声嘟哝了几句,又重新转过身去,把斧头放在脚边,继续喝起茶来。 “就是,吓死老子了,本来就紧张着呢,要不是这边江湖同道多,老子定要收拾他们一顿。”壮汉同坐的一个瘦子,有些不忿地看了一眼李牧,眼中闪动着凶光。 最终却似乎觉得,和李牧这样的小孩子计较,会在江湖同道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便也在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自顾自地吃着瓜子,不再理会李牧。 大堂里重新恢复了原本模样,甚至比刚才更加热闹一些,要茶要零食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乎经过刚才的紧张氛围之后,大家紧绷的心弦,反而有些松懈下来,不再互相严密提防。 甚至有几伙口音相似的人,都开始互相打起了招呼,茶博士也带着满头冷汗,重新堆起满脸笑容,给各位难伺候的大爷们端茶倒水,殷勤地伺候着。 似乎刚才的紧张氛围,只是记忆中的一段错觉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诡异的巧合 从极静到极热闹的转变,显得有些突兀。 仿佛所有的人,都在刻意装出一副热情的模样,以拍打胸口的动作,还有故作豪迈的笑声,来显示自己的心胸坦荡,亦或是来缓解内心的紧张,以及对未知的不安。 也许,还有一种上不得台面的可能性,那就是经过刚才的情景,让这群眼高于顶的江湖中人,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此次出来办事,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甚至有可能会为此丢掉性命。 因此,大家都有种拉帮结派的意思,借此来增加自己一方的实力。 当然,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是如此,比如那位背着长枪的中年男子,此时并没有关注其他江湖人物,反而转头看了一眼李牧,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低声说道:“小兄弟,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一些,万不可这般一惊一乍的,要知道江湖中时刻充满着危险,大伙的心弦都是绷得紧紧的,任何不合常理的举动,都可能会被认为是不友好的表现,最后演化成流血争斗,害了自己的性命,明白吗?” 李牧楞了一下,才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正想要起身答谢的时候,却听到那位俏丽妇人道:“子雁,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别把孩子都给教坏了,今天只是情况比较特殊好不好?我们不也是也没有料到,这条消息,居然会引来这般多的江湖同道,眼下正担心着呢。” “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不管怎么说,进入江湖之后的第一要务,不是学习高深武功,也不是抢夺绝世宝物,而是要先保住性命才是。”中年男子非常自然地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倒是和他的模样极不相符,顿时引来了俏丽妇人的一个白眼,想必是他们夫妻之间,由来已久的习惯。 “就你理由多,怪不得能活到现在。”俏丽女子没好气地说道,下垂的眉毛瞬间恢复了正常,显得更加英气勃然,不再有那种诡异的气息。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反而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沉吟着说道:“芸娘,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此次消息传播的速度和广度,都超过了我们以往的认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被称为芸娘的俏丽妇人点了点头,犹豫着说道:“我也觉得奇怪,我们是无意间,从神剑堂那边得来的消息,照理说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才是吧?可是眼下……” “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绝对不适合这位小兄弟知道,就算是我们自己,也要加倍小心才是……”中年男子满脸担忧地摇了摇头,阻止了芸娘继续说下去,看样子是真的担心让李牧卷进去,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芸娘似乎也被丈夫说得有些担心,重新皱起眉头,又变成了眉毛下垂的诡异模样,倒是让李牧看的浑身不自在。 幸好没过几息时间,芸娘便又松开了眉头,抬头冲着李牧笑了一下,柔声说道:“这位少侠,你别听我家这位瞎说,江湖中虽然有危险,也有坏人,但更多的却是好人,比如你边上的这位牛大叔,相貌看起来有些凶恶,心地却是极为善良的。” 牛大海正有些尴尬地憨笑着,因为眼前的侯若方,已经不再擦拭冷汗了,而是开始揉起自己的屁股,他就算再笨,也知道这肯定是被自己好心的几巴掌,给打成这样子的。 正觉得面上无光的时候,却听见俏丽妇人夸赞自己,顿时心花怒放,立即从尴尬中回过神来,满面红光地冲着李牧不停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坏人。 看他那幅激动的模样,若不是有着侯若方屁股的教训,担心自己力气太大,会把李牧拍得趴在地上,说不定早就站了起来,上前狠狠地拍几下李牧的肩膀,以此表示自己的善良和热情。 “是,多谢大婶教诲,多谢大叔教诲,也多谢牛大叔教诲。”李牧立即站起来,冲着三人施礼谢道。 江湖中流传着“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说法,眼前的这一对夫妇,能够和自己说那么多,不管这面有多少是真的,都是值得自己感谢的才对。 至于牛大海,那只不过是李牧觉得自己眼光不赖,对方居然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属于淳朴善良类型的,因此顺带着安慰一下而已。 “哈哈,哈哈,不谢不谢……”牛大海不由更加开心起来,连油光滑亮的光头,都散发着微微的红光,大手不停地摸着浓密的胡子,都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中年男子不由哭笑不得,似乎对自己兄弟的孩子气,有些无可奈何,当下只好装作没看见,转头温和地对李牧说道:“少侠多礼了,这种事情哪里谈得上教诲,只不过一些常识罢了,当不得谢的。” 李牧自然明白,对方只是客气而已,正想要再次道谢时,却听见那名俏丽妇人也柔声说道:“看少侠的岁数,似乎和我们家碧玉差不多,待会碧玉过来的时候,你们倒是可以互相结识一番,将来在江湖上,好歹也多几个能够互相扶持的朋友。” “多谢大婶,等到碧兄过来时,晚辈定然要好好结识一番才是。”李牧不由感到有些欣喜,都说江湖中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因此对这种交朋友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拒绝。 况且只要看长辈的性格和人品,大约也就知道晚辈是个什么样子,从牛大海三人所表现出来的风姿和气度,想必那位叫“碧玉”的年轻人,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对于初入江湖的李牧来讲,自然是多多益善。 “呵呵,倒是我疏忽了。”俏丽妇人听完李牧说的话,不由掩口浅笑起来,“我们少盟主不姓碧,姓萧,叫萧碧玉,在江湖年轻一辈中,也算是有点名声的,等他待会过来时,少侠自然就会明白。” 似乎,只要说起这位名叫萧碧玉的少盟主时,芸娘的脸上便会露出母性的光彩,仿佛那是她心中最为重要,最为疼爱的人一般。 这种混合着骄傲、宠爱,还有一丝丝怜惜的复杂神色,对于李牧来讲,并不陌生,因为每当自己的母亲说起自己时,脸上流露出来的,也差不多就是这种神采。 但是明显,萧碧玉并不是芸娘的孩子,这倒是让李牧极为好奇,这名为萧碧玉的少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想起自己此次出逃,也不知道家中父母会如何担忧,李牧心情不由有些黯然,当下勉强振作精神道:“原来如此,倒是晚辈心急了,只是从大婶的话中,便已经可以猜测出萧兄的风姿,倒是让晚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结交一番了。” 芸娘似有所觉,眼中露出一丝关爱之色,面带鼓励地对李牧点了点头,便也低头开始喝着茶水,不再说话。 虽然极为思念家人,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有些不允许,李牧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忧,继续应付眼前的事情。 沉吟了片刻之后,便转身走到侯若方身边,低声说道:“兄长,小弟只不过是想要添一些茶水而已,你直接招呼茶博士过来便是,何苦非要自己去拎茶壶呢?你看这下差点摔着,岂不是冤枉得很。” 李牧并不打算责怪侯若方,毕竟自己和侯若方才认识不久,对方实在没有道理,一定要陪着自己送死,况且刚才若是有办法逃跑的话,自己大概也会丢下对方不管,先跑路再说。 侯若方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李牧的说词,旋即反应过来,顿时大喜过望,伸手拍着李牧的肩膀,满面红光地说道:“知我者贤弟也,为兄只是觉得方才太过安静,担心招呼茶博士,会打搅到大家,便想着自己去拎一下茶壶,也费不了什么事……” “你大爷的,说你胖,你到是喘上了。”李牧不由暗地里直翻白眼,对这位兄长的脸皮厚度,顿时有了新的看法。 李牧觉得,自己若是处于侯若方的位置,那是打死都说不出这种不要脸的话,甚至连继续和自己聊天,估计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隐约之间,李牧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侯若方刚才摔倒的那一下子,实在显得太过诡异,甚至可以说是恰到好处。正当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坐在地上,让所有的气势,顿时扑了个空,随后便也渐渐缓和下来。 而且非常凑巧的是,又正好摔在牛大海脚边,也只有牛大海这种浑人,才会在气氛紧张之极的情况下,依旧对侯若方摔倒的事情感兴趣,进而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浑话,倒是让原本就已经松动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若是摔在一个凶人脚边,说不定早就是一棒子敲了下来,哪里还会有后面的事情?以当时的氛围,只要见了血,大家说不定就会变得疯狂起来,最终肯定要演变成一场混战,甚至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李牧又转身看了一眼牛大海的位置,突然发现一个更为怪异的现象,那就是牛大海坐着的那个位置,似乎是整个大堂里,最不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 中年男子一脸和蔼,明显不是个喜欢打架的,而芸娘虽然满脸愁容,一样可以看出是个极为善良的人,更加重要的是,这三人的周围,坐着的全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人,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阻挡着所有想要攻击侯若方的人,保证他走到那个地方时,是绝对安全的。 “真的是巧合吗?到底是不是?”李牧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遇事不惊 李牧瞄了一眼侯若方,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若是巧合倒还好说,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这位新结识的兄长,也太过厉害了一些。几十道满怀恶意的目光,盯着李牧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能够想到这些? 侯若方已经坐了下来,看起来依旧有些紧张,只是脸色已经重新变得红润起来,正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也不管杯中茶水是否凉掉,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起来。 “希望是巧合吧,要不然真的那么厉害,那岂不是把我给卖了,我还得帮着他数钱?”李牧下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暗自思索着。 侯若方狼狈的模样,让李牧重新找回了一点信心。 “贤弟,贤弟你在想什么?先坐下来可好?你看那些个凶神恶煞,都在看着你……”侯若方见李牧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以为李牧已经看出来,自己是想要跑路的企图,不由有些尴尬起来,脸上露出讪讪的神情,轻声提醒着李牧。 李牧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依旧还站着,确实显得有些怪异,已经有几个面目狰狞的家伙,正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顿时吓得一缩脖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没事,肯定没事,江湖中不是讲义气吗?待会等那个啥来着,对,那个萧碧玉过来的时候,老子就抓住机会,拉着他俩一起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性兄弟,他们总不好意思出卖我了吧?” 李牧暗自下定决心,觉得总算给自己找出了一条活路,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咽着口水道:“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侯大哥,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是不是说,你是振威镖局的账房先生?” 被吓了一阵之后,李牧顿时原形毕露,再也装不出那种斯文样,就连对侯若方的称呼,也从“兄长”变成了“侯大哥”。 “正是,我们正是说到这里。” 侯若方点头应道,并没有在意称呼的变化,而是有些不解地看着李牧,试探着问道:“贤弟,从你的口气中,你似乎听说过为兄的名声。可是为兄很少踏出云阳城,也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人物,你这是……” 侯若方也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差不多也就是你这小子不会是认错人了吧?似乎也是在给李牧一个台阶下,毕竟刚才的动静,可是李牧闹出来的,若是没有个说法,好像也不太合适。 李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也试探着问道:“侯大哥,你们镖局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钱二哥的镖师?” 问完之后,心下不免有些忐忑,若真是自己弄错,那这个笑话就闹得有些大了,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差点赔上自己一条命,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 侯若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牧居然认识钱二,便下意识地回答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是叫钱二,只是看起来比较老,所以大伙叫他钱二哥罢了……” 侯若方话还没有说完,李牧便抢过话头,神神秘秘地说道:“钱二哥是不是走镖在外?而且身边有个叫田兄弟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叫徐老爹的老头子,似乎还有一些光头的老人家,好像叫啥来着……” 李牧有些想不起来,边上的侯若方倒是有些着急,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见李牧狠狠一拍脑袋,有些振奋地喊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叫什么陀螺对吧?” “贤弟噤声,你这是做什么……”侯若方被李牧的喊声下了一跳,差点想要站起来捂住李牧的嘴巴。 随后又战战兢兢地朝四下看了几眼,这才悄悄松了一个口气,虽然李牧喊声的音量高度,丝毫不逊于刚才的惊呼声,但是此时的大堂中也热闹非凡,倒是没有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只是那位背着长枪的中年男子,一脸无奈地转头看着李牧,嘴巴动了几下,最终也没再说出什么责备的话。芸娘却是朝李牧温婉地笑了笑,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小声点”的动作,便也不再理会。 至于牛大海,正一边大口喝着茶水,一边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满脸好奇地看着李牧和侯若方,就差上前来问兄弟二人,到底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能不能带着我老牛一起聊? 李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变幻着,实在对自己有些失望,不明白这么点小事情,一到自己身上,怎么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呢? 侯若方看得有些不忍,便开口劝慰道:“贤弟无需自责,你年岁尚小,见识……见识也稍嫌不足,遇到事情不能冷静对待,也在情理之中。” 李牧面色稍稍好转,只是心中依旧有些不甘,又回想到侯若方刚才的诡异表现,便试探着求教道:“小弟年少不懂事,遇上些事情时,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知兄长可有办法,能够让小弟快点成长起来?不说达到先贤那般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也至少要做到遇事不惊吧。” 侯若方面露难色,轻轻用扇子轻敲着手掌,沉吟着说道:“这种事情,也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先贤流传下来的,一些普通常识罢了……” “便是那些常识?可否说与小弟一听?”李牧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说道。 侯若方认真地看着李牧,见他确实满脸恳切之色,暗自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如此,那我便试着为贤弟解惑,若是说的有不恰当之处,还需贤弟自己思索才是。” “是,多谢侯大哥。”李牧恭敬地道谢着,又转身对着茶博士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添加茶水,好让侯若方安心说话。 茶博士立即屁颠屁颠地拎着茶壶过来,相对于那些凶神恶煞,他倒是愿意伺候李牧兄弟二人,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呆呆傻傻,就算自己做得有不妥当的地方,想必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等到茶博士离开之后,侯若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若是说起遇事不惊这种本事,有些人倒是天生的,比如一些人生来就极为悍勇,哪怕是天塌下来的事情,他们也一样会勇往直前,这种人是天生的习武奇才,恐怕任何武学,只要到他们手里,便能够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 “真有这种人吗?”李牧依旧没有忍住,好奇的插话道。 “有,只是很少很少,恐怕百十年,江湖中才会出现一个。”侯若方不以为杵,微笑着解释道。 “那现在的江湖中,有这样的人吗?”李牧更加好奇,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侯若方沉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微微点头道:“有,确实有一个,而且岁数和你我差不多。” 见李牧还想问的样子,侯若方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贤弟,你先不要问这个人是谁,这种人物自然要在无意中结识才好,若是由我先告诉你,等你见到他时,不免会有先入为主的想法,那样就会影响你自己的判断,你明白吗?” 李牧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侯若方说的很有道理,若是事先知道对方是谁,最后见到的时候,大约就会产生两种结果:要么觉得见面不如闻名,心中大失所望;要么就会先入为主,刻意结交,最后若是被对方误会自己有什么企图,反为不美。 想明白之后,李牧便点头应道:“是,小弟明白了。” 侯若方笑了笑,正要继续说的时候,却见李牧贼头贼脑地朝牛大海看了一眼,随即神神秘秘地问道:“侯大哥,你说牛大叔,算不算天生悍勇的人?你看他好像啥都不怕的样子,而且你看那把狼牙棒,恐怕什么武功用在棒子上,都能够增加不少威力吧?” 侯若方顿时哭笑不得,有些头痛地拿手敲着脑门,一脸无奈地说道:“贤弟,牛大叔勇猛是肯定勇猛的,遇到事情肯定也会奋勇直前,但是和我说的那种,还是有些不同的。” “悍勇不就是勇猛吗?”李牧不由有些糊涂,不解地问道。 他觉得牛大海的模样,应该算得上悍勇才是,但是很明显,牛大海这样的江湖人士,肯定不在少数,比如刚才拿大斧头准备砍人的家伙,就属于这种类型的。 若是这样就属于百年难于的人才,那这种人才实在也太低廉了一些。 侯若方实在有些头痛,他自己明明知道其中的区别,却偏偏没办法具体说出来,心中憋得难受之极,若不是顾及大堂里坐满了凶神恶煞,都有一种仰天长啸,来发泄憋闷的想法。 正有些感到面上无光的时候,却看到李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拼命压低声音说道:“侯大哥,你是不是觉得,牛大叔这个地方,不是很好使,所以觉得他算不得韩勇之人?” “正是如此。” 侯若方猛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喝一声,觉得心中的憋闷瞬间消逝无踪,不由感到畅快之极,却突然发现李牧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对他使着眼色,心中好奇之下,朝四下看了一眼,顿时也吓得冷汗直冒。 原来他自己也犯了李牧的毛病,在大堂中大呼小叫的,声势有过之而无不及,引起了大堂中所有的江湖人士注意。数十道凶狠的目光,在侯若方身上扫来扫去,看样子就要把他切成碎块一般。 侯若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又不想在李牧面前丢了面子,毕竟自己刚刚说完“遇事不惊”的事情,若是马上就吓得面无人色,岂不是自己打字机的嘴巴。 看着侯若方哆哆嗦嗦地摇着折扇,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李牧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都这个时候了,自己这位兄长,还不忘装出一副读书人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正当兄弟二人紧张万分的时候,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紧接着听到牛大海凶狠地吼道:“看什么看?他娘的有本事都去找叶前辈打架去,在这边欺负两个不会武功的少年,算个什么回事?就算没胆子找叶前辈,来找老子打架,老子也奉陪到底。” 牛大海洪亮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在耳边,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就连房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地往下掉了不少。 大堂里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集中在牛大海身上,牛大海似乎丝毫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颇有些神采飞扬的味道,裂开大嘴挑衅般地看着众人,缓缓把手放在了狼牙棒上。 片刻之后,一个同样洪亮的声音响起,异常凶狠地说道:“牛大海,别人怕你们铁枪盟,老子却不怕。欺不欺负谁,那是老子自己的事情,谁让他们没有武功,比不过老子,被欺负了也是活该,你他娘的也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牧偷偷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异常雄壮的身躯,从不远处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斧头,不停地转动着斧柄,目露凶光地看着牛大海,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味道。 正当李牧抹着冷汗的时候,牛大海却不屑地笑道:“好,鬼斧东方厉,岳西罗阴山的二当家,号称一斧头能够砍断十个人的身体,经常拿岳西的无辜百姓试斧头,真他娘的有本事。” “有没有本事,你试一下就知道了。”东方厉被揭穿老底,脸上露出一丝戾色,缓缓朝着牛大海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鬼斧 气氛愈加沉闷,如同凝固的泥土,要把整座茶楼填埋起来。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停响起,划破了凝重的氛围,只见东方厉脚下的地板,突然间就变成了碎末。 脚印下面,露出了黑黄色的潮湿泥土,随着东方厉的脚步,慢慢朝着牛大海方向,蔓延而去。 “滚。” 东方厉走到第一张桌子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这张桌子拦在了他和牛大海之间,但是他却并不打算绕路。 “你他娘的找死是吧?滚一边去,要不然老子这就送你这把破鬼斧,去见你娘的大头鬼去。” 桌子边上坐着四个江湖人士,脸上都露出不忿之色,其中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狠狠地一拍桌子,随手拎起放在腿边的铁棍,指着东方厉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东方厉依旧盯着牛大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嗜血之色,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巨斧突然出现在了肩膀上,随后划过一道寒芒,朝着那名拿着铁棍的年轻人,无声无息的斩了过去。 巨斧的速度并不算快,而且也没见到什么力道,就连不懂武功的李牧,都能够感觉出来,这一斧就算落在身上,恐怕也只能割破点油皮罢了,想要一斧头斩断十个人的身体,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李牧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在场的江湖中人,也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使铁棍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冷笑着说道:“就这么点本事?看来岳西唐家的通缉黑榜,也不过如此嘛!” 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挥动手中鸡蛋粗细的铁棍,带着划破空气后的沉闷啸声,朝着那把巨斧横扫过去。铁棍中间微微弯曲起来,显示着年轻人的这一击的力道和速度,都已经达到里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侯若方依旧摇着折扇,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东方厉和年轻人,却突然不知所谓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才对看得目驰神迷的李牧说道:“贤弟,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群粗人动刀动棍,待会肯定要变得鲜血四溅,要不我们兄弟先回避一下……” 李牧楞了一下,正想要回答的时候,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紧接着又听到“噗嗤”一声,便看到半根棍子从年轻人手中飞出,带着凶猛的呼啸声,砸向正在喝茶的芸娘。 “大婶,小心……”李牧不由惊呼出声。 话音未落,只见芸娘的右手突然握住剑柄,几缕缠绵的剑光,温柔而突兀地出现在空中,缠绕着那半截气势汹汹的铁棍,不停地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声响。 片刻之后,剑光突然消失不见,芸娘依旧满脸淡然地喝着茶水,长剑也已经插回剑鞘,淡黄色的剑穗依旧轻轻地晃动着,仿佛长剑从来就没有拔出过来一般。 “叮呤当啷”地一阵乱响,空中的半截铁棍已经消失,变成了十几块铁疙瘩,零零散散地掉落了一地,有一块甚至滚到了李牧脚边,切口部位光滑如镜,闪烁着丝丝寒光。 李牧有些不信邪,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又用脚踢了踢那块铁疙瘩,这才相信那半根铁棍,确实已经被芸娘用剑切成了十几块,暗地里不由舌桥不下,惊骇不已。 虽然他早已见识过江湖顶尖高手之间的战斗,但是莫寒山和叶七功力相当,彼此来来回回的几下子,都是直击要害部位凌厉招式,若论威力自然是远超东方厉的斧头,以及芸娘的长剑。 但是论起视觉效果,那就远远不及带着寒光的斧影,以及丝丝缕缕的璀璨剑光。这就如同一个武功高手,轻飘飘的一拳击出,虽然威力绝伦,但是看起来的效果,恐怕还不如街头那些胸口碎大石、喉咙顶枪尖来的惊心动魄。 李牧带着满心的敬仰和赞叹,想要俯身捡起那块铁疙瘩,当做自己初入江湖时,见到的第一战的留念,却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见那位使铁棍的年轻人,正摇摇欲坠地站在那边。 手中的半截铁棍,已经滑落在地,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道从左肩开始,蔓延至右腰部位的长长伤口,正不停地往外渗出血珠,渐渐染红了身上的灰色劲装。 年轻人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头看一眼东方厉,最终却在发出一声轻微而含糊不清的声音之后,身体朝前一倾,突然之间就断成两截,摔倒在茶楼的木板地上。 殷虹的鲜血,开始不停的从身体的断口处流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是浓重,刺激得李牧胃中不停的翻腾;随后又看到一些被斧头削断的内脏,也随着鲜血,慢慢从伤口处溢了出来,李牧顿时再也没有忍住,站起来趴到窗口上,不停地干呕起来。 巨斧上没有任何血迹,依旧光洁如新,东方厉轻轻转动着斧柄,看着地上年轻人的尸体,淡淡地说道:“连真气都不能够贯入兵器,凭着一股蛮力,就想要和老子叫板,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桌子上的另外三个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们仿佛根本就没有想过,那名使铁棍的年轻人,会那么容易就被东方厉斩杀。 以他们对年轻人的了解,总认为他就算不是东方厉的对手,想必也不会差太多才是。此时被东方厉的话语惊醒之后,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东方厉,你杀我三哥,老子和你拼了……”几息之后,桌子边上另外一个年轻人,突然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颤抖着手去拔放在桌子上的长刀,看样子是想要为使铁棍的年轻人报仇。 “老四,你疯了,是不是觉得老三死了还不够,要把我们兰岛四义的性命,全部丢在这边?”另外两个人却惊恐之极,站起来拼命抱住“老四”的肩膀,拉着他朝外逃去,连桌子上的兵器,都来不及拿走。 至于被削成两节的“老三”尸体,更加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东方厉淡淡地看着三人朝外逃去,并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老四”悲痛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终至微不可闻。 “江南的兰岛四义,嘿嘿,这就是义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过就是一个比较动听的屁罢了。”东方厉看着地上“老三”的尸体,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淡淡地嘲讽道。 大堂中再次陷入静谧,只剩下李牧干呕的声音,伴随着火炉上茶壶盖的碰撞声,显得格外刺耳。只是在浓郁的血腥味刺激下,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兵器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堂中央的东方厉,对李牧的干呕声,提不起半点兴趣。 “嘭”的一声巨响,挡在东方厉面前的桌子,顿时被巨斧劈成了柴火,碎屑四下乱飞,差点砸到了周围的几个江湖人士。 几人脸上露出怒色,却在权衡再三之后,选择了沉默不语。 江湖传言,“鬼斧”修炼之法极为诡异,需要用一把材料奇特、品质上乘的巨斧,以特殊的方法融入自身鲜血,便可让斧头与自身心灵相通,成为类似于身体一部分的存在。 相传这是上古时期,从神魔世界流传下来的秘法,原本是一种名为“御兵诀”法术中,衍生出来的一个诡异旁支。虽然威力远不如“御兵诀”强大,但是胜在简单方便,在神魔横行的时代,倒也是大行其道。 另外,根据皇室以及各大门派,整理出来的一些零碎记载,当“鬼斧”修炼有成之后,其威力足以开山裂石,丝毫不逊于一种经常出现在仙人手中,名为“法器”的东西。 但是具体的修炼方法,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直到东方厉的出现。 东方厉少年时期,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从一个古老的废墟山洞中,找到了一页非纸非帛的布片,上面记载着的,便是“鬼斧”的修炼方法。 虽然记载有些残缺不全,但是大体还是完整的,因此东方厉不由欣喜若狂,老老实实地照着上面的记载,认认真真地修行了数十年,希望能够一朝修炼有成,达到传说中那种开山裂石的境界。 可惜事与愿违,在修炼了多年之后,东方厉才发现,所谓人器心灵相通的现象,那是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最多也就是觉得斧头用得顺手了很多,在打架的时候,能够做到如使臂指,以至于对于招式的的控制,变得更加容易和细腻些罢了。 当然,这种招式上的变化,也差不多能够把自身的武功,硬生生地拔高一个层次,但是和传说中的那种威力,相差得还是太远太远。 东方厉倒也不贪心,虽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依然觉得,能够提高一个层次,那也是非常不错的事情,若是等自己到了后天巅峰境界时,岂不是就可以与先天高手争雄? 另外又觉得不一定是功法不行,也可能是自己修炼得不到家的原因,因此便继续修炼下去, 直到有一天,在东方厉的身上,出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螳螂与黄雀 牛大海的吼声,在大堂中回荡着,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大堂中的各色江湖人士,原本或是好奇,或是平淡,或是阴狠地看着缓步走来的萧碧玉,突然被牛大海这么一喊,众人顿时觉得有些面上无光,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更是把脸沉了下来。 在江湖中混的人,一般都是很讲究面子的,很多时候为了芝麻丁点的小事,就可以拔刀相向,说是一群二愣子也不为过。虽然草莽之中,也不烦那种枭雄类型的人物,但是总的来讲,大部分人都是属于这个范畴的。 而牛大海的行为,就是典型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表现,若不是顾及到铁枪盟人数众多,说不定已经有人站起来喝骂,就算最终演化成一场流血争斗,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来讲,茶楼的茶博士,倒真算得上是有识人之明。 萧碧玉正要朝牛大海走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大堂中气氛的变化,立即停下脚步,略加思索之后,便已经明白其中的原因,当下面露歉意地对大家笑了一下,这才继续朝着牛大海走去。 大堂中的气氛,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大多数人都觉得怒气稍消,毕竟铁枪盟少盟主的面子,在江湖中还是值几个钱的;当下便纷纷转过头去继续聊天喝茶,不再和牛大海计较。 只是在牛大海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依旧有几道满怀恶意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萧碧玉,像是对其颇为仇恨的模样。 此时芸娘也已经站了起来,满脸疼爱地看着萧碧玉,微笑着柔声道:“少盟主,快过来坐下,这一连好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你又是整天急着赶路,想必也累坏了吧。” 说完之后,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牛大海,这才对茶博士喊道:“伙计,快点倒两碗热茶来。” “三叔、三婶、四叔,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赶上你们。”萧碧玉满脸欣喜之色,对着三人行礼道,“接到二叔的传信后,我就日夜兼程从燕北赶了回来,想不到还是晚到了两天,只要又紧赶慢赶地追了过来,幸好三婶让福伯在路上等候,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你们了。” 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满脸认真地回礼道:“少盟主,虽然我们是你的长辈,平日里你对我们礼敬有加,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是在外面,你是我们铁枪盟的盟主,就应该有盟主的样子才对,要不然江湖上的朋友看道,还以为我们倚老卖老,欺负少盟主年轻不懂事,弄得盟里没有了上下尊卑,岂不是要被外人笑话?” 说完萧碧玉之后,中年男子又转头对牛大海道:“还有你,四弟你平日里最是疼爱少盟主,那是长辈应该做的,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外面,就不应该继续称呼少盟主的名字,那样会显得我们不够尊重少盟主,若是让下面的人看到了,自然也会不把少盟主当回事。 作为少盟主的长辈,你更应该起到带头的作用,要像尊重大哥那样尊重少盟主,维护少盟主的权威,这样才能够让别人尊重少盟主,尊重我们铁枪盟,重振我们中原第一大帮的气势。” “谁,谁他娘的敢不尊重碧玉?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牛大海牛眼一蹬,目露凶光地吼道,敢情他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其他的话,中年男子算是白说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每次都是这副样子……”中年男子气得直摇头,却是拿这个兄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子雁,四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中比谁都疼爱少盟主,所以才会整天碧玉碧玉的叫着,又不是真的不尊重少盟主。”芸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替兄弟二人打着圆墙道,“你还每次出来都给他说这些道理,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说完之后,对萧碧玉使了个眼色,这才继续说道:“少盟主,快点先坐下来,你这么老是站在,你三叔和四叔,也都不好意思先坐下来了。” “是,三婶……”萧碧玉刚要施礼回答,就被芸娘瞪了一眼,又看到中年男子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只好面露无奈之色,率先坐了下来。随后招呼了一声,身边的三个长辈,这才跟着一起坐下,彼此开始互相说起话来。 虽然几人声音放得极低,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李牧却发现自己依旧能够诡异地听到一些;虽然断断续续不甚清楚,但是从片言只语里,大约还是能够猜出,他们正在讨论此次来到楚南的目的。 萧碧玉面色凝重,略带着忧虑道:“三叔,四叔,二叔让我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此次千山阁宝物失窃的消息,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发动江湖人士,来搜寻失窃的宝物,以及几个不知所踪的人。” 中年男子面色平静,沉吟着说道:“少盟主,想必你也已经发现,这大堂里坐着的,都是从大楚各地赶来的江湖中人,除了燕北和东海的人没来之外,其他的差不多算是到齐了。 云阳城有数十家酒馆、茶楼,如果都像这边坐得那么满的话,那就说明第一批来到楚南的江湖人士,恐怕不下千余人。这还是因为最近楚南天气变化剧烈,很多人被困在路上,没有来得及赶过来的原因,要不然人数恐怕会更多一些。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神剑堂的人,不小心在酒馆里说漏了嘴,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消息的来源恐怕不止一处,而且给人的感觉,确实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牛大海听完之后,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便瞪着一双牛眼问道:“三哥,你和二哥都说是别人故意散播出来的消息,我老牛就有些想不明白了,那个什么伤心碧这么重要,就应该悄悄地自己去找才对,哪有这样弄得天下人都知道的,他们难道就不怕被别人抢走了?” 虽然牛大海已经拼命压低声音,但是却无法改变天生的大嗓门,依旧让大多数人听到了他说的话,只不过大家好像早就知道这条消息,因此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罢了。 中年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再去责怪牛大海,而是看着萧碧玉道:“少盟主,对你四叔说的话,你怎么看?” 萧碧玉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三叔,四叔,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们此次来到楚南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抢夺伤心碧,而是为了千山阁开出的赏格而来的。从千山阁开出的赏格来看,这个名为伤心碧的宝物实在太过贵重,根本不是我们铁枪盟,能够拥有得了的。” 见到三位长辈同时点头,萧碧玉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问题就出在这个赏格上,我们也不能肯定,这个赏格到底是千山阁开出来的,还是迫于无奈,勉强默认而已。要是前者自然就没有任何问题,若是后者的话,这其中就存在着很严重的问题。” 牛大海摸了摸脑袋,不解地问道:“这不都是一样的吗?只要我们找到了伤心碧,还给千山阁之后,不管是自己开出来的,还是无奈默认的,最后不都是要给我们赏格中的秘笈吗?” “四弟,这其中的却别可就大了。” 不等萧碧玉说话,中年男子便低声解释道:“少盟主的意思是,若是别人放出来的消息,最终千山阁却无奈默认了,说明宝物的失窃,和放出消息的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且这个人的势力,已经足以达到抗衡千山阁的程度。 所以我们就应该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淌这趟混水,要知道神仙打架没关系,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凡人。以千山阁在江湖中的威望和名声,我们自然不用太过担心他们会翻脸,但是暗地里放出消息的那个势力,就极有可能等着大家去做捕蝉的螳螂,而自己准备着做最后的黄雀。” 萧碧玉露出担忧之色,点头道:“正如三叔所说的那般,若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却让几位长辈身陷险境,就算是父亲地下有灵,想必也不会饶恕小侄的。” 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牛大海就已经瞪起了眼睛道:“碧玉,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和你二叔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就指望着你练好武功,能够继承大哥的遗愿,让铁枪盟成为像岳西唐家、燕北北风堡那样的名门世家呢,你四叔烂命一条,区区一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似乎是因为说起了父亲萧月寒,萧碧玉脸色有些黯然,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只听到中年男子道:“四弟说的不错,这是我们几位叔伯共同的心愿,想必你二叔也是这么想的。” 芸娘看着脸色黯然的叔侄几人,脸上露出一丝心疼之色,犹豫着说道:“子雁,少盟主,会不会是你们想太多了?说不定就是千山阁内部出了叛徒,盗取了阁中的宝物,然后千山阁一时间顾不上,只好发出消息,让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寻找而已呢?” 牛大海虽然有些浑浑噩噩,但是芸娘的话倒也是听得明白,便重重地点了一下油光滑亮的脑袋道:“三嫂说的对,要是俺老牛丢了东西,自己又没空去找的话,肯定要让朋友一起找才是,大不了最后多给他们些好处就是了。” 萧碧玉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三婶,四叔,问题就出在‘自己没空’这四个字上。你们想,以千山阁的势力,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连寻找丢失宝物的时间都没有?又能有什么人,能够进入千山阁的密室,盗取了千山阁都珍而重之的宝物?” 这下连牛大海都有些明白过来,低声说道:“少盟主的意思,是说那个散播消息的势力,目前正威胁着千山阁的生存,逼得千山阁不得不全力防备?而阁中背叛之人地位很高,估计也得像我老牛在铁枪盟那样的地位,才能够偷出盟中的宝贝吧?” 说完之后,又拍了拍脑袋,难得地有些担忧道:“他娘的,这也太过可怕了一些吧?在我们大楚的天下,又有哪个势力,能够威胁到千山阁的生存?这要是想要收拾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其余三人都点了点头,虽然对于牛大海的比喻感到有些无语,但是能够让这个浑人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算是挺不容易的了。 “所以我们要加倍小心才是,别到时候宝物没找到,反而把命丢在了楚南,到时候最高兴的,恐怕就是神剑堂的那位南宫堂主了吧!” 中年男子看着窗外渐渐停息的秋雨,淡淡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二位兄长好雅兴 “神剑堂,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李牧心中极为好奇,最后实在没有忍住,只好拼命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侯若方道:“侯大哥,我听人说,中原的门派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 侯若方正轻摇折扇,悠然欣赏着细雨中的翠竹,闻言讶然地看了一眼李牧,笑着随口应道:“不错,确实是这样的,大楚其他地方的门派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中原的多。不过中原的门派,大部分都是帮会的形式存在,那种师徒相传、父子相继的门派,倒也不是很多。” “原来是这样。” 李牧暗自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侯大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因为中原的江湖势力,都比较分散的缘故?” 侯若方微微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笑着说道:“贤弟说的倒也不错,这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侯若方突然停了下来,经过片刻犹豫之后,却又哑然一笑,接着说道:“由于中原实际上是处于荆家皇族的控制之下,因此并没有出现太过强大的江湖势力,倒是让这些小门小派有了生存的空间,才会形成眼下这种门派林立的局面。 当然,中原土地面积广大,大部分都属于平原地带,加之又有沧澜江和渭水两大水系横贯其间,土地的利用率极高,甚至是我们楚南的十余倍之多,因此人口众多,城池林立,村镇星罗棋布,数量远超其他区域。 虽然在地图上看起来,中原和我们楚南、东海、还有江南这些地方差不多大,但实际上这几个地方的人口加起来,恐怕连中原的一半都没有,这也是造成中原帮会众多的主要原因之一。” 李牧有些震惊,又有些不信,试探着问道:“侯大哥,中原的城市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多吗?那像云阳城这样的城市,总不会太多了吧?” “哈哈哈……” 侯若方不由笑出声来,正好茶博士给萧碧玉倒好茶水,便招手让他给自己和李牧的茶杯,也都加满了茶水。 随后又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这才轻声叹息着说道:“贤弟啊贤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璞玉浑金,未曾雕琢?还是夏日只虫,不可语冰?若真是能够寻得一个好的师傅,前途倒是不可限量。” 李牧听得莫名其妙,只好跟着傻笑了几声,却听侯若方接着说道:“贤弟你也太看得起云阳城了,中原如同云阳城这样的城市,虽然不能说是多如牛毛,但是称之为比比皆是,倒也说得过去。京师郢京你总该听说过吧?恐怕只一个郢京,就比得上百十个云阳城了。” “百十个云阳城?那得多大?”李牧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拼了老命去想像,总算勉强在脑海中,把云阳城扩大了一百倍,呈现出一幅极其惊人的画面。 侯若方看着冥思苦想的李牧,不由哑然失笑道:“贤弟,贤弟你先不要去想这些,你想了也是没用的,就算是你把一百个云阳城拼接在一起,也是组合不出一个郢京的。 那里的繁华和美丽,任你用什么样的话语,都是无法描绘出其中的万一。没有真正见到过的京师人,任你是想破了脑袋,也一样没有办法想象得出,那人流如织、九衢三市的花锦世界。” 李牧不由沉默了下来,回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飞上天空,又在空中所看到的浩瀚北国景色,居然都是真实存在的。那零零散散的方块格子,想必就是中原大型城池,而其中最为庞大的一个,一定就是大楚的京师郢京所在。 “好想去那里看一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算是足慰平生了。” 李牧默默地想着,心中突然充满了惆怅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这次离开家乡,到底是如愿以偿地纵横天下,带着温柔美丽的江湖侠女,去见识天下间的繁华和秀丽,还是一事无成,最终埋骨在荒凉的毛草丛中,任由风吹日晒雨淋,无人凭吊。 都说人的心灵,才是最为广阔无边的存在,倒也没有说错。 虽然李牧比大多数人幸运,也算是勉强见识过了天地的宽广,但是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毕竟有些不够真实,便会产生一种心理上的抗拒,让人无法轻易地去接受和融入其中。 纵然那如同神话传说般的景色,依旧震撼着李牧的灵魂,让他对自己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好奇心,但实际上,他心中依旧充满着犹豫,担心自己看到的,仅仅是那一瞬间的幻觉而已。 不管怎么说,他都仅仅是一个山村的孩子,一个被逼着离开家乡,第一次走出连山镇的少年,说他是井底之蛙亦不为过,哪里能够知道大楚的天下,到底是那般的繁华模样? 今天也算是机缘巧合,在不知不觉之间,侯若方就在向李牧描述,大海是如何的宽阔,天空是如何的浩瀚,终于让李牧从心底接受,自己所生存的世界中,有着太多的精彩和美丽,等待着自己去发现和欣赏。 侯若方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李牧,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骆宾王)。贤弟想要出去见识一番,这种心情为兄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前提是你要先学好文章武艺,那样去了京师之地,才会有立足之地,能够有所作为。” 李牧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用力地点头道:“多谢兄长教诲,小弟进入镖局后,定然努力习文练武,不负兄长厚望。只是小弟心思愚钝,恐怕到时候要多方麻烦兄长才是。” 侯若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是一直看到了肥鸡的狐狸,异常开心地说道:“哈哈,无妨,无妨,为兄别的不敢自夸,但是喝酒、谈古论今、吟诗作赋这三样,倒是也不输于他人,贤弟若是有心,但凡遇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为兄就是。” 说完之后,又喝了一口茶水,不等李牧说话,便又接着说道:“其实我刚才就想要告诉贤弟,老图罗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非常喜欢我大楚的诗词歌赋,对读书人更是异常敬重,你只要看看为兄在镖局里的地位,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牧嘴角抽搐了一下,半响做声不得,最后无奈地试探着问道:“兄长的意思是,让小弟写一首诗词让老图罗前辈斧正,然后他老人家一高兴,就会收我做徒弟?” “虽不中,亦不远矣。” 侯若方贼兮兮地笑了起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为兄也知道,现在就让贤弟作诗填词,那是有些为难你了。但是你刚才不是念叨过两句诗句吗?那可是为兄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为意境悠远的诗词之一,你到时候写下来,直接拿给老图罗看,也不要说是不是自己写的,说不定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侯大哥,那真不是我写的。” 李牧挠了挠脑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只好犹豫着说道:“我听西楼先生说,借鉴或者引用别人的文字,那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直接剽窃他人的文章,却是一种不知羞耻的行为,孰不可取。 况且先贤有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小弟若是为了拜师学艺,就不知廉耻地去盗取别人的诗词,蒙骗自己未来的师傅,岂不是就没有了羞恶之心、恭敬之心和是非之心了吗?那不就成了……” 侯若方淡淡地看着李牧,见李牧满脸通红,虽然说得结结巴巴,却越说越是坚定,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突然冷冷地说道:“贤弟的意思是说,为兄这般教唆与你,那是猪狗不如了?” “不是,小弟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李牧立即摇头否认,一脸坚定地说道,“小弟自己也在纠结之中,之所以现在说出来,就是因为觉得兄长真心待我,因此想要请教兄长而已。” 侯若方轻轻舒了口气,转头望着烟雨蒙蒙的天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李牧听:“既然贤弟有此决心,我方……嗯,我侯若方一定会尽全力,来帮你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愿我今天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说完之后,又转头看着李牧,不顾李牧欲言又止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好了贤弟,我们先不讨论这些了,反正你习武的事情,包在为兄身上就是了,就算老图罗不收你为徒,我自然会另想办法,保证让贤弟得偿所愿便是。” 李牧有些无可奈何,只好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多谢兄长费心。” 侯若方笑了笑,突然扬了扬眉梢,挪揄着说道:“贤弟,你刚才七拐八拐地问我那些中原的事情,难道仅仅就是心血来潮问一下?就没有其他的问题想要问我的?” 李牧不由一脸尴尬,讪笑着说道:“兄长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侯若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屑地说道:“就你这种水准,想要问什么都写在脸上呢,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在江湖中混?说吧,是不是想要问关于铁枪盟的事情?或者是想要中原其他的一些门派,比如神剑堂之类的事情?” 李牧点了点头,一脸惊讶之色,低声说道:“正是如此,小弟正是想要问一下,中原的神剑堂和铁枪盟,是不是都是特别厉害的门派?” 侯若方瞟了一眼牛大海的方向,淡淡地说道:“那是自然,铁枪盟和神剑堂,都属于中原最大的帮会组织,算得上是双雄并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自从铁枪盟盟主萧月寒死后,铁枪盟的声势就大不如前了。” 李牧想不明白,皱着眉头问道:“萧月寒很厉害吗?一个人就可以决定铁枪盟的声势?比起老图罗前辈怎么样?” “老图罗?好吧,那就老图罗吧。”侯若方撇了撇嘴,无可无不可地说道,“来上三五十个老图罗,也许能和萧月寒拼个两败俱伤吧,这还得建立在萧月寒出昏招,站在原地死磕的基础上。” 李牧不由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道:“不会吧?这……这……” 侯若方扬了扬眉,嬉笑着说道:“很失望吧?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你要明白,萧月寒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而老图罗,只是江湖中的普通高手而已,二人之间的差距,不可以以道里计的。” 李牧倒也没有失望,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当下揉了揉鼻子,低声嘀咕道:“好吧,普通高手就普通高手好了,能够有个师傅,我小弟来讲就算是不错的了。只不过听兄长这么一说,我怎么觉着,这神剑堂和铁枪盟,都是皇族故意弄出来门派组织,目的就是让中原江湖互相争斗,防止一家独大的工具呢?” 侯若方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李牧,微笑着说道:“贤弟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反正朝廷和江湖之间,隐藏的猫腻可不算少。只不过想要成为皇族手中的工具,也不是谁都能够有资格的。” “你大爷的,想要被利用,居然还要拼资格……” 李牧暗自苦笑着,又看了一眼萧碧玉,见对方正准备站起来,便对侯若方使了个眼色道:“侯大哥,那这位萧碧玉少盟主,既然是萧月寒的儿子,武功应该算是很厉害的吧?难道也没有资格被利用吗?” 侯若方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便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笑着说道:“二位兄长好雅兴,在下中原铁枪盟萧碧玉,冒昧打搅之处,还望恕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庭院无声风动弦 细雨潇潇竹上泪, 小楼初识又何年? 清茶一盏聆君去, 庭院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另外四句 大堂中的喧嚣,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窗外的秋雨,已经渐渐停息了下来,只剩下瑟瑟的秋风,依旧不知疲倦的一阵阵吹来,吹动着院中的方竹叶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滴落更多清澈的、晶莹的“竹上泪水”。 三人沉默了一阵,似乎为了缓和气氛,萧碧玉突然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看我一个大男人,却整天说些丧气话,倒是让二位兄弟见笑了。我和侯大哥的都说完了,现在就要轮到牛少侠,看看牛少侠到底是想要纵横天下,还是想要妻妾成群?” “你大爷的,你这是携私报仇的吧?这话要是让那群凶神恶煞们听到,说不定下一刻,就把老子大卸八块了。” 李牧不由愤愤不平想着,随口应道:“纵横天下就算了,就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还没开始纵横,就被人给打折了。” 随后仔细想了想,又极为认真地说道:“其实说起来,小弟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志向,就是想要出去到处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若是能够去北方的大雪山,或者南方的十万大山,还有东方的大海边上去看看,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除此之外,就是希望能够多认识一些人,比如像今天这样,能够认识侯大哥和萧大哥,就是我此行的最大收获。” “没想过妻妾成群?真的没想过?我才不相信你这家伙,赶快给我老实招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萧碧玉似乎为了发泄心中的情绪,并不准备放过李牧,伸出左手重重地拍着李牧的肩膀道,“我前两年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是天天想着怎么样,才能够获得江湖女侠的青睐,你小子可别告诉我,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啊。” 侯若方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牧,一副看戏的模样,看样子是不打算帮李牧开脱了。 李牧无奈,只好讪笑着道:“想过,肯定想过,坚决想过,一直都在幻想之中。只不过萧大哥你也知道,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就算心中真有此意,难道还能够付诸实施不成?恐怕到时候妻妾没成群,被揍得躺在血泊里,苍蝇成群倒是真的。” 萧碧玉点了点头,也忍不住笑道:“这话说得也对,江湖中的那些女侠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没有镇得住场子的武功,到时候还真说不准,会不会被那些女侠给揍翻在地。” 说到这里,萧碧玉停下来嬉笑了几声,随后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侯若方,有些犹豫地说道:“侯大哥,想必你也早已明白,牛贤弟现在岁数,恐怕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想要再武功上有所作为,恐怕非得下一番苦工不可。” 侯若方见戏已经看完,便也点了点头道:“萧贤弟说的不错,牛贤弟的岁数,是有些大了。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振威镖局虽然普通之极,但是却和燕北的北风堡关系不错,等牛贤弟在镖局里打下一些基础之后,我倒是可以试着联系一下北风堡的少堡主庞年,看看能不能让牛贤弟去他那边修习武功。” 萧碧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沉吟着说道:“原来侯大哥你认识庞年?那真是最好不过,北风堡气候恶劣,条件艰苦,并且经常有草原马贼出没,正是苦练武功的最好场所。原本我还在想,若是牛贤弟没有定下去处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跟随我回中原,我二叔的无定拳法,并不怎么讲究岁数和悟性,只需勤学苦练便可,现在倒是不用多想了。” “多谢二位兄长费心,小弟感激不尽。”李牧无话可说,只得站起来诚恳地施礼道。 “坐下来坐下来,我这不也没帮上什么忙吗?” 萧碧玉笑着摆了摆手,沉吟了片刻,嘴巴动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侯若方见状,微笑着说道:“萧贤弟,你我兄弟三人一见如故,若有什么想要问的,直接说便是,无需如此顾虑。” 萧碧玉脸上露出一丝惭愧,苦笑着说道:“侯大哥责怪的是。小弟是想问,你既然跟庞年相熟,不知道江湖中传言,庞年已经开始修习北风堡绝学,‘雪雁飞翎’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侯若方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应该是快要开始了,前些日子从燕北传回来的消息,说胖年已经进入了北风堡禁地,漠北雁寒山的玄冰窟闭关,想必就是为修习‘雪雁飞翎’做准备的吧。” 萧碧玉怅然若失,蓦然良久,最后苦笑着说道:“看样子我是追不上他了,我们铁枪盟虽然勉强算得上大帮会,却没有雁寒山玄冰窟这种洞天福地,也没有‘雪雁飞翎’这种接近密武的武学,想必庞年出关之后,武功定然能够排在大楚江湖中,少年一代的最前面了吧?” 李牧听得不明就里,又不好意思发问,只能默然无语地听着。 侯若方看了一眼李牧,突然笑着说道:“牛贤弟,你可知道江湖少年一代的排名,原本是谁排在了第一位的?” 李牧不由撇了撇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侯大哥,你确定你不是想要报刚才的一箭之仇,才想故意让我出丑的?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对江湖中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哪里能够知道这些?” 侯若方摇了摇头,认真地对李牧说道:“话是不能这样说的,既然贤弟想要进入江湖,那么不管有没有武功,首先都需要了解一下,江湖的现状是什么样子的,那样才能够做到趋利避害,不至于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何况我问的这个问题,肯定是你有机会猜到我才会问的,要不然我就直接告诉你了。” 李牧见侯若方说得极为认真,便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萧碧玉道:“从萧大哥的话中可以听出,庞年庞少侠肯定不是第一,要不然也不用等出关了。而且萧大哥的话中充满了遗憾的味道,想必是觉得庞年即将超过自己,心中才会如此不甘吧?” 侯若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黯然的萧碧玉,暗自叹了口气道:“银枪如电碧玉萧,寒风呼啸北雪刀。月下摘星花间醉,千山之外轻云飘。这几句颇有深意的话语,正是江湖中的一些消息灵通之人,经过数年观察和争论之后,得出江湖年青一代的武功排名,也就是号称‘武林四秀’的四位年轻高手。” 萧碧玉脸上的黯然之色更浓,勉强笑道:“侯大哥,你这不是在消遣小弟吗?这哪里是什么消息灵通之人排出来的,分明就是一群无聊之人,编排出来的无聊顺口溜,用来消遣无聊时光用的罢了。” 李牧听完二人的对话,不由恍然道:“我明白了,银枪如电指的就是萧大哥吧?想不到萧大哥居然是江湖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小弟真是佩服之极。你大爷的,这下真是赚大发了,以后要是再有人敢欺负我,我就报出萧大哥的名号,保管吓得他屁滚尿流。” 侯若方和萧碧玉二人顿时哭笑不得,正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冷冷地说道:“银枪如电?放你娘的狗屁。你老子萧月寒,恐怕也没这个本事吧?何况是你这无知小儿,还真以为自己是一号人物了。”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何况又辱及死去的萧月寒,当下三人不由脸色一变,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嘭”的一声,边上已经有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谁,谁他娘的敢说老子大哥?给我站出来,看来自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牛大海凶狠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大厅,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地掉下来不少,显得愤怒之极。 大堂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集中在牛大海身上,只见牛大海双目通红,脸上肌肉微微有些扭曲,让原本就显得有些凶狠的丑脸,变得更加狰狞起来。 牛大海不理众人的目光,凶狠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缓缓把手放在了狼牙棒上。中年男子虽然没有出声,却一样飞快地摘下了背上的长枪,显然对方的话语,就连性格平淡的中年男子,都感到无法容忍。 至于芸娘,却依旧淡淡地喝着茶水,并没有站起来动手的意思。因为她知道丈夫的性格,只要自己能够解决的,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妻子,一起陪着自己拼命。 气氛压抑而沉闷,萧碧玉并没有起身动手的意思,依旧陪着李牧和侯若方,淡淡地抿着茶水,看不出有多大变化。只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出萧碧玉内心,正努力克制着愤怒和杀意。 片刻的静谧之后,一个同样洪亮的声音响起,同样凶狠异常地喝道:“牛大海,别人怕你们铁枪盟,老子却不怕。当年萧月寒那个短命鬼,狗拿耗子地跑到岳西找老子麻烦,也没见把老子怎么样,现在剩下你们几个老少废物,难道就能够把老子留下不成?” 李牧抬头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异常雄壮的身躯,从不远处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斧头,不停地转动着斧柄,目露凶光地看着牛大海,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味道。 李牧不由看得有些担心,正想要询问萧碧玉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尖细阴狠的声音,冷笑着说道:“就是,你们铁枪盟在中原自吹自擂也就罢了,跑到楚南来横行霸道,岂不是不把千山阁放在眼里?想必大伙除了刚才那四句狗屁不通的顺口溜之外,还听说过另外四句吧?” “另外四句?到底是什么东西?”李牧不由愕然,有些好奇的暗自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食魂之说 大堂中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轻微而混杂的声音,就如同成群的苍蝇,围绕着一堆肮脏的垃圾,发出令人厌烦的营营声。 李牧自然明白挑衅者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话才对,因此心中虽然好奇不已,却也不会白痴到主动去问的程度。 大厅中的江湖人士,虽然摄于铁枪盟的威势,不敢大声讨论,但是私底下彼此用眼神交流,或者互相低声交谈,却是显得毫无顾忌;甚至有一些面色不甚友好的江湖人士,已经开始偷偷瞄着李牧三人,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李牧抬头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说话的人,已经毫无顾忌地站了起来,正是坐在持斧大汉边上,长得尖嘴猴腮、满脸阴狠的那名瘦子。 此时瘦子正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又扬了扬稀稀疏疏的眉毛,挑衅般地看着牛大海道:“怎么,扛着个棒子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你们铁枪盟在中原自吹自擂也就罢了,跑到楚南来还想横行霸道,是不是也太不把千山阁放在眼里?” 李牧不由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萧碧玉,却发现萧碧玉正脸色铁青地握着茶杯,眼中充满了杀意,似乎下一刻就会拔枪而起,冲上去把那名满脸阴笑的瘦子刺个对穿。 “咔嚓”一声响起,萧碧玉左手中的杯子,突然间碎裂开来,茶水缓缓从萧碧玉的手指缝间流出;随着萧碧玉手掌的合拢,原本黄绿色的茶水,也慢慢变成了暗红颜色,仿佛即将凝结的岩浆一般。 远处的茶博士,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探头探脑,似乎想要上来替萧碧玉收拾残局,却又一脸害怕的模样。 李牧求助般地看向侯若方,却见侯若方冲着自己摇了摇头,眼神中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他很明白自己的担忧,却示意自己无需多说什么,事情定然不会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去发展的。 “老子就是横行……”果然不出所料,牛大海听完瘦子说的话后,连想都没有去想,便挥舞着狼牙棒,就要高吼着冲上去。 李牧顿时吓了一跳,这话要是喊出来,即便千山阁大人大量,不和牛大海计较,也难保会有楚南其他江湖势力,认为铁枪盟不给大伙面子,最后找上门来理论,恐怕也不怎么好打发才是。 瘦子脸上正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时,却发现牛大海突然停了下来,冷笑着说道:“嘿嘿,妖猿连铁衣,果然和江湖中说的一样,既不要脸又没脑子,挖个这么明显的坑,就想要让老子跳下去,你他娘的当老子是傻子,还是当你自个是傻子?” “你,你说什么……”瘦子连铁衣措手不及,得意洋洋的奸笑,顿时僵在了脸上,显得异常怪异。 同样惊愕的还有李牧李大少爷,满脸焦急之色,同样僵在了脸上,倒是显得有些滑稽。牛大海的变化,让他有种跟不上节奏的感觉,待到认真去看时,才发现牛大海看似狰狞的丑脸上,正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异常不屑地看着连铁衣。 “好吧好吧,我是傻子,你们都是聪明人,就老子是傻子……”李牧倍感受伤,突然发现原本聪明伶俐的自己,现在已经变快要得连二愣子都不如了。 或者应该说,有些时候还是和二愣子差不多的。 随后牛大海又掏了掏鼻孔,把鼻屎朝着连铁衣弹了几下,顿时气得连铁衣面色铁青:这二愣子分明在说,你连铁衣这么点破本事,就想要让老子上当?还是去吃老子的鼻屎吧。 “好,好,咱们走着瞧……”连铁衣深深吸了一口气,阴狠地盯着牛大海,缓缓把手缩进了衣袖里面。 “连兄弟,等一下。” 正当连铁衣脚下一动,想要施展招式,冲过来找牛大海拼命的时候,一直在边上默然无语的持斧大汉,突然伸手拦住了连铁衣道:“反客为主之计,连兄弟难道看不明白吗?你的武功偏向细腻轻巧,最是擅长缠斗,时间拖得越久,就对你越有利;而牛大海的武功和我一样,走的都是凶猛霸道的路子,讲究的是数招之内,便要决出胜负,否则便会越战越弱,你这一下子冲过去,恐怕会连他三五招都顶不住。” 连铁衣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有些不甘心,却已经慢慢平静下来,随后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多谢东方兄弟提醒,我这满腔怒气的冲上去,倒正好中了他牛大海的下怀,恐怕数招之内,就会被他砸成肉酱。” 牛大海见连铁衣被拦下,不由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盯着持斧大汉道:“鬼斧东方厉是吧?果然是你,岳西罗阴山的二当家,当年被我大哥追得跳下悬崖,没想到居然还能够活下来,也算是他娘的有点本事。” “萧月寒武功高强,老子望风逃窜,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至于有没有本事,待会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东方厉笑了笑,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缓缓旋转着手中的巨斧,并没有立即开战的意思。 牛大海皱了皱粗短的眉毛,对东方厉的行为似乎有些不解,随后便缓缓扛起狼牙棒,朝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二人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沉默地对峙起来。 李牧不由觉得更加受伤,暗自感叹道:“果然他娘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啊,这他娘的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大老粗,居然一个比一个精明,这都他娘的什么事……” 感叹了几句之后,李牧又突然皱了一下眉头,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就在刚才东方厉笑起来的时候,原本粗犷的脸上,不知为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顿时让整张脸看起来,显得诡异无比。 “侯大哥,这东方厉……”李牧看着侯若方,有些踌躇地问道。 侯若方似乎并没有发现东方厉的诡异,反而有些担心看了一眼萧碧玉,沉吟着说道:“萧贤弟,这东方厉的来历,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才是,要不你给牛贤弟说说如何?” 萧碧玉脸上的怒色慢慢消退,并没有马上回答侯若方的话,而是摊开了左手手掌,看着上面破碎的洁白瓷器,以及沾染着的鲜红血液,沉默了几息之后,突然莞尔一笑,轻叹了一口气道:“也好,我就随便说一说,也好让牛贤弟增长些见识,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侯大哥随时补充。” 说完之后,也不等李牧说话,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东方厉是岳西罗阴山的二当家,武功也算不错,只是为人极其残忍好杀,号称一斧头能够砍断十个人的身体。据说经常拿岳西的无辜百姓试斧头,因此名列岳西唐家通缉黑榜地四十七名,脑袋价值白银三万两。 其人来历极其诡秘,师承门派也无从说起,反正在他当上罗阴山二当家之前,江湖上从来就没有过关于鬼斧东方厉的记载。 当然,我说的是中原的各大门派,至于江湖顶级大派如千山阁、大明寺或者北风堡这些地方,是不是有关于东方厉的记载,就要看侯大哥是不是知道了。” 侯若方见萧碧玉慢慢恢复正常,便稍稍松了口气道:“其他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庞年也曾经说过,北风堡有的,也只东方厉出现在罗阴山之后的记载。东方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原本是不存在的,但却不知道是在哪一天,突然从罗阴山的石头缝里,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一样。”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李牧暗自念叨着侯若方的话,心中诡异的感觉更加浓烈起来。 萧碧玉并没有在意李牧的反应,继续接着侯若方的话道:“既然北风堡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说明这东方厉的来历,确实是有些问题。江湖中曾经有过传言,说这东方厉是地狱来的魔鬼,每次杀人之后,都要吸取生人魂魄为食,不然就会狂性大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 “吸取生人魂魄为食?不会是真的吧……”李牧低声喃喃自语道,蓦然想起刚才东方厉脸上的那一缕黑气,心中不由有些发冷,难道那就是生人的魂魄? 侯若方脸上难得露出严肃之色,思索着说道:“虽然江湖传言有些夸张,但也未必都是无稽之谈。我们振威镖局的老图罗前辈,来自于楚南十万大山深处,那里据说就有这种怪异之事。有一次我弄了几坛好酒请他一起喝,那天他正好心情不佳,喝着喝着就喝醉了……” “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说了很多醉话?”李牧忍不住问道,心中越发感到紧张起来。 侯若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李牧,笑着继续说道:“贤弟猜的不错,老图罗前辈确实说了很多醉话。一开始还只是胡乱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又说那个人身上蕴含着灵气,是上天安排给部族的圣女。到后来就开始乱七八糟地和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些关于十万大山深处的种种诡异事情,听起来却是颇为匪夷所思。” “其中难道真有这种食魂之说?”萧碧玉面露异色,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侯若方道。 李牧更是紧张,他刚才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厉,发现东方厉身上的黑气,越发多了几缕,如同淡淡的云雾,围绕在东方厉身上,不停地上下旋转翻滚着。 但是奇怪的是,其他人并没有露出诧异之色,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东方厉身上的诡异情景。 侯若方看着满脸紧张的李牧和萧碧玉,认真地点头道:“不错,从老图罗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可以肯定,十万大山的最深处,那些人迹难至的地方,确实存在这种食魂的……” 说到这里,侯若方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思索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应该是一种食魂的动物或者树木之类的,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反正老图罗的话中,也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但应该不是人才对……” “侯大哥,你可别吓我。”李牧不由打了个寒颤,吸了吸鼻子道,“那老图罗前辈清醒之后,你没有再去问他?” “问了,那么诡异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问。”侯若方随口应道,随后又有些好笑地看着李牧,不明白牛贤弟为什么这般紧张。 “他怎么说的?”这次是萧碧玉没有忍住。 侯若方耸了耸肩,一脸嬉笑地说道:“他拿刀追了我三个院子,最后才被总镖头拦下,足足三个月没有再喝一口酒,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身影 随着侯若方的温和的笑声,三人之间原本显得有些紧张和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侯大哥你真是没劲,居然就没有下面的了……”李牧学着侯若方的样子,耸了耸肩,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憋得侯若方一阵吹胡子瞪眼,拿着折扇就要去敲李牧的脑袋。 李牧无处可逃,只得缩着脖子,左支右挡地躲闪着折扇的追杀,最后还是没有逃过被敲的命运。 看着李牧狼狈的模样,萧碧玉不由莞尔一笑,正想要替李牧说几句求情的话时,却听到连铁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阴不阳地说道:“果然是‘碧玉的笑,庞年的刀。花间的酒,轻云的娇’啊。江湖传言有时候虽然无稽了一些,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很正确的嘛……” 李牧不由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那边牛大海正和东方厉,正互相试探着,也许下一刻,就会爆发激烈的争斗。而侯若方看似随意的举动,实际上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只是不愿意看到萧碧玉因为愤怒,就马上起来和连铁衣等人争斗罢了。 “妖猴子,你再敢说一句,老子就把你的蛋黄给捏出来。”连铁衣的话还没说完,牛大海已经怒不可遏,低吼着威胁道。 “四叔,让他说就是。”萧碧玉突然淡淡地说道。 随后略带歉意地对李牧二人笑了笑,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连铁衣道:“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让他多说几句也好,就当是让两位兄弟听听,我萧碧玉在江湖上的名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小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连铁衣眯了眯眼睛,阴沉地说道。 “哈哈,你就当我是威胁你好了。”萧碧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静地说道,“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当你是准备放弃机会,接下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连小妖,你他娘的快说,说完了老子好送你上路。”牛大海看着萧碧玉的模样,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开朗起来,哈哈大笑着吼道。 “牛大海,你的对手是我,别扯到别人身上去。”不知道为何,一直如同木人般呆立不动的东方厉,再次诡异地笑了一下,打断了萧碧玉和连铁衣的对话,开始缓缓朝前走来。 气氛再次变得紧张和凝重起来,大堂中的所有人,都开始把手放在了兵器上,满脸提防地看着东方厉和牛大海。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停响起,划破了凝重的氛围,只见东方厉脚下的地板,突然间就变成了细小的碎末,仿佛是地板的质量不够好,承受不住东方厉的重量一般。 脚印下面,露出了黑黄色的潮湿泥土,略带着一些腐臭的气味,随着东方厉的脚步,慢慢朝着牛大海方向,蔓延而去。 一张桌子挡在了东方厉面前,桌子边上坐着的四个年纪不大的人,大约都是在二十到三十岁左右,正是经验不足,却又心高气傲的年龄,因此几人便当没有看到东方厉一般,依旧坐在位置上喝茶聊天。 “滚开。”东方厉瞪起巨大的牛眼,凶狠地骂道。 显然他也没有绕道的打算,准备展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桌挡破桌”的气势,直接走过去就把牛大海给劈了。 四人彼此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丝毫没有起身让路的打算。对他们这种年纪的人来讲,虽然也听说过东方厉的名声,但恐怕也没有往心里去。 更何况要是被东方厉喝骂一声,就乖乖地站起来让路,估计以后也没有脸面,再在江湖上混了。 “不滚是吧?”东方厉脸上黑气一闪,狞笑着说道。 四人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来,随后拿起放在腿边的一条铁棍,指着东方厉的鼻子破口骂道:“你他娘的找死是吧?滚一边去,要不然老子这就送你这把破鬼斧,去见你娘的大头鬼去。” 东方厉看都没有看对方,依旧狠狠地盯着牛大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嗜血之色,随后手臂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巨斧,便突然出现在了肩膀上,划过一道寒芒之后,朝着那名拿着铁棍的年轻人,无声无息的斩了过去。 巨斧的速度并不算快,而且看起来也没什么力道,就连不懂武功的李牧,都能够感觉出来,这一斧就算落在身上,恐怕也只能割破点油皮罢了,想要一斧头斩断十个人的身体,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李牧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在场的江湖中人,也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使铁棍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冷笑着说道:“唐家通缉黑榜四十七名的鬼斧东方厉,居然就这么点本事?看来岳西唐家的通缉黑榜,也不过如此嘛!” 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挥动手中鸡蛋粗细的铁棍,带着划破空气后的沉闷啸声,朝着那把巨斧横扫过去。铁棍中间微微弯曲起来,显示着年轻人的这一击的力道和速度,都已经达到里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侯若方依旧摇着折扇,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东方厉和年轻人,却突然不知所谓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才对看得目驰神迷的李牧说道:“事若反常必为妖,这句话不知道牛贤弟你听说过没有?” “牛贤弟,侯大哥说的是对的……”萧碧玉没有转身,平静地说道。 李牧楞了一下,正想要回答的时候,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紧接着又听到“噗嗤”一声,便看到半根棍子从年轻人手中飞出,带着凶猛的破空声,朝着大堂的一个角落飞去。 那里独自坐着一个身影,浑身都包裹在一席红色的披风之内,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一柄剑鞘漆黑的长剑,正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血红色的剑蕙,随着窗外吹来的微风,轻轻飘动着。 此时那个身影正斜对着李牧,似乎并没有发现呼啸而来的半截铁棍,依旧平静地喝着茶水。 “小心……”李牧不由自主地喊道。 话音未落,只见红色身影突然伸出右手,握住放在桌子上的长剑,几缕轻柔的血红色剑光,突兀地出现在空中,缠绕着那半截气势汹汹的铁棍,不停地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声响。 片刻之后,剑光消失不见,红色身影依旧平静地喝着茶水,长剑也已经插回剑鞘,血红色的剑穗,依旧轻轻地晃动着,仿佛长剑从来就没有拔出过来一般。 “叮呤当啷”地一阵乱响,空中的半截铁棍已经消失,变成了十几块铁疙瘩,零零散散地掉落了一地,有一块甚至滚到了李牧脚边,切口部位光滑如镜,闪烁着丝丝寒光。 李牧有些不信邪,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又用脚踢了踢那块铁疙瘩,这才相信那半根铁棍,确实已经被芸娘用剑切成了十几块,暗地里不由舌桥不下,惊骇不已。 虽然他早已见识过江湖顶尖高手之间的战斗,但是莫寒山和叶七功力相当,彼此来来回回的几下子,都是直击要害部位凌厉招式,若论威力自然是远超东方厉的斧头,以及红色身影的长剑。 但是论起视觉效果,那就远远不及带着寒光的斧影,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色剑光。这就如同一个武功高手,轻飘飘的一拳击出,虽然威力绝伦,但是看起来的效果,恐怕还不如街头那些胸口碎大石、喉咙顶枪尖来的惊心动魄。 李牧带着满心的敬仰和赞叹,想要俯身捡起那块铁疙瘩,当做自己初入江湖时,见到的第一战的留念,却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见那位使铁棍的年轻人,正摇摇欲坠地站在那边。 手中的半截铁棍,已经滑落在地,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道从左肩开始,蔓延至右腰部位的长长伤口,正不停地往外渗出血珠,渐渐染红了身上的灰色劲装。 年轻人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头看一眼东方厉,最终却在发出一声轻微而含糊不清的声音之后,身体朝前一倾,突然之间就断成两截,摔倒在茶楼的木板地上。 殷虹的鲜血,开始不停的从身体的断口处流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是浓重,刺激得李牧胃中不停的翻腾;随后又看到一些被斧头削断的内脏,也随着鲜血,慢慢从伤口处溢了出来,李牧顿时再也没有忍住,站起来趴到窗口上,不停地干呕起来。 巨斧上没有任何血迹,依旧光洁如新,东方厉轻轻转动着斧柄,看着地上年轻人的尸体,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凶狠地说道:“连真气都不能够贯入兵器,凭着一股蛮力,就想要和老子叫板,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桌子上的另外三个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们仿佛根本就没有想过,那名使铁棍的年轻人,会那么容易就被东方厉斩杀。 以他们对年轻人的了解,总认为他就算不是东方厉的对手,想必也不会差太多才是。此时被东方厉的话语惊醒之后,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东方厉,你杀我三哥,老子和你拼了……”几息之后,桌子边上另外一个年轻人,突然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颤抖着手去拔放在桌子上的长刀,看样子是想要为使铁棍的年轻人报仇。 “老四,你疯了,是不是觉得老三死了还不够,要把我们兰岛四义的性命,全部丢在这边?”另外两个人却惊恐之极,站起来拼命抱住“老四”的肩膀,想要拉着他朝外逃去,连桌子上的兵器,都来不及拿走。 至于被削成两节的“老三”尸体,更加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江湖情义又几何? 大堂中再次陷入静谧,只剩下李牧干呕的声音,伴随着“老四”渐渐远去的哭喊声,显得格外刺耳。 只是众人都被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残酷的场面所吸引,都是一脸紧张地盯着东方厉和牛大海,也就没有再去顾忌窗边的李牧。只有侯若方走到李牧身后,轻轻替他拍着后背,又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倒是让李牧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当然,牛大海也已经不顾上这些,此时他正扛着沉重的狼牙棒,慢慢走到另一张桌子边上。 因为这张桌子,正好也挡在了牛大海和东方厉之间。 与东方厉不同的是,牛大海的脚步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如同脚下踩着棉花一般,飘飘忽忽地朝前走去。相比其魁梧的身躯,以及巨大沉重的狼牙棒,显得极不相称,看起来怪异之极。 桌子边上坐着三个人,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一名气质看起来像是书生,却又穿着黑色剑士劲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年轻人,另外还有一名姿容俏丽、满脸柔弱的少女。 书生男子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陈旧长袍,头上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面色儒雅,特别是颌下留着的三缕长须,随着微风轻轻飘动,顿时便有了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出尘味道。 除此之外,书生男子身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背上的一把长剑。 长剑的外形,看起来异常简洁古朴,鲨鱼皮的剑鞘,呈现出淡淡的青灰色,略显出一丝陈旧,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感觉。剑柄上也没有悬挂剑蕙,只是包裹着一些不知名的灰白色皮毛,虽然看起来简单至极,却让人有一种极为柔软顺手感觉。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柄长剑不但没有剑鄂,而且尺寸上也比普通的长剑,要长上些许,大约有四五尺的样子。这可能也是书生男子会把长剑背在背上的原因,若是和普通长剑一般挂在腰间,恐怕拔剑的时候,就先显得极不方便。 年轻人的手上,拿着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长相也勉强算得上是英俊,而且气质显得极为特别,混杂着读书人的斯文,以及习武之人的豪气,让人一见之下,便很难忘记。 虽然仅仅从外表上来看,年轻男子肯定比不过侯若方,以及萧碧玉二人的出众风姿,但是和李牧比起来,不说绰绰有余,肯定也是不相上下才是。 当然,如果让李牧自己来讲的话,那肯定是李大少爷见识少,气质有点土而已,要不真论起长相的话,李大少爷肯定甩他九条街。 至于那名俏丽的少女,给人最明晰的感觉,就是柔弱,而且是异常的柔弱。虽然少女手中也一样拿着一把长剑,但是让人看起来,总是装饰多过实用。 此时少女正一脸紧张地盯着书生男子,似乎在等待着男子的意见:到底是死扛着不走,还是以和为贵,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书生男子看着不远处“老三”的两截尸体,脸上露出一丝恻隐之色,随后又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牛大海,突然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淡淡的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并不是害怕和紧张,而是一种对江湖仇杀的无可奈何,以及对杀人者的不屑,还有对被杀者的怜悯。给人一种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杀掉牛大海,或者东方厉的感觉。 “嗯,好的好的,那师叔我们快走吧。”俏丽少女立即站起来,上前挽住年轻男子的手臂,急匆匆地朝外走去。 临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牛大海,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害怕,却又如释重负的神色。 牛大海刚刚走到桌子跟前,正想要对少女笑一笑,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的时候,却发突然现自己微笑的对象,已经不见了踪影。 感到有些疑惑不解的牛大海,不由下意识地搓了搓鼻子,不自信地低声自语道:“这小姑娘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老子长得像坏人?可是不应该啊,很多人都说过,只要一看老子的长相,就知道老子是个善良的人,而且是那种乐善好施的大好人才对呀!” 书生男子显得的修养极好,对牛大海的二愣子言论,仿佛一点反应都没有。此时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又缓缓放回桌子上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绕过牛大海,朝着大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倒是朝着小牧和侯若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随即便消失大门处。 “什么意思?难道老子真的不像好人?” 牛大海一脸莫名其妙地暗自想着,随后摸了摸光头,自言自语道:“算了,懒得想了,还是打架要紧。老子肯定是好人,这几个人要么是没眼力,要么就是有急事,顾不上和老子打招呼罢了。” 说完这些,牛大海重新集中精神,看向不远处的东方厉。 东方厉并没有理会朝外逃去的“兰岛三义”,而是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血红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解的神色。 就在刚才,东方厉从血色身影的长剑上,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诡异气息,给他的感觉,仿佛就是一条山间溪流,在偶然之间,突然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但是等到东方厉想要再次感应的时候,却发现那丝诡异气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只是他自己的错觉一般。 这种夹杂着恐惧和期盼的感觉,让东方厉沉迷其中,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也忘记了身后不远处,正站在一个扛着狼牙棒,想要一棒子敲死自己的牛大海。 “东方大哥,小心……”连铁衣尖细而紧张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桌椅劈裂的咔嚓声,惊醒了沉迷中的东方厉。 东方厉蓦然转身,才发现在自己走神的片刻时间里,牛大海已经撞碎了挡在二人中间的桌椅,快步冲到自己身前,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带起一声破空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脑袋。 “死吧……”牛大海凶狠地吼道,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狼牙棒带起的气流,吹动着东方厉满头乱发,仿佛下一刻,棒子上的锋利铁齿,就能够砸在东方厉的脸上,然后把他砸成一堆肉酱,和躺在地上的两截“老三”为伴。 此时情势危急万分,就算是东方厉举起斧头格挡,恐怕也会因为力道上的差距,而变得毫无效果。 一个是蓄势已久,外加偷袭的全力一棒子,一个却是仓促之间,被迫勉强格挡的一斧头,最终的结果到底如何,不用看也能猜测出来。 大堂中的江湖中人,一个个都手握兵器,屏住呼吸地看着争斗中的二人,眼中渐渐露出嗜血的神色。仿佛刚才兰岛四义的“老三”,被斩为两截的惨烈场景,不但没有让众人觉得害怕,反而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李牧稍稍有些不解,他从众人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并没有人觉得牛大海的偷袭不对,反而都觉得东方厉死得不冤。 “在这种生死相搏的关头,居然还要走神去看别的东西,不是找死是什么?”萧碧玉虽然没有回头,似乎依旧感觉到了李牧的不解,突然开口说道。 李牧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即点了点头道:“小弟明白了,多谢萧大哥教诲。” 实际上牛大海的行为,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偷袭,因为二人早就已经对上,也就是说,从牛大海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二人之间的战斗,便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牛大海这种把握机会的本事,反而是一种令人称赞和羡慕的江湖争斗经验,能够在紧张而残酷的局面下,快速而准确地抓住敌人破绽,进而全力一招,致敌人于死地。 眼看已然无计可施,东方厉眼中露出一丝狰狞,突然伸出右手斧头,勾住站在不远处,正面露惊惶之色的连铁衣。随手轻轻一扯之后,措不及防的连铁衣,便踉跄着朝着东方厉身前冲去,正好挡在了东方厉身前,直接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巨大狼牙棒。 “东方厉,你这小人,老子……” 连铁衣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尖声高骂着东方厉,一边却不得不把缩在袖中的双手伸出来,手中握着两柄漆黑的短剑,交叉着挡在身前,拼了老命般想要架住呼啸而来的狼牙棒。 “小人,就算是吧……” 东方厉低声自语道,随后又诡异地一笑,朝后退了一步,轻轻旋转斧头至斧刃朝上,突然从连铁衣的胳膊底下,快如闪电般地朝上撩去。漆黑的斧刃闪烁着莫名的寒光,无声无息地斩向牛大海的左腿膝盖…… 牛大海裂开大嘴狞笑了一声,狼牙棒依旧朝前砸去,只是棒头稍微抬起了一点,精钢制作的棒尾,正好挡在了膝盖前面,迎着东方厉的斧头,快速朝前推去。 “叮……” “嗤……” “嘭……” 几声或是正常,或是诡异的声音响起,只见连铁衣被一棒子砸飞起来,喷洒着殷虹的鲜血,朝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摔去。 桌子边上的几名江湖人士,不知道是担心沾染上麻烦,还是觉得死个人算不得什么,只是起身避开了连铁衣的身体,任由他摔断了桌子,最后微微抽搐地跌落在地板上,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连铁衣半侧着躺在地上,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不成样子,曾经阴沉沉地盯着李牧的眼睛,已经爆出来挂在框外,阴阳怪气说着话的尖嘴猴腮,也已经看不出形状。 两柄漆黑的短剑,此时已经弯曲得不成样子,全部都嵌在了连铁衣的左右肩膀上,特别是右边的那把短剑,更是切断了脖子下面的锁骨,显得残酷而血腥之极。 “里不抢起一……达和……黑嘿……后包册……”连铁衣努力抬头看着东方厉,断断续续的呼吸之间,颤抖着说出了几个馄饨不清的字。 东方厉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色,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道:“你是说我不讲情义,你大哥会给你报仇的是吧?嘿嘿,江湖情义又几何,你长那么大了,难道都没听说过吗?而且魔猿和鬼猿二人,只会知道你是死在牛大海的狼牙棒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你的一条贱命,能够替我东方厉挡灾,已经算是莫大的荣耀了。” “你……你……”连铁衣似乎是回光返照,居然说出了两个清晰的“你”字,正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喉咙突然咯咯作响,随后喷出了一口猩红的鲜血,脑袋一歪之后,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看着妖猿连铁衣死去,东方厉的脸上,再次露出诡异笑容,轻轻挥舞了一下手中飞斧头,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再次从连铁衣身上溢出,飘飘忽忽地朝着东方厉飞去,最后突兀地消失不见。 更加诡异的是,大堂中的人,并没有露出奇怪的神色,似乎除了李牧之外,别人根本就看不到这奇怪的一幕。 随后,东方厉舔了舔嘴唇,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看向了牛大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好吧,我记住了 “江湖情义又几何?江湖情义又几何……”李牧看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有些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着。 虽然连铁衣死去的模样,实际上要比断成两截的“老三”,显得更加凄惨和难看一些,但是李牧已经没有那种想要继续呕吐的感觉。 其实说起来也不奇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吐过了第一次,那么接下来的承受能力,就会强悍到令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地步。 李牧原本也没有这般脆弱,在逃出连山镇的时候,也亲手杀过一个士兵,原本见到鲜血,也勉强能够淡然处之。只是东方厉杀人杀得实在恶心了一点,红的绿的紫的黑的,一起涌了出来,加上茶楼的空间比较小,在用于的血腥味刺激下,才会变得这般不堪。 虽然在侯若方的疏导下,李牧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环境,只是在转身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东方厉拉着连铁衣当替死鬼的场面,心中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故事江湖”,顿时轰然倒塌,不由感到一阵茫然。 就在李牧失神的片刻时间里,几声急促而怪异的兵刃撞击声音响起之后,突然听到中年男子急促地喊道:“四弟,小心……” 话音未落,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一脚踢飞了起来。随后又听到牛大海的闷哼声,夹杂着桌椅的破碎声,以及十余声兵器的出鞘声响起,顿时警醒了恍惚中的李牧。 李牧蓦然抬头,发现牛大海已经躺在一堆木头碎屑中,胸口正印着一个漆黑而巨大的脚印,手中只握着一根短短的铁棒。狼牙棒的其余部分,已经被削成几个巨大的铁疙瘩,凌乱地散落带大厅中央。 此时大堂里已经乱成一团,铁枪盟的十余人,已经拔出兵器围住了东方厉,颇有要把东方厉乱刀分尸的架势。其余事不关己的人,除了少数几个胆子较小的,趁乱离开之外,剩下的都退到了窗口,或者大门口这些方便躲闪逃窜的地方,混杂而明晰地站立着。 就连李牧身边不远处,都站在那名披着血色披风的人影。 东方厉被十余人围住,却毫无惧色,反而嘴角微微上翘,粗犷的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平淡地说道:“怎么?打不过就准备群殴了?看样子果然被老子说中,自从萧月寒死后,铁枪盟那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散开,大家都散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中年男子握住手中的黑色铁枪,低声喝道。 随即又朝牛大海看了一眼,见他已经在芸娘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关切之色道:“四弟,怎么样?” “死不了,只是脏腑有点移位罢了。”牛大海脸色苍白,擦了擦口角溢出的鲜血,嘶哑着声音道,“不愧是鬼斧东方厉,居然连我这把精钢打造的狼牙棒,都能够削成废铁。” 牛大海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却没有什么不服气的神色。 对他们这些老江湖来讲,一把好的兵器,也是本身实力的一部分,就好像牛大海的狼牙棒,一棒子就把连铁衣的短剑砸成了废铁,也是同样的道理。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盯着东方厉手中的漆黑斧头看了几眼,随后再次握紧手中的长枪,沉声说道:“我明白。” 言罢,又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东方厉的对面,面色淡然地说道:“在下莫子雁……”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一个尖细而蛮横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道:“让开,都他娘的让开,摘星楼办事,无关人等……” “二弟,你给我闭嘴,这里是楚南,你是不是想让千山阁,来找我们麻烦?”一个阴沉而嘶哑的声音响起,顿时打断了先前的蛮横声音。 大门口一阵骚动,紧接着便看到人群被挤出一条道路,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两个干干瘦瘦的身形,长相看起来和连铁衣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区别只在于走在前面的人,年纪稍大,面色沉静;而跟在后面的那人,年纪显得小了不少,一脸的刁钻蛮横之色。 几名被推开的江湖人士,不由一脸怒色,其中一人低声道:“连家三兄弟的老大连金衣,老二连银衣,不都是西城大圣门的人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大内摘星楼的人了?” “不是很清楚,不过可能性还是蛮大的,你看连银衣那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想来应该是真的才对……”边上年纪稍大的一个江湖人士,皱着眉头低声解释道。 “呸,进了摘星楼就了不起了?有本事找千山阁去……”先前那人脸上露出悻悻之色,有些不甘心地嘀咕道。 “好了好了,知足吧……”另一人劝道。 …… 连金衣和连银衣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茶楼,面色倨傲地环视了一下大堂之后,连金衣看着东方厉,皱了皱眉问道:“东方兄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声惊呼给打断了,只见连金衣身后的连银衣,突然如同一只猴子一般,跳跃着跨过凌乱的桌椅,冲到了躺在地上的连铁衣身边,不停地尖叫道:“三弟,三弟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你快说到底是谁,二哥一定给你报仇……” 只是不管连银衣如何晃动,早已断气的连铁衣,自然是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三弟?三弟……” 连金衣的声音突然停住,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连铁衣,顿时脸色大变,抬头看着东方厉,厉声喝道:“东方厉,我三弟刚才可是和你一起的,怎么才过了这么一点时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二位兄弟责怪的是,是我没有照看好铁衣兄弟。只是以你们二人的眼力,难道还看不出来,铁衣是死在什么兵器下的吗?”东方厉面露愧色,声音低沉地说道。 话音未落,蹲在地上的连银衣便尖声喊了起来:“狼牙棒,定然是狼牙棒,三弟定然是死在狼牙棒这种重兵器之下的。大哥你看三弟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铁齿孔洞,难道还能有别的兵器吗?” “狼牙棒?三弟的武功,走的是缠斗的路子,就算打不过,也不可能会被砸成这个样子才对啊?”连金衣走到连铁衣跟前,强忍着悲痛,脸上露再次出一丝疑惑道,“更何况,东方兄弟就在边上,又怎么可能会让三弟独自一人,对上这种重兵器?” “连兄弟,你再仔细看看铁衣的双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东方厉不为所动,语气中充满了遗憾的味道,给人一种害了连铁衣的人,确实不是他东方厉的感觉。 连金衣似乎依旧有些不信,边上的连银衣已经叫嚣道:“不错,三弟的乌血剑都弯成这个样子,定然是遭到了偷袭,在措不及防之下,才会想要用双剑架住对方的攻击……” 连金衣斜了一眼铁枪盟众人,沉默了片刻,嘶哑着声音道:“东方兄弟,你是说,我三弟遭到了铁抢盟的牛大海偷袭,才会被打成这幅模样?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牛大海和我大圣门无冤无仇,和我连家三兄弟更是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偷袭我三弟?” 东方厉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所料未及,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连金衣脸上露出一丝怀疑之色,正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东方厉颇为愧疚地叹息道:“说起来也是我害了铁衣兄弟。” “你说。”连金衣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 东方厉脸上闪过一丝黑气,苦笑着说道:“想必连兄弟你也知道,我和铁枪盟之间是有恩怨的,今天在这茶楼里碰上了,自然会和牛大海等人发生口角,铁衣兄弟心直口快,也是觉得兄弟我当年有些冤枉,便说了几句公道话,可能是牛大海听着不舒服,因此…… …… “萧大哥,你们有没有发现……?”李牧再次看到东方厉脸上的黑气,又担心是自己的错觉,不由有些迟疑地问道。 萧碧玉依旧背对着李牧,微微摇头道:“没有用的,连铁衣确实是死在了四叔的狼牙棒下,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也就是说,我们铁枪盟和大圣门的仇恨,已经结下了。接下来要看的,只不过是谁的实力更强一些罢了。” 萧碧玉答非所问,李牧不由楞了一下,只好继续辩解道:“不是,萧大哥,我的意思是……” 李牧话还没有说完,边上的侯若方以为李牧想不通,便接着萧碧玉的话,轻声为李牧解释道:“牛贤弟,萧贤弟说得并没有错,东方厉是在说谎了,但是江湖中就是这样。即便我们解释了,也让连金衣相信,是东方厉害死了连铁衣,一样消弭不了铁枪盟和大圣门的仇恨,因为连铁衣确实是被牛大叔,一棒子给敲死的。” 说完之后,见李牧张了张嘴,以为自己这位牛贤弟见识太少,还是没有想通,便又继续叮嘱道:“牛贤弟,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讲究的就是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所以若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够解决问题,那最好就不要说出来了,因为即便是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基本有人相信了,也没有多少用处。而且你越是解释,反而越会显得你好欺负,最终那些人便会不依不挠,得寸进尺,你明白了吗?” “好吧,我记住了。”李牧无奈,只得点头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绝世奇才? 李牧感到非常紧张,下意识地看向萧碧玉,因为在兄弟三人之中,似乎只有萧碧玉,才是身具武功的人。 倒不是觉得东方厉在颠倒黑白,而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李牧总能在东方厉的脸上,看到一丝诡异的黑气。黑气有如活物一般,在东方厉的脸庞上浮动着、盘旋着,这种感觉非常接近伤心碧上的碧绿云烟。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充满生机碧绿色,一个是充满死寂的漆黑色。 这种超越认知的情景,最容易让人泛起恐惧之感,因此在迟疑了半响之后,李牧实在没有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萧大哥,你们有没有发现……”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萧碧玉依旧背对着李牧,微微摇头道:“贤弟不用紧张,让他说就是了。就算我们现在去辩解,也是没有用处的,因为连铁衣确实是死在四叔的狼牙棒下,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也就是说,我们铁枪盟和大圣门的仇恨,从现在开始,就已经结下了,接下来要看的,只不过是谁的实力更强一些罢了。” 萧碧玉说得非常仔细,甚至有些啰嗦,似乎是担心李牧听不明白,但实际上却是答非所问,应该是误解了李牧的意思。 李牧无奈,只好重新辩解道:“不是,萧大哥,我的意思是……” 话还没有说完,边上的侯若方以为李牧想不通,便接过萧碧玉的话头,轻声为李牧解释道:“牛贤弟,萧贤弟说得并没有错。东方厉确实是在说谎,而且我相信连金衣也有所怀疑,但是江湖中就是这样,即便我们解释了,也让连金衣相信,是东方厉害死了连铁衣,一样消弭不了铁枪盟和大圣门的仇恨,因为连铁衣确实是被牛大叔,一棒子打死的。” 说完之后,见李牧张了张嘴,以为自己这位牛贤弟见识太少,还是没有想通,便又继续叮嘱道:“牛贤弟,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讲究的就是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只要这个拳头够大的人,不是侵犯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并且能够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义的人,那样他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你说出来的话,若是不能解决问题,那就还是不要说的好,因为你即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突然浪费力气罢了。而且你越是解释,反而越会显得你好欺负,最终那些人便会不依不挠,得寸进尺,你明白了吗?” “好吧,我记住了。”李牧无奈,只得点头应道,“如果我的拳头足够大,我就没必要解释,如果我的拳头不够大,我就没资格解释,侯大哥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侯若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颇有一种“孺子可教”的味道,微笑着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也不是说不用解释,而是要在亮出拳头之后,再去随意解释一两句,便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然,最好不要去做这种言行不一的事情,比如东方厉眼下的这种行为,虽然能够得到一时之利,但是却会对以后的武学修行,特别是武者的气势培养,造成极大的阻碍……” 说到这里,侯若方突然停了下来,看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李牧,发现李牧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之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笑着沉默下来。 李牧吸了吸鼻子,并没有太过在意侯若方的举动,正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继续说东方厉脸上黑气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连金衣,突然转身看着牛大海,沉声喝道:“牛大海,我三弟是你杀死的,没有冤枉你吧?” 牛大海正坐在凳子上,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果然如侯若方所说的那般,并没有作多余的解释,反而随手抛下手中的钢棍,厉声喝道:“不错,是老子的杀的,这妖猴子多嘴多舌,辱及我铁枪盟盟主的名声,不杀之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愤恨,不杀之不足以挽回我铁枪盟的声誉。你魔猴子有什么想法,尽管划下道道来,老子接着便是。” “你大爷的,牛大叔果然是牛气冲天,老子定然要学习学习才行。”李牧不由暗自喝彩,对牛大海举动感到钦佩之极,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见识,却又见识不到的江湖豪气吗? 虽然牛大海显得有些虚弱,但是话语中的冲天豪气,却让李牧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喊上几声过过干瘾。 就在这一瞬间,李牧突然又觉得,现实中的江湖,似乎也没有那般的差劲,虽然血腥残酷了一些,但是也有着“故事中的江湖”,所没有的那种豪情和侠气。 连金衣自然没有李牧这般闲情逸致,在听完牛大海的话之后,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平静地看着牛大海,正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却听到身边的连银衣尖声骂道:“什么辱及你们铁枪盟盟主的名声?我三弟不就是说了几句大实话吗?你现在说的这些话,纯粹就是借口。 江湖传言,轻云的娇,自然是指千山阁的大小姐叶轻云,容颜绝世,倾国倾城;花间的酒,当然是指云烟谷弟子花间醉,乃是世间少有的品酒高手;庞年的刀,那是指北风堡的少堡主庞年,刀法盖世,远超同辈……” 连银衣正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便听到连金衣怒声喝道:“老二,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杀人,可以抢劫,甚至可以做任何坏事,但是这种乱嚼舌根的事情,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 连银衣尖声怒喝着,随即又双目血红,抬头愤怒地看着连金衣道:“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和三弟之间的感情吗?三弟和我一胎所生,从小就没有和我分开过,可是现在才分开了不到半天时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说我们回去,怎么向门中的长辈们交代?” 连金衣面色惨然,顿时有些无话可说,却听到连银衣咽了下口水,冷笑着继续说道:“你们都怕了铁枪盟,不敢说最后一句是吧?老子不怕,老子就要说出来。这四句江湖传言,唯有‘碧玉的笑’,不知道他娘的是什么东西?一个大男人,居然靠着卖笑称霸江湖,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大堂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连银衣略有些疯狂的笑声,显得诡异之极。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就连低声议论着的人,也停了下来,生怕会被铁枪盟的人给怀疑上。东方厉的斧头,以及牛大海的狼牙棒,还有血色身影的长剑,已经让这群眼高于顶的江湖人士,见识到了自己的武功,和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到底有多少差距。 连银衣笑了一阵子,见没有人附和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只好慢慢停了下来,一脸狠厉地盯着牛大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上去咬上几口,以泄心头之恨。 沉默了片刻,萧碧玉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解开枪套,露出其中一柄长约丈二的银枪,淡淡地说道:“说完了?都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动手吧,想必连铁衣也等急了。” 银枪显得极为普通,除了枪头和枪缨呈现除淡淡的血色之外,其余的地方没有任何的图案或者装饰,看起来就像是一把用白银打制的,没有任何特点的普通长枪。 萧碧玉神色不变,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依旧是那个平淡和煦的阳光男孩,只是身上慢慢涌现出来的气势,就连站在身后的李牧,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侯若方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道:“牛贤弟,你一定是感受到了萧兄弟的气势了吧?别跟我眨眼睛装无辜,我知道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这说明萧兄弟的武功,至少已经进入了后天后期的状态了。” 李牧听得莫名其妙,只好试探着问道:“侯大哥,你是说萧大哥身上传出来的威压吗?我怎么总觉得,自己是躲在一条蛟龙的身后呢?这是不是你说的气势?还有,什么是后天后期……” “等一下,等一下,牛贤弟你先不要问。你说你觉得是躲在一条蛟龙的身后?你确定你是这种感觉?”侯若方张了张嘴,满脸讶然之色,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 侯若方惊讶而紧张的模样,让李牧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认真的点头回答道:“没错啊,确实就是有这种感觉,但也只是在萧大哥身上,才会有这种特别的感觉,其他人身上就没有了。” 侯若方盯着李牧,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直到李牧被看得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牛贤弟一点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觉呢?难道是传说中的绝世奇才?可是看他傻傻愣愣的样子,也不太可能吧……” “侯大哥,你说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呢?”李牧扯了扯嘴角,一脸迷糊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千年老鬼与天行者 侯若方并没有回答,反而一脸好奇地看着李牧。 先是从上面看到下面,然后又是从左边看到右边,若不是李牧一脸警惕的模样,说不定早就上前用手揪几下,看看眼前的牛贤弟,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良久之后,侯若方这才收回让李牧毛骨悚然的视线,一脸捡到宝的神色,意味深长地笑着道:“没什么,没什么,贤弟的感觉并没有错,萧兄弟手中的长枪,正是铁枪盟萧家的祖传兵器赤蛟枪。传说这柄赤蛟枪,是从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其材质便是上古时期的一条恶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大仙,被那位大仙施展大神通手段,活生生炼制成了这一柄长枪……” “真的假的?侯大哥你这是神怪小说里看来的吧?若真是上古蛟龙炼制的话,那直接放出来,岂不是天下无敌了?”李牧撇了撇嘴,一脸不信的模样。 如果说起江湖绝学之类的,李牧定然会一脸茫然,若是有人告诉他,十两银子能够买一本武学秘籍,说不定他都会相信。究其原因,大约主要就是因为不懂的缘故,另外还有就是李牧的志向,一直以来都是想成为一位大侠,所以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江湖绝学定然是存在的。 但是一说起神话传说,李大少爷便会恢复原本的精明,因为他实在看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书籍,不管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孤本,还是后人编纂出来的普通读物,他都从韩大娘家里借来看过。 也不知道苏汴那老头,为什么会对这些书籍感兴趣,反正李牧一直都是当成了消遣的小说来看罢了。 侯若方见没有唬住李牧,脸上罕见地露出讪讪之色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江湖上都是这样流传的嘛。而且赤蛟龙枪的强悍是人所共知的,哪怕是大内珍藏的神兵利器,也无法损坏枪体分毫,再配合萧家祖传枪法‘赤蛟九变’,只要武功能够达到后天后期的境界,单枪匹马横扫大圣门,还是不在话下的。” 说到这里,侯若方不由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接着说道:“想当年,萧月寒还未到而立之年,便能够力敌神剑堂的……” 李牧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锵”的一声响起,整座茶楼似乎都微微摇晃了一下,侯若方顿时没法再继续往下说去,兄弟二人这才发现,萧碧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东方厉动上手了。 只见东方厉面色苍白地退到角落里,手中紧紧地握着斧头,盯着萧碧玉手中的银枪,眼中流露出一丝紧张和恐惧的神色。给人的感觉,东方厉害怕的不是萧碧玉,而是萧碧玉手中的赤蛟枪。 萧碧玉面色淡然,突然间肩膀微微一晃,一道淡淡的银光闪现,若有若无地飘向东方厉。东方厉脸色再次剧变,猛然间举起斧头,不顾一切地劈向萧碧玉,完全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 银光略一盘旋,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萧碧玉身上涌现,如同蛟龙一般扑向了东方厉。东方厉脸色一滞,劈向萧碧玉的斧头,在那一瞬间微微停顿了一下,银光顿时乘虚而入,斜斜地刺向东方厉的喉咙。 眼看着银枪就要把东方厉刺个对穿,一丝黑气再次突兀地出现在东方厉的脸上,下一刻便见到东方厉又一次露出诡异的笑容,手中的巨斧突然加速,呼啸着斩向萧碧玉腰间。 破空斩来的巨斧,已经远超之前速度,萧碧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得已撤回手中的银枪,银光便重新化为长枪,淡红色的抢尖,斜斜地迎向呼啸而来的漆黑巨斧。 虽然萧碧玉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把东方厉刺杀与银枪之下,但是却没有把握在杀死东方厉的时候,能够让自己不受一点伤。经过刚才的试探之后,萧碧玉已经知道,东方厉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自然不愿意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 一黑一白,一轻一重的两把兵器,再一次在空中相撞,清脆的兵器撞击声再次响起,袅袅地回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赤蛟枪,果然是萧月寒的赤蛟枪。”东方厉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 随着东方厉的吼声,几缕黑气再次出现,如同游动的黑蛇一般,急促地缠绕在东方厉身上。东方厉的气息陡然一变,从原本的畏惧和紧张,变成了蛮横和凶戾,已经隐隐能够抗衡住,从萧碧玉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 “这是什么东西?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李牧张口结舌,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东方厉,只见东方厉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拿着斧头,头长双角的黑色影子。 影子显得极其模糊,只能够看清大致的轮廓,并且幻聚幻散地极不稳定,似乎只是勉强聚合成这样一个形状罢了。 “幽冥鬼界的厉魄,只有修炼鬼道修士,才会拥有这种东西。”一个异常娇媚的声音,突兀地在李牧的耳边响起,“不过有些不对劲,这个大个子不像是修炼了鬼道功法的修士,反而是像是被厉魄控制了一般,难道是修炼‘鬼斧大法’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偏差不成?” “谁?谁在和我说话。”李牧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除了芸娘外,并没有其他的女人在自己身边。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世界一点灵气都没有,这种残缺的御兵诀修炼之法,不出问题才是怪事。”女子并没有理会李牧,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一些李牧听不懂的话。 李牧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虽然说话的女子,声音异常娇媚动听,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可是这种耳边凭空出现声音的怪异感觉,依旧让李牧感到极端的紧张和害怕。 “贤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侯若方发现了李牧的异色,颇为关切地问道。 李牧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地问道:“侯大哥,刚才,就在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一个人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异常娇媚的女人声音……” 侯若方皱了皱眉头,上前用手捂了一下李牧的额头,又捂了捂自己的额头,有些担心的问道:“贤弟,你不会是太过紧张,出现了幻听吧?不要担心,东方厉绝对不会是萧兄弟的对手的。江湖传言‘碧玉的笑’,并不是指萧兄弟武功不行,而是指萧兄弟武功高强、家世显赫、容貌俊俏、倜傥,多为江湖侠女们所爱慕而已。”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就说嘛,萧大哥怎么可能会是靠卖笑称雄江湖的呢!”李牧喘了口气,心下稍安,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是东方厉身后的黑影,却又怎么解释才好? 侯若方温和地笑着,又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轻声说道:“贤弟岂不闻江湖另有传言:少女的心是一柄剑,碧玉的笑便是炽烈的炉火;少女的心是万年玄冰,碧玉的笑便是温暖的春风;少女的心若是一朵带刺的花,碧玉的笑便是温润的露珠;若少女的心若是一个美丽的梦幻,那么碧玉的笑,便是梦中最为美丽动听、最为深沉隽永诗歌……” 看着侯若方一脸迷醉,自顾自地说着所谓“江湖传言”的模样,李牧甚至有些怀疑,这其实不是江湖传言,而是侯若方自己刚刚编出来,准备拿来取笑萧碧玉用的。 不过经过侯若方这一打岔,李牧原本紧张的心情,倒也慢慢放松了下来,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神色,接着话头说道:“若少女的心是深情的目光,那萧大哥的笑容,便是那永远值得怀念的背影?反正不管怎么说,萧大哥就是少女的梦中情郎呗,何必说得那么复杂呢?” “贤弟说的不错,很有进步嘛,哈哈……” 侯若方一脸嬉笑之色,颇为嘚瑟地说道:“这个贤弟你就不懂了,江湖中的那些人,就是一群大老粗罢了,我们就是要弄得复杂一些,让他们听得云里雾里的……” “别听那个酸书生胡说,我就觉得那个什么萧碧玉的,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嘛。”就在李牧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娇媚的女子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味道,再次在李牧耳边响起。 李牧不由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贼头贼脑地朝四下打量起来,希望能够发现声音的来源。但是很快李牧便失望了,他发现除了芸娘之外,围在自己周围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小子,不用找了,你看不到我的。”娇媚的声音似乎有些失落,语气忧伤地说道,“这个茶楼里的人,除了你和那个使斧头的大个子之外,别人是没办法听到我说话的。” 说到这里,女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自顾自说道:“你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明明没有修炼过任何功法,却能够听到我的声音,难道是传说中的天行者不成?” “你大爷的,见鬼了,这下真的是见鬼了,说不定还是一个千年老女鬼,专吸阳气的那种……”李牧听得寒毛直竖,暗自嘀咕着,只觉得茶楼里突然变得鬼气森森,让自己有一种想要跑路的想法。 至于什么天行者,还是地行者,他一概没有听进去。 “你才是老女鬼,你们全家都是老女鬼。”女子似乎能感受到李牧的想法,不由极为生气的娇声骂道。 虽然是生气的状态下,声音却依旧娇媚而柔和,非但没有凶悍的味道,反而平添了一丝奇特的风韵。 李牧不由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再想,正准备找些好听的话时,又听到女子突然有些沮丧地说道:“唉,时间又到了,怎么会那么快呢?我得先回去才行,也不知道下一次出来,会是什么时候……” 说完之后,又用恶狠狠地声音对李牧说道:“小子,算你运气好,要不然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定把你揍翻在地,再踩上一百脚,不,应该是一千脚才行……” 李牧顿时如聆仙乐,赶紧暗自祈祷道:“快走吧,快走吧,等本少爷活着回去之后,一定多买一些纸钱烧给你,你老人家以后千万不要再来缠着我,拿着这些银钱去各处随便游玩,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你……你……”女子被气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了两个字之后,便再也没有声息,似乎已经真的“回去”了。 李牧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只剩下自己和侯若方二人。 大堂中开始变得静谧无声,连茶博士和掌柜二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若非火炉上的茶壶还在冒着白气,并且血腥味依旧浓郁异常,李牧甚至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觉。 此时,侯若方正担忧地看着李牧,满脸焦急地说着一些什么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长街 “贤弟,贤弟,你这是怎么了?”侯若方温润的声音,如同远山回音那般飘渺,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李牧耳边,充满着焦虑和关切。 李牧努力晃了晃脑袋,不顾大堂中的血腥味,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这才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一些。随即却突然感到一阵阵困乏袭来,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几乎有种张不开眼睛的感觉。 侯若方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声音中担忧,也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正尽量用平和的语气低声询问道:“贤弟,你没事吧?你看你这脸色苍白如纸的样子……” “侯大哥,我没事,没事……”李牧微微摇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道。 湿冷的空气,多少还是冲淡了浓郁的血腥味,在吸入肺中的时候,也不再有那种令人闻之欲呕的感觉。 “不对,你肯定有事,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个样子了。” 侯若似乎有些不信,再次伸手按了按李牧的额头,皱着眉头道:“会不会是你最近思虑过度,再加上楚南天气变化剧烈,不小心就受了风寒?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马虎不得,等下我们回镖局后,我让厨房给你熬些姜汤喝,再好好休息一晚,应该会好一些的。” 李牧隐约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太好对侯若方明说。 看着侯若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李牧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只得满怀感激地说道:“侯大哥,真的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刚才就是血腥味太浓郁了一些,闻着有些不舒服。而且他娘的东方厉,杀人杀得也太恶心了一点……” 说到这里,李牧不由抬头看了一下大堂,发现两位“老三”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地板上的大滩血迹,在寒风的吹袭下,正慢慢凝结成黑红色的半固体状。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侯若方摇了摇折扇,满脸认真的问道。 李牧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只好也是一脸认真的地回答道:“真的是这个原因。侯大哥你不知道,我以前再书上看到的,都是说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啥的,从来就没想过,还会有东方厉这样恶心的杀人方法,所以就有些忍不住,呵呵……” 侯若方仔细地看了下李牧,发现李牧的脸色果然慢慢好转,这才稍稍放心地点头道:“好吧,只要你没事就好,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才好,千万不能够自己硬挺着。” “侯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和你客气的。” 李牧一脸嬉笑的答应着,随即又朝四处看了一下,不解地问道:“那些人呢?萧大哥和牛大叔他们,都已经走了吗?” 侯若方刷的一声合起折扇,随手指了指对面的大门道:“茶楼里太过狭小,大家都觉得有些施展不开。而且云阳城的城守柳大人,也已经派人过来维持秩序,顺便做个见证人之类的,这些江湖人士虽然不太把柳大人当回事,却也不好不给朝廷的面子,因此都跑到大街上看热闹去了。” “朝廷不管这些事情?”李牧惊讶万分地问道,“我记得在连……嗯,我记得在渭阳城的时候,那些地痞无赖只要一打架,就会被如狼似虎的捕快们,给抓去蹲大牢的。” 侯若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牧,微微摇头道:“贤弟,那是因为地痞无赖们好对付,所以自然会被官府给收拾了。但是这些江湖人士,个个武功高强、桀骜不驯,普通捕快肯定不顶事,若是出动大内高手,或者军队进行围剿,浪费钱粮先不说,地方势力也不会……” 说到这里,侯若方突然停了下来,轻声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毕竟这些江湖人士,也就是打个架斗个殴,偶尔死几个人罢了,又不是什么起兵造反的大事,朝廷哪有多余的心思,来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能够派几个人过来维持秩序,防止误伤到普通百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原来如此,这他娘的不就是欺软怕硬吗?”李牧不由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还以为《楚律》到哪里都管用呢,原来在江湖中杀几个人,居然是没人管的。” “呵呵,贤弟,你这样想还是有些不对的。” 看着李牧一脸悻悻地模样,侯若方不由莞尔笑道:“江湖中人杀江湖中人,朝廷一般是不会管的,但是江湖中人若是滥杀无辜百姓,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势力,绝对都会出动高手进行追杀,以此来维持帝国的稳定,以及朝廷的统治权威。” 说完这些之后,见李牧还是有些不解的模样,侯若方便又笑着继续说道:“所以说贤弟你一定要记住,在大楚的疆域土地上,还是属朝廷的拳头最大,除非你是先天高手,或许还能够勉强嚣张几回,但是也绝对不能够次数太多,要不然其他……” 侯若方正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阵急促而细密的兵器撞击声,隐隐约约传进了茶楼。肃杀中混杂着莫名的韵律,就如同一个豪迈的燕北大汉,弹奏着一具古朴铁铮,正准备饮酒高歌一般。 侯若方脸色一变,隐隐露出一丝兴奋之色道:“嘿嘿,打起来,萧贤弟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快点过去看一下,萧家的‘赤蛟九变’,号称中原千年来的第一枪法,等闲难得一见,我们一定要看看才行,将来也好多一些吹嘘的资本。” 说到这里,侯若方也不管李牧反应,拉起李牧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着,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说道:“其实话说回来,‘赤蛟九变’威力强横,若是能够修炼到高深处,实际上并不逊色于北风堡的‘雪雁飞翎’,只是萧贤弟好像还不是很明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人很快就走到大门口处,侯若方随手撩开门上的挂帘,一缕惨白而清澈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照射进来,让已经习惯了阴暗光线的二人,不由同时微微眯起了眼睛。 片刻之后,李牧重新张开眼睛,跟着侯若方迈出大门后,这才看清楚离茶楼不远处,一条相对宽阔一些的街道上,正飞舞着一道白色光芒,如同出渊的蛟龙一般,攻击着一团黑色雾气。 大街上的人并不多,除了铁枪盟的十余人,以及连家二兄弟之外,就剩下一名身形高瘦的老人。似乎其他的江湖人士,担心被二人的争斗所误伤到,都已经跑到了街道两侧的楼房里,既能够看得清楚一些,又显得安全许多。 老人相貌清癯,五官明晰,从轮廓中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少有的美男子才是,只是微微有些驼背,却是稍稍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老人的年纪,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发须已经有些花白,穿着一身黑色的棉布衣服,正站在牛大海边上,面色木然地看着场中争斗的两人。 “惊蛰……” 侯若方突然莫名其妙地轻声念叨了一句,就在李牧听得不明就里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的萧碧玉蓦然跃起,银枪如同初春的惊雷一般,带起阵阵轰鸣之声,从半空中刺向面色苍白,正竭力维持着守势的东方厉。 东方厉身后的黑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若隐若现,似乎有种后力不济的样子。 萧碧玉的银枪速度极快,东方厉避无可避,只得低吼一声,努力翻转漆黑的巨斧,以斧面迎向空中刺来的银枪。 转瞬之间,银枪便撞击在斧头上,稍触即收,仅仅发出一声异常轻微的撞击声,并没有李牧想象中的轰然巨响。但不知为何,东方厉却是连连后退,双脚更是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踩出了一连串清晰的脚印。 锵然的声响中,一阵火星四溅,东方厉拼尽全力,把斧柄插入了青石板间的缝隙里。依靠巨斧支撑的力量,这才勉强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愈加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口角开始出现一丝猩红的血丝。 “下一招,应该是风起了吧?” 侯若方并没有带着李牧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茶楼大门口,再次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侯大哥……”李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侯若方回头对李牧笑了一下,却微微摇头道:“牛贤弟,先看,其他的事情等会再说。” 李牧无奈地耸了耸肩,只得继续看向萧碧玉,只见萧碧玉正微微晃动了一下双臂,银枪便突然化成细碎的银光,如同朦朦胧胧的云雾一般,卷起地上残留的积水,翻滚着朝东方厉涌动而去。 “你娘的,怎么不是风起,直接改成云聚了?”侯若方很不爽地撇撇嘴,少有地骂了一句脏话。 “都被你猜到了,岂不是显得本少爷很无知?不对,不对,侯大哥是怎么知道萧大哥的招式的……”李牧不由幸灾乐祸地想着,却又觉得有些奇怪,只得暗自记在心中,准备等会问一下侯若方。 随即又朝着东方厉看去,脸色再次微微变了一下,心中越发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只见东方厉身后的黑影,早已经消失不见,脸上的黑气也一样变得若隐若现,几乎淡不可见。 面对着萧碧玉看似柔和,实际上却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危险的招式,东方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就好像当年对面萧月寒时,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发自内心伸出的恐惧感觉。 万般无奈之下,东方厉脸上露出一丝厉色,随即咬了咬牙,突然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全部喷在了手中的漆黑巨斧上。异常诡异的一幕,出现在李牧的眼中,只见鲜血并没有沿着斧头流淌下来,而是紧紧地贴在斧面上,缓缓朝着斧头里面渗去。 瞬息间,东方厉脸上已经淡去的黑气,再次变得浓郁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赤蛟九变 四周突然变得静谧无声,放佛连萧瑟的秋风,都停息了下来。 但李牧知道这是一种错觉,因为他看到街边的枫树叶子,依旧在不停地摇晃着,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偶尔还会有几片红色的叶子,如同翩然起舞的蝴蝶,缓缓飘落在青石板上。 “……云聚这一招枪法极其特别,最大的危险,其实并不在正面的攻击上……”侯若方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耳中,提醒着李牧,他的感知并没有出错,一切都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这一瞬间,李牧发现自己的视觉,突然延伸到了东方厉的脸上,他看到了在浓浓黑气包裹下,东方厉的面色苍白而狰狞,充满着暴戾和凶残的气息,仿佛在仇恨这个阳光下的世界,又好像在为自己的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感到了一丝狂喜和期待。 更为诡异的是,东方厉的双目中,此时已经没有了眼白,整个眼球没有任何光泽和水润的感觉,反而呈现出一种干涩而粗糙的效果,就如同用漆黑的木炭,胡乱雕琢成了一个圆球,随意镶嵌在眼眶中一般。 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整条长街仿佛都晃动了起来,只见东方厉脚边的几块青石板轰然炸开,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一般,呼啸着朝萧碧玉飞砸过去,很快便撞击在银色的雾气之上。 几声轻微的“嗤嗤”声响起之后,青石板突兀地消失在银光中,一些细微的青色粉末,窸窸窣窣地从空中掉落,又被秋风吹佛而过,大蓬大蓬地散开,仿佛青色的云雾一般,涌向了东方厉。 此时漆黑的巨斧已经从地方飞起,诡异地升到离地面约有三尺多高的距离,素后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握住一般,避开了萧碧玉身前的银色雾气,旋转着斩向萧碧玉的腰间,依旧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 萧碧玉不由皱了皱眉,他之所以使出“云聚”这一招式,为的就是防止东方厉在关键时刻,再次施展两败俱伤的招式,但是东方厉的斧头,能够不依靠双手,就自动飞舞起来伤敌,倒是有些处于他的意料之外。 此时东方厉的四周,已经若隐若现地出现了数柄银枪的虚影,如同云雾一般幻聚幻散,仿佛下一刻就能够凝聚成形,从四面八方一起刺向东方厉,然后把他刺成一个马蜂窝。 但与此同时,相信呼啸而来的巨斧,也至少能够把萧碧玉斩成重伤。 电光火石之间,萧碧玉权衡了一下得失,最终还是撤回银枪,挡在了飞旋而来的巨斧跟前。东方厉四周的银枪虚影,也在这一瞬间,如同水中的幻影一般,微微晃动了几下,消失在虚空之中。 银枪和黑斧再次撞击在一起,发出响亮的锵然之声,萧碧玉脸色微微一变,黑斧上传来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强大。虽然依旧比不上自己全力刺出的一枪,但也相差无几。 萧碧玉再次皱起眉头,看了几眼对面的东方厉,发现东方厉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了一些,口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变化,心中不由大惑不解。 兵器凌空飞斩的招式,虽然在外行人看来,显得颇为神奇,但实际上却并不是什么太过高深的武学。大部分门派,不管是练刀的,还是使剑的,或者也是用枪的,差不多都有类似的招式,就连萧碧玉自己的“赤蛟九变”枪法,若是需要的话,也照样可以脱手伤敌。 只是这样的招式,不到万不得已,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用罢了,要不然没有了趁手的兵器,武功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影响。而且大部分类似的招式,都是需要通过双手来完成的,只要经验老到,总能够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做出提前的防范才是。 但是东方厉控制斧头的方式,就显得异常怪异。 从刚才的情景来看,斧头似乎并没有接触过东方厉的双手,便从地上飞起,如同活物一般自行攻击,这就不是普通的江湖武学,甚至一些大门派的传承招式,所能够做到的。并且飞斩而来的斧头上,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居然都有着极大的变化,从远不及自己的状态,变成几乎和自己不想上下的程度。 想要达到这种效果,除了秘境门派的密武,或许有可能做到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摘星楼,难道是摘星楼的原因?” 瞬息之间,萧碧玉响起了鬼猿连银衣走进茶楼是的话语,也只有皇宫大内,才有可能会存在这种可以媲美密武的绝学吧? 萧碧玉一边思索着,一边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手中的银枪再次破空探出,悄无声息地刺向东方厉腹部,但却如同遇到巨大的阻力一般,速度变得异常缓慢。并且在刺到半途的时候,银枪突然微微扭曲了几下,泛着淡红色寒芒的枪尖,仿佛刺入了虚空中一般,诡异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此时巨斧已经倒飞回去,呼啸着再次落入东方厉手中,如同有了生命般微微颤动着,同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黑气,缠绕在东方厉身上。 东方厉看着手中的巨斧,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漆黑的眼眶中,突然间也冒出了一丝丝黑气,眼角更是渗出几滴暗红色的血珠,顺着狰狞的脸颊朝下滑落,很快便在脸上形成了一道血线。 诡异的是,滴落的暗红色血珠,在接近漆黑巨斧的时候,便会悄无声息的地散开,化成了一朵朵略带血色的黑色花朵,飘动着落入到巨斧周围的黑气之中,最终翻滚着消失不见。 在银枪枪尖消失的那一瞬间,巨斧的颤动变得更加剧烈起来,在黑色雾气的包裹之下,像是一条遇到了同类的黑色恶蛟,略带着一些恐惧和兴奋气息,迫不及待地想要扑上去撕咬一番。 随着眼中流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东方厉脸上的挣扎之色渐渐淡去,就在银枪枪尖突兀消失的那一瞬间,突然连续喷出好几口鲜血,诡异地形成数朵巨大的血莲,飘落在巨斧之上。 李牧差点惊叫起来,只见原本早已消散的黑色鬼影,也再一次突兀地浮现在东方厉背后,而且变得更加清晰不少,甚至在双角的下面,出现了一双模模糊糊的血红色眼睛,正如梦初醒般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只见黑色鬼影突然抬头朝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种怪异的静谧错觉,再次出现在李牧身上。也许是鬼影出现的原因,这次李牧不止是感受不到风的气息,甚至连淡淡的阳光,似乎都从眼前消失一般,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而阴冷的空间。 正当李牧惊悸万分地盯着鬼影时,身边的侯若方突然打了个哆嗦,疑神疑鬼地嘀咕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总觉得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呢?贤弟,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贤弟,贤弟……” 李牧并没有回答,而是略带着一丝紧张而恐惧的神色,脸色苍白地看着东方厉,让侯若方看的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担心不已。 当下侯若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用手按在李牧的肩膀上,使劲地摇动了几下,颇为焦急的喊道:“贤弟,贤弟你醒醒……” “哦,侯大哥,侯大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李牧蓦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侯若方,有些魂不守舍地问道。 侯若方皱了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李牧道:“贤弟,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大街上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鬼气森森的,好像连着太阳,都变得暗淡了不少,而且你还总是走神,不会是中了邪吧?” “中邪?也许是吧。”李牧脸上露出一丝疲倦,暗自想道,“谁他娘的能够告诉老子,今天怎么总是遇见鬼呢?” 想到这里,李牧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侯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东方厉的脸,是不是变得有些特别?还有他背后,是不是有着什么东西?” 此时的李牧,虽然依旧感到非常紧张,毕竟对于未知事物的害怕,是人类的天性,但心中已经没有初次听到“千年老鬼”的声音时,那种深入灵魂般的恐惧和战栗。 这或许也是人类的天性,就如俗话说的见怪不怪,也只是人类心理的一种习惯,一种循序渐进的感受罢了。实际上和李牧见识了被东方厉杀死的“兰岛老三”之后,再去看牛大海杀死的连铁衣,就不再感觉到难以接受,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侯若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朝东方厉仔细看了几眼之后,随口应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吧?不对,脸上好像有点黑气,看起来显得更加狰狞了一些,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侯若方大感到惑不解时,却突然发现东方厉的头顶上,诡异万分地出现了一支淡红色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散发着朦朦胧胧的红色微光,快如闪电般地刺向东方厉的头顶。 侯若方脸上露出万分惊讶之色,下意识地爆了一句粗话:“劫生,他娘的怎么会是劫生?怪不得贤弟你说他背后有东西,你不会是见识过这一招吧?萧碧玉这小子,居然现在就能炼成了劫生,这份习武的资质,岂不是比他那死去的老爹,还要厉害上许多……” 随着侯若方的赞叹声,淡红色的枪尖倏然落下,眼看着就要刺入东方厉的头顶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如同遇到无形的巨大阻力一般,只能一寸一寸地朝下挤去,再也没有那种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 东方厉脸上的狰狞更浓,突然举起手中斧头,快如闪电般地斩向停留在头顶,已然不到数寸的淡红色枪尖。斧刃撞击枪尖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的停留,就仿佛枪尖并没有存在,而斧头也只是斩在虚空之中,给人一种空间错乱般的幻觉。 与此同时,停留在东方厉身前数丈处的萧碧玉,白皙如玉般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潮红,整个人也如同被巨力推开一般,斜斜地朝边上退去,沿途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原本已然消失一半的银枪,也再次诡异地出现在了手中,并且不停地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响。 萧碧玉一直退到了街边,这才勉强停了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淡淡地说道:“居然能接下我的一招‘劫生’,看来你手中的斧头,应该不是寻常兵器才是,而你所修炼的,恐怕也不仅仅是江湖上的普通武学吧?” 东方厉并没有答话,脸上的疯狂之色越来越浓,口中更是如同野兽般咆哮着,再次举起手中的巨斧,如同蛮牛一般朝前冲来。沿途的青石板不停地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更是像被耕犁翻过的田地那般,翻滚出大蓬大蓬的青石碎屑和泥土粉末。 萧碧玉脸色变得愈加凝重,手中的银枪再次微微颤动起来。 正准备再次刺出银枪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咳嗽,有些突兀地喊道:“少爷,小心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一招 “二弟……” 在连金衣惊怒交加,却显得有些虚弱的喊声中,连银衣干瘦的身体被击飞起来,正凌空朝后撞去。原本蛮横而阴沉的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紧紧盯着在空中翻滚的一条手臂。 “那是我的手臂吗?那是我的手臂吗?”连银衣喃喃自语着,依旧有些不肯相信。 随即带着异常恐惧的神色,连银衣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却发现自己肩膀以下的部位,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断臂处喷涌而出的殷虹血珠,如同清晨的潇潇细雨一般,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飞针和铁蒺藜,朝着长街右侧的屋檐上,还有窗户中撒落而去。 “啊……” 一阵猛烈的剧痛袭来,连银衣扔掉了左手中的暗器,下意识地按在断臂之处,想要阻止鲜血的喷涌。最终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眼前一阵发黑,差点便失去了知觉。 惨叫声还未落下,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连银衣干瘦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在长街左侧屋檐下的一根廊柱上,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廊柱“咯吱、咯吱”地响了几声之后,依旧坚持这不肯折断或者倒塌,似乎受到的撞击力,并没有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巨大。 此时,长街两侧的房屋内,也响起来轻微的骚动声,似乎是站在里面看热闹的江湖人士,正准备躲避飞射而来的暗器。只是随后的看到的情节,却让这群手忙脚乱的江湖人士,顿时长大了嘴巴。 只见大蓬的暗器撞击在青瓦上,只是发出轻微而密集的叮当声,最后却连半块瓦片都没有撞碎。至于撞击在窗格上的部分暗器,也仅仅是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夺夺”声,甚至连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都有些难以穿透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西城鬼猿的暗器,在江湖中也算是有点名声的,怎么会弱到这种程度?”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轻人,张了张嘴巴之后,忍不住低声问着身边的同伴。 身边的同伴年纪稍大,脸色阴晴不定地说道:“鬼猿是厉害,但也是相对我们这些人来讲而已,要知道他现在的对手,是铁枪盟的萧盟主,江湖四大青年高手之一,显得弱一点也是正常。” 青衫的年轻人更是不解,犹豫着问道:“可是,这暗器的力量也太差了一点吧?你看连窗户纸都……” 话还没有说完,边上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不屑地说道:“小子你懂个屁,那是因为鬼猿的暗器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萧碧玉斩断了胳膊,一只断臂上飞出来的暗器,你想要有多大的力量?” “谁?谁他娘的……” 年轻人和同伴脸色一变,同时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正想要大声喝骂的时候,脸色再次变了一下,突然堆起满脸恭维的笑容道:“江大侠,这不是江大侠吗?没想到能在楚南遇到您老人家,难道说怒蛟帮也……” “也你个屁,老子是过来找人的,和你们这群家伙可没关系。”粗豪的声音淡淡地说道,再次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只见这位被称为“江大侠”的中年男子,一脸粗豪的模样,身躯颇为高大雄壮,但是黑色衣服下隆起的肌肉,却显得极为修长。身上的皮肤更是呈现出古铜色,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 年轻人脸上露出讪讪之色,低声说道:“江大侠,您老人家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的,嘿嘿……” “滚一边去,老子要是看不上你,还会跟你说话吗?”江大侠眼睛一蹬,毫不客气地在年轻人头上来了一巴掌,“老子和你们书院的掌院,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忍心看他的徒子徒孙,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楚南,所以才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 年轻人和同伴互相对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江大侠,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好吧,说都说了,就多说几句好了。”江大侠摇了摇头,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觉得你们打得过楼下的萧碧玉吗?打得过鬼斧东方厉吗?或者打得过最弱的连家兄弟吗?” “您老不是开玩笑吗?萧盟主武功高强,天资卓绝,那可是我们年轻人的偶像,我要是打得过萧盟主,还用得着来楚南碰运气吗?”年轻人楞了一下,随即讪讪地说道。 “嘿嘿,别说是你,恐怕就连我,也打不过萧碧玉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啊。”江大侠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之色。 “江前辈,您这是……”年轻人的同伴,鼓起勇气接话道。 江大侠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道:“你们都看到刚才的过程了吧?萧碧玉可是一人击败了东方厉和连家兄弟的联手,虽然最后连银衣看似被那老头一拳击飞,但实际上那老头的一拳,反而救了连银衣一命,要不然断掉的恐怕就不是胳膊,而是身体了……” …… 原来刚才萧碧玉退到街边时,站在萧碧玉右侧不远处的连金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抽出背后背着的漆黑铁棍,配合着正面冲过来的东方厉,狠狠一棍扫向立足未稳的萧碧玉。 萧碧玉一时不察,顿时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而自从出了茶楼,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连银衣,也突然凌空飞起,双手从袖子里伸出,只见掌中银光闪动,似乎是握满了大把的暗器,准备封住萧碧玉从空中躲避的路线。 东方厉和连家兄弟,仿佛事先商量好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 铁枪盟虽然人数众多,但谁也没想到,本就处于劣势的连家兄弟,居然还敢率先破坏规矩进行偷袭,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武功高强的芸娘和莫子雁夫妇,站的位置又稍稍远了一些,虽然已经发现连家兄弟的偷袭行径,却又来不及救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至于牛大海,刚刚被东方厉踹了一脚,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虽然看得目赤欲裂,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是站在牛大海身边的那位黑衣老者,发现了这种危险的情况之后,立即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一拳击向空中的连银衣。 与铁枪门众人的反应相比,身处险境的萧碧玉反而极为冷静,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随后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并不太把呼啸而来的巨斧和铁棍当一回事。至于空中的连银衣,萧碧玉更是看都没看一眼,仿佛连银衣只是个跳梁小丑,不值得自己花精力去关注。 “侯大哥,怎么办?”站在茶楼门口观战的李牧,一脸焦急地问道。 侯若方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轻声安慰道:“贤弟,先不要着急,萧贤弟肯定会有办法的……” 说到这里,侯若方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道:“不会吧?肯定不会的,那家伙不会练成了……” 兄弟二人正说话间,东方厉的斧头,已经斩在了萧碧玉的背上,但却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血光迸现,反而只是发出了轻微锵然之声,漆黑的巨斧便突然回弹起来,像是砍在了什么坚硬的金属上一般。 而此时连金衣的铁棍,也已经到了萧碧玉面前,眼看着就要敲破萧碧玉的脑门。连金衣脸上不由微微露出笑容,却突然看到一道银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萧碧玉手中探出,正好撞在击来的铁棍上。 轰然巨响中,一股大得难以想象的力量,从银枪上传出,顺着铁棍传入连金衣的体内,肆意破坏着五脏六腑。连金衣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此时才发现原本异常凶悍的东方厉,正满脸惊骇地朝后退去。 从踉跄的脚步中可以看出,东方厉也应该受伤不轻才是。 “原来是两个人的力量……” 连金衣喃喃自语着,发现自己正朝后飞去,胸腹间更是一阵剧痛传来,略带着咸腥味的鲜血,已经顺着喉咙涌了上来,伴随着尚未说出口的几个字,仰天喷洒在半空中。 吐出略带着紫色的淤血后,胸腹间的剧痛稍有缓解,连金衣正想要松口气的时候,却又看到一幕令其目赤欲裂的情景。只见那道璀璨的银色光芒,在撞击过自己的铁棍之后,瞬息间变得更加凌厉和快速,如同一条冲天而起的蛟龙,斜斜地朝着半空中划去。 蛟龙所指向的位置上,连银衣正微微探出双臂,准备发出握在手中的暗器。但此时淡红色的枪尖,已经划向了连银衣的腰间,从双方的速度上来看,连银衣根本没机会发出暗器,就会被银枪斩为两截。 正当连金衣绝望地闭上双眼时,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连银衣边上,正是刚才冲过来的黑衣老者。紧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响起,老者凌空一拳击在了连银衣的右肩上,连银衣顿时也化作一道银光,险险地躲过了长枪的腰斩,朝着不远处跌去。 萧碧玉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之色,若是没有老者的一击,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把连银衣刺杀于枪下。但是老者明显也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如此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帮自己,萧碧玉却也不好说什么。 想到这里,萧碧玉缓缓收回银枪,又看了一眼连银衣掉落在地上的胳膊,脸上突然泛起一阵潮红,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想必是使出刚才那一招三连击,对萧碧玉身体来讲,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还是不行,每次使出这一招时,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 萧碧玉擦着嘴角的鲜血,暗自摇了摇头,正准备走上前去杀了连家兄弟时,却被一双苍老的大手握住胳膊,只见那名老者满脸焦急的问道:“少爷,你没什么事吧?这一招你还没有练成,怎么能胡乱使出来呢?也都是老朽无能,没照顾好你,辜负了老爷的嘱托……” “福伯,我没事,真的没事,您先不要着急……”萧碧玉看着老者满脸焦急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好连声安慰道。 福伯也算是铁枪盟的老人,据说是萧月寒一次外出时,救回来的一名受伤老者,后来也就留在了铁枪盟。虽然一直以萧家的奴仆自居,但是铁枪盟的人都知道,福伯的武功极高,恐怕并不逊色于后天后期的高手,加上福伯为人和气老实,因此极受铁枪盟众人尊重。 至于福伯的来历,萧月寒从来没说,众人也就一直没问。 不过萧碧玉还没有出世的时候,福伯就已在铁枪盟待了两三年,可是说是从小看着萧碧玉长大的亲人,二人的感情更是深厚。此时看到福伯一脸着急的模,萧碧玉顿时也便忘记了追杀连家兄弟,先想着怎么安慰老人才好。 只是经过福伯这一打岔,连家兄弟和东方厉都已经缓过气来,当下连金衣不顾伤势,直接把正躺在地上哀嚎的连银衣背起,跟在东方厉身后,踉踉跄跄地朝着小巷子里窜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离人心上秋 阳光照耀之下,淡红色的枪尖,犹如璀璨的彩虹一般,急促而凌厉地划过天空,最终消失在屋檐下的阴影中。 “这是什么招式?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凌厉……”李牧目驰神迷,自言自语地说道。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侯若方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落寞之色一闪而逝,转身看着李牧微笑道:“贤弟有所不知,根据一些古籍中的记载,‘赤蛟九变’这个名字,实际上是后人起的。这一门武学功法,原本应该叫做‘化龙劫’才是,似乎是在讲述一条蛟龙,如何经历天劫,最终化龙飞升而去的故事……” “故事?难道是萧大哥的先人,从神话故事中参悟出招式来?”李牧摸了摸下巴,异常好奇地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侯若方摇动了几下折扇,淡然说道,“年代太过久远,所有的记载都已经失真,也缺乏佐证,所以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东西,也只能当做故事来看了。” 李牧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缓缓说道:“确实如此,我在看一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神怪故事时,有些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那些故事里的内容,其实说得也是有板有眼的,可要是具体去做,却又觉得荒诞不经。” 侯若方微笑着点了点头,颇有同感地说道:“贤弟说的不错,有些时候确实有这种感觉。我就曾经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上古仙人的世界里,居然也有相应的等级划分,而且其中的解释,更是显得极为合理,也不知道是真有此事,还是编纂之人太过高明。” “不错,不错,想不到侯大哥你也看过这本古籍。”李牧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频频点头道,“好像是分为什么凡士、练气、筑基和结丹四种,其中还特地强调了“筑基”的重要性,似乎是说,这是造化之开始,大道之根基,仙凡之分界。若是没有稳固的根基,那么将来的一切成就,哪怕再是辉煌,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水月镜花罢了……” 说到这里,李牧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突然想起刚才在茶楼里“中邪”的时候,那个“千年老鬼”说的话中,似乎是说侯若方就是一个“凡士”,难道这个说法,真的是存于世上不成? “不会吧?那个娇媚的声音,难道真的是一个千年老鬼?”李牧不由暗自思索起来,背上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冒出了丝丝冷汗。 恍惚之中,隐约听到侯若方说道:“正是,正是如此,为兄也曾经花过一段时间,思索过其中的相关问题,甚至找来了大量古籍作为参考,最终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李牧下意识地问道。 侯若方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地说道:“结论就是,古籍中所说的这一切,并非绝对不存在,但却绝对不可能存在于,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中。或许是在大楚之外,还存在这另外一个世界,或许是上古时期的大楚地界,环境和现在并不一样。” “另外的世界?真的会有另外的世界吗?”李牧心中蓦然一惊,再次回想起自己吸入伤心碧能量之后,梦境中经常出现的巨大紫电漩涡,还有那一道横贯虚空的洁白光芒。 侯若方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其实我和你说这些,也就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分析能力而已,所以贤弟你大可不必太过当真。” “你,你娘的……”李牧不由愕然,下意识地爆了一句粗话。 “哈哈哈……” 侯若方看着李牧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笑得直打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声,轻声叹息道:“其实贤弟你只要想想,这个世界存在着多少未知之地,就会明白为兄所说的,也不全是无稽之谈。” 李牧缓缓点头,沉吟着说道:“侯大哥说的不错,比如十万大山,比如南海越族,再比如北方的大雪山,都是一些未知之地。特别是西面的不可知之地,谁又说得出来,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呢……” “对啊,所以说,萧贤弟的‘赤蛟九变’,谁又说得好,那到底是不是萧家先人,根据那些仙人的功法,再次参悟出来的呢。”侯若方用折扇轻轻敲着手掌,转身看着慢慢走来的萧碧玉,淡然说道。 说完之后,便拉着李牧的手臂,迎着萧碧玉走了过去,颇为关切地问道:“萧贤弟可是准备离开云阳城?只是你刚刚日夜兼程赶到这里,现在又不作任何休息便急着赶路,身体可还支持得住?” “是啊,萧大哥,我刚才看到你嘴角都出血了,不会是受了什么严重内伤吧?”李牧看着面色稍稍有些苍白的萧碧玉,也是一脸担忧地说道,“要不让侯大哥找个郎中,先看看再说……”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侯若方给踩了一脚,正当李牧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却听萧碧玉苦笑着说道:“侯大哥,我们兄弟三人一见如故,又有什么不能说的?牛贤弟心直口快,只是担心小弟的伤势而已,到底是关心还是幸灾乐祸,小弟还是分得出来的。” 侯若方看着萧碧玉诚恳的脸色,微微点头道:“看来却是我多虑了,萧贤弟能这样想就好。我原本也是担心你现在心中苦闷,听了牛贤弟的话不痛快,为此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反为不美。” 萧碧玉脸色更加黯然,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勉强笑了一下,颇有些遗憾地叹息道:“侯大哥目光如炬,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原本小弟还想着能够在云阳城盘恒几日,我们兄弟三人也好多聚几天,可惜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居七八啊……” 萧碧玉说到这里,便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开始沉默下来。 秋雨过后的天空一碧如洗,显得格外辽远空旷,几缕流云随着微风缓缓划过天际,便如同偶然相逢的好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萧碧玉的话语中,更是充满了落寞的味道,让三人之间,原本就微带着些离愁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忧伤和沉重起来。 侯若方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低眉沉默起来。 原本有些不明就里的李牧,感受着空气中的落寞和离愁之后,突然有些明白萧碧玉的心思。这位新结识的萧大哥,实在是太年轻了一些,也太过优秀了一些。 自然,这样的人,也就会特别骄傲。 或许在别人眼里,萧碧玉是一个天之骄子,是江湖年轻一代的偶像,更是江湖女侠们的梦中,甚至在武功和江湖地位上,已经隐约能够与老一辈的高手,相提并论。 但问题是他有一个一样优秀的父亲,而且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证明,自己比父亲更优秀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已经去世了。所以他必须经营好铁枪盟,并且要发扬光大才行,要不然别人就会认为,他所做到的一切,都是承袭父亲的余荫罢了。 “若是换成是自己,说不定会比萧碧玉做得更好。”——这也许是所有嫉妒萧碧玉的年轻人,心中共同的心声吧。 当然,最麻烦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萧月寒的死。 萧月寒武功高强,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最终却死的不明不白,作为萧月寒的儿子,萧碧玉必须查明父亲的死因,完成父亲的遗愿,才能够在人前扬眉吐气,高调的告诉江湖中人—— 我萧碧玉不是好惹的,我铁枪盟更加不是好惹的。 要不然就会像今天茶楼里那般,众人虽然摄于铁枪盟的威势,却也并没有真的太过害怕,该喝茶的还是在喝茶,该聊天的一样还在聊天。若是换成萧月寒在场,别说那些普通江湖人士,恐怕就连东方厉和连家兄弟这样的成名高手,都会望风而逃。 哪里还敢跳出来,肆无忌怠地和铁枪盟叫板。 但是李牧有一点想不明白,萧碧玉明明占据了绝对上风,并且还被连家兄弟偷袭了一把,在这种要武力有武力,要讲道理有道理的情况下,铁枪盟的人却没有去追杀东方厉三人,反而眼睁睁地看着三人逃走,却不知道是何道理。 想到这里,李牧微微抬头,正想要打破三人之间的沉默时,却见到萧碧玉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脸露出一丝振奋之色道:“侯大哥,牛贤弟,此次来到楚南,能够在结识你们二人,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更何况我们铁枪盟事先派出的探子,已经传回消息,说是在北面江州城的地下钱庄中,居然出现了一块疑似伤心碧的碧玉,想必是盗取伤心碧之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才会急着要在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脱手吧。” “萧大哥,你确定那是伤心碧,并且准备过去抢夺吗?”李牧面色怪异地看着萧碧玉,期期艾艾地说道。 萧碧玉并没有注意到李牧的脸色,依旧有些振奋地说道:“贤弟说的不错,我这就准备过去看看,不管是不是真的伤心碧,都要试一试才行。若是能够抢夺到手,便有机会拜入千山阁学习密武,这对我和铁枪盟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 李牧欲言又止,有心想要告诉萧碧玉,真正的伤心碧,此时就躺在自己的怀中,萧碧玉此去定然毫无收获。但是理智却告诉李牧,这个时候暴露伤心碧在自己身上的秘密,先不说萧碧玉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恐怕铁枪盟众人就不会放过自己。 别看芸娘和牛大海对自己看似不错,但那都是建立在自己能够和萧碧玉相处无害的情况下,一旦真的起了利害冲突,那就不好说会不会是另外一幅情景了。 何况从直觉上来讲,李牧也更加愿意相信侯若方的为人。 “放心吧,我的身体不会有事的。” 萧碧玉以为李牧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便用力拍了拍胸膛,随后又做了个鬼脸道:“我还准备等着贤弟练成绝世武功,带着我和侯大哥,一起去tiao戏江湖女侠呢,不可能会这么快就死掉的。” “你大爷……”李牧不由翻起了白眼,心中却微微感到有些愧疚。 萧碧玉没有理会李牧的怨言,随即微微转身,对着侯若方拱手道:“侯大哥,小弟这就先去江州城了,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会给你们消息的。你若是得空的话,一定要带着牛贤弟来中原历州城,沉香楼的姑娘,可是比起万花楼也毫不逊色的,到时候我们兄弟再好好叙叙。” “去吧,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到时候别把牛贤弟给带坏就成。”侯若方微微点头,颇有一副兄长的架势道。 萧碧玉也不再说话,又对李牧拱了拱手,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很快便和铁枪盟的人马汇合在一起。众人一起翻身上马之后,萧碧玉骑在神骏异常的小白龙背上,再次转身朝二人拱手作别,随即轻轻一抖马缰,小白龙发出一声洪亮的嘶鸣声,率先朝前疾驰而去。 牛大海等人也纷纷吆喝起来,跟随在萧碧玉身后,绝尘而去。 此时,正注目远望的侯若方,突然微微眯起眼睛,朝着渐渐远去的铁枪盟众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天劫是什么? “侯大哥,有什么问题吗?”李牧察觉到侯若方的异常,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伤心碧的能量进入体内之后,李牧总觉得自己的六识,比起以前来敏锐了许多。 比如刚才隔着老远,就能够看到东方厉脸上的细微变化,或者眼下侯若方的脸上,那一丝一闪而逝,极其细微的疑虑之色,也异常清晰地被李牧感受并捕捉到。 侯若方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却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熟悉的背影?” 李牧暗自嘀咕了一句,下意识地朝着萧碧玉消失的方向看去,阕发现众人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只能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马蹄声,顺着秋风传入耳中,又缓缓消散无踪。 看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李牧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侯大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担心萧大哥会出事呢?” 侯若方勉强笑了笑,笑容似乎有些苦涩,又似乎有些失落,显得复杂之极,最终却再次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萧兄弟天资卓越,如此年纪便已经练成‘赤蛟九变’的第八式,虽然使出来还有些勉强,但想必也足以和一些后天绝顶高手争锋了吧!” 李牧总觉得侯若方话中有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沉默了片刻之后,只得捡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问道:“侯大哥,你刚才说的‘赤蛟九变’第八式,就是刚才萧大哥最后使出来,切断连银衣胳膊的那一式枪法吗?” 此时空旷的长街上,慢慢出现了一些人影,都是些原本藏在酒楼或者客栈里观战的江湖人士,不知道是不是和萧碧玉一样,也得到了所谓的伤心碧消息,开始一窝蜂地朝着云阳城北门方向拥去。 凌乱的马蹄声渐渐消失,酒楼和客栈中,也不再有人出入。 看着重新恢复宁静的长街,侯若方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紧接着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是把胸中的烦恼,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顿时一扫先前的沉郁气息,脸上重新露出和煦的笑容。 随后又指了指李牧肩上的包袱,答非所问地说道:“贤弟,你所有的家当,应该都在这里面了吧?既然如此,那你就跟随为兄回镖局一趟,先见一下总镖头,再安排你住下来,你看如何?” “如此最好,我正担心银子花完了露宿街头呢。”李牧心中大喜,笑逐颜开地应道。 随即又面露感激之色道:“只是有劳兄长费心了。” 侯若方目中露出赞赏之色,轻轻拍了拍李牧的肩膀道:“你我兄弟之间,不可如此见外,走吧。” “是,小弟明白了,以后绝不和兄长客气。”李牧一脸认真地点头道。 侯若方看着李牧装模作样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便带着李牧缓步朝南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说道:“贤弟刚才说的没错,萧兄弟最后使出的那一招,就是‘赤蛟九变’中的第八式——蛟脱,其中的含义不用我说,想必贤弟也是能够明白的。” 李牧沉吟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那一式使出来的时候,便如同看到一条蛟龙在云海中翻滚挣扎,特别是刺向连金衣的那一瞬间,就好像……就好像……” 李牧“就好像”了两次,也没有说出个合适的比喻来,不由急得满脸通红,倒是让侯若方看着觉得非常有趣,正想要说替他说出来的时候,只见李牧突然长长松了一口气道:“他娘的,总算想出来了,差点憋死老子了。” 看着重新恢复开朗模样的李牧,侯若方眼中闪过一丝放心之色,微笑着问道:“想出什么来了?” 李牧也发现自己再一次爆了粗话,不由讪笑着道:“侯大哥,你不觉得那一下子,很像是神怪小说里写的,蛟龙或者巨蛇蜕变化龙时,会在一些山崖上撞击或者磨擦,以此来加快脱壳的速度,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痛楚吗?” “贤弟果然好天赋。” 侯若方眼睛一亮,拍了拍手掌,轻声称赞道:“我们刚才说过,‘赤蛟九变’原本叫做‘化龙劫’,模仿的就是赤蛟化龙时的场面,共分为惊蛰、风起、浪翻、云聚、天变、劫生、劫灭、蛟脱、化龙这九式枪法。 其中惊蛰、风起、浪翻三式,属于化龙劫的前奏,讲述一条蛟龙被雷声惊醒,开始兴风作浪的模样;而云聚、天变这两式,则属于化龙劫的开始,讲述蛟龙修炼有成,开始喷云吐雾,并引起上天注意的过程;至于劫生、劫灭这两式枪法,自然是化龙劫的,挺得过去就能够蜕变成龙,从此逍遥于九天之上,挺不过去嘛,自然就是被雷电击成飞灰,神形俱灭……” 李牧听得津津有味,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问道:“对了侯大哥,我一直就没有搞明白过,这个天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赤蛟化龙就会有天劫的出现?还有就是神形俱灭是什么意思?人死都死了,跟神和形有什么关系。” 侯若方正说得顺溜,却突然被李牧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问得有些说不下去,当下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说的都是从一些古籍密卷里看来的,以前也没有机会说,难得今日贤弟感兴趣,为兄便照本宣科地说出来罢了,哈哈……” 李牧不由目瞪口呆,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来,最后只得有些悻悻地说道:“没事,没事,侯大哥你接着说就是。” 说完之后,李牧心中却总觉得有些怪异,特别是侯若方说的,若是没有抗住天劫,最终就会被雷电击成飞灰,不由让李牧再次想起,自己梦境中出现的那个巨大紫电漩涡。 侯若方没有注意道李牧的神色,嬉笑着继续说道:“劫生和劫灭这两式枪法,据密卷里的记载,原本是合为一招的,名字就叫做‘天劫’。相传使出来时威力惊天动地,但是想要完整地使出来,条件却极为苛刻,因此后来就被拆成了两招。” 说到这里,侯若方见李牧嘴角动了动,立即抢先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条件,反正特别苛刻就是了。不过我后来想了很久,觉得大概是跟天上的雷电有些关系,毕竟密卷前面记载过,若是没有扛过天劫,就会被雷电击成飞灰之类的。” 李牧默然点头,觉得侯若方的想法,正好和自己不谋而合。 但却依旧无法解释,巨大的紫电漩涡,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中,最后又被一道横贯虚空的洁白光芒所击溃。 “至于最后两式蛟脱、化龙,就是化龙劫的尾声了,同时也是九式枪法中威力最大,最难使出来的两式枪法。”侯若方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地说道,“相传只要把化龙一式修炼至大成,便能够进入先天境界,从此如同蛟蛇化龙一般,跻身于秘境高手之列,地位超然。” 侯若方淡然的话语,顿时拉回了李牧的思绪。 看着侯若方脸上略带着些遗憾之色,李牧不由好奇地问道:“侯大哥,那到底有没有人,把这一式枪法修炼至大成?” 侯若方轻轻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道:“没有,若是有的话,萧家早就如岳西唐家一样,成为雄霸一方的世家大族了,哪里还用得着窝在中原,看着皇族的脸色过日子。” “那萧大哥天资卓绝,有没有这个可能?”李牧接着问道。 侯若方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嘲讽,微微冷笑着说道:“有,当然有这个可能。别说是萧兄弟的天资,就是萧兄弟的父亲萧月寒萧大侠,当年也堪堪就要接近化龙大成,可惜却突然英年早逝,嘿嘿……” 李牧不由楞了一下,有些犹豫着问道:“侯大哥,你是说有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侯若方摇了摇头,打断李牧说话,随即一脸郑重地说道:“贤弟,你一定要记住,在你能力还不够的时候,有些事情你就算是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才是。除非,这件事情和你做人的原则相违背,你才需要去作出选择,明白了吗?” 李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便又沉吟着问道:“侯大哥,你刚才说我的天赋好,难道就是因为我觉得蛟脱这一式,像是蛟龙蜕皮时,撞击山峰的模样吗?” 侯若方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和不安,重新露出嬉笑之色道:“当然不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说完之后,又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着语言,随后缓缓开口说道:“贤弟有所不知,因为很多武学,其实都是模仿一些自然现象所创立的,这就需要创立者有着丰富的想象力,细微入至的观察能力,以及异常敏锐的感知能力。 这样的招式,才会最大限度地体现出自然的伟力,才会有一种生命般的迹象,才不会局限于具体的动作,才是江湖中最为高明的武学。 所以修习这种武学的后人,最好也能和创立者有着差不多的天赋,甚至超越创立者的天赋,那样才不会画地为牢,把自己圈死在一招一式的固定动作中去,最终辛苦修炼一生,所得无几。” 李牧若有所悟,思索着说道:“就比如萧大哥所使的蛟蜕一式,也不一定就是只能对付三个人,若是对手有四个人、五个人的话,只要速度足够快,便能够不停地借力打力,最终干掉所有的对手?” 侯若方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停下来看了李牧一眼,再次轻声称赞道:“我就说贤弟天资卓绝嘛,你连武功都不会,居然就能够看出蛟脱一招的真谛所在,实在是让为兄佩服之极。” “这个……”李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我只是听西楼先生说的,据说江湖中有什么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觉得萧大哥的动作有点那个味道,就胡乱说了出来,嘿嘿……” “西楼先生?” 侯若方不由楞了一下,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以为是一位普通江湖人士,偶尔在渭阳城吹牛的时候,正好让李牧听到罢了。 当下便点了点头,接着继续说道:“确实是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是四两拨千斤只是卸掉对手的攻击力量,却不能让其为我所用,比起蛟脱这一式枪法来,差得自然不止一筹。 但正如贤弟所说,蛟脱一式,有些类似于四两拨千斤,本身必须有四两力气之后,才能够拨得动对手的千斤力量,因此具体能够接得下几人的攻击,就要看萧兄弟自身的力量如何了。” “原来如此,小弟受教了。”李牧不由恍然应道。 正想要继续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却发现二人正好走到一个街口,侯若方拉着李牧,朝右拐进了一条更加宽阔的长街中,继续朝西走去。 踩着更为平整的青石板路,淡淡的阳光再次照在二人身上,已经有些习惯阴影的李牧,不由微微眯起眼睛,朝着远处空旷的街道看了一眼。 远处的长街尽头,正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宅院,门前的青色石阶两侧,汉白玉垒成的两座石坛上,各树立这一根两丈来高的旗帜,旗杆顶上的青色旗帜,正随着秋风微微飘扬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旳iu豆腐啊都看到扩大较大难看飞机,防空壕机了看法恢复哈发挥法哈里发哈浪费计划发酒疯龙卷风划时会看来发挥护身符还是看来发挥和是看见法防护林阿洛菲立刻花岗石删节号感是好看铃丅声客观后客观上客观后和核黄素立刻后数理化立刻联合联合国联合国铃丅声和事老乐观后搞活领事馆胜利客观还是棵愤怒铃丅声后果后和一个时毫十好似该搞活时光可是萨克管后士大夫上. 恢复爹好看符合好和搞活上可是搞活上可控硅而后外搞活立刻告诉个我个就。大碍的附件啊的金发地,到导报杜鹃的看到的。 发额外法分亿分分斤亿度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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