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皇长子》 第 1 章 康熙十四年的正月格外的冷,如今已经二月末,宫里还依旧穿着棉衣不敢换。而且天气干冷,并不见雨雪,外头的大臣们也议论纷纷,担心年景不好。 这确实不是个好年景,打从前年三藩叛乱开始,宫中就不闻笑语。而去年岳州之战爆发,朝廷这边并不见优势,原本只是西南诸地动乱,可如今叛乱的省份已经能和朝廷划江分立。 也是在去年,赫舍里皇后生下了二阿哥保成,可皇后随即薨逝。这件事给紫禁城的上方投下了一块阴影,皇帝大为哀恸,久久不能释怀。不久之后,有人开始对赞同撤藩的大臣喊打喊杀、还力劝皇帝迁都回盛京。 京城和宫中人心惶惶,所幸这些都被皇帝和太皇太后给驳斥了,再没了下文。 好不容易将康熙十三年熬了过去,可今年一开春,皇帝现存的长子、养在宫外内务府总管噶禄家的保清阿哥,他出痘了! 刘嬷嬷贴着墙边跑回了延禧宫,她的主子、保清阿哥的生母纳兰庶妃正在延禧宫配殿里住着。庶妃身边的大宫女看见了刘嬷嬷,赶紧给她使眼色,让她放轻脚步,庶妃正在念经给阿哥祈福呢。 庶妃纳兰氏与皇帝年纪相仿,如今刚满二十岁,按说正该青春年少,可脸上却是黯然之色。 她已经夭折了一个儿子,当时宫中夭折的孩子太多了,等到皇后的长子承祜夭亡之后,甫一出生的保清就被皇帝送出了宫,让内务府总管来抚养。 孩子刚满月就被抱走了,庶妃忍着、盼着,打听儿子的消息,只求儿子平安,好不容易长到了三岁,他又出痘了。 纳兰庶妃的心像被油煎一样,见不到儿子,不能亲自照顾,只能躲在这里念经求佛……纳兰氏终于忍不住眼泪,扑在佛像前哭道“求佛祖保佑我的儿子,我宁愿折寿,只求他好好活着,求神佛保佑我儿子!” 刘嬷嬷和大宫女也陪着落泪,好一会才敢上前扶起庶妃,帮她洗漱换了衣裳。纳兰氏慢慢平静下来,这才问道:“嬷嬷去前头,家里派人来怎么说的?” “舅太太打发人来说:舅老爷昨儿听着信,就带着成德哥儿去了噶禄总管府上。”刘嬷嬷轻轻说道,“舅老爷白日里还要上朝、去兵部办事,可侄少爷一直带着人守在噶总管家里头。” 纳兰庶妃听说娘家大侄子成德在,哥哥明珠又亲自去过了,这才放下心。她的长兄纳兰明珠正在做兵部尚书,很得皇帝的信重,侄子成德又一贯聪敏好学,办事稳妥。 哪怕之前索额图一伙人喊着要处死那些赞同撤藩的“奸臣”,皇帝也训斥了他们,回护了自己哥哥。 有他在,将来她的保清也不会吃亏,可她儿子得好好活着啊! 庶妃忍不住道:“我的承庆没了,她的承祜就生了下来;她的承祜没了,我的保清生下来就被送走……她生了保成阿哥,我的保清转年就出痘。怕不是犯克!” “主子!”刘嬷嬷不赞同的摇头:“皇后都没了,您还说这些做什么。保清阿哥富贵命大,必定长命百岁,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也知道。”庶妃拭泪,极力控制情绪:“可我就是……我的阿哥才满三岁就出痘,父母都不在身边,我是心疼他。再说,皇上到现在都没说什么,再过几个月是先皇后周年,怕不是没心情管我儿子。” 刘嬷嬷听见这话,也无话可说,只好劝道:“前头高八格已经在打听了,主子放心,皇上怎么也会有所安排的。”主仆一时无话。 “主子!” 小太监秦吉了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他连滚带爬的到了纳兰氏跟前,跪下道:“禀主子,奴才师父在前头打听着了。皇上说:皇子出痘,自明儿起,各衙门奏章俱送内阁。万岁爷亲自带着太医往噶总管家里去了!” 纳兰庶妃都愣住了,旁边刘嬷嬷和大宫女高兴的拉着她:“主子听听,皇上惦记咱们阿哥呢,咱们阿哥必定平安无事!” “好、好好。”纳兰庶妃眼泪落了下来,可嘴上努力带着笑:“阿哥一定会好的!” 在这内宫里,帮保清阿哥上香的不只是生母纳兰氏,钟粹宫的马佳氏庶妃也在痘疹娘娘面前上了香,祝祷阿哥能平安熬过出痘。 她的嬷嬷还道:“娘娘自己还有身孕呢,再说不如看看咱们格格,保清阿哥自有纳兰庶妃操心。” 马佳氏盯着嬷嬷不说话,直把人看的低头,她这才淡淡道:“我自然关心格格,可我也关心保清阿哥。他要是能过了这一关,日后弟弟妹妹自然也会平安。” 这话里的意思就深了,嬷嬷恨不能把脑袋埋进砖缝里,就当什么都没听到。马佳氏庶妃怀的已经是第五胎了,前头生了四个孩子,只活下来小格格一个女儿。承瑞、赛音察浑、长华,这三个阿哥都没能活过两岁。 嬷嬷恨不能抽自己几下,明知道主子有心结,自己怎么就多了这个嘴! 外朝的臣子也在议论,如今正做着起居注官的徐乾学就道:“皇上还是疼儿子,战事吃紧,还是将一应事务交给内阁,然后去照看大阿哥。一片慈父之心难得,只是端范公也要小心。” 徐乾学不止是皇帝的起居注官,还是纳兰成德的老师,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给明珠提个醒:瞧瞧那边,索额图索三爷的眼神可不对了。 在索三老爷看来,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哪个皇子也不能越过二阿哥,那可是他们赫舍里家的活宝贝。不过嘛,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捋着胡子,谁知道那位大阿哥能不能挺得过来呢,万一没那个福气,那他们家保成阿哥可就是既嫡且长喽。 被称为端范公,一脸正气的明珠看着索额图,而索三爷也颔首而笑,看上去倒也是一片祥和之气。旁边的徐乾学心里嘀咕,这帮旗人学大臣范倒是学的挺快。 内务府总管噶禄家中,内外已经被善扑营围住了,这府里灯火通明直至午夜。养在噶禄府里的保清阿哥,出痘出的不太顺,内外乱乱哄哄,噶禄和妻子一直提着心,哪怕皇帝自己似乎很看得开。 “朕已经没了四个阿哥,尔等但尽人事,若是……朕不会怪你们。” 刚过弱冠之年的皇帝一脸心如死灰,他对死儿子这件事已经有点麻木了,但尽人事、各安天命罢。今天他来了,若是这个孩子没能挺过来,好歹做阿玛的也能送他一程。 里面太医在救治皇子,外头的康熙皇帝召来了自己的小表弟纳兰成德,道:“上次你因病错过殿试,朕听说,你现在跟着徐乾学读书,还在编书?” “是。”成德垂手答道:“在编通志堂经解,只是粗粗成书,还不太成样子。” 皇帝默默点头:“好好做罢。曹寅?” 一直站在门口的曹寅闻声过来,皇帝指着他道:“徐乾学若是帮你引荐那些江南文人,你不妨带一带子清。” 曹寅脸上只是略有喜色,成德倒是无所谓,他与曹寅也是少年相识,两个人颇为投契,这不是大事。 只是,纳兰看着皇帝,他真的这么冷静吗?二阿哥还未满周岁,里面躺着的保清是他年纪最大的儿子……还有心情说这些? 皇帝一直在摆弄佛珠,他极少有这么心不在焉的时候,玄烨的眸子里倒映着来来往往的太医,和一脸紧张担忧的噶禄。可他的心里却在想,如果保清也保不住……那么或许他真该考虑一下,迁都回盛京算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人无法与命运相争,皇帝也是一样。 “阿哥的痘出顺了!” 熬了一天一夜,太医终于跪在皇帝面前,简直要喜极而泣:“皇上,保清阿哥的痘出顺了!” 皇帝的佛珠被他掐断了线,散落一地,他微微侧头擦了一下眼睛:“顾太监!” 他先叫来总管太监顾问行:“回宫向太皇太后、太后报喜,说列祖列宗保佑,保清没事了!告诉纳兰氏,叫她安心。” 顾太监应声而去,皇帝独自走入室内,看着自己已经呼吸平稳的儿子,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安修醒来的时候是半夜,这几天他迷迷糊糊的醒过几次,可实在是精神不济,马上又睡着了。他记得自己去鬼怪峰做徒手攀岩,马上要到达顶端的时候,却突发意外发生了石块滑落,他摔了下来。 那样的高速下坠,自己居然还活着?安修微微扭头,看见了围在他床边,正在打瞌睡的几个男人。这一看不要紧,安修差点吓得叫出声,看衣着、看发型,看自己的手,他这是……借尸还魂吗? 而且,这几个男人,如果不是这家人有丧事,安修可以确定一件事,他还魂的这个孩子,应该是出生在清代雍正年间以前,也就是清初的时候。 安修虽然不是历史学者,可他父母都是,只不过一个搞的是魏晋史、一个搞的是明清史。他父亲曾经给他讲过,虽然自清末民国以降,人们都认为清初是金钱鼠尾,乾隆后期才逐渐变成粗辫子,但学界对这个问题是没有定论的。 因为从现存的清初皇帝和时人的画像来看,他们前额虽然剃头,但是依旧保留明显的鬓角。彻底失去鬓角是从雍正朝开始,安修凭借这个,大致判断了自己所在时期。 好吧,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了,这孩子到底是谁呢? “阿哥,您醒了!” 安修一抖,卧槽吓死我了,他叫我什么? 阿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 章 安修从鬼怪峰坠落的时候,正好是他二十二岁生日,他还和队友约好,攀到顶峰之后要一起庆贺。做了那么多准备,只能便宜给那帮损友了。 最遗憾的是,还有个女孩说等到安修生日之后有话对他说…… 嗷呜!安修将自己团成一个球趴在床上,错过了,都错过了! 至于父母……他们很忙,如果有什么最新发现,可能整年整年见不到。安修自小是祖辈养大的孩子,爷爷奶奶带上两年、外公外婆带上两年。 父母只有得空才会把他抓到身边问两句学业,高兴的时候给他讲一点历史小知识之类的,可安修年纪越大,这个就越没法哄他。 等到他读大学之前,四位老人相继去世,安修和父母更无话可说。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有没有儿子好像也不太要紧,安修在大学就迷上了攀岩。那种刺激、队友之间彼此帮助保护,让他有种被需要感。 唉,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虽然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小秃瓢,脸也不是自己的脸了,可安修并不想死,他还想好好活着。 那就好好活着! 安修从床上翻身,旁边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女人-好像是奶娘,马上道:“阿哥想要什么?” 这具身体年纪太小了,安修想说话,却被口水绊了一下。他磕磕绊绊的说:“我想出去,想去玩!” “阿哥,外头还冷呢。要不然,叫苏鲁哥儿过来和阿哥一起玩?” 苏鲁是谁? 安修管不了那么多了,或许是原身小孩子的玩伴,他点点头。正好,小孩子比较好套话。 苏鲁很快就来了,他也是个豆丁,看身高最多比原身能大上一岁左右,因为说话也不是很利索。 旁边还有几个女人围着,安修想了一下,于是一个真豆丁和一个伪装豆丁开始了诡异的谈话。 同样是个小秃瓢的苏鲁相对流畅的说:“阿玛说阿哥出痘,不许我过来,阿哥好了吗?” “好了呀!”安修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满是笑容:“诶。阿玛是谁?我要叫阿玛吗?” 豆丁苏鲁茫然的摇头:“不能吧,我听人说,应该要叫嬷嬷爹。” 呃,行吧。这孩子的父亲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嬷嬷爹,他的母亲就是奶娘了。安修左顾右盼,看装饰、看面积,看服色,这家铁定不是什么平民人家。合着他这个第二次投胎,还还魂到了富贵人家了。 反正借尸还魂,还是回到古代,无非两种可能:富贵、贫贱。 放在清代呢,也无非是旗民之分,依旧是富贵贫贱之别。起码自己不用面临被卖,或者突然遇到灾荒饿死,又或者更惨被卖了当太监的命运。而出痘,出痘之后就有抗体,至少以后不用担心。 看来自己这次运气还真不错,安修松了口气,又“循循善诱”:“那嬷嬷爹是谁?” 苏鲁这会懵了,他也才将将四岁,哪里知道自己父亲叫什么。茫然的小男孩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四周的女人,那个一直假装空气的女人站出来笑道:“阿哥怎么想起这个,您的奶公是噶禄大人啊。” 然后安修就听女人讲了一大串关于“阿哥”和这家人该如何称呼云云,听的安修头晕眼花,最后总结道:这家人姓索尔济,自己的奶娘就是苏鲁的母亲聂格里氏太太,至于嬷嬷爹是旗人对奶娘丈夫的称呼,口头上叫奶公也就罢了,噶禄是内务府总管。 而这个介绍情况的女人,听其他人称呼她“陈嬷嬷”,估计也是奶娘之一。 很快,他也见到了自己的头号奶娘和嬷嬷爹,两口子都是典型的关外人长相。不算特别高,有点壮,对,那位奶娘也很壮,安修被她抱在怀里觉得自己要被闷死了。 在索尔济家的日子还是非常愉快的,除了学习。大概是觉得熬过了出痘,三岁多的孩子就是大孩子了,安修开始和苏鲁一同学习满语和蒙语。 这是语言吗?死鱼眼的安修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桌上的教材,这简直是鬼画符!对于已经习惯方块字汉语、和字母英文的安修来说,这种弯弯曲曲的文字简直能要了他的小命。 可不学是一定不行的,安修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最次也是哪位亲王的儿子。那么在清初这个时间段,语言关他一定要过,否则就可以狗带了。 那就不把他当成语言来学习,安修耍了个心眼,他就当这些东西是鬼画符,死记硬背单字、单词,然后先从口语开始。满语和蒙语之间相似之处很多,字母基本一致,这样上手会快一点。 虽然写字还像鬼画符,可大体也能划出个一二三,每天那位聂格里氏奶娘看见安修的功课,也是一脸笑容夸他写得好,苏鲁也是一样。 并没有因为苏鲁是亲儿子就对他更严格或者更放纵,安修觉得很满意,这说明现在的风气还挺正常,没什么“四岁小孩必须让着三岁阿哥”这种见鬼的情况。 “阿家,我写的好么!” 苏鲁捧着纸给聂格里氏看,聂格里氏照例夸了儿子,转头就看见她养大的小阿哥从椅子上蹦下来也跑过来:“奶公回来了!” 聂格里氏还不信,直到丫鬟打帘子让老爷进来,聂格里氏搂着安修笑道:“果然是咱们阿哥!” 噶禄的脸色却有些不寻常,没一会就让奶娘嬷嬷,还有宫里派来的太监把安修和苏鲁都送回阿哥的院子。 聂格里氏知道这是丈夫有话要说,她也让丫鬟都下去,亲自绞了毛巾递过去:“你这是怎么了?” “明珠大人的儿子改名叫性德。”噶禄接过妻子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对一脸疑惑的聂格里氏说道,“因为皇上说了,要立二阿哥做太子,要避讳。” “立太子?” 聂格里氏太惊讶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什么立太子,不管是去了的世祖章皇帝、还是当今,都没做过太子。这可太新鲜了,再说那二阿哥才刚满周岁,就是立太子,也太早了些。 她低声和丈夫说这些,噶禄就叹道:“我又何尝没想过,今天内廷出来的也有人嘀咕,二阿哥太小了。可三藩这个样子,皇上打定了主意要立太子稳一稳人心,那就立二皇子了呗。搁咱们在关外的时候,那大福晋的儿子不也是高人一等,就可惜咱们大阿哥。” “这话我可不爱听。”聂格里氏不乐意了,“大阿哥可惜什么,时候且早呢。再说她算什么大福晋。他们赫舍里氏又有多高贵,那么高贵,怎么还被鳌拜指着鼻子说,满洲下人之女……” “行啦,反正皇后也死了。哦,对了,”噶禄又想起一件事:“说道这个,宫里老太后似乎想让皇上立后。这回,大约要立遏必隆公的女儿了。” 聂格里氏仿佛对这个人选没什么看法,最后挥挥手道:“咱们也用不着管那么多,咱们保清阿哥平平安安的最要紧,说旁的还早。” 康熙皇帝的确是为了收揽人心,保清熬过了出痘,皇帝就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而要打赢三藩,准确的说要让人心安定,不只是武力上,也要在其他方面使劲,比如说,立储。 保成是中宫所出的嫡子,以宗法来说,立嫡以长,这更合汉大臣的心思。至于旗人大员,这帮人对太子不太子的并不那么上心,皇帝也就不用有什么顾虑。 其实有噶禄夫妻这种看法的不止一个,在旗人看来,二阿哥奶娃娃一个,能不能养大都不好说,皇帝觉得立储好,那就随他立呗。 大家骨子里没有将这件事当成大事,也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影响会蔓延到几十年之后。至少这会,坐在炕上和苏鲁玩嘎拉哈的安修,是绝对没有意识到,将来会和这位马上出炉的太子有多少碰撞纠葛。 这件事对现在的安修只有一个影响,就是他终于知道还魂的原身是谁了……时隔多年之后,安修还是能回忆起那个温暖的早晨。 如往常一样,安修被奶娘嬷嬷宫女伺候着传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开始吃饭。然后开始和小伙伴苏鲁一起写字、学习满语蒙语的蒙学教材,比如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 只是还不到午饭的时候,他就被一帮人围着去了前厅,一看奶公噶禄也在家里。太监帮忙备好了跪垫,安修那也不算跪着,简直是撅着屁股趴在垫子上,听上首的人宣旨。 骈四俪六,听的人头晕脑胀,直到最后,有一句白话,“皇长子保清,着既改名为胤禔!” 皇……长子,胤禔……这些字安修明白什么意思,可合起来,他有点蒙。 拜各路什么讲坛、什么王朝等等科普、影视所赐,清代中前期差点要被人扒个干净,虽然安修他老爸当年总是吐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很容易人对某个历史时期有个粗浅认识。不信问问,雍正皇帝是谁啊? 就是不知道名字,也会知道排行:康熙家老四啊! 而安修知道,叫胤禔的这个人,就是储位争夺战中,第一个被踢出局的倒霉蛋。 安修迷迷糊糊的接了圣旨,浑浑噩噩的接受了各方祝福,带着自己的新名字回到了屋里。 他想哭,他要收回之前的话,他好恨,这贼老天就是见不得他过的好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 章 南书房 清早,皇帝还在忙着给两宫太后问安,新任的詹事府录事高士奇已经到了。他近来很得皇帝的赏识,破格进了往日只有大学士和侍读讲官才能来的南书房。 “澹人来得早啊!” 明珠慢悠悠的也出现在了门口,高士奇是他推荐给皇帝的,但明珠从来不挟恩图报、摆出一副“你欠我的,要言听计从”的架势。而高士奇也明智的在表面上摆出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笑着招呼道“尚书您早。” 两个人寒暄一会,趁着其他人还没来,高士奇就给了明珠一个消息:皇帝前日说,让他准备一下,参详参详册文该怎么写。 “……是皇后册文?” 高士奇点点头。 明珠低声道:“多谢澹人了。” 说是两宫太后,实际上还是太皇太后做主,那必然是要立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明珠并不关心立后的人选,那是索额图该糟心的事情。他想的是,这会也该封后宫了,他家妹子能封个什么品级? 这么多年,明珠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将颓势的家族拉出低谷,虽然兄弟不多,但几个妹妹也都成婚生子,外甥都不小了。庶妃纳兰氏是他最小的妹妹,保清、不,胤禔阿哥也还年幼。以过去的风俗,若妹妹总是个庶妃,将来胤禔阿哥封爵的时候,也会吃亏。 阿哥平安,又被赐了名字,以皇帝的想法来看,似乎想要从胤禔开始序齿,那他就是皇长子了。明珠松了口气,冲着阿哥,皇帝也不会吝啬品级,妹妹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明珠和高士奇等在南书房外,也不多说话,仿佛不太熟悉似的。不一会,索额图迈着方步也来了,“你们倒是来得早,皇上还在太皇太后那呢,二位可真是勤勉。” 高士奇有点讨厌索额图,这个人说好听了是资格老、有功劳,颇有傲气,说难听的就是骄横傲慢。 比如现在,好好一句话,让索额图阴阳怪气的说出来,好像在说明珠和高士奇大清早来“程门立雪”,在变着法拍马屁似的。 高士奇行礼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明珠不过颔首而已,索额图还不消停,拉着明珠问道:“端范呐,岳州那边怎么样了?我之前和皇上说的方略,兵部怎么看?” 做正经事,索额图还是有两把刷子,哪怕他一副老前辈的样子摆谱,明珠也忍了。所幸没说几句,皇帝带着张英等人终于出现在了南书房,在场除索额图以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会议除了讨论三藩战事,还有官员调整,如明珠成了吏部尚书。至于另外两件事:头一件自然是立太子,皇帝六月初三会下诏册封皇次子胤礽为皇太子,让礼部和钦天监一起选择册封大典的吉日,供皇帝挑选。 还有一件事,就是立后,太皇太后那边早将恭亲王常宁的女儿接进了慈宁宫,认康熙这个伯父为父。一直养在外头的皇长子也该回宫了。到时候给新皇后行礼,也算是有儿有女,场面上好看些。 这只是皇帝和太皇太后商量之后的结果,让相关各部和内务府准备一下,还没有最后下旨。旁人还好,索额图垂头侍立,不停的思考要怎么阻止皇帝眼下就立后。 按理说,皇后丧期周年已过,皇帝要立后自然是理直气壮。可一旦立后,万一新皇后又生了皇子呢?准太子胤礽的地位就会有些尴尬。还有,皇长子回宫,面对能跑能跳的长子,皇帝的心难道不会偏一偏? 索额图心中犯愁,让小太子和皇帝相处时间越长越好,眼下也别让其他女人做皇后为好。他得想个法子。 今日正好有经筵日讲,皇帝出于各种考虑,哪怕战事吃紧也没有停过。所以在经筵日讲上,君臣也会说些旁的事情。 “听说端范的公子,编了一套经解?经学才是治学正道,令公子也是少年英才啊。” 同样出现在经筵日讲上的明珠一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索额图夸他儿子…… “愚庵公客气了。他后生晚辈,哪里敢当呢。”明珠小心翼翼的周旋,也不知道索额图想做什么,莫名其妙提到了编书,难道还能说他们家搞反清复明?呵呵。 “诶,连皇上都赞令公子是咱们旗人里的这个。”索额图竖起大拇指,“年轻人有才华也不是坏事,你老兄也不必如此。日后三藩平息,皇上不止要武功,更要文治,性德更有用武之地啊!” 这话说得就很恳切了,明珠一向很为儿子性德自豪,而且他本人也是喜欢藏书、喜欢文化人的风雅之士。闻言自然也颇觉顺耳,就面带笑容的和索额图聊了两句关于如今国史馆除了修明史,还有修□□、太宗两朝实录的事情。 他们说完,皇帝的经筵日讲开始,等到结束的时候,康熙就问两个人刚才在说什么,仿佛聊得很投机。这两个人有点互看不顺眼,性格上南辕北辙,皇帝也是知道的。 否则他干嘛不让索额图出面笼络如徐乾学这样的汉人才子。 “禀皇上,奴才正在和明珠说,这个有后娘就有后爹,虽然是民间谚语,亦不为过。” 康熙和明珠,乃至在场其他人的眉棱骨当即就是一跳,谁都知道仁孝皇后周年刚过。皇帝这边立太子,刚刚流露出要立后的意思,你索大人就说这个,安的什么心? 皇帝语气平淡的问:“你怎么想起这句话了。” “禀皇上,”索额图极有大将风范,“方才奴才与明珠说起了纳兰性德编书的事情,提到三藩之事了结,我朝也要着重文治,自然也是要修史编书的。这一说,就提到了□□、太宗实录,臣略有所感。” “明珠?” 明珠想捏死索额图,他硬着头皮道:“是,正如索额图所说,两朝实录……” 上首的皇帝不置可否,□□□□哈赤被后母欺凌,少年就被赶出家门,靠着挖参、采菇和卖马才养活家人; 而太宗皇太极之所以能做皇帝,与礼烈亲王代善苛待原配亡妻的两个儿子,优待与续弦所生之子,从而触怒□□哈赤,而后失去嗣子身份也不无关系。 这些故事,打小康熙就听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给他讲过,如今被索额图提起,就不能不多想了。关于立后的事情康熙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众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自己又去了慈宁宫。 一出门,朝臣们如鸟兽散,只有索额图索大学士,不等明珠发难,先发制人道:“端范,你可得谢谢我。” “我还谢谢你!”明珠气的直乐,你差点给我带沟里,我还得谢谢你,“行,索相说说,下官为何要谢你啊?” 索额图拉着他出了乾清门,离开了乾清宫地界,就压低声音道:“皇上肯定不会将周岁的太子交给新皇后抚养。你说,大阿哥要是这会回宫,万一新皇后开口想养孩子,皇上是允、还是不允?” 明珠刚要说话,又被索额图给打断了:“万一皇上允了,大阿哥被新皇后拐走了,你们家冤不冤呐!”不等明珠说话,索额图施施然的走了。 后头的明珠没拉住他,眼看着索额图快步溜走,气的牙痒痒。什么为了纳兰家着想,他就是不想让大阿哥和皇上多相处,这老东西! 还在噶禄家中的安修听说自己不用马上回宫,还能在奶娘家里苟上一年半载,真的是十二万分的开心。若是知道是索额图玩的这一手,让皇帝将立后和接他回宫都推迟了,安修非得给索相送个锦旗不可。 胤禔不缺时间,可安修缺! 成年人重新适应生活环境要比真正的小孩子痛苦多了,安修就算和父母不亲近,早年也是祖辈宠着、疼着长大的,虽然没那么纨绔任性,但也极有主见。可现在这是什么地方? 从秦汉至明清,推崇的都是孝。要晨昏定省,要对父母驯服、温顺,否则就要承担巨大的道德风险。安修烦恼的又翻了个身,无视了奶兄·秃瓢·豆丁苏鲁担心的表情。 胤禔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了解;可胤禔的父亲……康熙皇帝不好骗就是了。在这样一个爹手底下讨生活,那得活的多艰难啊。 要是为了安全,让自己委委屈屈的活着,安修怕自己活不到二十岁,迟早憋屈死! 如果未来是这样的,那还不如自杀回城,早死早安生,安修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拿出当年他规划攀岩路线的劲头,一点一点的为自己规划未来。 不久之后,他迎来了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颁金节,内城很热闹。虽然他不能出门,但是也在索尔济家吃到了烤猪、冷面,可惜因为还是小孩子,不许多吃。另外就是,他和苏鲁都得到了一盘萨其马和金丝枣糕。 小孩子就这点不好,想吃什么都要特别小心,胤禔敲敲自己的奶牙,赶紧长大吧。 颁金节之后就是康熙十五年的春节,对于目前依然是豆丁的胤禔来说,春节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可以不用写歪歪扭扭的满蒙文字。他能拉着苏鲁玩上一整天,过年的时候,一个伪儿童甚至能拉着真小孩一起睡到尿床。 有点丢脸,不过不要紧,胤禔为自己未来划好的路径之一就是“能直来直去的话都要直来直去的说”,趁着他还小,让大家都习惯了,等到长大也就没人和他计较了。而他如果学会委婉,还会有人夸他长进。 人嘛,不要开始就让其他人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降低期望值才有惊喜。 康熙十五年开春,噶禄回家告诉妻子聂格里氏:帮阿哥收拾收拾,宫里要来人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 章 总管太监顾问行亲自带着人来接皇长子回宫,噶禄大人的府外挤满了人,等待小阿哥回宫。 胤禔很乖-伪幼儿当然很乖,很乖的听聂格里氏叮嘱他:“阿哥,宫中皇上是你汗阿玛,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要怕,按着奶娘告诉你的行礼叫人就对了。还有娘娘,那是阿哥的生母,膝下只有你一个,万事都能说的。” 聂格里氏又告诉嬷嬷陈氏:“你跟着回宫,怕宫里又要派嬷嬷过来,你小心些别叫阿哥被哄了吃亏!” 陈氏道:“您放心,这是自然的。”内务府也分个高低上下,在皇城里伺候的自然也觉得高人一等。 表面上一脸茫然,其实心里门儿清的胤禔想到,那不就是靠近权力核心,却有了自己拥有权力的错觉吗? 他想的其实还简单了,宫中嬷嬷管着皇子皇女的事情还更麻烦一点,入关之后学习前朝,可又要限制太监,所以管教嬷嬷的话语权就大了些。 想想前朝末期那几个皇帝奶娘、贴身太监就知道了,能做皇帝主的也不是没有。宫里现在的嬷嬷也是和前朝一个路子下来的,小阿哥刚刚回宫,聂格里氏就怕有嬷嬷想压阿哥一头。 “还有,马佳氏庶妃生的长生阿哥没了,谁知道怎么回事!阿哥还小,千万千万要小心着。”说起这个,聂格里氏实在是不安心。 陈嬷嬷肃然点头,这是必要小心的。原以为宫里能消停下来,谁知道又是这样。这种话也没法当着胤禔的面说的太明白,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就是了。 “嬷嬷,我还能看见你和苏鲁吗?”胤禔抱着聂格里氏的胳膊问道。 当初胤禔被送到索尔济家,让噶禄和聂格里氏特别担心,怕自家养不好阿哥、怕……承担糟糕的后果。但这几年,一点一点看他长大,就和自家孩子没什么分别。 聂格里氏蹲下抱着胤禔:“阿哥别怕,等你再大些,苏鲁就能去给阿哥做哈哈珠子,陪阿哥读书。以后阿哥出宫了,嬷嬷还能见到阿哥。” “我把之前写字的笔和砚台都留给苏鲁了……嬷嬷我走了!”胤禔觉得奶娘哭了,搞得他也想哭,又不是生离死别。他转身跑了出去,后面一溜人追着他,让他慢点。 苏鲁今天没出来,大约是怕两个孩子在一起哇哇大哭,就一直被留在房里。 顾问行一直等在门外,看胤禔出来才弯下腰:“阿哥,上车罢。” 噶禄在旁道:“麻烦顾谙达引路,我抱阿哥上车。”说着抱起了胤禔。 顾问行在前面走,噶禄有意慢了两步,偷偷在胤禔耳边道:“阿哥,若是皇上带您去看太子,您该跪下就跪下,千万别看太子小就问为什么。” “……”胤禔心里七上八下,他倒不是对拜太子这件事有什么心理障碍,而是觉得噶禄意有所指:好像皇帝会强迫自己必须叩拜太子,要不然就要掐死我似的。 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胤禔被噶禄放在马车上坐好,噶禄才骑上了马。 “奶公也去宫里吗?” 噶禄那张满是横肉的壮脸居然也能做出慈父笑:“要进宫向皇上缴旨,阿哥快坐好了!” 车上不只是胤禔一个人,还有个小太监将他扶到座位上冲他笑:“阿哥,奴才叫秦吉了!阿哥叫奴才小秦、吉了都成,随您喜欢!” “哦。”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太多,胤禔被他扶着,觉得自己长到和他同龄的时候,一定能打两个这样的。太瘦了,他也没使劲借力,自己爬上了座位。 秦吉了刚要退出去,虚岁五岁的胤禔就抓住他,掀起帘子问道:“谙达,我能让小秦陪着我吗?让嬷嬷坐后头的车。” “当然能。秦吉了,好生伺候阿哥。”顾问行平静的微笑。秦吉了本来就是纳兰庶妃宫里出来的,高八格的徒弟里挑出来给阿哥的伴当,他干嘛要拦着呢。再说外头还有大太监跟着,不会有事的。 今年有点倒春寒,不用坐在车辕上挨冻,秦吉了当然很高兴。他小心翼翼的陪着胤禔,回答他的问题:比如他的年纪啊、过去在哪当差啊,师父是谁啊等等。 “这么说,你是我额娘宫里的人?” 秦吉了马上想到了临来之前,师父高八格嘱咐他的话:让你跟着阿哥,这是上好的差事,要尽忠。什么叫尽忠?你现在,事事要帮阿哥想在前头、能让阿哥回宫了也高高兴兴的就叫尽忠。 你要是没伺候好,别说主子,就是你师父我也救不了你! “不,奴才是阿哥爷的人!”言犹在耳,秦吉了郑重的回答:“主子和奴才师父都说过,跟着阿哥就是阿哥的人!” “……我就问问。”不用这么郑重的。 秦吉了却更认真道:“奴才生死都是阿哥的人,阿哥有什么事,奴才都会效死!” 胤禔马上意识到,自己喜不喜欢,对秦吉了来说大概是要命的事。他突然压低声音:“如果我和娘娘说,你不好呢?” “阿哥……”秦吉了手足无措,他不敢大声说话,怕外头的大太监们听到;更不敢哭,怕阿哥看了烦、又或是一会被大太监给看出来。 最后,他只好跪在胤禔面前,“阿哥,奴才哪里做的不好,您说。奴才一定听话!” 胤禔瞠目结舌,像触电一样把秦吉了拉起来,还引得外头的人问了一句:“阿哥有事?” “没有!”男童锐利的声音传出去,外头的大太监只好闭嘴竖起耳朵。 胤禔拉起了秦吉了,给他拍了拍衣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吓唬你的。来,你坐下,还是给我讲讲宫里的事情。” 看着秦吉了还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胤禔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吓唬小孩有什么好玩的!可能是生理决定心理,刚才那么一瞬间,恶作剧的心思就涌上了心头。 从内城到皇城,就算坐马车也不算很远,马车轱辘压在土地上的声音也从闷声变得有些“脆”。胤禔掀开窗帘,果然,他们已经到了。 和上辈子没什么分别,就是人少了。胤禔左顾右盼,粗略看出他们在景山南门和神武门之间那条路上,没办法,这山包太显眼了。 车队从神武门进了宫城,胤禔被顾问行抱着下了车,而噶禄早就从内务府那边转道去了隆宗门侯见。 一直等在神武门的年轻侍卫过来道:“顾谙达,皇上让直接把大阿哥带到乾清宫去,噶总管跟着一起去罢。” “曹侍卫带路罢。”顾问行也不多话,而曹侍卫来到胤禔跟前抱拳道:“奴才曹寅,大阿哥好?” “好,请曹侍卫带路!” 胤禔好奇的看着年轻的侍卫,曹寅啊……自己就是名人,而且是名人的爷爷诶。 似乎是皇帝的特旨,一路上都有人清道,曹寅带着胤禔他们走的近路,穿过御花园后,来到了东六宫和乾清宫的夹道,听他的意思,他们要从景和门进乾清宫。 耸立两边的黄瓦红墙,走过夹道,胤禔再一次确认,这个地方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宜居度。 怪不得明朝中期开始,朱家的皇帝们就开始琢磨修景山、海子各种园林。审美上升和居住舒适度的硬性需求,都要求皇帝们赶紧另找住处。 因为,哪怕是天字第一号的地主大院,它也就是个地主大院。 希望自己的住的地方可以大一点,千万不要那么逼仄,别和毓庆宫似的。胤禔暗暗想到,他见过毓庆宫,精巧倒是很精巧,可整体位置选择和设计实在不怎么样。 乾清宫内外倒是很安静,为着今日儿子回家,康熙一早就安排好了日程。战报和寻常事物,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的,就不好送过来了,给他一天清净和长子相处。 “阿哥小心,马上到乾清宫了,门槛高,奴才也不能抱您过去。”走过景和门,曹寅好心提醒道。 不想胤禔忽然问了一句:“曹侍卫,听我奶公说,我表哥殿试了。他考中了吗?” “阿哥说的是容若吗?”看胤禔点头,曹寅笑的真切了一点:“考中了,殿试名次二甲第七。”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乾清宫外头,太监一溜烟去报信,康熙没在正殿,而在东暖阁里头。胤禔被引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上首,有点眼熟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点疤痕,大概是天花的遗留。 东暖阁里除了皇帝和太监,还有奉诏而来的噶禄。有熟人在,倒让胤禔不那么紧张了。早有太监给皇子预备好跪垫。 “儿子胤禔,给汗阿玛请安!” 照奶娘聂格里氏说的,反正跪下叩头就是了,天底下儿子见老子都是这一套。哪怕皇家另有讲究,这会自己也不会被挑剔,只要别怕就成。 康熙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胤禔一抬头他就招手把儿子叫来了自己身边,摸摸头、摸摸手,上下好一阵打量。 胤禔还以为这位著名的皇帝打算发表一点高论,比如说点教子名句之类的,不成想康熙来了一句:“许是当初阿哥躺在床上,朕现在看阿哥的头围倒比原来想的大了一圈。顾问行,你记得让内务府派人给阿哥量下尺寸,等到入夏的时候,阿哥的凉帽务必要轻便舒适。” “……”这是在说我头大吗?五岁伪儿童想到,我觉得自己头形挺正常的。 这还没完,康熙继续叮嘱道:“阿哥回宫之后,等过段时间可以学习弓马了,还有他的行服、弓箭,马匹,让内务府加紧点。等过段时间,朕要亲自带着阿哥去看。” 如此云云,周围人都是一脸习惯,可胤禔傻眼了,怎么会有这么啰嗦的男人?哪怕是做人父亲,他上辈子的老爹也没这么婆妈。 皇帝就这么将儿子的小身板揽在胳膊里,捏捏儿子的肩膀,看向了噶禄:“这几年你和奶娘都辛苦了,朕已经想好让你和海拉逊一起做内务府大臣,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噶禄赶紧叩头道:“侍奉皇子,奴才不敢称辛苦。阿哥平安长成,也是皇上福德庇佑,奴才不敢居功。” 康熙苦笑,奴才谦辞,可他却不能这么想。要真是福德深厚,怎么马佳氏的长生又没了呢。不止是宫里照顾,也要看孩子,这么一想,他的保清真是个有福气的。 死儿子习惯了的皇帝,看着自己基本确定能够长大的儿子,那真是越看越喜欢。 康熙正打算拉着儿子问问志趣,西暖阁那边就传来哭声,皇帝站起身对胤禔笑道:“你弟弟哭了,你跟阿玛去看看他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 章 大红襁褓裹着的白胖婴儿,正在奋力挥舞着爪子嚎叫,胤禔勉强在这种魔音灌耳里维持冷静,好吵。 西暖阁里一地的女人了,别误会,都是中青年女人,全是皇太子的奶娘和嬷嬷。地上还跪着几个太监做鬼脸“诶太子爷可别哭喽,看奴才。”“太子爷、太子爷~” 这声调听的胤禔牙疼。 康熙却一脸开心,长子就在手里拉着,次子也健康的嚎啕,自皇后去世、三藩战事不顺的时间里,皇帝头一次这么高兴。 “看看你弟弟。” 康熙接过安静下来的皇太子,抱给胤禔看,又问:“觉得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胤禔抽抽嘴角:“儿子觉得,还不大看出来。”不,我觉得他长得没我好! 这不是吹牛,胤禔也是照过镜子的,虽然是铜镜。可他和苏鲁站在一起,他的颜值超出平均水准,绝对是长相端正的可爱男孩! 康熙又看了看两个儿子,的确,保成太小了,这会且看不出什么。不过,长子的确长得好,康熙不评价自己-毕竟脸上有点疤痕,起码比保清的三个叔伯长得好。 嗯,我儿子嘛! 皇帝开开心心的打发走了大臣,又叫派去跟着胤禔的太监进来检阅一番,发现最大的秦吉了也是半大,小太监未免不稳重,就让顾问行的徒弟全都去伺候皇长子。 全都比胤禔大十岁,如今已经是十五岁的人了,而且平素跟着皇帝的哈哈珠子练布库,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高大壮实。 简而言之,这人看着就不像个太监,胤禔打量他,又想到了秦吉了和顾问行,这些自己见过的大小太监,其实都没有想象中那种“太监气质”,都蛮正常的。 “在想什么?”康熙将小儿子交给奶娘,就看见胤禔正在若有所思。 胤禔睁大眼睛道:“儿子在想,要不要给太子见礼。奶娘说要给汗阿玛、两位太后娘娘,太子,还有额娘见礼的。” “……哈哈,你们才多大。”康熙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对汗阿玛也没到称儿臣的年纪。兄弟,你们是兄弟,哪怕论君臣,也要像阿玛和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一样,知道他们是谁吗?” 胤禔茫然的摇头。 皇帝笑道:“裕亲王是你的伯父,恭王、纯王都是你的叔叔,以后就能见到他们了。现在阿玛带你去见昭圣太皇太后和仁宪皇太后,那是你的曾祖母和祖母。” 因为立太子的缘故,年初皇帝就开始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加徽号,这会儿皇太后也在慈宁宫里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大阿哥回宫,以后孩子也会越来越多的!”还不到四十岁的皇太后乐颠颠的同太皇太后,以及苏麻喇姑说道,“咱们季兰也有弟弟一起玩了,高兴吗?” 季兰格格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被康熙认作女儿,入宫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孩子比胤禔只大五个月,生在康熙十年十一月二十八。 一看就是很有姐姐范儿,起码比胤禔的脸看着老成,这就是弟弟胤禔对姐姐季兰的第一印象。 康熙带着儿子给两位太后问安,胤禔上前行礼,借着起身的功夫扫视一番,上首坐着的两个女人,年纪大的老太太一脸过尽千帆,面容放松而平静;年轻些的就是纯然的喜悦,身边还揽着一个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估摸就是苏麻喇姑,也是透着平静喜悦范。 “玛嬷,孙儿将您曾孙带过来啦!” 康熙将胤禔推过去,不想太皇太后接过曾孙仔细打量,却先对皇帝说道:“你小点声,玛嬷能听见。” 皇帝和屋里人都笑起来。太皇太后拉着胤禔问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还指着皇帝道:“你阿玛带着你见了弟弟没有?” 胤禔只是笑着点头,那边的皇太后把奶\\子和点心推过来:“快尝尝宫里的味儿,”又哄着身边的小女孩,“季兰知道这是谁吗?” “弟弟!”季兰格格笑着打招呼。 胤禔不知道这个姐姐从哪冒出来的,不过小女孩虽然老成,可看着很可爱呀,“姐姐,我是胤禔!” “弟弟,我叫季兰!” 季兰格格没见过这种打招呼的方法,下意识就回了一句,说完了脸上就有点不安。而长辈们只是一笑,就让两个孩子一起坐着吃点心,还让嬷嬷看着不要吃得太多。 “阿哥和格格也大了,慢慢的弓马都要学起来。”太皇太后关切道:“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养在屋子里,连弓马都荒废了。” “额娘说的是呢。就像在草原上的时候……”皇太后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时代,旁边的苏麻喇姑看太皇太后的脸色,已经无奈了。 太皇太后微微叹气却并没说什么,早年顺治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她该说的都说了。如今儿子都没了,只留下这娘家侄女的皇后,苛责她干什么。 皇太后在跟苏麻喇姑畅想草原,太皇太后就对康熙道:“我记得你说过,明珠家的大小子考中了进士?听说弓马也很看的过,旗下的孩子难道还要从翰林院熬出来!一个他,一个曹寅,还有旁的人也好,日常在你身边,你每日也要读书习射,就趁着那时候教教两个孩子,不是正好。” 她年纪大了,季兰养在皇太后膝下,这样做这对母子也能多点交流。老太后也是担心,日后自己不在了,孙子虽然细心周到。可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真正相处出母亲情分,那才让她放心。 “玛嬷说的是。” 康熙也觉得可以,纳兰和曹寅都还年轻,做御前侍卫也要陪着皇帝练弓马骑射、还有布库。胤禔和季兰才这么一丁点大,叫他们启蒙不是问题,等到孩子略大些再配上专门的骑射谙达也不迟。 “还有……”太皇太后斟酌一下还是低声道,“立皇后的事。” 慈宁宫的气氛一变,连还在一起吃点心说话的胤禔都感到了不安。康熙扫了一眼就道:“顾问行,你带着太监嬷嬷,先把大阿哥送到纳兰氏那边,叫他们母子见面。下午再把阿哥送回来慈宁宫,和老祖宗、母后一道用膳。” “格格也该午睡了。”苏麻喇姑起身,“奴才带着格格午睡去。”又对胤禔道,“阿哥下午还回来,还能和格格一道玩,这会先去见娘娘,好不好?” 胤禔清脆的答应,和季兰约好下午还一起玩,就告退,被太监抱了出去。出门的时候,祖孙、母子三个人正在说什么,看来康熙对立后这件事还想拖延,而太皇太后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都说活人比不过死人,这种情分、这种心理,在皇帝对皇太子的态度上还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从慈宁宫出来,绕过乾清宫,依旧走的夹道,就来到了东六宫,延禧宫就在东六宫的东南。 “嬷嬷看看还缺什么!”纳兰氏已经绕着偏殿内外走了好几圈,“孩子第一天回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刘嬷嬷哭笑不得:“阿哥回宫,以后您还怕见不着么,娘娘你先坐下,别一会阿哥回来吓着他。” 自打纳兰氏入宫,刘嬷嬷就跟在她身边,这话说起来倒也不是很逾越。纳兰氏也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可她坐下也不安心,只好揪着帕子等外头高八格报信。 胤禔刚被顾问行带到东六宫夹道上,一直在这守着的高柱子就看见了跟着阿哥的秦吉了,他转身就小跑回了延禧宫门口。 “师父,看见小秦子了,跟着阿哥和顾总管一块回来的!” 矮壮的高八格一听,赶紧拉着高柱子:“别说师父不疼你,给你个美差,赶紧进去给主子报喜,快去!” 高柱子还没谢过师父就被高八格给推了一把,他赶紧就跑到了配殿,大姑姑帮他撩起帘子。高柱子深吸一口气跪下道:“奴才给主子报喜,大阿哥要到宫门口了!是顾总管送大阿哥回来的!” 纳兰氏猛地站起来,刘嬷嬷想拉她却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庶妃腾腾地走到了门口。 “我儿!”胤禔刚被领到延禧宫门口,迎面就来了个温暖的怀抱。他被纳兰氏搂的太紧了,窒息。 顾问行在旁道:“奴才奉命将阿哥送来,皇上说了,下午晚膳前,还得把阿哥送回慈宁宫,奴才到时在来接阿哥过去。” “多谢谙达了。”纳兰氏一摆手:“刘嬷嬷。” 刘嬷嬷赶紧送上一个荷包,纳兰氏道:“阿哥平安回宫,这是喜事,谙达就当沾沾喜气。” 自庶妃们和先皇后入宫开始,顾问行就与她们打交道了,他也不推辞,收下之后拜谢庶妃,然后就带人走了。 等到没了外人,纳兰氏就亲自抱着胤禔回到了殿中,看的刘嬷嬷和高太监胆战心惊,万一给孩子摔了。 胤禔却没怕,不是说他灵魂多么成熟,而是他觉得,如果真的摔了,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的将她自己垫在底下。 “额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纳兰氏将一炕桌吃食都推了过来,“刘嬷嬷,快去把我过去给阿哥缝的荷包拿过来。” “额娘的东西我都喜欢!”胤禔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虽然……他刚刚吃了点心,但幸好没有吃多。 胤禔一边吃点心,纳兰氏就亲手给儿子挂荷包,母子俩随便找个话题就能说的起来。纳兰氏还给他说了舅舅家,胤禔这才知道,舅舅明珠已经做了吏部尚书,据说皇帝有意栽培他做大学士。 哥哥得力、娘家后继有人,尤其是儿子平安回宫,纳兰氏的心情也越发好起来。过去她还酸一下皇帝宠幸哪个女人,现在不能说半点没有,也就那么一点点了。她有儿子啊! 越在宫里久了就越能发现,女人与其过男人,不如看孩子。只要膝下有个孩子,就有念想,要不然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延禧宫待了一个下午,胤禔看到了纳兰氏给他、或者说给这个孩子亲手做的衣服、荷包,配饰,一件一件的都是母亲的心意。 “额娘叫陈嬷嬷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乾东头所,以后啊,你想用哪件,就让陈嬷嬷给你准备。”纳兰氏问儿子,“嬷嬷带着你住在头所,要是害怕就告诉额娘,额娘请旨让你留在延禧宫。” “没事儿,额娘放心,在奶娘家里我也是自己住哒!”胤禔有意卖个萌,让纳兰氏别担心。 等到顾问行来接人的时候,胤禔和纳兰氏这对母子就半点都不生疏了,胤禔高高兴兴的出门,还说临回头所之前,一定来看额娘。纳兰氏眼圈虽红可也没哭,儿子在自己眼前,就真的没什么担心了。 宫内晚膳的时候很早,大约是现代下午两点钟左右,在此之前胤禔还和季兰在慈宁宫外头的空场踢毽子来着。谢天谢地,这会男童、女童的游戏都差不多,让他陪着小女孩玩娃娃,还是有点心里障碍的。 不过,和季兰聊天让他很惊讶,宫中居然还有蹴鞠。只是旗人并不在土地上踢球,而是冬季的时候,在冰面上比赛…… 真会玩啊,胤禔开始憧憬冬季了,这个冬天因为他太小,所以都不准他出门,好遗憾。 慈宁宫里吃过了晚饭,南书房据说有什么事情把皇帝找走了,就留下胤禔和季兰在两位太后身边玩耍。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是年幼,胤禔最后是被太监给抱回乾东头所的,连什么时候换了衣服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的宫中,包括皇子的抚养、起居、入学等等事宜,还没有一个通行的成例。也就是说,虽然草草的学习前朝,但是出于防微杜渐的考虑,像前朝那样倚重太监,又是绝对不行的。 很多东西都在摸索当中,自然也就没有自雍正开始中后期那样刻板教条,胤禔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难过。 所以当胤禔美滋滋的一觉睡到卯时一刻,然后被吵醒的时候,他头脑清醒的爬了起来。听声音,陈嬷嬷似乎在和另外一个女人争论什么事情,奇怪,大清早有什么可吵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 章 秦吉了有点怕全都,不只是因为对方比他年纪大、还高大壮实,更重要的是他是顾问行总管的徒弟…… 顾总管啊,皇上将宫里事情都放心交给他,太监里的头一份!他师父高八格虽然也是总管,可主子这么多年都是庶妃,他师父这个总管,不过是延禧宫配殿的“太监头儿”,实在是比不了的。 不过全都倒没有欺负他的意思,全都明白自己师父派他过来,就是皇帝让年纪更长些的太监照顾儿子。另外就是因为他学过布库,给大阿哥启蒙没问题。 是以两个嬷嬷杠上的时候,全都马上给秦吉了使眼色,“快进卧室找阿哥!” 头所的大宫女正在帮上过厕所的胤禔换衣服,胤禔自己擦脸刷牙,秦吉了跑进来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问道:“外头好像有人在说话,陈嬷嬷怎么了?” “禀阿哥,陈嬷嬷和新嬷嬷吵起来了!” 毛巾被胤禔一扔:“去看看!”后面的大宫女檀枝追着帮胤禔给扣子扣好,胤禔一脸不耐烦,古代的衣服真难穿啊,特别是裤子……全靠绳子系上,这样真的不会掉裤子吗? “陈姐姐,不是我说,阿哥在外头也就罢了,如今回宫自然该按着宫里的时辰。”一个尖利的女声传过来:“怎么也得教阿哥学学规矩,早些起身送皇上上朝罢!” 陈嬷嬷也不让步:“皇上有交代么?阿哥也没有正经上学,如今宫中也没有准点,哪怕是给两位太后问安,难道大清早就让阿哥过去?哦,顺便和太皇太后用早膳?” 胤禔听的想笑,他这个奶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这个意思对方是宫中刚派来的。或许是想和奶娘别苗头,自己还是假装没听见的好,也不好第一天就把人家赶走。 “阿哥爷出来了!” 外间一伙人这才跪下问安,胤禔依旧是略有不适应,不过无所谓了。他环视一周,看见了太监全都,这个高大的小子就站在两个嬷嬷边上,仿佛怕她们动手。 “今儿有什么事儿吗?早膳在头所还是什么地方,还有白日里我想去找大姐姐一起玩。”胤禔自己跳上椅子坐好,一连串问题下来,别说陈嬷嬷,新来的嬷嬷也懵了。 像这个年纪的小阿哥都是被管着听话的,哪有这样的主儿,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嬷嬷没说话,新来的精奇嬷嬷上前道:“奴婢哈达里氏,给大阿哥请安。” “哦,请起吧。” 乾东五所这边也有小膳房和茶房,而且总有太医守着,如今只有头所住着大阿哥一个人,皇帝几次派顾总管给他们紧弦儿,膳房自然赶着巴结。胤禔面对一桌子各色菜式,头一次有了点难以抉择的感觉。 吃哪种呢?各种馅料的包子,还是粥?还是喝奶子配点心呢。从身体发育的角度,当然要吃肉了,决定了,吃包子、喝奶,然后吃一小碗炖肉! 哈达里氏被晾在一边,陈嬷嬷瞧她只想笑,她们大阿哥可真是……不过这也给陈嬷嬷提了个醒,阿哥渐渐长大了,也会越来越有主意,自己也当以哈达里氏为诫。 等到胤禔吃饱了,派出去的太监也回来了:“阿哥,皇上交待了,阿哥可去慈宁宫请安,和大格格一道念念书。” 季兰已经开始学满语、蒙语了,胤禔正好去和她做个伴。于是,吃饱喝足的胤禔慢悠悠的从头所出发,前后起码有十几个太监围着,浩浩荡荡往慈宁宫去了。 路过隆福门的时候,胤禔就道:“汗阿玛已经上朝了吗?” 秦吉了哪知道这个,只得摇头。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全都才道:“回大阿哥,皇上这会还在御门听政,一会您能瞧见。等到御门听政散了,皇上就会去给两位太后问安,一般是在巳时。” 胤禔点点头,果然全都很管用,作为顾问行的徒弟,他知道、也认识许多人和事,对自己适应宫廷生活有帮助。 果然,辰时一刻,御门听政已经开始了。胤禔停下脚步,站在月华门口正好能看见,乾清门下已经摆好了屏风、御案和御榻,朝臣们分列与台阶下头,还有太监正在小跑传送奏折。 好大的阵仗,这就是听政奏事吗? 朝臣陆续或一人、或几人自东阶而上,在皇帝面前奏事。一般的朝廷大事都会写在邸报上,而奏折只是四品以上在京官员对某事的回奏或看法,这里是理事的地方,却不算帝国的权力核心。 胤禔看着,直到全都提醒他该走了。一行人从养心殿前面穿过,他回头看了一眼乾清门后边的南书房,那才是康熙朝的权力核心。里面的人享受权力,也承担责任,不过那还不是胤禔需要关注的地方。 慈宁宫既是个好地方,又有点麻烦。因为两位太后这里基本不说汉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蒙语,交代下人的时候用满语。 等康熙下朝过来请安,也会迁就俩老太太说蒙语,所以……幸亏有季兰陪着,否则胤禔得哭。 虽然语言上有点苦手,不过胤禔还是很自在的,除了有季兰这个玩伴之外,他在慈宁宫很自在。两宫太后都不是特别拘束孩子的人,所以每天胤禔早上过来问安,然后和季兰一起学满语蒙语,等到康熙下朝过来,会考教他们俩。 这个时候两位太后也会参与进来,往往因为孩子的小错误笑声连连,皇太后和皇帝的交流也多起来,太皇太后显得格外高兴。 之后胤禔会和季兰一起在慈宁宫歇晌、用膳,晚些时候还能在慈宁宫各处玩,踢毽子、抽陀螺。晚间会回到延禧宫那边,和额娘纳兰氏一起吃点心,母子俩也说满语。 现代人都知道,如果要学一门语言,最好的环境就是浸入式。处在一个稳定的语言环境里,自然就学会了。哪怕是第二、第三语言,浸入式也比其他方法来得快。 何况胤禔之前在索尔济家也有点底子,这样一来,他的语言学习简直是突飞猛进。比如,他这会才知道,季兰的全名是哈季兰,有亲人之间亲密友爱的意思。 这样从名字入手,居然让胤禔寻找到了一点兴趣,双语和他自己的汉字恢复式方法掺和到一起,倒是蛮有趣的。 因为他每天早早离开阿哥所,等到晚间才回去,那位哈达里嬷嬷与原来的人也相安无事。就这样,胤禔在紫禁城的第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目前来看,各方面适应的非常好。 “宫里还是多些孩子好。”慈宁宫里,皇太后又提到了这个话,太皇太后简直哭笑不得,这又是什么触动了她的愁肠不成? 太后继续道:“额娘发现没有,季兰都越来越活泼了,刚刚进宫那阵子,这孩子靠在您这不敢动,还是我哄着,之后就跟着咱们。还是得男孩子多些,能带着姐姐妹妹的多走动走动。” “会多起来的。”虽然不是直接对皇帝的担心,不过皇太后能说这样的话,太皇太后表示很欣慰,“那拉氏的万黼阿哥也会长大,马佳氏也又有孕了,一个一个,孩子们都会立住的。” “倒是你。”太皇太后提点道,“等皇帝来了,你也问一问太子好不好。” “媳妇明白了。” 看皇太后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太皇太后摇摇头,慢慢来罢。 皇太后却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提到太子了,媳妇倒是想起一件事,额娘,当年皇上还是三阿哥的时候,回宫之后,你就让他跟着诸王站班了,然后先帝上朝,阿哥就要开始读书。如今保清也五岁了,要不要让他也开始站班?” “……”太皇太后沉默良久,她这个儿媳,说她精明,这实在是谈不上。可若是说她愚笨,有时候她还会提出些关键问题,可这个问题偏偏没法挑明。 当年的太皇太后看重玄烨,自然要着力培养,可现在宫中已经有个皇太子了,胤禔这个皇长子略微低调些并不是坏事。读书也好、上朝站班也好,慢着些对他们小兄弟才有好处。 此一时彼一时,她没有回应皇太后,只说“先不急,日后再说罢。” 如今仁孝皇后的丧期彻底过了,虽然宫中没有皇后,可到了如端午节这样的节日,哪怕是正在打仗,后宫里总得有个站出来领衔给两宫太后问安的人。 说来坑人,当年康熙皇帝大婚之后,除了一个钮祜禄氏是没有封号的妃位之外,其他如纳兰氏、马佳氏等等,俱无封。哪怕她们因为生有皇子而享受了一定的待遇,她们也没有封号品级! 也不知道康熙和太皇太后怎么想的,又或许和已故的仁孝皇后有关系,横竖就是没封号。因此,如今这个场面,只能由钮祜禄氏妃领头,带着如今宫里的女人向太后行礼。 关于母亲纳兰氏的品级,胤禔倒不是很担心,他些微记得日后会封的。只不过康熙喜欢固定时间批量册封,那就等着呗,反正他额娘资格老,也没受什么委屈。 胤禔也没见到这些妃、庶妃,因为大清早他就和季兰一起,被康熙抓到了东六宫与宁寿宫之间的宫中长道上,他们俩要开始学习骑马了! 教导他们的也是熟人,一个就是那日胤禔在索尔济家醒来看见的表哥成德,另一个就是见过的侍卫曹寅了。看见他们,胤禔还笑了一下,这俩人都还年轻,虽然力求稳重,也给他回了个露牙笑。 康熙也换了衣服,胤禔和季兰也早早换好了行服,一众人围着他们,一匹高头大马、两匹小马也准备好了。 “胤禔!” 康熙正在让太监李玉带着季兰格格上马,一眼没照顾到,他的好儿子就自己扳着马鞍往上爬了。旁人又不敢大声喊,唯恐吓着阿哥,让他摔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 章 康熙气的七窍生烟,他小时候没这么没谱啊,多大一点人就敢往马上爬! 不过别说,他儿子这手脚真是灵活,短胳膊短腿的居然让他爬上去了!旁边的曹寅一看康熙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皇上又陷入了“瞧瞧我儿子!”的心理状态。 您也够没谱的,这会又不教训了…… 曹寅和成德对视一眼,就上前道道:“主子,该奴才等侍奉大阿哥骑马了,主子您看?” “唉,你们去罢。”康熙无奈的一挥手,他那傻儿子已经骑在马上傻笑了,傻乎乎的可怎么好。 胤禔这是头回骑马,在他还是“安修”的时候,和同学去大草原上玩,也见过骑马项目。可那个时候他沉迷攀岩,对骑马这种项目毫无兴趣,尽管他能轻巧的飞上马鞍。 不过,现在试一下,发现还是蛮好玩的。他一张手:“把马缰给我!” 缰绳还在全都的手里攥着,哪里敢给他。胤禔就这么长着手,全都这么高大健壮的一个人,被他为难的满脸是汗,直到后面传来救命的声音。 “把缰绳给我罢。” “成侍卫!”全都认得他,之前还一起玩过布库,新科进士纳兰成德,被皇帝弄进来做侍卫。 成德笑道:“交给我罢,我带着阿哥先跑一圈。子清,你帮着看看阿哥哪里做得不对。” 曹寅也答应了,成德牵来另一匹马飞身而上,顺手抓住了胤禔小马的牵绳,对胤禔笑道:“阿哥,走罢!” 有道是外甥像舅、侄像姑,成德长得就像姑姑纳兰氏,而作为遗传母亲更多的胤禔,他觉得成德比那个还在吃奶的太子同自己长得像多了! 夺么有气质的好青年啊,就是自己这马太矮,看向成德的时候得仰着头。不一会,等到他这小马被成德牵着,颠颠地跑到长道中段的时候,胤禔开口了:“表哥,我能和你同乘吗?” “阿哥知道,我是阿哥的表哥?” “奶娘说的啊,而且我生病的时候,表哥不是去看我了吗?” 成德笑着下马,将胤禔抱到了大马上,然后低声道:“那阿哥知道皇上也去了吗?” “……哦,怪不得我见到汗阿玛就觉得他眼熟。”胤禔歪着头,“原来如此啊。表哥还在跟徐大人读书吗?奶公说,徐大人很有学问,所以表哥的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 二十一岁的成德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学问没有徐先生那么好,徐先生父母去世,他回家丁忧去了。临走之前推荐了梁汾顾先生给我,能与他们多学点也是好事。” “他们都说表哥的词写得好!”胤禔笑笑,觉得成德真是个实诚人。 “我说,你带着阿哥该往回走了……”后面的曹寅凉飕飕的说道,“还说让我看着阿哥的骑术,结果你全程抱着他同骑,还能看出什么啊。” 他一直在地上牵着马走诶! 成德马上不好意思的勒住马:“阿哥自己骑回去好不好?” 胤禔一点头,就被曹寅抱下来放到了小马上,胤禔嘟囔道:“它也太矮了。” “骑马的时候,马不能比骑手高出太多,那么不安全。”曹寅拉着牵绳,细细地给胤禔解释:“比如阿哥现在骑大马,如果马惊了、绊了,奴才抱您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多吓人啊。” 夺么循循善诱的好青年,胤禔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多谢曹侍卫,我知道了!曹侍卫,你好像升官了,是不是?” 听见这话的成德哈哈大笑,曹寅被笑的脸红,成德就道:“阿哥好眼光,子清刚被升成了二等侍卫,又做了佐领。” 胤禔满意的点点头,之前和季兰在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闲来无事会教他们俩认补子和顶子。看来这具身体的硬件条件还是不错的,记性挺好。不过,以曹寅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升官也够快的。 关于骑马需要注意的就这几样,别着急、别作死,慢慢来。胤禔跟着曹寅、成德回来的时候,季兰也被康熙和太监李玉教着在马上小跑了两圈。 “骑马容易,以后你们学了射箭,从步射开始,日后也要学骑射,那才是难学的地方。” 季兰也不怕人了,就道:“汗阿玛,那女儿和弟弟什么时候能学射箭呀?” “从今天学就行了,不过要先从拉弓开始学起,汗阿玛已经给你们预备了小弓。一会按照谙达说的练习,知道了吗?” 从这天开始,胤禔的生活里就多了一项内容:拉弓骑马。这门课程也和季兰一起,在慈宁宫学习之后,下午就开始练习拉弓和骑马。很遗憾的,在拉弓的进度上,胤禔还不如季兰。 青春期之前,男孩子的生长都会略慢一些,何况季兰好歹比他大几个月,年纪越小,一岁半岁的差距就越明显。 “你看阿哥是不是瘦了!” 延禧宫里,纳兰氏正拉着刘嬷嬷端详胤禔:“而且瘦了不少呢!” “主子,阿哥和季兰格格一起学骑马、拉弓,肯定会结实不少,看着就像瘦了似的。” 纳兰氏还是很担忧:“怪不得听人说男孩子难养,要是不吃的壮实一些,光结实、身上都没有肉了!保清,听额娘话,快多吃些东西。” 胤禔忙不迭的点头,运动量大了就要多吃肉蛋奶,补充蛋白质。当然也要摄取纤维和碳水,总的来说,运动量大,还想身体健康的话,就必须多吃! 下午愉快的跑来延禧宫这里加餐,还和纳兰氏提了一嘴看见表哥成德了,听说儿子和侄子处的不错,纳兰庶妃也是一脸笑容。 吃饱喝足回到头所,胤禔终于有了第一个练手的机会,也是真切认识到“古人”这种生物的机会。 胤禔在睡觉之下习惯要吃点东西,没办法小孩子肠胃弱,不可能一口气吃饱。可代谢又很快,临睡前不吃点东西,半夜会饿。而且胤禔怕自己低血糖,一般会在漱口前喝碗奶,吃几块咸味的点心。 平时根本没人说什么,因为他胃口好,可今天他回顾语言,照例要求吃点心的时候,找茬的人来了。 秦吉了刚把点心盘子端上来,今天还是胤禔喜欢的牛舌饼,他还没伸手,旁边就横插进来一只爪子把盘子给顺走了。 “阿哥吃的不少了,晚上吃的太多小心睡不好。而且阿哥早上起身晚,许就是晚上吃的太多。皇阿哥应该想着早些起身读书,少吃点对胃口也好。阿哥听话,早些睡吧。” 哈达里氏义正辞严,说着就要把点心端走,不想全都堵住了她的去路。胤禔在背后慢条斯理道:“我的身体我自己也知道,如果晚上不吃,半夜我会饿。难道让我半夜起来读书写字吗?” “阿哥,皇上就是小时候认真读书,都读的咳血呢!”这个哈达里氏还是个老资格,“阿哥不想着饿就不饿了,总比吃多了积食要好,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哦,你是说你比我自己还清楚我的身体。”看哈达里氏不以为然,大约是觉得小孩子懂什么,胤禔笑了。 他倒没生气,只是明白了为什么明代只是生不出来,但生下来的皇子小心些总能养活,而清代生的多、死的更多……合着原因就是这个。 这种傻哔的抚养思路蠢透了,乾隆和康熙能活那么久,真是全靠自己当了皇帝,自己做主琢磨养生。 胤禔也懒得废话,只是用手里的笔敲敲桌子,秦吉了就赶紧抢过哈达里氏手里的盘子送回了胤禔桌子。哈达里氏大声道:“奴婢都是为了阿哥着想!奴婢也是奉旨照料阿哥,是管教嬷嬷!” “哪条旨意、哪条宫规让皇子饿肚子了?”胤禔反问,哈达里氏默然无语。 胤禔吩咐全都:“堵住她的嘴,送到顾总管……不,送慎刑司去。” 我把你当人看,和你讲道理,结果你还抬出什么旨意、什么玩意压我?呵呵,胤禔咬着牛舌饼、喝着奶,看全都带人堵嘴,把哈达里氏拖下去。不想做人,那就成全她! 笑话,胤禔看着这会才进来的陈嬷嬷,他这辈子活着可不是为了受委屈的。 “陈嬷嬷来的早啊。”胤禔笑道,“而且来的巧。” 陈嬷嬷看着头上小阿哥似笑非笑的脸,这明明是她奶大的孩子,这会看着居然有些腿肚子发软。她本打算等阿哥压不住局面,自己再进来收拾残局,好更让阿哥信重自己,可……谁成想居然没派上用场! “这宫里没有傻子,奶娘你说是吧?” “您说的是。”陈嬷嬷松了口气,好歹没有连自己的脸皮都扒下来。再一看,大阿哥已经打着哈欠,准备换衣服睡觉了。 全部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陈嬷嬷还守在门口,看见他就问:“送去了?顾总管知道了没有?” “师父知道了。”全都看了一眼陈嬷嬷:“师父还说,如今阿哥所只有大阿哥一个,若是纵容这种苗头,他这个总管也不用做了。明儿皇上知道了,哈达里氏完了,不止她,连他们家男人都要受牵连。” 陈嬷嬷脸色惨白,她现在才真切意识到,这里是紫禁城,已经不是在索尔济家的时候。 相处些日子,全都也知道陈嬷嬷不是坏人,就是有心想让阿哥更信她而已。他想了一下,还是将他师父叮嘱他的话说了出来。 “嬷嬷,我师父说了,奴才就是奴才,奉旨照管阿哥不假,却不能自作主张。”全都道:“尤其不能假公济私,这种不忠的奴才,打死不论!” 次日一早,胤禔来到慈宁宫的时候,季兰就偷偷问他:“昨天汗阿玛在这,顾谙达过来禀告,说你送了个嬷嬷去慎刑司。真的吗?” 诶,这宫里传话传的也太快了吧! 季兰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太皇太后也把他叫了过去,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然后怒道:“这些人,自以为奶大了小主子,又或者觉得奉旨管教皇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旁边皇太后也道:“可不是!若是胤禔被她唬住了,长此以往,孩子饿了喝了也不敢说,好好的孩子也被养坏了!”然后她就马上拉过季兰,“告诉玛嬷,你的奶娘也这样吗?” 吓得季兰的奶娘噗通就跪下了,给季兰也吓了一跳,她赶紧摆手:“没有的,玛嬷放心,我的奶娘没有这样。” 两位太后这样表态,康熙那边也反应极其强烈,就算小孩子肠胃弱不能多吃,也不能让他儿子饿肚子啊。他好不容易成活的长子,这要是给养坏了…… 康熙当即下旨惩处了哈达里氏一家,判流放,滚出京城充军去吧!不止如此,他还神经兮兮的跑到了西暖阁,挨个敲打皇太子的乳母们,都给我注意着点,别撑着我儿子,更不准饿着我儿子!甚至打算让太监待在阿哥所里进行全面监控。 一时之间,连带着还养在乾西五所的万黼阿哥的奶娘,都被严查了一遍,紫禁城风声鹤唳。别说,还真查出点事情,比如马佳氏所生的二格格,奶娘就有些怠慢,康熙一怒之下,又流放了一批。 大有敢苛待孩子,就用全家的性命前程来试试看的态度。就胤禔来看,不说别的,起码奶娘的工作态度端正了不少。过去,哪怕是陈嬷嬷也有点“就听我一个”,奶娘之间互相挤兑、倾轧。 谁敢保证她们互相使绊子,不会用小孩子做引子,然后去陷害旁人?既然保证不了,那就必须严管。组织术这就是这样了,效率足够可以用少人手办更多的事。可效率不够,就得靠人盯人。 “我过去总觉得内宫不太平,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现在胤禔这事突然给我提了个醒。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做耗,把我的孩子给……果然,这世上如孙嬷嬷一样好的人太少了。” 布库房里,康熙满身大汗的松开曹寅,躺在地上不想说话。曹寅也陪着他叹气,但他也只能道:“不好的奶娘毕竟是少数,敢不要命怠慢皇子皇女的也是少数,皇上也不必太忧心了。” “小曹,我真是担心……” “……那您要不要叫大阿哥过来问问,日后若是其他阿哥、格格遇上这种事,也好给他们做个榜样。有个例子。” “你说的对。”康熙起身:“来,换衣服。一会叫梁九功把保清带过来问问。这小子,我还觉得他傻乎乎的,怕他被人哄骗,没想到这么有脾气!” 又来了,曹寅跟着康熙身后耸耸肩,反正这会大阿哥干什么,皇上您都会叫好的。 “你为什么后来让人把她扭送慎刑司?” 胤禔来到南书房,康熙迎面就扔过来一个问题,胤禔连想都没想,特别直白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儿子和她讲了道理,可她不肯讲道理,那就把她请走罢。”胤禔表现的特别无辜:“她奉旨就该讲道理,凭什么她自己的意思儿子也要听,又不是奴才的奴才。至于送慎刑司,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所以就送去啦。” 呃,这么简单的吗? 青年和男童眼对眼看了许久,最后康熙微微一叹,他还以为自家儿子天赋异禀,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主子”,而摆出主子范儿来呢。 胤禔不知道康熙所想,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暗中大声嘲笑康熙:你西暖阁里养着的那个,将来特别会摆主子谱,等着闹心吧你! 时间转眼到了年末的颁金节,胤禔这一年来在宫里长高了不少,为了过年很多衣服都要重做,他就穿着单衣让针线上人给他量好了,然后直接拿着尺寸做衣裳。 除了亲妈纳兰氏那边给他缝了件斗篷之外,康熙也下旨给儿子做各种皮裘、皮靴,皮手套,因为胤禔缠了他很久,要求一起去看八旗兵演武,说白了他是为了看冰嬉。 而且在他的强烈要求(打滚)下,给季兰也争取了一个名额,横竖如今能在冬天出门的小孩子就他们俩。带一个也是带,带俩也是带。 季兰和胤禔打扮的也差不多,准确的说,这会旗人的男装和女装相似度非常高。最大的区别就是胤禔的衣服是四开裾,季兰是双开裾,不过裹上袍子也看不出什么了。 虽然南边还在打仗,可京城里还是要过年的,皇家尤甚,哪怕是为了粉饰太平。两个孩子就前呼后拥的跟着皇帝去了西苑,在西苑海子,主要是南海开始了冬季阅兵。 或许是因为娱乐活动太匮乏了,不仅季兰看的兴高采烈,忍不住和胤禔小声说精彩。就连胤禔本人也觉得,的确是一场格外热闹,寓教于乐的活动。 “汗阿玛,儿子能下去滑冰吗?”这是儿子可怜巴巴的请求。 “不能。”这是父亲斩钉截铁的拒绝。拒绝完了,康熙还叮嘱成德,“这小子看不住就到处跑,太监也不敢违拗他,你多看着他点。” 成德含笑应是。 “听你……”康熙一窒,话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没反应过来,纳兰成德不仅是保清的亲表哥,也是他的亲表弟啊!这辈分乱的。 虽然从皇家来说,自然要从皇帝这里排辈,可康熙这种完美主义怎么能允许自己面对这种尴尬的窘境呢,他马上恢复正常,叫胤禔听成德话。然后在心里暗暗警醒自己,日后给儿女寻亲事的时候,可不能再搞出这种事儿了。 等到回了慈宁宫,胤禔和季兰就跑到两位太后身边,手舞足蹈的给她们讲西苑多么多么好玩,听的两位太后开怀大笑。 等到进了腊月,冬至这一天,胤禔终于见到了自己所有的弟妹,以及后宫里的其他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 章 宫里现在有三个阿哥,以年龄排序:胤禔、胤礽,万黼。 有三个个格格,同样按照年龄排:季兰、马佳氏所出的二格格、兆佳氏生的三格格。 就这六个孩子,活蹦乱跳,看上去基本能长成的只有季兰和胤禔,这俩都出过痘了。余下的还在如今养孩子的危险阶段,唯恐养不活。 而宫中的女人,呃,反正比孩子多。排除亲妈纳兰氏,胤禔倚在太皇太后身边,能到慈宁宫露个面的,只有钮祜禄氏妃和几个庶妃。而其中比较引人-当然是被女人们瞩目的,是郭络罗氏。 据秦吉了说,很得皇上宠爱,明明还没有孩子,却已经有消息传出来,明年给庶妃们进位必定有她。 胤禔听说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当然不是老子和哪个女人处的好让他惊讶,而是小秦居然这么厉害!晚上睡觉之前,他偷偷问秦吉了是怎么知道的,秦吉了一脸谦逊的笑容。 “主子身边有了全都,他会骑马、会布库,好像还会满语。”秦吉了道:“奴才想着,也得为阿哥爷尽忠,不能做个没用的奴才。说句污您耳朵的话,鼠有鼠道,太监喜欢赌钱,奴才也有法子帮阿哥打听消息。” 这话说得有点心酸,知道消息是挺重要的,不过,“你小心点。我想知道消息不假,可我不想让你拿命填进去。你和他们赌钱,若是输了也不要紧,回来和陈嬷嬷说一声,我会告诉她的,让她给你。” 秦吉了不说话,胤禔借着灯光一看,这小子正在哭。胤禔叹口气,让他早点睡。安慰什么的没有用,还不如让他发挥一下,免得整天担心自己没用被赶走。 日后等自己长大了,又会如何对待这些“奴才”?还有没有今天这份耐心……啧,想的真多。胤禔闭上眼睛,以后也不会少了哈达里氏那种人。 回到慈宁宫,胤禔拜见这些女人也不是白见的,太皇太后让他和季兰给这些人问安。 “明年你们都要进位了,今天和我两个曾孙头回见面,可得准备好了礼物,太简了我老太太可不答应。” 太皇太后自然是玩笑的,底下人也配合的笑了一会,钮祜禄氏就先开口:“老祖宗放心,给格格和阿哥的东西,奴婢与妹妹们早就预备好了,就等着送出来呢。” 她满语极流畅,但声音很轻,似乎有些中气不足,不过看太皇太后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她。 轮到郭络罗氏的时候,她就毫不客气的将准备的荷包、如意等物交给嬷嬷,又笑言“将来奴才也有福生儿育女,都能长得如阿哥、格格一样好才好呢!”皇太后好像就比较喜欢郭络罗氏的样子,还接道,那是必定的,多生孩子,宫中孩子多才热闹! 马佳氏已经有六个月了,太皇太后嗔怪她何必要来,就听她温温柔柔说道:“老祖宗的恩典,可奴婢也不能恃宠生娇,还是该过来的。” 大家都知道马佳氏生了五胎才活下一个二格格,对这一胎甭提多着紧了。这会连太皇太后都说这一胎必定有福,别人自然也跟着说好话,反正不会掉块肉。 剩下的就是万黼阿哥的生母那拉氏,这就是个寻常人,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而纳兰氏自然不需要给自己儿子备礼,她就是为季兰格外准备了大份见面礼。其他的阿哥、格格,出生的时候都送过了。 冬至之后就是春节,宫里的除夕和外头也没啥区别,也是大家一起守岁。要说特点那就是规模比较大,比如现在,慈宁宫家宴。康熙的女人和子女,以及三位亲王的福晋和子女,都出现在了这里。 这会皇室近枝人还不多,大家进了慈宁宫都能有个座,胤禔就见到了三位叔伯婶娘,又收了一大堆见面礼。说来也有趣,大家都给胤禔和季兰礼物,其他孩子包括皇太子在内都没有礼物可收。 因为老太后说,孩子小,不能总是惊动。安安静静的养大,出过痘,也就不招什么邪祟的眼了。 裕亲王福全是二伯,中等身材、脸上总是带着笑。围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时候,他和康熙是对着坐的,在老太太跟前,论的是家礼。 恭亲王常宁是五叔,怎么说呢,脸上带着点戾气,没有福全那么圆融。 最小的纯亲王隆禧是七叔,今年才十七岁,跟个大孩子一样,抛下福晋尚佳氏,拉着胤禔和季兰跑到院子里打雪仗玩。 “小叔,咳咳,小叔哈哈哈。”季兰笑的差点趴在雪地上,因为胤禔偷偷绕过去把雪团糊到了隆禧的裤子里。 谁让这年头都是四开裾嘛,真的很方便。不过胤禔也没讨着好,被隆禧反手就抓住了,将雪球塞进了他的脖子里。 叔侄三个嘻嘻哈哈的打雪仗,弄得内外都是雪,奴才们不敢管,只要去请能管的人来。不一会,康熙出现在了院子里……不出意外的中气十足的男声飘荡在慈宁宫大院里。 “老七!你自己疯也就算了,还带着他们俩一道疯,还不去换衣服!” 隆禧扭头对季兰和胤禔做了个鬼脸,他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啰嗦。胤禔和季兰都扭头捂着嘴偷笑,康熙无奈的挨个看着一个个回了慈宁宫,两个小的被奶娘太监抱走,隆禧自然交给了他福晋。 纯王福晋尚佳氏,和硕额驸尚之隆和和硕和顺公主的女儿,这家子也算幸运,因为早早与帝室联姻,三藩之乱并没能影响他们,小夫妻感情还挺好。 隆禧带着侄儿、侄女在祖母和嫡母跟前守岁,给他们讲故事,康熙就和福全笑道:“老七还和没长大似的。” “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以我看,怕是有了孩子才能有几分大人样子了。” 旁边的恭亲王听俩哥哥吐槽弟弟,也是听的很欢乐,唯一不太欢乐的就是,他被三哥抢走的女儿活的很滋润。和大阿哥玩的好,两位太后也对她好……所以他这个原本也不太见面的阿玛就被无情的忽略了。 女人堆里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来的只有钮祜禄氏和三位亲王福晋,大家都知道新年一过眼前这位差不多要正位皇后,倒也相安无事。 可春节一过,皇帝下的第一道诏令却不是立后封妃,而是让安徽巡抚靳辅做了河道总督。因为黄淮水患,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候,靳辅在安徽任上也有治水之举,而且效果不错。 紧接着三月是皇帝的寿辰,朝野内外都在猜测,皇帝大概是想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册封后妃?不成想,康熙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人又一次让大家惊掉了下巴,他以“战事未完”为由,既没有过生日、也不提别的事情。 只是胤禔和季兰,还有小阿哥和格格们被抱了出来,都穿着大红色的袍子、带着红帽子,来给皇帝贺寿。当然了,还是只有他们姐弟俩能走过去拜寿,其他包括太子都是奶娘抱着行礼。 三月末尾,宫中总算有了个好消息,马佳氏庶妃生了一个皇子。皇帝将他交给了内大臣绰尔济抚养,而太皇太后又一次催促了皇帝,哪怕是给生育有功的庶妃酬功,你也得封后妃啦! 皇帝五月的时候又一次去了巩华城,为仁孝皇后赫舍里氏三周年忌日祭祀,回来之后,终于松口下旨令内务府和礼部准备册封的一应事宜。 宫中内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得到一个明确时间的旨意是多么难得啊,皇上你可终于松口了。 这些事情,大概只有两件事和胤禔有关,其一是自己额娘得封,他得有所表示;其二是册封皇后,那就是嫡母了,得去行礼。不过他也不孤单,这个时候胤禔就特别特别喜欢季兰,因为有他们俩作伴。 “小秦啊,你在延禧宫伺候的久了,我问你,我额娘喜欢什么啊?” 秦吉了眨眨眼,为难道:“阿哥,要不然奴才寻奴才师父打听打听?” “算了算了,万一高八格告诉我额娘怎么办……” 胤禔换了个姿势,他在床上拉筋呢,他不打算将自己攀岩的技能扔下。现在从小练起,等到他再次二十多岁盛年的时候,一定比过去还要厉害。 “额娘,你喜欢什么,等到册封那日,只要儿子能拿到的,都拿来给你!” 同样不走寻常路的胤禔,根本懒得费时间问来问去,直接打直球去问纳兰氏。然后他就看见纳兰氏笑着笑着哭了,诶诶诶,哭什么啊。 “你好好的,额娘就高兴了。”纳兰氏搂着儿子,“将来保清长命百岁,没什么比这更让额娘高兴的。” “……”胤禔觉得自己有点沉重。父母能给孩子的关爱,和祖辈是不一样的。 胤禔最后小声的说:“那我一定好好的长命百岁,额娘也要长命百岁,儿子将来给您带来的光彩,您还要好好看着呢。” 等宫里过了中秋节,康熙终于下旨册封,在封后的同时,将纳兰氏、马佳氏、郭络罗氏等七人册为嫔。纳兰氏被封为“惠嫔”,马佳氏成了荣嫔、郭络罗氏是宜嫔,不过她们并非本次册封中最显眼的。 甚至钮祜禄皇后也不是最显眼的。这次封后宫,皇帝将母家佟佳氏的表妹,和先皇后仁孝皇后的妹妹赫舍里氏都弄进了宫,一个封了贵妃,一个封了平妃。 皇后被册封,皇帝又以国家有战事、仪式当从简来削减了皇后应得的礼仪,后妃中只有新入宫的佟佳贵妃去拜见皇后。而胤禔、季兰都是册封第二天被带去坤宁宫拜见。 与过年的时候相比,胤禔发现这位皇后的状态似乎更不好了,他自认也不算多么细心,连他都能发现,这症候得多明显啊。 皇后将胤禔和季兰叫到身边抚着他们的脖颈,胤禔觉得她的手指冰冷,激的他一缩脖子。 她歉意的收回手,只是笑着对他们说了些“好生读书、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又给了赏赐,就让他们回去了。而皇太子,他依旧在西暖阁,并未露面。 “皇帝也够任性了。”太皇太后对苏麻喇姑抱怨,事情都办了,圆圆满满的多好,非得让大家不自在。“和先帝真是亲生父子!” 苏麻喇姑却道:“好歹办了下来,若是皇上一直拖着不办,您还能替他下旨么。一会皇后还得来给您和太后行礼,您看开些罢。” 太皇太后叹口气,也是,儿大不由娘,换成孙子也一样。钮祜禄氏虽然是遏必隆的女儿,当年鳌拜力保,皇帝因为这个略有心结。但时过境迁,单从本身人材而言,太皇太后不觉得她比仁孝皇后差。 罢了,一会见了那孩子劝一劝,说不定慢慢地,小夫妻也能过起来呢。 可惜太皇太后这片心思见到新皇后的时候,彻底凉了。连胤禔都能看出来皇后状态不对,何况老于世故、历经风雨的老太太,她一见就知道,皇后是了结了心事,没什么所求,连命都不在乎了。 “……你还年轻,看开些。” 钮祜禄氏却并不在乎,她甚至微笑的说:“孙媳一定竭尽全力辅佐皇上,该做的事情必会做好,您放心。”她一定会洗刷家族的声名,她会让所有人都承认,她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那个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后上任,那可不止三把火那么简单。新皇后首先规定,贵人以上的后妃每日要到皇后处,集合之后在皇后带领下给两位太后问安。 除此之外等等后宫琐事之外,皇后还直接过问了阿哥和格格的学业,有鉴于目前的实际情况,当然只有胤禔和季兰。 “阿哥六岁了,格格七岁,都是该正经读书的时候。”坤宁宫中,皇后与皇帝说话,如君臣奏对一般,康熙忍不住使劲踩着地面。 封后还不到一旬,康熙就又跑到了巩华城,亲自检视已经完工的皇后陵寝,将没过大喜之期的皇后扔在宫里。如今见面,他说不好心理是愧疚还是别的,反正和皇后面对面,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臣妾想着,是不是该为两个孩子安排正经师父、谙达来教了。”钮祜禄氏道:“他们两个最大,今日的安排就是日后孩子们的成例,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弓马、满蒙语之外,也该读一读四书五经。” 这倒是,康熙深以为然,旗人要保持尚武之风,娴熟弓马骑射,可这与学习汉学、火器营用火|枪大炮也不冲突。 他自己小时候,因为太皇太后觉得是汉学害了先帝,而辅臣们觉得皇帝只学习旗人的弓马骑射就行了,迟迟不给他安排老师。他读四书都是跟着前朝太监学的,康熙不希望下一代也继续这种非正规教育。 “那依皇后的意思呢?” “皇上若是为阿哥寻了哈哈珠子,那就分开读书。格格那边,也可以寻旗下大臣家的女儿做伴读。”钮祜禄氏想了想:“女儿家倒是好办,臣妾这里,或东西六宫寻一处令她读书。阿哥,还是要看皇上的安排。” 皇后有她的顾忌,孩子们读书她该过问,可太子才会将将会说话,大阿哥是现在就自有师傅,还是等太子开始读书之后再说,都要看皇上的意思。 能和太子扯上关系的事情,她一概不沾手,皇后打定了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9 章 “阿哥还想和格格一起读书吗?可是四书五经总要有师傅教才行,再说有了正经师傅也会有哈哈珠子。”皇后将胤禔和季兰都叫来了坤宁宫,三个人一起用膳。 结束了埋头苦吃的胤禔看了一眼季兰,小女孩的眼睛里是舍不得,胤禔也挺舍不得的,有个玩伴多不容易啊,再说现在就找哈哈珠子…… “母后,哈哈珠子能陪我住在头所吗?” “这个不行。”皇后想了下才确定道:“哈哈珠子陪你读书,都是白日入宫,晚上再出去回家。” “那还是不用了。”胤禔看了眼季兰,“姐姐的伴读也不能陪着她,还是我们俩一起读更好。” 倒是个重情谊的孩子,不过到底是孩子,也想不到师傅、伴读有多重要,错过这一次就得等太子长大之后了。 皇后突然冒出点“坏心眼”,她笑道:“若是现在不要师傅和伴读,就得等到你的弟弟们都长大,皇上逐渐制定成例的时候了。一步晚、步步晚。现在真的不要?” “早晚也没什么打紧。再说,有道是大器晚成、后来者居上。母后说呢?”胤禔一脸的天真无邪,皇后却愣住了。 旁边的季兰有些半懂不懂,离开坤宁宫,带着皇后的赏赐回去的时候,她小声道:“你是皇子,别为了我耽误自己读书啊。” “这有什么耽误的。”胤禔一脸不在乎:“姐姐不愿意我陪着你读书吗?咱俩一起读书骑射,等以后的弟妹都长大了,可没有同窗的经历,让他们羡慕去!” 季兰虽然极力克制,可还是露出个笑容。自从入宫以来,她就学会自己想事了,所以她也半明白了刚才的机锋,这个话,她也绝不会对太后们提起。 坤宁宫中的皇后坐在西二间写奏折,关于宫中人员调配等等一系列事情,在太皇太后的支持和皇帝的赞同下,她都要写清楚然后上书给皇帝。正式的上奏留档,这才是能引以为成例。 还有关于为亡父遏必隆立家庙的事情,皇后援笔写道,三藩之战已经到了要紧的阶段,皇上您已经封太子以示国朝正统。但是在这个需要八旗立功的阶段,请皇上也考虑一下,如果稳老臣之心,给臣妾的阿玛立庙,是个不错的时机。 皇后的上书很快得到了皇帝的批复,康熙表示皇后说的很对,朕这就派人着手为已故辅臣、国丈遏必隆立庙一事进行准备。听说新任武英殿大学士明珠也很赞同这个做法。 明珠……大阿哥的舅舅。 皇后停下练字的笔,想起了胤禔。之前那孩子说的话,究竟是偶然所想,还是他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呢? 自己没有孩子,看自己这个身体情况,或许以后都不会有了。去抱养别人的儿子,说实在的,皇后也实在是不屑。不过,皇后抽出一张单子,就当接个善缘,说不定自己咽气的时候,还得这孩子给自己送终。 “这是皇后给大阿哥的书单和书。” 坤宁宫的太监总管亲自过来,将一摞书送给了胤禔,太监道:“娘娘说了,这都是宫里的书。前明张老相国给万历皇帝编的教材,皇上检校宫中藏书的时候发现的。这是头一批,娘娘叫奴才给阿哥送过来。” “替我拜谢母后,改日去坤宁宫问安,我再当面谢过。”胤禔翻看一下,忽然又问:“只有我有吗?” “回大阿哥,东宫那边也送去了,还有养在宫外的三阿哥那里也送去了,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也有。” 胤禔笑着点点头,又让陈嬷嬷赏了这个太监,亲手将书收了起来。 张居正写给万历的教材啊,胤禔躺在炕上,随手拿起一本《资治通鉴直解》看了起来,竖排繁体,嗯有点难度但也不是特别难。胤禔也习惯了看竖版书,这一看就发现,张太岳果然是全能天才。 在整个大环境都是儒教的时代,两榜进士能写出个人感想并不难,可能写的通俗易懂,将讲解和深入阐述说出来,还能将难度控制在少年人能读懂的范畴内,这就很厉害了。 一共三本书,通鉴直解、尚书直解、还有四书直解,里头都是大白话讲解,基本包括了学习的主要内容。把这三本书背下来吃透了,配合其他功课,最起码不至于做文盲。 在这里文盲的定义是,别人写了一篇文章,你却不知道里面的用典和他的真实情感……标准还是蛮高的。 康熙似乎对皇后的安排并无异议,大阿哥每日还是照旧与季兰一起在慈宁宫先学双语课程,然后成德受皇帝的任命,抽空会来头所给他讲课,这讲的就是儒家经典了。 加上胤禔自己快速的背了三本书,学业上倒也很有进展,起码康熙把他叫到跟前检查功课的时候,他背书背的流畅,而且字也写的还不错。 当然了,在康熙这种完美主义者的眼里就是,“嗯,朕最近没有检查你的功课,看来也没懈怠,不错。不过这个字还要认真多练习,可以写的更好。” 看吧,父母“先夸你然后挑不足”,打一棒子给甜枣的教育方法,直到三百年后也没有什么改变。 胤禔乖乖的应是,然后问道:“可是汗阿玛,儿子很喜欢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但是怎么也写不出那个笔锋。” 康熙也是书法爱好者,只是他更喜欢董其昌的字,觉得董字“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褚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草书亦纵横排宕有致,朕甚心赏……临摹最多,每谓天姿功力俱优,良不易也。” 总之是个董字吹。 不过,儿童入门自然要写楷书,欧阳询也是极好的选择。可胤禔这个问题把皇帝给问住了,书法至今,一般都告诉入门者“用力握笔,手上有力才能写出好字!” 然而古代书法家的笔锋却又学不来,可见腕力并非全部,康熙想了一会,面对儿子求知若渴的小眼神,只好清清嗓子:“咳咳,你先学架构,等再大一些,手腕有力,再想笔锋不迟。” 行叭,也别为难人家,青年康熙的脸都有点红了。 不至于吧,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也不至于脸红,这种性格真是……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胤禔又一次哀叹,这种完美主义…… 等等,胤禔心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西暖阁还有个太子呢,怕什么! 如今他还年幼,要做的就是让皇帝知道自己是个好孩子,会更加优容他。现在不做,日后就没机会了,而承受压力,有皇太子在,且轮不到他呢。 因为战事吃紧的缘故,康熙这几个月都没工夫管儿子了,这会正想留着儿子一起吃饭,却看见胤禔正在出神。他也不催促,饶有兴致的顺着长子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外头下雪了。 今年的冬天来的早,皇帝微微叹息,不由说道:“雪来得太早,可别有灾啊。” “汗阿玛,瑞雪兆丰年,儿子觉得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入冬之后皇后就病了,一直到过年都没有痊愈,太医甚至对皇帝私下说,如果开春皇后还病下去,恐有不测。 宫中甚至做好了皇后去世的准备,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亲自探望,回到慈宁宫还几次落泪。胤禔和季兰也被告知,如果皇后薨逝,他们俩得去做孝子孝女。 不成想,等过了春天,皇后居然缓过来了! 钮祜禄氏皇后与康熙东西分坐,下头就是宫里所有的孩子了,除了胤禔、季兰,现在已经五岁的皇太子、四岁的万黼阿哥,六岁的二格格、五岁的三格格也都在坤宁宫给皇后行礼,祝母后大安。 胤禔看着还没改名的万黼,就想起过去听说的一件事,就是传说中的胤祚对皇太子的影响。说胤祚是皇帝偏爱德妃的象征…… 嗯,按照这个说法,那万黼的黼,有帝王座位、帝王衮服的意思,必然是皇帝深爱贵人那拉氏喽! 真是太可笑了,皇帝给儿子取名无非是挑吉祥字眼,还真没有寻常人看的那么重。 五岁的皇太子已经开始读书了,张开了的小孩子,倒也白净可爱。不过,康熙和皇后说话的时候,万黼想要拉拉太子的袖子,胤禔就看见胤礽转头瞪了万黼一眼。 胤禔微微拧了下眉毛,轻声对万黼道:“弟弟,你过来。” 万黼有点的委屈跑到了胤禔身边,胤禔掏出季兰早上送给他的手绢老鼠,让万黼拉着手绢老鼠的尾巴。一拽,布老鼠就往前动,好像能跑似的。 小孩子一下下的拽,最后把坏心情都扔了,咯咯的笑起来。 “皇上瞧他们。” 皇后看清他们在干什么,笑道:“大阿哥也会哄弟弟了。” “回母后,儿子不敢贪功,这是大姐姐早上送给我的,也是大姐姐的功劳。”胤禔笑着告诉万黼,“这就送给你了,快去谢谢大姐姐!” 万黼颠颠地过去向季兰道谢,季兰也笑着说,以后再送给万黼一个旁的玩具。 帝后只是含笑看着小儿女,只是康熙格外关注太子,他的爱子正在呆呆的看着一兄一弟。皇帝并不知道孩子之间的眉眼官司,还以为太子只是因为没怎么见过哥哥弟弟,所以才掺和不进去。 “胤礽,认清兄姐弟妹了么?” 五岁的小太子楞了一下才道:“儿子记得了!” 声音像回答问题一样,康熙一笑,将太子召到身边,对皇后道:“朕觉得,他们兄弟还长得蛮像。” “亲兄弟嘛。”皇后温温柔柔的笑着,道:“不过臣妾看着,太子的脸型长得像皇上,大阿哥和万黼阿哥的眼睛像皇上,都是大眼睛。” 康熙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皇后:“你真这么觉得?祖母也说,朕的眼睛长得比太宗和先帝都大!” 噫,胤禔觉得牙疼,你们俩这是在变相调情吗?其他孩子一脸无所谓,只是小太子的表情更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0 章 皇帝和皇后关系缓和,最高兴的要属慈宁宫里的老太太,最不高兴的还不是太子,而是宫外的索额图索三老爷。 万一皇后再生个嫡子……索三老爷摸着胡子,对太子可不是好事。索额图这几天有点上火,每天上朝看见明珠他就更火了。皇帝多偏心啊,让纳兰成德跟着汉人读书,听说又要把柔嘉公主的女儿许给揆叙。 这是打定主意让纳兰家替他招揽人心了! 现在因为明珠还管上了两位先帝的实录编撰,又加上了太子太傅的衔儿,如今外头见着自己叫索相,见着明珠都叫太傅。 我呸!索额图心里蹭蹭的蹿火,就他还想近太子的边儿?做梦去罢! 随着皇后重新掌管宫务,胤禔和季兰的同窗生涯也结束了,这对姐弟现在每天只有拉弓的时候能见到,其他时候胤禔要在头所听讲不说,还被康熙每天拉到乾清宫。 自打太子开始读书之后,康熙的教学瘾被勾了出来,一个皇太子似乎满足不了他的瘾头。胤禔躬逢其盛,被拉去当了对照组。 “听说你最近为了锻炼腕力,在门框上打提溜?为了有腕力好好写字吗?” 康熙面带笑意的问自己的长子,顾问行向他提起的时候,也是忍俊不禁。这小子真够会想的,“你要是再大点,那门不得让你给拽下来。” 胤禔是为了锻炼手指头,攀岩功夫别放下,他对自己书法的要求就是楷书写好,没什么大追求。 “汗阿玛,儿子也想练练!” 原本胤禔还在保持自己矜持的形象,皇帝怎么说就随他,可太子这一出声,胤禔必须表态,万一出点什么事儿,自己还不得沾包! “汗阿玛,儿子就是听弓马谙达说,手上功夫也不能缺,所以特地练练,不全是为了练字。”胤禔道:“儿子能写好欧体就挺好了。太子别学我,小心伤了手指头。” “你哥哥说的也有理。”虽然长子似乎对书法不太感冒,但康熙觉得好武也不是什么缺点。“朕记得你去年开始看通鉴直解,今年朕也给你配上了侍读学士,他开始教你读什么书了?” 自打胤禔“还魂”,他的记性就特别好,开挂那种真·过目不忘。 但他明智的没有表现出来,免得这个完美主义皇帝老子给自己的学业加码,所以现在胤禔只道,诗经已经读了一半,自己还在看尚书直解。 放在外面,这个流程也不算很慢了,胤禔问过成德,而成德向顾贞观打听过,前朝读书人家的孩子七八岁也只是将将背完四书。等到五经读完,也得十四、五岁了。 所以康熙对长子这个读书进度也还满意,考教他满蒙语言也很过得去,然后他就对太子说道:“你看,你的兄长已经通读背过四书了,他只比你大两岁。等胤礽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要通背过哦。” “……”胤禔想骂人,这要是太子以后没背出来,他不得恨死我!你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康熙“鼓励”了太子,又转身盯着胤禔,“朕给你找的侍读学士,是佟佳氏一门里有学问的人,好生和他学习。他人长得体面,还能写一手好字。” 没错,康熙还看脸,除了有本事之外,在康熙这里,字写得好是加分项、长得好也是加分项。 至于他给胤禔的侍读学士,名叫阿拉木,姓佟佳。与孝康皇后同族,是一等公佟养真的幼弟佟养萃的后代。论起来和佟国纲、佟国维兄弟是没出五服的堂房兄弟。 虽然辈分高,可阿拉木也还不到而立之年,从来不摆长辈谱。 以佟佳氏一门在康熙朝受到的恩遇来看,这个人不是装的,是真的性格不错。胤禔蛮喜欢他,而且阿拉木也和纳兰成德关系挺好,还喜欢算学,胤禔最近还跟着他学点算学。 “你如今也有侍读学士,朕也给你挑了哈哈珠子,明日就让他们进宫来。”康熙道:“都是旗下大臣子弟,朕看他们也算聪颖好学,进宫陪你读书。” “是,儿子知道了。” 这会哈哈珠子还是好差事,入宫侍奉皇子,也能一道读书。等到百余年之后,连哈哈珠子都成了苦差,从伙伴、伴读的角色变成了跟班听差。 胤禔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能见到自己过去的小伙伴苏鲁了! “皇上点了你做大阿哥的哈哈珠子。”噶禄大人叫来小儿子叮嘱道,“咱们家并不是什么根深蒂固的大族,你只管侍候阿哥,其他的事情不要掺和。在宫里别落单,什么事儿听阿哥的吩咐就是了。” “儿子知道!” 旁边的聂格里氏笑道:“只看大阿哥在头所发作嬷嬷就知道,心里有注意呢。苏鲁,听你阿玛的,万事跟着阿哥走就对了。” “弟弟一向听话,不会有什么纰漏,再者宫中现在只有大阿哥有哈哈珠子,太子还养在皇上跟前。轻易也不会有事。阿玛和额娘都可安心。”这是噶禄的长子博敦。 噶禄和夫人聂格里氏有二子一女,长女已经出嫁,长子博敦也已经出来做笔帖式了。 跟胤禔比较亲近的索尔济家这么叮嘱儿子,而其他哈哈珠子家里也都差不多,大家倒也没有很紧张,宫中现在的氛围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讲究。 胤禔这日早早的起身,胡乱吃了两口早饭就来到了神武门边上,这里是伴读们入宫的必经之路。 太监们和老母鸡似的围着他,秦吉了则跑到了神武门门口,侍卫们看着大阿哥来了,倒也没有拦着小太监。 “阿哥!”后头传来了喊声,是被胤禔留在头所传信的全都。他跑的满头大汗,来到胤禔跟前跪下道:“请阿哥赶紧去养心殿,哈哈珠子们已经到了皇上跟前了!” 胤禔扭头就跑,后面呼啦啦一帮人追着他,好容易从神武门边上跑到了隆福门,他才慢下脚步、擦擦汗,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养心殿。要稳重,这要是让皇帝看见自己拔腿狂奔,还不得唠叨个没完。 “你怎么一头的汗!” 果然,康熙一眼就看出这是剧烈运动之后的样子,他眉头紧皱的看着儿子,要稳重、要有体统啊,怎么能这样出现在人前呢。 “皇上,哈哈珠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外头值班的曹寅进来,禀告道:“奴才是不是叫他们进来,请皇上示下。” 唉,康熙将胤禔招到身边,让梁九功拧了毛巾给他:“好好擦擦,天已经凉了,你这样一跑一头汗也不怕着凉。” 胤禔擦着脸却没管住自己的嘴:“汗阿玛怎么知道,儿子这是跑的?” “……” 看着皇帝的眼神,胤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不就是承认了吗!我真是……胤禔垮着脸,看的皇帝一笑。 朕当然知道,皇帝一边叫哈哈珠子们进来,一边想到,他也是会练布库的,自然会知道。不过嘛,不管是父亲还是皇帝,都需要一点神秘感,玄烨深得其中三味。 所以他就意味深长的对儿子笑了笑,笑得胤禔暗暗翻白眼,很幼稚诶。 “奴才苏鲁,索尔济氏!”“奴才巴特尔,阿拉布古氏!”“奴才萨宾图,多拉尔氏!”“奴才帕勒塔,富察氏!” 四个哈哈珠子一溜上来行礼、报名,胤禔就听着,然后皇帝就示意他说两句话。 说什么呢,胤禔想了想最后道:“我这里有好师傅,也有好谙达,你们想读书可、想练武亦可,将来读书有成、练武有效,为朝廷效力就是了。” “至于咱们之间,日子还长。” 太平淡了,平淡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是看着胤禔跑下去拉起苏鲁,又拉着其他几个伴读围着说话,康熙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胤禔对四个哈哈珠子了解的也更多了些,巴特尔擅长摔跤布库、帕勒塔读书读得好、萨宾图射箭很棒,而苏鲁最善解人意。 “哟,快瞧瞧咱们大阿哥,听说你最近和哈哈珠子玩得好?” 慈宁宫里,季兰正在故意怪声怪气的问胤禔,胤禔一笑:“你的伴读呢,她们难道和你出的不好?” “也还行吧,那拉氏、瓜尔佳氏,钮祜禄氏的姑娘,也都是大族出身,反正肯定比你那里少了几分意趣。” 胤禔撑不住真乐了:“拉倒吧我的姐姐,还意趣?臭汗味是真的。你是没见着,我那嬷嬷每日见着头所里一堆脏衣服都要疯了。” “喵~” 胤禔一看,季兰身后有只白猫跑了出来,季兰转身将小白猫抱在怀里。她告诉胤禔:“这是老祖宗新养的小白球,看看,不错吧?” “嗯。”胤禔认真的点点头:“别说,这白球瞅着都比你长得漂亮了。” 气的季兰要打他。 两人说笑一阵,都进去给太皇太后问安,老太太正拿着放大镜看画谱。瞧见胤禔来了就笑道:“隔着老远,一听季兰笑了就知道是保清来了。我呀,在慈宁宫里,都听见你头所的动静。” 胤禔抓着头嘿嘿笑,旁边太后也道:“还是小子们在一块好吧?” “是,和他们一起读书、练骑射也有意思。” 没说两句话,就到了康熙过来问安的时候,现在他过来也带着太子,而已经住在乾西头所的万黼也被皇后带过来了。 康熙心情很好,八月时候传来消息,已经在衡州称帝的吴三桂暴病之下,一命呜呼。三藩溃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宫中又有人生有皇子,举目一望真是形势大好。 长辈们有话要说,就让几个孩子一同到侧殿去玩,只是他们不知道,几个小孩子坐在侧殿,只要有太子,往往会一直安静的坐上很长时间。 并不是胤禔带领姐弟霸凌皇太子,而是胤礽太高傲了,也就季兰和他说话,他会矜持的回应几句,根本不搭理胤禔和万黼。而万黼得了生母的叮嘱,不敢招惹皇太子;胤禔却是懒得理会小孩子脾气。 “昨儿半夜,宫人乌雅氏生了个皇子,臣妾已经看过了,小阿哥一切都好。” 这几年宫中并未选秀,皇帝的新宠都是宫女子出身,皇后对此倒是毫无表示。但如今有了皇子,她就有话说了。 “这是喜事,小阿哥看着也健壮,恭喜祖母和母后,宫里又多了个阿哥。” 皇后微微笑道:“只是臣妾想着,养在宫外的阿哥也周岁了,平平安安的,是不是将他接回来?日后阿哥们也可养在宫中,不必往宫外送了。” 这是皇后职责所在,也是应有之意,毕竟皇子生出来养在外头也不是长久之计。太皇太后和康熙对此都很赞赏,至此,皇子们就都呆在了宫中。 可是,小阿哥刚生出来还不到半个月,皇太子出痘,举朝震动。 “诸位大人还真是关心太子。”宿卫乾清宫的纳兰成德如此感慨道,“皇上已经下令诸事暂交于内阁,他们还每日过来询问太子安好。” 曹寅诡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明明你才是满人,怎么也会信这个。那帮人里,大约只有索额图在关心太子,其他人关心的是皇上。出痘啊,就算皇上已经熬过来了,万一……你也太实在了。” 成德一顿,刚想反驳却想起了当初大阿哥出痘的时候,只好苦笑道:“倒是我迂腐了。当初大阿哥出痘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没错,其实是在关心皇上。” 年幼的太子这会就是没熬过来,也不过是多办一场丧礼罢了。三藩平定已在眼前,只要皇帝安好,哪怕储君夭折,于国家朝廷其实并无影响。 既然与自己无关,自然也就不需要关心,人不都是这样吗? “你今儿怎么了?好像很有感触似的。”曹寅笑道:“若是有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能帮我自然会帮你。” 成德苦笑:“这事你还真帮不上忙,我阿玛倒是能帮,可他不肯。” “是梁汾先生说的那件事?” “是啊,他写了金缕曲,我实在是不忍心。之前册封长白山神,我还托侍卫向吴兆骞要了些书稿,回来想求阿玛帮手,可他不肯。” “……这样吧,你把书稿直接上呈不行吗?”曹寅道:“你是一等侍卫,可以直接上书啊。就说在外头得了书稿,拿来给皇上看看。” 成德还在犹豫,曹寅就道:“你听我的,等太子大好了就这么办,别拖着了!” “你比我果断多了,也不在乎人言。” 曹寅一笑:“我独个在京,下头还有嫡母所出的弟弟,自然自己给自己想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1 章 “把这些东西送给大阿哥和大格格,叫他们好生待在屋里,别乱走。” 钮祜禄皇后安排给阿哥、格格们的东西,都是一视同仁,只是格外叮嘱了胤禔和季兰那边。 她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宫女就很不解:“主子,这功夫正该多问问太子,那毕竟是太子。” “太子啊……呵。”皇后轻笑:“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正好,若是太疏远,皇上不高兴。可若是太近了,你以为皇上就会很高兴吗?再说,太子和大阿哥不同,大阿哥有额娘,本宫尽嫡母之责。太子呢?” 皇后也不管自己的陪嫁丫头能不能想明白,自己坐在炕上慢慢喝着芝麻糊,她对照顾先皇后的儿子没多大兴趣。反而尽职的照看其他阿哥、格格,让她心里更舒服点。 何况太子是原配正嫡,皇帝立他做太子,除了确有偏爱,剩下看中的就是这个。照顾太子根本用不上着她,再说她要是没事对太子献殷勤,怕宫外的赫舍里一族能跳起来,还真是保持距离正好。 胤礽的出痘比胤禔那会凶险,康熙提着心守了十三天,病情起起伏伏,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兴奋的康熙在确认太子痊愈之后,居然跑到了太庙和社稷坛祭祀。 “还真是疼太子。”惠嫔有点酸,可是一看在院子里和秦吉了追着玩的胤禔,什么酸气都没了。 “额娘快看!”胤禔用雪捏了个兔子给惠嫔看。 惠嫔摸着自己儿子才开始留头发、不再秃瓢的脑袋,叹道:“我儿多好啊,你阿玛最近见你了吗?” “……额娘。”他这个额娘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酸太子。胤禔笑道:“都说好了,您以后要看儿子争气。汗阿玛照顾太子,他不也亲自看护过儿子嘛,别想那么多。” 惠嫔年纪也不很大,这会自然没那么心平气和,不过自从胤禔回来已有两年,他都七岁了,惠嫔也习惯把他当成半个大人看待。 她也知道儿子说得对。因此,到了皇后和两位太后那边,干脆和大家一起说好话,反正不费事。 “那行,天凉了,你要是拉着季兰和万黼一块玩,也别在冷地里,小心生病。” “儿子一会还要带着万黼和季兰姐姐一块给老祖宗问安去,额娘放心,儿子好着呢!” 或许康熙皇帝的命运就是伴随着生命和死亡,太子顺利出痘之后,年还没过完,万黼阿哥也出痘了……他没能挺过来。 “你说什么?” 胤禔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幸亏铺着地毯才没摔碎,胤禔音调高了起来:“你说万黼,没了!” 他都没发觉,眼泪已经淌了出来。秦吉了此刻也是满脸是泪:“阿哥,万黼阿哥咽气了,就是刚才。乾西头所里已经传出信了,阿哥爷!” 胤禔猛地抓起墙上挂的小弓,拔腿冲了出去,别说秦吉了没反应过来,就连一直在门口侍立的全都都没拉住他。 正月的天冷的人心里发寒,胤禔冲过了御花园,连后头小太监追着他喊都顾不上,一路跑到了乾西头所的外头。 不必进去了,胤禔傻愣愣的站着,他已经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应该是万黼的额娘-贵人那拉氏……听着乾西头所里哭成一片,胤禔捂着脸蹲下,眼泪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冰点。万黼出痘之前,他还带着那孩子拉弓,约好送他一把小弓的。 “胤禔?”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膀。 康熙闻讯而来,灯笼却照见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身影,身边还有把小弓,只会是胤禔。这孩子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康熙将儿子拉起来。发现胤禔脸色煞白,身上冰冷。 摸摸他的手,皇帝皱眉,凉的和冰块似的。“来人,先将大阿哥送回……” “求您让我见见弟弟,见他最后一面。”胤禔哽咽的说着,极力不让自己再落泪:“我答应他,要把弓箭送给他的。” 皇帝叹气,解下披风给儿子裹上,带着他来到了乾西头所。胤禔亲手将这把弓放在了那具小小的身体旁边,也没能待的更久,因为万黼是出痘,其他人不能在病房里多待。 听说一个孩子夭折,和亲眼见到孩子夭折是不一样的。胤禔第二天就染上了风寒,康熙和皇后连连下旨传话让太医好生看顾,惠嫔也请旨来到了头所照顾儿子。 “额娘。”胤禔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问道:“哥哥去世的时候,额娘一定特别伤心。” 他这一说不要紧,把惠嫔也给招哭了,最后变成了母子俩抱头痛哭,哭的头晕眼花。 等到胤禔被太医确定病好了,能离开头所了,万黼的简略的丧礼也都办完了。和过去夭折的所有皇子、皇女一样葬在一起。 病好的第一天去慈宁宫问安,胤禔就发现季兰也瘦了一大圈,而且一见他也哭了:“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呜呜。”还以为万黼没了,胤禔也病的要不成了呢。 “你就会乱想,我好着呢。”说是姐姐,其实胤禔把季兰当成妹妹来看,“你看,人没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别乱想,好好活着。” 季兰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用力点头。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陷入了某种不安当中,原以为宫里的阿哥都能养活了,谁成想又没了一个,然后又没了一个刚出生的小格格。 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半老太太抓着胤禔和季兰,严审他们身边的人,让他们“千万照顾好阿哥、格格,这就是大功劳!” 皇后也连连下懿旨、传话给宫中照料孩子的地方,千万要小心。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其余两个小阿哥还不错,平安健壮。 慈宁宫里,皇太子也在。看的出来,他出痘虽然凶险,可养的不错,起码脸上半点没留下疤痕。 往日在慈宁宫侧殿坐着的孩子是四个,如今只剩下三个,三个人依旧沉默,仿佛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胤禔的目光无聊的在殿中扫视,等落在胤礽周边的时候,发现这位小太子正在看自己手边的萨其马。太子的手边好像是什么硬皮点心,只动了半块。 万黼过去喜欢吃酥皮点心,一起在慈宁宫、坤宁宫吃点心的时候,他就撒娇求胤禔就把酥皮的分给他两块。小太子刚满六虚岁,发现胤禔在看他,却马上将目光收了回去。 胤禔心里一软,亲手将装着萨其马的盘子端给了胤礽。小太子抿嘴盯着点心看了一会,才小声对胤禔道:“谢谢大哥。” “不谢。”胤禔又坐回椅子上,“奶油揉的面,味儿不错。太子尝两块。” 胤礽就真的吃了两块,然后放下筷子:“哥哥,万黼弟弟……我也知道了,你别太难过。还有大姐姐和我呢。” “……”胤禔扯了下嘴角,这孩子恐怕不太会安慰人。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对胤礽友善的笑了一下。 季兰松了口气,总这么沉默而安静谁也受不了,她有心让气氛更好一点,就道:“你还告诉太子点心是怎么做的。就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骗我们的吧?” “骗你们干啥。”胤禔笑笑,清嗓子给大格格、和一国太子讲起了“点心的制作方法,以及点心的重大作用。” 心情逐渐开朗起来的胤禔没想到,他是过了嘴瘾,可第三天就被康熙提溜到乾清宫,干什么呢? 挨骂! “朕看以后得把你和太子隔开啊!” 康熙又气又笑,语无伦次:“啊,你还告诉胤礽什么,点心能格物致知?你弟弟信了你的话,这两天恨不能把点心挨个尝一遍,撑的吃不下别的,说你告诉他的,这叫格物!” “……”胤禔看着躲在康熙身后,还做了个鬼脸-必是看见自己给季兰做鬼脸了的胤礽,也被小太子这种耿直的行为震惊了。 看他不说话,康熙气道:“你说,你就说点心和格物怎么扯上的关系!要是说不出个道理,从你的侍读学士阿拉木开始,到哈哈珠子、跟班太监,朕一个都不饶!” 胤禔顿了一下,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就道:“回汗阿玛的话,大学中说: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后意诚心正,才能修身齐家治国,然后天下平。” “这就是说理之散见寓于物,推及其知,就在于穷究事物之理,直到至极,然后才能所知无有不尽。也就是说心里通明洞达,无少亏蔽,才能对善恶真假见得分明。只有见得分明,才能抛去私欲,得到理。这之后,才能谈得上修身种种。” 康熙凉凉的甩出一句:“背得不错,还能串讲。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这引用的都是张居正的原话!朕问的,是你自己的道理。” “咳咳,求汗阿玛让儿子说完。” 胤禔厚着脸皮接着道:“至于今日之事,太子尝遍了点心,也是一种穷究事物之理的办法。他尝遍了,就知道不管是硬皮、酥皮又或者是白皮,也不管里头尝起来什么味道,归根结底都是面粉包着馅料,都是点心。” “这样,以后太子就不会被点心所迷惑,而沉迷于某种点心之中了。由小见大,其他事情也一样,只有将一件事里里外外弄明白了,自然就不会被哄骗蒙蔽,也就达到了格物致知的目的。儿子说完了。” 胤礽张大了嘴巴,完全忘记了皇太子该有的仪态。而康熙盯着长子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对他招招手:“你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2 章 胤禔一点一点往前蹭,后面的胤礽这会跳了出来:“大哥放心,阿玛又不会打人。” “呵呵。”胤禔给小太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就被康熙伸出长胳膊拉到了身边。 皇帝看着自己的长子,叫他伸出手,试了一下他的手劲。皇帝心中点头,道:“听说你还在门框上打提溜,还说这能长高?” “儿子就是练练手指头,拉弓虽然要靠臂力,可成容若和曹子清都告诉我,骑在马上射箭,指力、腕力和腰力也很重要。” “也是。你小孩子家家哪有腰,还没长呢。” 胤禔暗中翻了个白眼,古今父母都这么说。啧,没腰怎么穿裤子……等等,现在的裤子还真不用腰。 皇帝又道:“练练手指也好,小心别受伤。阿拉木的侍读差事办的不错,起码没有让你重武轻文,全然不知所谓。可朕还是要罚你。” “阿玛,不是说大哥说出道理,就不罚了吗?”太子下了炕,自己套上鞋也和胤禔站在了一起。 康熙看着两个儿子站在一起,都是一样的白净灵秀、体体面面,嘴边不经意露出了笑容。他平静的问问:“胤禔,你明白朕为什么要罚你吗?” “……儿子明白。” 胤禔垂着头:“弟弟们都还小,儿是长兄,随口说个什么,他们就信了。今天只是吃点心吃多了,他日若真出了什么更严重的事情,儿子追悔莫及。” “这不怪大哥!”太子趋前抱住了康熙的腿:“汗阿玛,这也是儿子没深想。” “你也跑不了。”康熙看两个儿子:“胤礽,你哥哥当时是逗你和你大姐姐玩,你怎么就分不清楚呢?还有,朕问你,以后要是有别的,你没法亲自去试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胤礽卡壳了,胤禔偷偷给他使眼色,看太监、快看太监!胤礽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然后大声回到:“回禀汗阿玛,儿子可以让太监,可以让别人去试!” 康熙瞧见了他们兄弟的小动作,却不点破,只道:“也还罢了。格物也好,通明事理也好,不可能万事万物都让你试个遍,所以别人的经验就很重要。 否则还让你们读书做什么呢?还有什么好学习的呢?胤礽,去将朕给你讲的大学,就格物致知这一段抄二十遍!” “嗻。儿子一定好好抄写。” “至于胤禔你,”康熙打量长子:“一样抄书二十遍。还有,你也不小了,去替朕办件差事。” 二月初九,纯亲王隆禧的福晋尚佳氏就生了个儿子,被赐名富尔祜伦,这是隆禧的长子。 可当时宫中赶上万黼阿哥的丧礼结束不久,又有皇后也累的狠了,一直断断续续病着。宫里也就按例给了赏赐,并没有额外的恩赏。 隆禧毕竟是康熙的幼弟,打小一起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如今安稳了些,康熙就想郑重些给自己新出世的小侄子补上些赏赐。而且隆禧自春天开始身体就衰弱下来,太医看了几次也没说明白什么病,皇帝一直很担心。 胤禔这次就是奉旨赏赐小堂弟和婶婶,另外去探望自己的亲叔叔。康熙不能轻易去王府看弟弟,而派个大臣又觉得体现不了他们兄弟的情分心意,正好胤禔不大不小,正好! “小叔,您这是……怎么这样啦!” 过年的时候见到他,还和前年一样,是阳光青年。这会再见面,隆禧都瘦脱相了。 胤禔赶紧问守在王府的太医:“我小叔到底怎么了!” 隆禧靠在床上,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笑:“太医先下去罢。胤禔,你去见了你婶婶和富尔祜伦吗?” “见了,婶婶和弟弟都好,侄儿回去也能学给汗阿玛听。”胤禔皱着眉。 “不要皱着眉,小心日后长大了,眉毛中间有川字。到时候你媳妇嫌弃你!”隆禧咳嗦着笑道:“哎哟哟,怎么眼圈还红了。” “小叔!”胤禔一腔悲怆都被他给逗没了,“侄儿才多大呀,就媳妇。”他才七周岁、七周岁啊! “你想起万黼了?”隆禧看着大侄子:“咱们家没的孩子太多了。其实我这个年纪也不算亏,起码有了个儿子,你玛法去世的时候不也才二十四岁吗。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婶婶。嗐,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胤禔心情沉重的离开纯王府,前呼后拥带着一帮子侍卫,准备回宫缴旨。说来有趣,康熙三个兄弟,府邸在三个不同的方向。 裕亲王福全的王府在紫禁城东南边,崇文门内;而恭王常宁的王府在紫禁城东北边;纯王的府邸呢,就在紫禁城的西北边,靠近积水潭。 所以胤禔要带人走神武门回宫,最近的路就是沿着后海这一溜,过景山脚下,然后直接入神武门。只是才骑马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哈哈珠子帕勒塔就道:“阿哥,前头就是纳兰太傅的府邸了。” “舅舅家!”胤禔愣道,“就在后海边上嘛?” 帕勒塔这一支富察氏与明珠同在正黄旗,所以他知道。帕勒塔就道:“是,一会正好打大门口经过,奴才指给阿哥瞧瞧?” “也行啊。正好顺路,打门口过也得知道是自己舅舅家呀,要不然成什么事儿了!” 明珠的府邸似乎在大兴土木,大门开着,里里外外的搬东西、送木头,人流不息。胤禔就勒马问道:“这干什么呢?” 纳兰家的管家就在这里,看着这一溜人的衣着打扮,明显是以中间的孩子为主。看这个孩子的服色,想想年纪……妈哟,这不是! “奴才给大阿哥请安了!”管家极力按捺自己兴奋的心情:“奴才真是,这怎么说的,阿哥爷怎么来?这,府里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 “我知道,舅舅忙着呢、表哥也在宫里当差。我就是正好路过,过来认认门儿,看见这大兴土木,好奇罢了。也不必惊动舅母和两位表哥,我这就走了。全都,赏他!” “奴才谢阿哥爷的赏。禀阿哥爷,老爷和大少爷要修藏书楼,府里如今忙着这个呢。又有大少爷该续弦了,正好连花园也整修一遍。其实太太和两位少爷、孙少爷、姑娘们都不在府里的。” 哦,胤禔做恍然大悟状,又说几句就走了。 “帕勒塔,我猜你知道,我表哥已经娶过妻子了?” 帕勒塔这才发现,这位小爷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就靠近胤禔的马,略错开半个马头,给他讲道:“回阿哥,容若兄早就娶妻了,他的亡妻还给他留下一儿一女。那位嫂夫人去世也有快三年了。” “所以我表哥已经做阿玛了!还有俩孩子?”胤禔简直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因为容若品貌太好,单着呢! “阿哥弄错了。是三个孩子,二子一女。容若兄的长子,名叫富格,是侧室所出。”帕勒塔道:“奴才也是过来吊唁才知道的,因为奴才阿玛曾经与嫂夫人的父亲卢巡抚共过事。” 胤禔掐指一算,成德表哥今年应该二十有四,膝下二子一女。 人不可貌相啊! “我听你好像很推崇他。”胤禔道:“因为他的词写的好吗?” “不止是好!”帕勒塔好像是容若的粉丝,此刻一脸话说爱豆的兴奋:“嫂夫人去世前,容若兄的词只是好。可现在,悼亡之声拔地而起。以奴才的浅见,后人恐怕很难超越了。” “我怎么觉得你挺羡慕的。”死老婆这种事,哪怕是写词更好,也没啥可羡慕的吧。 帕勒塔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阿哥,这种天赋,是羡慕不来的。” “……”合着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胤禔失去了聊天的兴趣。 景山已经一片郁郁葱葱,看上去比紫禁城好多了,胤禔小小的叹口气,希望有机会去里面看看。 康熙正在养心殿,胤禔被领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康熙嘱咐道:“毓庆宫即将完工,等到朕带着太子去景山回来后,就让他搬进去。” “嗻。” 胤禔走进去才发现,西次间有两个人,一个就是他的奶公噶禄、另一个不太认识。 “汗阿玛,儿子回来缴旨。” “好。噶禄、海拉逊,你们先退下罢。” 胤禔偷偷给噶禄笑了一下,却被上首的康熙看了个正着,皇帝有点不高兴:你阿玛在这呢,冲旁人笑个什么劲儿。 “保清,过来说说,你叔叔府里如何了?” “回汗阿玛。小叔府上,婶婶和小弟都好。就是小叔他……”胤禔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小叔比过年那会瘦多了,儿子差点没敢认。” 康熙叹口气,太医上书说,纯王或许是消渴症,但消渴症应当早有预兆,隆禧从小到大也算康健,怎么会突然患上消渴症呢。 “还有别的事情吗?”皇帝只是随口一问,不想他儿子比较直率,毫无遮掩的说路过明珠府邸,去认了认门。 康熙听他说,也只是一笑:“这也是正理,哪有不知道舅舅家在哪的。”皇帝自己也有舅舅,佟府他也是去过的,当然不会认为胤禔此举有什么不妥。 “这趟差事你办的不错。”康熙笑着说道:“回去也收拾收拾,后日朕带着你们兄弟,还有季兰、二格格,一起去景山行猎,也带你们出去走走。” “谢汗阿玛!” 胤禔倒没有先回头所,而是去了延禧宫,将自己知道了舅舅家的事情告诉了惠嫔。 听说嫂子带着揆叙、揆方两个也不在京里,惠嫔有点失望。她对胤禔道:“你郭罗玛法和玛嬷去的早,额娘是你舅母一手带大的。想当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家里还有人怕她欺负我和你舅舅。” 旗人姑奶奶能干,何况是正八经儿的宗室格格,英亲王阿济格、与睿王、豫王一系虽然不如过去那么风光,可也不是白给,那个时候风气也不像现在。 还在关外那会,格格公主殴打额驸、欺负额驸的也不是一两个。所幸,明珠是英王格格自己相中的。这门亲事给纳兰家带来的是里外两面的好处,那位格格为人着实不错。 惠嫔与长嫂相处的好,外甥们也都是嫂子生的,就盼着儿子和外甥也能多相处相处。只是听说后日皇帝要带着儿子们去景山之后,惠嫔马上将这件事放下,反正急不得。 她道:“你听额娘的,后日去景山,皇上怕是想要让太子大展身手。你不要觉得委屈,也不要硬是与太子相争,惹得你阿玛不高兴。” 太子到底没有母亲,如今的皇后对太子也从不过分亲热,只是平平淡淡的。惠嫔不想让自己儿子当什么出头鸟,犯不着! “额娘,你儿子不傻。” 胤禔笑笑,摆明了该太子出风头,他凑什么趣儿。不过嘛,弓马骑射,另有玩法,胤禔也不会让自己丢脸就是了。 说来不巧,傍晚的时候,明珠夫人就带着两个儿子从庄子上回家了。一回家就听说外甥大阿哥今儿奉旨出宫,正好从府前过,特特来认门,结果府里主子都不在,生生给错过了。 明珠夫人这叫一个捶胸顿足,她自己没女儿,实在是把最小的小姑子当成女儿养。如今这妹子入宫,又只有一个儿子,明珠夫人别提多惦记他们母子了。 “你别睡,快给我讲讲,咱们外甥长得好不好?” 英王格格开始踹明珠,硬生生把纳兰太傅从昏昏欲睡中踹醒,“别打瞌睡,还早着呢!都说外甥像舅。我问你,咱们大阿哥是长得像姑奶奶,还是像你,和咱们成德像吗?” “哎哟,你饶了我吧,我这累着呢。”这哪是问话,简直像半夜审贼。可这么些年了,明珠拿老婆半点办法也没有,他都习惯了! 于是,明珠只好坐起来道:“像,除了眼睛像皇上,大阿哥长得像咱们家的人,和成德也像!” 夫人这才满意,松开了抓着丈夫衣领的手,还给他抹平,“行了,你睡吧。” 明珠拉着夫人一起躺下,嘴里还念叨着,家有胭脂虎,如何是好啊。 夫人又踢了他一下,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就胡乱编排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3 章 景山自前朝开始修建,至今也有二百多年了,一直都是皇家园林,也是个小型猎场。 山脚下是果树林子,是内务府负责看管。沿着山路往树林深处走,附近就能看到小兔子一类的野物了。这也是内务府养牲处负责的。 而他们马后跟着的猎犬是养狗处饲养、谙达们肩膀上的鹰是鹰鹞处驯养。皇帝身边也有一只鹰,头羽是纯白色,尾羽也是纯白,喙爪像铁钩子一样。这只鹰身长大约一米左右,环顾左右、目光凛然。 这鹰真漂亮,胤禔眼巴巴的盯着,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罪恶的手,朝着猎鹰伸了过去。 “保清!你不要手了吗?”康熙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儿子给气的爆血管,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定性呢,你看看太子多听话。 胤禔被吓了一跳,那只鹰反倒是很平静,只是斜着看了胤禔一下。胤禔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汗阿玛,儿子就想摸摸,这鹰多俊啊!” 康熙道:“眼光倒是不错。可你知不知道,要是不熟悉的人贸然摸鹰,它非把你的手啄烂。” 这就太夸张了,而且旁边的侍卫都在忍笑,胤禔眼睛一转:“汗阿玛怎么知道的?难道您也……”手贱摸过鹰? “……”康熙发现胤礽和两个格格也在偷笑,顿时觉得威严扫地,这什么破孩子! “大阿哥,海东青神勇敏锐,所以贸然去摸它,它攻击人也是因为害怕。”看见皇帝脸都红了,曹寅上来给康熙解围:“您要是想摸摸海东青的羽毛,不妨等到这一场狩猎下来,熟悉就可以了。” “多谢曹侍卫。” 皇帝这会才恢复过来,清清嗓子:“一会侍卫们布置狩猎,这是军事的基础、演武的开头,都好好看着。” 这才是行猎啊,胤禔喃喃自语,过去他也奇怪过,关外野蛮人的军事发达其实很不科学。因为军事发达必须建立在一定水准的武器和严密的组织上,但反过来说,就算武器装备上来了,他们是怎么学会组织的? 原来通过围猎来学习军事并不是虚言,虽然今日跟着皇帝出来行猎的人也就二百多人,但这二百多人都有任务,他们需要围着预定地点分散,但是有保持着一定距离,成为包围网,从而静悄悄的慢慢接近。 因为只是带着孩子们狩猎,皇帝还下令包围圈流出个口子,胤禔踩着马镫站起来,这边伴随哨声的旗子一挥,就看见远处一伙人散开,留出了比包围队列更宽的空间。 “你们护卫好阿哥和格格!”康熙纵马道:“胤礽,你先来!” 一直在旁不说话的成德盯住了胤禔,让他放心的是,这个小表弟似乎对带着姐姐妹妹乱跑兴趣更大些。等康熙带着太子走远些,胤禔就问:“二妹妹想去看看射鱼吗?” 二格格说话还有点奶声奶气的:“鱼不是钓的吗?大哥没骗我?” “走,那边就有鱼,我带你们去看!” 读书练武、待人接物,胤禔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比胤礽差,虽然胤礽也的确很聪明。可自己和他那个年纪的时候,也不是个笨蛋。何况,既然有这个际遇,凭什么不能琢磨一下皇位? 可琢磨皇位需要技巧,尤其康熙是个长命皇帝。人家对自己也的确不错,胤礽也是个可爱的孩子,胤禔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诅咒人家早死。 所以,摆明了今天康熙会让太子露一手,自己又何必争强好胜去较劲呢。他一早带着哈哈珠子将弓箭都变成了鱼箭,打算带着姐妹射鱼玩。 “你还真做了鱼箭,我还以为你说笑呢?”季兰也下马,拉着二格格的手站在胤禔身后,看着他射鱼。 胤禔拿出自己四力半的弓,搭上鱼箭笑道:“你瞧着吧,射鱼比射兔子还好玩!” 带上扳指、搭箭拉弓瞄准,长箭带着绳子迅速钉住了一条大鱼! “快拉上来!”太监和哈哈珠子把大鱼拉上来的时候,大鱼尾巴还在甩动。 胤禔笑道:“怎么样?一会我给你们烤鱼吃!” “大阿哥倒是会玩。”曹寅被留下看孩子,看了一会低声对容若说:“我还以为皇上只带着太子走,他会不高兴呢。” “心宽是好事。”容若一脸安心:“我阿玛和索相似乎不睦,若是大阿哥和太子爷年纪小小也有争斗……唉。” 曹寅看容若一脸愁容,倒是说了句公道话:“自打有了太子,索三老爷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再说,又有大阿哥,恐怕太傅不招他,他也不放心你们家。” 闻言,容若更愁了,这朝廷安安生生的做官、干点正经事不好么,每日怎么和争宠似的。 他将这话说了出来,曹寅低声笑的打跌:“咱们认识好些年了,容若,就这句话你说的特别对。臣子对皇上,那可不就像女人争宠似的,恨不能其他人都滚蛋,皇帝老爷眼里就能看见他一个。” “太子爷射中了一鹿四兔!” 有侍卫过来报信,康熙已经带着太子往回走了,胤礽一脸骄傲的骑在马上,马后挂着自己的猎物。而季兰带着二格格也射中了两条鱼,胤禔帮她们收拾弓箭,三个孩子弄得一脸水,哈哈大笑。 见到这种场面的康熙微微颔首,胤禔倒是的确有长兄风度,看着他拎着鱼过来,笑言借鱼献父。 康熙笑道:“可见你读书的时候少,练武的时候多,借花献佛是这么用的吗?” 胤禔卖了个萌:“不管是不是,这都是儿子的孝心,汗阿玛勉为其难,收下罢。” “儿子的兔子也是,一只送给老祖宗、太后祖母,一只给汗阿玛,一只给母后。”胤礽也凑过来,“汗阿玛,儿子也很孝顺叭?” 后头二格格也开始凑趣,小手指着水桶,说那是她要给汗阿玛的大鱼。 康熙哭笑不得,还有要求夸孝顺的,他只好挨个夸了一遍孝顺孩子。然后拉着二格格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了景山上头的亭子。 胤禔缀在后头,指着景山中锋的北边问道:“表哥,那边是哪啊?” 那边连着有几间宫殿,容若顺着看过去,就道:“正北边是寿皇殿。” “哦,那寿皇殿边上呢?东边那两个是什么地方。” “那边是永恩殿、观德殿,是前朝皇帝们习射的地方。”容若给胤禔解释道,他说完这句话却欲言又止。 曹寅在旁接了一句:“还是崇祯皇帝吊死的地方……” “子清!”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曹寅却不在意,指着东边道:“本来就是嘛。阿哥想去瞧瞧吗?” “去看看也好。”康熙已经带着儿女停住了,正好听见了曹寅的话,他神色复杂的盯着曹寅,好一会才道:“两个格格就别过去了,恐有冲撞,万一吓着不好。胤礽、胤禔两个,倒很该过去看看。” 曹寅后退了一部:“是奴才多嘴了。” 等到两个格格去亭子里坐好,皇帝就带着两个阿哥去了观德殿附近。容若落后一步拉住曹寅:“你疯了!你是不是和那伙前朝遗民混得太久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新鲜。”曹寅笑笑:“不是你们父子受皇命去和他们接触吗?我只是,躬逢其盛罢了。再说,下个月博学鸿词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舅舅……呵。” 容若也跟着叹口气,活了二十岁才找到了自己的舅舅,顾家又是江南名门。以顾景星的名望地位,舅甥哪怕相认却不能说,也难怪曹寅和那伙人走得近,今天又突然提到了崇祯皇帝。 他低声道:“咱们都在夹缝里活着。反正你小心些。” 这地方真魔性,康熙带着两个皇子过来,或许是想让他们有所感悟,可胤禔站在这就想起rap一样的“那颗老歪脖子树还天天盯着你们呢!” 听皇帝给皇太子讲什么“前朝之失”,胤禔就百无聊赖的围着那棵树走了三圈,等康熙讲完了,终于注意到了胤禔。 “保清,你有什么感悟吗?” 胤禔龇牙笑了一下:“回汗阿玛,儿子要是崇祯,就仿效汗阿玛擒鳌拜,干脆练一支精兵。然后将京城团团围住,让他老朱家的皇亲国戚们,要么出钱,要么去死。” 不用等多尔衮来,干脆点,崇祯自己就该先杀一批硕鼠。 明末最大的问题并非边患、亦非民变,而是没钱。皇帝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其实胤禔没说完,他才不会死守京城,不行就迁都,路上他会招安农民军,让他们为先锋,去江南搜刮大户。 给钱吗? 不给钱都去死! 不出所料的,康熙不赞同的摇摇头:“此举未免……” 皇帝直觉这样不太好,可想要反驳又觉得有点无力。熟读前明实录的康熙自然知道,实际上前朝之所以倒塌的那么快,就是因为财政问题严重。而现在朝廷的财政状况缓解,无非就是朝廷能从江南收上税了。 血腥,但高效。 康熙皇帝打量着自己的长子,这个孩子不可能读到明实录,这些必然都是他自己想到的。康熙沉吟良久,最后才问道:“国朝定鼎,首先要做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4 章 “阿哥真的这么说?” 容若回家,刚给母亲问安,椅子还没坐热就被明珠抓到了书房,仔仔细细的询问今儿大阿哥和太子表现如何。 “是。皇上又问他,知不知道国朝定鼎之后,首要的事情是什么?阿哥就说,是招揽人心。”成德道:“皇上就给阿哥讲起了国朝建立之初杀戮过重,等三藩平定之后,皇上想要南巡。” 明珠坐在椅子上沉吟良久,最后笑道:“还真是咱们纳兰家的血脉,外甥像舅,阿哥的聪明劲儿和我一样!” 容若一脸麻木,拐着弯夸自己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不过,“阿玛,皇上真的会去江南吗?如果去,会有用吗?”容若觉得,那种血海深仇,皇帝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 明珠慈爱又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爱子:“徐乾学和徐元文兄弟就要回京了,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让你拜乾学为师吗?” “老师学问好。” “……那么他的学问从哪来的?”明珠一点点的诱导儿子:“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是,亭林先生顾炎武一脉,老师是他的亲外甥。” 明珠笑笑:“这就对了。顾家自然可以做遗民,可以不出仕,因为姻亲家、外姓子弟入仕我朝,也是一样的。乾学给我写信,说他要带着万斯同一起上京,你又知道万斯同是谁吗?” “是梨洲先生黄宗羲的学生……” 明珠叹道:“这就对了。黄梨洲近些年对外的口风变了不少,简直阿谀。”他看到儿子不赞同的眼光,笑道:“他黄家的子弟、他的弟子们总得出仕。所以,你觉得皇上去江南是给谁看?老百姓。还是告诉遗民名士,彼此心照不宣?” 容若的脸色很不好看,明珠叹息道:“儿啊,阿玛也会老,你要慢慢顶上来。咱们家与爱新觉罗三代通婚,如今又有大阿哥。你要好好办皇上交给你的差事,多与那些遗民交往,笼络他们,到时候你的前程功业要超过为父的。” “……”容若沉默良久才道:“儿子与他们交往,并不是想做什么耳报神。我只是佩服他们的人品学问,若是做探子,儿子不是那块料!还有大阿哥,姑母膝下只此一子,阿玛何苦拖他下水?” 他问的刺心,明珠却不可理解:“这怎么叫拖下水呢?不是,儿子啊,大阿哥是你的亲表弟、我的亲外甥,你阿玛又不是傻子,难道现在就让他怎么着!自然要慢慢来,倘若有所成,这就是双赢啊。” “成德,听阿玛一句话,做人不能求全责备。”明珠叹口气,他突然反省是不是自己养儿子养的太干净了。 容若低下头:“是儿子方才失言了,阿玛赎罪。” 明珠摆摆手:“没什么,你下去好好想想罢。”不要紧,儿子还年轻,慢慢教就是了。 看儿子刚要走,明珠忽然又道:“对了,我与你额娘已经为你选好了媳妇,是瓜尔佳氏、一等公朴尔普的女儿。” 容若猛然抬头,顿了一下才道:“阿玛,顾先生所求那件事,还求阿玛劳心。” 不久之后,宫中的胤禔都听到了消息,这消息也不是旁人说的,是钮祜禄皇后。 “胤禔知道纳兰侍卫要成婚了吗?” 照例请安的时候,皇后的问题让胤禔一愣,他下意识摇摇头,皇后就道:“听说前几日太傅和内大臣朴尔普求了皇上指婚,这可是门好亲事。皇上说要好好赏赐新人,连太皇太后都说是天作之合。” “母后说的是……” 胤禔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虽然接触短暂,可胤禔以他的印象和实际接触来看,他表哥这号人物,等闲女人是消受不了,理解不来的。 回到头所,胤禔赶紧向侍读学士阿拉木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一等公朴尔普,正任领侍卫内大臣。而这个瓜尔佳氏的姑娘,就是苏完瓜尔佳,开国五大臣费英东的曾孙女。 “阿哥问这个,是不是听说成德公子和瓜尔佳氏千金的婚事了?” “您也知道这件事了?”胤禔笑道:“好像满宫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似的。” 阿拉木失笑:“阿哥毕竟年少,这种事情自然……不过啊,这桩婚事还是朴尔普大人相中了成德,亲自同太傅说的。” “可那毕竟是一等公的女儿,做续弦不委屈吗?”胤禔就是没想明白这个。 阿拉木一愣:“阿哥怎么这样想?这不说旗人,汉人也少有薄待续弦继室的。如前朝李东阳,那第三任续弦还是成国公朱仪的女儿呢。再说因为三藩的事情,这几年也没有选秀,女大当嫁,自然家里都要操心。” 哦,这么一说,胤禔就明白了。反正还是以男方前途为重,这是要紧的。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为女儿挑容若表哥那样的女婿,也是非常合情合理。 等到胤禔趁着午后的闲暇时光寻到容若的时候,他正在侍卫班房里奋笔疾书,胤禔溜过去在旁一看,是贺皇太子迁宫表。 康熙给胤礽修建的毓庆宫已经落成,下个月太子就要搬出乾清宫,在毓庆宫自己住了。 “你这是替舅舅捉刀!”反正只有他们俩人,全都和秦吉了守在门外,胤禔毫不留情的吐槽。 容若今天却全无说笑的心情,只是奋笔疾书:“阿玛忙着,只有我代写为好。说起来,储君迁宫,你还得跟着行礼去呢。” “他是太子嘛。如今他每日还是汗阿玛亲自授课,在天天还得从毓庆宫跑到乾清宫再回去,这个折腾。” 胤禔笑笑,跳上椅子做到了容若对面,揣度着表兄的脸色:“我听说你要成婚啦,看不出高兴哦。” “……有什么高兴的。”容若的语气愈发平静,他放下笔看着胤禔:“这是给我阿玛额娘娶儿媳,并不是给我娶媳妇。” 完了,恐怕未来表嫂日子不会很好过,胤禔晃着腿:“诶,我还没见过我那些表侄呢!” “等你以后出宫建府,我阿玛、你舅舅,只会让你把家里的孩子看个够。” 胤禔无话可说,直到太监来报信说皇帝召见,让大阿哥赶紧过去,他才离开侍卫班房。胤禔一走,容若也觉得松了口气,昨天和父亲谈过之后,容若就觉得有点不敢见表弟,仿佛自己坑害了他似的。 乾清宫里,皇帝正在交待胤礽:“阿玛不是带你去看过毓庆宫吗?迁宫也不必害怕……”巴拉巴拉说了一车。 但小太子却只有一个念头:“阿玛,儿子以后不能和阿玛一起住了吗。以后也不能来乾清宫?” “保成当然可以过来,只是,保成长大了,自然要住在东宫才符合太子的身份。你看你哥哥都自己住在头所里。” 康熙温和的对胤礽道:“毓庆宫还挨着奉先殿,祖宗也会保佑你的。”你额娘也会保佑你平安长大。 胤禔到乾清宫的时候,正好赶上礼部侍郎送奏折过来,问的是庆贺皇太子迁宫,大阿哥该站在哪? 之前皇帝已经重新排了皇子的序齿,胤禔既然是皇长子,不论将来如何,他都是康熙皇上的一门之长。 问题是,自关外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皇储,自然不用操心皇储的哥哥位次如何。大阿哥又是明珠的外甥,礼部尚书塞色黑一向与人为善,也不愿意因为这个与纳兰家有所龃龉。 胤禔和胤礽待在西暖阁,不知道胤禔说了什么,逗得胤礽咯咯直笑,兄弟俩闹在一起,听着开心极了。 康熙听着儿子们稚嫩的笑声,就对礼部侍郎道:“朕与兄长裕王在太皇太后、皇太后跟前也是叙家礼,虽然朝上要论及君臣,但朕一向礼敬裕王兄,皇太子也当如此。胤禔是皇长子,序齿居长。 就让他站在六位世袭亲王之后,在克勤、顺承二郡王之前。日后封爵,长房是亲王,就位于六位世袭亲王之次;若为郡王,就在二郡王之次;若为贝勒,就在贝勒之首。以此类推,以为成例。” 礼部侍郎退下,康熙就走到了西暖阁门口,看着胤禔正在胡乱许愿,说自己若是出宫一定给胤礽带好东西云云。 “你也只出宫一次,朕看也没记得带什么。”康熙撩起袍子坐下,道:“胤礽可不要信你哥哥这话,他呀,自己玩的开心了,怕将你忘在脑后喽!” ……这是挑拨兄弟关系! “大哥,汗阿玛逗你玩呢!哈哈,你也被骗了!”胤礽在炕上笑的爬不起来。 胤禔摆出一张死鱼脸,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被套路了,毫无反驳余地。 六月,康熙在博学鸿词科之前,第一次正式带着皇太子在慈宁宫外问安。次日,皇太子迁宫。诸王以下、在京四品官以上,都要赶到毓庆宫庆贺太子迁宫。 胤禔头一次站班,他身前身后不是中年人、就是白胡子老头,就他一个刚刚留头发的人类幼崽。不过这有一个好处,对皇太子二跪六叩的时候,胤禔躲在人堆里根本显不出来,他就只蹲着挥舞爪子,扑腾着最后站起来就得了。 等到恭贺结束,朝臣在毓庆宫外说话的时候,明珠就拉着胤禔道:“大阿哥可还记得我吗?” “舅舅!” 这边舅甥俩其乐融融。毓庆宫中,索额图也正在对太子道:“太子爷认得臣吗?” “汗阿玛说,您是皇额娘的叔叔,是我的叔老爷。”胤礽笑的天真:“不过,母后倒是对我说,我还有外公和舅舅,您知道他们来了吗?” 外头的大臣还没有散去,等待着皇帝的旨意,而索额图黑着脸从毓庆宫内殿走了出来。旁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有些避讳,而索三老爷一打眼就看见了明珠和大阿哥正在说话,两个人还面带笑容。 “太傅好兴致。”索额图笑道:“老臣给大阿哥问安了,阿哥好?” “好,索相好。”胤禔脸上带笑。 索额图就道:“方才一见,毓庆宫里精巧非常,都是皇上对东宫的爱重。诶,不知大阿哥喜欢这毓庆宫吗?” 胤禔想骂街,他自从还魂之后第一次这么想骂街……索额图你有病吧?老子才七岁,七岁啊,你防贼也不至于从现在开始吧? 明珠马上拽着胤禔的胳膊,将外甥拉到了自己身后,冷道:“索相这是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5 章 明珠心中已经很愤怒了,旁人看不出来而已,当着他的面给他小外甥挖坑、玩文字游戏。这就是直截了当的羞辱! 他刚想说话,胤禔的小手反握住舅舅的手,小孩子笑道:“索相,其实我不太喜欢毓庆宫,不过看太子喜欢,我没说而已。” “……”索额图噎了一下,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胤禔继续道:“毓庆宫太狭窄了,虽然里面精巧,但是瞧着实在逼仄。小孩子住起来当然觉得好玩,可日后长大了,该多不舒服啊。” 明珠侧过脸忍笑,他都不忍心看索额图的脸了,他外甥果然像他这个舅舅。 索三老爷从不认输,他强笑道:“大阿哥果然聪慧过人,已经想到以后的事情了。” “不敢当。倒是索相您觉得毓庆宫如何?”胤禔毫不脸红的将问题扔了回去,“索相觉得以后太子娶妻生子,这里能住的开吗?” 明珠知道,索额图的胡搅蛮缠应该到一段落,索三老爷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索三老爷打着哈哈一路飘着离开了毓庆宫,明珠心里笑开了花。索额图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既然说毓庆宫是皇帝对太子的爱重,就不能改口说毓庆宫不好。 “你怎么想到娶妻生子的。”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明珠抽空问胤禔。 胤禔笑道:“不是成德表哥要成婚了吗?我听他们说的,舅舅,我能去见识见识表哥的婚礼吗?应该很热闹吧。” 小孩子的眼睛闪亮亮的,明珠蓦然想到了儿子成德小时候,看见什么新书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就忍不住道:“那让舅舅请旨。” “有舅舅这句话就成了!”胤禔咧开嘴:“我一会自己向汗阿玛请旨,汗阿玛一定会答应的。” 康熙真的答应了,因为成德娶妻这天,正好是博学鸿词科考试-暨咱们各自下台阶的日子。康熙要带着太子出席,而大阿哥说好奇表哥娶亲,想去瞧瞧。 此刻的宫禁和对皇子的限制不如后来那么森严,再说只是小孩气好奇,胤禔也七周岁了,又不是去外城。康熙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下来。 此事传开,最高兴的还不是胤禔本人,而是惠嫔。她也备了礼物交给胤禔:“去送给你表哥、表嫂。还有,千万记得代额娘给你舅母问好。” “儿子知道!”母子俩在延禧宫叙话,等到回头所的路上,胤禔又被季兰的太监找到。 “哎哟,这嘴简直能挂油壶。”御花园里,胤禔坐在季兰面前,“咱们大格格想要的,弟弟一定竭尽全力。” “唉,我又不能出去玩。”季兰撑着下巴:“也只好挂油壶了……诶,油壶是什么呀?” 胤禔:“……油壶,就是油壶啊,你没见过?” 季兰摇摇头。 难怪一个王朝越到后来就越败坏,就是因为越来越不接地气,什么都没见过。皇帝只知道自己有个国家要管理,却通过不知道经过多少修改的数字来管理。帝国究竟什么样,整体上他们毫无概念。 如果没有一个人让他们知道外界的种种情况,那么高居九重的天子,也不过是睁眼瞎。胤禔想着想着,居然入迷了,这么说,康熙皇帝是怎么知道外头呢? 毕竟,自己还没见过他出巡,或者收到许多密折什么的。这里头的学问,看来很大啊。如果将来自己开府出宫,又要怎么得知外头的消息呢。 “喂、喂,你想什么呢!” 季兰朝着胤禔挥挥手:“可见你一点都不真心,还来问我想要什么,啧啧。” “我还有事,回来给你带好玩的东西,走了啊!” 胤禔跑回了阿哥所,抓着四个伴读挨个问话,这一问不要紧,四个伴读里头,居然只有一向沉默寡言的巴特尔·阿尔布古略知道些世情。 剩下的三个,不管是贴心的奶兄弟苏鲁、还是擅长射箭的萨宾图,甚至是爱读书的帕勒塔,都不成。 因为他们都是被家里丫鬟、嬷嬷、婆子捧着长大的小少爷。 细细问过,胤禔这才知道巴特尔的父亲曾经在广西做将军,三藩之乱伊始,他的阿玛就战死了。第二年,巴特尔的额娘阿尔布古夫人也一病而亡,自从回京之后,巴特尔是依附叔伯们过日子的。 “那你是怎么被选上哈哈珠子的?”胤禔好奇道。 巴特尔道:“回阿哥的话,按照大清国的前例,为阿哥们选哈哈珠子,要在旗下大臣子弟中选出来。奴才虽然父母双亡,可名字在籍,所以一样来参选。” “那京城外头是什么样的呢?你比我大几岁,回京的时候,应该见到过吧?” 怪不得巴特尔沉默寡言,胤禔拉弓、他帮着拿箭,胤禔骑马、他帮着牵绳,这个人只会多干活,却不会为自己表功。 因为家中长辈无人教导他这些,甚至,胤禔猜测,他家中那些叔伯看见他未必觉得没有气:自己的儿子没有选上皇子伴读,一个孤儿居然选上了,心眼小点的人,都得不舒坦。 “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胤禔道:“等我出宫开府的时候,就来做侍卫罢。”这是许下前程,让巴特尔别担忧。 巴特尔跪下,让胤禔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发誓了:“阿哥但有所命,奴才无有不从!” 六月中,南方战事节节胜利,连续有捷报传来;而纯王隆禧的身体略有好转,只有皇后小有不适。就在这个背景下,康熙开始了博学鸿词科。 胤禔问过阿拉木,据他说自前朝崇祯年间就颇有文名的一些人,如朱彝尊、毛奇龄、尤侗等等都来参加博学鸿词的考试。 “让他们都做官?”胤禔坐在炕上问道,“有那么多官让他们当啊。” 阿拉木笑道:“其实,大多都回去修明史。阿哥的舅舅,纳兰太傅如今就管着国史馆。” 所以,不管是容若表哥同这些人打交道、拜徐乾学、顾贞观为师,还是舅舅明珠成为藏书大家,虽然是他们个性所致,但也有皇帝的态度在里面。 毕竟有了这几层关系,在国史馆、和其他事情上,康熙与这些前朝遗民之间就有了更大的谈判空间。 “阿哥笑什么?”阿拉木就看着胤禔想了一会,然后突然笑起来。 胤禔道:“学士不觉得好笑?如今人人都说顾炎武、黄宗羲二先生乃是遗民,为前朝尽忠。可他们只有嫡脉在做遗民,外姓亲戚、门人弟子陆续入朝……这可真是,既有牌坊、又有实惠。” “话虽如此,不过这一次考试,里头必然也有几个交白卷的。”阿拉木说着也笑了:“这帮蛮子是有意思,推拖不得还是来了,来了只好绵里藏针的抗议教白卷,甚至乱写。 而就算交了白卷,据我所知,回到地方上,他们很多人与地方官交情甚笃者不在少数。嘴上说着绝对不要领鞑子的粮饷,但其中几位还在给我朝官员做西席,拿钱的时候也不见手软。” “钱过两道手,自然没有鞑子味儿,那就勉为其难的收着呗。”胤禔不以为然的笑道,阿拉木也笑了。 师生一年多,阿拉木与胤禔投契,难免格外叮嘱他道:“你想想也就算了,等到去了太傅那边,若是见到了顾贞观先生,可不要乱说。” “我知道。” 容若成婚当日,康熙带着太子来到保和殿主持博学鸿词科,胤禔就带着惠嫔准备的礼物,与哈哈珠子巴特尔、苏鲁一起往明珠家去了。随行的还有康熙派给他的侍卫戴佳氏·奇里,作为侍卫和护军的头,保卫皇长子。 一行百十来人从神武门出,一路去了后海明珠府邸,明府管家早就等在外头了,远远看见马队来了就跑进去传话。 明府已经人来人往,连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带着人过来送礼,他看着人流啧啧道:“还真是父子俱得恩宠,续弦还能娶个一等公家的格格,瞧瞧这些人。” “不止呢。”跟着来的索府管事道:“大爷不知道,听说皇上还准许大阿哥过来观礼。” 格尔芬撇嘴:“那又如何,尊贵的还是咱们家太子爷!国储不可轻动,越尊贵越不能轻动,到处乱跑才是不成器!” 管事唯唯诺诺,不再敢说话了。格尔芬也不再说话,在明珠府前下马,迎面就碰上了一脸笑容的明珠,和平静的有些郁卒的新郎官容若。 “明相,我阿玛叫我来送贺礼,祝容若夫妻和美,多子多福!” 明珠就道:“好好,替我谢谢索相。来人啊,快送格尔芬进去,世侄稍坐,我得迎一迎大阿哥。” 格尔芬跟着明府管事往里走,快进门的时候他扭头往后看,就见到一个小孩子从马上跳下来,被明珠揽在怀里,听见那孩子大声叫舅舅。 这他妈什么世道,格尔芬心道,什么时候他们家太子爷能和赫舍里家这么亲近。 听阿玛说,皇太子对仁孝皇后根本不太明白,这不成啊。回去得和阿玛商量一下,得让太子知道,他不是钮祜禄氏的女人生的,他是赫舍里氏的太子,他额娘、赫舍里氏的姑娘是为了他才没命的! “你舅母一早就等着你呢,我叫揆叙、揆方送你过去。”揆叙、揆方是明珠的次子和三子,都是觉罗氏夫人所出,胤禔的表哥。 “舅舅,您带着表哥们去忙吧,叫个管事陪我去舅母那边就成了。”胤禔看着身后的全都和秦吉了,“还有奇里侍卫和护军们,舅舅得安排一下。” “这还用你说。”明珠笑着叫来了家中得力管事,让他“将大阿哥平安送到夫人跟前。” 奇里就道:“太傅赎罪,护军等可以等在外面,下官要陪着阿哥进去。大阿哥身边不能只有太监和哈哈珠子,这是皇上吩咐的。” 就这样,胤禔带着几个人跟着明府管事来到了花园外头,花园里还有过来观礼的女眷。胤禔就道:“奇里,你带着全都等在外头就行了,我带着小秦进去。免得冲撞女眷。” 奇里这才道:“奴才领命。” 明府早有人传话,胤禔刚刚走进花园,就听一个女声道:“我的儿,可算见着你了!” 胤禔一愣,这个台词有点耳熟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6 章 觉罗氏夫人有着可怕的活力。她一路拉着胤禔从花园来到了后头的正房,亲自将胤禔抱到了椅子上。 胤禔就看着他这位舅母一边拉着自己谈笑宴宴,一边还能有条不紊的招待宾客、处理内务,就知道惠嫔所说的“你舅母极为有能为、妥帖”所言不虚。 “咱们阿哥读书读的这样好了!”夫人就道:“我不懂这些,不过你舅舅和你表哥们都喜欢那是诗啊、文啊。阿哥若是想寻人聊这些,尽可去找他们。对了,你们叫三哥儿都过来,见见阿哥!” 胤禔还没说话,觉罗氏夫人道:“揆叙比你大好几岁,正跟着你舅舅在前头。揆方就比你大一个月,是正月生人。舅母一会还得招呼你舅舅同僚的女眷,你只与他逛园子、说话都成,不用管旁的。” “哎,我知道!舅母放心去忙罢。” 揆方说是表兄,却没有胤禔长的高大壮实,他一过来,又让觉罗氏夫人忍不住道:“你瞧瞧他,家中每日也是捧着长大的,怎么就这么可怜巴巴的呢?每日我都担心,这孩子被风吹跑可怎么办!” “阿家……”揆方叹口气,又抱拳道:“给阿哥,”没等说完,胤禔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早听说舅舅家园子好,表哥带我去瞧瞧?”胤禔拉着揆方就对觉罗氏道:“舅母,表哥先借我,让外甥看看家里的园子!”他说话不见外,觉罗氏夫人更高兴了,让家里奴仆好生伺候。 等到一从正房出来,胤禔和揆方不约而同的长吁一声,胤禔先笑了:“表哥还没习惯?” 揆方诡异的搭上了胤禔的脑电波,马上知道这个表弟在想什么,就笑道:“让阿哥见笑了,”他先客套了一下,然后忧郁地叹道:“这怎么能习惯啊……阿家恨不能明天我就身高八尺、力大如牛。” 两个人后面一丈多的距离跟着奴仆下人,秦吉了跟在胤禔身后,一行人就来到了明府花园。 实话说,这花园比现在的御花园还漂亮,胤禔记得上辈子去故宫,特意看过御花园的资料,似乎到了乾隆时期,御花园重新修整的漂亮起来。现在来说,整个皇宫走的还是朴素风。 “这边连着后海,阿玛请样式雷家给画的图纸,从后海那边引水过来。”揆方指着花园中的湖,“有活水,这湖里还养着鱼虾。” 胤禔的目光却全在荷花盛开的湖面上,粉白色的荷花、绿色的荷叶,一眼望不到边,让人心情疏阔。 两个孩子站在这里许久没有说话,揆方每日见到家中湖景,原本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但胤禔看着荷花湖景的表情,让揆方也重新打量起这司空见惯的风景。 “谁过来了?”秦吉了请见花园外头好像嗡嗡的一群人过来了,他赶紧让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明府的管事嬷嬷一溜小跑的过来回话:“是朝中各位大人的女眷,太太以为少爷带着阿哥爷去书房了,所以……” “无妨,我们这就去书房。”胤禔扬声道:“不要将大臣家眷拦在外头,不好。” 连索额图的儿子都过来,平时靠拢在明珠身边的大臣们自然也来了,比如吏部侍郎科尔坤的夫人、比如新任刑部侍郎佛伦的夫人等等。而明史总裁徐元文在保和殿,可徐乾学却来了。 还有一些新贵如内阁学士陈廷敬、入职南书房的高士奇,正任着起居注官的王鸿绪等等。 如此这般,容若的婚礼,变成了旗人官员与民人官员绝好的交际场所。大家推杯换盏,在朝上不好说的话,不好接触的人,在这样一个场合都能攀谈两句。 过去旗人婚礼都在晚间举行,现在很多人家都变成了新郎上午带着迎亲队伍往新娘家去,明珠红光满面的让儿子赶紧准备迎亲。 容若依命而已,脸上并无多少喜色,还是一直站在他身边帮忙待客的顾贞观提醒道:“去公府迎亲,你也有点笑模样,否则那边心里会怎么想?到底是大喜的日子。” “知道了。” 花园里的胤禔同揆方在书房坐了一会,又觉得有些无聊,他也不能真的装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在明府满园子跑。万一有点什么事,传到康熙耳朵里岂不是害了舅舅。 明府下人过来禀告,说大少爷已经去公府迎亲了。 “你也过去吧。”胤禔就对揆方道:“我这有小秦和府上下人,你去前头帮帮舅舅。” 揆方犹豫一下,胤禔就笑着推着他:“放心吧表哥,我就呆在这,哪也不去。” 犹豫再三,还是去前头帮忙的心占了上风,揆方就道:“那我去一会,马上就回来。你们,好好伺候阿哥!” 胤禔翻了翻书,还是觉得有些气闷,旁边明府的下人就道:“阿哥,府里的藏书楼已经修好了,阿哥若是感兴趣,不妨去瞧瞧?离这里并不远。” “好啊!” 明珠同成德父子俩修的藏书楼,明珠的藏书多是宋元藏书,上印“穴砚斋”三字。而成德的藏书多印“通志堂”之印。 胤禔对藏书没有多少兴趣,站在这里,胤禔能感受到的是权力与财富。 “那边就是藏书楼了,咱们也过去瞧瞧!”外头传来童声,听起来应该同自己年纪相仿。 秦吉了想出去,将人拦在外头,他看向胤禔。没想到,大阿哥对他摆摆手,让他不要这么做。 于是,一伙人来到门口,被明府下人拦住了。陪着这伙女孩子过来的,还有一个明府管事嬷嬷,她道:“这是康王家的阿哥和格格,还有几位大人家的格格,想见见藏书楼。是老爷和太太叮嘱过来的。” “请他们进来罢。”胤禔慢悠悠的从里面露个头,“也不是外人。” 这伙人有男孩、也有女孩,胤禔站在藏书楼的楼梯上往下来,正好与那个为首的男孩子对上了目光。男孩子似乎有些疑惑,楼上的孩子有点面熟,可他不记得是谁。 胤禔笑道:“巴尔图!不记得我了吗?” 男孩正是康亲王的四阿哥,而他身边的女孩,应该就是那个康王府的格格了。去年新年大宴上,因为康亲王杰书在外打仗,他和康王福晋一起入宫赴宴领赏。 巴尔图眨眨眼,突然想到了对方是谁,他打千道:“给大阿哥请安了!” 胤禔示意秦吉了将人扶起来,他笑对后头几个格格道:“免礼。在我舅舅家,又不是在宫里,不必论这些。” “不知道阿哥在这里,倒是我们冲撞了。”康王格格歉意的一笑,“应当早些打招呼的。” “不要紧,我也只是过来看看。”胤禔道:“看藏书,还是大家一起聊聊更有趣。” 明明是六七岁的孩子,偏得学大人说话,最后大家也不客套,因为实在太累了。胤禔就和巴尔图站在藏书楼门口,看着外头的湖景聊了几句。也不过是问问康王府如何,康王福晋是否安好。 “对了,那几个阿哥格格,都是谁家的?”胤禔问道。 巴尔图道:“有伊尔根觉罗家的,也有舒穆禄家的阿哥,还有几个,我也不认得。不过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孩子,过来贺一贺容若兄成婚。” 将到中午的时候,迎亲队伍才从瓜尔佳公府回来,一路上吹吹打打回到了明府。等到胤禔过来的时候,喜轿已经抬进了大门口。一直抬到新房前,然后容若拿起弓,朝着轿帘虚射三箭。 等到一套流程做完,公府的送亲太太才把新娘从轿子里迎出来,然后是新郎、新娘一起拜天地,然后就被送到了新房东间。 “不拜父母么?”康王格格站在花园假山上奇道。 身边有个声音传过来:“我哥哥成婚的时候,我记得嫂嫂是第三天才拜见阿玛、额娘的。” “还是姐姐知道的多!” 胤禔其实也好奇这个问题,听见有人解答就看了过去,说话的女孩应该同康王格格差不多大。那格格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侧身避开了胤禔的目光。 新娘被送进新房,新郎还要出来招呼宾客,实际上宾客们参加的婚礼,到此就算结束了。胤禔也没有留下吃饭,而是和舅舅、舅母打了招呼,在宴席结束前就离开了明府。 揆叙、揆方兄弟送他出门,胤禔就道:“二位表哥不要送了,实话说,我还想瞧瞧有什么好玩的买回宫。” 小孩子好玩也是常情,揆方满脸羡慕,揆叙却笑道:“阿哥也要注意安全,其他的,就多亏奇里侍卫了。” 奇里只是微微颌首,胤禔道:“那就改日再见了,二位表兄再会。” “太傅府中真是煊赫。”苏鲁道,“那么多大员都来了。连索相和几位亲王家都给送礼。” 巴特尔用刀鞘敲了他一下,苏鲁看着前面的胤禔,赶紧低下头。 “巴特,无妨的。”胤禔笑笑:“苏鲁说的倒也不错。”的确是太煊赫了,而且他舅舅似乎很陶醉于这种权势带来的捧场当中。 胤禔没了带东西的心情,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宫中,博学鸿词科还未结束。博学鸿词科一连三天,胤禔就在阿哥所里读书射箭。 直到博学鸿词科结束,他才跑到了慈宁宫,舌灿莲花的给老太后讲起了婚事,满嘴郎才女貌。 结果被太皇太后一句话拆穿:“我怎么记得,那新娘子扶进去之后,外人瞧不见啊。” “……” 季兰靠在皇太后身边笑的牙不见眼,皇太后更是抱着季兰笑的弯了腰:“这孩子,总这么说的好。我看啊,哪天让保清给咱们唱支歌才好呢。。” 胤禔刚要为自己证明,说这叫描述,就感到慈宁宫晃了起来,天旋地转。外头小太监大喊:地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7 章 这还是胤禔第一次住帐篷,不过,这帐篷搭的也不比宫室差多少。 起码有三十平方的内室,门口还摆着屏风,怕阿哥被风吹着。胤禔已经在帐篷里住了十几天,自从那天“地动”开始。 所谓地动,也就是地震。自七月二十八开始“地声如雷轰,其势如涛涌,白昼昏黑。震倒顺承、德胜、海岱、彰仪等门,坍毁城墙,难以数计。” 包括大学士勒德洪、内阁学士中的几位,太子春坊右庶子,工部尚书一家四十多口等等都被地震导致的建筑塌方而压死。其余死伤文武官员、命妇比比皆是,至于京城内外士人百姓死难者,更是数不胜数。 外头的事情还是听说,可宫中就是胤禔亲眼目睹了,先是去世的万黼同母弟-那拉氏贵人所出、尚不满周岁的胤禶阿哥被惊吓而亡; 然后贵人那拉氏因为连续夭折两个儿子,也跟着去了;坤宁宫的皇后也因为地震而受惊,更要命的是,她怀孕刚刚一个多月,太医还未诊断出来,这孩子没能保住。 而宫外三位近枝亲王,裕王福全家中也有孩子受惊去世、恭王常宁家里塌了一半、而纯王福晋因为护着儿子富尔祜伦被博古架上的古董碰了受伤,纯王府都靠着纯王隆禧勉力支撑。 一时间宫内宫外,因为国事、因为家事,所有人都是愁云惨淡。 自七月二十八开始,康熙就带着上至太皇太后、下至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溜跑到了景山避难。皇帝在帐篷里召集还活着能动的大臣,布置救灾等等事宜。 而京师余震未能停止,直至八月十二、十三日更是大震如初。原本钦天监还说,这次震动后当无大震,可就在八月十九,京城突然下了大暴雨。九门之内,街道成河,恐有疫病。 余震断断续续持续到了九月末,九月的最后一次大震,震感西到甘肃、北至盛京,南达江浙,波及近十个省份。 八月的时候还是派官员祭祀天坛,可等到了九月依旧大震,康熙终于撑不住压力,亲自带着诸王、文武百官去天坛祈祷。 皇太子和皇长子也在其列,回宫的时候,胤礽一定要和胤禔同车而行。他在马车上靠在胤禔身边,问道:“哥哥,会好起来吗?” 他的嘴唇都在发抖,却极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努力维持自己的储君风度。胤禔抚着他的脊背,温声道:“会好起来的。” “你没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不小了,哥哥不能骗我。” 胤禔心道,小屁孩就该被哄着。不过看着努力抑制紧张的太子,胤禔还是道:“我没哄你,你看着,等到了十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并非胤禔未卜先知,他只是觉得京城的地理位置并非位于高度活跃的地震带上,哪怕本次地震严重,三个月之后,余震也该停下了。 一连三个月,康熙先是赈济京城内外的灾民、拨款修缮民居,后来又让领半俸的四品一下官员领全俸。等到九月后,震感减弱,朝廷又下令免除受灾严重地区的赋税。 康熙十八年的后半年,胤禔就被迫安分的待在景山里,和季兰、二格格,还有胤礽一起作伴。等到了腊月,实在不能住在山里,钦天监再次保证不会有余震之后,一大家子人才浩浩荡荡的又回到了紫禁城。 因为大灾在前,宫中新年也很低调,只是召诸王大臣小宴而已。而诸王福晋、宗亲女眷照例去慈宁宫行礼。因为皇后重病,宫外亲王府也需要整修,慈宁宫家宴也是草草结束。 只是年末宜嫔生了五阿哥,第二年二月德嫔生了六阿哥,算是给愁云惨淡的宫中添了一点点喜色。而皇后钮祜禄氏到底没能挺过去,三月开春的时候,太医告诉康熙,皇后要不成了。 “臣妾求皇上一件事。”钮祜禄皇后泪流满面:“臣妾无福,那孩子没能保住。求皇上让大阿哥、大格格送送臣妾。其他阿哥格格年幼,又赶上了地动,便不要让他们过来哭灵了。” “宫中养孩子不易,千万不要因为臣妾的缘故,令孩子们受了惊吓。” 康熙的愧疚心此刻升到了十二分,皇后说什么他都应下。见他答应,皇后双目微阖,她太累了,为了她自己、为了钮祜禄一家,她该做的都做了。 皇后薨逝,是国丧,康熙下旨令胤禔和季兰来坤宁宫送皇后最后一程,其他皇子皇女蒙皇后看顾,只穿孝,不必过来举哀。 等到安排的诸事妥当,康熙突然想到,怪不得自己觉得忘了事情,如果让保清和季兰领衔,太子怎么办!胤礽是元后所出,康熙皱着眉勾勾抹抹,最后决定让太子领衔就是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先来了坤宁宫,为皇后上香哀悼。太皇太后连着来了两次,后来被康熙劝阻,只让季兰替她前来就是了。 坤宁宫里,胤禔和季兰穿孝分列皇后灵前,作为孝子孝女。排在胤禔之前的是胤礽,只是他好像心情不佳似的,只是垂着头看着太监烧纸钱。 季兰给胤禔打眼色:他想什么呢?一看就在走神。 胤禔轻轻摇头:我怎么知道,这小子一会好一会坏的。 咱们太子爷,没能送送亲额娘,却要给别的女人戴孝! 这是胤礽在毓庆宫里,听见索额图和人抱怨的时候说的。他步步追问,索额图才为难的告诉他,仁孝皇后是谁、赫舍里氏是什么意思。 他的亲额娘…… 太子也曾经想过,为什么大哥有额娘、万黼也有额娘,其他弟妹也有。季兰格格也有额娘,只是她的额娘在王府里。那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自己额娘呢?自己的额娘在什么地方? 新年家宴的时候,惠嫔娘娘搂着大哥,自己被太皇太后抱在身边……太子不由得想,我的亲娘在哪? 现在胤礽知道了,就和现在的“母后”一样,他的母亲,也“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胤礽小小的心突然被莫大的悲哀笼罩,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他从未见过、也永远不会见到他的额娘了。 其他兄弟姐妹拥有的母亲的怀抱和温情,他们将来能孝顺自己的母亲,这些他永远失去了。 司礼官高喊“举哀”,胤礽哇的一声,哭的伤心欲绝,险些一头栽倒地上。旁边的胤禔赶紧抓住他:“太子、太子!” 后边的太监也跑过来,将太子扶到了坤宁宫侧间,胤礽一直掩面哭的双眼通红,直到康熙过来。 “阿玛,我额娘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和母后一样,对不对?” 胤禔和季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对抱头痛哭的父子,胤禔拉着季兰的袖子,两个人慢慢退了出来。 “你们听着,不准进去打扰汗阿玛,知道吗?”胤禔叮嘱一句,拉着季兰想要离开坤宁宫喘口气。 不想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给拦住:“请大阿哥和大格格等等,主子去世的时候,说坤宁宫中之物,有留给阿哥与格格的。奴婢已经奉命清点好,请阿哥格格命人收回去。” 钮祜禄皇后生前,将宫中之物分成几份,除了留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纪念的古董,赠与太子的珍玩之外,其他古玩字画、诸多珍品器具,均分给了胤禔和季兰。 “皇后主子说了,只有大阿哥、大格格常在她眼前,好歹她是嫡母,一场缘分,给阿哥同格格留下些东西,聊做纪念。” 这一笔横财并没有让胤禔多开心,反而有点沉重。钮祜禄皇后去世,钮祜禄家的公爵法喀前来磕头吊唁,胤禔在旁看着,此人略带轻佻,给先皇后磕头,目光飘忽不定。 看上去也不是个会成大器的人,难怪自遏必隆去世之后,他虽然袭爵,却一直做着御前大臣,以他尚未弱冠的年纪,不过挂名罢了。 康熙为皇后的去世感到非常遗憾,亲自拟了谥号“孝昭”,又夸先皇后是内廷良佐、鞠育众子云云。而给钮祜禄家的赏赐,也是让人侧目。就比如法喀,康熙看他哭的太伤心,皇后丧礼之后,居然让法喀做了领侍卫内大臣兼领护军。 头所里,胤禔对阿拉木道:“不知法喀如今是喜是愁呢?” 阿拉木笑笑:多年未见的姐姐和升官比起来……法喀大人已经偷偷宴客了,只是没人敢告诉皇上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8 章 “这么严重的地震,可见是鞑子酋长失德!” “是啊,我还以为能把那帮鞑子给压死呢!哈哈哈。” 应考博学鸿词科的士人都聚集在渌水亭中,顾贞观听见这句话头也没抬道:“你们就站在鞑子家的花园里,小声点。受灾的也不止紫禁城,京城内外没有汉人?京郊没有百姓受灾?这么幸灾乐祸很有趣?” 那边一小堆的声音这才降下去,不一会陆续散了。顾贞观叹口气,这种嘴上便宜,占光了又如何,自己身上还能多块肉吗?于事无补。 他身边的尤侗与严绳英不约而同道:“那几个估计都交了白卷,铁了心要回南的。” “让我说,回南没什么不好。”朱彝尊道,“求个清净日子吧。你没见元文、乾学兄弟,和过去也不一样了……人当了官,谁知道会走形成什么样。” 坐在对面的陈维崧笑笑,恍惚还有放浪形骸的样子:“连万斯同都来了,还有梨洲先生的大公子,他们都服了软,咱们又有什么好说的。眼看着这江山愈发稳固,与其归老山林,不如出来做点事情。” “这倒是,咱们修明史,总能方方面面盯着点。”尤侗叹道:“毕竟,如今的满洲勋贵不是个个如纳兰太傅、或者成德公子那般。更不是子清,还算说得上话的人。” “成德公子啊,我看他的词写的愈发好了。那么好的人,真不像满洲子弟。”陈维崧笑叹:“外头都说纳兰太傅弄权,可说起来,这对父子并没有恃强凌弱。只看这一条,真是强出那些人百倍!” “是啊,过去总听说先帝时候,总是崇文重道。当今也好,可四辅臣的时候打下了底子,旗人勋贵自恃从龙之功,觉得自己就该高人一等。前段时间我去三河县,转了一圈发现,还有人在圈地呢!” “诶,子清!容若!”顾贞观起身招呼道,“你们来了。” 最近一直跟在康熙身边的曹寅和成德今日也来到了渌水亭,几个月给他们熬的也是面黄肌瘦。好容易今日休沐,他就约着容若一起来了渌水亭散散心,见见这些老文士们。 “恭喜几位了。”成德笑道:“皇上已经下旨,赐诸位检讨等职,入国史馆。同晚辈的老师徐先生并万先生一道,整理前朝实录,修明史。” “诶,该是我们恭喜你,还未来得及贺你新婚呢!”陈维崧笑道,身边的顾贞观拉了他一下。 成德笑容略收敛了点,曹寅赶紧笑道:“哎呀,他成婚快一年了,还新什么啊。倒是我方才进来,听说还有人圈地,哪家啊?” 陈维崧刚要说话,朱彝尊却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众人这才发现,成德和曹寅身后跟这个半大孩子,看着起码有十一、二岁了。不等曹寅开口,那孩子自己笑道:“各位好,晚辈是成德哥哥的堂弟,名叫安修,纳兰安修。” “哦,原来是纳兰家的小公子,难怪难怪,如此温雅有礼。”不要钱的好听话说了一车,曹寅憋着笑,容若听的简直想要翻白眼。 这个安修自然就是胤禔,夏日无事,他请旨出来跑马。原说要去景山,可正好听说曹寅和成德要来渌水亭,胤禔好奇,非得跟着来。拗不过他,加之渌水亭也在什刹海附近,两个人也就答应了。 “请问先生,方才说的有人圈地,不知是哪一家?如此,岂不是令百姓流离失所,几位先生也是能够面圣的,为什么没有提呢。” 朱彝尊几个人都是苦笑,曹寅也叹口气对胤禔道:“阿、小公子不知道,这个圈地的人,我也知道……正是康王与安王两家,他们两家带头吃肉,旁人跟着喝汤,几位先生怎么好开口呢。” “康王、安王都在前线。”容若也沉沉的开口:“皇上哪怕是知道,也不能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处置。怎能寒了将士的心。” 康亲王就是礼烈亲王代善一系,是铁帽子王。礼亲王在顺治初年改封号为巽亲王,顺治末年又改封号为康亲王。如今的康王杰书正在东南领兵。 而安亲王岳乐更不用说,他是饶余亲王阿巴泰的儿子、太\\祖皇帝之孙,顺治皇帝的堂兄。顺治年间就是亲王,跟随肃亲王豪格打过张献忠、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自顺治十二年就掌管宗人府至今。 除此之外,岳乐礼贤下士,诗画俱佳,在外名声颇好。而且他子孙不少,如今已经有了二十个儿子、二十个女儿…… 甚至一直有传言说,顺治皇帝去世的时候想要将皇位传给这位堂兄,只是被太皇太后拦住了。 这样两个人带头圈地,康熙的确不好立刻做出处置。虽然已经有了南书房,议政王大臣会议被逐步削弱,但两个人在前头打仗,下头旗丁家人吃肉喝汤,如果做出处置,康熙要被骂“过河拆桥”。 “是啊,一旦处置,那些人未必能怎么着,可找事儿都是一把好手。”胤禔笑笑:“他们才不会想国家如何,朝廷如何。他们甚至不会想旗人如何,只是想自己府里富得流油才好,简直是一群耗子!” “……少公子年纪轻轻,倒是很有见地。”尤侗目光有些惊异:“少公子有这份想法,再过两年入朝为官亦无不可。” “哈?”胤禔大笑:“先生以为我多大了?我才八岁!说入朝也太早了些!” 顾贞观的目光一闪,疑问着看向了容若。而容若微微点头,顾贞观知道了,这就是去年自己无缘得见的皇长子,已经八岁的大阿哥胤禔。 “康王家的事情,还不止这个。”严绳英突然道:“不知少公子听说过张凤阳没有?” 胤禔摇摇头,陈维崧插话道:“他啊。我听说,索相最近宴客,这个张凤阳都成了座上宾!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他真是康王府的奴仆?” “还是个太监。”容若脸色不太好,“过去很得康王重用。如今康王在外领兵,福晋深居简出,王府内外倒是看他的脸色。” 胤禔听了一耳朵京中高门的阴私,他好奇道:“晚辈问一句,诸位都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小公子果然还小。茶馆啊,问人啊,京城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缺说东道西瞎聊的!多多少少,都有点真东西。” 曹寅道:“好了好了,难得今日休沐,早听说容若又写了首词,不妨誊写让我等一见。” “水浴凉蟾风入袂,鱼鳞蹙损金波碎。好天良夜酒盈尊,心自醉,愁难睡。西风月落城乌起。”胤禔看着他们誊写的词,在嘴里念叨一遍,看向成德目光崇拜起来,他这位表兄不愧是才子。 这种眼前良辰美景,心中愁绪万千的心理,少有比他写的好的。只是,胤禔觉得,这样将情绪压在心中,人活的多苦啊。 “我与梁汾先生初见,平素我也不能轻易离家,只求先生日常劝着我这兄长些。”他们都能住在渌水亭,可胤禔得早早回宫,就对顾贞观道,“让他放宽了心。总是闷着,心绪不佳,会把自己拖垮的。” 顾贞观目光温和,平静道:“此事自然,还请阿哥放心。” “……果然是顾先生,告辞了!” 胤禔下午返回了宫中,刚进头所就被刘嬷嬷请到了延禧宫,惠嫔给他新做的衣服,叫他过去试试。 去年地震的时候,胤禔先是令慈宁宫中人护着太后与季兰格格跑出去,然后就带着人跑来了延禧宫探望惠嫔。母子俩经过这件事,更是彼此牵挂,惠嫔将儿子当成掌上宝一样看待。 “昨儿,你舅母带着成德的媳妇入宫来了。”惠嫔帮儿子绑上配饰荷包,笑道:“瓜尔佳氏的格格果然不同一般,举手投足间大方利落,你舅母也很喜欢她。” “是吗?”胤禔却道:“儿子却知道,表兄同这位新表嫂感情平平。”他得先给惠嫔打个预防针,免得将来弄出什么事儿,瓜尔佳氏公府将他额娘牵连进来。 惠嫔意外道:“这样吗?唉,成德学问好,你汗阿玛都夸他,可是聪明孩子往往也执拗。他还是觉得去了的卢氏最好……” “果然,活人挣不过死人。”惠嫔摇摇头,顺嘴道:“仁孝皇后、孝昭皇后不也如此。” 孝昭皇后去了几个月,康熙连连给钮祜禄氏加恩,而且钮祜禄家的小格格也被确定要入宫了。因此,惠嫔才有此叹。 胤禔没说什么,他不能每次都劝惠嫔只看自己,不必看康熙。那毕竟是她的丈夫,小小的抱怨一下,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她理所当然可以做的。他只当没听见,笑眯眯的看自己的新衣服、新腰带。 “额娘做的真好!”这样,就能让惠嫔马上忘记糟心事,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儿子身上。 送走了胤禔,惠嫔忽然道:“嬷嬷,阿哥今年也有九岁了,按说,放在外头,家里就该看看门户相当人家的格格了。只是我在宫中,不知道皇上会给阿哥寻个什么样的媳妇。” “娘娘,孝昭皇后才薨逝,就算为阿哥拴婚,也得等孝期过去呢。” 阿拉木站在养心殿的地界里,已经入夏了,他却觉得全身汗津津的。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膝盖,目光看向上首盘腿坐在炕上的皇帝。 康熙正在检查胤禔的窗课本子,起初他眉头紧蹙,阿拉木也知道,大阿哥在寻常课业努力程度不如小他两岁的皇太子了。 阿拉木也觉得奇怪,这位阿哥并不是个糊涂人,相反,胤禔可以说是少而歧嶷。他这样,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对四书五经略有轻视呢。 “他如今还是好武?” 阿拉木赶紧收敛心神:“回主子,大阿哥正是好武,每日还锻炼手腕手指,意在弓马。但在奴才看,请您看大阿哥的字,手指有力,阿哥的字也得极有筋骨。” “也还罢了。”康熙沉吟半晌才道:“太子每日都在练字,读书读的早起晚睡。保清好武……也好,不过,如今朝廷渐渐承平。朕让你做阿哥师傅,就是想让他文武兼修,不可偏颇。否则,会让人笑话的。” “嗻,奴才明白。” 康熙让阿拉木退下,问梁九功道:“朕也有十数日没有见大阿哥了吧?” “回主子话,是。”梁九功掐指一算:“自上回您带着太子与大阿哥从景山归来,又命高士奇为东宫詹事之后,您一直忙着,就没有见大阿哥。” “明儿朕下朝之后,叫他过来。” 梁九功领命退下。康熙继续做着批奏折,自从上个月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索额图就上书说太子也大了,应当配好詹事等等属官,陪伴、教导太子读书。 这倒没什么,真正让康熙皱眉的,是索额图对外说的话:皇太子怎么能总和寻常阿哥一起读书! 保成只是与保清一同骑射罢了,因为年纪有差,读书从来不在一起。自己亲自教保成读书,保清交给了佟佳氏的阿拉木……索额图啊,他就算是为太子争地位,可朕心里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康熙揉揉头,罢了,反正他也翻不出浪花来,保成的事情先这么办,他是太子,该有的一定要有。 如今最要小心处置的,反而是安亲王和康亲王,这两个人带兵太久了。如果再不处置,尾大不掉的那一天,就更难处了。 康熙看着关于京郊旗人圈地的奏折,这都要处置,都要慢慢来。一点一点的让旗人知道,国家好他们才能好,这朝廷也不是康熙皇帝一个人的朝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19 章 “拟旨,南方战事将平,安亲王岳乐劳苦功高,朕忧心皇叔,调他回京。” 胤禔被带到养心殿的时候,康熙正在召见大臣,他被梁九功送到了侧间。隔着宫室,还能听见康熙说道:“康亲王杰书,命他继续向南,推进至厦门一线,收复失地。” 后面陆续还有大臣的声音,恐怕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梁九功端来点心:“阿哥先坐一会,主子吩咐了让您寻本书看看,皇上恐怕先顾不上这边。” “多谢梁谙达。”胤禔笑道:“我就这在看会书,不会乱跑的,谙达去忙罢。” 养心殿暖阁曾经是顺治皇帝的书房,胤禔绕着书架来回看,这里头的书可真不少。二十二史之外,还有一些前朝实录,各地县志等书籍。 这是什么,胤禔发现靠着墙边的书摆的有点问题,他好奇的将书拿出来,又绕到另一边,发现另一边看似乎也有书,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假书脊。这是有人故意弄了个障眼法。 他伸手一摸,发现这些书和书架挡板之间还夹着几本书,一用力就将这几本书给拿来出来。这几本书都不厚,但是书皮都是空白的,胤禔翻开略看了一眼,然后心跳飙升到一百八。 “急得那些杀不尽的蛮子们,一样的金线鼠绦,红缨狗帽,恨不得把大鼻子的巴都们,便做个亲爷叫。”看见这一句,胤禔就知道这本书是什么。 说来也巧,这本书是安修那位研究员父亲曾经提过的:归庄的万古愁。 胤禔翻着这两本书,上面居然还有注解……这是哪位神人收藏的,还能藏在养心殿。 “保清,你看什么呢?” 康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胤禔一机灵,猛地站直将书藏在身后。康熙脸上略带疲倦,还是冲着他温和的笑道:“总不会在这书房里,发现什么奇珍异宝了吧?” “……您瞧见别生气,我看见书柜那里不对,乱找到的。”胤禔迟疑的将书籍递了上去。康熙笑着接过来,翻看两页脸色突变,然后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只是叹气。 康熙捏着两本书久久不语,抬头却见儿子一脸担心,他招手将胤禔叫来身边,道:“这是先帝的书。” “世祖章皇帝?”这是顺治的书?胤禔一脸不信。 “是啊,你的玛法,世祖章皇帝。”康熙摆弄这几本书:“他还让人在宫中排演过这曲万古愁,给太皇太后……”气的七窍生烟,后面的话不好对孩子说,康熙硬是咽了回去。 “先帝是不是很仰慕中原的诗词曲赋,文章典籍?”屋子里静的烦心,胤禔看着那几本书:“要不然不会将书皮撕下去,又重新装订留在养心殿。” “嗯,不止。”康熙看着自己儿子黑亮的眼睛,答道:“他曾经穿着前朝的龙袍,带着翼善冠穿行于市。宗室勋贵支持他的很少,那会只有安亲王……安王支持他。” “可是,那天儿子出去跑马,听人家说安王在京郊圈地。”胤禔作懵懂状。 康熙笑道:“安王有二十个儿子,二十个女儿,孩子良莠不齐,也未必个个听他的话。他在外打仗,这样的事情,朕不能抓着不放。有些事情要慢慢来,将来汗阿玛未必做完,太子要接着做,你要帮着太子。” “儿子知道!”胤禔毫无心理障碍的回答道。 他知道,以康熙目前的构想,应该是太子继位。而自己,或者未来的阿哥,挑出好的辅佐太子,保证帝国的稳固。 不管是哪个王朝,皇帝都需要自己人,并不是说做了皇帝,大家承认名分就行。曹操承认汉献帝的名分,这有用吗?只会政令不出紫禁城。 胤禔要做的,就是安稳的长大,用一切机会拉近与皇帝的父子关系,拉近和亲属的关系。难道现在不为自己打下一片好人缘,要等到长大了再去混人缘吗。 这对从小跟着祖辈长大,总和长辈打交道的胤禔来说并不难,人对情感的需求,无非也就是那些。 看康熙将那几本书收起来,胤禔有心让父子多相处一会,就找了个话题:“汗阿玛,玛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呢?” 康熙看着儿子皱着眉毛慢慢说道:“儿子没见过玛法,没法觉得。只是,他能看这样的书,为人应该很宽容,而且,文质彬彬?” “等你再长大一点,阿玛让你去整理世祖实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康熙道:“叫你来,原是想查查你的功课,不过听你说话倒也有掌法,今日就罢了。你回去好好和阿拉木读书,知道吗?” “儿子一定好好读书!”胤禔笑道:“汗阿玛也别忘了,儿子将来要整理世祖实录,一言为定!” “好好,朕一言九鼎。去罢。” 康熙坐在炕上,翻着先帝的笔记书籍,看了好一会,直到梁九功进来的时候,听康熙自语道“胤礽勤奋好学,聪慧得体;胤禔喜好弓马,颖悟良善,将来他们兄弟齐心,朕也就放心了。” 他的儿子不会像他一样,他会做最好的父亲,他们也会是最出色的儿子。 紫禁城里的太监都有一个技能,让胤禔相当佩服:如果你不需要他们,他们和隐身人一样。而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会马上冒出来。 比如刚才,跟着胤禔的全都就全程隐身,而等胤禔离开养心殿,他又立刻出现在胤禔身后。 “阿哥不回头所吗?”全都道:“侍读学士应该等着您呢。” “今儿翰林院有事,阿拉木学士明儿给我讲课,我先去慈宁宫给老太后问安,下午去骑马。”胤禔笑笑:“放心罢,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顾问行的这个徒弟,虽然人高马大不像太监,不过也是循规蹈矩。胤禔一向不太用他,总觉得论起来,延禧宫出来的秦吉了更让他安心。 “奴才不是怕吃挂落。”全都低声道:“奴才师父叮嘱过,跟着主子全凭一颗忠心。方才皇上说让阿哥好生读书,奴才只是担心您。” 胤禔停下脚步,转身看来他好一会。果然,他也不甘心一直被冷遇,也出来表忠心了。 “我听说你练过布库,今儿我给哈哈主子们放假,下午你来陪我打。” 全部虽然没笑,但整个人透着雀跃劲儿:“嗻!” “又跑来蹭点心了是不是?”季兰抱着白球跑出来迎他,身后还有两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正在学走路。胤禔做了个鬼脸,小心的绕开两个孩子,给老太太问安。 皇太后笑着用蒙语问他:“保清,看那两个孩子,认识吗?” “孙儿想,那是五弟和……”胤禔灵光一现:“小叔家的富尔祜伦!孙儿猜对了吗?” “对对!”太后笑着对太皇太后道:“额娘瞧,媳妇可说对了,保清的眼睛毒着呢。” 太皇太后道:“记得好,日后兄弟们相处就更和睦了,过去看你和保成,还没觉得多喜欢说话。这两个小子却每日咿咿吖吖,瞧瞧又过来了。” 小叔怎么把富尔祜伦给送进宫了?胤禔给季兰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他们俩找个借口遛猫,跑到了慈宁花园。 “小叔家里也受了灾,如今乱哄哄的,富尔祜伦在家里被吓着了。前几天刚刚叫了太医,被老太后知道了,就下旨让富尔祜伦进宫住一段时间。” 胤禔做恍然大悟状,季兰碰碰他:“喂,你现在能拉多强的弓了?” 慈宁宫给季兰弄了个射箭的地方,甚至太皇太后也会过来射箭玩,顺便教教季兰一点小诀窍。季兰自觉得到了真传,非得和胤禔一较高下。 “输了不许哭。”胤禔先提醒,“咱说好了,不许哭。” “啧,谁那么输不起的,来!” 按理来说,女孩男孩在青春期之前,力量还没有悬殊差距,奈何胤禔是个奇葩。射箭三轮,季兰三轮全输,输的没脾气。 “怎么样、怎么样?不许哭啊!” 季兰没哭,但是要被他挤眉弄眼的气笑了,她道:“你怎么还这样,你瞧瞧太子,前几天跟汗阿玛过来,别提多有储君风范了。” “诶,这话可不对。”胤禔笑道:“你说你是喜欢和我玩呢,还是喜欢和他玩?过去他是这样吗?” 季兰仔细想想,过去虽然胤礽也有点小傲气,但是说说笑笑他也从不落人后。如今他不是傲气,而是一举一动都要被人夸“储君风度”。 “你说的也对。我觉得他现在,笑也不会笑,说话慢慢的……”季兰恍然大悟,低声道:“他在学汗阿玛!可他那么小,这么学也不像啊。” 胤禔笑笑没说话,其实就是独自居住的小孩子,终于发现了自己和别人最不一样的地方。加上他在毓庆宫,能和索额图见面了,还不知道听了什么。 否则之前,孝昭皇后丧礼,他怎么突然想到了仁孝皇后。 这样压抑自己,万一哪天压不住了,就是爆发的时候。上有慈父严父的结合体,下有“嗷嗷待储位”的兄弟,胤礽的耐心只会被消耗殆尽。 胤禔再次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压着,该是什么脾气就是什么脾气,自小如此,大家习惯了就不会挑剔。而且没有人能永远带着面具生存,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抒胸臆。 这还是他读寄宿中学烦恼人际关系那会,外公外婆告诉他的。“降低他人的期待度,然后一点一点表现自己的好处,这样的效果要比一开始卓越要好。不会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因为人都有失误的时候,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只能考50分,后来能考到八0分,哪怕下一次失手考了70分,师长们也会安慰他“好好努力就没问题,看看你进步多大啊,继续加油。”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100分,第二次考了99分,下一次失手考了八7分,师长们只会皱着眉“是不是最近松懈了?考试的时候不专心、不认真?不能骄傲!” 胤禔呢,现在就打算做个60分的假·小孩,然后随着年纪的增长,满满加到70分、八0分,甚至是一百分。这两年相处,他也品出来了,有点小问题不要紧,这样康熙反而会挪出心思关心。 样样完美,样样让康熙放心,可如果有一天,这个完美维持不下去的时候…… 从慈宁宫离开,胤禔拉着全都练布库,等回到头所,发现几个宫女跪在自己面前,领头的是大宫女檀枝。 “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阿哥,奴婢等就要出宫了,来给您行礼。” 胤禔打眼一看,起码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大宫女,他看向了自己的奶嬷嬷。陈嬷嬷就道:“阿哥,自来宫女大约在三十前后出宫,她们赶上了这一波出宫,如果不走,就得一辈子留宫里了。” “哦。”胤禔点点头,问道:“那她们出宫之后,是成婚,还是……” “回阿哥,宫女出宫,有些会成婚,有些被高门大户奉养,教导自家格格。” “这样吧,嬷嬷帮我赏她们,听起来宫女出宫生活不易。多赏赐些,别让她们被人作践了。” 几个宫女都是一脸喜色,平时大阿哥不太差遣她们,宫女都以为不会得什么赏赐,现在完全是意外之喜。 “诶,我记得这些宫女都是包衣旗下是吧?”胤禔翻着书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秦吉了年纪还小也不太懂,全都就道:“阿哥,宫女的确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入选进宫的。” “那我看,平时她们就在头所做些事情,其他杂物谁来做啊?比如真正修修补补,做大件衣裳什么的,这都是谁的活儿?” “回阿哥,是辛者库的人来做杂务的。”全都为胤禔讲解:“其实包衣女子入宫,只是在主子身边做传信、跑腿,或者简单的洗刷工作。繁杂麻烦的事情,都是辛者库,或专门的做工女子来做的。” 哦,还有这种讲究,胤禔就道:“那包衣阿哈,说的不就是包衣奴隶吗?为什么还有辛者库。” “回禀阿哥,包衣阿哈不能这么说。” 全都顿了一下,思考要怎么解释,“奴才过去听皇上读书,提到什么部曲家臣,包衣指的是这个意思。而包衣阿哈说的就是辛者库,因为他们是罪奴,就和外头良贱之分一样,不能混为一谈的。” “那内务府出身良好的女孩子,会派到出身不如她的主子那里伺候吗?不会尴尬吗?”胤禔真的好奇。 全都笑道:“阿哥说的是,所以包衣入宫待选的时候,会根据出身分类。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么一聊,胤禔突然发现自己缺少常识,对这个宫廷实在是太不了解了。他挥舞着毛笔,在他的课业安排上添上了一条“每日和全都说话”。 时间慢慢流逝,九月的时候,京城又震了一次,所幸震感不太严重。宫中也没有再次出去避难,不过这一震,震出个大消息“辛者库有个女人被皇上宠幸,已经有孕了!” 消息传得多广? 这日胤禔练武回来,发现自己自己头所的宫女,居然和新搬来的三阿哥的宫女聊这件事。 “那是二所的宫女是吧?”胤禔看着两个宫女被押着过来,道:“送回二所,交给三阿哥的嬷嬷。头所这个,” 全都清清嗓子,胤禔示意他有话就说,全都低声在他耳边道:“阿哥,不能送慎刑司。” “……这个带进来。” 二所的事情,早有人一溜烟跑去了钟粹宫告诉荣嫔马佳氏,饶是马佳氏一向不太动气,此刻也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生了五儿一女,就活下来二格格和三阿哥,唯恐有人在他们身边作妖。 “我把阿哥交给她们,她们可好,居然在阿哥所嚼舌头!”荣嫔气道:“传我的话,过几天把那个宫女给我打发出去!” “还有,替我备份礼物送到延禧宫,说谢谢大阿哥。” 荣嫔身边的嬷嬷却道:“主子怎么就……大阿哥也没将头所的宫女送到慎刑司。” “他连嬷嬷都送过,还怕宫女吗?未必不是想到了万一送了,二所要是也被牵连,脸上不好看。”荣嫔道:“不管大阿哥怎么想的,咱们都不能缺了礼。阿哥还小,读书练武,有哥哥带一带总是好的。” 结个善缘,嬷嬷明白了,自去准备不提。也不说延禧宫的惠嫔收到了礼物才知道这件事,只说乾西头所里,胤禔正在审问宫女。 檀枝她们已经出宫了,胤禔身边这几个都是新来的,胤禔坐在上首问道:“你们围着瞎说什么呢?” “奴、奴婢……”小宫女迟疑着不肯说。 全都呵斥道:“阿哥面前还敢隐瞒,你想进慎刑司吗!” “奴婢们说的是辛者库那位!” 胤禔忽然一笑:“没想到啊,我这阿哥所,居然也有说这事儿的。” 他正要说如何惩罚小宫女,外头秦吉了蹭进了屋子,一进来就跪下了:“阿哥,那、辛者库那位,被送到延禧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0 章 卫氏是个很美的女人。 秦吉了对胤禔这么说的时候, 还被胤禔嗤之以鼻, 她当然美, 而且要比后宫的嫔妃还要美, 否则康熙这种重度完美主义者怎么会将她从辛者库拉出来。 只是, 胤禔忽略了卫氏美貌的侵略性, 并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美,而是润物细无声。等你发现的时候,已经看了她好一会了。 但胤禔是什么人? 徒手攀岩,高空作死,他什么没见识过! 攀岩社的妹子, 大学里的学姐, 他也是面对面谈笑风生过的。除了没拉过小手, 没有开始一段美妙的恋情之外, 什么样的美人儿也不能让他瞠目结舌。 所以他只是欠身拱手, 不知道怎么称呼,还是保持沉默。然后他就看卫氏还了半礼,去了延禧宫西配殿,秦吉了小声告诉胤禔, 这位卫庶妃如今就住在西配殿。 八阿哥二月份出生,之前皇太子率领诸王、大臣因为送仁孝、孝昭两位皇后的梓宫而祭祀,这也是太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个开始。 然后太子又随皇帝迎接前线归来的安亲王岳乐, 被人称为“英睿不凡, 极有风范。” 去年詹事府就商议东宫出阁读书的事, 不过康熙只是令胤礽去祭祀仁孝皇后, 并没有决定出阁的时间。他更抓紧了太子的学业,皇太子读书练字骑射,都是每日用功。 他们兄弟也很少见面了,尤其是二月康熙再次册封后宫之后,除了贵妃佟佳氏成为了皇贵妃,孝昭皇后的妹妹成了贵妃之外,惠、荣、宜、德四嫔都升到了妃位,成为了一宫主位。 这之后,胤礽每日苦读不辍,骑射练习也在毓庆宫中。而胤禔跟着阿拉木读书,还去武英殿蹭书看,基本处于被放养的状态,两个人时间完全错开,自然就见不到了。 武英殿有书局,去年康熙下令将左右廊房设为修书处,掌管刊印装潢书籍之事。由亲王大臣总理,其中办事的人,是翰林院选派,或者皇帝特旨派入。阿拉木就承担了一个协修的差事,不忙,兼任而已。 胤禔完全是厚着脸皮凑热闹,换上低调不显眼的衣服,假装是哪位宗室王子,溜达着跟在阿拉木去武英殿。偶尔还能遇上负责修明史的严绳英等人,而容若表哥也在这里有个兼职协修。 他们国史馆修明史,草稿交付印刷就在这边,明珠这位总裁官偶尔也会过来。 胤禔瞧着他舅舅,满嘴之乎者也,一脸正气凛然。对他和容若,又化身成慈爱的舅舅和父亲,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已经在朝上和索额图掐的难舍难分了。 凡你赞同我就要反对,你反对的我都要赞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舅舅,我听说他和索额图闹起来,连我都听说了,外头只会传的更厉害。”惠妃担心道:“你没什么吧?” “没事。”胤禔一脸笑容:“汗阿玛自有定夺,再说舅舅最有分寸的一个人,不会逾越的。” “唉,他官没做大的时候,我特别担心你舅舅一辈子蹉跎。等到你舅舅如今做了大学士,我每每听说这些消息,心里都觉得不安。” 惠妃其实明白,自己只是怕兄长浪的太过分,带累了儿子。可她是家里的老姑娘,被兄嫂精心照料养大的,这么想,她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胤禔笑了一下:“因为有儿子嘛,若是舅舅与索额图闹的不可开交,引汗阿玛发怒,您怕耽误了我。额娘,这也是人之常情,都是您心疼我,所以才这么担心。” 惠妃抚着儿子的发辫,她儿子看上去像十二三岁的少年了,一贯的贴心孝顺、有主意。惠妃如今才真的明白,自己这辈子,以后瞧着儿子就够了。 “额娘,汗阿玛对舅舅和索额图都是不置可否,不要紧。”胤禔笑道:“看汗阿玛将小阿哥交给您,可见您在他心里也是可信可托。至于儿子,说句过分话,哪怕有天舅舅倒了,儿子也是堂堂皇长子。” “你也大了,再过两年都要娶媳妇,只要你心里明白,额娘就放心。”惠妃道:“额娘恨不得替你操完一辈子的心,让我的保清平平安安。” 胤禔单膝跪下,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安修的母亲从来没这么抱过他。 暖阁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惠妃笑道:“你也去瞧瞧,说来……去瞧瞧罢。”惠妃没能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如今看着八阿哥,她倒是想起胤禔刚出生那会。 一这样想,她对八阿哥就格外的上心,已经半岁的八阿哥白白胖胖,包着尿布咿咿呀呀。胤禔捏捏小孩子藕节似的胳膊,可真肥啊。 噗啦噗啦,他做了个鬼脸,八阿哥咯咯的似乎在笑。挺可爱的孩子,真的是后来那个“八贤王”?胤禔抓抓头,反正他只知道胤禩名声好的过分,然后被康熙和雍正两代帝王看不上。 这倒霉孩子,胤禔任由小孩子拉着自己的手指,思绪一时飘得很远。 三月的时候,康熙在接到清军开赴云贵的消息以后,高兴的为还没取名字的小阿哥们取了名字。荣妃的小阿哥行三,取名胤祉;德妃的儿子是四阿哥,叫胤禛;宜妃所出养在太后跟前那个是胤祺。 德妃生的六阿哥叫胤祚、庶妃戴佳氏的七阿哥取名胤祐,而新生的八阿哥也有了名字,叫胤禩。 “阿哥,听说有人议论六阿哥的名字呢。”秦吉了如今各处交际,因他是大阿哥身边数得上的太监,在阿哥所里也不是白给的。小太监们跟着大太监学的半夜赌钱,秦吉了只要使银子,自然有各路消息。 “议论什么啊。”胤禔捧着从武英殿顺回来的武备志看的不亦乐乎,虽然是竖版书,但是看习惯了,也挺正常的。 “说六阿哥取名胤祚……那个。”秦吉了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全都站出来道:“阿哥,就是说六阿哥深得皇上的爱重。” “……万黼还叫黼呢,帝王之冠服。再说,小八还是胤禩呢,禩通祀,祀,国之大事。”胤禔哭笑不得:“怎么扯得上。” “外头说德妃娘娘是独个封的德嫔,如今又进位永和宫主位。”秦吉了道:“宫中就传说德妃令皇上另眼相看,自然带着六阿哥也不同一般。” “行了行了,这种话以后少说,胤禛也是德妃生的,怎么不说他?”胤禔气笑:“我看禛字福气也蛮大的。” 这种话在宫中也没流传多久,就胤禔来看,似乎只有毓庆宫受了点影响。不,准确的说,是索额图受了影响。因为他去武英殿的时候,都听说索相最近别提多礼贤下士,温和可亲了。 可惜,索相骨子里就和明珠不是一路人,他装两天就装不下去了。在发现皇帝只是心血来潮给儿子取名字,根本没那么多想头之后,索相故态复萌。 倒是让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索相没吃错药啊。” 康亲王在东南打仗打的顺手,西南那边河西四汉将逼近昆明,图海已经平定了陕甘一带,而冒充朱三太子的杨起隆也被图海抓到,押解进京处死。 这几年也把康熙憋坏了,去年冬季因为太和殿突然失火,他还小病了一场。如今三藩被彻底平定就在眼前,这个夏天他决定带着祖母、母后和孩子们往遵化汤泉去了。 康熙对坐汤这件事一直很热衷,只是这两年事情太多了,实在分不开身。如今他拖家带口,连同他的三个兄弟携家眷,以及南书房得力的大臣如高士奇,统统来到了遵化。 “你们看好阿哥们,不许让他们多泡,孺子不宜在汤泉中待的太久。”这次跟着来的只有胤禔和胤礽,还有就是季兰和二格格。其他孩子因为年纪小,所以照旧待在宫中不准乱跑。 “胤礽一向听话,胤禔,你听见了吗?”康熙看着两个儿子,他很放心太子,可胤禔就太不让他信任了。 “儿子听见了,阿玛放心!” 皇帝一脸不放心的带走了太子,胤禔解放了,他才不要去泡温泉呢。他要在野地里骑马,他要打猎,来的时候他问过南书房大臣高士奇了,这附近有老虎! “你说阿哥没去温泉?”曹寅来告诉容若,大阿哥跑出去了,容若吓了一跳。 “是啊,不过你别急,我看了一下,奇里侍卫和他的太监应该都跟着呢。不会出事的。” “子清,你先替我一会,我出去找找他。”容若收拾收拾就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三等虾出去寻人了。 等曹寅向康熙报告的时候,皇帝居然毫不惊讶:“朕就知道他不会安生待着的。”康熙一脸平静,他的长子惯会出人意表,那折腾劲儿他都习惯了。 “有侍卫跟着就不要紧。”皇帝微笑着看太子:“胤礽,你想不想去啊?” “儿子要留下听汗阿玛教诲。”胤礽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儿子不想去。” 遵化汤泉从唐代就被皇室开发,中间包括辽国在内,几个王朝都没有停止开辟温泉。而皇室汤泉驻地附近,还是是大片的自然原野,完全可以过来行猎。 胤禔骑在马上,看着满目翠色,按照上次在景山那样指挥侍卫选出一块地方,然后包围上去。 “阿哥,让奴才先去看看吧。”奇里侍卫道:“得确定一下哪里猎物多才行。而且万一有老虎、野猪之类的野兽……” “那正好啊,晚上咱们吃烤野猪!”胤禔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猎个虎啊、野猪啊之类的东西上,直到身边的巴特压抑着声音喊出一句。 “小心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1 章 三丈外, 一头斑斓猛虎匍匐在地, 伺机而动。 后面的侍卫想冲上来, 却又怕猛虎受到威胁猛然冲过来, 伤了阿哥的小命, 他们也跑不了。奇里小声道:“阿哥、阿哥您往后, 慢慢来。” 巴特已经偏坐在马上,打算万一老虎有所动作,他就扑上来压在胤禔身上。身后的全都慢慢凑上来,与萨宾图一起给苏鲁及诸侍卫使眼色:快把弓箭搭上! 胤禔的马是宫苑里训出来的,此刻瑟瑟发抖, 前蹄要撑不住俯卧在地。胤禔依旧加紧马腹, 让自己稳如泰山, 仿佛与马鞍连成一体。 搭箭、拉弓, 对准老虎的眼睛。 周围的人屏住呼吸, 看着皇子与老虎对峙。盏茶时间,就在他们以为老虎要放弃的时候,那只斑斓猛虎突然暴起,直直朝着胤禔扑了过来。 长箭射入老虎的眼睛, 从虎头侧面突出,溅出一串血迹。 胤禔带马向前,老虎却又猛地抽动一下, 胤禔拔出腰刀劈了下去。侍卫也一拥而上, 将老虎围了起来, 奇里还要请罪。 “请什么罪, 快点捆好了,回去我要带着它给汗阿玛瞧瞧!”胤禔将弓箭收好,高兴的看着老虎,真好,皮毛没有多大伤损,不会浪费。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有一层薄茧,他没有浪费自己过去的经验。他膂力过人,与每日的科学训练有直接关系,在这个时代,自己已经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大阿哥勇武过人!”苏鲁帮着捆上了老虎,抬到了侍卫带来的板车上。 胤禔指着前方:“往前走!我们还能找到猛兽,勇士们,跟我走!” 侍卫和哈哈珠子都举着腰刀:“嗷!” 容若找到他们一队人的时候,胤禔已经往回走了,容若看着板车上满载的一只老虎、两只野猪,不可数的兔子和野鸡,深觉曹寅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太操心。 “表哥!” 胤禔纵马跑过来:“快看,我厉害吧!内老虎可是我自己射中的。” “厉害,真厉害。”容若边笑边点头:“别说,这头虎射的正中眼睛,砍的这几刀也没有伤了虎皮。的确有一手。” “表哥,干脆你也帮我写一篇,嗯,伏虎记,如何?” “游记要自己写才有趣,而表章都是官样文章,这样吧,我送首词给你,如何?” 胤禔惊喜笑道:“那自然好,洗耳恭听。” 容若与表弟并辔,往驻地走去,百步之内成词:“过尽遥山如画,短衣匹马。萧萧落木不胜秋,莫回首、针阳下。别是柔肠萦挂,待归才罢。却愁拥髻向灯前,说不尽、离人话。” “好是好,可我觉得,这有点……这是写闺中女儿的吧?”胤禔歪头问道:“上半阙写的是短衣匹马,我们打猎的人,可下半阙就变成了柔肠牵挂,最后又是说不尽的离人话。” “怎么,写闺中女儿离别之情不好么?”容若微笑:“有人牵挂、有牵挂的人,我觉得很好。” “也不是不好。哦~我知道了,表哥在想表嫂吗?” 胤禔朝容若挤挤眼睛,身后的奇里和苏鲁也笑起来,连守在猎物边上的萨宾图和巴特都忍不住笑出声。只是,容若并没有脸红,反而皱眉道:“别乱说。” “……你们俩,还是合不来?”胤禔这会降低音量,“可是舅母带着表嫂入宫,我额娘说那位格格人不错啊。” “这世上不错的人很多,好姑娘也多,数不胜数,难道我要挨个认识一下?”容若叹道:“你还小,日后就知道了。” 胤禔就不再说话,一行人到了驻地的时候,发现外面跪着一溜人。只见梁九功出来,将他们引入皇帝住的地方。 曹寅迎他们过来,容若就问道:“那不是文贤吗?前面的似乎是他父亲……” “是文贤与他父亲施琅将军。”曹寅道:“大阿哥,皇上让你先去太子那里,晚些时候一起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 “我知道。”胤禔却没动,他一脸好奇:“子清侍卫,那个施琅将军,是不是呆湾郑氏,跟着郑芝龙的降将啊。为什么他来了这里?是不是因为康亲王在东南打仗打的好,要用上水军作战了?” “就是他。”曹寅道:“阿哥懂得好多啊。”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道方才太子那边还派人找人,请大阿哥赶紧过去。 胤禔看从曹寅嘴里问不出什么,就带着全都和侍卫们走了,留下容若对曹寅道:“文贤随父一起来,是想跟随出战吗?” “大概是。听说是内阁学士、安溪李光地举荐的,认为收台的时候已经到了。”说话的人是蓝翎侍卫张纯修,他与曹寅一样都是正白旗包衣,也是佐领。 施文贤就是施琅之子施世纶,他与容若、曹寅,以及张纯修都是渌水亭的常客,文名显于京华。而且张纯修与容若早就结为异性兄弟,见面自然更是亲热。 张纯修上下打量容若,惊道:“难道你也想去?” “子安兄觉得不妥吗?”容若笑道:“我为侍卫,为国出战岂非理所当然。” 张纯修只是摇头,曹寅也道:“子安兄和我想的一样,就算你想去,皇上也未必会答应。就算皇上答应,太傅难道会答应吗?” 闻听此言,容若也只能叹气,他阿玛明珠希望他“事少、功高,无灾无难到公卿”。打仗这种事情,慈父明珠是万万不会让爱子涉险的。虽然最后决定的是皇帝,可明珠总有办法给事情搅黄了。 胤禔过去的时候,胤礽正在射箭,三箭都在靶子上。看见他来了,胤礽大声道:“大哥,来比比!” “好啊。”胤禔笑道:“太子先来。” 胤礽还是连射三箭,毓庆宫的太监高声道:“三箭中靶!”一只射在了红心上,两只稍微偏了一点。 轮到胤禔的时候,他干脆来了个三箭齐发,看的胤礽目瞪口呆,然后笑弯了腰。无他,这三只箭在靶子上成了个三角形。 “不行不行。”胤礽一边笑一边摆手:“这不算,大哥你得好好射。” “我刚才带着人去打猎了,听说太子找我才过来的。”胤禔指着自己:“你瞧,我这衣摆上还有血迹呢,容我先去洗个澡成吗?回来再陪你。” 皇子都是石青色四开裾,再说胤禔袍子上都是土,胤礽也没看出来他的袍子上有血迹。此刻仔细一看,黄土和血迹都成了黑褐色在衣服上。儿童太子表情扭曲:“大哥你快去吧,噫。” 汤泉真的很舒服,而最舒服的莫过于,你从泥土里摸爬滚打弄得一身脏泥巴,然后不用自己洗衣服。怪不得说由俭入奢易,被封建社会糖衣炮弹腐蚀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洗衣机,胤禔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还魂成了一个贫民子弟会如何? 嗯,那大概是想方设法往上爬吧,就冲着不用自己洗衣服。我可真没出息啊,胤禔靠在汤泉中,毛巾搭在额头上,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祖父抱着自己讲故事。 “爷爷,故事里都是主角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如果当时打仗打到了主角的家里,他还会快乐吗?” “安修在烦恼这个?”爷爷笑的很慈祥:“人生就是这样。你想的是战乱,是外力。可是你想过没有,哪怕再幸福的人,也会老、会死。所有的幸福都会终结。” “那我们努力干什么?”安修小时候还是挺有发散思维的,他马上就问:“这么说,我们的努力不久没意义了吗?反正也会死,所有的努力都会消散。” 爷爷怎么说来着? 人活着既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因为人有社会属性。“哪怕一个人只为自己活着,他是不是也需要实现自我价值?自己的理想要去试着实现啊。” 现在回忆起来,自己那会简直是个杠精,胤禔记得当时自己还问:“可要是一个人完全没有理想,他也有条件享受生活、醉生梦死,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吗?” 爷爷没有把自己这种小杠精扔出去,真是祖孙感情很深刻了,爷爷回答他“哈哈,等你长大了,可以去读一读杨朱之学。其实这种选择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安修你要记得,这世上很多事情,追溯根源都有因果,都有一个为什么。不管做出哪种选择,都要问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能过的了自己这一关,能说服自己,那就尽管去做。” 外婆却是另一种说法“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人还是要良善,才能活的舒坦。” “阿哥、阿哥?” 秦吉了小声的喊他,将胤禔从回忆中惊醒。他已经不是过去无忧无虑,在祖辈关爱下长大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了,他成为一个封建帝国的皇子,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胤禔从水中站起来:“小秦,给我找衣服,要那个灰色的纱袍,穿着凉快!” “阿哥,您没带灰色的袍子……阿哥您说的是不是雪灰那个?” 胤禔眨眨眼:“那就是吧。我看都是灰色,反正就那个,天热儿,别用石青,闷得慌。” 这会宫中审美走的还是朴素大方,要求的是低调,虽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但颜色风格一定要素净。谁能想到几十年之后,会出一个那么喜欢花哨的弘历呢? 其实这么一想,自己这位未来可能出现的大侄子,说不定是被朴素风逼的逆反了。胤禔自己想着,就呵呵笑了起来。秦吉了正拿回了袍子,看见阿哥正在笑。难道穿新衣服也能这么开心吗? “施卿看看,这虎乃是朕的大阿哥所获,你看如何?” 施琅此来就是为了重整水师报仇的,自然不遗余力的说好话,什么“皇长子勇武过人,颇有皇上风范啊”,什么“见皇长子如此,太子殿下必定更勇猛”,又是“圣上督子甚严,皇子们文武兼修,让臣子汗颜。”云云,说的儿子施世纶简直没耳听。 康熙道:“施卿,康亲王在东南已经推进至金门一线,而且正月的时候,郑经已死。朕想,也到了出兵收台的时候了。” 施琅却道:“皇上,臣有下情禀报,就算郑经死了,可郑经长子郑克臧为人明敏果断,岛内都说他有郑成功遗风。他在岛内颇得民心,而且他自少年时就监国于岛内,于军务民政颇有建树。此刻若是贸然攻台,岛内哀兵众志成城,这……” “施琅,朕问你,如果郑克臧也死了吗?” “皇上此言当真?”施琅大为震动,“是臣失言了,天子一言九鼎,臣只是、只是太震惊了。” “哈哈哈。”康熙笑道:“连朕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自毁长城。来人,将太子和大阿哥都叫过来。” 等胤礽、胤禔都来了,康熙就道:“曹寅,你来说吧。” 曹寅就道:“是。据我军探子回报,自正月郑经去世,他的次子郑克塽的岳父冯锡范联合郑成功诸子,说服了郑成功之妻董氏夫人,废黜了克臧王位。 但郑克臧拒绝交出玺印,冯锡范联合郑聪等人,在董太夫人的默许下,攻击郑克臧是螟蛉子。岛内说郑克臧是自杀,不过据朝廷所获的消息,他是于暗室之中被绞死。” “施琅,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尽管说。”康熙指着曹寅道:“既然要派你去福建,自然要让你知晓各方面的情况。” “臣想请教,那郑克臧之妻呢?”施琅问:“克臧之妻,乃是郑成功的谋士陈永华之女,永华也是郑经的老师。虽然陈永华已死,但以他在岛内的威望名声,不应该没人站出来说话。” “曹寅先不要说。”康熙看向了两个儿子,“太子说说,为什么没人为郑克臧和他的夫人说话?” 胤礽想了一会:“回汗阿玛,儿臣觉得,一定是岛内认为我朝承天景命,康王既然已经推至金门,他们岛内必定保不住,自顾不暇,又怎么会顾及他人!” 康熙点点头,没有下评语,他又问:“胤禔,你怎么看?” “回汗阿玛,儿子以为,不可能岛内一个有良心的人都没有。”胤禔想了一会道:“但就算一个人有良心,可他也要顾及自家身家性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而且,儿子觉得,或许郑克臧就是因为太过刚毅果断,所以才会为人所忌。毕竟那些人是他的亲祖母、亲叔叔,克臧是不是郑经亲子,难道郑经本人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用这个说嘴。 这些人必是觉得郑克臧继位,只会妨碍他们继续掌权,为了个人私利,他们宁可拼着前路渺茫,也要杀掉郑克臧,扶持一个软弱之人继位。私心才是祸害。” 封建军队而已,当他们是有信仰、有严明纪律的p?树倒猢狲散,谁会为指望不上的人拼上全家性命,何况连亲奶奶、亲叔叔都放弃了他,安知家将们没有揽权之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2 章 皇帝依旧没有表态, 只道:“曹寅, 你继续。” “是。郑克臧之妻在克臧被杀之后, 殉夫而死—也有说是被逼杀。据说当时已经有了身孕……”曹寅叹道:“施将军, 那些人的确是私心太重, 祖母可以说孙子不是亲生, 叔叔可以看着侄儿后嗣断绝。” “那是郑家自己作死。” 施琅想到自己被杀的父亲和兄弟,此刻五味杂陈,“既如此,说明岛内已经没救了。郑克塽不过是黄口小儿。皇上,臣敢用身家性命作保, 此次攻台必成!” “好!”康熙笑道:“施琅你有如此气魄, 朕也就放心了。朕此刻便拟旨, 令你任福建水师提督, 与福建总督姚启圣一并负责攻台之事。你先回京安排一下家小, 待朕旨意一到兵部,即刻启程。” “臣万死不辞!” 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呆湾的事情,可胤禔能想象,这也不是康熙脑袋一热, 只看消息如此详实,就知道暗地里没少花功夫。 施琅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汤泉驻地,康熙看着胤禔道:“你射虎的事情, 朕都知道了。弓箭练的不错, 不过太过轻率了, 当时如此危险, 倘若你反应不及,当时老虎突然暴起,你又该如何!” 说话间,皇帝已经已经带了火气,胤禔怕带累自己的伴读和侍卫,马上道:“汗阿玛,那会奇里侍卫和巴特他们都打算扑到儿子身上了,他们还是很忠心的。” “哼哼,要不是冲着这份忠心,你以为朕会轻易饶了他们!”皇帝没有刚才那么火,只是哼道:“只是一人开导他们十小板。” 胤禔没话说了,这可真是……爱子情深。他想起前些日子在武英殿看过的御制纪非录,是洪武皇帝朱元璋记载自己那些藩王儿子、侄孙“丰功伟业”的。 什么藩王强抢民女、什么让外男住在自己内院-这干什么就没人知道了,要么就是藩王打死自己的长史、典薄等等属员,还有的弄只老虎在高墙大院里,让侍卫搏杀。 如果不是清朝王公都被拘在京城和盛京,按照康熙这种处理办法,哪怕儿子受罚,近枝亲王郡王也会闹的没边。反正有属员兜底扛罪。 “走罢,该去太皇太后那里了。” 刚到汤泉,老人家也觉得累了,晚饭后没说几句,康熙为了让老祖母早点休息,就抓着孩子们离开,美其名曰:问问功课。 这份精力真是让人敬佩,最后胤禔是打着哈欠回到住处的,他还不能休息,而是叫来秦吉了:“全都也挨打了是不是?” “回阿哥话,全都、奇里侍卫和几个跟着的侍卫,还有您的哈哈珠子都挨打了。” 胤禔叹口气:“也是怪我。你去找找,应该有跌打损伤药之类的,多拿点,跟我走。”看今天这架势,这几个人明儿是不会有养伤优待的,自己还是送点东西过去吧。 奇里几个人倒是躺在一块,晾着屁股养伤呢,他们倒没觉得多羞耻。自古以来都是主辱臣死,秦国太子反对变法,被削掉鼻子的是太子的老师;唐朝太子要杀老师,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他们不过是被皇上教训了几小板,实在也没法说什么。这倒不是奴性坚强,而是这年头有人会想自己能和皇帝讲道理吗? 那绝对没有。 胤禔进来的时候,几个人还哼哼哈哈的说话呢,看见阿哥进门才觉得自己这幅尊荣很不妥当,一个个龇牙咧嘴的要换衣服。 “好好,都别动了。”胤禔对男人光溜溜的屁股没兴趣,他将药酒和药丸递给伺候的小太监,“帮他们敷上,把药吃了。内服外敷,万一明儿还有行猎这种事,你们也不会太难受。” “别说话,也不必谢恩。”胤禔走过去,将巴特按在床上不准他起身,道:“这事儿归根结底怪我,我今天有些行险了,这不好。” “阿哥这么说,奴才心里倒过意不去了。”萨宾图道:“原本哈哈珠子就该替主子周全,结果今天我开始也被吓傻了,反而愣了好一会。”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们吃了药,摸上药酒好好休息。”胤禔留下一句话干脆的走了。 奇里还以为这位皇子特特跑过来施恩,没想到说走就走,半句废话没有。倒是个真诚的人,奇里心道,侍卫伺候主子,就怕遇上那种表面温和,内里隐忍狠毒的,又或者外头看着文雅、内里暴虐,真是没处说理。 “主子,您也该回去休息了。”秦吉了道:“万一明儿,”他话没说完,就被胤禔打断了。 “嘘,你听。” 远处传来一点点歌声,是蒙语,挺欢快的。居然还有伴奏,就是听不出是什么乐器。胤禔顺着歌声走过去,什么人敢在驻地这样欢歌,难道? 等走到有火光的地方,胤禔一看人就知道,果然如此。康熙坐在上首,下头燃着篝火,有个人正在唱歌,而曹寅和容若表哥也在坐,还有个外国人,还有几个人不太认识。 “诶,保清!”皇帝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长子,招手叫他过来:“你怎么还没睡觉?” “儿子睡不着,出来散步,听见有人唱歌就过来看看。” 康熙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赶巧,保清,听听这是什么歌?给朕说说。” 胤禔竖起耳朵细听,一字一句的说道:“美丽的姑娘,我的太阳。你俊俏的身影,何时才能来到我身旁。” 皇帝恶作剧一样看着儿子,火光将胤禔的脸照的通红,康熙哈哈大笑:“快瞧,咱们大阿哥也知道慕少艾,居然脸红了!” “我才没有想着漂亮姑娘,您捉弄我,这明明唱的是海骝马!”胤禔大声抗议:“阿玛捉弄我,他明明唱的是矫健的海骝马,奔向前方!才不是什么姑娘。”这歌怎么后半段莫名从马儿变成姑娘了。 结果就是皇帝和底下坐着的大臣,侍卫,甚至那个洋人都哈哈大笑。 胤禔鼓起脸,他都没来得及开始一段美丽的恋情,哪来的什么俊俏的姑娘可以想。或者觉得阿哥太窘迫了,那唱歌的蒙古人停下嘹亮的歌声,向他走了过来。胤禔这才看清楚,这是个年纪不大的蒙古少年。 少年右手抚在左胸,弯腰行礼道:“皇子不必害羞,满蒙旧俗,向姑娘表白并非恶行。” “你是谁?”胤禔走下去,少年是典型的蒙古人长相,五官还算端正,长得也还让人顺眼,就是比胤禔高了大半个头。 “我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台吉,班第。” “达尔罕亲王的名字也是班第,你是他什么人?”胤禔好奇道。 少年台吉欠身:“我的阿布与额吉已经去世了。伯祖是科尔沁多罗郡王奇塔特,是忠亲王之孙。” 忠亲王就是太皇太后的父亲,胤禔算一下,这小子是太皇太后的曾侄孙。 “保清,班第与你同辈。他的曾祖父是太皇太后的三哥索诺木。”康熙道:“班第比你大几岁,如今能拉得十力弓。怎么样,被比下去了吧。” “儿子不这么想。”胤禔不服输的嚷道:“儿子觉得,就算输也只是输在我不会唱歌!”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似乎是个言行无忌的场合,众人都处在一种轻松的氛围里。那个洋人站起来说道:“皇帝陛下,以臣下的看法,皇子与这位王子,可以在明天比试一二。” “臣亦有此见。”高士奇也来凑趣:“皇上,以微臣浅见,说不定大阿哥真的只输在不会唱歌。”明珠是高士奇的恩相,他自然要出来维持场面。容若却不说话,只是微笑,倒是曹寅见他如此,心中叹气。 康熙自然喜欢自己儿子不服输,在众人起哄下,皇帝笑道:“那好吧,你们明儿比一比,看谁射中的猎物多。班第你敢吗?胤禔你呢?” “敢!” “敢不从命。” 康熙继续与心腹爱臣们说笑,而胤禔也和班第聊天,对方的满语和汉语说得都还不错,这就很难得了。 “皇子在找什么?”班第看胤禔左顾右盼,如此问道。 胤禔就道:“方才我听你唱歌,还有人伴奏,那是什么乐器?” 班第指着曹寅道:“是那位侍卫吹的乐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曹侍卫,班第说方才你给他吹乐器来着,我没听出来那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容若在旁笑言:“真是不够你好奇的。”他顺手从曹寅腰间摘下一个竹筒似的东西,“就是这个,埙,竹埙。” “等回京我也要学,这乐器真好,可以随身带着。”巴掌大不显眼,方便携带。完全是胤禔的理想型。 时间太晚了,如今还是半大孩子的胤禔被要求回去睡觉,临走的时候,班第喊道:“阿哥好好休息,别忘了,我们明天比赛!” “好!” 第二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胤禔要和班第比试射猎,都觉得有趣,非要做个裁判。 “两宫都来看热闹,班第毕竟是太后娘家人,阿哥不要太咄咄逼人。” 这是来自曹寅和容若的提醒,胤禔只是嬉笑:“多谢二位,我记下了。” 可以放点水,但不能太过,而且也要看这个班第为人如何。如果人家觉得相让是羞辱呢? 胤禔如此想着,与班第同时跨上了马背,在开始射猎之前,他们要先赛马。 一声哨响,两匹骏马箭似的飞了出去,周围的人挥舞着旗帜甚至上衣,大喊道:“快、再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3 章 班第的骑术要好过自己, 跑出一里地之后, 胤禔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他平时自负骑射过人, 但平时他骑马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 一则在京城里怕撞到人, 二来觉得速度太快在马上想吐。 今天算见识什么叫马背入履平地, 如果说胤禔能做到危险来临的时候,在马上保持稳定。那么,班第就是在高速移动的马上保持着绝佳的稳定。 心中的不服输被真切的激发出来,胤禔挥着马鞭催马向前,勉强能和班第保持半个马头的差距。 按照约定, 两个人要从行猎的帐篷跑到山脚下, 然后绕回帐篷。就在绕回来的时候, 胤禔的坐骑马蹄绊了一下, 眼看着胤禔向后仰, 要从马鞍上摔下去。 “阿哥!” 已经带马转过去的班第勒马向后,伸长胳膊猛地抓着胤禔的腰带,将他提回了马背上。两个人就停在了树下,胤禔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 他扶着班第的肩膀道:“谢了。” “阿哥何必这么拼命。”班第顿了一下才道:“您并不需要什么进身之阶,何必这样认真相争。” 这话说的奇怪,胤禔想要发问, 班第一挥鞭子, 骏马立刻飞奔而去。胤禔在后面夹着马腹“快跑!” 最后还是胤禔略胜一筹, 因为快到帐篷的时候, 班第突然降下速度被胤禔赶超了。康熙非常高兴的夸奖了儿子,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很高兴,还赏赐了胤禔和班第。可胤禔本人没觉得多开心。 康熙带着大家去狩猎,紧挨在他身边的是太子,胤禔有意落在了后面。就算冲着身边的侍卫和哈哈珠子,他也什么争先之心。 “喂,你干嘛要让着我。”胤禔带着人不追猎物,追的是班第。 小台吉被他烦的不行,他只要一搭弓,胤禔就先下手。皇子身边的侍卫、随扈足有几十号人,班第身边显得孤零零的,自然争不过他。 “怎么样,我说的吧?跑马你能赢、打猎你不行,我就是输,一定输在不会唱歌!” 班第被激的满脸通红:“你太过分了吧!” “放肆!”苏鲁喊道:“台吉就算是蒙古王子,也不能这么对皇子说话!” 胤禔看了他一眼,苏鲁马上低头闭嘴。比起来侍卫,哈哈珠子们更怕胤禔,虽然胤禔对他们从来都是笑呵呵的,从不折辱他们,除了上一次也不让哈哈珠子背黑锅,但这些少年还是怕他。 别说皇子,现在京中大族的子弟都有些散漫,可大阿哥每日一件事一件事办的极为分明。想做什么一定要做到,成年人未必注意许多,可孩子往往有动物一般的直觉。 哈哈珠子们知道,这位阿哥不是能随意哄骗、敷衍的主儿,所以胤禔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目前来说,身边的人不敢背着他弄鬼。 胤禔就道:“前头有条河,那里有许多猎物,实在不行还可以抓鱼。跟我走吧。” 这不得答案不罢休了,班第没办法,他一个小台吉,还是不要和博格达汗的皇子较劲。班第垂着头:“听皇子吩咐。” “你干嘛最后要让着我?” 随从们都在数丈之外,而且将这地方清理一遍,胤禔叫他们先围猎一些小动物,一会好交差。他和班第站在河边,胤禔冷道:“我不是嫉贤妒能之人,你赢就赢了,我佩服你,你最后让我做什么?” “你以为就没人瞧见吗?” 胤禔最生气的就是这个:“只要看见的都知道你最后有意相让,想在皇上面前出头可以,但你也不能拿我当傻子耍!” 来到古代,交通、通信都不方便,胤禔很忌讳有人拿自己当傻子来哄骗。而班第这种行为,简直是羞辱自己的智商往上爬,胤禔愤怒的看着他。 班第的脸涨的通红,这回不是愤怒而是羞耻,他做这种事是想为自己谋个好前途,但他不是有意羞辱胤禔。他张着嘴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觉得自己怎么解释都是开脱,只会越抹越黑。 胤禔看着班第的脸色由红变白,他道:“我知道你阿布和额吉都不在了,而且我也听说,你家里只能给你一个台吉的称号。为自己赚前程没错,可你把人当成傻子,只会让人厌恶,明不明白?” “……你为什么还教我这些?” “不为什么,不想欺负小孩。”他是被宠爱长大的,让他挤兑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真是做不来。把话说明白就行了,胤禔一摆手,扭头就走。 “阿哥你比我小!”班第跑着跟了上去,他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太子今天大显身手,和裕亲王一起射中了两只豹,太子又自己射中了一鹿四兔。恭亲王常宁也射中了两只鹿、十几只兔子。而满载而归的康熙,他老人家射中了几十只兔子和其他猎物。 看着那些有着柔软皮毛的小兔子,胤禔觉得这位皇帝上辈子一定是青草地……被兔子啃的坑坑洼洼的,否则怎么就这么喜欢射兔子! 众人的目光和夸赞都是太子的,胤禔站在树下乘凉,忽然觉得挺理解原主胤禔种种疯狂行为的。小孩子承受能力有限,在他年幼的时候发现父亲对自己好,但是对其他孩子更好,这种心理会影响一辈子。 不过就算挺可怜的,也无法掩饰原主沉不住气,当然,身在局中,谁又比谁看的更远。自己如果不是二世为人,难道他就知道谁强谁弱、该怎么不动声色的自我表现吗? “我不是想踩着你,把你当傻子爬上去的。”班第站到了胤禔身边,“我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 “看出来了。”胤禔平静道:“你做的那么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一看就是新手。” “……我阿布和额吉给我留了草场,那是科尔沁最好的草场之一。”班第慢慢说道:“我的祖父是索诺木台吉的小儿子,一向被偏爱。那草场就是祖父留下来的,可是如今阿布与额吉都不在了,我,” “你留不住这个草场了,对不对?” 胤禔看着班第笑的有点散漫:“这种事儿也常见,不说别人,就是我们天命汗少年时候也被继母赶出家门。至于汉人当中,聚居大族恐怕只会更多,比如衍圣公家。” “你想表现的好一点,还卖人情,希望有人帮你在汗阿玛跟前说句话,对不对?” 班第点头,他刚想说话就被胤禔打断了:“你不必说是谁想要侵占你的草场,我凭空都能猜出来,不是亲王就是郡王。班第,既然你坦诚相对,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没人会替你说话的。” “为什么?”班第下意识问了出来,他忍耐着不就为了请博格达汗做主吗,为什么不能! 胤禔看着他好像要哭了似的,叹气道:“因为博格达汗用不上你,却需要那些亲王、郡王稳定蒙古……” “那,那我就没有家了,我能去哪呢。”班第将马鞭甩在地上,干脆坐在地上捂着脸。 胤禔心道我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他拍拍班第的肩膀:“我要是你,就想法子离开草原,跑到京城来。就说……就说你仰慕博格达汗,愿意将草场献给博格达汗,想入京为博格达汗看守宫殿。信我,你要是这么说,我汗阿玛一定特别高兴。” “这有什么说法吗?”班第有点茫然,看大门为什么会让博格达汗高兴。 胤禔笑了:“看看,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 他无视了班第台吉读过书的抗议,告诉他:“阿史那的王子们都以为天可汗守门为荣,天可汗知道吗?唐太宗李世民你总知道吧!” 班第这回点头了,他也不傻子,胤禔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我去了。” 胤禔不耐烦的摆摆手:“祝你旗开得胜。” 班第鼓起勇气往前走,刚刚到达人群边缘,就听远处有一太监骑马过来报信,那太监跪在博格达汗跟前,大声道:“禀主子,巴林公主、端敏公主到了!” 巴林公主就是固伦淑慧长公主,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也是老太后唯一还在世的孩子,因为第二次嫁给了巴林郡王,于是人称巴林公主。 而端敏公主是简亲王济度的女儿,被顺治收养为女,封为和硕公主嫁给了达尔罕亲王班第。她的同母弟弟简亲王德塞早逝,如今的简王喇布是她的庶弟。 听说这两位姑奶奶到了,太皇太后头一个就握住康熙的手:“是你把她们召过来的?” “是,孙儿想着您与姑妈也有几年没见了。如今巴林旗地那边,达什喇布坦也能顶上来,孙儿想姑妈正好可以回京居住,多陪陪您。” “真的!”不说太皇太后,就连旁边的皇太后也唏嘘不已,大臣们纷纷奉承皇帝孝顺。 只有人群边缘的少年台吉脸色惨白,他完了,草场保不住了……班第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树下,胤禔瞧他这副样子,奇道:“你怎么不去说啊?谁把你给吓成这样。” “阿哥其实说错了,要占了我家草场的不是亲王郡王,而是达尔罕亲王的福晋,和硕公主。”班第绝望的告诉胤禔,是和硕端敏公主要他家的草场。 胤禔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姑太太和名义上的姑姑,几个孩子跟在太子身后行礼完毕,胤禔就大大方方的站在胤礽身后打量两位公主。 巴林公主长得很像太皇太后,也是知天命年纪,看上去蛮慈祥的。此刻母女两个正在拉着手说话,还落泪了,旁边人都在劝着。 而与皇太后说话的就是端敏公主,这位公主说她顾盼神飞是假的,说她盛气凌人是真的。淑慧公主看见他们几个的时候,还笑着拉过来挨个看看。端敏公主也就给太子一个正眼,其他人都不在她眼里。 可惜,皇太子也不是很吃这一套,出来的时候,太子低声道:“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是什么不得不敷衍的麻烦东西似的,看人的时候总像斜着眼居高临下,胤礽在这方面非常敏锐。 季兰拉着二格格:“老皇姑和太皇太后必定有话要说,皇太后也得拽着端敏公主,汗阿玛也得陪着,这一叙话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要带妹妹去打猎,你们俩去不去?” “我去!”胤礽将礼物扔到小太监,兴致勃勃道:“我和你们俩一块去。大哥你呢?” “我?我那几个哈哈珠子不是被打了嘛,我去瞧瞧他们。要是来得及就去找你们。” 实际上胤禔找容若去了,他表哥正在百无聊赖。一等侍卫不必每时每刻的守在皇帝身边,他坐在侍卫帐篷里,靴子也脱掉了,似乎正在和张纯修说什么。 “给阿哥问安。” “张侍卫免礼。我来寻表哥,想问件事。” 张纯修很知机的寻了个理由出去了,胤禔坐在容若身边问道:“表哥,端敏公主是不是很不讲道理啊。那个小台吉说,端敏公主在旗地可着劲儿折腾,都没人敢管。” “她啊。”容若一脸不忍卒闻,“她可不止这样,自从她弟弟德塞亲王去世之后,脾气愈发怪了。和简亲王也合不来,这也罢了。连你汗阿玛都和她处不好,离着这么远啊,都对端敏很有意见。据说旗地上对她也是敢怒不敢言,达尔罕亲王都不乐意和她打照面,夫妻俩各过各的。” 这样啊,胤禔想了想,就将班第台吉的事情说了,问道:“像他这样,如果对汗阿玛说想要入京效力,汗阿玛会不会答应。” “……”容若盯着表弟半晌没说话,最后笑叹道:“难道真的是外甥像舅吗?傅拉塔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先别管那些,人家问你呢。不过,傅拉塔是谁啊?” 容若道:“是我们的表哥,大姑太太嫁到了伊尔根觉罗家,就傅拉塔一个儿子。如今已经是内阁中书了。你要是想帮台吉一把,就照你说的让他去。否则在端敏手上,还不一定怎么样。” 胤禔一溜烟又跑了,留下容若继续放空。 班第正在自己的住处,胤禔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不说话不吭声。胤禔再次感慨了一下,我真是太善良了。 “你犯愁有什么用啊?”胤禔用靴子尖摆弄石头:“听我的,你现在就去见皇上,照我告诉你的说。去啊!” 班第坐在原地不动,好一会才道:“你不知道端敏公主是什么人。达尔罕王都管不了她,她在科尔沁旗地说一不二,比博尔济吉特世袭罔替的王爷们还要……反正她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你可真傻。”胤禔笑笑:“她为什么能这么傲慢,难道她地位很高?不过是个和硕公主。她能在旗地耍威风,因为她是大清的公主,是先帝的养女。我也没让你和她谈,你就去找皇上,皇上不好直接把她怎么着,却能庇护你,要不然你甘心便宜她吗?” “好好想想。” 胤禔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午是家宴,因为班第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台吉,他自然也参加了。胤禔看着他,这小子是真的惧怕端敏,恐怕不会说的。没想到,宴会之前,班第就在厅中跪下。 “博格达汗,臣下见到了博格达汗的威仪与勇武,小臣愿意将草场献给博格达汗,只求为博格达汗看守宫殿,略尽绵薄!”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而康熙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个大笑容,而端敏公主的脸色好像被人迎面抽了十几个耳光,一张脸都僵硬了。 “班第啊,你怎么想起入京侍奉了?” 太皇太后听见有人这么倾慕她的孙子,自然也很高兴,不过将草场献上就用不着啊。康熙又不会自己跑去草原上放牧,太皇太后倒也没多想,觉得或许是小孩子为了表达情感就这么说了。 “臣下仰慕博格达汗治下,在草原上能做的有限,臣下觉得如果能入京为博格达汗效力,才不负我阿布与额吉的期望。”班第越说越溜:“他们希望我能为博格达汗尽忠,方不负多年来我们得到的庇护。” “好、好,”太皇太后笑道:“皇帝,你看这孩子如此诚心。他也有十三了,原想再过两年,现在看来,就让他进京做个侍卫正好。” 原想? 胤禔和班第不约而同的想到,为什么要原想呢?马上谜底就揭晓了。 康熙道:“朕原本就想过几年让你入京,到时候有门好亲事给你。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来朕跟前做个侍卫罢,也算抚慰你父母的爱子之心。朕还记得,你父当年随图海攻打察哈尔王,也是战功赫赫。” 听皇帝提到自己父母,班第哽咽道:“阿布在世时也常说起那段日子,为博格达汗尽忠,是臣下的荣耀!” 胤禔却恍然明白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台吉、这个年纪、好亲事,天呐,这小子难道是给季兰准备的……丈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4 章 季兰带着二格格, 还有胤礽都在中午的时候打猎去了, 所以他们在宴会前都去洗漱更衣。幸亏季兰没听到, 否则她也能猜到, 胤禔如此想到。 班第的座位就在胤禔下手, 他发现这位阿哥的眼神又变了, 看着自己全是挑剔。班第不太明,只好疑惑的与他对视,最后发现胤禔的眼神里都是火星子。 让少年台吉想到了额吉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关于草原上大火的故事。一点点火星就能燎起的漫天大火。 等太子与格格们也到了,又是一圈作揖行礼—反正这种宴会也不是为了吃饭的, 最后饥肠辘辘的胤禔才吃上了自己喜欢的烤肉。 “阿哥的牙口不错。”班第小声道。 胤禔将割肉刀和筷子放下, 震惊的看着班第:“你这么夸人的吗?挑马呢, 还牙口不错!” 班第闭嘴, 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胤禔看着他叹口气, 万一这小子真是康熙给季兰挑的夫婿,这样可不行啊。 胤禔将将十岁,哪怕上辈子的年纪年岁加在一起,也刚到而立之年。难道从现在开始, 我就要做别人的老父亲了吗? “少说话,多听别人怎么说。”胤禔分给班第一块肉:“京城人都是小心眼,小心哪句话说错了, 他们记恨。” 班第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草原上亲王、郡王, 台吉们之间也有龃龉, 可言语之间只要没有指着鼻子骂街,最多在那达慕的时候摔一顿也就算了。还要记仇的吗? “……我说,其实你不是那么会作伪的人,谁给你出的主意,跑到遵化卖人情的?” “我的伯父,科尔沁多罗郡王。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他也不能为了我同端敏公主翻脸,只好让我来遵化求个活路。”班第说的郁郁,可胤禔想的有点多。 宴会已经结束了,胤禔和班第坐在汤泉边上聊天,大阿哥毫不客气:“我觉得你这位伯父就是想祸水东引,不管你成没成功,他都没有责任。 何况如果端敏公主碰了一鼻子灰,难道他不受益?京城也好,草原也好,都是一样的,皇上的眼色看到哪,跟风的人就飘到哪,那块云彩就会下雨。” 班第若有所思,他开始对自己的京城生活有所恐惧了,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小皇子的身上:“阿哥,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吧?” “喂,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班第修整了一下说法:“我是说,如果遇上什么事儿,我可以去找阿哥的吧?” “到时候再说吧!” 在遵化不像宫里那样,见一面还得过五关斩六将似的,季兰很容易找到了胤禔,小格格踢他的靴子:“我说,你是打算和那个蒙古台吉结安达吗?” “这几天就见你围着他转了,我说保清,你是不是忘了还有姐姐妹妹呢?”季兰很不高兴:“太子忙着跟汗阿玛见人,你也不见踪影,说我带着二格格去打猎吧,太皇太后又不放心。唉!” 你沮丧,我还郁闷呢。胤禔翻了个白眼,他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傻妞,你未来夫婿都被选好了都不知道!我是在帮你把关! 可这话胤禔敢对季兰说吗?绝对不敢……八字没一撇,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没办法,还是要迎接小姐姐疾风骤雨般的攻击,直到胤禔许愿带着她和二格格也去打老虎。 不过胤禔依旧非常幸运,康亲王即将回京,康熙带着一大家老老少少又回到了紫禁城,为了迎接康王这位功臣。皇长子愉快的窝在马车里打哈欠,可算不用带着季兰抓老虎了,百兽之王哪里是那么好抓的! “你就窝在我这,不打算出去骑马了?”隆禧看着大侄子,满脸都是喜欢,他的身体略有好转,也没有之前那么颓唐。如今就盼着富尔祜伦长大,也能和大阿哥一样聪明健康,他也就没什么可盼的了。 胤禔闭着眼睛道:“小叔不知道吧?汗阿玛说了,还是太子去迎康亲王回京,如此大概是抓着太子补课呢。我不用去,在您这躲个清闲。要不然季兰一定抓着我叨叨叨,别提多烦人了。” “我看,你倒是和那个小台吉处的不错,你也想到了?” 叔侄俩倒是颇为默契,谁也没点名了说,隆禧比病的最严重那会胖了一些,脸上也有肉了,车帘晃晃荡荡,阳光打在他脸上也没那么吓人。 他道:“这简直是老天给季兰掉来的夫婿,说是嫁给了蒙古台吉,博尔济吉特氏。又是有草场,又是忠亲王一脉,可此番居然能来到京城做官。这份机缘,真是千金难买。” “我是和班第接触一下才想到的,小叔是怎么猜到的?” 隆禧呵呵直笑:“我可是跟你阿玛一起长大的,何况咱们家从来就这样,只有一代一代联姻,血脉相融,才能保持旗地的稳定。要知道,喀尔喀三部一直有所摩擦,科尔沁一定要保持稳定。” 他没在往下说,胤禔已经明白了,康熙年间可还有个准噶尔部,这么一想班第虽然傻了点,不过对季兰来说,的确是个好选择。 “小叔,这回婶婶没带富尔祜伦过来,他们好吗?”胤禔问道:“之前在慈宁宫看见他了,和胤祺一起学走路呢。” 提到儿子,隆禧眉飞色舞的开始了滔滔不绝,叔侄俩就这么一路聊天回到了京城。 才回到紫禁城不到三天,胤禔还在分配礼物,他打的那只老虎,康熙发话让内务府处理好给大阿哥摆在书房里。而兔子皮毛,胤禔给惠妃送了好几条,冬天做个卧兔、围脖都挺好的。 还有让人用皮毛做的兔子摆件,小孩子玩的,胤祉和胤禛都有。慈宁宫养着的胤祺也有,富尔祜伦也得了一只,季兰和二格格更不用说了。 他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皇太子却要大清早被人从被窝里拽、不,请出来,然后收拾好去迎康亲王回京。 皇太子率领大臣前来,索额图、明珠,高士奇等等都在,内阁学士佛伦与明珠素来友善,此刻众臣都随皇太子站在郊外,各安其职、各有其位,一旦有了空缺就特别显眼。 “明相、明相?”佛伦低声对明珠道:“你瞧瞧那边是不是缺了个人?” 太子率领群臣郊迎康亲王,銮仪使自然要到场,索额图的弟弟、一等伯心裕正任銮仪卫銮仪使,可该他站班的地方,是空的。 这可提醒了明珠,明相爷顺着边上一溜看过去,正任内大臣的法保—也是索额图的弟弟,该站的位置上,居然也没人! 一直到康亲王出现,那两地方都是空着的,明珠笑了。 郊迎结束之后,佛伦做了个手势:“明相,要不然咱们明天就……” “澹人看呢?”明珠问高士奇。 已经在南书房安营扎寨的高士奇自然更老道,他笑言:“这不着急,现在说出来不过是些许小过,佛伦大人信我,你上奏,索额图敢说他弟弟跑肚拉稀!” 明珠道:“我亦如此想。” 三个人诡秘的一笑,就等着皇上什么时候发作索额图,对景儿扔出来,添油加火,好把索相给蒸熟喽。 安亲王、康亲王相继回京,对胤禔来说没什么大影响,他的日子还是一样,每天跟着阿拉木读书,带着哈哈珠子跟奇里侍卫练武,偶尔缠着容若出去走走,还能在渌水亭碰上曹寅,总而言之还是充实忙碌。 近来他还是跟着阿拉木读书,听阿拉木说起武英殿最近在忙着将各种典籍译成满语、蒙语,胤禔好奇问道:“一定很麻烦吧?我觉得有些词好像很难翻译的那么准确。” “我明白阿哥的意思了,你是说是不是满语中有些词没法对应的那么精确,意思有差?” “对。”胤禔是真的好奇,他总觉得蒙语还可以,满语有点绊绊磕磕的。 阿拉木笑道:“可过去没有指定标准法则的时候,先民也是要说话的呀。阿哥想过没有,或许这门语言发展的很完善,只是没有严整规范用法。而高皇帝确定的也是一个规范,至于蒙语与满语的确有很多词是相通的,但整体而言,两者并非完全相同的语言。而且,有时候满语一个词,能够表达几层意思。” “学士能举个例子吗?” “这个,”阿拉木想了一下,道:“比方说伤心,我给阿哥讲过,有许多表达方法。其中一种是这样的,akabi,这个词表达的是伤心。但它说的是由怒转悲,有一个过程。而程度上说的是,你的心像被寒冬冻裂的冰一般。” “那么与汉语相比呢?” 阿拉木笑道:“汉语的表达在三种语言中是最高效的,我带着阿哥读史书,常能见到如美姿颜、好笑语,寥寥数字就能将一个人勾勒出来。而且汉语已经发展千年了,读滕王阁序,一旦了解了那些字词的含义,就能了解那当中的美妙。那副极美丽的景象跃然眼前。” “这并非高下之分,只是不同语言的特征,我记得从前汤若望还在的时候,我曾经同他聊过他们国家的语言。其实都很有趣,不同的语言也是一门学问。” “……其实学士你很喜欢研究语言的吧?”胤禔终于有点明白了,“还有修书也是。如今修四书五经,你就觉得很厌烦。过去你给我上课也是这样,讲到史书和语言的时候就特别有精神,提到游记也非常开心,偏偏对经书不太感冒。” 阿拉木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千万别告诉你汗阿玛。”作为侍读学士,不喜欢四书五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胤禔点头,收到!“不过,以后学士看见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或者东西,别忘了告诉我啊。” “……要说起有趣的事,还真有一件。”阿拉木突然:“前段时间不是康亲王回来,太子率众臣郊迎吗?” “这事我知道。” “銮仪使心裕和内大臣法保当天无故出缺,”阿拉木道:“皇上当时没有发作。谁知道昨天心裕上了一道奏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让皇上极不高兴,特意召来索额图要他回去严斥、管教好两个弟弟。” 这是蛮有趣的,当时没发作,反而过后翻了旧账。心裕上书写了什么,让康熙这么不高兴? 心裕写的也不是密折,很快大家就知道了,他上书给皇帝,提出皇太子仪仗应当增加满官三十员、汉官二十员并校尉等应当配齐。 康熙在训斥索额图之后,表示太子年幼,毓庆宫因为地震的事情还在修整,此事暂时不必施行。 虽然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可结合令索额图教训弟弟的时机来看,就很难让人不多想。比如明珠,就和傅拉塔、佛伦等人密会了几次,容若看在眼里,心中忧虑。 “你说你一天天的这么犯愁,我们怎么活啊。”曹寅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说出来嘛。” 容若只是叹气,曹寅受不了了,他坐在容若旁边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心裕那事,太傅又找人联络一番?兄弟告诉你一句实话,你也可以告诉太傅,别折腾了。” “皇上不是不想给太子什么校尉,被心裕捅出来而生气。皇上觉得,心裕一个太子领衔郊迎的场合都敢开缺的人,也配谈论太子,他压根不诚心!皇上气的是这个。” 容若松了口气,他终于开口道:“我阿玛疑神疑鬼两天了,以为是谁把这件事捅出去,他怕触怒皇上,让皇上以为他盯着赫舍里家,算计太子。” 最后,这件事就在皇帝和索额图、明珠三方的努力下悄无声息的湮灭在其他消息中,而让众人目光回到朝廷正事上的事情,其实还是太子。 地震后毓庆宫修整完毕,皇太子又住回了毓庆宫,然后十一月康熙正式令詹事府筹备太子出阁读书之事。 紧接着自然是南方军队攻克昆明,三藩之乱至此基本终结。十二月报捷奏折传过来,康熙在乾清门前召集众臣,他亲自读了汉文捷报、令太子读满文捷报。自然又让皇太子博得一番赞誉。 而这些事情,和胤禔都没多大关系……对他的生活基本没有影响。因为他不需要作为重要的政治吉祥物出现在各种场合,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过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准备收台,康熙皇帝在腊月就宣布,明年二月他要带着皇太子一起前往关外,祭祀永、福、昭三陵,顺便要前往吉林宁古塔将军处视察防务。 而胤禔此刻站在康熙跟前,正在听皇帝布置任务:“朕带胤礽出巡,你在宫里也不准荒废学业到处乱跑,朕回来,要检查你的功课和骑射……不,主要是你的功课,该通读、背书的文章一定要背出来知道吗?” “儿子知道了。” 除了他还有胤祉和胤禛,一个六岁、一个五岁,都是白胖可爱的年纪。胤祉有些胆小似的,说话有点慢,而胤禛又太急性,有时候吐字不清楚。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样都是可爱的。康熙看着两个小儿子也是一脸笑容,他叮嘱胤祉“好生读书,也要注意身体,让大阿哥教教你射箭,慢慢来。” 又告诉胤禛“也要读书,还不到五岁,不必急着学拉弓。每天描红写好字就行了。” 反正是喋喋不休嘱咐了一大堆,上到太皇太后、下到儿女妻妾,没有一处拉下的。而等到康熙一走,胤禔才发现,虽然说是皇贵妃佟佳氏掌管宫务,可康熙交代照看皇子、格格,乃至于传递信件的,都是总管太监顾问行。 这也就决定了,胤禔如果想要出宫转转,骑马打猎,并不需要通知皇贵妃,只需要和顾问行打个招呼,带上人马即可,倒是替胤禔省事儿不少。 这天也是一样,胤禔派人通知了延禧宫,免得惠妃找不着他着急。然后带上侍卫和哈哈珠子,准备出宫,刚到头所门口就被三阿哥胤祉给拦住了。 “大哥能带我一起去吗?”刚满六岁的小不点抬着头问。 胤禔蹲下笑道:“不行。哎哎别哭,大哥告诉你哦,要是你出痘了,我就敢带你出去。现在不行。” 后头三阿哥的嬷嬷松了一口气,她害怕万一大阿哥头脑发热答应弟弟了,她们可怎么拦着哟。 将嘟着嘴的小不点交给嬷嬷,许愿说有什么好玩的带回来给他,胤禔才算能脱身。他出门的时候往三所看了一眼:“诶,你们发现没有,四阿哥就不总出门。” 秦吉了小声道:“阿哥,四阿哥不是不出门,是一早就被接到永和宫去了。” 哦,看来他们母子还挺亲近的,胤禔也没往心里去,随口道:“那永和宫很热闹啊,戴佳氏庶妃的七阿哥也养在永和宫,四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凑在一起应该也蛮有趣的。” 直到他们骑马出了神武门,秦吉了才道:“阿哥说错了,六阿哥不在永和宫,皇上在他满月之后就把六阿哥交给皇贵妃照看了。” “啊?胤禛出生那会,孝昭皇后尚在,德妃尚未进位,这也罢了。六阿哥出生她已经是德嫔了……汗阿玛心思可真难猜。” 苏鲁却道:“阿哥,或许是皇上盼着皇贵妃也早日生子,才把六阿哥送过去,民间常有这么做的。” 胤禔没说话,他发现侍卫奇里的脸色不太好,发现胤禔看了过来,奇里斟酌再三还是道:“禀告阿哥,庶妃戴佳氏,论起来是奴才的长辈,姑姑辈呢。” 对哦,这也是个戴佳氏……戴佳氏在康熙十九年就被拔出包衣旗了。胤禔最后笑了一下:“这倒是巧了。” 一行人自神武门而出,顺着什刹海跑到了京城北郊,这地方还是荒地。有水有鱼,有兔子、鹿,甚至有人说还有野猪。 初春并不是打猎的好季节,从来只有夏猎、秋狝,冬狩,春天是万物复苏、繁衍的时候。不过胤禔这次过来也不是为了打猎,纯粹是带人出来跑马散心。 不过,有这种念头的,好像也不止他一个人。就在他们刚刚到了这片荒地,就听见了另一伙人的大呼小叫。 “侍卫,快!”奇里马上令侍卫护军变成一个保护圈,将胤禔围在中心,然后奇里打马向前,高喊道:“对面的是谁?我是二等侍卫奇里!” 不一会,对面也高喊道:“我们是康亲王府的人,奉阿哥巴尔图前来跑马!” 侍卫们也没有解除戒备,直到对面巴尔图露面了,胤禔道:“散开吧,那是康王府的阿哥。” 胤禔举目望去,不止一个熟人,除了巴尔图之外,上次在舅舅明珠家中见到的那个格格也在,还有几个男孩子也挺面熟,另外就是在王府格格身边的女孩子,好像就是、是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 “大阿哥!” “揆方表哥!”方才揆方一直被人挡在后头,胤禔才看见他。 众人各自带着侍卫在围出的地方尽情跑马,大家年纪都不大,也没有那么多穷讲究。胤禔就看见一个人挺陌生,比揆方似乎还要略大一些,和自己差不多高,可见也很健壮。 “那人是谁啊?揆方身边那个。”周围没人回答他,这帮小子跑比谁都快。 侍卫们也不认得,胤禔只好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然后在康王府格格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带马上前道:“阿哥,那是小女的二哥,索伦图。” “哦?啊,我记得你!”胤禔恍然道:“你是……我是说,索伦图是科尔坤尚书的次子?” 女孩子微微欠身:“正是。” “阿哥若是无事,我就去跑马了?”康王格格如此说道,胤禔笑道:“格格自便。” 两个女孩子都走了,不一会就扬鞭疾跑,别说,让胤禔看,这马骑的真是蛮好的。“如今京城的格格里,是不是都能有这样的好骑术?” “回阿哥的话,京中有些人家已经不许女孩子出来跑马了,最多在自家庄子上走一走。”苏鲁毕竟在外头,对京城风气比别人要了解:“还有些人家,压根不许女孩子骑马,怕出个什么意外,将来影响选秀。” 胤禔没说话,好一会,哈哈珠子们才听他们阿哥“啧”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5 章 “你怎么自己在这?” 胤禔寻了一圈, 发现揆方跑没影了, 这不对啊, 他就是要走也会和自己打个招呼。胤禔转了一圈, 在侧后方发现了那个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 也是独个…… 哦, 不。胤禔反省一下,果然他也被统治阶级给腐蚀了,人家格格身边有家人护卫。反正就是小格格一个人骑在马上,康王家的丫头不见踪影。 听见胤禔靠近过来问话,这位挺可爱的小格格叹了口气, 指了指前方。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她的哥哥索伦图和王府阿哥, 各家少爷们大笑跑马, 都要玩疯了。 而斜前方, 揆方不知道正在和康王家的格格说些个什么,两个人笑的也很开心。 “……”胤禔目瞪口呆,他可不觉得揆方能和王府格格聊学问聊的这么开心,这小子没比自己大多少, 这本事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那个,格格想跑马吗?还是打猎?”胤禔收回目光,决定在身边的小姑娘面前表现一下。 没想到这位小格格掩口而笑, 就是不说话, 周围的人也在笑。 胤禔的少男心哗啦碎了一地,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丑了。难道“男人的表演在女人的眼里, 和大猩猩差不多”这句话是真的吗?不分年纪的吗? 受伤了、受伤了,胤禔勉强维持笑脸,告诉明府下人道:“告诉表哥一声,我先走了。” “……阿哥!”小格格似乎有点不忍心,喊道:“听说阿哥骑射过人,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到兔子。” 胤禔当时就笑的生龙活虎:“好,格格放心!” “咱们阿哥知不知道,宗女虽然可以自行娶嫁,可皇子的婚事怎么也得皇上做主?”苏鲁喃喃自语,又像问沉默寡言的巴特。 巴特摇摇头,苏鲁叹口气:“我说你吱一声行吗,就吱一声,别沉默是金,我上哪猜你什么意思!” “阿哥未必有什么心思。”巴特难得多说了几句,然后又闭上了嘴。苏鲁翻了个白眼,他就奇怪为啥他家阿哥只爱带着他和巴特在身边,像萨宾图和帕勒塔,大阿哥似乎不太爱用。 就算帕勒塔更擅长读书,可萨宾图可是射箭的好手……真奇怪,都说皇上心思难猜,苏鲁觉得,大阿哥的心思也挺难猜的。 胤禔保持了整整两天的好心情,或许每一个男孩子第一次在女孩面前表现自己都会这么高兴吧,这感觉和他带着季兰去打猎不一样,真不一样。 当然了,胤禔并不是恋爱了,对方才多大。他只是出于“我终于对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献殷勤了”,觉得很开心,仅此而已。 恋爱心理还在青春期的胤禔,别指望他能有什么更深的感悟和想法了。 哪怕康熙不在宫里,可两位太后还在,皇贵妃还在。这意味胤禔每隔几天就得老老实实呆在宫里,不能乱跑,因为要去问安。 这天就来到了承乾宫,胤禔和季兰并排走在宫中长道上,他问道:“承乾宫什么样?你之前去过没有。” 当胤禔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常常和他混在一块的季兰格格马上知道,他要知道的不是承乾宫而是皇贵妃怎么样。 “挺好的。”季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承乾宫比景仁宫和延禧宫略小一圈,不过布置的很精致,还有外头的梨花很美。”然后她低声道,“皇贵妃也是。” 明白了,那就是皇贵妃人不错。两个人来到承乾宫的时候,二格格带着胤祉也来了,胤禛也来了。 不止承乾宫的院子略小一圈,它的主人也略小。佟佳氏皇贵妃身量并不高,很娇小,脸上带着笑。表达亲近与孝昭皇后差不多,都是请客吃点心,问问日常起居,也是同样的常规流程。 承乾宫与延禧宫、钟粹宫、永和宫都在东六宫,所以问安结束之后,几个阿哥、格格正好顺路回自己母亲那里。季兰也带着太监和胤禔拜拜,回了慈宁宫。 “看见揆方了?我进宫之后他才出生,都没见过那孩子。”惠妃拉着儿子聊天,胤禔却好奇的问了一个问题。 “额娘,不是说六阿哥给皇贵妃抚养吗?我怎么没见着他。” 惠妃笑道:“是皇贵妃抚养,六阿哥在兆祥所呀。皇贵妃抚养他,也只是应名而已,你汗阿玛许是觉得放个孩子给皇贵妃抚养,也能带来个孩子呢。” “那八弟怎么……”胤禔一指:“他怎么养在您这。” “你这个傻孩子,六阿哥比你八弟大一岁呢。”惠妃乐不可支:“等再过几个月,你汗阿玛回来,他也得去兆祥所了。” 惠妃看儿子好像还是不明白,就道:“就像胤祉被接回宫,胤禛留在宫中抚养一样,说是孝昭皇后看护抚养,难道是让他们住在坤宁宫里?宫中的孩子自有嬷嬷、太监,宫女跟着伺候,你呀,要是留在宫里,额娘也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胤禔这回有点明白了,虽然他觉得这种举措并没有什么用处,什么防范亲生母子过于亲密,扯淡。 回到头所,胤禔先把秦吉了提溜过来,说他信息不准确。“六阿哥在兆祥所,你却说他养在皇贵妃身边,只知道人云亦云,消息却完全不准。万一有什么大事,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奴才明白了!”秦吉了如醍醐灌顶,马上明白他们阿哥的意思:不止要消息迅速,还要准确。 胤禔赶紧提醒他:“我不是让你干什么,小秦你千万牢记,只是听消息,确定消息,什么都不要做!” 秦吉了郑重的表示,自己牢记在心,绝对什么都不干,只是听消息。 其实这个办法已经有人在做了,并不是后宫而是前朝,胤禔的亲舅舅明珠、以及亲舅舅推荐给康熙的高士奇都是这么干的:花钱买皇帝身边的消息,打听皇帝读了什么书,其他的一概不问。 要不怎么说外甥像舅……不,其实是善良的人有着同样的善良,狡猾的人却有不同的奸诈。 胤禔从来不用奸诈这种词描述自己,他牢记这某位“著名贪官”和大人的教诲,要多用好词形容自己,什么忠诚啊、什么善良啊、什么清廉自守啊等等。 毕竟人设这种事情,要骗过别人,先得骗过自己。只要你自己信了,别人也会相信。 比如现在,康熙在五月带着太子从关外回到京城,除了处理朝政之外,就是抓着儿子查问功课。一边夸皇太子在他跟前读书习字,练习不辍,从来不去早睡。另一边问胤禔是不是到处乱跑了。 “瞧您说的,不信汗阿玛看看三弟,儿子一直带着三弟拉弓来着!”胤禔露出两颗白牙,一副我是好哥哥的样子:“皇命在身,怎么会敷衍呢,儿子不会做那种事的。” 康熙翻着胤禔的窗课本子,闻言就道:“行,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一会胤祉不能拉弓二十次,朕先罚你。” “你看看,你这写的是诗吗?”皇帝指着窗课本子,“怎么和打油诗似的。容若那么会写诗,怎么明珠也好,你也好,半点都不如他。” 这种事情需要天分,胤祉没说话,不过康熙自己对儿子的诗词歌赋没什么过分要求,能在宴会上对一句柏梁体就行了。康熙本人的诗词水平也就那样,感情充沛的时候就写的稍微好一点。 胤禔看着站在康熙身边的皇太子,他记得曾经看过一些资料,说胤礽本人特别有才华,会弹琴-钢琴哦,诗写的也好。 可惜,文艺青年的承受能力和执政、军事水平,从来都是和文艺水平成反比。好一点的就是曹操,糟糕的那就是李煜、赵佶之流了。 “字写得还不错。走罢,让朕瞧瞧,你现在能连着射多少箭了!” 京城多拉尔家。 萨宾图正坐在家中院子里,他刚刚射完了今天的二百支箭,汗流浃背的光着膀子休息。小厮们都不敢上来,他们少爷这几天心情不好,没人想当出气筒。 摆弄着弓弦,萨宾图想起了昨日和阿玛的对话,是他先去找阿玛的。 他就想不明白,苏鲁一个只会捧着阿哥的小子,读书练武都不出色;巴特倒是骑射过人,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整天就像没长嘴似的。 怎么大阿哥就喜欢用他们俩呢?自己和帕勒塔无事就被放假,可阿哥出入行动都带着巴特和苏鲁,明显对他们更亲密。 帕勒塔自不必说,正黄旗富察氏与镶黄旗富察氏原本都在正蓝旗,两家有亲,能人辈出,哪位长辈提携一下就不缺他的前程。可多拉尔家多数是中下级官佐,萨宾图的前程得他自己来赚。 他不擅长读书,将来不管是做笔帖式还是考科举都不成,可走侍卫一途,以他家的背景,他本人的资质,恐怕也是个给人打下手的命。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可大阿哥不用他,他要怎么办呢? 他的阿玛就道:“儿子,你反过来想,如果你有小厮,你是喜欢用总是围着你转、说话好听,又是你奶兄弟的。还是喜欢用忠心寡言、不乱说话的。还是喜欢用平平常常,用也行、不用也行的?” “你觉得自己射箭是好手,可我听说大阿哥身边的奇里侍卫更是好手,你的年纪能有他那么厉害吗?你自己不往前走,大阿哥说你可以不进宫,你就和富察氏的小子一样不进宫,你还指望大阿哥用你?” “你既然明白帕勒塔不需要等着大阿哥提携,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一样呢?”他阿玛继续说道:“在你发现自己错了之后,就该马上去大阿哥跟前侍奉,难道大阿哥还会把你给赶出来?” “唉,儿子你得明白,你、或者说咱们家的处境,急需大阿哥或者明相提携一二。”他的阿玛最后说道:“可大阿哥却不是非得用你不可。” 萨宾图将弓收好,起身吩咐小厮道:“替我准备,我这就入宫!” 宫中乾西头所。 胤禔正在换衣服,巴特进来道:“阿哥,萨宾图在外头。” “我不是给他放假了吗?”胤禔看着秦吉了帮自己整理腰带,道:“怎么现在来了。” 巴特站在门口不动,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干脆就阿哥让他干嘛他就干嘛,除此之外一句话也不多说。 “让他进来罢。”胤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穿着蓝色两开裾,一点不显眼。 萨宾图进来就跪下了,胤禔赶紧让全都把他拽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奴才想为阿哥尽忠。”萨宾图先自己剖白一番。 天地良心,要说四个哈哈珠子里,胤禔的确喜欢苏鲁和巴特,一个是他的奶兄弟,这在这个时代关系是很硬的;至于巴特呢,他安静。而帕勒塔,胤禔总给他放假,是因为帕勒塔提过将来想去试试科举。 萨宾图……胤禔还以为他将来也想去考个武举之类的呢,他想着既然这样,就给他们更多的时间自己多练练呗。 没想到,就因为他没和萨宾图聊过,因为平时萨宾图也不是多话的人,居然弄岔了。 “你想得太多了,帕勒塔和我说过要去考科举,我还以为你也要去试试武举。”胤禔无奈道:“你要是没这个心思,就和巴特一样,将来给我做侍卫好了。” 萨宾图一万个愿意,胤禔也没别的好说,直接让他们跟着自己往国子监去了。今天国子监说是刑部尚书魏象枢讲宋学。胤禔非常好奇,如今的人讲宋学,就好像现代人研究古代,有什么不一样呢? 国子监就在皇城北边,安定门内,远处零零落落还有什么财神庙。 胤禔带人打马来到国子监的时候,居然在门口看见了班第。这位蒙古台吉被康熙赐官一等侍卫,前段时间跟着皇帝、太子东巡去了。 “你怎么跑这来了?”胤禔笑问,“打算弃武从文?” 班第不好意思的笑道:“阿哥别埋汰我了,是皇上说的,让我多读点书。今天休沐不必当值,我向曹寅侍卫请教一下,他说魏尚书讲学,所以我过来听听。” “……曹子清?”胤禔哭笑不得:“他怕不是在捉弄你。” “不会吧。”班第道:“容若兄当时也在,他也这么说,他还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呢。” “行叭,那就是我表哥高估你的水平了。” 班第这就不开心了:“阿哥,我真的是读过书的,我都会读史记了!” “算你厉害。”胤禔仰天长叹:“希望魏尚书和学士、庶吉士们别把咱俩给赶出来。” “不会的。” 班第很认真道:“东巡的时候,有人说魏尚书举荐的刑部侍郎敷衍部务、是个庸官。原本要追究魏尚书举荐之责,可是太傅对皇上说,那人的确老了,当年也是勤于王事。因为衰老而不能供职,让那个官员致仕就行了,追究魏尚书大可不必。既然如此,不看僧面看佛面,魏大人不会赶你走的。” 胤禔沉默了,魏象枢是出了名的清官,他万万不会、也没钱向明珠行贿。看来他舅舅除了争权夺利、喜欢敛财之外,还很有勇气仗义执言。 果然,人都是多面的,不能只盯着一方面来看。 两个人寒暄之后就进了国子监,侍卫和哈哈珠子都被胤禔留在国子监外头。班第拿着侍卫腰牌,胤禔拿着奇里的侍卫腰牌,两个人一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官员在国子监讲学,监生、在京官员四品以上、翰林院庶吉士等都能去听。 人很多,班第就和胤禔一块站在了窗户外面,正好能看见,还能清晰听到讲学声。可惜,半个时辰之后,一等侍卫、班第台吉就悲哀的发现,他被大阿哥不幸言中了。 魏象枢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是合起来作为一句话,他就完全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了。经世致用他明白,可什么叫“实理实学”,“修持静、敬”又是什么,听着和拜佛修禅似的。 还有“以言道学,则躬行实践真道学也;以言经济,则建功立业真经济也。”这又是什么意思?班第偷偷看了一眼胤禔,发现他面容紧绷,听的很专注。 “你能听懂吗?”班第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他到底在讲什么?” 胤禔点头道:“能啊。他在说理学应该经世致用、理学该如何经世致用,以及为什么理学要经世致用。” 感谢康熙皇帝的严格要求,胤禔心道,我居然有能听懂并且准确理解古人说学问的一天。理学是中国抽象化的哲学,虽然和西方哲学表达方式不同,但他们同样有自己特有的名词,阐述范式和表达体系。 班第听不懂,是因为他的学问水平停留在能听得懂史书、这种具象化表述,而一旦抽象到气性理,他就跟不上,抽象不起来。 不过听上去,起码现在魏象枢的看法并不是陈腐不堪的,为什么…… “我得先走了。”胤禔的想法被打断,班第实在是听不下去,这种高端课程不适合他。 “那行,你慢点,我就不送你了。”两个人告别,魏象枢的讲学也暂时告一段落。 “魏尚书,学生以为您的看法过于偏颇了!” 魏象枢话音刚落,一个监生就站了起来:“理学既然是圣人所言,那么我等就该将其作为日三省的依据,做事的准则,应当用理学来衡量世间万物的一切。 怎么能说必须躬行实践、建功立业才是真道学呢?这不是太庸俗了吗?难道学生们,或者世间之人无法通过理学建立功业、躬行实践,理学就没有价值了?” 当然没价值,胤禔猛然想到,如果一种思想已经脱离时代,对现世之人毫无用处,却还被当金科玉律,那么这不是哲学、不是学问,这是宗教\\教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6 章 “台吉, 等等我!” 班第在国子监侧门方要上马, 就听背后熟悉的喊声。转头一看, 果然是胤禔快步走了过来。 “你不继续听了?” “没必要了。”胤禔笑笑:“走罢, 我请你吃饭, 顺便聊聊。” 俩人在京城骑马, 溜达着来到了合宜坊,虽然胤禔对烤鸭兴趣缺缺,不过班第好像没吃过。作为半个地主,胤禔决定带着他吃个新鲜。 合宜坊自前朝开业已经有二百来年了,真正的老字号饭馆子, 如今在城内的店面是二层小楼。奇里熟门熟路的让伙计给他们在楼上找了个雅间。 周围人看着两个少年带着这么多随从, 自然也知道一定是哪家的公子, 开门做生意最怕出事, 对这些公子哥也是好生伺候。 班第和胤禔被引到楼上临窗的雅间, 奇里等人散座在旁,店家将屏风撤了两扇,胤禔俩人的桌子与奇里他们能够互相看见,这是为了安全。 “这样好, 不耽误各自吃酒聊天,也不耽误他们的差事。”胤禔瞧着小伙计们看自己的眼神,眼睛一转笑道:“你们办得好, 全都, 赏他们!” 一直隐身的全都出来赏了小伙计们, 作为陪着胤禔出门的太监, 全都总是带着散碎银子的。小伙计们乐得不行,领头的高声道:“两位小爷尽管点菜,小的们一定最先给二位小爷端上来!” “你想吃什么?” 班第一脸茫然:“我没来过,还是你说罢。” 胤禔看着二楼挂着的菜牌子,看了一圈问道:“伙计,你们这有什么特色菜吗?” “哎哟,瞧小爷问的。” 伙计陪笑道:“咱们合宜坊最出名的自然是烤鸭。我瞧着这位小爷仿佛是蒙古壮士?咱们这还有涮肉,都是蒙古羊呢!还有烧麦……”这伙计滔滔不绝的报菜名,胤禔还好,班第已经开始两眼冒金星。 “行行行,你别说了。”胤禔道:“我要一只烤鸭子,一笼羊肉烧麦,几碟时蔬小菜、清爽一点。我们这桌就,就不要酒了。那两桌,给每人一杯,不许多喝啊。” “谢阿哥!”侍卫们都很高兴,还在护卫阿哥呢,能每人喝一杯就知足吧。 伙计一哆嗦,赶紧下楼找掌柜了,合着不是哪家少爷,居然还是个阿哥。那好歹得是公府起步啊! “东巡好玩吗?”胤禔问道:“汗阿玛明年还打算去一趟,要收台湾了,防备俄罗斯背后捅刀子。” 班第却摇摇头:“不好玩。北边那会很冷,而且萨布素将军差点和一等公佟国纲打起来。” “诶,要是不能说,你就别说。”胤禔想听消息,但不想杀鸡取卵。 “没事儿,都传遍了。”班第道:“萨布素将军说,也不能可着八旗驻军在老家防备,京旗就光享福过好日子。一等公就说,这什么人该过什么日子是注定的,再说日后发兵打别的地方,难道京旗不出力?” “后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说出了火,再之后一句话不和就扭打起来。” “上菜喽!” 伙计边走楼梯边喊道,胤禔和班第停下话头,等伙计将时蔬小菜和羊肉、鸭肉摆好,就让他下去了。 胤禔就问:“汗阿玛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皇上只说两个人有酒了,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后来高士奇大人被召入皇上的帐篷里,君臣谈了一整晚。” “吃饭吧。科尔沁那边,有什么消息给你吗?”胤禔提醒道:“我告诉你,他们要是软语相求,你可千万别心软。” 咬着鸭腿、满嘴流油的班第重重点头,含糊不清道:“我不会自误,他们的确送了不少东西。” 科尔沁不止写信,还给班第送了一车的金银珠宝……班第这些东西的时候只想冷笑,他们还说那块草场会替自己好生照料,将来交到他手里。不过是看自己居然真的出头了,侍奉在博格达汗身边。 康熙赐给班第的住处,也在德胜门附近,胤禔与班第从合宜坊出来,在西大街上分手了。 宫中侍卫班房,曹寅快步进来,抓着容若道:“魏尚书今儿在国子监讲学,结果被一个监生问到了脸上,说魏尚书市侩庸俗,玷辱了理学。” “……后来呢?” 这声音太突然,却不是容若。成德苦着脸向后指,曹寅一看,皇帝正坐在后头。怪不得班房里没别的人,都被清出去了,康熙正在这里翻着一行字“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给皇上问安!”曹寅话音刚落,后头一个清亮的童生也传了进来。 “成德表哥,你听说没有,魏尚书在国子监……啊,汗阿玛!” 康熙似笑非笑没搭理胤禔,只道:“朕听说,你们一起出钱,把吴兆骞给赎放了,是吧。” “回皇上话,是。”容若道:“奴才等是借着内务府……” “好了,朕只是问问有没有这件事,不是说不行。”康熙叹道:“之前朕看长白山赋,就想开释他,可是……有人说那是先帝定下来的案子。如今这样也好,吴兆骞留在京中、想要回乡也好,都随他。” “谢皇上!”容若和曹寅都替吴兆骞高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至于你,”康熙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胤禔的脑袋:“你和朕来。” 胤禔苦着脸给容若和曹寅做了个鬼脸,跟着走了。曹寅捂着嘴笑的直抽抽,等皇帝的影子闪过去,他轻声道:“你发现没有,大阿哥苦着脸的时候和你特别像。” “……八成是像我阿玛。”容若给曹寅倒了杯茶:“诶,你说啊,国子监怎么了。” “你给朕说说,国子监怎么了。”康熙慢悠悠的带着儿子在御花园溜达,“魏象枢讲学,难道有学子闹事?” 胤禔就把监生对魏象枢的攻讦说了出来,然后道:“当时儿子站在窗户边看着,诸位大臣窃窃私语,有赞成魏象枢的,也有赞同那个监生的,屋里吵吵嚷嚷,儿子再没多听就走了。” “那个监生虽然狂悖,但尊崇理学之心还是可取的。”康熙道:“再说,理学怎么会不能帮人建功立业呢,朕觉得理学治国很好。你想什么呢?” 胤禔被点名了,就道:“我不懂那么多,可儿子觉得,治国这件事,是汗阿玛您自己想的,不不,也不是自己想的,就是理学给了您一个例子,可是要不要遵从这个例子,不还是您自己的决定吗?” “前朝也尊崇理学,崇祯的大臣也是理学大臣,如果只凭着理学就有用,那他为何会身死国灭呢。” 有道是童言无忌,小孩子如果胆气足就什么都敢说,康熙也挺喜欢孩子们这样。如果自己的儿女对亲生父亲都遮遮掩掩的,那这亲子关系多悲哀呀。 “你这个说法倒是像熊赐履,”康熙就道:“他在江宁写书,就说‘理学不过正心诚意,日用伦常之事,原无奇特。’可国朝之初,前朝的士人都在抨击理学,尤其是王阳明心学一脉倍遭唾弃。 重而轻义理,重准则而轻道学,文教变得一塌糊涂。先帝就说要推崇经学、重视文教。朕……”康熙显得很苦恼。 “儿子觉得,汗阿玛不需这么烦恼,说不定将来您有别的感悟,就不那么想了。我觉得,理学感悟,也会阅历变化吧,否则为什么只有魏象枢能提到教化人心,一般监生说的就很空虚。” “你将来打算去做学问吗?”康熙突然问道:“说起来,咱们宗室里头,只有喜欢书画的,还没有真正去做学问的。” “不不不,”胤禔对康熙的敏锐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儿子还是喜欢骑射,喜欢动起来,今天去听课只是想试试我能不能听懂。做学问这种事情,埋首故纸堆这种事,儿子做不来。” “行,那你继续练骑射,如果你步射能用七力弓连续射二百支箭、骑射的时候能连续射中靶子五十次,朕明年东巡就带着你一块去。” “是!”胤禔笑的格外真心:“儿子一定好好练习!” “你说的这些,寻常士卒也就这个标准,保清还小呢,别伤着了。”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如是说道。 康熙笑道:“您不知道,那小子啊,现在步射就能射二百箭,骑射也只是略差些准头。这个标准对他来说并不高,不会伤着的,孙儿一直叫他的谙达多盯着。” “孩子长的真快,保清明年都十二了,我还记得他刚回宫那会,刚到炕沿那么高。”皇太后也感慨起来:“哎呀!额娘,是不是也该给那孩子相看媳妇了?” 要不怎么说直肠子往往杀伤力更高,皇太后这么一说,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对视一眼,对哦,该给孩子相看媳妇了。现在看,也就两三年,女孩子要是好,就可以让大阿哥成婚了! 康熙满脸笑容对皇太后作揖:“多谢母后提醒,保清可不是该看媳妇了。等他成婚,玛嬷您就要抱玄孙,母后也要抱重孙了!” 此刻,一心想要明年跟着公费旅行的胤禔完全没想到,他一个生理年龄十周岁,还没开始梦x的少年,已经有人操心他的婚事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7 章 给皇子择妻, 说简单也简单, 说复杂也复杂。反正不是八大姓、就是博尔济吉特, 再不然也是官宦人家。不管满蒙汉, 横竖都是旗下人。 其中的复杂之处, 就取决于皇子本人的现实处境, 和皇帝的安排。 看康熙的婚姻经历、后宫妃嫔来源分布就知道,要在这位皇帝的后宫混口饭吃,还想吃得好、吃得饱,那就得看皇帝的现实需求。什么出身高低、是嫡是庶,什么本人才具如何, 都没有这个重要。 比方说满洲旗下八大姓, 说起来好像人多势众多了不起, 可大族人丁繁茂, 父祖直系倘若没有爵位、不是高官照样白搭。惠妃和荣妃就是典型了, 有个好姓氏,不还是当庶妃熬了那么多年。 宜妃的郭络罗氏不是八大姓,家中阿玛不过是个佐领,可这也没耽误她不生子就封成宜嫔, 格外得到康熙眷顾。 而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她可是遏必隆之女,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嫡脉, 做皇后绰绰有余。 但那又如何? 最后不还是等到仁孝皇后去世, 才能被扶正成为继后! 要知道赫舍里氏从索尼开始算起, 发家不过两代人, 索尼之父只是关外直文馆的学士,跟钮祜禄嫡系这种,在关外就出了太宗皇太极元妃、子弟尚主,娶宗室女的簪缨之家压根没法比。 但人家赫舍里氏的姑娘就是当了皇后,外孙封了太子。一等公的女儿就是妃礼入宫无封号,与庶妃们一起熬了许多年,不服也得憋着。 因为康熙站在赫舍里氏后面,他需要赫舍里氏的女儿做他的皇后,而且两人感情还不错。 如果这还不够,那么看看如今的德妃和卫庶妃,人家出身包衣又怎么样?宫女□□又如何?生了皇子照样封妃,儿子照样前程可期。 所以对于皇帝以及皇家子弟来说,妻族出身再好也只是锦上添花,又不是娶个五大臣后裔、大姓家的媳妇就能当太子。要真有这种想头,简直不值一哂,让人发噱。 何况大家大族难免良莠不齐,到时候出来个拖后腿、为非作歹的,还不如没有这门“好亲戚”。 皇帝为儿子择妻,自然也要挑选一下,要选好的,宜室宜家的。立志要做三好父亲,而且希望儿子们永远友爱的康熙,在一般的硬性条件之外,其他方面还要想的更多些。 那么,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操心父亲,开始为自己十周岁的长子选老婆的康熙,此刻在养心殿暖阁里,用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勾勒一下京里可以做亲家的人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康熙在儿女的婚事上自然有他的安排,比如大格格,他就想好了预定给博尔济吉特的小班第。这孩子如今在京城里做侍卫,再大些历练一二就可以委以重任,大格格既联姻博尔济吉特,还能长留京城。 这样一来全了他和常宁的兄弟之情,二来孩子也能尽孝于两位太后膝下,三来也是抚慰科尔沁。一举三得,完美主义者玄烨美滋滋的心满意足。 可轮到给胤禔选媳妇,真正开始动手勾画范围的康熙就有些苦恼,他对长子的重视和父爱是毋庸置疑的,但胤禔上头毕竟还有胤礽这个皇太子。 胤禔要是个与胤礽年纪相差特别大的小皇子,那么娶个五大臣一等公家的女儿,反而没那么要紧。小儿子嘛,政治意义不那么重,赶上年龄相仿也不会有人过度发散。 但胤禔是皇长子,外头还有明珠这样的舅舅,康熙希望他的儿子们能永远如现在这样友爱下去。那么他就要杜绝所有可能影响兄弟情谊的可能,康熙就在几个姓氏上标注道:长子媳不可出于此。 公府就那么几个,在不打算给皇储和长子选择博尔济吉特氏的情况下,如果胤禔娶了一个门第太高的媳妇,将来胤礽成婚,相处起来恐怕也是别扭,万一心存芥蒂就不美了。 民间不是常说,兄弟总是亲兄弟,妯娌可不是亲妯娌。皇帝看的臣下关于民间情况的各种汇报,也很有一点心得体会。 将几家公府排除出去,要让皇帝随意选低级官吏出身的长媳,康熙也绝不会答应。他勾勾画画,最后选定了:长子媳要么出在侯、伯爵府中,要么就在六部尚书家里挑。 要选家里几代入朝做官的,姑娘的额娘且不说,阿玛一定要长相端正。要见过世面家教好,本人要举止得宜、脾气不能太硬。 知子莫若父,康熙知道,胤禔这孩子看着好脾气,但那是对长辈、兄弟姐妹和合得来的人。看他收拾嬷嬷,收服哈哈珠子和侍卫,头所里井井有条,就知道这小子内里脾性刚硬、极有主意。 贸然多了个媳妇,要是女孩子脾气也很硬,万一俩人合不来,还不一定闹成什么样。胤禔头个娶亲,他和福晋处的好,也能给底下弟弟们带个好头。家和万事兴,和和美美的最好。 康熙写写画画到最后,忽然发现他首先要做的是确定一下,他选好的这些人家到底有没有适龄女儿,有几个。万一他看中了某大臣,可人家没女儿,那就尴尬了。 皇帝将这张纸收好,然后吩咐道:“去传谕顾问行,让他去寻来上次,和下回选秀的秀女名册,朕要看。还有,让他去记下,旗下正二品以上官员家中满十岁、但未至参选年龄的女儿。” 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只要想达到目的,归根结底都要将目的具象化,那就要布置安排,要做出来的,必然会有所举动。那么有心人也自然会闻着味道。 皇帝突然翻看秀女名册,又让总管太监顾问行统计一下未到参选年龄但是满十岁的姑娘,这肯定不是给他自己选妃。只要眼睛一扫就明白,能让皇帝这么大动干戈的人,只有皇长子勉强到了娶亲的年纪。 呼啦,这一下京城就有点过分喧闹,皇长子就很不错,但是还有一条大鱼。大家被提醒了,皇长子只比皇太子大两岁。他要是近几年成婚,再过两年太子不也要成婚了吗?要知道皇帝娶亲的时候才十二! 皇帝此举,谁能保证不会顺带看看太子妃的人选……旗人娶亲也不忌讳女方比男方大,谁说太子妃不能比太子年长两岁呢。 所以,大家望眼欲穿,加紧给孩子恶补上课,就等着宫中传召。不想等来等去,居然等到了简亲王喇布的死讯,他是铁帽子王,宫中也要避忌一下。 等到简亲王丧事办了,喇布的弟弟雅布继承王位,而京城也终于迎来秋天的时候,太皇太后说想见见旗下大臣家的姑娘们,京中诸人就都露出了“老太后您还玩这一套”的笑容。 慈宁宫热闹非常,季兰除了自己那几个陪读之外,就和康王家的格格玩到了一起。她比胤禔还大一岁,正在逐渐通晓世事的年纪,知道叫来这么多小姑娘是给弟弟相看媳妇。 “淑慎跟我走吧,我带你溜达溜达。”季兰无奈的看着康王格格,这个丫头昨天跟着康王福晋进宫问安,就被太皇太后留下住了几天,不想就遇到了这种事。 康王格格点头,她还能说什么呢?前段日子朝廷叙功,就有人说她阿玛康亲王杰书在金门贻误军机,不肯救援海澄,于是皇上大怒,褫夺了她阿玛的军功、还罚俸一年。 钱倒没什么,可是军功没了,这真的很丢脸啊。淑慎跟着额娘进宫,原想撞木钟,不想太皇太后出言把她给留下了,好歹季兰和她处的不错。如今看操心无用,就跟着大格格玩几天未尝不可。 “你是,康王家的格格?” 季兰带着淑慎格格来到了长街,过去她和胤禔一起骑马的地方,不想胤禔也在这里。身边还有个小的-四阿哥胤禛。胤禔好像很苦恼,原本蹲在地上,一看见她们跑过来就赶紧打招呼。 淑慎福一福,季兰就道:“胤禛,你怎么也在这啊?” “我来和大哥学射箭!”婴儿肥的四阿哥挥着手里的小弓,“大哥说好要教我的。我要和大哥射的一样好,汗阿玛也说大阿哥射箭很值得我学一学……” 这一串话极为流畅的说出来,而且滔滔不绝还没说完呢,季兰第一次发现四阿哥居然是个小话痨! 胤禔面如土色:“我是不成了,我被他叨叨的要疯了我,走走,咱们走!” “大哥你说好教我射箭的。” “哎呀,明明是你自己早上堵在我门口,好好别哭。”胤禛听他这么说仿佛很伤心,鼻子一抽就要哭。胤禔真是怕了他,“大哥告诉你,这个弓箭吧,不能着急,你现在学不来的。” “真的吗?” 胤禔一脸正经:“真的是真的,胤禛你听大哥说,你现在拉弓就行。你得先学走,再学跑。先拉弓,后射箭!” “那行,我自己练练叭。”胤禛摆弄着自己的小弓,一板一眼的开始拉弓。 胤禔松了口气,可算能走了我的天爷。他告诉胤禛的太监、嬷嬷,看好四阿哥,别让他练得太久,早点把他送回阿哥所。然后他就偷偷的放下弓箭,给季兰和淑慎格格使眼色,赶紧走! 再晚一会,万一被小话痨发现,就走不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8 章 “你知道慈宁宫里在干吗?”季兰吃惊的问:“那你怎么、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别扭, 或者害羞啊!” 胤禔想翻个白眼给她, 不成翻到一半卡住了, 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他努力无视两个女孩的笑声, 一本正经的表示:“反正早晚都会这样, 装害羞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 也不打算标新立异,反正呢如果女方脾气好、能沟通,大家慢慢沟通,说不定也能做一对俗世夫妻。 如果实在无法沟通,那胤禔也不打算倒贴, 横竖日子是自己的, 他也不会让自己过得那么不舒服。不过还是希望有个女孩子能和自己聊得来, 胤禔歪着头看天, 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手上攥着弓, 季兰想要拽一下却没拽动,胤禔走神还紧紧握着弓箭。大格格做了个鬼脸,“……咱们先走。”季兰拉着淑慎,一溜烟就走了, 留下胤禔一个人四十五度角望天。 古代的婚姻啊,想想都觉得没意思,一定会死气沉沉。唉, 可女孩子也很惨啊, 胤禔决定一定要做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样, 自己作为男人都应该宽容一些、大度一些,要让女孩子有充分的适应期。 千万不能着急,更不能轻易就嫌弃人家,那不好。 “怪道大阿哥射箭那么厉害。”淑慎格格忽然道:“方才我见到他手上的茧子,一定是下过苦功才会这样的。” 那么明显的茧子,而且一看就知道手上有劲儿,明明和自己年纪相仿,那双手看上去倒像是自己阿玛康亲王的。 “是啊,他从小就很勤奋,射箭射的手都磨破了,后来绑上布带接着练。”季兰的关注点却在别的方面,她诡秘的一笑:“不过,是谁告诉你,他射箭很好的?总不会是康王与福晋说的吧。” 淑慎的脸红了,季兰不依不饶的拉着她跑远,两个人不知道偷偷说了什么。季兰捂着嘴笑,仿佛在打趣她,淑慎格格的脸通红通红的。 实际上她与揆方的婚事,明珠夫妇和康王夫妇已经有所沟通了,她虽然没有直说,但季兰也听明白了。除了恭喜之外还有些羡慕,先帝几位公主,只有嫁给三藩耿聚忠的几位可以留在京城。 其他如端敏公主也不过是联姻蒙古,季兰小小的叹口气,她的未来会如何呢? 小格格虽然有些恐惧,可还在给自己打气,看端敏公主在旗地说一不二,如果自己远赴蒙古,一定也要和那些公主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慈宁宫里却是一派和谐,少女和准·少女们都在努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哪怕其中有一两个不定性,言谈间给别人添堵的,也被审视众人的宫人们记了下来。 下次入宫,就会少见到很多身影,不过太皇太后也只是召见了女孩子们两次而已。京中诸人还有点遗憾,多见见,多让自家孩子表现一下自己的优点,万一……被相中嫁给太子爷呢,是吧。 入了腊月就不能出去跑马了,因为不安全。也不能到处乱走,皇帝年末着重查看皇子们的功课。从大到小,一个也别想跑。 “胤禛不错,如今已经能拉弓三十次了,继续努力,明年你能拉弓五十次,阿玛就赐你一把好弓!” “谢汗阿玛!”胤禛小脸通红,激动的。 “胤祉的书也读书的好,朕听你的国语、蒙语都说的不错,如今论语都能通背了,可见下了功夫。”康熙笑道:“好生读书,也要好生练字,明年你的大字更进步,阿玛就赏你一盒湖笔!” “谢汗阿玛,儿子一定努力!”胤祉捧着自己的窗课本子也美滋滋的。 轮到太子的时候,康熙就嘱咐道:“你练字甚为刻苦,让小太监多为你准备热水敷敷腕子,也不能太过劳累,伤了身体。” “是,请汗阿玛放心,儿子都明白。” “还有,朕已经叫人重修了文华殿,那里是前明太子摄事的地方,等你出阁读书,就在那里举行典礼。” 文华殿在前朝是东宫范围,明朝太子们未登基之前,如果监国、摄政,都在文华殿处理常务。明末几位皇太子都年幼,不曾亲自治事,文华殿才逐渐荒废。 如今康熙为胤礽重修文华殿,这对东宫来说,是个明显的积极信号。胤礽马上也有十岁了,这两年看上去格外早熟老成,此刻脸上也带着笑容:“谢汗阿玛,儿子一定不负您的苦心。” 稳稳当当的回答,宠辱不惊的储君风范十足,康熙拍拍太子的肩膀,目光盯在了胤禔身上。 大阿哥主动举手:“汗阿玛,儿子也在老实读书,而且步射已经能连续二百箭,骑射能射中五十多箭了!” “好,朕今天就考你的弓箭,下雪了,朕看树上一支梅花甚美。你去将那支梅花完好无损的射落,能做到吗?” 胤禔扭头看着养心殿外头,梅树最高处的那支梅花,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去!” “给我换个箭簇,”胤禔拎着弓对太监说道:“不要柳叶簇,给我换鈚箭。” 清弓制式基本固定,但箭头很多样化,有胤禔要的这种“呈等腰梯形,型如铲子”箭翼有血槽的鈚箭;也有“梅鍼箭”此箭用来破甲,像长枪的枪头一样,能射穿锁子甲,还有能带着火油、火棉的。 除此之外,还有射鱼、射兔,射马的专用箭簇,以及典礼上用的钝头礼箭和带哨子的哨箭。 胤禔选择鈚箭,就是要借助鈚箭宽大的正面,将冬日已经冻的失去水分的树枝射断。 穿着皮裘的康熙带着同样穿着皮裘的儿子们站在门口,两个小的还在叫好:“大哥一定能射中!”更着急一点的胤禛还大喊:“大哥你快点啊,快拉弓啊!” “让你这么催,更不能着急了。”胤禔心道,老四这个脾气也是够急性的。 万万没想到胤礽也掺和进来,皇太子高声道:“大哥,再不射箭就不能东巡了!” 胤禔手一抖:“太子不要捉弄我!”话音刚落,鈚箭在冬日阳光下飞到了梅树枝头,快速的斩断了那根树枝。自有其他人将弓箭收起来,站在梅树下的梁九功捧着梅花枝跑到了康熙面前。 “皇上,大阿哥射落梅花!” 康熙抚掌大笑,接过梅花道:“去寻个瓶子插好,摆在养心殿里。好了,明年开春,保清就一起去东巡罢。” 不等胤禔说话,康熙又问了个问题:“太子你说说,是弓马骑射重要呢,还是文章重?” “回汗阿玛,儿子想文章千古事,还是文章重要。” 康熙点点头:“胤禔你说呢?” “太子说的没错,文章千古事,但文采华章都需要弓马骑射来保护。”胤禔笑道:“只有强大的武力,才能保障的光彩夺目,文武之道、大抵如此。” “好,说得好。”康熙笑了:“不要忘记你们今天说的话,要齐心。” 腊月二十八开始,京中、地方各个衙门都要举行封印典礼,从这天开始直到来年正月十九或是二十日,再举行开印典礼。 就是说过年的时候,官员们能休假一个月,除非军国大事,否则都等到过完年再说。 明珠府里自然也要准备过年了,仆役都在除尘清扫,明珠为了安静就跑到了书房,抓着儿子揆叙、揆方查问功课。全天下的父亲好像都差不多。 容若则被母亲觉罗氏留在身边,觉罗氏小心的问长子:“你和你媳妇,还好吗?” “……挺好的。” 觉罗氏不高兴了:“当年你和你媳妇什么样,如今你和新媳妇什么样,我都瞧在眼里。你整日整日的不回家,待在渌水亭里,都不和人家打照面,这也叫挺好?” “我……我,”容若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都开始不舒服,强烈的想要从母亲面前逃走。 “太太,外头曹侍卫来寻大少爷。”仆人的通报声让容若如释重负,和觉罗氏行礼之后拔腿就跑。 留下觉罗氏太太也只能叹气,儿大不由娘,唉。 抓不到长子,就抓丈夫好了,明珠刚把两个小儿子打发走,外头觉罗氏就来到了书房。明相赶紧起身:“哎哟,夫人呐,怎么亲自过来啦。” “少给我来这套,你管不管老大,你瞧瞧他整日整日不着家!”觉罗氏说着压低声音道:“让人家新媳妇守活寡吗?” “瞧你说的。”明珠提到这个也想叹气,不过他到底是男人,相对不把这种事当回事。他笑道:“有空我寻咱们儿子说说,我一定和他好好说说,严肃教训他!” “成德是个心软的孩子,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太太终于不那么紧绷了,明珠也松了口气,然后就听觉罗氏问道:“说起来,咱们家老二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啊,皇上之前还和我说过,揆叙的婚事他做主了,让我不必忧心。”明珠道:“我听透出来的口风,仿佛想将柔嘉公主与额驸耿聚忠的女儿指给揆叙,倒也是门好亲事。” “……”觉罗氏动动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柔嘉公主虽然去世了,可额驸多年来带着女儿长大,过去觉罗氏也见过那孩子,形容举止没有不好的地方,就这样吧。 “那咱们外甥呢?”觉罗氏最后道:“前段时间京里沸沸扬扬的,那么多人家折腾起来,别说你不知道。” “诶,我当然知道。”明珠笑道:“这个你更可放心,皇上不会委屈自己儿子。我猜呢,大约是六部哪位尚书的女儿,也可能是出自哪个侯伯府中,总归会是个好姑娘。” 宫中的惠妃也在这么说:“皇上一定会给胤禔指个好姑娘,等他成婚了,有媳妇照看,我也就放心了。” “是啊,等将来大阿哥有了孩子,主子就能抱孙了。到时候延禧宫里大大小小的孩子跑满院子才好呢!”刘嬷嬷道:“到时候,就怕主子看孙子看花眼呢。” 主仆笑在一起,直到外头来人通报,说卫庶妃过来问安。惠妃倒是不拦着卫庶妃过来看八阿哥,她有胤禔,分开别人母子干什么。 “多瞧瞧,我听皇上的意思,等到开春,七阿哥和咱们八阿哥都要送到兆祥所去。”惠妃道:“等阿哥搬出去,只有他问安的时候才能见到了。” “奴婢多谢娘娘。” 惠妃一摆手:“别这么说,你也别犯愁,等八阿哥长大就好了。老大养在宫外的时候,我虽然高兴他平安长大,可也想他。看开些罢。” 卫庶妃微微点头,这个经历惠妃说起来的确可信,她道:“若是能与七阿哥一起去兆祥所倒好了,八阿哥也有个照应。” “……还不一定谁照应谁呢。”惠妃叹道:“你没听说,七阿哥的腿脚有些不好,似乎生下来就这样。没见皇上都没给戴佳氏赏赐吗?” 皇子们说是皇子,地位高贵,可前程如何还要看皇帝的意思。七阿哥胤祐生成这样,康熙起初有些不待见他,虽然后来好了一点,可到底有个疙瘩在心里。 皇帝来延禧宫的时候,还会主动见见八阿哥,可他去永和宫的时候,从来不提七阿哥。戴佳氏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德妃劝了她好些回,“你不好了,难道阿哥就能好?”好说歹说才让她平静下来。 又是一年,胤禔坐在阿哥所里看雪,漫天飞舞的雪花让他思绪飘的很远。过去、现在,未来,可以思考的东西太多太杂了,反而毫无头绪。或许不是毫无头绪,只是他现在能做的有限。 还是给自己喝碗鸡汤比较好,胤禔点着名中午要用鸡汤下饭,而伴随着美味的鸡汤一起进肚的,还有一句话“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不要自寻烦恼。” 新年很快过去,开春来了,鸟儿叫了,胤禔踏上了他公费旅行的第一步。而且他完全没想到,这只是他漫长公费旅行生涯的开始。 跟着康熙给两位太后辞行,胤禔自己又给惠妃辞行,又许诺给季兰、胤祉、胤禛带好东西。二月末,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西华门集合,启程东巡。随行的阿哥只有两个,胤礽和胤禔。 大学士中随行的是索额图,明珠被留下负责内阁日常事务,南书房大臣高士奇、和阿拉木学士等随驾。侍卫中,容若、曹寅,班第都跟着一起走。 还有上次在遵化见到的那个洋人,南怀仁,他也跟着去了。 胤禔骑在马上,前前后后的跑,别提多开心了。而必须留在暂时留在仪仗车中的皇太子就一脸郁卒,扒着窗帘看胤禔:“大哥、大阿哥!骑马好玩吗!” “好玩呀,你为什么不下来!可开心了。” 胤礽将下巴搭在窗户上:“我得先坐车里。”他的哈哈珠子也都低着头站在车外头。 “哦。”胤禔弯腰看着太子,然后一笑:“那你先坐车吧,我走啦!” “喂!” 胤禔自己也带着人,除了全都和秦吉了之外,哈哈珠子里他带了巴特和萨宾图。帕勒塔一门心思读书,苏鲁倒想跟着,可临出发之前病了,腹泻拉的他要死要活的。 奇里侍卫照例跟着他,像保姆一样不错眼的盯着,唯恐胤禔浪的太开心出什么意外。 “诶,班第!”胤禔眼神好,班第刚从隆宗门出来,就被他看了个正着:“什么时候出发呀!” “还得有一会呢。”班第看他骑在马上不肯下来:“阿哥,听我一句,你还是先去车里吧,等开拔之后再骑马。要不然时间长了,有你受的。” “我知道,不就是……屁股、腿疼吗?”胤禔顿了一下:“我去景山就体验过了,不要紧的。你瞧我的马鞍子。”他飞身下马,指着自己的马鞍。 班第仔细看过,叹为观止:“厉害。” 这马鞍不同于寻常的跑马马鞍那么单薄,而是上面搭着几层毯子和垫子,宽大的仿佛是个座位。班第伸手按了按,不是特别软,但是考虑到这是马上,这坐上去得多舒服啊。 “你这是怎么想到的?”班第啧啧称奇:“虽然蒙古人也有这么做的,但是铺毯子只有一层,马鞍还是硬。” 胤禔得意的一笑,他才不会说自己突然想起来看过的某部电影里头,男主角那个宽大如沙发的奢华马鞍给他的启示。不过他用的都是素色的毯子和垫子,和这匹枣红马本身的颜色接近,并不显眼。 皇帝出巡有一整套的仪式和礼仪,等到留守在京的大臣们拜见皇帝之后,康熙终于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出了西华门。 胤禔骑在马上,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宫城,终于走出来了,真不容易啊。这架势可不比大规模堵车差多少了,胤禔叫上巴特他们,一招手:“走,咱们跑马去!” 皇帝出巡,京城老百姓也要沾光,沾光看热闹。人群里就指指点点“那是康熙皇上的车”“那是太子爷的车驾,哎哟瞧太子爷的车多漂亮啊。”“那个骑在马上的就是成德侍卫!” “什么?你不知道成德侍卫!成德,纳兰成德,成容若啊!仗义出手救了吴兆骞的成容若啊。”“成容若的小令可是这个!”说话的伸出大拇指,一脸与有荣焉。 至于胤禔,不,他没人关注,他不是什么京城热门,至少目前还不是。 车队离开京城,向天津而去,然后走山海关、兴城,最后到达盛京。按照康熙的意思,这次还要去长白山祭祀,还要去看看吉林边境与俄罗斯人的战事,那么就要从盛京继续向东、向北。 康熙坐在车里,刚刚落笔,将写好的东西收起来,就听见外头传来少年的笑声。“这是胤禔,他干什么呢?” 梁九功道:“皇上,大阿哥带着哈哈珠子和侍卫跑马呢。” “哦,也好。不过这小子还知道不能在京城里纵马,虽然有点不定性,但这孩子心善。”康熙想了想道:“你去传旨,现在已经出了京城,太子换了衣裳,也可以出来骑马。” 胤禔带着人呼啦啦,一会往前、一会往后,康熙还掀开帘子和他说了什么。看在不同的人眼中,感受自然不同,容若并不多想,只让大阿哥小心。曹寅还和他打赌,说等到扎营的时候要比一比。 而班第哈哈的笑,也说有空要一起赛马。可是,索额图,索大学士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了。等到他被康熙召过去谈边境战事,正好听见皇帝嘱咐儿子“小心安全,别让侍卫离太远”等等之后,心仿佛泡在了醋里。 皇上哟,您这话就对太子爷说就行了,嘱咐别人干什么呢! 胤礽的哈哈珠子长得都很好,不是说胤禔的哈哈珠子们都丑哭,只是说太子的哈哈珠子格外清秀漂亮。特别是那个叫德柱的,长得算是很可爱的孩子了,胤礽对他也很亲近。 “赛马吗?”胤礽可算要报一箭之仇,谁让方才胤禔气他的。 胤禔摆手:“哈哈珠子不赛,我的哈哈珠子比你的珠子们岁数大,比赛那是欺负人。” “我也没说他们比,那有什么意思,咱们俩比!”胤礽不等胤禔说话,就道“骑马这种事看技术,曹丕七岁就能骑马从战场逃脱了,可见和年纪没多大关系,又不是咱们俩比跑步。怎么,大哥不敢?” “……这可是你要比的。” 太子和大阿哥赛马,旁边侍卫也不管那么多,虽然不至于起哄,不过也吼吼的叫个没完。康熙听见声音也从车里出来,笑道:“你们哪个赢了,朕就把那匹蒙古进贡的宝马赏给他!” 自从胤禔和班第赛马之后,很是认真钻研了一下马术技巧,和去年那会相比,进步突飞猛进。所以,不出意料的,胤禔以绝对优势赢了胤礽。 康熙笑道:“好,那匹马就赏给大阿哥了!胤礽,你服气吗?” “儿子技不如人,服气!”胤礽朗声道:“不过等下回,儿子一定能赢一匹好马回来!” “好好,有志气,就要这样。”康熙开怀道:“等到了盛京,今年蒙古人进上的马,也赐给太子一匹!” 胤礽笑着谢过父亲,心里却不觉得很开心,他觉得汗阿玛这样做是安抚自己。因为自己是太子,所以不能让他太没面子,或许也是一种鼓励。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种鼓励,他会堂堂正正赢回来的。 众人都在恭喜太子和大阿哥,只有索额图看到了太子一瞬间的失落,转头看胤禔愈发不顺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29 章 索额图心底有一个愿望, 列祖列宗啊, 让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让皇上只能看见太子, 把其他皇子当成杂草, 这……目前看上去也不可能了。 索三老爷愤愤然, 但他转念一想,想到了前朝的明武宗朱厚照,想到了朱厚照和母家张氏的关系。一个独生子、备受皇帝宠爱的太子爷,人家凭什么和你外戚走的近啊,凭什么把你放在眼里。 难道全朝廷没别人可用了吗?索三老爷好歹也算读书人, 他这一想, 可就想的深了。 所以, 如果从赫舍里氏的前途来看, 索额图觉得保持现状也挺好, 横竖皇上对太子的偏爱、关怀不是假的。更何况,自己哪怕不是为了太子,为了自己不也得盯着大阿哥吗? 谁让大阿哥还有明珠那个混蛋舅舅! 哼!那种虚伪矫饰之人,皇上居然那么偏袒他, 又是委以重任,又是提拔他儿子。成容若会写词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那俩儿子不也……也就会写个应制诗。 索额图越想越气, 自己和明珠打个平手, 儿子被人家全方位的比了下去。太生气了, 他掀开帐篷走出来, 迎面就看见了成德。 成德还没说话,索额图笑呵呵道:“容若呀,太子爷还在不在皇上帐篷里啊?我有事要奏报。” “索相,”容若微微欠身:“皇上在,太子也在,您请。” “好好,你阿玛有你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可犯愁的呢!想想我家里的孽障,唉”索额图摇着头走了。 “起鸡皮了吗?”曹寅小声道:“反正我是起了一层,他一说好听话,我就觉得肉麻,我冷。” “我更冷。”容若在冷风中抖三抖,引来了曹寅的笑声,两个人你推我一下、我怼你一下的走远了。 索额图很高兴,皇帝的帐篷里只有正在读书的皇太子,大阿哥不在。这才对了,皇上就该多看看我们太子爷,太子多好哇。 他包含希望、眼神深情的看着皇太子,仿佛看见了他赫舍里一门成为大清国头号家族的未来。 康熙当然是爱重太子的,这份父爱同样不容置疑,可他不喜欢索额图看太子的眼神,仿佛把他的心肝儿子当成了某种器物,承载着他索额图的希冀。 皇帝不乐意了,皇帝不高兴了。 “咳咳!”康熙清清嗓子:“大学士此来,有什么事儿吗?” “臣此来是向皇上汇报,黑龙江将军巴海上奏,关于近来俄罗斯人扰边的情况。” “叫高士奇、阿拉木都过来。”康熙穿上靴子,对胤礽道:“你一会先回自己帐篷读书,要是晚了就让太监伺候你睡下,知道了吗?” “儿子知道了,儿子告退。” 迈着方步离开帐篷的胤礽,小小的叹口气,天才有点黑,让他睡觉也睡不着。皇太子决定,去大阿哥的帐篷溜达一圈。 如今太子被康熙管的有点一板一眼,他还是先回到自己帐篷,然后打发小太监去胤禔的帐篷问一句大阿哥是否方便。 给胤禔问的直乐,大晚上有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请太子赶紧来,正好我们可以下下棋,实在不行还能……”还能赌骰子,还能玩飞花令,这种半赌博性质的游戏就不能告诉外人了。 “下棋有些无趣。”胤礽坐在胤禔的床上,用手拄着下巴,“唉,还是觉得很没意思。” “那咱们玩飞花令?” “背诗那个吗?”胤礽歪头想了一会,最后道:“行吧。不过,总得有什么惩罚奖励,否则多没意思。” 胤禔想了一会,看着太子白嫩嫩的小脸,不由得计上心头。他嘿嘿笑道:“我想到好玩法了。” 一个慈爱的父亲,在远离家庭并未带着妻妾的情况下,请问在令人烦恼的工作之后,有什么能够抚慰他疲惫的心脏? 自然是看看自己可爱的孩子们。 康熙听说太子也跑到了胤禔的帐篷里,于是带着人大晚上也过来了,站在帐篷外面,皇帝欣慰的听到了儿子们童声朗朗的吟诵诗词。瞧瞧,果然是我儿子,这么晚了还知道在一块读书! 可就在康熙掀起帐篷,见到儿子们那一瞬间,康熙皇帝玄烨,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他有点晕。 他的太子和他的长子,脸上一条一条的墨道道,皇帝忍无可忍:“你们兄弟打算做猫吗!” ……不带这样的,进帐篷怎么不敲门……不是,不提前吱声呢? 胤禔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说什么,乖乖和胤礽一起站着,看康熙气的转圈。一边转,这个鸡老爹还一边叨叨:“赶紧打水,让他们俩把脸给洗干净了!什么样子!” 皇帝虽然嘴上嫌弃,但眼神却很柔和,他小时候就当了皇帝,这个年纪可没空和兄弟们一起玩。那会都是常宁负责惹哭隆禧,然后福全哄好幼弟,康熙最多瞎许愿“隆禧你看三哥帮你揍他!” 实际上根本没兑现过几回。 如今看见这两个在一起读书骑射,玩玩闹闹,仿佛将他自己没能得到的东西给填补上了。 “背诗就好好背诗,就算要有所惩奖也不能在脸上画,万一朕要叫你们过去见人,你们打算装成猫出去吗?”康熙小小的刻薄一下:“朕可没有只会喵喵叫的儿子。” 太子的脸一下就涨红了,胤禔倒是一脸寻常,他皮糙肉厚,两世为人之后脸皮尤其厚。有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尤其是在京城中心生活的那帮人,谁要脸谁死得快。 这么一想,胤禔陷入了沉思,他容若表哥或许就是太要脸了,所以总有点忧愁。 “胤禔,你又想什么呢!” “蛾子在想盛京什么样。”胤禔舌头打结,引来了康熙和太子的双重震惊,这怎么又出来口音了。 这种尴尬自然引来了康熙这个毒舌皇帝的二度打击:“朕没有蛾子,朕也不养蛾子做儿子。”他还说上绕口令了! 胤禔明智的选择了装鹌鹑,然后被迫听了一耳朵康熙喋喋不休“要爱惜自己、要自重身份”的唠叨,顺便看胤礽激动的表态以后再也不这么玩了,一定要做一个“团结友爱,循规蹈矩,举止贵重”的封建好少年。 等到康熙带着太子离开的时候,胤禔止不住的打哈欠,总算能睡觉了。 大队人马来到了山海关,等到出了山海关之后,路上就没什么大的城镇了。这当然不止意味着要住帐篷,还意味着能够随意骑马,不必担忧踩踏农田,也不必担忧撞上什么人。 在他们之前,还有三百善扑营的人清道开路,为的就是保障皇帝出巡的安全。 向后回望原来越远的城墙,胤禔听着康熙给他们说起太宗皇帝几次入关的路线,忽然想起了阿拉木说过的一桩轶事。 说太宗皇太极打算攻明,从科尔沁借道,自喜峰口入蓟,蓟辽总督刘策望风而逃。 当时兵临城下,诸贝勒、将军请战,皇太极说“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 崇祯皇帝,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痴儿。”他倒也有资格这么说,可人生旦夕祸福,皇太极又怎么能想到,他的宸妃和八阿哥连续去世,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最后他居然还死在了那个痴儿之前。 命运无常,胤禔想的太入神了,不一会就被皱着眉的康熙敲了脑袋:“骑马不要走神!” “儿子在想,当年吴三桂为什么要背叛崇祯。”胤禔道:“当时多尔衮已经带兵走到了喜峰口,如果他没有背叛,就算入关,收拾华北也要费极大的功夫。真是难以捉摸。” “背叛总是有各种理由,”康熙半晌才道:“对于吴三桂来说,为崇祯效忠未必会给他带来荣华富贵,反而可能面临兔死狗烹的结局。这种对自家性命的担忧压到了他的忠诚,崇祯本人要负责。” 那倒是,在这方面,那位前朝皇帝实在是劣迹斑斑。吴三桂待在这天下第一关中,午夜梦回摸摸脖子,难道不会想起孙传庭吗? 康熙最后说道:“……就像他背叛我朝一样……都是一样的。” 虽然语焉不详,但是胤禔听明白了,康熙当年夜差点就玩脱。三藩最强势的时候,已经占据了长江以南,且应者云集。朝廷动荡不安,否则也不会相当多的人提出返回关外。 不过康熙到底赢了,过去种种也就都过去,成为了轶事,而非反面例子。 出关之后最大的感想就是地广人稀,胤禔坐在马上,享受着宽大的马鞍带来的舒适度,也没忘了呼吸新鲜空气。这空气比紫禁城好太多了。 “这可真是,一块美丽的土地,呀。” 这半生不熟的文,一听就知道是南怀仁,胤禔扭头笑道:“南大人,你也觉得这里好?” “当然了皇子殿下,这一望无际的肥沃土地,如果能够开垦,放在我的家乡,甚至能养活整个欧洲的人。” “欧洲,”胤禔当然知道欧洲是哪里,但他更看过另一份地图,“南大人说的是在我国西边,那块遥远的土地吗?” 南怀仁显得很惊喜:“上帝啊,殿下您看过坤舆全图!这真让人震惊,我以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不会有人对那地图感兴趣了。” “我的侍读学士是阿拉木大人,”胤禔回身指给南怀仁看:“或许你认识他,他曾经师从汤若望先生学习过你们的语言。” “原来如此,我还记得他!” “还有一件事,”胤禔笑道:“南大人,你不能称呼我为殿下。你可以称呼我皇子阁下,或者阁下。” “为什么不行?”南怀仁有些意外:“我曾经称呼陛下最小的弟弟,纯亲王殿下。为什么皇子您不可以呢?” 胤禔笑了一下:“你可以这样称呼太子和一位亲王,但我还不是亲王,所以您不能这么称呼我。” 西洋人耸耸肩,在中国这么多年,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国家的上层社会中,总是有着许许多多的讲究,他决定和过去一样入乡随俗。 “好吧,皇子阁下,您也是第一次来到您的故乡?您了解您的故乡吗?” “是的,我第一次回来。”胤禔看着前方:“像我一样大的人,如果在京城出生长大,是不会了解故乡的。这太遥远了。” “那是什么?”南怀仁指着宽、高各三尺,种着柳条的壕沟。 胤禔扫了一眼,他也不太清楚,后面跟上来的容若道:“那是柳条边。一来为了防止外藩,尤其是厄鲁特某些部落的入侵,二来不准关内人随意跑入关外开垦。” “可是我们一路上,也见到了零零落落的农家,他们都是旗人吗?”胤禔好奇道。 容若摇头:“柳条边主要能防备的是骑兵,而人靠双腿走路,想要过来总能过来的。虽然朝廷禁止,但实际上是屡禁不止,关内总有人偷偷跑入关外开垦。他们讨生活,也照常缴税,地方官府就默认不追究。” 胤禔点点头,这就比较符合实际情况了,在交通不方便、信息不流通,皇权不下县,也根本没法下县的时代,地方和朝廷的利益冲突也不不会少。朝廷或许三令五申,但地方官为了各种考量,不会那么较真。 也没有资源较真,难道派旗兵在柳条边守着吗?这种人力物力的投入,封建王朝根本无法承担。 就在胤禔像海绵一样与各色人等结交,大大增长见闻的时候,盛京城就在眼前了。他们会在盛京小住几日,然后才启程前往更北边。 “啊,舒服。”胤禔泡在热水里,一直骑马到不觉得,此刻在热水中,他觉得全身骨头都错位了。酸疼、酸疼的,那马鞍再宽也是马鞍,它也不是沙发! “阿哥,皇上口谕,叫大阿哥换了衣裳来宫中西路,朕要带太子与大阿哥瞻仰祖先旧居。” “遵旨,我马上就去。”胤禔有气无力的想到,康熙精力真旺盛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0 章 盛京皇宫基本就是个微缩 八旗特色版小故宫。 比如有代表八旗旗主的十王亭, 就在大政殿的东西两侧, 在太宗时期,曾经是八旗旗主和左右翼王辅佐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 勉强算是初级版本的部落贵族共和制, 幸亏没延续几年, 否则别说入关了, 怕是又一个西魏。胤禔看着大政殿心道, 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另一个所谓辽东武人集团跳出来呢。 大阿哥陷入了无限遐思之中。 “胤礽, 要记得祖先创业艰难, 要明白简朴方是美德,过分奢靡会让人陷入享受之中,于国家无益。”康熙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 胤禔自由自在的走神而没人打扰。 可康熙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也不好太简陋, 比如胤礽,这是皇太子, 若是太简陋了,等到他出阁读书或者将来长大出席典礼, 中外使臣见到他, 会不会认为大清国皇储过于简薄呢? 等到回京,还是要把太子的各项份例更提高一下才行啊, 至于索额图……康熙一心二用的想到, 敲打他两句也就是了。胤礽毕竟还小, 不能直接参与政务, 便让索额图戳在那给他助威也是好的。 康熙心里有数, 前两代的嗣子们结局都不太好,而如今的亲贵们,别说对太子,就是对自己这个皇帝……康熙眉头皱的更紧了,安王还在管着宗人府,德高望重,安王。 而康王杰书虽然被自己削了军功,但依然是大旗主,旗下人肯定更容易倾向旗主。因为他们也够不着皇帝,前程要是有旗主提携,那自然很好。 不行,还是要加重太子的地位,让所有人都知道,东宫太子是朝廷根本,这是制度,更是皇帝的决定和安排! 皇帝的权威不容置疑,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决定,绝不能凌驾于皇帝的决定之上。皇帝亲领上三旗的意义就在于此,他要不断的削弱旗主权力。 而等到诸皇子陆续长大,就可以让他们分入下五旗,去抢夺那些大旗主的旗份佐领,直到旗权渐渐消散。旗人只知道皇帝,而不再跟随旗主。 康熙看着身后两个半大小子,苦笑了一下,虽然时间会很漫长,可自己的局面可比先帝那会好多了。 顺治皇帝在位时,可不止有一个安王。彼时铁帽子王老一辈尚在世,各个都有军功、各个都不是善茬,哪怕性格没那么强势,却也不是好摆弄的。 加上后宫中当时还热衷于满蒙联姻、动辄回关内的太皇太后,康熙回忆起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连四书五经都不让他读。 她觉得就是汉人的文章典籍和那些汉官才教坏了她的儿子,她的孙子绝不能重蹈覆辙。 可那个时候,太皇太后的心气已经随着先帝的死而消散的差不多了,她的儿子死了。尽管最初的几年太皇太后提起先帝就没好话,但康熙知道,老太太往往拉着苏麻喇姑的手一边骂儿子,一边流眼泪。 但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执着于那些身外之物。后来她终于发现先帝走上的路才是正确的,哪怕有些激进,可那是正确的。 在那之后,她就彻底放手不管,康熙慢慢在辽北的冷风中呼出白气,等到这次回去,就问问老太太要不要去五台山。那里曾经是先帝一直想去的地方,他没能去成,他们祖孙可以替他去看看。 康熙带着太子跪在奉先殿内,胤禔排在众臣之前,在奉先殿外。等里面两个人烧过香,叩头,然后胤禔与众臣一起行礼,这趟盛京之行就算告一段落。 “你看什么呢?” 离开盛京,康熙将曹寅叫来身边,两个人骑在马上说话。太子和大阿哥来来回回的跑马,侍卫们跟着他们,来回跑。皇帝和曹寅身边几乎成了个空场,侍卫松散的围在四周。 康熙忽然问曹寅:“离开盛京依依不舍吗?朕记得,哦对了,你父亲就生在盛京。” “是,那会我祖父还是前明的中卫指挥使,结果当时守将自己跑了,给他们留在了原地。”曹寅似乎毫不在意:“然后他被俘虏了,成了太宗皇帝的包衣阿哈。” 皇帝没说话,曹寅继续道:“我父亲曾经说过,当年祖父看见辽东将门将战俘、罪人收做家将、仆役,还道既然是罪人就该一死以谢祖宗,为人奴仆实在是辱没,可等轮到他自己,他也从了。” “……除却生死无大事,还说这些做什么。”皇帝盯着远方:“你父在江宁织造任上做得很好,但朕先让你做的更多。今年回去你把慎刑司交出来,明年朕南巡,你准备接任江宁织造吧。” “你知道朕想让你做什么,对吧?” 曹寅恭敬的低下头:“知道。” 这样一南一北,北方有容若、南边有曹寅,康熙就放心了。尤其江南形势比北方复杂很多,除了曹寅还真没什么更好、更让他放心的人选去当这个织造。 旗人当中,资历比曹寅深的没有他这份机缘,他亲舅舅就是遗民之一。比曹寅更有才华的,让康熙来说,他不觉得还有什么人比曹寅更能和那些遗民打交道。 而康熙想让曹寅做的事情,如果不能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就失去任何意义了。 “狐狸,那是狐狸吗!” 胤礽大声道:“快看,还是只白狐狸!”他去摸弓箭,却见胤禔已经在马上笑的直不起腰。 胤禔不是突然发疯了,他只是突然被触动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那个片段中一个有着鸟名的女人说自己是白狐,然而出现在观众眼前的却是一只萨摩耶。 “是、是白狐啊,哈哈哈哈。”胤禔笑的流眼泪,而胤礽被他的笑给震惊了,晚了一步,白狐要跑。 太子挥舞着弓箭:“都怪你,狐狸跑了!” “不、不要紧哈哈哈哈。”胤禔揉着肚子,喊道:“去个太监叫鹰户放鹰,帮太子抓住那狐狸。” 海东青一声长啸,从鹰户肩膀起飞,直直的朝着狐狸扑了过去。就见那只白狐猝不及防就被抓住了后背,然后被海东青抓的离开地面数丈,最后被狠狠地掼在地上。 那只狐狸抽动一会,然后就没了气息。太监跑过去将狐狸提溜回来:“太子爷快瞧,这狐狸一根杂毛都没有!” 打猎的时候带着鹰是常规操作,只是过去康熙带着他们射猎,主要是为了演武,很少用到猎鹰罢了。胤禔也没管这只狐狸,他带着人呼啦啦又去寻找别的猎物了。 据说东北林子里有狼,要是能打到一匹狼,那着实不错。听说兴安岭那边还有貂熊,皮毛又厚又暖,按说现在的天气遇上熊也不奇怪。 “阿哥别急,说不定前头能抓到麂和麋鹿。”巴特难得多说了几句话,眼神里有些忧心。 胤禔心中一动:“我不急,那狐狸原本就是太子的,咱们去抓咱们的猎物。”他大声道,“你们谁头一个猎到了猎物,我就把之前留下的鹿角赏给他!” 哈哈珠子和侍卫们仿佛冷水进了油锅,一下热闹起来。不说鹿角的用处,只说这份荣耀难得。 “哎呀,太子爷射中了这只白狐?”索额图做惊讶状:“殿下好箭法,瞧瞧这皮毛半点都没损伤。一会皇上看见,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胤礽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大学士,这是大阿哥帮我叫鹰户抓住的,也不能算我猎到的东西。” “太子爷,话不能这么说。”索额图道:“您若是知道鹰户,难道自己不会叫么。在什么时候吩咐什么人做事,这才是您该领悟的真本领。皇上若是听说也会高兴的,太子爷若是不信,现在去禀告一声?” 正好趁着大阿哥不在这里,索额图心道,让太子拔个头筹。 胤礽对索额图说的话有点一知半解,他正在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就叫人拎着狐狸跑到了康熙跟前。 “汗阿玛,这是儿子让鹰户放鹰抓住的狐狸!”胤礽道:“儿子本来想放箭的,可惜错过了机会。” “若是你放箭,说不定会伤害皮毛。放鹰才是最好的方法,”康熙笑道:“这就对了。你是太子,只需要想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该怎么做,然后将事情交给合适的人。儿子啊,要多想想,知道吗?” 胤礽好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半懂不懂的点点头,心里却想到,索额图说的居然是对的。 这些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北巡的队伍来到了赫图阿拉,在这里康熙与前来迎驾的地方官员见面,然后一起向吉林而去。 自盛京出来,胤禔骑的就是那匹蒙古马,这匹马短途冲刺非常快,可长途跋涉就有些跟不上。如果没有其他马匹更换的话,胤禔都怕这匹骏马活活累死。 他也问过容若,不是说蒙古马特别好吗? 容若就道:“滇马擅长走山路,挽马适合负重,而蒙古马有些适合冲刺、有些适合长途乘骑。而且,你也有些骑的太狠了,应当让它多歇几天适应一下,我看这匹马年纪不大,也还不到最能跑的时候。” 在这匹马休息两天之后,胤禔一见到它,马儿就显得特别活跃。胤禔就高兴的又将它带来出来,放好马鞍,然后骑着它到处跑。 就在他们还有数天就能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康熙带着侍卫跑马打猎归来,就看见胤禔的随身太监全都跪下道:“皇上,大阿哥堕马了!” “什么!”康熙下意识的环顾左右,目光最后落在了索额图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1 章 “保清怎么样了?” 康熙关切的看着胤禔, 嘴上不停的问太医:“朕问你, 大阿哥的胳膊怎么样了?嗯!” “我没事儿,”胤禔试图挥舞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臂, 还没等抬起来就被康熙按下去。 “都摔了, 好好养着不准动!”回头继续审太医:“阿哥到底怎么样了!” 皇帝出巡, 不说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给带走, 起码也带走了近一半, 几个太医商量一下, 最后二把手站了出来。 太医院的二把手抹了把汗:“回禀皇上,大阿哥的左胳膊和肩膀摔着了,臣方才帮大阿哥正骨。骨头并没有断, 臣已经帮大阿哥敷上了膏药。阿哥不能提重物、更不能拉弓,一定要静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 康熙嘱咐道:“听见没有,好好养着不要乱动, 伤了胳膊不是顽的。” 胤禔脸上乖乖的,心里也的确是感动, 毕竟通常父亲虽然疼爱孩子, 但一般也有点粗心。对方是个皇帝,还能这么细致的确让人很动容。 “皇上, 外头诸大臣还在等着。”容若提醒道:“诸大臣请皇上示下, 是大阿哥留下养伤, 还是乘车继续前行, 臣等也好准备。” 康熙没说话, 只是嘱咐太医:“阿哥堕马,给他开一剂安神汤让他服下。”又叫来胤禔的太监,“你们带着苏拉太监好生伺候阿哥。” 方方面面安排好了,康熙才从帐篷里出来,外头索额图一马当先行礼道:“皇上,臣等请皇上示下,是否留下大阿哥修养,留下随扈等人伺候。臣等奉皇上继续北巡,等到阿哥痊愈赶上就是了。” 康熙盯着索额图看了一会,索额图低着头没看见,可站在索额图身后的佟国维,看见了他这个皇帝外甥的眼神。佟国维一抖,索额图怕是要触霉头,自己可不要乱插嘴。 “就此扎营,朕就在这里陪着大阿哥养伤,等到阿哥伤势好转之后再继续行程。”康熙不容置疑的说:“照办吧!” 整个北巡队伍大约有七万人,现在在皇帝身边的也有万余人,所以说扎营住些日子,那就得大动干戈了。 这些活都是太监、仆役等来做的,侍卫们就轻松一点,容若得了康熙的话,就去胤禔的帐篷探望。 “……表哥,你别这么盯着我不说话行不行。”胤禔无奈道:“怪渗人的。” 容若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问了一句:“你的马,真的没有异样吗?” 与此同时,康熙在自己的帐篷里独坐许久,然后叫来了班第:“你去将大阿哥那匹马带回来,朕要看看。” “嗻,臣下领命!” 可班第居然很快回来了,而且两手空空,康熙的眉毛皱了起来。班第跪下道:“皇上,大阿哥的马死了。” “死了?”康熙勃然大怒,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案几:“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杀死朕御赐之马!” 班第懵了,马上发现皇帝有了一个极大的误会,他赶紧道:“皇上,是臣下没有说清楚。您赐给大阿哥的那匹马,恐怕是不适应长途跋涉。方才阿哥堕马之时,那匹马也跟着倒下,回去没多久就死了。” “而且臣下已经将马的尸体留下,上驷院负责照看马匹的一干人等,臣下也把他们扣住了。” 康熙满意的看着未来女婿:“你做的很好,一定要严守关防,等着朕命人去查验。” 班第退下自去安排,而康熙叫来了曹寅:“你带着慎刑司的人去看看,朕要最快的速度查处结果,还有,仔细问问索额图靠近上驷院没有!” 曹寅心中一惊,但并不感到很奇怪,实际上就连他自己,在听说大阿哥堕马之后,第一反应也想去看索额图。尽管知道这有些无稽,但控制不住啊。 “子清,此事甚为紧要,你一定要好好带人查明白。” “奴才知道,皇上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听他这么说,康熙才放心,自他听说保清堕马之后乱哄哄的脑子才略微静一静。 康熙直觉和理性都在告诉他自己,索额图不敢、也没有那个本事在他眼睛底下谋害皇子。可康熙的感情让他不敢冒险,万一索额图猪油蒙心了呢? 今天他敢对保清下手,明天是不是就要除掉其他小阿哥,后面干脆把朕也除掉算了。他索额图擎天保驾、从龙之功,扶保成登基。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保成才多大,怕不是又一个鳌拜! 皇帝躺在床上深呼吸,不能再想了,不能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真的是意外,是没影的事情……可索额图的心,的确是大了。 康熙翻身坐起来,原来的计划不成,索额图不能光敲打两句。而太子也不需要索额图,太子有正统名分,尤其有自己这个父亲,需要外戚做什么! 胤禔倒没觉得有什么动静,营地里相当平静,每日容若和阿拉木都会来看他,甚至那位南大人也来了一次。然后他就和阿拉木再见如故,俩人挽着手自去聊西洋语言去了。 太子也来过,这臭小子是跑过来显摆自己某天居然碰见一只乱跑的兔子,“就那么朝着我怀里跑过来来了,一下子就被我抓住了!厉害吧。” 胤禔对这种幼稚的炫耀行为不予置评,他就吊着膀子躺在床上不搭茬,最后胤礽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拆了绷带啊,我等着和你一起出去跑马。” “你不是有哈哈珠子,还有一头扎进来的兔子吗?”胤禔学胤礽方才的腔调,逗得小太子埋着脸不说话。 “他们太没趣了,还是和大哥在一起好玩。”胤礽嘟着嘴:“要么劝我‘太子爷不要耽误功课’我自己还不知道么!要不然就是‘太子爷可小心,可别……受伤。’” 实际上索额图的原话是“别和大阿哥似的冒失”,胤礽觉得他当时的语气不太好,有点幸灾乐祸似的。很自然的,太子咽下这些不提,而胤禔看着他想到了堕马之后表哥问的话。 那天容若问出那句话之后,胤禔先是一愣,然后伏在床上大笑:“表哥你想的也太多了!不信,你写信给舅舅,看舅舅怎么说。” 康熙一直扎营住了十天,等到十天后胤禔的肩膀和胳膊情况好转,不怕移动之后才让他坐上马车,带着大队向吉林驶去。 而数日之后的京城中,留守京师处理内阁常务的明珠收到了皇帝的一些批示,和儿子成德的书信。 内阁中书傅拉塔将皇帝的一应批复好的奏疏放在明珠面前,他照例等着明珠的吩咐,却见自己舅舅一脸凝重。很少见对方脸色这么难看的时候,傅拉塔忍不住问道:“太傅,您,还好?” “哦,将这些收拾放好,天也晚了,留下值宿文书即可。”明珠将儿子的书信放在袖袋里,笑道:“你舅母还一直念叨,怎么傅拉塔做了官就不上门了呢?” 伊尔根觉罗家的傅拉塔,也是明珠的亲外甥,与成德同龄。他闻言也笑道:“外甥是疏于问安,今儿就给舅母赔罪去!” 舅甥俩一起出了西华门,骑上马一道往明府去了。如今的风气,旗下大臣不论文武,上朝还是骑马居多。 下人分散在四周,明珠就对傅拉塔道:“成德写信回来,大阿哥在前头堕马,摔伤了胳膊。皇上为了大阿哥推迟了十天行程,如今才往吉林去。” “什么!”傅拉塔压低声音:“舅舅,那索额图居然敢!” “你想什么呢?”明珠看了一眼外甥,瞧瞧,还是年轻吧。“怎么会是索额图,我和他打了二十年交道,他疯了都不会这么干。” 傅拉塔还有些不懂,明珠就低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索三儿要真有这个本事,他怎么不,”明珠做了个割喉的手势,“然后扶持太子继位,那才叫一了百了,他赫舍里一门彻底安稳了。” “这么干,除了让宫中娘娘和我们痛入骨髓,激怒我们,甚至是彻底激怒皇上之外,他能得着什么实际好处?”明珠叹道:“索额图这个老家伙,现在身上没什么优点了,可他绝对不傻。” 明相是一锤定音:“绝不是他干的,就是单纯的意外,马匹的问题被大阿哥碰上了。” “那您方才怎么还一脸凝重,外甥还以为有什么重大事情。” “我是在想,索额图倒台之后,咱们该怎么办。” 傅拉塔又懵圈了:“舅,您不是说不是他吗?怎么这又扯到倒台了。” “瞧瞧你,”明珠无奈:“这回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外放了吧?就你现在,外放出去都不够给人吃的。” “求舅舅指点指点外甥。” 明珠细细分说:“皇上疼爱太子,皇上格外的给太子加重分量,可皇上也是个阿玛,他绝对不乐见依仗太子,赫舍里氏一族将其他皇子视如草芥来践踏。” “大阿哥这件事不是索额图做的,可皇上会怎么想?他真的能用儿子的命来试试索额图的操行?”明珠叹道:“谁死儿子不心疼啊。皇上这次回来,必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索额图要从内阁滚蛋喽。” 傅拉塔此刻还有些半信半疑,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让他对自己舅舅的能力叹为观止,从此言听计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2 章 大阿哥堕马这件事之后, 整个旅程就有些乏善可陈了,不过这种乏味反而是件好事。 要知道不管是国舅佟国维、还是阿拉木、南怀仁, 甚至是索额图本人,都松了一口气。以索额图的不敏锐, 他也发现了皇帝最近在审视自己, 那眼神已经很不妙了。 索额图后知后觉终于明白皇上在怀疑什么, 可他心里喊冤,嘴上却什么都不敢、也不能说。只好每日做无事状,该干什么干什么,直到皇帝恢复正常。 只是他们不知道,康熙本人也松了一口气, 在得到了曹寅的回禀之后。曹寅说, 那匹马的确没有外伤,或者有中毒之类的情况, 或许就是马龄未到, 马匹早有疾病但未发而已。 尽管康熙打定了主意要将索额图赶回家抱孩子, 可这个消息还是让他略觉宽慰, 要不然这几天皇帝已经有些夜不安枕了。 “皇上,这个结果是奴才带着慎刑司一干人等严查出来的,上驷院等人还没放走。”曹寅请旨道:“不知皇上有何示下。” 康熙最后指示:“放了吧。”此事告一段落, 队伍也终于来到了吉林将军府所在。 而胤禔也知道了, 吉林将军过去也叫“宁古塔将军”, 康熙十五年才变动为吉林将军, 宁古塔等地变成了副都统管辖。 现任吉林将军巴海, 和刚刚设立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都在这里迎接皇帝御驾。 让胤禔意外的是,站在他身边的阿拉木给他介绍的时候,低声笑道:“阿哥想不到吧,巴海将军是个进士呢。顺治九年的进士,而且是满洲榜的探花。” “那他怎么不留在京中做学士文官?”胤禔奇道:“千里迢迢来关外做将军。” 阿拉木就道:“因为他阿玛是沙尔虎达,屡立战功。顺治十五年俄人寇边,沙尔虎达率兵迎击。我记得他受了伤,第二年就死在宁古塔将军任上。后来先帝才让巴海过来,康熙十年的时候皇上北巡,巴海将宁古塔以北一切军政民务了然于心。” “这么有本事啊。”胤禔看了一眼,又问:“那么,那位萨布素将军,也是文转武吗?” “他不是,他是镶黄旗富察氏,不过是留在关外的旗人。祖居宁古塔一线,本地人对本地事总是更清楚的。”阿拉木道:“他是从宁古塔骁骑营厮杀出来的,是个忠直之人。” “……哦,”人流慢慢散开,胤禔就对阿拉木低声道:“怪道我听说去年佟国纲和萨布素将军大打出手,他必是瞧着佟国纲的样子不顺眼了。” 阿拉木低声笑起来,他也不喜欢那对堂兄,于是他只是示意大阿哥“嘘”。 “最近雅克萨那边可还安稳?还有俄人兵士跑来劫掠吗?”康熙带大臣进入将军府,刚刚落座,皇帝就急切的问道。“边境是否还稳当呢?” “回禀皇上,雅克萨最近还算安生,只是就达斡尔人传来的消息,罗刹人一直在增兵。”萨布素声音很粗:“以这个情况来看,奴才以为,恐怕他们居心不良,还是想要打!” “臣下等皆如此想。”巴海声音就温和一些:“之前抓到了几个罗刹人。臣等借助达斡尔人帮忙审讯了他们,他们自称哥萨克,而且也证实了俄人调兵的消息。” 康熙道:“后日,朕带太子、大阿哥以及大臣去松花江。阿拉木,朕派给你侍卫,巴海再派你麾下校尉随行,你北上去雅克萨附近看一看,回来如实禀告。” “嗻。”阿拉木抱拳道:“奴才必不辱使命!” “你们也说说,关于俄人,暂时要怎么办。都说说。” 佟国维打定了主意修闭口禅,本来嘛,他哥哥佟国纲与萨布素怄气,他这次来只是凑数的,他也不太了解情况。 而高士奇是南书房大臣,之于皇帝更像是高级秘书,他对军事也不甚了解,与其开口贻笑大方,不如不说。 而唯一想要表现一下的就是索额图。 索三老爷一直很妒忌明珠,明珠修了太宗实录就加上了太子太傅衔,索额图有一等公的爵位,他不稀罕一品衔,他就觉得明珠这样显得格外有才华似的,他不服气! 于是索额图斟酌一下,开口了:“奴才以为,如今不宜同俄罗斯人开战。施琅将军提督水师正在加紧训练。倘若这两年攻台,一举剪除郑氏还好,倘若小有不顺,一旦陷入南北两线作战,朝廷恐怕捉襟见肘。从长治久安考量,两线开战对我等不利。” “何况,漠西还有厄鲁特蒙古准噶尔汗噶尔丹,近来喀尔喀蒙古内部纷争不断。如果我朝陷入两线作战,噶尔丹会不会插手喀尔喀,继而扰边呢?这都在两可之间,是未知之事,奴才请皇上留意。” 两位将军都在点头,康熙也觉得这的确是老成谋国之言,索额图这个人吧,给他划个框框,让他在里头干正经事,他也能做的不错。可是让他飞出框外,谁知道他的心思会飘到哪里去。 康熙想了一会,室内一片寂静。许久,皇帝才道:“施琅在南边正在练兵,打算今明两年,打掉郑氏、收回台湾岛。你们也都知道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朝廷不能支持大规模两边作战。朕,希望你们这一年左右的时间,做到对方挑衅一定要坚决回击!绝不能让雅克萨的罗刹人跑出来掀起大规模战事。” “等到南边平稳,朕马上抽调士卒向北,到时候就是雅克萨城毁人亡之时!” “臣等一定不负皇上!” 这地方实在是过于地广人稀,胤禔觉得自己站在高处向远看,一直能看到很远很远。千里平原,无遮无拦,哪怕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迁进来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达斡尔人是不是也和俄国人干过仗?”胤禔问身边的表哥。 容若点头:“是,打过好些次。俄人想让达斡尔人给他们进贡,但达斡尔人不肯,他们效忠于太宗皇帝和他的后人,俄国是什么玩意。于是就打起来了。” “可如果没有驻军,光靠他们也不够俄人打的,对吧?” “那倒是,人口还是太少了,尤其武器也跟不上。”容若指着将军府很远处的一溜房子:“那里头装的都是火炮,将士们出征的时候带着攻城,这样才能赢。”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胤禔念叨两句,忽然道:“表哥,为什么我们只专心造火炮啊?” “……我也不知道。”容若摊手:“你可以去请教皇上,我对武备志什么的不是特别了解。” 胤禔已经不用吊着膀子了,只是胳膊还要继续敷药、消肿,那天摔的时候没觉得多疼,可是敷药几天开始感觉摔的可真疼啊。 晚上都睡不好了的胤禔顶着浅浅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康熙面前。皇帝召来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问问身体情况,一个问问身体情况和学业。 康熙正在抽背太子的孝经和四书一些章节,有些地方太子还没读到,但他读过的东西倒背如流。胤禔啧啧称奇,他是二世为人,记性好不奇怪。胤礽却是真·小孩子,这个记性就很了不起来了。 要知道经书可不是诗词,这玩意不押韵,有时候还挺拗口的。 康熙叮嘱太子道:“朕听说你在车里也读书?那不成,会伤眼睛,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读书就安安生生的读,坐车里的时候不妨养养神,或者叫人陪你说话都可以。知道吗?” “是,儿子知道了,谢汗阿玛。”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略回答,储君范儿十足。 康熙转而问起了胤禔的胳膊,胤禔表示拉弓是不可能的,最近都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汗阿玛您要打猎,儿子很愿意带着猎鹰和猎犬出席。 对此,康熙的态度只有一个:“别想了。” “后日就出发,朕带着你们去祭长白山,然后直接回京。”康熙额外说道:“朕派阿拉木去了北边,胤禔你呢,朕回京再给你寻个侍读学士。” “汗阿玛,侍读学士如果要带着儿子读书,要读好些年的话,您还是别找学士了。”胤禔表示:“万一您又要用他们,儿子总换侍读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康熙想了一下,太子读书都是朝廷大员教导,在教导太子之外也不妨碍本职工作。而像如今老三、老四读书,由顾八代教导,顾八代也是礼部侍郎。 可专门作侍读,匡正辅佐皇子们读书,如阿拉木之前在武英殿编撰修书的差事还好,如果是大用,就不能这样了。康熙点头道:“阿拉木若是不出差,还是可以教你,其余的朕再想想。” 便如史书中说的,为诸王安排师友匡正教导,皇子们也可寻学问好、人品好的读书人、名士作为侍读。也不让他们做什么实务,只是读书而已。康熙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松花江之旅,胤禔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康熙的那首诗,什么“我来问俗非观兵”。胤禔印象最深的是松花江里的大马哈鱼,足有两尺多长。 松花江上的捕鱼人唱着歌,用鱼箭、鱼枪配合渔网来捕捉它们。 “东南风、西北浪……捕好鱼、大马哈……获丰收、祭祖天……吉祥如意,把家还!”听渔民唱歌可开心了,而沾康熙的光,胤禔吃了两天的大马哈鱼。 “京里现在会唱这种歌的人很少了吧?”胤禔道:“好像在京很难听到。” 胤礽就别有看法:“大概是觉得该稳重一些,你看汉人们的大儒名士,和他们过去的皇帝们,不就只看宫廷歌舞。什么时候听皇帝和大臣们一起唱歌跳舞了。” “唐朝啊,唐朝皇帝和大臣们就一起跳舞。” 胤礽摆摆手:“那……除了唐朝呢,唐朝承北朝遗风,自然不同。南朝就只看歌舞吧?再比如汉朝,他们,” “汉朝也有啊。”胤禔道:“那不是刘邦回乡还要唱,大风起兮云飞扬。” 小太子也想到了:“对哦,这么说汉人的风气也不是那么死板着规矩,真奇怪,那为什么后来不唱了、只听别人唱歌跳舞。是觉得身份不同了,所以自重身份吗?” 胤禔耸耸肩,这可是个大问题,没几个博士级的专业研究人员不花几年功夫出不了成果,他还是不想了。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曹寅就笑道:“太子与大阿哥大约是忽略了,诗词中的词原本不就是用来唱的吗?所以,其实一直都在唱,只是不跳了。至于为什么不跳,那就没人知道了。” “而且民间一直都有小调,只是难登大雅之堂,太子殿下所说的自重身份,是有道理的。对于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儒而言,不止稗官,就是诗词歌赋一样是邪门歪道,只是经史子集是正途。” 胤禔发现,曹寅提到大儒的时候,语气稍稍带着点嘲讽。他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对方的确有这个意思……这样一个长相好、读书好,能文能武的能人,居然对正统大儒很不感冒。 有意思, 五月初,皇帝率领大队人马回到京城,开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索额图种种不端行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3 章 康熙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 从索额图两个弟弟说起,什么心裕懒惰、空班, 法保因为懒惰被革去内大臣职务,但仍不思效力赎罪, 在外校射为乐。 这两个人皇帝交给索额图管教, 可是索额图不当回事, 放纵二人。皇帝将索额图兄弟三个数落一遍,最后道:“索额图自恃巨富,日益骄纵。朕前度因他贪恶,革掉他的大学士,今番不思悔改, 必惩其罪!” 之后的事情, 前朝后宫都听说了,心裕的差事没了、连佐领都没了, 只留下一个恩封的一等伯;法保的一等公没了, 而最受关注的索额图, 这回什么议政大臣、内大臣的职务都没保住, 连之前考虑到太子的缘故给索额图封的太子太傅也没了。 总之,如今的索额图除了佐领之外成了光棍。霎时,前朝后宫跌破了下巴, 这皇帝到底想干嘛? 要知道索尼一系只有索额图出挑, 仁孝皇后的生父、承恩公噶布喇早已去世, 如今袭爵的儿子长泰并不出众, 只是空有爵位。如今皇帝这一出手, 基本上将太子母家最得力的人都给赶回家去了。 这是要让皇太子做个光杆太子吗?这是皇帝不想要太子了?这是皇上终于发现东宫这玩意其实没多大用处? 众说纷纭,旗人大臣议论纷纷、民人大臣窃窃私语。国本不安,天下不安呐,翰林院掌院学士张玉书对徐乾学如此感慨。 两人都是大儒、又同朝为官,虽然徐乾学和明珠走得近,可张玉书说这个话,也就是冲着这个。 徐乾学只是一副大清朝的天塌不下来的表情,笑道:“掌院不妨等等看,日头还是那个日头,不会变的。”就算变,明珠也不会轻动,那是成了精的狐狸。 明珠一系的确在保持沉默,在明珠的要求之下,所有人都假装无事发生。虽然有人想问一句为什么,但看明珠的眼色,当事人只觉得自己愚蠢,不敢张嘴。 不出三天,皇帝再次加恩于东宫,太子的日常饮食、器物待遇等等上了一个新台阶不说,皇帝还将徐元梦等人安排进詹事府,说是为储君储才。 索额图的女婿,伊尔根觉罗氏的伊桑阿,被皇帝从户部弄去了吏部做尚书。而且皇帝在京城还没待一个月,就下诏说九月要奉太皇太后去五台山,只有皇太子随行。 得了,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太子也还是那个太子,大家甭想、也甭折腾了。 直到这会,明珠才在静悄悄的在家宴客,与诸人矜持的庆贺一下“如今朝中皆君子”暨索额图滚蛋纪念。 “十八年那会,皇上病了,所有奏折交给内阁由索额图批复,那会看着索额图多威风啊。”佛伦道:“瞧瞧现在,啧啧。” “皇上还是心疼太子的,瞧着吧,早晚我看他还得回来。”傅拉塔也道:“不过舅舅,还是您老厉害,外甥这回五体投地。” 他五大三粗的做出可爱状,让明珠矜持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只好举起酒杯告诉外甥:“好生在内阁学习,等过两年,你们也都外放处在攒攒资历。” “太傅,不知世兄在哪里?随皇上东巡归来,也该在家休息几日吧?”来客如此问道。 明珠只是笑言:“你们还不知道他?恐怕又是和那些同僚出去了,哎呀每日吟诗作对的,那么大的人了,还是要我操心。” “明相这是太高兴了,谁不知道咱们成德公子,在满人里是这个!”佛伦竖起大拇指:“这些年徐乾学号称满汉俱出其门,其中他做了公子的老师这一条,就不知道招揽多少文士!” “说起徐乾学,舅舅可要小心。”傅拉塔道:“外甥听说,高士奇近来同徐乾学走的很近,高士奇可是南书房大臣,深得皇上宠信。他们俩要是搅在一起……” 明珠的脸色阴沉下来,半晌才道:“澹人非久居人下之人,不过他依仗的是皇上的信任。至于徐乾学,他们合流倒也正常,到底都是南方文士出身,哪怕萍水相逢还有三份烟火情。现下不打紧。” 高士奇同明珠有些臭味相投,而徐乾学虽然是成德的老师,可他的家人似乎在江宁同巡抚余国柱不睦。而且徐乾学同佛伦也有些不合,佛伦、余国柱都是明珠死党…… 双方没有撕破脸,是因为利益还没有大冲突,可那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夹在中间的成容若就很难受了。 容若今天其实在家,只是受到父母严令,让他去见见媳妇。他的二子二女也在瓜尔佳氏房中等候父亲,小女儿才满周岁,还被乳娘抱在怀里。 “把妞妞抱出来做什么,快带回去,别让孩子受了风。”容若对瓜尔佳氏微微颌首,问起了儿女的学业,富尔敦天资平平、不过性情敦厚、富格和大格格天资不错,可身体有些弱,平素明珠也不很逼迫孙辈学业。 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平安长大比什么少而歧嶷重要多了,平安长大就是福气。 所以到了容若这里也是一样,每个孩子都夸奖一番,叫他们注意身体,好好孝顺祖父祖母,然后让孩子们走了。 “你这就要走?”瓜尔佳氏叫住起身要离开的容若:“就算之前我得罪了你,你难道要一辈子不理我吗?” 提到“得罪”二字,容若的脸色阴的要下雨,他看了瓜尔佳氏一眼:“你好好在家,实在不成再过两年咱们合离,也不耽误你寻个更好的。” “成容若!”瓜尔佳氏也是公府里娇养长大的女孩,此刻真是气的怒发冲冠:“我哪里不如那个南蛮子!” 容若眼神凶狠起来,恶狠狠的说:“你哪里都不如她!”甩下这句话,容若拔腿就走。 留下瓜尔佳氏伏案大哭,拉着自己的奶嬷嬷哭诉,“我不就是说了两句他先头去了的那个,他至于这样吗!”奶嬷嬷又能如何,不过苦笑安慰她罢了。 “你是府中老人了,多照看着孩子,倘若她想见孩子,你就去寻额娘。”容若临走之前嘱咐妾侍颜氏,“总之,别让她单独和孩子们在一起。” “是,大爷放心,我都明白。如今孩子们身边伺候的都是先头太太留下来的人,我会提醒她们。” 颜氏比容若还大几岁,是一直伺候他的,与其说是妾侍,不如说是内管家。她品行好,而且识文断字,孩子虽然都养在阿玛、额娘膝下,但内院有这么个人容若才能放心。 桩桩件件交代好了,容若才离开家去了渌水亭,他知道阿玛在宴请他那一波人。容若骑在马上眉头紧蹙,索额图去位,留下阿玛必定会更……揽财擅权! 知子莫如父,但对于聪明的儿子来说,他们也会极为了解自己的父亲。比如容若,比如……胤禔。 胤禔蹲在阿哥所墙头上想事,秦吉了和全都带着太监将他团团围住,唯恐他一激动从墙上掉下来。全都觉得自打他跟了大阿哥之后,好像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没法子,摊上个喜欢折腾的主子,当奴才的也只有配合主子折腾。 我大概是最没有男主光环的穿越者。胤禔惆怅的想道,为什么他没有那种霸王之气四溢,三岁一语惊四座、六岁能出使外藩、九岁就能打仗,十二岁的时候王霸之气让众人臣服的本事呢? 没有这些不说,就算康熙真疼他,可是在皇帝自己的布置与感性的对待儿子中间,皇帝果断的选择了自己的布置。难道自己作为穿越者,不应该无时无刻出现在帝国最高权力者的周围,以便发展剧情吗? 这么长时间了,胤禔对康熙也从初步认识,变成了深入了解。至少在对待孩子这方面,康熙和全天下的父亲没多大区别:喜欢出色有才华的孩子,但如果你有点小缺点、或者他觉得你受了委屈,他会更记挂你。 简单来说,会哭、会撒娇孩子有奶喝,康熙特别吃这一套。胤禔觉得或许和康熙自己的童年有关系,所以他对于亲情和亲子关系,有着不同寻常的渴求和付出。 要和这样一个人走近、近的让他觉得“这个孩子真是贴心”,那么这就需要真诚的付出感情,且厚着脸皮往他身边凑。 胤禔拍拍屁股跳下来,带着自己的大队人马踢踏踢踏的来到了武英殿,继续读书。之后某日,他带着自己记录的笔记来找康熙:“汗阿玛,朝廷为什么最注意制造红衣大炮,而绝少注意火枪呢?” “阿拉木不在,儿子在吉林问过容若,他也不知道。”胤禔理直气壮:“所以儿子只能来请教汗阿玛,这是为什么啊?” 胤禔来的时候很好,康熙刚刚查完了太子的课业、批好了奏折,见了大臣。 此刻他正在写字,听了胤禔的问题,脸上表现出“哎呀果然是小孩子这都不懂”,身体却很正直的将儿子拉过来问道:“来,告诉汗阿玛,怎么想到这个问题,哪里想不明白?” 胤禔这个心机by正在刷bss康熙的好感度,而毓庆宫里的太子,正在经历内心深处凄风苦雨,心态波动。 汗阿玛为什么要将赫舍里家的人都赶走呢?胤礽一边写字,一边如此想到。他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奶娃娃了,对于一个没有母亲的太子来说,母家得力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总想起索额图被革职之前对他说的话“太子爷,老臣就要走了,日后怕是无法入宫见您。太子爷千万记得,有话要先藏在心里,要仔细想,不能轻易说出来。太子爷要快点长大呀。” 因此,尽管胤礽对汗阿玛的决定极为不解,可他在康熙查他的功课,教他读书的时候,有好几次话到嘴边都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胤礽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长大了吧。 怎么长大一点都不让他开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4 章 太子的确是长大了, 尽管这份体会不那么让人高兴,但胤礽的的确确开始通过自己的眼睛来观察,观察身边的人和事, 观察他的兄弟姐妹、观察他的东宫僚属, 观察太后们,也在观察他的父亲。 汗阿玛爱重我, 我是东宫太子……我一切都是最好的, 我的用度甚至不亚于汗阿玛。可我为什么还是、还是对索额图被去职这件事,感到如此不安呢? 已经读过前三史, 准备开始学习通鉴的太子用康熙交给他的法子, “以史鉴今”, 方方面面比对之后, 胤礽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汗阿玛还是大哥的阿玛、是三弟四弟五弟……未来更多弟弟的阿玛。而且他的汗阿玛对他好, 可以说最好。但排除待遇, 在汗阿玛投入的感情和心血上, 胤礽不觉得大哥胤禔就比自己差在哪了。 胤礽在他目前有限的知识中搜索, 绝望的发现能和自己作对比的只有汉武帝的太子,刘据! 汉武帝对刘据不能说不好, 早早为太子准备博望苑储才, 可刘据的结局……胤礽不敢想了, 不不, 他汗阿玛不是武帝那种皇帝。 自己也不是刘据, 可是……大阿哥会是刘旦吗? 这种念头就像一个火花, 胤礽吓唬完自己, 觉得这种想法太无稽。而且大哥胤禔一直对弟弟们都很好,自己这样想他,岂非小人行径! 汗阿玛赶走了索额图,却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将许多进士调入詹事府,又要带着自己奉太皇太后去五台山。 小太子慢慢睡去,我果然是自己吓唬自己,想太多了。 一个念头留在心底,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这种念头会慢慢滋长,等到一个机会,火花遇到野草,顷刻就是燎原之势。等到胤礽下一次回忆这个想法的时候,就会发现,他所有的弟弟,都有可能是燕王刘旦。 康熙现在的念头非常坚定,保成继位、保清辅佐,其他皇子将来看看特长再行安排。诸皇子都封入下五旗,去抢夺大旗主的旗份。 所以他想方设法让众人明白,皇太子不是过去在关内时候的嗣子,他非常非常重要。你们要和朕一样重视,不,要比朕还重视太子。 而其他儿子,尤其是保清要让他独当一面,不管是将来辅佐太子,还是去做旗主抢旗份,都要拿得起放得下。要让他成为朝廷栋梁,能为自己和太子擎天保驾。 胤禔也看明白了这一点,结合自己的前途利益,在细节处修改自己的短期目标、中期目标。将康熙细分,在什么年龄段要做什么,胤禔想的明明白白。 此刻他要做的就是,让皇帝自己发现“原来我儿子的长处在军事上!”然后让皇帝主动想到培养自己。这可比自己蹦高表现效果好多了。 康熙也的确发现了这一点,胤禔向他提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小孩子想不明白。而是经过了深入思考,列举书目,甚至是划出思路之后,想他提出了“为什么我们不更加深入研究火枪。” 而康熙他……久违的卡壳儿,其实军事非他所长,他或许擅长于战略,但具体到军事战术…… 想想三藩吧,康熙自己夸口都觉得心虚,他清清嗓子,捻出一张纸,给胤禔开了一列书单,包括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前朝末年同后金的一些战事记录,甚至还有前朝枪炮的记录等等。 “你先把这些都读了,写写心得,不必急着交给朕。”康熙将书单交给胤禔:“去武英殿找书看,然后将心得汇成札记,等到朕从五台山归来再说不迟。” “……”胤禔乖乖应是,捧着书单走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套路了,或许康熙也没有深入思考过关于火器,尤其是炮与枪之间的关系。 行吧,我也算帮助皇帝打开新思路了,胤禔如此想到。他没想到的是,看完这些书和战例,被说服的差点是他自己。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他一边读书,一边听着武英殿中杂七杂八的消息,发现在这方寸之间,大臣们的倾轧也不少。有道是文人相轻,而在武英殿里,还要加上一条:争宠。 还是那句话,论起争宠,后宫的女人真是难望这些大儒名士之项背。 胤禔常在角落深处的书架里读书,也没人发现他,偶然听到的话真让大阿哥觉得,这帮老男人呐,三个人能分出三个派别,五个人就能人头揍出狗脑子了。 比如聚拢在徐乾学身边的满汉文人,不止分成了旗人和民人,又分成了世宦之家出身与寒门出身,后者以高士奇为主。 又比如虽然南方人大多数是汉人,但徐乾学、高士奇和明珠走的很近。然而,看上去如此,可徐乾学同明珠一系的佛伦等互相看不上。 高士奇却又对同样受过明珠恩惠的朱彝尊格外警惕,因为他发现,康熙对朱彝尊也是赞赏有加。 高大人对朱彝尊的态度,说的恶俗一点,就是“小婊砸快滚,皇上身边有我一个亦师亦友的人就够了!你滚!!” 这种恶感,随着康熙对朱彝尊的恩遇而愈演愈烈。康熙北巡归来之后,令朱彝尊入值南书房,特许紫禁城骑马,赐居禁垣-景山之北,多次赐物,且赐宴宫中。 此等恩遇已经要超过高士奇当年了,而且高士奇发现,现在康熙或读书,或遇事,可以咨询的也不只是自己。 这种事好比女人知道丈夫出轨,一辈子的饭票要被人撬走了,岂能不急。高士奇瞧朱彝尊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些幽暗之处的事情,又被胤禔派去密切观察的秦吉了看了个正着。 胤禔发现尽管自己没什么男主光环,可他现在除了攀岩,哦,应该是骑射之外,又多了一项看好。观察、分析身边的人,这简直有趣极了。 满紫禁城,上到食物链顶端的皇帝,下到苏拉太监,都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想法。如果一个人需要拉拢这些人,扭转他们的想法,让他们跟自己走,他需要做的是什么?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要拉拢一个人,君子就许给他名声,让他显名于世人之前;而小人,就给他切实的利益。 要是两者都不要,那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无欲则刚的圣人。和圣人打交道,其实更简单,真诚就够了。不过,这世上的圣人只是寥寥几个,大多还是死人。 胤禔忽然想到,康熙对索额图是不是也是这样?第一次因为贪恶而革掉他的大学士,可那之后,索额图的小动作,康熙难道没发现吗? 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清楚,归根结底,是皇帝出于综合考虑还要用他。 这就是古代的用人,或者说皇帝的用人之道,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有用才最重要。小人的风险更多的是针对小人自己,毕竟一旦失去用处,都会被扔出去做替死鬼。 武则天处置来俊臣,大抵是典型例子,胤禔捏着手里的通鉴,深觉虽然其中也有地方是司马光的个人情绪,可整体来看,通鉴能被称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实在是名不虚传。 现在令朱彝尊进入南书房也是如此,康熙是真的欣赏高士奇,但皇帝不能让自己的消息源被某个人垄断。高士奇同明珠太像了,康熙心中有数,就必然要寻个人来分权。 虽然朱彝尊也受过明珠恩惠,可他同容若、曹寅的关系更亲密,康熙知道,容若对他阿玛的一些行径,也是看不大过眼的。所以,朱彝尊或许略微倾向明珠,却不会真的帮他做什么密事。 何况,自从索额图去位之后,明珠也低调了不少。倒没有出现康熙所担忧的内阁一家独大的情况,有鉴于此,皇帝的人事安排也就勿需避讳那么多。 胤禔照例捧着书在头所用功,而二所、三所也传来读书声,胤祉和胤禛也开始正经念书了。每日顾八代会从神武门入,教导阿哥读书之后,再从神武门出,而后去上衙。 为了不折腾皇子,就只好折腾师傅了,胤禔耸耸肩继续一边读书做笔记,一边听秦吉了身边小声道:“阿哥,最近高大人一直盯着朱大人,而且常与赫舍里氏牛钮窃窃私语。” 牛钮是礼部侍郎、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内阁学士,高士奇怎么找上他了?胤禔就问:“朱大人呢?他做什么了吗?” “奴才不懂。只是前些日子,奴才听武英殿的小太监说,朱大人常常独个去书库里抄书。” 胤禔撂下笔,他开始觉得不对劲,按照规定,国史或明史编修也好,学士们也好,是不准独自进去抄书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出于各种目的,将宫中内藏书籍偷盗出宫,或者是弄丢弄脏。 朱彝尊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明知故犯?而且看高士奇的反应,这必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奇哉怪也,到底是什么事情,胤禔的好奇心和担忧同时升起,他很想问问表哥容若,他是否知道什么。很快,胤禔的机会就来了。 宫中这一年的中秋,皇帝赐宴学士们于乾清宫,而且格外给朱彝尊的家人也赐了赏物。次日,容若于渌水亭宴请曹寅、朱彝尊,严绳孙,张子安,陈维崧等等在京名士。 毫不意外的,胤禔自称安修,也出现在了渌水亭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5 章 胤禔自我介绍的时候, 在场的人都要笑不笑,大家其实在宫里都能打照面,谁不认识谁啊?何况胤禔是渌水亭常客, 简直不要和他们太熟悉。 可胤禔非要这么玩, 小孩子的玩闹心性,老先生们自然不会计较, 何况在场有一个人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去年刚从宁古塔结束流放回来的吴兆骞。 所以张纯修、严绳孙, 甚至朱彝尊都童心大发,陈维崧只捏着酒杯呵呵笑。大家都看着吴兆骞会如何应对。吴兆骞的好友顾贞观想要提醒他, 可是被容若和曹寅拉走了。 “这位小公子是?”吴兆骞看着周围人好像都在说话聊天, 他仔细打量一下胤禔, 最后笑道:“敢问也是明府公子?在下冒昧, 小公子容貌与在下的学生略有相似之处。” 胤禔下意识的摸摸脸, 而后笑道:“吴先生好眼光, 我是明府亲戚, 管成德、容德二位叫哥哥, 我叫安修。” 吴兆骞正在教导揆叙、揆方读书,对明府也略有了解, 揆叙没改名之前就叫容德。这么一见, 果然是明府亲戚无疑, 能被容若带来这里, 显见也是近枝亲属。 他打量胤禔, 胤禔也在打量吴兆骞, 毕竟对方是真有才华, 也是个真正的倒霉蛋。 此人出自江左官宦之家,十岁能作京都赋,为人赞叹。人太有才华未免会恃才傲物,吴兆骞年轻的时候就不拘礼法,不屑俗礼。他的老师曾经说过:“此子异时必有盛名,然当不免于祸。” 改朝换代的动乱过去,江南士子依然结社而互相唱和诗文,吴兆骞与宜兴陈维崧、华亭彭师度齐名,被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伟业称为“江左三凤凰”。 这样的名声让他名噪大江南北,也让他引来了妒忌。顺治十四年,吴兆骞乡试得中,这原本是好事。可当年偏偏赶上了丁酉科场案。 南北科场都出现了受贿舞弊之事,顺治皇帝的怒火燎原而过,烧遍了南北闱场。 杀头流放、抄家责打,一时人心惶惶。而吴兆骞人在家中坐,黑锅天上来,或许是他某个仇家想要报复,也可能是某个妒忌他的人想要看他倒霉,反正官府收到了举报,说吴兆骞是行贿才考中的举人。 他平日结怨太多,除了好友之外,再无人愿意为他说话。而顺治皇帝则表示,既然是真才子,就不会怕考试,令吴兆骞入京复试。 吴兆骞自以为自己凭借才学能够慢公卿、傲王侯,在要进京城的时候,他还托名“王倩娘”在客居旅店的墙壁上题诗百余首。一时之间,京城文士的目光都看在了吴兆骞身上。 大家都以为这次复试之于吴兆骞,必定是有惊无险,可万万没想到,吴兆骞在瀛台复试,面对上首面色阴沉的皇帝,身边为了防止作弊而带刀的侍卫,他怕了。 恐惧摧毁了吴兆骞,他没能答完卷子……这等于变相证明了他沽名钓誉,不是正常渠道考中的举人。至此,吴兆骞的人生来了个1八0°的转向,他被判了流放。 回忆吴兆骞的人生,再看看面前这个笑容温煦平和的中年人,胤禔无奈的想到,果然是环境塑造性格。哪怕是成年人的性格。 “听成德哥哥说,先生前度病了,如今可还好?”胤禔笑道:“先生在关外多年,或许习惯了关外气候,贸然回京也需要适应。还望先生多加保重。”你可是我表哥辛辛苦苦、出钱出力救回来的,可别还没施展才华,人就没了。 吴兆骞因为这几句话,对胤禔多了几分好感:“多谢小公子挂念,在下倒也还好。诶,小公子快坐罢。” 泗水亭这场宴会很热闹,在这里好像大家都忘记了自己是朝廷学士、是贵胄侍卫,更不会记得你是新朝显贵、我是前朝遗民。 胤禔在这场宴会还偷偷喝了一点酒,别说,这年头的酒真是味道醇厚,余味悠长。他喝酒不太上脸,所以大家都没发现,继续嘻嘻哈哈,直到年纪最长的陈维崧吟出一首诗。 “检点行装,泪滴珍珠,叠满箱。” 这应该是情诗啊,胤禔方才已经慢慢滑到了桌子下头,这会又爬了上来。他拽着曹寅的衣袖:“子清侍卫,这是不是情诗啊?” 曹寅正在摇头晃脑的品味这首诗,乍一听胤禔叫他,仿佛一桶冷水浇在头上,曹寅这才想到,大阿哥在自己身边啊! 大阿哥在自己身边,大阿哥听见了这首诗,这首诗是……曹寅恨不能堵住胤禔的耳朵,他怎么没有早点做准备呢。他来不及解释,那边陈维崧已经哭了起来,“呜呜,紫云啊、紫云啊!” “那是陈先生妻子的名讳?”胤禔好奇的问道,酒精让他的脑子也不太清楚:“之前我听说赏赐诰命的时候,他妻子在老家啊?” “小公子,那是老陈的书童,相好的。已经去世了。”吴兆骞喝高了,乐颠颠的介绍道。他在流放地也没怎么吃苦,宁古塔两任总管都非常礼遇他。就连他结束流放回京,巴海将军都派兵送他,一路照料。 所以这位江左才子,在温煦的表象下,多少还剩下点放浪不羁。 “那他还有妻儿?”胤禔脱口而出。 他很惊讶,可吴兆骞比他更惊讶:“小公子为何如此说,哪怕老陈同紫云感情好,那也不能妨碍宗庙繁衍。何况老陈也为紫云娶妻生子,这才叫不负卿啊。” 周围人都在点头,哪怕是对这种断袖之风不感冒的朱彝尊也认同这个话。胤禔瞠目结舌,半晌没言语。 只有曹寅忽的笑了一下:“所以,陈家太太只好带着孩子居住在老家。不过话又说过来,咱们都不是女人,说不定陈太太乐得不见他呢。” 这话说得有点毒,所幸在座只有陈维崧搞基,而他正在深切怀念老情人。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个养男宠的事情,从来不是什么美谈。 哪怕娶妻生子不妨碍延续宗嗣,这也不是美谈,不会有人在公开场合夸夸其谈。陈维崧自紫云死后,也只是写诗悼念,今日不知为何,居然在这样一个场合嚎啕大哭。 陈维崧一边哭紫云,一边念道:“叹山川依旧,绮罗非昔。世事几番飞铁凤,人生转眼悲铜狄。着青衫,半醉落霜雕,弓弦砉。” “江山易变,山川依旧,山川依旧啊。” 胤禔觉得汗毛都炸了,这老头既是在哭紫云,也是在哭他自己。桌上几个人此刻都没了说笑的心思,面色黯然,仿佛世间不可说之事甚多,多说无益,为之奈何。 “怎么突然这样呢,”曹寅忽然笑道:“我给大家说个笑话罢。”等众人看过来,他说道,“前些日子,我和容若聊天,说我们每日在宫中,陪着皇上老爷到处走。你说我们是什么东西呢?” 容若已经笑的将头埋在桌子底下,曹寅一边看着他笑,一边说道:“容若想了很久,最后道,马曹狗监,咱们俩就是马曹狗监呐!”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胤禔捏着茶碗差点扣在地上,太恶趣味了。他们俩是马曹狗监,那紫禁城也不过是个动物园,康熙就是里头最难伺候的那位。 最后整桌人里,胤禔笑的最开心,哪怕严格来说,他也成了小动物。 “小安公子倒是天性疏阔,不知公子在跟随谁读书。”吴兆骞笑问容若:“若是小公子没有合适的师傅,为何不来府里一道读书呢。” “我呀,”胤禔眼睛一转,他还没说话,旁边的容若想发言却被曹寅打断了。 曹寅笑道:“少公子的父亲打算让他拜入渔洋先生、或者哪位朝廷官员门下,他日出仕也方便些。” 吴兆骞认真的点头,完全没发现旁边人都捂着脸忍笑,他道:“礼部主事王士祯么?听说他要进国子监祭酒了,倒也不错。王渔洋的七绝尤其好,小公子好生学学,他日未必不会赶上容若。” 话说到这里,大家终于忍不住了,严绳孙哈哈大笑:“汉槎,莫被子清这个捉狭鬼给哄了!” 吴兆骞不明所以,顾贞观此刻才终于说道:“这是皇上的长子,大阿哥。汉槎记得吗?明相有幼妹在宫中,封为惠妃,膝下只此一子。” “……原来,这。”吴兆骞突然有点结巴,他起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行礼。 胤禔心里很不是滋味,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道:“小子冒犯,还请吴先生见谅。若是先生不与我计较就请坐下,咱们满饮此杯。” 于是皆大欢喜。虽然开始吴兆骞还有点别扭,后来倒也习惯了。胤禔道:“我不能待的太晚,若是先生一直这样,岂不是让我心中不安。” 酒过三巡,吴兆骞也就放松了,胤禔也放心了。他不喜欢因为自己,让人不能好好说话、好好做事,自己没必要成为别人的阴影,这没有什么好处。 权力和身份不是在这种场合乱用的。 “朱先生,我听说您最近常去武英殿书库里,独自抄写书籍。”胤禔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开门见山的问:“不知此事,是否属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6 章 酒宴上的欢笑声为之一滞, 朱彝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笑道:“确有此事, 怎么, 阿哥这是?” “朱先生!”容若急的变了声:“按照朝廷法规,学士不能独自入库。” 朱彝尊是真的神情轻松,解释道:“我只是带人抄了两本书, 最近我打算写一本书, 需要看一看地方进贡书籍。所以才去了书库, 这没什么吧?” 胤禔瞠目结舌, 容若也不知该说什么, 还带了人进去?这真是, 他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曹寅却道:“阿哥提起这个事儿, 必是听说什么了, 是不是?在座都不是外人,若真有什么, 阿哥给他们提个醒也是好的。曹寅足感厚恩。” “别别, 我就是要提醒先生的,子清侍卫不要这样。”胤禔就道:“朱先生或许不知道, 高士奇最近和翰林院掌院牛钮走得很近,我的小太监几次瞧见他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而且, 据说牛钮还问过武英殿的小太监关于朱先生抄书的事情, 我以为, 朱先生还是小心为妙。您带了人去, 纵然小太监不在意,可难保别人没瞧见。” 曹寅也道:“大阿哥这么说的话,我也觉得朱先生该小心,您在南书房没有和高士奇混在一起,如今又得皇上青眼有加,高士奇只会嫉恨您。” “岂止嫉恨。”容若慢慢道:“他会千方百计的将你赶出去,哪怕皇上偏袒你,到时候也无法救你。朝廷体制在,皇上无法为了先生修改规矩,那么,先生能受多久这种挤兑呢?”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很信服容若,因为明珠就是这种人。看明珠的手段,就能猜出高士奇打算干什么。众人都在颔首,担心的看着朱彝尊,朱彝尊也终于认真起来。 朱彝尊来应试博学鸿词科,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觉得与其坐困愁城,不如站出来做官。辅佐皇帝,造福百姓,也是天下受益。 想五代之时,辽主耶律德光攻破汴梁,被宋儒羞辱成“长乐老”的后晋中书令冯道,在城外朝见耶律德光。二人自冯道出使契丹之后,再次见面,不想是这种方式。 耶律德光在帐中从容问道:“天下百姓,如何可救?” 冯道冷静的回答:“此时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 最终,耶律德光严肃军纪,约束部下,中原百姓不遭兵祸,得以保全。朱彝尊就想,为天下百姓计,他难道不能学冯道吗?爱惜个人的名声,自己羽毛洁白无瑕,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话,或许高士奇打算指使牛钮将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朱彝尊叹道:“可我做都做了,难道要矢口否认不成?再说人证,旁证,这次不能抵赖的。” 一直沉默着不怎么说话的顾贞观开口了:“在下倒是觉得,这事未必不能遮掩过去。 “顾先生请说。”曹寅马上道:“若是我们能帮上忙,也会帮的。” “首先是那个抄书的人,他手上不会有什么底稿吧?”顾贞观道:“只要没有底稿就不要紧,竹垞兄寻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将写书这件事过了明路。” “然后再过个一边半载,兄续写此书,应当可保无虞。” 很久之后,容若好奇的问过顾贞观:“先生为什么过了明路,高士奇就不会算计朱先生了,他会那么善罢甘休?” “明相继续攻击过索额图吗?”顾贞观如此回答,容若为之默然。 “在座几位也是,要小心些。”严绳孙也道:“我看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像先帝那会,从南北士人互相攻讦,而变成了南方士子内部互相挤兑。” “是啊,照这么看,他高士奇恐怕想把不和他一路的都要挤兑走。”吴兆骞叹道:“一转眼这么多年,都在高兴南方士人入朝,可这个局势不妙啊。”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某个时空中,这些博学大儒的确在入朝不到五年左右的时光里,陆续或心灰意冷、或受到惩罚,都回家去了。 不过,没有什么男主光环的胤禔却表示:“照这么说,如果要安生做官,要么把对方先赶走……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做官做的可真难。” 这话给曹寅提了个醒,他微微笑了一下,却道:“阿哥别担心了,我们想办法的,诶,阿哥也该回宫了吧?” “诶唷,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胤禔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告辞。众人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胤禔再三表示别送了,他们才停步。 “可是欠下阿哥大人情了。”朱彝尊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谢谢一个满洲皇子。” “别说这些了,倒是先想想,方才梁汾的主意到底成不成。” 众人陆续回来,曹寅就道:“我有个办法,能一劳永逸。不过,朱先生得听我的,一定要听我的。” 离开渌水亭的胤禔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带着侍卫和哈哈珠子们,在后海边上溜了一圈马才走。在渌水亭,侍卫们也在外头有酒宴。其中有几个人,许是一喝酒就上头,脸色通红。 “若是喝酒就红脸,日后就小心些,免得妨碍自己的前程。”胤禔淡淡说道。 这之后,一直到皇帝带着太子奉太皇太后前往五台山,南书房里都风平浪静,没什么动静。胤禔心中奇怪,却也知道此事不能着急,于是他照旧每日读书。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件事,去宁寿宫的时候,和季兰一起应付五阿哥胤祺。 胤祺虚龄五岁了,还是不会说汉语,一张嘴就是纯熟的蒙语、满语混杂。现在他就向小牛犊一样冲过来:“哥哥、姐姐!” 胤禔一下把胤祺搂在怀里:“你这小子,要是冲在姐姐身上,还不得把她撞翻过去。” 皇太后坐在炕上大笑:“瞧瞧咱们两个阿哥,向牛犊似的健壮,这才好呢!” 牛……牛犊! 旁边的季兰要笑趴下了,胤禔半搂半抱的带着腿部挂件胤祺往前走。行吧,您是太后,您说什么都成。大号牛犊胤禔把小牛犊胤祺抱上炕,然后笑道:“妈妈,孙儿给您请安了!” 胤禔自打回宫之后,就是慈宁宫、宁寿宫的熟面孔,他跟着季兰两宫跑,什么点心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不过此刻在皇太后慈和的目光下,应付胤祺这个小麻烦,还真挺困难的。 这孩子不比胤祉和胤禛,他的存在意义就是康熙给皇太后晚年早点事儿干,在紫禁城里也不能溜达,何况屁大的地方,有什么可溜达的。 最大的好玩还是养个活物,比如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那就别养孩子,养猫吧。而皇太后年纪不算很大,还不到五十岁,那就养个孩子吧! 所以吧,胤祺虽然性子不骄纵-因为皇太后也不是那种人,但是这孩子也有点太实心眼了,简单来说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然后他偏科。 不想读书不要紧,太后包庇孙子,而且超常发挥辩论水平,表示“咱们家的阿哥,骑马射箭好,品行好,是个好孩子不就够了吗?皇帝要那么多读书人儿子做什么,再说有什么用!” 这话居然怼的康熙无话可说,最后也只能随太后去了,胤祺就在这种宽松的氛围里长到了五岁。说真的,不说胤礽这种敏感早熟的孩子,就是胤祉、胤禛五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天真。 但是小孩子嘛,还是天真可爱一点好,胤禔抱着胤祺,和他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的话。最后对太后说道:“妈妈,孙儿一会和姐姐带着小五去长街骑马,您看成吗?” “成,胤祺啊,一会跟着哥哥姐姐出去,要听话、要小心,知道吗?”太后养孙子虽然疼爱,但并不是那种看的紧,哪也不准走。 胤禔也松了口气,带着小牛犊骑马消耗精力,总比让他坐在宁寿宫应付“胤祺的一千零一个问题”好太多了。 负责阿哥骑马的是太监和侍卫,胤祺高兴的骑在小马驹上踏踏地跑,季兰和胤禔并辔,低声问道:“太后有心让胤祺出来走走,你不知道吧?汗阿玛奉太皇太后出巡,东西六宫还折腾了一场。” 胤禔眼中疑惑,季兰低声道:“她们以为皇上不带你去,会带着小阿哥跟着太子,就是……”她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说。 “觉得汗阿玛应该压一压我,但是不带我体现不出来,要带着小阿哥不带我才能让人看出来,对不对?” 季兰舒口气:“你明白就成,她们就是这么想的,以为能有别的阿哥被汗阿玛带着,争宠嘛。”大格格略有不屑,“翊坤宫折腾的最厉害,这段时间赶上上门,以为汗阿玛能带着小五。” “妈妈心有不满,可是碍着小五没法说,只好让人带着小五玩,不让他会翊坤宫。” 胤禔这才明白,怪道这段时间延禧宫也传来话,说最近东六宫不太平,叫胤禔先不要过去。“归根结底,都是索额图那事搅合的。” “她们也不想想,别说大臣,就是铁帽子,汗阿玛该训斥、惩罚不也一样办了么?”胤禔无奈道:“就好像,索额图没了,我舅舅能一手遮天似的。汗阿玛会因为这种事踩我一脚?啧。” “我又不是靠着我舅舅做的大阿哥,更没有靠着他做过什么吧?”胤禔道:“叫他们这么一说,好像我们舅甥合在一块干什么坏事似的!” “诶,你这么一说,真挺吓人的。”季兰就道:“你想过没有,万一汗阿玛也这么想,那要怎么办?” 胤禔愣住了,他光顾着想索额图和太子,就没想到,他自己和明珠舅舅,被人说嘴,那也是有嫌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7 章 看胤禔迟迟不说话, 仿佛没想明白, 季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是汗阿玛怎么想, 是别人怎么想, 再说你和明相这个关系,瓜田李下,就算汗阿玛不想, 你也得避讳一二。这是为你自己好!” “你是怎么想到避讳的?”胤禔像看奇葩一样看着季兰, 她从哪悟出来的。 季兰叹口气:“恭王府那边每次入宫对我提也不提, 偶尔还是太后说, 我生母挺好的, 又生了个弟弟什么的。赶上年节, 五叔、五婶入宫, 对你也好、对二妹妹, 甚至太子都挺正常,偏偏刻意略过我。” “一次两次这样, 三次四次还这样, 我又不傻。”季兰叹道:“想想不就想明白了么。所以我才提醒你,在旁人眼里, 索额图被汗阿玛赶走,明珠却留在朝中。宫中又有议论,时间久了传到汗阿玛耳朵里, 你可怎么自处?” “咱俩一起长大, 我入宫第一个看见的弟弟就是你, 咱们拉着手到处跑的情分。”季兰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先帝时候公主们的例, 再过两年,我就要嫁出去了,到时候想提醒你也没机会。” “……我知道了,哪怕我要和舅舅扯开关系,也不能直截了当的办。”胤禔道:“只是你的事情,不要紧的。汗阿玛不会把你那么早嫁出去,再说万一你能留在京城呢?” 季兰一笑,胤禔也不再多说,俩人看着胤祺在马上招呼哥哥姐姐过去。 阿拉木在康熙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回到了京师,将资料整理好,先发了一份给远在五台山的康熙,然后阿拉木照旧入宫来了头所。 “你不用这么勤奋吧!”胤禔都惊了,“回京才几天啊,不用回家吗?说起来,学士你成婚了没有?难道不要在家和妻儿说说话吗?” 这够啰嗦,不过也是真关心,阿拉木笑道:“我没媳妇,有孩子,一儿一女。都是我阿玛额娘帮着带,还有丫鬟小厮,他们好着呢。” 胤禔也是后来才知道,阿拉木的媳妇是产后病,生下女儿之后一直病着,拖了两年终于撑不下去了。临终前,女人哭着对阿拉木说:“日后你再娶,把孩子们送到额娘那里,别叫人作践了他们。” 阿拉木倒也干脆,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问媳妇:“咱们夫妻几年,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吧?” 他媳妇点头,阿拉木直接道:“那你就放心罢,我不会再娶,咱们孩子,谁也作践不了!” 阿拉木和康熙年纪相仿,他媳妇去了也有三年了,他就一直单着,并且在遥远的未来继续单着。 回到现在,既然阿拉木觉得没问题,那胤禔更没问题,他就听阿拉木说起了北行心得:阿拉木一直来到了雅克萨城的边上,甚至远远的看见了俄人。 “火枪,炮之类如何强于我们,倒是未能得见。”阿拉木最后道:“只是他们的筑城法似乎与我们不同,我看那堡垒,要比我们筑城的城墙厚多了,也紧凑多了。” 西方城堡和中国的城池的确不同,而且从单独军事堡垒的实用主义来说,西方那种紧凑的堡垒也适合防守。这么说,如果攻打雅克萨,除了要对付哥萨克之外,城堡也是个问题。 “你说,你说汗阿玛会让我跟着将军们去打雅克萨吗?”胤禔突然问道。 正在喝茶的阿拉木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咳,阿哥你说什么!打仗。我看阿哥还是甭想了,皇上不会让阿哥去的,再过个六、七年许是可以,现在肯定不成。” “我也知道,就、就是想试试看,万一他答应了呢。”胤禔一脸郁郁,“我是真想看啊。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能看见八旗和哥萨克打……” 阿拉木:“……就算打,也得岛内郑氏被铲除之后,还得看看蒙古那边情况如何。要不然,你要是实在想去,阿哥去和皇上讨个情?万一皇上答应了呢。” 胤禔就这么一失足,听了阿拉木的话,等康熙回来叫儿子们查问功课的时候,就听胤禔用包含感情的语调请求道:“汗阿玛,儿子能去宁古塔将军那里,看看他们怎么打仗的吗?” 康熙很想摔茶杯。 其实康熙年轻的时候,不算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也会骂人、也会情绪爆发干一点奇葩事。不过现在有了孩子,正常情况下,康熙已经冷静多了。 过去康熙一定想“哪个混账撺掇我儿子!我要neng死他!”,现在他就知道“保清又开始突发奇想了……做父亲真烦恼。” 于是,皇帝保持着相当的冷静,温声问道:“之前朕让你读的书,札记写好了吗?” 因为之后要讨论的话题不太和谐,太子一下的皇子们都被抱走了,只有胤礽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本子:他大哥这笔字,说是喜欢欧体,可是写的却像柳体,字里行间透着硬气。 康熙一页页查看,面上不显、也不吱声,但心里却是赞赏。这一看就不是糊弄事,不是专门讨皇帝老子开心的玩意。这本札记写的扎实严谨,是真正下了心血的东西。 “后面怎么还没写完呢?”皇帝问道。 胤禔道:“回汗阿玛,儿子觉得火枪到底多大用处,和炮比起来到底怎么样,归根结底要试试看才知道。所以最后那一段就没写,写了不就成了抄书,就是不是我自己的心得了。” “嗯,那你之前的问题,你觉得现在有答案了吗?” “有了。”胤禔一板一眼的回答:“我们之所以更关注火炮,是因为我朝定鼎之时,攻城之战甚多。炮的威力更大,也更适合战场使用。而火枪的射距并不突出,它能做到的,弓箭一样能做到。” “但是,儿子觉得,兵部还在制造大炮的情况下,放弃研究挺可惜的。”胤禔表示:“像现在的神威大将军炮,如果能让它们变得更轻巧些。将来攻打漠西,也可以事半功倍。” 这个活就不是兵部能办的,兵部只会仿制,康熙想起了汤若望。汤若望当年写过坤舆格致,还有火攻挈要一书,当年着重写过铸炮法。现在的话,康熙想到了南怀仁和另一个人,如今供职南书房的戴梓。 戴梓曾经从康亲王杰书去打过三藩,向康王进过连珠鸟铳,虽然毛病很多,也不方便使用,但足见此人在这方面颇有长处。 不过,康熙饶有兴致的问胤禔:“你怎么知道要打漠西?需知噶尔丹依旧向我朝进贡讨封赏,他会攻击内地吗?” “儿子没想那么多,只是去武英殿看地图,结合阿拉木学士说的关于俄人的消息,儿子以为,我朝与前朝不同。 前朝看重的只是江南,尤其在永乐皇帝之后,朱高炽还想迁都回到南京,他们看重的是南方,朝廷上也多是南人,他们不了解边疆是什么样的。 但我朝不同。如果我朝要保障南方的安全,就必须保障关外老家和西北的安全。特别是西北,我们起码要将战线推到哈密卫。如果想推至哈密卫,还不会和前朝一样陷入长久的拉锯战,那就必须迁移民过去。不管是旗人还是民人,都要大规模迁过去,在人口数量上保持稳定。 如果要平安移民迁居,那么蒙古就必须稳定,蒙古要稳定就得将漠南彻底控制在手里,控制漠南又必须控制漠北。想要一劳永逸,黄教也必须任由我们摆布。而完成这个战略首先要做的,是清除掉准噶尔。 所以儿子觉得,准噶尔非打不可,一定要打。” 康熙没有说话,良久,他对太子说道:“胤禔刚才说的话,太子你记住了吗?” “儿子记住了。” “那好,你要记在心里,朕如果做不完,你要接着做下去。”康熙叹道:“胤禔会辅佐你,你也要支持他将这个布局彻底完成,知道吗?”这是长治久安之道。 太子点头,他一直半垂着头站着,落在胤禔身上的目光很复杂。 “至于胤禔,你说要去宁古塔看打仗,不行。”康熙微笑着摇头:“哪怕让你去战场历练也不是现在,不过朕的确有个差事交给你。” “儿子什么都愿意做!”胤禔乐颠颠的,一脸明天就要离开京城,看的康熙一笑。 他说道:“明年开春你去科尔沁,去抚慰科尔沁的亲王们,然后在科尔沁派人前往喀尔喀,看看他们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之间的纷争现在如何。还有,亲眼看一看,科尔沁和噶尔丹有没有联络。让你坐纛,但临时有事,你也得自己做主,能做好吗?” “……能!”胤禔斩钉截铁,道:“儿子一定能做好!” “好,朕打算让班第、成德陪你一起去,还有阿拉木。”康熙道:“到时派给你千余侍卫和护军,要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你也可以亲眼看看,草原是什么样的。” “是!” 胤禔很高兴,延禧宫很不高兴,同样不太高兴的还有明珠。他觉得皇上简直……没法形容,这万一大阿哥和他儿子在那破地方出个什么意外,真是哭都来不及。 明珠舅舅摸摸胡子,怎么办,能把这事给搅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8 章 都说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换成男人也一样, 不过是一哭—卖惨、二闹—胡搅蛮缠,三上吊—打滚耍赖。 可惜明相一个都没能施展的起来, 他不省心的儿子成德就回家来了,而且成德非常高兴:“儿子要奉大阿哥前往科尔沁, 说不定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阿玛不高兴?” “……你简直生来和我作对的!”明珠看着儿子,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过这话一出口,旁边觉罗氏太太不高兴了。 “你是说我儿子生的不好?”太太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在同明相进行了深入交流之后,明相偃旗息鼓,让儿子爱干嘛干嘛。 觉罗氏太太拉着爱子叮嘱:“你要好生照料自己,蒙古不比别的地方。还有你同阿哥是至亲表兄弟,也要看顾好阿哥。” 容若难得温驯的听着母亲唠叨, 两个弟弟和容若的儿女也围在身边好奇的问长问短, 多么和睦的家庭环境。明珠捋着胡子, 罢了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也不能太过强求。 因为胤禔准备前往蒙古,这个年他都没过消停, 他得和阿拉木一起深入了解科尔沁、喀尔喀, 厄鲁特内部, 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拜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最后还得去延禧宫探望惠妃。 惠妃一见面就是“我的儿!”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想说的话很多,她还很害怕。是不是儿子真的被皇上扔到蒙古去,还能回来吗? 她哭着说话,断断续续可算让胤禔明白了惠妃在担心什么,胤禔失笑:“额娘,你儿子又不是什么物件,说往哪放就能塞进去。再说,外头也不是豺狼虎豹,汗阿玛还让成德表哥陪着我,还有佟佳氏的阿拉木。您甭怕我出事,我一定平安过去,平安回来。” 胤禔现在愈发明白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对于惠妃来说,强调自己厉害根本没用。 在母亲眼里,儿子多大岁数都需要操心,所以要强调身边的随员:纳兰氏不必说,佟佳氏更不用说,可见康熙不是敷衍把儿子扔出去的。 惠妃放心了,她就问道:“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别一直在外头,皇上交待的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京,哪都不如京城好。” “是~”胤禔拉长声音:“哪都不如家里好,我明白。” 年前还有一个消息,在谈判破裂之后,施琅攻破台湾郑氏,东南战事结束。郑克塽、冯锡范这对翁婿带着郑氏及降将大小人等,在年后会被“请”来京城。 这是喜事,康熙甚至宣布,明年他要南巡前往明孝陵。 这个新年就显得格外喜气。过年家宴的时候,弟弟妹妹都在一起,胤祺问能不能给他带回几个蒙古摔跤手、格格们关心的是如果有好玩的别忘了给她们讲讲。 胤祉想破了头,最后挤出一句“祝大哥旗开得胜。”逗得胤禔哈哈大笑。 胤禛就更有意思了,拽着胤禔的袖子唠叨一通,最后问道:“大哥,等你回来,我能拉弓二百次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打猎好不好?” “成,到时候大哥去向汗阿玛请旨,”胤禔罪恶的黑爪子伸向了胤禛的脑袋,胤禛才开始留头发,毛茸茸的别提多好玩了。 “自己小心。”胤礽递给他一杯果酒,俩人偷偷喝了一杯。这种背着大人干点小坏事,大约是每个兄弟都做过的。 他们正在毓庆宫里,胤禔在临走前受邀来到毓庆宫,和裹着皮裘的胤礽偷偷喝了几杯果酒。 胤礽看着自己哥哥,胤禔已经十三岁了,人家都说男孩子抽条长个的时候会显得很瘦,可是他这位大哥却没有风吹就倒的样子,还真像皇太后说的“壮实的仿佛牛犊。” “我倒是好,你呢?”胤禔看胤礽,“我瞧太子清减不少,别整日整日的读书。你没见汗阿玛,做了皇帝也要经筵日讲,你急什么呢。” 屋里只有他们哥俩儿,连太监都被打发到书房外头,胤礽闻言笑起来,心里压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不少。自从那天听大阿哥说的那些话之后,胤礽的心头仿佛压了块石头。 康熙也在教导胤礽为君之道,那日之后,康熙还私下带着太子看坤舆全图。告诉胤礽“看看这幅地图,你就明白朕为什么要让你记得胤禔说的话,他是个将帅之才,将来能为你擎天保驾的。” “便如朕同你王伯,外头能打仗的宗王不少,为什么朕还要让你伯父参与练兵,进议政王大臣会议呢?打虎亲兄弟,比起远支宗王,自然亲兄弟更可靠。你是太子,要有太子的胸怀和眼界,明白么?” 胤礽乖乖的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并不是怀疑大阿哥会怎么样,他就是觉得、觉得一个并不比自己差的人,再让他领兵,他真的会辅佐自己吗? 今天胤禔很自然的关心他,还用汗阿玛作比较,胤礽就有些暗笑自己小心眼了。 兵权嘛,出则赐予宗王将军号,归则收回。康王军功赫赫,可是汗阿玛要处分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汗阿玛说得对,他是太子,应该有与之匹配的胸怀和眼界,缩手缩脚就太小家子气了。 胤禔在二月末离京,康熙派给他的护军有一千五百人,加上随行的大臣、侍卫,太监,零零落落超过了两千人。 拜别皇帝,出了西华门,胤禔就骑在马上与容若和阿拉木同行。 如今的京城内外城,都是一样的脏,幸亏没到雨季,否则一脚踩下去就是黄泥巴。大队人马穿过德胜门,胤禔指着一队同样出城门的队伍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不怪他好奇,这些人的衣服太奇怪了,身上的衣服黄黑交杂。而背后背着的盾牌也比寻常盾牌要大,刀也不同于制式军刀。 容若眼光一扫,道:“藤牌兵。” 这段日子的书没白读,胤禔马上了然,原来是他们啊。 藤牌兵据说是出自戚继光,而后除了郑氏之外,就是原本郑成功的部将林兴珠懂得藤牌兵操练之法。郑芝龙降清、郑成功远赴台湾岛之后,林兴珠带着家人继续抗清,直到顺治末年林家的寨子被攻破。 林兴珠并非官员,对明朝没有义务,唯一有知遇之恩的郑成功又远走海外,他身后一寨子的人等着活命。林兴珠倒也干脆,半点废话没有,带着家人投降,求了一条生路。 在后来,林兴珠带兵打三藩而立下战功,以军功封侯。但是没听说康熙重建藤牌兵啊,这些人哪来的? “都是跟着郑克塽入京的。”阿拉木道:“皇上命令建义侯林兴珠收拢四散各处的藤牌兵,叫他们跟着林侯去宁古塔,准备攻打雅克萨。” 这就不奇怪了,胤禔明白,这个时候让自己去蒙古,就是去稳住蒙古人的。俄罗斯同漠西噶尔丹一直眉来眼去,据说还提供给他们火器。噶尔丹未必没有趁火打劫的心思,都是一群狼。 可惜遇上我这条过江龙,胤禔笑笑,带着大队人马烟尘滚滚的离开了京城。 这个时间的草原正在开春,河流中还能见得到残余的冰,胤禔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忽然听到有人在唱歌。 “我的草原,我的家。”或许是自己编的小调,班第哼唱的不亦乐乎,看得出来,重返草原让他非常愉悦。不同于在京中的沉默寡言,这会的班第整个人透着一股喜气。 除了班第之外,经过这几日的赶路,其他人都是一副盼着赶紧到地方歇着的德性。让胤禔比较意外的是,容若居然也神采奕奕,每日还抓着侍卫训练,叫他们打起精神来。 “小子们,瞧瞧你们的德性!这还能叫蒙古的亲王郡王们,瞧瞧什么叫巴图鲁吗!”容若扯着嗓子喊道:“一副孬样子,都不配说自己是侍卫!前头就有烤羊和马奶酒,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胤禔的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这,又抽鞭子又给肉吃,这还是他表哥吗? 一离开北京城,容若就被打开了某个开关,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同他在渌水亭的潇洒闲适不一样,这是真正的轻松。好像头顶上悬着的一把刀被挪开了似的。 出京之前,胤禔还担心,阿拉木直接是文官出身,班第身份足够,年纪却小。如果自己不出面,唯一能压住侍卫和护军的只有容若表哥,但是他能压住吗? 怪道康熙这么安排,胤禔心想,我可真没见识。容若放下脸的时候也是很吓人的,更别说他这个侍卫不是白给的。弓马骑射一流的大表哥,在塞外一出手就技惊四座,三箭连发射中三只兔子。 既然如此,胤禔就更放心了,每日只管抓着班第和阿拉木一起聊天,争取在抵达科尔沁之前将该知道的都记在心里。要知道,草原上的人玩起弯弯绕,也不遑多让。 一连走了十一天,就连胤禔都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颠散了,他们终于抵达了科尔沁旗地。 就在正前方,一个穿着蒙古台吉服色的半大少年纵马迎上来,以手抚胸欠身道:“多尔济迎候博格达汗的长子,恭请博格达汗安。” 侍卫列队,胤禔在容若和班第的陪同下,带马来到队伍最前方。 “圣躬安。”胤禔微笑:“多尔济贝勒多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39 章 “阿哥, 奴才还以为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呢, 之前还担心阿哥爱干净,过来没法洗澡可怎么办。”秦吉了带着苏拉太监准备热水给胤禔洗澡, “没想到,这草原上的人也会享受啊。” 胤禔靠在浴桶里一笑, 是草原贵族也会享受, 尤其他们进过元大都,见识过中原繁华。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是从实际考虑,不准人们去河里洗澡等等, 就不让他们的日常使用污染河流。 不过,已经享受过奢靡生活的人,哪怕遵照祖训,也能另想办法。比如现在,胤禔躺在浴桶里, 外头一溜水桶, 都是给阿哥接风洗尘的。 再说还可以擦澡, 过去金帐汗国还学过土耳其洗浴法。总之, 贵族讲究起来,委屈谁也委屈不了他们。 就说胤禔这个帐篷吧,目测足有百十来平方, 帐篷门口摆着屏风, 地下铺的都是野兽皮毛。蒙古人扎帐篷的手艺没的说, 待在里头完全感受不到这是帐篷。 胤禔的床在帐篷最深处, 身后两侧也有屏风,屏风外是太监侍奉皇子的住处。外头还有马扎,这是给守夜侍卫坐着用的。 胤禔还没从浴桶里出来,容若就来了,灰头土脸的对他说:“多尔济贝勒说了,明天去视察的达尔罕亲王、郡王都接到了消息,等咱们修正一下,往西走,到达科尔沁和喀尔喀的交界处,也就是锡林郭勒,他们都在那里迎候大阿哥。” “知道了。”胤禔打量容若:“我说,表哥你不去洗洗啊?”在京中的时候,最爱干净的一个人了这是。 容若一甩头:“我擦了,不洗,就这么着挺好的,免得生病。” “……”胤禔心道,我觉得你在放飞自我。他笑道,“这要是让舅舅看见,他不一定怎么心疼呢,宝贝儿子哪受过这份苦啊。” “草原上吃住都没那么方便,这么说起来,胤禔哪受过这份苦啊。”康熙也如此对明珠感慨道:“过去他跟着出巡,都是和朕一块走。如今不知道蒙古人会不会怠慢他,这要是吃不好、睡不好的,万一……” 万一有个好歹,仔细算算,皇帝还亏了呢。明珠替康熙把话补完了,明相不动声色的想到,他儿子还没吃过苦呢。说是侍卫,可一直都在御前待着,什么时候独个千里迢迢去那种地方啊。 明相心里都是嫌弃,蒙古人,啧! “我阿玛呀,就盼着我们兄弟无灾无难到公卿。”容若和胤禔对坐在帐篷里喝茶,太监和侍卫都在门口守卫,“我不是不能体谅他,可是他那些做事的手段有点……你不知道吧,他近来和我的老师也在犯别扭。别提我多难受了。” “……说起徐乾学,就想起高士奇”胤禔问道:“朱先生那件事怎么办了?不好总是拖着的。” 容若附耳,对胤禔说了几句话。胤禔捂着嘴闷笑,最后道:“果然是曹子清,果然是他。” “不过,临去之前呢,有些话我要嘱咐你。”容若很郑重:“于公,这次你过来,说是使臣,但也算代天巡狩。我是辅佐你的武官,有些话必须说。于私,我是你表哥,不能眼看着你踩进坑里。” 胤禔也放下茶杯:“静听指教。” “康熙十四年,察哈尔亲王布尔尼趁着内地三藩叛乱,想要继承他祖父林丹汗的遗志,重新建立大蒙古汗国。被信郡王鄂札和图海将军两个月剿灭之后,在盛京被羁押的前任察哈尔王就被绞死了。” “那之后,林丹汗一系基本被杀殆尽,皇上将原属于察哈尔的旗丁迁到了河南,让他们赎罪。而现在察哈尔旗地的旗丁,都是查编人丁记录,打散重新编排,重挪过来的。所以,科尔沁和喀尔喀也在锡林郭勒会盟,那地方在朝廷手里,安全。” 胤禔点头,表示明白,他道:“林丹汗被太宗大败,最后是逃到青海,得天花死的,他的子孙一直心怀异志,我也知道。可如今察哈尔已经在我们的控制当中,漠南基本稳定,还有哪里要小心?” 容若道:“林丹汗是成吉思汗的嫡脉,黄金血胤,这个招牌不是没人想要。当年科尔沁为什么支持太宗,不支持林丹汗,未必没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要知道,博尔济吉特,也是成吉思汗一脉。” “加上喀尔喀内部不稳,”胤禔慢慢说道:“阿拉木同我说过,上任札萨克图汗旺舒克死后,他的弟弟成衮没有立兄长的儿子为汗王,反而自己坐上了札萨克图汗的位置。这背后似乎就有准噶尔等人的影子,而土谢图汗前几年才承认他的汗位。这么说的话,车臣汗在做什么?” 明明是三个大领主,为什么车臣汗总是没有姓名,好像不存在似的。 “车臣汗在太宗年间称臣,先帝在时反叛,被平定后继续称臣纳贡。所以,现在对于喀尔喀内部事务,车臣汗的地位很奇怪,等闲他是不开口的。” 胤禔明白了,合着还是有自治的心,所以车臣汗地位尴尬。表面上看,虽然都向清朝称臣,但车臣汗是被人打服了,土谢图和札萨克图却和朝鲜等属国差不多。难怪喀尔喀内部不稳,一个装聋作哑,两个互相看不上,还都防着清朝这边插手…… 这的确有些麻烦。 班第回到科尔沁,发现堂兄弟们对他比从前热情多了,甚至有人对他说“好样的,你不知道端敏公主后来脸色多难看!好样的兄弟!” 这话你们从前怎么不说,班第微笑着敷衍他们,对一切利益问题都不回答。他心里很清楚,像多尔济贝勒过去从不搭理自己这种小台吉,如今都特地来打招呼,并不是他班第多么出类拔萃,而是他在博格达汗身边做侍卫。 容若离开帐篷的时候,就看见班第站在外头,他惊讶道:“阿哥说,台吉可以同人叙旧,怎么难道一直在外头?”晚上草原的风很硬,何况这种天气。 班第笑了一下:“不要紧的,谢谢容若兄关心,我就待了一会。” 这大概是但是胤禔和容若有什么私房话要说,所以避忌一下,容若点点头:“阿哥还没睡,台吉进去吧。” 班第连寒暄都没有,也没给胤禔开口的机会,张口就道:“正月的时候札萨克图部出事了,拥戴旺舒克汗王之子的人再次试图推翻成衮,但是失败。这帮人逃到了土谢图汗部,受到了土谢图汗的庇护。” “正月时候的事,我离京的时候,京中还没得到消息。”胤禔皱眉,这帮汗王很有一把刷子,就这个隐瞒的本领,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等等,胤禔看向了班第,别人不知道,科尔沁没道理不知道啊,但是科尔沁也没有对京城禀告。 迎着胤禔的目光,班第点头:“对,科尔沁也没有说,这是方才多尔济同我说话的时候,旁边一个小子说漏嘴的。” 明明是内乱扯上了逃逸,札萨克和土谢图的关系更加恶化,可双方和车臣汗谁也不说,科尔沁也不说。这些汗王们,被打的低头,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可还在惦记着领地自治……哼! 胤禔援笔写信,将这个情况告知康熙,信写好了,交给了自己的哈哈珠子苏鲁:“你去寻成德侍卫,让他给你们选派可靠的人,然后带侍卫回京。去寻你阿玛,让奶公将这封信交给皇上。” “……阿哥让我回京?”苏鲁一脸不敢置信:“奴才怎么能抛下阿哥自己跑掉!” “什么呀,这不是一回事。”胤禔道:“我是信得过你,觉得你机灵,才让你送信。记住,一定要让奶公亲自交给皇上,明白了?” 苏鲁一脸不情愿,但他也知道,自己骑射不如萨宾图和巴特,如今也是阿哥信得过他。苏鲁将信装在怀里,道:“奴才一定将书信平安送到京城,阿哥放心!” “你们出去,就说这个哈哈珠子惹我不高兴了,打发他回京领罚。如果蒙古人问起,一定要这么说,知道么?” “嗻!” 此地东道主多尔济的帐篷里,多尔济贝勒搂着女奴上下其手,百无聊赖的问道:“你说,本贝勒要不要送大阿哥几个女人暖床,我看他也不小了,人高马大的,省着夜晚寂寞。” 女奴并不敢说话,多尔济贝勒有点喜怒无常,但大事上并不糊涂,赏罚分明。否则汗王也不会让他坐纛,留守此地迎候大阿哥。 “贝勒。”外头进来一个穿着蒙古袍子的小吏进来,“大阿哥那边帐篷闹哄哄的,伺候的奴隶们过去打听,听说是大阿哥某个哈哈珠子伺候的不好,连夜就被打发回京了。” “连夜回京?哈哈珠子伺候的不好,就让人连夜回京……”多尔济松开了手里的女儿,他想了一会猛然道:“糟了!一定是班第那小子将喀尔喀那件事告诉了大阿哥。快,拿纸笔来,我要写信!” “将这封信送到亲王手上,切记,一定要送到亲王手上!”多尔济压低声音,对跪着的人说道:“送不到,就不必活着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0 章 次日一早, 胤禔率队离开科尔沁左旗,朝锡林郭勒去了。 多尔济送别的时候, 特地拉着班第的手:“台吉可不要忘了, 你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的血脉, 切记啊。” 班第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科尔沁将永远沐浴下博格达汗的恩典之下,贝勒也不要忘记。” 胤禔听着他们打机锋, 扬声道:“我等西进, 多尔济贝勒不必再送了,他日, 咱们京城见。” “……大阿哥路上小心。”多尔济将头低下, 一副谦恭的样子。 阿拉木冷眼看着这个贝勒, 他昨天晚上被胤禔叫来帐篷里, 告诉了他土谢图和札萨克起冲突的事情,两个人加上后来的容若,他们仨一直商量到了半夜才散了。现在看来, 这招敲山震虎, 玩的甚妙。 “阿哥,看多尔济贝勒的样子,他恐怕知道您派苏鲁回去做什么了。”巴特开口道,“会不会……” “中途截杀我们?”胤禔笑道。 萨宾图插嘴道:“那他们绝对不敢。阿哥,这些事是大臣们该想的, 可是奴才多句嘴, 若是多尔济贝勒给达尔罕王送信, 那就。” 胤禔只是笑而不语,两个哈哈珠子都莫名其妙,旁边的奇里忍不住摇头。 “那不好么。”容若在胤禔身边笑道:“他给达尔罕王送信,就意味着达尔罕亲王知道那件事瞒不住了。等大阿哥抵达锡林郭勒,若是达尔罕王主动提及,那就是他略有小心思,却无伤大局。” “没错。若是达尔罕亲王和我们打了招呼,”胤禔道:“那就听听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是怎么说的。如果这两个加上车臣汗信口胡说,抵赖不承认,不打算让朝廷来调节的话……” 几个人都紧紧盯着他,胤禔一笑:“那咱们就不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自随意罢。”之后的话,几个人也都听明白了,如果达尔罕王保持沉默,喀尔喀汗王们也都不说,那问题就严重了。 “表哥还请留意,”昨天夜里,胤禔特地叮嘱容若:“倘若达尔罕王什么都不对我说,那么抵达锡林郭勒后,会面结束我们马上就走,也不派人过去,立刻返京。”反正蛇鼠一窝,查探都没必要,一锅烩了正好。 胤禔等人一路向西,正在视察领地跑到科尔沁北边的达尔罕王终于收到了多尔济的书信,他捏着书信想了好一会,最后才道:“公主在哪?” “公主在帐篷里。”他的王府家奴惶恐道:“王爷,公主还是想要回旗地去,您看?” “我去看看她。”达尔罕亲王皱着眉,拔腿出了帐篷,想到妻子端敏公主,达尔罕亲王捏着手里的书信,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和这个妻子成婚已经十余年了,夫妻平素不算很和睦,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她想回旗地,可以,但要先帮自己过了这一关。 帐篷里,端敏公主正在对镜梳妆,她才不管那么多,也没兴趣给个什么“代天巡狩”的晚辈行礼。她压根没打算去锡林郭勒,陪着达尔罕亲王巡视领地已经是给了大面子,旁的事,她才不管。 “公主。” 达尔罕亲王进来,还得面带微笑,挥挥手里的书信。端敏公主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才让四周的太监、嬷嬷退出去。 瞧见了吧,这里的太监、嬷嬷压根不受达尔罕亲王的管,包括外头的侍卫。那都是朝廷的,是公主府的,是公主属下旗地的。就不是他的。 这世上大约只有驸马这个群体才和我有共同语言,达尔罕亲王堆起笑容:“公主,可得救救为夫。” “哟,我哪敢在亲王面前提什么救不救的,您多厉害啊。什么事用的着我。” 达尔罕亲王作揖告饶,穿着蒙古袍子的彪形大汉,也是挺逗人的:“公主,不看我,看咱们姑娘,看咱们未来儿子的面子,好不好?我只有求公主了,否则我要是倒了,这爵位归了别人,咱们姑娘也好,你也好,还能这么舒服吗?” 软硬兼施带着真诚,端敏公主这才回头正视他:“说罢,又怎么了,是不是你家的好亲戚又惹祸了。”听她这么说,达尔罕亲王才把书信递过去。 端敏公主看过之后冷笑:“哼,多尔济倒是能干,也扛不住身边一群猪。所以呢,你来是想告诉我,打算和朝廷翻脸呢,还是不打算和朝廷翻脸呢?” “公主说笑了。”达尔罕亲王笑叹:“林丹汗都被太宗皇帝收拾的断子绝孙,我还敢做什么。不过是盼着那边闹起来,偷着占点地方,给咱们姑娘当嫁妆也好。谁也没想到大阿哥说来就来,而且知道的这么快!” 端敏公主心里啐他,什么给姑娘攒嫁妆……呸! 可对方说得对,自己能过的这么舒服,娘家、夫家都重要。如果自己丈夫倒了,膝下又没有儿子,爵位便宜别人那可就糟了。 “那这样,你赶紧上书,说带着我一起视察领地就是为了看看喀尔喀那边的动静。”端敏公主慢悠悠的说:“现在查实了,喀尔喀矛盾很深,你不敢自专,这才敢写信给皇上。记得写的动情点,啊。” “……那公主你。” 端敏公主不耐烦道:“我自然也会写信。” 亲王也不着急走,而是厚着脸皮凑过来:“公主,写信倒也不急于一时,咱们先忙乎别的吧。”说着将公主抱起来,“咱们先忙活忙活儿儿子啊。” 端敏使劲敲他后背,最后才道:“可真得是个儿子才好。” 三月末,草原已经从草皮泛黄变成了满目绿色,胤禔抵达锡林郭勒,而比他还早到一步的就是达尔罕亲王。 “端敏姑姑没有来么?”胤禔面上做失望状,“汗阿玛与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很惦记公主呢。” 达尔罕亲王笑道:“不瞒阿哥,公主许是太劳累了,中途病的只能回旗地修养。公主也托我向博格达汗,向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 “我一定转达。” 胤禔带着大臣、侍卫等被达尔罕王迎入帐篷,然后达尔罕王就屏退左右:“你们先下去。” 容若微微挥手,奇里等侍卫略动一步,挡在了胤禔身前。达尔罕王却仿佛看不见,在帐篷中央抚胸弯腰:“大阿哥,我有情报,需要大阿哥知道。” 草原上和内地是一样的,什么长远目标,他们早就被皇太极和顺治,以及康熙打怕了。所谓满蒙一体,以蒙古为屏障,这是建立在关外稳固,漠南蒙古不敢妄动的基础上。 有句话说的好,我们将用剑与火,带来和平与荣耀。 等到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以及车臣汗过来的时候,胤禔就是这么想的。面前的三个人挂着笑,非常真挚的解释“皇长子误会了,我们不存在内乱。”“没错大阿哥,边界小有摩擦,都是不懂事的下人做的。” “请皇子明察,喀尔喀部的确没问题,土谢图与札萨克也的确没有矛盾。”车臣汗赌咒发誓,“臣下以为,或许是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对皇子造谣,诽谤我们。” 如果他们配合,胤禔还真想调停一下,这几日和达尔罕王爷聊了聊,亲王或许为了让胤禔回京替他美言几句,所以他对胤禔疯狂爆料。什么札萨克图汗的长子愚蠢轻佻,不堪为汗王,早晚有祸事。 什么土谢图汗霸道,而且摆明了瞧不上札萨克图汗,而车臣汗自以为坐山观虎斗,实际上实力不行,经常被打成狗。 胤禔也见到了几位汗王的嗣子,和达尔罕亲王所说基本一致。照这么下去,早晚土谢图会把札萨克打的妈都不认识。 可既然三位汗王都觉得这是喀尔喀内务,那成,胤禔只管微笑着吃手把肉,喝纯正的奶茶,管他们去死。胤禔甚至兴致勃勃的留下喀尔喀三位汗王,在锡林郭勒举行了一场有一场的酒宴。 他年纪小不要紧,手下有的是能喝的人,喝了酒不算,咱们还能赛马、还能比射箭,还能摔布库。总之玩的乐不思蜀,简直忘了回京该往哪条道上走。 就在这个环境中,大家都忽略了,皇子手下的一支侍卫小队,在戴佳氏的奇里侍卫率领下,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迹。 “你可少喝点,喝坏了脑子,回去舅舅不得生吃了我。”胤禔丢了个毛巾给容若。 容若脸上盖着热毛巾,阿拉木也是醉脸生红,还傻兮兮的呵呵笑。胤禔摆手,叫太监们端上来给他们准备好的醒酒茶。这俩人好一会才缓过来。 “奇里侍卫他们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容若长吁一口气,“按照约定,给他们二十天时间也够了,而且我们也不能总把几个汗王留在这里。” “……会不会遇上俄罗斯人了?”阿拉木提出了一个恐怖,但是可能存在的设想。 胤禔低头想了一会:“除非喀尔喀,对我就是说札萨克的成衮,他想和朝廷翻脸。否则一队侍卫失踪或者死无对证,他们难道甩得开关系?让俄人进入喀尔喀领地,我看成衮疯了才会那么干!” 阿拉木刚要说话,外头全都跑了进来:“阿哥,奇里侍卫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1 章 “达尔罕亲王或许略有小心思, 但无伤大局。至于喀尔喀那三位汗王,儿子觉得, 您就不要管他们了。一旦他们内部矛盾爆发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准噶尔一定会趁火打劫……” 端午节后, 胤禔才回到京城,回程的时候走的就慢些。一回来他就被康熙叫去了养心殿,皇帝开始询问草原之行, 胤禔有什么结论。 这个看法和康熙收到胤禔和达尔罕亲王先后送过来的书信之后, 得出的结论一致。不过康熙还是委婉的表示:“科尔沁同喀尔喀不同,那是两宫太后的娘家, 同爱新觉罗几代联姻, 朕还是要包容。” “至于喀尔喀, 他们既然认为朝廷一定会管着他们、让他们不舒坦, 那就随他们去。”康熙接着道:“等到准噶尔南下,他们会头一个跑来朝廷求饶。” 皇帝看着儿子:“这一趟你做的不错,尤其让人回来送信。让达尔罕知道, 小聪明在朕这里是行不通的!好了, 你去见一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然后将科尔沁进上的礼物带过去,朕还要问话。” 胤禔毕竟年纪还小,康熙还要问一问阿拉木和容若,还有奇里这个亲自带着侍卫们深入喀尔喀、厄鲁特蒙古的人, 以便得到第一手资料。 “怎么, 还有事吗?”康熙笑着看胤禔, 他儿子迟迟疑疑,仿佛有话说。 胤禔有点脸红,最后还是说道:“就是,汗阿玛,达尔罕亲王送了我一车女人……怎么办啊?” “啊!”康熙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个没完,“哎呀,保清也长大了。送了就……”对哦,他儿子住在宫里,旁边还有弟弟们,弄一堆女人是挺有碍观瞻。 “他想你替他说几句好听话,这样吧,朕让顾问行带人去将那些人送到辛者库去。”康熙笑道:“教教规矩,以后你要是相中哪个就带走,相不中,就留下做活。” “谢汗阿玛!”胤禔这才高兴的走了,天知道他见到那些女孩子的时候有多尴尬,达尔罕王府的管家还笑嘻嘻的表示:都是王爷的一点心意…… 我要这种心意干什么,胤禔只想翻白眼,可对方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那管家送完就跑。如今,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胤禔脚步轻快的离开了乾清宫。 在宫门口遇上了胤礽,太子带着一队人过来,撞上还楞了一下:“大哥你回来了!” “是,太子可好?”胤禔看看少年,不知怎么回事,胤礽长高了,但是瘦了不少。 太子笑笑:“我挺好的,我先进去,有空大哥来毓庆宫,咱们说话。” 胤禔让开,看着太子带人进了乾清宫,他大致能猜出康熙叫太子过来做什么:给他现场教学,教教他如何问话,如何分析消息,应对边疆问题。 储君的私人课程,听上去特别高端。但这种课程有多大用处,胤禔摇摇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放诸四海而皆准。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在高兴的看着家乡之物,达尔罕亲王和端敏公主在讨好两宫太后这件事上,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瞧瞧,端敏那丫头还是细心,”太皇太后拿着手里的袍子,笑道:“她说亲手做才有诚心呢。” 入宫探望老太后的巴林公主也和太后如此说,胤禔将东西留下,又将自己准备个季兰和二格格的玩意给两个姑娘,三个人在慈宁宫聊得开心。 自从上次去过遵化温泉之后,二格格和胤禔也熟悉起来,每次有什么好玩的,胤禔也都记得给她带一份。她近来常和季兰混在一起,姐妹俩要处的好,就不能厚此薄彼。 等蹭过午饭,听了一耳朵夸奖之后,胤禔终于溜达着去了延禧宫,又听惠妃搂着他关心半天,傍晚时分,胤禔才算是回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头所。 “我的床,可想死我了。”洗了澡,换上寝衣的胤禔躺在床上,“太舒服了,还是自己的床舒服。”这段时间睡的帐篷也是豪华级,可和床还是比不了。 “你们也都回去,出塞两个月,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好好休息去罢,明儿给你们放假。”秦吉了、全都,哈哈珠子都被胤禔放假。大家都享受一下,久违的、美好的床。 “我看这次你就能晋升一等侍卫了!”明珠欣慰的看着儿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内务府总管任上打转呢。成德啊,听阿玛的话,好好施展你的文才,皇上会给你挑个好地方的。” 容若低头道:“儿子突然想,若日后去做宁古塔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你跑那去干什么!”明珠大惊失色,莫不是他儿子去过一趟塞外,觉得在外头吃沙子挺好?明相赶紧对容若道:“我告诉你,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将来和我一样,进翰林院,然后去南书房或者直接去内阁。别想着瞎折腾!” 容若不说话,如果说出塞一趟给他什么启示,那大概就是阳奉阴违。随您怎么说,我心里有谱就行了。反正这玩意是皇上说了算的,容若心里略带“悲痛”的想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阿玛您就忍忍吧。 “对了,你和大阿哥出塞,有件事或许不知道。”明珠又道:“赫舍里家的人又开始进宫了。” 秦吉了也在回宫数日之后,神秘兮兮的告诉胤禔:“阿哥,赫舍里家的人又进宫了,最开始是承恩公长泰,后来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同阿尔吉善也去毓庆宫问安。而且索额图的女儿,兵部尚书伊桑阿的夫人也去了慈宁宫问安。” 要知道,康熙处罚索额图兄弟三个之后,大约半年多的时间,赫舍里一门恨不能彻底绝迹于紫禁城,如今又杀回来了? “先盯着,”胤禔看着秦吉了:“还是那句话,你去买消息,混个人缘,不准轻举妄动。” “奴才明白。” 秦吉了最大的优点是听话,所以这种事胤禔放心交给他,横竖不用他安排什么事,只管听就是了。像全都也够忠心,但是他会自己想事。胤禔要交代他做什么,就得把前因后果讲明白,否则就很难办。 “阿哥,奴才师傅顾总管已经将那些女人安排好了,师傅说,若是阿哥觉得哪个好,留在阿哥所也可以。”全都道。 胤禔将手摆成了螺旋桨:“千万别,我这地方还有学士过来讲课,还有老三、老四跑过来,看见成什么样子了!” 全都动动嘴,最后才道:“阿哥,奴才多句嘴,敬事房已经帮您挑侍候宫女了。” “……”胤禔最后道:“那就再说吧,反正这一批,就让她们做宫女,安安生生的。或者将来我开府,带出去也可以。” “是。” 这一趟蒙古走的很值得,敲来不少好东西,还有蒙古弓和蒙古马。因为之前康熙赐给胤禔那匹马死了,这次皇帝特别交代,上驷院给大阿哥寻两匹好马养着。 至于胤禔带回来的礼物,让他分给阿哥所的老三、老四,太后那里的老五。老五之后的阿哥就没有送弓箭这种杀伤力武器,只是皇帝下令将进贡的皮毛分了一些。 至此,这一趟就算结束了,胤禔的生活恢复到了日常状态。 宫中很平静,朝廷上却颇为喧闹,年初顺天府乡试结束,康熙皇帝查阅试卷和中举名单的时候,发现徐乾学的儿子徐树屏、侄子徐树声都在榜上。 而康熙在调阅全国乡试、会试名单的时候,居然发现,名单上录取的南方人绝大多数出于江浙,还有一部分出于其他地方。 湖广、江西,福建数地居然无一得中,康熙盯着名单,马上想起了前朝贯穿始终的南北科举之争。这样下去不行,皇帝打开湖广巡抚的密奏,上面写着湖广学子群情激奋,要去学政那里要个说法。 皇帝心知,让那些江南官员在朝,尤其让他们做学政,这种情况在所难免。可不能不用他们,为了平息士子们的怒火,也不能将他们扔出去。只能小惩大诫了,徐氏兄弟,康熙想着,皱起眉毛。 这日南书房侍读们聚集,康熙已经渐渐将议政王大臣会议变成一个纯粹的、松散的讨论机构,完全随着皇帝的需要而召集,然后由皇帝许可而下达命令。 真正为皇帝提供参谋的是南书房,康熙就在南书房对高士奇、朱彝尊等人提起了科举之事。 高士奇就道:“徐氏书香世代,姻亲人等也是名士,科举上占优并非不可能之事。臣以为,冷一冷,这件事就下去了,再说哪怕处置相关人等,湖广赣闽的学子一样要等下次乡试。” 康熙不置可否,问朱彝尊,朱彝尊却三缄其口。皇帝心下怀疑,等到高士奇去翰林院忙着给庶吉士上课之后,朱彝尊才对皇帝说道:“方才高学士在此,臣不想让他觉着,臣扫他的面子。” 这个原因康熙也知道,前段时间,翰林学士牛钮状告朱彝尊带人进入书库抄书。然而康熙询问调查之后,朱彝尊只是记录书名,让一个小太监帮忙找书罢了。牛钮平素和高士奇走得近,这一番难保没有高士奇的手笔。 “那,先生现在请说罢。”康熙对这些学士一向客气。 朱彝尊欠身道:“请皇上恕罪,臣以为,高学士替徐家着想,是全了他们的交情,这是人之常情。可作为人臣,应当为朝廷、为皇上着想,哪怕学子们要等待下次乡试,这一次朝廷不给出一个解释,学子们只会对朝廷失望。 这个后果,最后是要由皇上来承担的。” 康熙默默点头,转头又叫来了明珠,问问他的意思。 明珠更干脆:“那岂不是用朝廷来做人情,澹人这件事做得有些差了,至于徐氏,皇上,臣说句逾越的话,前朝有比这更冤枉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朝廷需要。徐氏兄弟,哪怕真有才华,这次也只能委屈了。” 皇帝还是没有做出决断。 胤禔近来除了读书,还跟着阿拉木常往南怀仁那里溜达,日子久了,自然混的相当熟。 这天胤禔独自过来,说得了一瓶好葡萄酒,要送给南大人。南怀仁经历过明朝,生活在清朝,这几十年也是命运坎坷,如今喝起葡萄酒,才找回点在欧洲的感觉。 两个人聊着聊着,说起了先帝和今上,胤禔就笑道:“我从未见过我的祖父,先皇顺治陛下,南大人见过他吗?” “先皇,他是个固执己见,也非常注意独立做出判断的人。” 南怀仁口齿有点含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已经非常非常固执了。大臣的建议不会影响他的个人判断,他是个强硬的皇帝。” “不管朝廷上的世袭亲王,还是大臣,他们都不能真正的对先皇施加影响。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先皇想放弃他,马上就会放弃。或许他有些急躁,但他也有美德,那种独立意识,对帝王来说非常重要。” 胤禔眼睛一转:“那今上呢?我的父亲,他年轻的时候什么样?” “唔。”南怀仁想了一会,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最后在胤禔的催促下,他才答道:“同样的年纪,今上很能听得见大臣的意见,他会深思熟虑,而且对某个大臣好,除非大臣非常不敬、做出极大的错事,否则今上不会处罚他。” 这不就是犹豫、黏糊,对人有依赖感吗? 胤禔琢磨这几句话,最后摇头而笑:“南大人,你也学会大臣们怎么说话来了,厉害。” “不敢当,皇子阁下,我是吃过亏的人。”两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胤禔在门外的侍卫、太监围绕下,从景山侧经过内城回宫,他在想方才南怀仁说的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旁观者清,他给胤禔提供了一个相当好的视角。 那么对于朝臣,蒙古人和亲贵来说呢? 是刚毅果断,性情暴烈的顺治更好相与,还是整体来说脾气还不错,但软刀子割肉的康熙更好,这个问题恐怕局中人,也很难回答。 “阿哥,前面是科尔坤大人家的二公子,索伦图。”全都在旁提醒道,“他和您行礼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2 章 索伦图一个人, 别误会,这种一个人的定义就是, 他一个人带着十几号跟班, 在街上。 胤禔摆手:“别下马,咱们就这样说说话,你这是出去跑马, 怎么就你自己?” 索伦图顿了一下,然后才道:“回大阿哥,是只有我自己,这个……” 胤禔品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话有毛病,他道:“我常见康王府的格格, 你和令妹不是和王府阿哥、格格玩的好么?” “是这样的, ”索伦图也自然多了, “我家妹子也大了,阿玛、额娘说大姑娘就不能总往外跑, 所以如今我出来都是一个人的。至于巴尔图阿哥,大阿哥没听说吗?皇上下旨, 让王府阿哥择一入宫读书。” “我一直在外头难怪不知道, 所以, 你是要去外城?” “是, 到外城去, 给我妹子买些纸笔, 她要画画。” 胤禔眼睛一转, 索伦图觉得腿肚子转筋,这位爷九成是想要…… “巧了,我就去过一次外城,还是往国子监去,这会咱们一起走走罢。” 京城分成内城、外城,最初入关的时候,旗民杂居。结果出了什么命案,旗人说是民人干的,民人说我哪敢呢,绝对是旗人干的。彼此推诿,官府硬是抓不到人,乱糟糟好一通闹腾。 最后摄政王多尔衮下令,民人迁居外城,内城日后只做旗营、及官员府邸之用。 而平民都迁到了外城,这也造成了一个后果,如果内城的高官显宦想买东西、逛逛街,不好意思,您往外城来吧,内城这会基本没有可玩的地儿。 这个世界属于所有人,但归根结底是属于达官显贵的,所以内外城分开的种种禁令,实际上没有施行多长时间。经商的要赚钱,达官显贵想享受,最后这禁令成了一纸空文也就不奇怪了。 时间长了,民人住在内城,旗人住在外城也不奇怪。加上这些年,如明珠这种有钱人到处买房子置地,旗人彼此离开自己的所属旗营居住也不少见。 想要通过一个人的住处判断他的旗份、身份,比起开国之初,已经有点困难了。 胤禔跟着索伦图穿过正阳门,来到了正阳门大街上,也叫前门大街,前朝的时候这地方就有菜市、鱼市,珠市口等等。各地招待入京举子的会馆也在这里,围绕会馆,各种娱乐业也蓬勃而生。 等到了如今,因为朝廷严禁戏园子、茶馆,青楼楚馆这些地方开在内城,所以外城比之前朝就更热闹了。要什么有什么,衣食住行,没有你找不到的。 上次胤禔和班第在合宜坊吃饭,就是从东北边国子监绕过来的,而索伦图要给妹妹买东西的地方也就在这三条街上。 “你先去罢,我溜达溜达,没事就回宫了。” 索伦图小心道:“那大阿哥千万小心,索伦图告退了。”没有康王家的孩子在这,索伦图有点怵这位大阿哥,万一哪句话答对不好,给家里惹祸就不妙了。 索伦图虽然不是长子,但他也知道,自家阿玛科尔坤那是明相的铁杆,万一惹大阿哥不高兴,叫阿哥对明相说点什么,那他可是药丸。不过今日看,这位大阿哥倒还好相处。 阿弥陀佛,没惹祸就好,索伦图带着人买东西,买了赶紧回家,可别瞎逛了。 胤禔就没那么多顾虑,时间早得很,他带着人在外城到处溜达。最后跑到合宜坊旁边的馆子吃涮羊肉,说来也巧,居然在这看见了容若、曹寅和顾贞观。 “诶,你们怎么在这啊!” 胤禔翻身下马,饭馆子里的伙计赶紧迎上来:“小爷,您这边请。”就把胤禔带到了容若这一桌。 “边去,给我点地方。”胤禔毫不见外的和容若挤在一起,探着头:“子清侍卫和顾先生这么好心情?都跑出来吃饭啊。” 这一趟草原走的,容若和小表弟更不见外,脸上勉为其难的挪了挪,然后道:“我们给顾先生送行,你凑什么热闹。” “顾先生要回南。”曹寅将筷子递给胤禔,然后叫店家另找一桌给侍卫们。 “为啥啊?”胤禔惊讶道:“先生在京城住的不舒坦吗?为什么要走呢。” 顾贞观笑道:“我离家许多年了,如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也要回家看看。还是要回来的。” “那就好,吴先生怎么没来送您……”胤禔话音刚落,桌下容若踢了他一下。 “哦,他正在教导二公子读书,走不开。” 这不对,顾贞观和吴兆骞什么情分,他要回乡,按理说吴兆骞理所应当该来送送。这么好的一对朋友,不会闹掰了吧? “阿哥眼力不差,他们是闹翻了,不过又好了。”送走顾贞观,三个人骑马回城,曹寅如此说道。 容若接着道:“吴先生是又急又不好意思,小病了一场,顾先生就不准他来送。唉,那天我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可故人心还是故人心。” “这世上不会有永远不变的东西,”胤禔笑道:“可是不也有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如果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算变,也不会变太多吧。性格里一些东西,会跟着人一辈子。” “这么说好,我觉得这个说法好。”曹寅笑着指向容若:“就像他,多愁善感一辈子改不了的。” 容若闻言也只是笑,要说他这个人的脾气也是真好,所以胤禔就特别奇怪,他怎么就死活和现在的媳妇过不下去呢。 等胤禔和他们告别之后,曹寅就对容若道:“听我一句劝,女人在世上艰难,你和你媳妇要是能缓和,就让一让她。也免得太傅和一等公脸上也不好看。” “我和她大抵是相见两厌,你能信吗?如今京中女子多读书,她居然就略认得几个字,成婚第二天,我都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容若对朋友大吐苦水,“她居然还管卢氏叫南蛮子,说她不好,哼!” 这就让曹寅无言以对了,这第一面就没处理好,以后想改也难了。 “别说我了,你也是,什么时候再娶。”曹寅的妻子也早已亡故,如今也二十来岁的人了,难道也这么单着。容若道:“你可还没孩子呢。” “没孩子正好,”曹寅出了会神,然后一笑:“将来,正好都给我弟弟,这样,我那位母亲才安心。” 曹家这个嫡庶略有矛盾,容若也是知道的,摆明了那位孙氏夫人是皇上的奶娘,可她的亲生儿子却不招皇上待见。如今也只能替曹寅叹息,都是家中难事一堆,难处的很。 “听说曹玺病重,孙儿想这次南巡,也想让曹寅顺势接任织造一职。”康熙同太皇太后说道,祖孙俩正在慈宁宫说话。 “你可是舍得放他出去了,曹寅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让他去江南干那个活并不难。”太皇太后道:“也是让人家一家团聚了。” 康熙笑道:“是,等到回来,孙儿就预备给保清封爵娶妻,到时候您就有玄孙可以抱了!” “……你要给保清封爵,”太皇太后收起笑容,“打算封个什么爵位?” 天子之子当封王,康熙觉得胤礽是太子,那么保清自然可以效法康熙的兄弟们,他就道:“自然是和二哥、老五、老七一样,封亲王啊。” 当初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都是十四岁成婚封爵开府,前朝乃至更前的朝代也差不多,康熙觉得这没什么问题。统一让亲贵们知道,关外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皇帝一言九鼎。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果然是父子,玄烨有时候和福临也很像。她问道:“保成和保清兄弟俩,同你和你的兄弟们,一样么?你的兄弟们有明珠做舅舅,还是有索额图这样的叔姥爷?” 康熙不是笨人,太皇太后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是皇帝,名分早定,为兄弟封爵的是自己。胤礽是皇储不假,可他只是储君,做主的是自己。 加上明珠,康熙眉头紧锁,他正坐在南书房里,看着内阁送上来的奏折。明珠……他能办事不假,但是这个不自觉的,到哪拉拢哪,排挤异己的德性……怪道他最开始能和高士奇处的好,因为两个人本性仿佛。 如今处的不好,也是因为本性太像,一定会起冲突。 胤禔常和成德混在一起,并不见他同明珠多么亲密,再说他和保成都还小。可是,为了他们兄弟着想,最要也不能让外人觉得太子身边太单薄,而大阿哥却羽翼丰满。 康熙想起之前处置索额图一门的时候,那些短暂的风言风语,或者,先不给保清封爵才好?稍微往后拖一拖,等到保清自己能立起来,总比让人将他和明珠绑在一块要好得多。 正巧朱彝尊也在南书房奉命处理文书,康熙就问道:“朱先生与明珠有旧,觉得他如何?” “臣与明珠有旧,所以……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罢。” “诶,朱先生莫要多想,朕只是随意问问,你随意回答。” 朱彝尊小心回答道:“其实臣感激明珠不假,不过平素臣下只和成容若有些来往,同明珠打交道并不多。他能办事,对文人也很包容客气,只是……明珠到底对臣帮助良多,之后的话,臣只能说,他同高士奇相似。” “一样的喜欢自己人,一样的喜欢揽权说了算,是吧?” 朱彝尊做手足无措状:“臣不是、臣只是,皇上,这,” 康熙意味深长的笑笑:“朱先生,你没有欺骗朕,这很好。朕也给你提个醒,朕欣赏你,你和成容若来往,离明珠远些并无坏处,先下去罢。” 看着桌上的密奏,过去康熙还没仔细关注过,现在看来就在自己眼睛下面,南书房也是波涛汹涌。高士奇排挤朱彝尊,排挤严绳孙、排挤博学鸿词科选出来的人。唯一没被高士奇排挤的,是高士奇的儿女亲家。 哼,康熙将桌上的奏报狠狠地揉成一团,蛮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六月里,康熙下令,将徐乾学、徐元文兄弟俩的儿子,从这次顺天府乡试中举名单中黜落。徐元文被降职,徐乾学从南书房调去了詹事府。处置徐家,算是给湖广、福建,江西的学子一个交代。 “前朝的时候,朱元璋下令说,江浙之人不准入户部为官。等到弘治、万历两朝修撰明会典,还加上不准苏松江浙等人如户部为吏,过去还觉得未免无稽,现在来看也算先见之明。” 阿拉木借着这次的事情,给胤禔讲起了朝廷体制,主要从顺治时候开始的“南北之争”,如今的“南南之争”,顺带还讲了一嘴前朝旧事。 “汗阿玛虽然处置徐家,但是下手并不狠,看来日后这对兄弟还会翻身的。” 阿拉木笑道:“那是自然,人品是一回事,才能是另一回事,毕竟还用得着他们。” 用得着,胤禔下午射箭的时候,就分心想到,用得着真是个好词。江南大族盘踞多年,顺治初年苏州还发生过抗税案。文化人觉得鞑子收税收的不对,凭什么追缴,借着顺治皇帝丧期闹事。 最后金圣叹和一干人等死于哭庙案,税也收上来了,和前朝税率仿佛,顺治初年收税却高出崇祯年间几倍。读书人、士大夫,胤禔挽弓搭箭,长箭射在靶心上,一声闷响。 他们很讨厌,但实际政治生活离不开他们,想要改造也只能一点点来。 胤禔还不知道,自己原本可能到手的爵位,已经挥着翅膀远去了。康熙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先不给胤禔封爵,让他在宫里成婚,也不急着开府。 这个决定让康熙觉得有点委屈长子,于是他修改计划。原本他打算只带着皇太子去江宁祭明孝陵,现在他决定要带上胤祺以上的所有阿哥,正好皇太后膝下还有富尔祜伦尽孝。 年初,康熙召各王府阿哥入宫读书,富尔祜伦不比旁人,直接住进了宁寿宫。纯王隆禧身体愈发不好,福晋每日担忧丈夫、打理王府就够忙了,能让富尔祜伦养在太后宫中,也让福晋放心些。 加上去年德妃所生,也被皇太后抚养的九格格,如今太后膝下真是孙子、孙女俱全,宁寿宫热闹极了。太皇太后见了也颇觉安慰,起码这是皇帝的好意,日后皇太后也不至于膝下凄凉。 富尔祜伦在家中是嫡长,又是独生子,迟早是世子,无人敢怠慢他。 康熙对这个小侄子也格外爱护,皇帝的兄弟们子嗣也艰难:纯王就这一个儿子、恭王儿子倒是都活下来了,可都是庶福晋、妾侍所出,裕王家也是连着死儿子,直到前年才有一个保泰站住了。 皇帝闲来无事想想自家兄弟几个的子嗣,如今也颇感安慰,好歹陆续都站住了,要不然可怎么好。 而皇太后爱护孙子,可想而知,两个课业轻松,正在“人憎狗嫌”年纪的小男孩得多能闹腾。今天弹弓打的御花园残花败柳,明天对小太监恶作剧,后天就要上房揭瓦。 太监嬷嬷等闲不敢管,对皇太后告状无用,皇太后和巴林公主,甚至太皇太后还给这俩皮猴叫好。 于是,固定在长街射箭骑马的胤禔就被康熙委派了一个差事,“你啊,多看着点胤祺和富尔祜伦,这两个小子……帮你祖母省省心。” 和这两个天魔星比起来,胤祉和胤禛那就是天使下凡,胤禔见了话痨胤禛都不觉得烦了。 “胤祺,不准动你四哥的弓!”胤禔口干舌燥,第无数次扯着嗓子喊道:“小心胤禛揍你!” 胤禛正在研究自己的箭靶,怎么就总是距离红心偏一点呢,听见大哥的喊声,又看见胤祺从自己的弓旁边溜走,当时气得脸色发白。 胤禔一看不好:“别生气、别生气,大哥看着他呢,小五没动,不生气啊。”这孩子气性也大。 胤禛站在原地忍了又忍,再三运气,最后看到胤祺和富尔祜伦往自己的本子上画猫胡子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四阿哥操起身边的木刀,追着胤祺和富尔祜伦,要一对二揍他们。 大阿哥觉得自己头疼,身边还有一个正在念叨“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掉书袋的胤祉,胤禔蹲下抱头,这帮小东西太烦人了。 “最近带着你弟弟们学骑射,感受如何?”康熙微笑着问胤禔:“有没有体会到一点长兄的体会啊?” 胤禔有气无力的回答:“儿子真的明白了,做他们大哥就这么烦,汗阿玛是儿子等的父亲,只会更累,更操心。”会早衰的,他绝对不要那么早生孩子,绝对不! 皇帝笑的非常开心:“你能有这番体会也是难得,好了,九月里,朕要带着太子去祭明孝陵。胤祺以上的皇子都要同去,富尔祜伦在宁寿宫,照旧和海善他们一起读书。你也准备一下,收拾收拾东西。” 去江南! 胤禔头一个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想到,康熙不怕谁来个博浪沙,把他黑在江南?听上去就觉得挺危险的。 “唔,保清你不高兴,还是不想去?” “不是的!”胤禔发现这是个好机会,心机by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儿子只是知道江南不同于关外和塞北,汗阿玛此去,不会有危险吧?” 儿子真挚担忧的眼神击中了康熙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皇帝被一击毙命。 康熙马上表示:“朕此去,就是展现诚意,否则一辈子不往南走吗?开国之初留下的麻烦,该处理总要处理,拖着才不好。你还小呢,想的这么多,劳神劳心会伤身体的。去罢。” 胤禔离开了,康熙还保持了相当美妙的好心情,直到他打开另一份奏报,江宁织造曹玺愈发病重,请求皇上派人处理织造等一应事务。康熙收起笑容,叫来了曹寅。 九月,草长莺飞,不,是收获的季节,康熙皇帝自京城往南去了,这是入关之后,皇帝第一次南巡。不止京中亲贵议论纷纷,南方士人听说消息也心思浮动。 这次随驾的除了皇子外,还有高士奇、朱彝尊等人,曹寅和容若当然也在随驾之列。胤禔这次就没法带着侍卫出去浪了,他光荣的成为了“保姆”,被赋予一个任务:看孩子。 三四五都是头次出来,让他们安稳的坐在车里已经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了,胤禔只能想方设法逗他们玩,在车里读书说话,好歹让他们安稳到了离开直隶,才敢放他们出来骑马。 胤禔四肢摊开假装自己是块毯子,这几个小祖宗可算走了,出去骑马,负责的就是侍卫和太监,自己可算能歇会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全都就在车外道:“阿哥,太子爷叫人请您过去,您?” “……我这就去。” 胤禔一进太子的车厢,也不坐,直接就趴在毯子上:“太子就恕我无礼,趴会,真得趴会了。” “哈哈哈哈。”胤礽抚掌大笑:“你也有被为难的一天,那几个小的厉害,真厉害。” 幸灾乐祸真是不可爱,胤禔躺在毯子上,顺手还摸了块点心吃。胤礽找他来只是聊天,太子爷也是人,也会寂寞,除了康熙给予的全方位父爱之外,他也需要和同龄人社交。 胤禔现在可以算是他最大的社交对象,剩下的小阿哥年纪太小,而且都没说过几句话,压根不熟。 “汗阿玛说了,要带我去祭明孝陵,”胤礽也拿起一块点心:“汗阿玛还让我准备和江南士人见见面。” “你是太子啊,让他们看一看风度,这也是个展示过程。”胤禔看出来了,太子有点紧张,他笑道:“我猜,等到回京,汗阿玛会让你出阁读书,反正都要见那些人的。” “你在渌水亭常见那些南方文人吧。”胤礽问道:“他们好不好相处?” 胤禔的眉棱骨一跳,或许他想多了,这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自己常去渌水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3 章 胤禔出宫跑马不假, 到处溜达也不假,这在康熙跟前也是过了明路的。可太子却直接点出了渌水亭,胤禔笑了一下:“我就过去溜达过两回,倒没遇见过什么人。” “不过, 偶尔见到几个表哥的西席, 都是南方士人, 觉得他们还挺好说话的。”胤禔道:“太子也不必担心, 能到汗阿玛跟前的,应该不会出篓子。” 胤礽没再说什么,胤禔的回答和格尔芬说的不一样。格尔芬入宫请安, 告诉他说, 大阿哥常常在宫外见那些南方士人。可胤禔说的也有道理, 明珠家西席先生的确是南人, 这…… 兄弟俩如今有点各怀鬼胎, 但又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憋着异样心思, 最后俩人一起开口。 “我出去看看小五他们。” “我也出去骑骑马罢。” 胤禔、胤礽相视有点尴尬, 毕竟两个人都没有明珠和索额图那种厚脸皮, 最后尴尬一笑,这事算是翻篇。各自心中到底什么想法,就知道他们自己知道了。 三四五这三个孩子, 三个人弄出个三种派别, 老三摇头晃脑的听小太监给他读书、老四自己嘀嘀咕咕不知道在默背什么, 老五就吵着要出去骑马。 胤禔和胤礽骑马经过他们的马车, 就听着三种不同的声音叽哩哇啦, 尤其老五一着急扯着嗓子说蒙语,给太监听的两眼一抹黑。 “好了,你们去备马,小五出来透透气!”胤禔在围观了一刻钟之后,终于良心发现吩咐人预备东西,让胤祺出来透透气。 “大哥!”胤祺听见声音就从马车里钻出来,一眼又看见了太子,这下就六很规矩,站在车辕上作揖:“给太子问安。” “嗯。”胤礽颔首,他和底下的弟弟真不熟,哪怕胤祺常在两宫太后跟前见着。 可胤礽和胤祺对比一下:皇太子已经到准备出阁读书、面见群臣的年纪,五阿哥连四书还没读完。兄弟俩就算常见面,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一时无话,康熙却派人来召见太子,沿途地方官拜见皇上,康熙就叫太子过去一起见见。留下胤祺露出笑容,伸着手让胤禔抱起来放在了马上。 要说他们家,弟弟们不太怕大哥,都怵二哥。对着皇太子没人敢造次,可规矩是显着规矩了,弟兄之间的关系也远了。胤禔就觉得吧,康熙自己挺会和人交流的,偏偏这个他没有教给胤礽。 康熙对曹寅有些不拘小节的亲密、对容若是兄长主君对弟弟、臣下的欣赏爱重,对明珠和索额图大约是用他们,但是也限制他们,绝不聊什么特别亲近知心的话; 而对待如朱彝尊、高士奇等人,胤禔结合各方面消息,发现康熙对高士奇欣赏亲近不假,甚至夸他亦师亦友。康熙喜欢他这种机敏狡黠的人,但对于太机灵了的人,康熙也心存保留。 明显的,在人品上康熙更信朱彝尊。这玩意是个特别玄妙的东西,一种感觉,如果高、朱二人对皇帝说同样一件事,康熙会倾向于相信朱彝尊。 朝廷除了法统,在现实政治生活中,是由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沟通组成的,这其中不止包括“谈正事”,也包括了琐事,甚至是日常闲聊。 这个东西康熙没法写本书教导皇太子,而每天大部分时间跟在皇帝身边的太子,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他觉得闲聊什么的,有什么用处,他都是太子了,就该好好操心学问和国家大事。 胤礽站在康熙身侧,听着地方官絮絮叨叨和他汗阿玛说什么,本地粮价如何、菜肉价如何,本地赈济仓有多少存粮,还有本地下辖多少学校,每次科举中几个举子云云。 这些东西明明都能上折子,六部也有留存档案,好不容易见驾,为什么不说些更有价值的东西。说点军政大事啊,比如近来地方上是否安稳、再比如官员风气如何。 太子一门心思想见见他汗阿玛处理大事的本领,不成想,康熙兴致勃勃的同地方官聊着地方上的琐事,琐碎的让人咂舌,皇帝却丝毫不觉得烦躁。 胤礽有点失望,听见外头小孩子的笑声,他的心思难免飘了一下。也不知道大哥和那几个小的有什么好说的,完全没有共同语言,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和他们说什么呢?奇怪。 “你腿上要使劲,但是不要绷紧,是夹着马腹,将力气用在马上。” 胤禔正在外头指导小五骑马,旁边老三摆弄弓箭,虽然他射距不长,但箭箭都在靶心上。胤禛就比较郁闷,他射箭总和红心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老四你也别和弓较劲,这玩意又不是一天能练成的。” 虽然大哥这么说,可胤禛还是扁扁嘴,三哥胤祉就比他大一岁,箭术却比他厉害多了。老四完全忽略了胤祉生在年初,而自己生在次年年尾,严格来说他们俩差了将近两岁。 “爱卿是说祭孔吗?”康熙饶有兴致的问山东巡抚,“爱卿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现任山东巡抚是苏州进士,正经的士子,自然看重祭孔这种典礼。此刻肃然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当在皇上您从江南归来后,沿途正好路过曲阜。要论典礼,正可叫衍圣公现在开始从容布置。” 这个想法康熙早有,不过大臣说出来,是他们为国效力、为君分忧。旁边的太子眼睛一亮“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才是正经大事。 晚上用膳的时候,皇帝帐篷中还没谈完,太子也得继续作陪。梁九功奉命过来传话,叫几个阿哥该睡下就睡下,不必等着皇上和太子。 胤禔干脆带着几个小的先吃了晚膳,梁九功方才提了一嘴山东巡抚来了,胤祉就道:“到了山东,汗阿玛会不会祭孔?我记得前朝皇帝都在祭祖的时候顺路祭孔,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 “学士们都在那边的帐篷里,有空你可以去问问。”胤禔道:“现在好好吃饭,小五你慢点!你看看胤禛多规整,瞧瞧你。” 在外头没那么多讲究,活动量又大,胤祺饿的简直想上手抓,旁边的胤禛一脸嫌弃,往胤祉那边挪。胤禔看着深觉养孩子费劲,各有各的性格。 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谁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有人变成了两面人、有人还是性格暴烈,还有人照例装糊涂。 为了皇子们学业着想,负责教导阿哥读书的学士也有随行的,比如阿拉木,比如顾八代。他们还有旁的事要做,比如顾八代和阿拉木协同高士奇,朱彝尊等人商量康熙祭陵事宜的一切礼仪。 胤禔带着胤祉来到了学士们住的地方,大阿哥示意太监上去通报一声,然后两个人才进去。 “这么晚了,阿哥们过来是?”阿拉木很奇怪,这么晚了不睡觉,这帮孩子也不嫌累? 胤禔笑道:“三弟有件事不懂,想来请教学士。”他退一步,胤祉上前问道:“我想请教学士,前朝皇帝祭过孔子吗?” “两位阿哥请坐。” 阿拉木道:“前朝皇帝当然祭孔,如嘉靖、万历皇帝,都在回南祭祖的时候祭孔。只是前朝从嘉靖开始,认为孔子只是学子之师,皇帝不必跪他。后来就变成了皇帝参与祭祀,并不行礼,或者作揖而已。” “不是说,嘉靖、万历不出宫吗?”胤禔突然插嘴问:“还说明朝皇帝自武宗朱厚照以后,都不出京城的。” “这是哪个对阿哥说的!” 阿拉木大惊失色,“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是一个帝王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哪怕不祭孔,也得祭祖啊,只是有的皇帝在京城太庙祭祀,有些会回南祭祀。” “至于朱厚照,他实在太荒唐了,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亲征就算了。还有强抢民女,笑纳官员百姓妻妾等行为,这实在过于轻佻。” 胤禔眨眨眼,没敢说这是自己上辈子看的地摊,只好笑道:“之前听老太监提过一嘴,没想到不是这样的,果然他们的话信不得。” “前朝太监虽说能在宫中识字,可也不是各个读书都能读的多开窍。”阿拉木对他们讲道:“所以他们的话多有夸大其词的地方,这个,”阿拉木低声道,“连你们汗阿玛都被哄过。” 胤祉捂着嘴“哇!”连汗阿玛都被哄骗,这可是个爆炸新闻。胤禔就笑,这事他听说过,因为太皇太后不准康熙学四书五经,最早皇帝启蒙是老太监教的,难免有点走形的地方。 后来,可怜的失学儿童玄烨有了正经老师,才一点点将学问纠正回了正轨。 “阿拉木,你干嘛呢!”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来人就大喇喇的掀开帐篷喊道:“外头侍卫们烤肉吃呢,可……哎哟,两位阿哥也在啊。” 胤祉不太认识这个人,胤禔却慢吞吞的打了个招呼:“鄂伦岱侍卫,你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4 章 看见鄂伦岱这位小国舅, 胤禔不由得回想起前年冬天那个寒冷的下午, 那天康熙检查他的功课, 于是在乾清宫大院里摆上了箭垛。 胤禔箭箭射中红心,他用的是八力弓,步射的时候箭垛在百步之外。长箭射中箭垛, 发出被大力道攻击的闷响。皇帝很高兴,夸了胤禔不说,还兴致很高的叫来侍卫一起较射。 鄂伦岱就在这个挺高兴的场合,隆重出场了…… 胤禔还奇怪, 怎么康熙其喜洋洋的脸突然就变了,整个人可以用如临大敌来形容。就见一个长相体面, 气质却只能用“吊儿郎当”来形容的人扛着弓箭走了过来。 没错,他扛着弓箭! 那大弓起码有十力之上,啪的一声被这个人戳在地上, 此人开口就非常不客气:“皇上, 给奴才一个表现机会!” 嘴上说着奴才,神情却好像在说“让大爷露一手给你们瞧瞧!”说罢, 此人拉开大弓, 一箭射出, 箭垛都被射倒了。 “鄂·伦·岱!” 康熙还没发话, 那边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纲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朝着儿子就冲了过去。然后胤禔躬逢其盛, 在乾清宫大院里, 见证了一场“父子相残”。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有本事你杀了我啊!来啊!” 胤禔在此地生长多年, 就没见过康熙脸色那么难看,康熙指挥侍卫们将老少国舅给拉开,一边喝道:“都给我进来!”说着带人往养心殿去了。 佟国纲和鄂伦岱父子俩衣服都撕的乱七八糟,全无大臣体统,梗着脖子、互相瞪视的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立毙于当场。 康熙敲桌子,开口却是苦口婆心:“舅舅,鄂伦岱是你亲儿子,如今又是侍卫,不好这么成天喊打喊杀的!”胤禔咂舌,真是娘亲舅大,见舅如见娘。康熙对佟家没说的。 “皇上!”佟国纲也是中气十足,毫不客气的指着鄂伦岱:“皇上问我为何如此,只需问问这小畜生,一问便知!” “不就是将你的那个妾打了一顿,啧,有什么大不了的!”鄂伦岱满不在乎,康熙倒还罢了,胤禔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 “你还敢说!”佟国纲说着就要扑过去,结果又被侍卫们给架开。国舅爷被夹在半空,还努力的扑腾自己的腿要去踢鄂伦岱。 小国舅满不在乎把亲阿玛气死,嘴里念念有词:“你那些正经妾侍我怎么不去找麻烦!人家规矩,做妾就做妾,不瞎折腾。这个可好,背着我额娘爬床,还敢挑唆夸岱和那个小子,我没打死她就是孝子!” 夸岱是鄂伦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那个小子-胤禔后来才知道,指的就是妾侍所出的法海。合着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没谱啊,胤禔想着,可一看康熙的脸色更难看了。 康熙和佟国纲这对舅甥的想法一样,妾侍规矩不规矩,那都是父亲的女人,你当儿子的想打就打,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可佟家的事情康熙也知道,鄂伦岱对佟国纲有心结,事情涉及鄂伦岱的额娘。 将心比心,康熙也不好太苛责这个表弟,毕竟他舅舅也够让人一言难尽。 所以到最后,这场乾清宫大院父子斗殴,还是不了了之。胤禔对鄂伦岱这叫一个印象深刻,尽管后来没怎么见过,这位任职一等侍卫的小国舅一露面,胤禔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哟大阿哥还记得我!”鄂伦岱大笑:“外头侍卫们烤肉吃呢,这个香!” “三弟要不要去?” 胤祉听见大阿哥问,就摇头道:“我有点睏了,想回去睡觉。” 最后还是胤禔自己去的,外加一个腿部挂件老五,胤祺大晚上的也不睡觉,在自己帐篷里作反。太监实在没法子,就把他带出来,正好碰见打算吃肉去的胤禔。 大阿哥一脸死鱼像的带着胤祺凑在了侍卫堆里,容若和曹寅也在,鄂伦岱扯着嗓子:“快快,给咱们大阿哥、五阿哥挪个地儿!” “你怎么把五阿哥带来了?”容若的儿子和五阿哥差不多年纪,他多少知道小孩子这个时辰该睡觉去。 胤禔耸肩:“你是没见着太监被他逼成什么样了,我这是日行一善,做做好事。”然后他对胤祺道,“小五啊,一会不许多吃,知道么,尝尝味然后回去漱口睡觉。” “嗯!”胤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烤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胤禔的话。 “哎呀,小男孩哪有不喜欢吃肉的,只要别吃的太多,怕什么。”鄂伦岱一挥手:“宫里养孩子就是养的太小心了,哥儿其实该养的糙一点,这样才能打熬的好筋骨,扛得住折腾。” 这个理论居然得到了许多赞同,连容若都点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心得体会。 “你汗阿玛就是……怕了你们这些阿哥有个好歹,小心翼翼的捧着。”鄂伦岱大概说的不过瘾,继续道:“他那份心思难得,不过也得想想,这么大的男孩子,每天吃肉还得听嬷嬷太监教训,多憋屈啊。” 这话让胤禔也点头,如今宫内风气并不像清帝逊位之后那么极端,胤禔记得读回忆录的时候就好奇,怎么一个皇帝,哪怕是退位的皇帝也活的太惨了。 后来听外公给他讲,大家都知道皇帝没权力了,怠慢甚至是虐待都是必然的,尤其是太监。 “虽然古来皇帝、士大夫常说太监是微末下贱之人,这种说法和咱们新社会不一样。” 外公苍老的声音仿佛在安修的耳边:“但这种说法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并非没有道理,一个人在各方面被羞辱,必须去讨好别人;但另一方面,他们又很容易接触到帝国最高的权力,这样人会有被动攻击人格,一朝得势容易有报复性的释放行为。” 后来的词就太专业了,到现在安修也没弄明白,不过现在想一下,嬷嬷太监的共同点就是她们是人下人,只要身家清白都能鄙视他们,尤其对于太监。这些人很容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那么自己身边的太监,如果自己水涨船高,他们想要什么呢?单纯的忠心就能保证他们不会背叛,或者和外人勾搭上?一时间,这个问题居然让胤禔想住了,等他回神的时候,就看见胤祺咬着野鸡腿吃的正香。 “大哥你不吃啊!”胤祺啃的满嘴流油,“可香了,比宫里的好吃!” 这倒是,虽然现在宫中做菜还不是可这劲儿秀手艺,颇有原滋原味,可是在宫中吃东西讲究那么多,自然没有这样拎着鸡腿大口啃吃的香。再说吃饭这种事,从来都是人越多吃的越香的。 胤禔这天晚上干掉了半只鸡、一对鸡翅膀,胤祺就被限制的只啃掉一个鸡腿,不过让胤禔最奇怪的是,容若居然能和鄂伦岱处的不错。俩人居然一块喝酒吃肉嘻嘻哈哈。 有点……不搭调啊,这个组合太诡异了,仿佛一支兰花同一根狗尾巴草在一起交相辉映。胤禔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不过想一想,鄂伦岱和佟国纲的关系,如果科学点解释,说不定容若从他身上看到了儿子反抗父亲的影子?或者鄂伦岱抒发了容若没办法、甚至意识不到的弑父情结…… 这可是个好问题,可惜,大阿哥这会有点后悔,当年安修读中学的时候,外公就提议过“要不然去读心理学吧。”最后还是没有。 胤禔在内心拍大腿,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事故,更没想到从山崖掉下来都没死,反而还魂了。 悔不当初!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死后。 就这么一路走着,大队人马倒也没妨碍多少时间,二十多天后,南巡队伍抵达江宁。城门外人山人海,都想瞧瞧皇帝什么样,康熙带着太子骑马入城,而诸皇子都在车中。 三、四在读书,胤禔带着胤祺打牌玩,他们不用掺和这个,而是直接去江宁织造署。到时候地方官来行宫朝见皇帝和太子,他们再出席。 “太子要跟着汗阿玛一起去吗?”胤祺一边出牌一边问道。 旁边的胤祉慢道:“他是太子啊,当然要一起去,诶四弟,我听说南方园林同北方不同的。” “我也听说南方园林很漂亮的。”胤禛巴拉巴拉开始从园林的特色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临走之前恶补南方地理书籍,也就胤祉还挺有兴致,胤祺已经两眼冒金星了。 “你们小心点,已经到了。”胤禔放下帘子道,“预备下车罢。” 江宁织造曹玺已经重病不起,前来迎候几位阿哥的,是曹玺的次子曹荃。胤禔下车的时候听他打千问安,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人长得可不如曹寅秀挺,曹荃个头不高且黑,而且瞧着也没那么机灵。 “你是曹子清的弟弟?” 曹荃垂手低头,答道:“回阿哥话,正是。” “哦。有功名么?” “回阿哥话,有。奴才赶上了好时候,主子立太子的时候,奴才得了恩荫。” 胤禔点点头,是了,康熙九年开始,朝廷就让包衣出身的大臣可以一样荫子。而曹寅自己有出息,这个恩荫就给了嫡子曹荃。胤禔听容若提过,曹荃本名宣,后来避讳才更名为荃,字子猷。 “今次住在织造府,倒是叨扰了,前面带路罢。” 康熙接见大臣没多久,不到中午就匆匆来到了织造府后院,带上几个儿子,给曹玺的夫人孙氏瞧。 “嬷嬷瞧,这都是朕的阿哥。” 孙嬷嬷行礼,几个皇子都避开,孙嬷嬷坐在康熙对面道:“瞧见阿哥们都好,老婆子也放心了,过去总听着皇上子嗣艰难,我还给送子娘娘上过好多柱香。如今才不让人担心呢。” “嬷嬷放心罢,如今一切都好,方才朕去瞧了奶公,也对他说了安心养病。”康熙格外温和的说道:“织造的差事,还是奶公的,我叫子清回来帮个手。子清、子猷都有朕看顾,不要紧的。” 孙氏脸上都是感激:“瞧瞧主子这心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想请主子做主。” 康熙微微点头:“嬷嬷请说。” “寅哥儿媳妇去的早,他膝下至今空虚,我想着让荃哥儿把儿子过继给他哥。” 胤禔站在旁边,太子和几个弟弟要么不在乎、要么听不懂,只有胤禔一直竖着耳朵,他就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马上变了。 就听皇帝慢吞吞道:“嬷嬷这话差了,子清还年轻,焉知日后不会生子。早早过继,日后他有了儿子可怎么算呢。照朕看还是算了,朕回去就给他挑个好媳妇,这件事,嬷嬷不必操心。” 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孙嬷嬷楞了一下,然后才勉强笑道:“都是老婆子年纪大了,胡思乱想的,寅哥儿他爹也是不答应,既然皇上也这么说,必定没错,不提了不提了。” 胤禔心中暗笑,这老太太别有用心,打着一副慈母旗号想要先下手控制曹寅,可惜康熙对自己亲近的心腹爱臣多好啊,一听就发现不对,马上给拦了下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有意思。 如今的江宁织造包括了江宁织造府、织造署,还有织造局,三者合在一起都是江宁织造的地界。所以能住下大队人马,尤其皇帝一家子,住在里头绰绰有余。 康熙南巡的政治目的非常明确,而太子是其中的重要环节,胤礽就被拘在了康熙身边,哪也不能乱走。而三四五略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都在织造府趴窝,也不敢乱跑。 只有胤禔,康熙报备,同领侍卫内大臣打个招呼,就带着自己的太监、侍卫出门去了,他听说曹寅联络许多名士、加上已经回乡的顾贞观,要在江宁某个大园子里宴请容若,为他介绍一下江南才俊。 这种热闹岂能不看呢,胤禔坐着马车来到徐府花园,这里原本是明朝中山王徐达的后花园,如今是朝廷产业。据说这次是曹寅出面,不过让胤禔来看,也是康熙默许,这才开放的。 往里头走,人已经来的不少了,然而不是白首老头、就是盛气青年,只有一个坐在亭子里的少年与胤禔年龄相仿。那少年似乎与人争论什么,胤禔朝他们走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5 章 少年生的眉目清秀, 就是脸上略带着些戾气, 胤禔也没看见, 他悄悄地靠近,就听少年语气讥讽道:“你们来这是为了看看鞑子能写出什么好词?呵呵,真是活脱的既要做裱子又要立牌坊。” “你说什么!”几个书生愤怒呵斥,其中一个书生道:“我们才不像你,我们就是过来瞧瞧。我等心怀故国!” “过来瞧瞧?”少年冷笑:“心怀故国?真心怀故国的人要么披发入山, 要么筹划起兵。什么人会来这里,你心里没点数?什么都想要, 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你们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才是想给鞑子卖命罢, 所以在这里攻击我等!”书生倒还算聪明,他们原本就在园子边缘,声音也不大, 除了胤禔无人关注。“你这小子必是贪图富贵, 所以才通过辱骂我等给鞑子擦屁股!” 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 先把大帽子给人扣上,通过攻击人品来攻击观点。胤禔听的咂舌,真是自古以来,这一套到了二十一世纪还大有市场。 少年嗤笑,压根不搭理他们, 转身就要走。不成想, 几个书生大概是觉得失了面子, 在口舌上没有占到便宜, 就想以少打多,几个书生互相碰了个眼神,猛地扑了上来! “干什么你们!” 话出口,胤禔站出来就将一个书生踹到了墙角,他方才是自己过来偷听的,也没有带着太监、侍卫。所幸面对的都是菜鸡,胤禔毫不客气的表示,自己可以一打三。几个书生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多谢这位,呃,兄弟。”少年打量胤禔一番,道谢之后却道:“小兄弟的头发怎么是这样的?还是剃多点吧,免得有人找麻烦。” 胤禔的发型和康熙一脉相承,都是前额发际线那里刮得平整,然后将头发向后梳成辫子,长鬓角还是能看见的。他们家的叔伯兄弟,目前发型也都是这样,也有前额剃光的,只是少见。 可这个少年不是,他的发型比较接近后世电视剧里,前半拉脑袋剃的趣青,后边结着大辫子。 “我这头发从小就这样。”胤禔摸摸头,“怎么现在还有人管头发吗?我来的时候见着田地里收割的老农,他们的头发也只是结辫子而已。”甚至穿着短打,头发随意梳起来,也没人管啊。 “老农没人管,朝廷也不能派旗兵每家每户的守着,如今下头也是稀松,没人较真。”少年道:“只是我见小兄弟也是个读书人,他日科举做官,未免别人找麻烦。北方也得小心罢。” 这人还不错,起码知道好歹。胤禔想到,许是因为自己帮了他,所以才有这番话。 “多谢提醒,不过现在没人管,而且你瞧那边,顾先生不也是一样么?” 少年耸耸肩:“他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这个不好比,不过……小兄弟家里也是官宦吧?旗人?如果是,那就无妨了。” “还未请教姓名,敢问贵姓?” 少年一笑,抱拳道:“免贵,在下沈瞭,字中正。如今跟着梁汾顾先生读书。” “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胤禔笑道:“出自孟子,离娄上。好名字,好字。我叫安修,你就叫我安修得了。” 沈瞭一顿,寻常官家子弟不会这么大喇喇的教人怎么称呼自己。听他的口音是北边来的,说不定是什么达官显贵子弟。不过他路见不平,起码品性不坏。 “中正!”那边顾贞观叫他,沈瞭回头,露出身后的胤禔。 “顾先生!”胤禔一笑:“许久不见,安修给您见礼了。”他抱拳,顾贞观也抱拳,沈瞭在旁看着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小子还真是显贵出身。 “我也不瞒中正,今天的主角纳兰容若是我族兄,所以在京里的时候,同顾先生也常见。”胤禔笑道:“要是没事儿,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我见你也不是很乐意应酬这帮人。” 胤禔说的是今天过来的书生,就像方才那几位,嘴上说什么“怀念故国”“过来瞧瞧鞑子能有什么好文采”,实际上要么打算借机攀上人平步青云,要么想踩容若一脚而平步青云,反正吧,都是名利二字。 顾贞观给学生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了,沈瞭微微欠身表示明白,回身答应:“那咱们那边坐坐罢。” “中正为什么和那群人吵起来?” 沈瞭倒茶,笑道:“我可没和他们吵起来,是他们出言不逊非得和我吵,非要说李成栋是明朝栋梁。嘉定只是他缺军饷,不比扬州之事。我说是蛇鼠一窝,扬州和曹操屠徐州有什么分别!反而李成栋,他要钱就杀人?怎么不去杀他的主子。 什么良心未泯,不过是笑话罢了。结果他们说,就是吴三桂、洪承畴拨乱反正也应该算是功臣忠良,于是就吵起来了。” 哦,薛定谔的良心,大明朝宁夏王,谥号忠武的李成栋…… 胤禔眨眨眼,听沈瞭继续道:“那几个都是寒门士子,觉得打算做哪朝哪代的孝子贤孙,那就是有良心。我说,不过是都把百姓当成草芥,姓朱的当皇帝,姓……孛儿只斤的当皇帝,都是刀架脖子。” 那应该算是精朱? 胤禔咧咧嘴:“永历封李成栋国公,倘若真的稳定江南半壁江山,到时候他这个国公坐稳了……” “嘉定百姓也白死了。” 沈瞭散漫笑道:“他们满脑子建功立业,觉得只要能建功死多少百姓都是功业的一部分,不必悼念勿需心疼。我当时忍无可忍问了一句,说都是鞑子指使,他们干干净净?说睿王、豫王罪恶滔天,且不说挨不挨得上,能代表那帮人他们是好东西么!” 不能,胤禔摇头道:“多尔衮、多铎是混蛋,不能证明废物不是废物,败类不是败类。那几个人,这种所谓建功立业的念头,给他们一个机会,说不定比李成栋之流做的更过分。切肤之痛,外人怎么会在意。” “敢问中正,也是维扬、嘉定两地的人?” 沈瞭轻松笑笑:“算是吧,只是李自成破京城之后,史道邻守城之前,我家就已经败落了。庄园被农奴给掀了,全家逃难,死散甚多。回来的时候史道邻主持大局,我祖父与他也曾相识,又听说了朱由崧朝廷上那些人,什么马士英之流,他老人家就带着全家去了外地。” “因为这个缘故,我最初恨的是那些农奴,恨得咬牙切齿、锥心刺骨,我一个好好的官家公子沦落市井,都怪他们。” 沈瞭觉得,和对面的人说话毫无负担,“后来才发现,谁愿意一辈子给人为奴作婢呢。有机会,人家凭什么不能做人上人。想开了也就不恨了,连他们都不恨了,谁当皇帝我更不关心,横竖我家的田产回不来喽。” 改朝换代,之于少部分人是功名利禄,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惨痛。胤禔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只能挤出一句:“珍惜消停日子吧。” 两个人对坐沉默,沈瞭慢慢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今天原本该是交际的时候,我倒坏了安修的兴致,实在对不住了。”沈瞭抱拳道:“我看那边成容若也来了,安修要过去瞧瞧么?” “……不必了,我和他在京中常见,这里除了中正,也没什么值得结交的人。”胤禔起身:“我先告辞了,咱们有缘再见。” 这个宴会开了许久,直到曲终人散,沈瞭才走到了园中的亭子里,问道:“姐姐觉得那成容若如何?” 亭中女子笑道:“是个好人。你呢,有没有认识什么有意思的人?” “认识了一个,不过人家估计是皇族出身,言谈间毫无顾忌。” 沈瞭想想安修的做派,“他说自己是相府公子,不过我看他的言谈气度,十有八九是哪位王子、甚至皇子。顾先生不是说,他在京也见过宗室阿哥么?” “你怎么猜到的?”女子很好奇,她这个弟弟,轻易瞧不上什么人。 沈瞭道:“他管多尔衮和多铎叫混蛋,毫无凝滞,可见说实话说习惯了。” “……”女子沉默半晌才道:“那是挺、挺直率的。” 胤禔回到织造府,想起沈瞭和他的话,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次日清早顶着黑眼圈给康熙问安,不想皇帝带着太子去了明孝陵,而且胤禔被告知过几天皇帝要带着太子、群臣一起祭祀明孝陵。 “我也得去?” “这个皇上倒是没说,还得听晚些时候,皇上示下。” 胤禔不必问安,溜达着往织造署那边走,居然在织造署门口遇上了容若,还有一个人,容若的岳父,领侍卫内大臣朴尔普。 “我家那个丫头自小被家里宠坏了,她或许有性格不好,不周到的地方。”朴尔普道:“她比你岁数少,成德你多包涵一些。” “岳父客气,她在家中尚算安稳,家中也还和睦。” 朴尔普就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女儿回家哭诉,结果听完了前因后果,朴尔普和妻子只觉得无奈。你话说的那么难听,指名道姓管人家前头的叫南蛮子,还怪明府不将孩子交给你? 人家敢吗?不怕你一时糊涂下黑手啊! 一等公也不明白,他女儿看着机灵,怎么办事这么蠢呢? 京中能让媳妇和明府当家太太打个招呼,当事人女婿这边,就得他使使劲了,夫妻俩过日子,也不好太僵持。 “只是府上格格成婚第二天就说我前妻,”容若笑叹:“这脾气是够坏的。她年纪还小,如果她回家说实在瞧不上我,小婿也绝不挽留。府上可以说我在外头花天酒地,免得妨碍格格名声。” 这话就很明白了,你女儿和贵府想离婚再嫁,至少容若本人没意见,他还乐意背黑锅。朴尔普心里一梗,想起京城中明珠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门亲事结的,怎么成了这样呢。 “一等公?”胤禔在后头,有点担心朴尔普万一动手怎么办,如今一看这位倒是讲道理。 “大阿哥,阿哥可好?” “好,一等公领着侍卫们,也辛苦了。” 寒暄几句,朴尔普离开,胤禔就对容若道:“你要出去吗?带着我一起逛逛吧。”不想容若表情有点为难,胤禔眉头一皱,有情况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6 章 “其实我那位嫂子应该挺仰慕你的, 给人家一次机会嘛。”胤禔当起了和事老, 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亲。 容若只是笑:“不过小女孩被宠坏了,觉得天下人都该围着她转,什么仰慕不仰慕。她只比你大几岁, 就是个孩子。” 卧槽, 合着还是个少女,胤禔嘴角直抽抽, 最后悄悄问了一句:“我说,你是不是都没和人家……” 语言是多么了不起的交流工具,有道是言传意会,容若马上收到了胤禔的暗示, 略犹豫一下,成德公子还是很坦诚的点头了。 啧啧啧, 胤禔咂舌, 一夜夫妻百日恩。连一夜都没有, 还恩爱个屁啊。 无性婚姻、不是, 反正就这种婚姻没前途的。不过, 这位表哥的口味蛮特别,不是说男人永远喜欢美少女么?没有恋爱经验的多年单身狗如此想到。 “我说, 表哥你就不怕舅舅骂你么?” 胤禔死皮赖脸的跟着容若一起走,容若摇头:“骂我干什么。联姻是结两姓之好。我瞧我阿玛和一等公俩如今还凑合, 如果哪天凑合不了, 也必定不会因为我们小一辈关系如何而改变。” “那孩子……”不是说联姻的纽带是继承人, 胤禔想到。 容若简直无奈了:“如果一对恩爱夫妻就是没孩子, 你说这场联姻是好的、还是坏的?如果有一天,我阿玛、你舅舅要对我那位岳父下绊子,你觉得他会因为有孙子而手软么?” 必定不会!这个把握胤禔是有的,明珠岂会因为这种事犹豫。 对哦,何况表哥早有嫡长子,论嫡论长,那位格格都落后了,较真这个就没多大意思。他道:“那就祝表哥,早日脱离苦海?” “谈不上苦海,”容若语气满不在乎:“我看着她糟心,大概她自己也很不顺心,不如早点散了。” 也是,胤禔想想宫中的女人,如果只能困在一个地方,年华老去,一点点的明白自己的生活就是绝望,可还得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么一想,容若倒是个厚道人,否则他不提和离,说不定明珠舅舅更开心呢。连朴尔普不也得对女婿怀柔,难道他能管女婿和女儿上不上床? 什么样的爹这么无聊,会被骂猥琐的。 “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胤禔对容若的行踪升起了莫大的兴趣,决定刨根问底。 成德公子表示:“到了,就这里,顾先生想带两个人回京,安置在渌水亭,他要问问我的意思。” 独门独院,进去一看规规整整,有花有草,打理的不错。胤禔刚要夸两句,就听里头有人推门,抬头一看,却是那天在徐家花园看见的沈瞭。 “中正?” “安修!” 顾贞观跟着出来,马上道:“安修也来了!” 胤禔感激的看着顾先生,笑道:“我硬缠着成德哥哥过来的,叨扰了。” 沈瞭道:“无妨的,安修请,成德公子请。” 胤禔一进屋才发现,不止顾贞观,屋里还有几个老头,只是他们马上就告辞了。顾贞观支吾着表示,想带沈家姐弟回京,过几天就走,问容若能不能将他们暂时安置在渌水亭。 容若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再说他对沈氏姐弟印象不错。自然就点头答应了,顾贞观松了口气似的,屏风后却传出一道声音:“成公子,我能同你说几句话吗?” “阿宛!”顾贞观似乎有点顾忌,最后还是沈瞭把他带去了院子,然后他回来,和胤禔站在了一起。 沈宛从屏风后出来,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的佳人,这是胤禔的第一印象。然后就听这女子温婉的声音说道:“成公子,顾世叔之所以如此不好开口,是他想为小女寻一个……” 女人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胤禔突然开口:“找个饭碗?” “此言甚妙。”沈宛毫无惺惺作态,直截了当道:“就是想为小女寻个饭碗。家父在世,曾与顾世叔有旧,方才那几位也是家父旧友,不忍见我沦落风尘,将我救出,又觉留在江南免不得风言风语。” “所以,想帮你找个好人托付终身?”胤禔好奇道:“不怕寻得男人像冒辟疆,而姑娘重蹈董小宛覆辙吗?哦,怪不得看上了我表哥,顾先生与他相识多年,这点人品还是能肯定的。” “我说出来,只是想让公子知道,顾世叔于我是好意,但他并没有硬将我赖给您的意思。” 战乱之下这种事情常见,看他们姐弟的年纪,大约是三藩的时候,家族又一次被冲击的四分五裂,随后沦落市井风尘。胤禔叹口气,他道:“中正不介意,咱们去院子里聊聊?” 沈瞭带他一起出了屋子,留下容若笑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在京城里,到时候来个顺其自然两情相悦,不好么?” “我说了,昨日一见,觉得公子人不坏,这么把公子当傻子,实在是不好。” 沈宛毫不在乎,“我只希望弟弟能平安长大,他是良籍,将来能顶门立户,我也就放心了。可留在江南,万一哪天有个人指着他说,这个人是被青楼女子养大的。我不能让他这样。必须换个地方。” “我不是姐姐的亲弟弟,是她流落街头,当时我父母尚在,将她收养了。”沈瞭在花园中对胤禔说道:“后来父母接连去世,姐姐流落风尘,却保住了我。”他顿了顿,“多谢安修没有鄙薄我姐姐。” “我不觉得令姐有什么好鄙薄的。”胤禔一笑:“在我看来,令姐这样的人材,要比遇上事就上吊寻死的人强多了。” 一个女人在战乱的时候带着弟弟活了下来,管他怎么活的,反正人家活了下来。如果对这样的人进行道德谴责,就该先将饶舌混蛋拖出去叉死,或者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看看他要生还是要死。 站着说话不腰疼,便宜话从来好说,可胤禔绝对不会这么干,因为此举未免太下作,让人瞧不起。 “再说了,这年头能当个良家妇女不过是运气好,运气坏一波战乱都带走。”胤禔道:“如果有一天道德君子动辄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那八成是太平日子过久了。” 如今的读书人,特别是经历过战乱的读书人,都有几分善心,不那么整日标榜自己道德君子,没那么多臭毛病。都是人生父母养,多点善心是好事,否则半点人味都没了。 “那也不尽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顾贞观道:“有人就觉得,自己天生就该高人一等,女人这样执拗的或许只害她自己,男人执拗起来就要害了全家。” “先生似乎很有心得。”沈瞭道:“不妨讲讲,让学生长个见识。” “这户人家和你家一样,当年也是世代书香,家奴进门都要抽鞭子,就和杀威棒差不多。” 顾贞观就道:“这家的主人觉得自己世宦之家,奴才天生就该是奴才,怎么对待他们都是应该应分的。他家媳妇也是这种人,所以他家被人称为家规严整,实际上不过是苛待家奴而已。” “后来战乱,家奴逃走大半,剩下的家奴不仅没被奖赏,反而被变本加厉的虐待。”顾贞观叹道:“因为这对夫妻觉得,这都是打的还不够狠,管的还不够严。” “那后来呢?”胤禔没忍住问道:“难道他们安生活到了现在?” 顾贞观摇头:“三藩兴兵,这对夫妻命家奴将财宝粮食藏好,不想家奴偷着联络了三藩的将军。这户人家,死全家了。” “其实家奴未必得什么好处,只是鱼死网破罢了。”沈瞭低声道:“觉得家奴不需要活路,最后可能逼死自己。” 胤禔想到了后世各国的税法,不管是出于主动意图偷漏税,还是出于税法更改导致的漏税,一般都会有一个补缴期。只需要在规定期间内补缴税款,就算没犯法。 这大概就是实用主义治国的集中体现,如果逼的人没了活路,来个鱼死网破,岂不是人财两空? 不过胤禔开口讲起了别的事:“我记得先帝静妃也是一样,觉得自己是皇后,用金器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可她从来没想过,如果这么天经地义,为什么先帝顺治还要住在破烂、未修缮完全的皇宫中。” 不止先帝,直到现在,紫禁城有些宫室都没法住人,因为战乱和火灾,有些宫室在破损状态。将心比心,麻烦你配合一下皇帝,哪怕是作秀呢。 所以天下哪有天经地义,自己和太子也是,做了太子不代表皇位就稳稳的握在手里。而自己是长子,也不代表没了太子,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继位……这世上的事情,琢磨起来真是相通。 不过如今的形势和几百年之后也不一样,非要拿来作比较就是脑子有病,十分健康且脑回路正常的胤禔放下了这个话题,拉着沈瞭问起来将来的打算。 “日后读书读好了,打算科举么?”胤禔问道:“我看以中正的人品才学,出来做官正合适。” “怎么都会考个功名,做事更方便些。”沈瞭道:“至于出不出仕,那就不一定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容若就离开院子,拉上胤禔准备回到织造署。 “喂,你们俩聊什么了?” 容若叹口气:“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对这种事这么好奇,不过也是,你也快成亲了。” “成亲就成亲呗。”胤禔一脸不在乎:“过去我还挺憧憬的,现在一想就有点烦。又不是我自己选的,汗阿玛看哪个好就就是哪个喽。合得来就好好相处,合不来就离远点。” “不能这么说的。” 容若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娶来的妻子是真正的少年夫妻,慢慢相处总能处得来。你和我不是一回事,别看我的婚事来想你自己。嫁给你的女孩子是不能和离的,入关之后没听过这种事,人家一辈子都拴在你身上,不要开始就心存成见。” “……嗯。”胤禔被那句“一辈子都拴在你身上”触动了,人家女孩子也未必喜欢嫁给自己,不过是父母之命,又没法离开。男人可以随意,女人却不行,自己也不能太欺负人。 唉,怪不得人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别说夫妻,就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家人亲戚,很多事情都扯不清。胤禔揉揉脸,忽然问道:“曹家的事情,汗阿玛怎么说的?” “皇上昨夜下旨,令子清协理江宁织造一应事务,至于子猷,皇上下旨等曹大人病愈之后,可以返京做个侍卫。” “这是赏了他一个侍卫?”胤禔点头笑道:“果然是汗阿玛的手笔,这个问题不好解决,给曹子猷弄回京城不就得了。” 一、二、三等和蓝翎侍卫都出自上三旗和上三旗包衣,只是平时也要经过遴选,这次算是皇帝恩赏,曹荃白捡了一个侍卫衔儿。 “汗阿玛能把他们家这点事给按下来吧,皇上亲自出手解决,怎么也能压一段时间。”胤禔道:“起码这段时间,江宁织造的职务不能出篓子。”江南这种地方,自前朝至今,一旦出乱子就震动南北。 容若闻言却笑着摇头:“这种事,总归要看他们家,尤其是曹大人。哪怕是皇上,也没法控制人心,人心多变到时候更难收拾。” 回到织造府住处,一进门,就听见五阿哥胤祺大声道:“大哥,汗阿玛下旨叫我们跟着去祭陵,后天!” 祭祀明孝陵是这场政治秀最重要的一部分,胤禔带着弟弟们混迹在随驾诸王大臣中间,看着台上的皇帝和皇帝身后的太子,再看看两边围观的百姓。在皇帝跪下去的一瞬间,周围居然隐隐有哭声。 这算是忘却的前尘,迎接新生活的眼泪? 能来这地方的肯定不是贫民,大多是文人士绅,胤禔跟着大队人马拜下去,心中就很好奇,明朝官员以南官为主,当年京城里收税收不上来,这帮人忙什么呢? 自明朝万历开始,连藩王的粮饷都被再三削减,拿到手的不足一半。剩下的一半反正没到皇帝手里,天知道钱粮都哪去了。直到李自成在京城搜刮官员士绅,足足筹集了七千多万两银子。 可见手里有刀,下得了决心,就有钱。否则,就是群臣抛弃,煤山上吊的命了。 “咱们皇上也是狠得下心,说跪就跪,半点不打磕巴。” 某大臣就道:“我就奇了怪了,前朝杀了这么多苗民,也没见哪个前朝皇帝跑去又是祭祀又是下跪。果然,家在中原好做人,咱们呐,连人都不配做了。” “少说两句吧,拜都拜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阿拉木不耐烦,转头却见胤禔拉着胤祺走了过来:“学士,这会完事,咱们就能回京了吧?” 阿拉木点头:“阿哥说的是,不过路上经过山东,还得拜孔子。” 旁边胤祺长大了嘴巴:“还要拜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7 章 “之前提到诸公主出嫁, 朕想等到大格格她们出嫁的时候,年纪还要往后延一延。”康熙道:“这样更稳妥些。” “皇上真是慈父之心。奴才小女出嫁的时候才十二, 年纪太小难免不懂事。唉, 奴才也后悔,当年不如留一留,不要那么着急。”朴尔普如此说道。 他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当时因着打仗选秀停止, 朴尔普又怕女儿赶上战事完结之后的选秀。近枝宗室、铁帽子家都没有年龄合适的子弟,万一指给潦倒宗室, 他们家闺女又不是倒贴的! 车驾已经离开了江宁, 一路往山东孔府而去, 康熙路上无事,召来几个大臣一起说说话。 康熙平素还是挺喜欢听大臣聊聊私房话, 觉得这样是君臣亲近, 他闻言道:“是嫁给成德那个?哎呀, 那朕还真得将格格们留的时间长些,日后性子定了,朕给她们挑额驸也能好好过日子。” “您说的是, 做阿玛也就盼着姑娘过好日子,不敢欺瞒皇上, 奴才整日想起她, 头发都愁白了。” “……这个嘛, 若是实在过不下去, 就要你多操心了。不过明珠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说朕年轻的时候还觉得做父亲容易, 现在看看,为父难呐。” 如今朝廷正尊崇理学,康熙也不好大喇喇的表示“过不下去再找一个呗,你们家的门第怕什么。”但他这样说,朴尔普马上明白皇帝的意思,心中一喜,趁着女儿还在好年华,再寻一个正好。 要说从朴尔普的角度,不管旗民,过不下去就自己躲出去,既不骂人、也不动手,这就是好人了。但是女婿再好,他也得和女儿过日子啊,又不是嫁给了宗室脱不了身,他也舍不得让姑娘空耗一辈子。 一等公决定了,回京就和明珠摊牌,然后就给女儿再寻一个好女婿!不过也得让她改改自己的脾气,别张口就伤人,要不然和谁也过不下去。 朴尔普又回忆起女儿理直气壮的对他说:“阿玛您说,女儿不过是告诉奴才,把那些没用的书丢出去,咱们满人不看那个,留着什么用。我错了吗?我又不知道那是他前头那个留下的。再说,女儿说的有什么不对,咱们本来就不靠那玩意过日子,南蛮子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他至于气成那样吗?” 悔不当初啊,这孩子小的时候,正赶上三藩战事剧烈,大家还打算收拾包袱回老家。自然言谈中就有些情绪,小孩子听大人说话,也就有了些念头。等到孩子长大该出嫁的时候,想教导她也来不及了。 容若正在外头布置驻扎营地等事,他如今是一等侍卫,带着手底下一溜人忙活。曹寅已经留在江宁,容若的结义兄弟张纯修打算去考科举,原本这么多人,如今在御前的就只有他了。 “你怎么在这?”他们先头侍卫得布置完,就正好赶上皇帝的车驾过来,直接休息。容若一回头就看见大阿哥带着五阿哥坐在地上,俩人也不嫌脏,鱼尾灰的四开裾下头蹭的都是土。 “我带着五弟骑马,结果我们俩骑的太快赶上你们了。”胤禔头也没抬:“我说,我们在这么长时间了,你才发现啊!” 要说这事得怪胤祺。这小子原本和胤禛、胤祉在一起斗棋,结果他赢不了就耍赖。扯着嗓子唱歌,还专门在两个哥哥耳边唱,给胤禛烦的要跳车,胤祉拿棉布塞耳朵。 后来闹到外头骑马的胤禔这,大阿哥作为长兄,非常有风度的将这个活猴子带在身边。然后就跑马跑的太开心,一直和开路侍卫们肩并肩。 “成德侍卫,有饭吗?我饿了!”胤祺倒也不见外,伸手就要吃的。 容若简直哭笑不得,这营地才扎完,还没开火哪来的饭。可面对五阿哥眼巴巴的眼神,成侍卫只好喊道:“你们谁带吃的了!” “我也要。”胤禔举手:“我也饿了。” 要不就说什么叫会享受,有人出门都不肯委屈自己,这人就是小国舅鄂伦岱。人家过来布置营地,随身还带着干粮,聪明人呐这是。 饿极了的时候,干饼和水都是美味,何况鄂伦岱还带着盐巴、胡椒,随手还能打个野味。热腾腾的肉汤泡饼别提多好吃了,胤祺的小脑袋恨不能埋进碗里,吃的不亦乐乎。 胤禔比较矜持,一点一点咬着吃,他表哥毫不留情:“你也不嫌腮帮子疼。” “诶,说话就要到山东地界了,孔家谁来跟着巡抚接驾?”鄂伦岱问道:“衍圣公亲自来啊。” 容若拨弄火堆:“听说是孔尚任,孔家有名的才子,被衍圣公孔毓圻请出来修家谱,教习礼乐,监造祭器。此次也负责御前讲经,孔毓圻在曲阜迎驾。” “唔,听着是个有本事的人。”鄂伦岱蹲着大概觉得不舒服,干脆坐在了地上:“我也听说从前年孔家就开始准备了。” 容若点头:“是,准备两年了,皇上此番想要将这次祭孔办的盛大。”他也跟着鄂伦岱坐在地上,火堆就在旁边,地面还挺热乎。 “前朝嘉靖皇帝修改祭祀之法,皇帝不跪。听皇上的意思,这次打算跪拜。”容若叹道:“也就元朝和我朝,对孔家格外上心。” “呵呵,那画像又不是自家祖宗,一年得多少叩拜啊,孔家光算这个也值了。”鄂伦岱笑道。 容若沉默一会,道:“没办法,洪武皇帝说胡人无百年运。虽然我瞧着完颜金过了百年,可那只是偏安一隅。”所以从顺治到康熙,对孔家都是再三怀柔,立个旗子给大家看。 不过,孔家也非常乐于接受这种定位,安分待着就行了。 说话间,皇帝銮驾已至,胤禔带着胤祺过去迎驾。康熙下车就看见儿子们站了一溜,笑道:“你们俩也在,朕还以为你们兄弟打算直接跑回京城呢,以后不准带几个侍卫就跑的没影子,听见没有?” “儿子记下了。”胤禔拉着胤祺和兄弟们站在一处,听容若和鄂伦岱禀告,前头行在已经备好,还挖了灶。 太子松了口气,这车坐的他想吐,可得热水泡泡脚,解解乏。 “太子,到朕这里来,一会山东地方官会来。” “嗻。”太子垂手应是,心里满不是滋味,他身上汗津津的,好想休息一会。 没办法,储君也叫储贰,说白了就是二把手,自古二把手的日子不好过:万事不得自主,还最容易受夹板气。 胤礽有时候会陷入疑惑,他明明是皇储,有时候却觉得没有大阿哥过得舒坦。说真的,他不差别人给他二跪六叩,也不差比兄弟们多吃几块肉—实际上这就是个等级的表示,太子又不是大胃王。 他也知道这种等级上的差别是“礼”,司马光不是说: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这种礼和朝廷的正统宣告一样,是维系储位的保障,是必需品。 可太子觉得,自己有时候不自在,而且是十分不自在。就像上回格尔芬他们来问安,说起大阿哥出宫跑马。太子心里就有点羡慕,可是他不敢说,因为他曾经提过一次自己带着侍卫去景山。 结果一群人跪谏,储君不可轻动!汗阿玛也说,他是太子,出门要有仪仗,要有体统。 难道自古以来的太子,都一步不敢离宫吗?离宫必有全副仪仗?那紫禁城的东华门是做什么的,整日就让太子呼啦啦全副仪仗的折腾? 胤礽心里不痛快,回到帐篷,太监给他更衣的时候没抹平褶子,太子冷冷的盯着太监,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身如抖筛。太子去康熙的帐篷之前,冷道:“让他滚出去跪着!” 胤禔和胤祺都吃了饭,俩人就坐在帐篷外头捧着热茶碗说话,刚才胤祺还气胤禛:“四哥我一会还给你唱歌!” “我不听!”胤禛大声抗议,胤祉在一旁捧着汤碗笑的差点呛着。 宫里规矩,太监受罚不敢大呼小叫,那太监被拖出来也不敢吭声,只是跪着,瞧那样子仿佛是哭了。 “大哥你看。”胤祺拽着胤禔,“那是不是太子身边的?” 如今已经到了晚秋,北边天黑的快,胤禔仔细看了一下才道:“好像是,许是犯了事吧。夜里风凉,咱们进去罢。”说着起身,顺势给秦吉了使了个眼神,叫他过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胤禛吃了饭,出去溜达一圈消食,结果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又转回来了。 “怎么了老四?”胤祉正在满肚子搜刮故事,胤祺缠着他讲故事,见胤禛回来,“这就回来了。” “太子那里好像罚了太监,我瞧着有点不对,就回来了。”胤禛也是个厚道孩子,还道:“不知道什么事,咱们也小心点。” 胤祉、胤禛的母亲都是主位,胤祺养在太后膝下,虽然学业宽松,但是也没有被养成个傻子。太子的事情不要多嘴,对太子就敬着就对了,这都是母亲的嘱咐。 慢慢长大了,小孩子读了书就明白,所谓敬着无非就是敬而远之。这个二哥,说是哥哥,可不同于大阿哥,又不全是哥哥,不一样的。不能叫二哥,要叫太子殿下。 宫中娘娘们倒没什么特殊的想头,只是都懂得“近则不逊”的道理,万一有个什么冲撞,太子发作、或者被皇上知道了,那必然是自己儿子吃亏,所以孩子小的时候,离得远点最好。 惹不起总躲得起,皇上那么爱重太子,可自己的儿子也是宝贝。小孩子有时候闹起来没深浅,她们不想让儿子赶着撞南墙,被人杀鸡儆猴。 胤祺随口秃噜一句:“也不算什么吧,毓庆宫的太监常常受罚。” “你怎么知道?”老三、老四异口同声,连胤禔都好奇起来。 “我跟着妈妈去慈宁宫,有时候会听见顾谙达去禀告啊,毓庆宫死了太监什么的。”胤祺一脸惊讶:“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一三四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看吧,不管你动多少脑筋,都比不了接触信息源的人。 “祭孔诶,汗阿玛只带太子。”胤祉叹口气:“我也想,这毕竟是孔先师的府第。”旁边的胤禛深以为然的点头,胤祺半打瞌睡并不关心,而胤禔在出神。 要说做皇帝,尤其做个不那么“正统”的皇帝,也是够闹心的。嘉靖能甩手不伺候,康熙就得给孔子他老人家三跪九叩,还是从孔庙大门口下辇车,自己走进去。 姿态做的足够,胤禔心想换成自己恐怕是做不来。别说他,就是胤礽恐怕也做不来。毕竟这会皇太子和皇长子在政治上就是两只小菜鸡,而旁边这三个更小的孩子,就是仨鸡蛋。 什么时候算是修炼出来了呢?胤禔觉得,像康熙这样,不管这事喜不喜欢,只要必要就去做,并不影响心情的时候,就算修炼到家了。 比如现在皇帝愉快的和孔尚任逛孔府,看见孔府的水井,还要尝一尝。而太子就不行,胤禔和他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眼看着这位东宫殿下心情不佳。 皇帝身后的起居注官密切关注皇帝的一举一动,在本子上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面对微笑的皇帝,谦卑的陪臣,胤禔荒诞的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大清朝“新闻联播”,就差寻个画师给皇帝照相,不,画像。 康熙皇帝在曲阜同衍圣公孔毓圻等人进行了亲切交谈,并对孔家和大清朝的教化问题进行了深入交流,衍圣公表达了对皇帝的感激之情,并说要编撰《幸鲁盛典》记载这场盛事,留作子孙后代瞻仰。 皇帝对此表示了赞许,并答应了关于孔府扩林、置守卫、除租赋、设百户等请求。总而言之,这场祭祀真是宾主尽欢,成果斐然,极为圆满。 胤禔对此却只有一个感受,你们的花活儿总算完事了,咱们可以回京了。再不回去,就得在路上过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8 章 “大哥, 南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大哥,都说南边女人漂亮,真的吗?” 前一个问题来自于富尔祜伦, 后一个问题来自于海善, 真的要承认上梁不正下梁歪, 恭王常宁有点散漫, 儿子也养的张口就来。 胤禔呼噜着海善的小脑袋瓜:“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嗯,小心五叔听见了揍你!” “去去去,都一边去。”季兰呼噜堂弟和弟弟一边玩去, 然后脸上带着笑容, 张口就是:“所以,南边到底好不好玩啊?” 胤禔叹口气:“说实话没什么好玩的, 我觉得夏天去还能好点,秋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何况汗阿玛有正经事,我们也就是老实跟着罢了。” 整个南巡除了认识沈瞭挺有意思,顺便挖了一下他表哥的隐私之外,乏善可陈。 “宫里最近怎么样?” 季兰点点头:“挺好的呀, 偶尔我也去延禧宫转转,惠娘娘请我吃点心。哦对了,你还没去惠娘娘那里?给你提个醒,回头所叫人备礼物, 老六病了, 断断续续整个冬天都不太好。” 老六就是胤祚, 胤禔对他印象不深, 说实话除了住在阿哥所的老三、老四,养在皇太后跟前的老五,胤禔对下头的弟弟就都不太熟悉,包括惠妃照顾过的小八。 有了万黼那件事,胤禔就对小兄弟保持一点点距离,免得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太伤心。他可没有康熙那么强韧的心脏。 “成,我知道了。他如今不是在兆祥所么,回头我亲自去。” 康熙在回京数日,安排好了一系列朝政之后,也去兆祥所亲自关心儿子,胤祚已经好些了,起码能坐起来说话。康熙这才放心,看着小阿哥房里的礼物,皇帝就问:“这都是阿哥们送来的?” “回主子爷话,正是。”六阿哥身边的大太监回道:“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纯王府大阿哥、恭王府大阿哥,亲自过来探病送了礼。” “不错,”这是儿子们孝悌嘛,康熙嘴边的笑容还没落下,马上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太子呢?” 这下可给太监问住了,他支支吾吾道:“回主子爷的话,太子方才回京,又在毓庆宫,可能不知道这事。” 康熙没再问,温言抚慰胤祚,叫他乖乖养病之后,回头就把太子叫到了乾清宫。“六阿哥是你弟弟,他病了,你身边的太监没禀告你吗?”康熙温和道:“如今你知道了,也要有所表示才对。” 胤礽当时就有点心态崩了,他脸上火辣辣的,觉得汗阿玛是在教训他。要说胤礽对胤祚有什么心结,那倒不至于,但是一听他的名字:胤“祚”,太子难免有点下意识的反感。 太子不说话,康熙一看就知道儿子有点不高兴了,老父亲微微叹气,明白了胤礽大概觉得自己被教训了脸上下不来。 他温言道:“阿玛不是教训你,只是你该给兄弟们做个表率,你毫无表示,这就不合适。都是你身边的太监不好,阿玛教训他们。” “嗻,儿子明白的,汗阿玛放心。”太子的心气这才顺了一点。 不过这位二爷到底也没有亲自去,他堂堂太子,干嘛要亲自去啊。胤礽打发身边的总管太监备了礼物,送到了兆祥所,算是了结了这一桩。 来年二月是太皇太后的生日,因为并非整寿,就是阖宫上下给老太后贺寿行礼。皇帝带着阿哥、格格们给老太太叩头,另外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了顿饭。 席上康熙就道:“如今内帑也足够,朝廷更不缺银子,孙儿打算在京中择一出好地方修园子,便如前朝的西苑等处一样。皇祖母保重身体,等园子修好,孙儿奉您和母后去园子里住些日子。” “那可好,咱们也能见见南方的景致了,皇帝打算寻谁来修啊?” “孙儿打算叫样式雷先做出烫样,到时候拿来,请您给掌掌眼。” 这个胤禔倒是无所谓,他密切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关外频繁调兵,雅克萨打起来了!大阿哥再次跑到了康熙跟前:“汗阿玛,求您就让儿子去北边长长见识罢,就去看看!” “不行。”康熙非常冷酷的拒绝了长子,他对胤禔的定位是平北的帅才不假,可是他不打算让儿子拼命冒险。尤其这就是个半大孩子,还没成婚生子呢,不行不行。 呵呵,不行就不行。胤禔再次被拒绝,也看明白了,这回他是铁定看不到旗兵、藤牌兵大战哥萨克。唉,既然不能去,那可以关注一下战事吧? 这一点康熙倒是没拦着,胤禔厚着脸皮在皇帝的默许下,大摇大摆的在武英殿和兵部出入。还从南怀仁那里弄来了炭笔和羽毛笔,在南大人的帮助下,开始学习绘制简略的军事地图。 学习绘制地图并不难,但胤禔发现了一个问题,南怀仁居然同戴梓颇有心结。戴梓这会正忙着修《律吕正义》—这是本宫廷乐律书籍,只是偶尔过来这边看看枪、炮原理之类的,南怀仁似乎很担心戴梓取代自己的地位。 或者是,他觉得异教徒不能学习这些东西? 胤禔冷眼旁观,总觉得这样会出事。戴梓是个专项人才,虽然连珠铳问题多多,但是武器这种东西修正也需要大把时间,需要大量投入。 如果有本土人来建立一个相对科学的体系……显然是很光明的前景,胤禔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雅克萨的战报也不是实时的,皇帝下令六月又要出巡,太子、大阿哥都要随行。而在京城选地方建园子也有了眉目,康熙看中了前朝万历皇帝外家李氏建的清华园。 此园占地一千二百亩,当年号称是京城第一名园,只是李家败落、战乱,此园如今只有一个轮廓。样式雷送上了烫样,他的设想是在园子原本的山脉水石利用上,然后结合江南园林和北方地理气候的特点建一个风格质朴的园子。 这个构思和想法得到了康熙的赞赏,地址和风格决定,就开始建吧。这下城内大臣也开始在园子周围寻摸地方,准备修园子。这就是和皇上保持一致,随时接受皇帝的召唤。 “揆方?”胤禔百无聊赖的带人在街上溜达,居然在大街上看见了揆方。 明府的三少爷冲胤禔摆手:“阿哥也出来逛?我是去郊外的,阿玛给我个差事,去瞧瞧哪里地方好,大致画个范围。” “我也去瞧瞧。”阿拉木在兵部帮手,胤禔出来打算去园子地址那边走走,正好碰上揆方,还正好同路。 “怎么是你来,揆叙呢?” 揆方无奈:“家里最近乱糟糟的,二哥下半年要成婚,可是大哥和瓜尔佳氏的格格刚刚和离。” “这么快?” “据说一等公连下任女婿都找好了,据说啊,我也不太清楚。”揆方长吁一口气:“反正这也挺好的,好聚好散。最近大哥常在家中教导侄儿侄女们,阿玛不好说,额娘反正挺高兴的。” 胤禔骑在马上忍不住笑起来,他清清嗓子问:“那揆叙真的和柔嘉公主的女儿,耿家的格格成婚?” “嗯,额娘已经去宫中请旨了,太皇太后没意见。何况最开始,这门婚事就是皇上说给阿玛知道的,婚期也要定下来了。” “所以下一个就是你喽?”胤禔笑道:“一转眼,都要成家立业了。” 这么老气横秋,揆方看着他笑道:“阿哥不也要成婚了。” 两个少年想到结婚这件事,心情却完全不同,揆方已经定给了康王府。可胤禔本质上还是没着落,不知道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天由命吧。 京城西北边的清华园还是破烂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揆方倒是叫人认真的记下几个地方,适宜建园子。胤禔用手搭凉棚仔细一看,这地方来的人还真不少,索额图家的阿尔吉善也来了。 几伙人都忙着做记录,没人打招呼了,正好满足了胤禔低调的需求。 转眼到了六月,胤禔收拾停当准备跟着康熙出巡,这位皇帝可真是闲不下来。可这回出巡可够折腾的,出京没几天,京中送来奏报,四阿哥胤禛得了痢疾,病的有些重。 康熙看见奏报吓了一跳,尽管他没表现出来,实际上他非常担忧几个已经算长成的儿子又有个好歹。康熙马上下令返京。为了赶路,胤禔、胤礽也骑着马一路快马加鞭的返回京城。 等他们回京的时候,老四已经痊愈了,只是有些虚弱。康熙又在京中待了两天,确定老四没事了,然后又带着太子和大阿哥走了。 胤禔骑在马上和太子对视一眼,深觉对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汗阿玛您老真是……精力旺盛。 这一年的折腾还没完,这场出巡刚刚结束,皇帝又一次甩开大部队带着太子和大阿哥返京。因为六阿哥胤祚一病而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疫病,纯王隆禧紧跟着也去世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宫中哭的死去活来,两个老太太都闹着要去纯王府,要不是康熙回来,皇贵妃和朝臣们已经要劝不住她们了。 皇贵妃脸色惨白,前年她的亲生女儿出生不久就夭折,养过的六阿哥也没了。她和德妃两个也是抱头痛哭,胤禛牵着五格格在旁边哭的直抽抽,而平素大胆的胤祺头一回赶上这种局面,都不会哭了。 宫中简直乱作一团,康熙回宫的时候,他来不及伤心,得先去安慰老太太们。 长幼有序,六阿哥又是年幼夭折,只是按例葬在阿哥陵园中。纯王那里才是大头,正经的近枝亲王去了,丧礼、墓地,爵位承袭都要办。 康熙首先下令“皇三子、四子、五子俱穿孝”,皇长子送陀罗经被到王府,用内帑给纯王修坟茔,另外给纯王加谥号“靖”。康熙自己奉太皇太后、皇太后亲临纯王府祭奠,而裕王、恭王也都带着妻儿在场。 加上纯王福晋、富尔祜伦,四代人哭的一塌糊涂。康熙一边哭一边表示,现在就让小侄子袭爵,不降等,就袭纯亲王! 这还没完,康熙辍朝三日,退居景仁宫,悼念幼弟英年早逝。 “大哥,我阿玛没了。”富尔祜伦这一句话就把胤禔的眼泪招出来了,纯王丧礼还没结束,三四五都在,胤禔也每日过来应卯。此刻看着富尔祜伦满目凄惶,心中真是不落忍。 胤禔搂着堂弟,几个弟弟围坐在旁边,最后还是胤禛道:“为了婶婶,你也得保重自己,咱们都想想额娘。”说着怕是想起了老六,又哭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胤禔将弟弟们揽在一起,觉得自己能遮挡所有的风雨。秋日的雷声响起,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后,少年们都长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49 章 “听说没有, 慈宁宫外头喇嘛几百号人,给昭圣太皇太后祈福。老太后怕是不好啦!” “可不是吗!我外甥家二小子的大舅子家的孩子在内务府当差,听说宫里都给老太后预备好了寿材。唉, 说来老太后也算喜丧了。” “老太后都七十多的人了, 这不算喜丧, 那这世上就没有喜丧了。” “就是喜丧, 那咱们康熙爷也得伤心啊,康熙爷多孝顺的人。” “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京城地界上,谈论点皇家八卦, 尤其是这种生老病死的事情算不得多大的忌讳。何况人们天然对“皇室”“达官显贵”的隐私有好奇心, 这玩意拦又拦不住,除非搞个道路以目。 可因为这点事, 又实在是犯不着,于是就顺其自然了。 康熙二十五年正月刚过,年味还没散,市井中就传言,昭圣太皇太后病重, 怕是要不成了。 不过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比如在这饭馆子里,就有人道:“听他们扯淡,老太后真要有个好歹, 内廷会没消息?你们就会瞎几把传闲话!” 这都什么和什么, 胤禔喃喃自语, 哪跟哪啊, 都不挨边的事。 胤禔穿着褚色的皮袍子,外头还裹着披风,正坐在饭馆子二楼的隔间里。对面是沈瞭和揆方,揆方就笑道:“不是说老太后身体大好了吗?” “是啊,之前因为小叔过世,她老人家伤心太过,年前中风了。”胤禔道:“因为平素老人家信佛嘛,汗阿玛就特别准许喇嘛入宫祝祷祈福,如今都大好了,谁知道外头传成了这样。” 沈瞭笑道:“市井就是如此,要不怎么说一旦有什么妖异之言,影响就特别坏。” 去年沈宛、沈瞭姐弟入京,沈瞭就一直跟着顾贞观读书,而揆方跟着吴兆骞常来渌水亭。一来二去,两个人年纪相仿,读书都读得好,就越混越熟。很自然的,沈瞭就知道了安修的身份。 当时在江宁,安修就管容若叫过表哥,沈瞭早猜到了。沈瞭和胤禔颇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见面嘿嘿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一会我们去渌水亭,你呢?要不要一起去。”揆方问道:“前段时间吴先生还说,大阿哥很久没露面了。” 胤禔叹口气:“别提了,因为纯王府有重孝,我这奉命前年前后的跑。汗阿玛再三加恩,唯恐有人在小叔身后怠慢了孤儿寡母,实在是没工夫,” “诶,京里另一件事你们听说没有?纳兰成德剽窃徐乾学大人的通志堂经解,明明是徐大人编撰的,结果叫相府公子给撬走了,说是他编的。”说话的人啧啧道:“好歹还是师生呢,什么玩意!” 三个人都皱眉往楼下看,那一伙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侍立在旁的全都却道:“爷,楼下这帮人是关外口音,而且瞧着像是包衣。” 胤禔脸色阴沉沉的,他看向揆方:“你一点都不惊讶,中正也是,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最近是有这话传出来,我听说,大哥当值的时候宫里也有人传。”揆方道:“只是这里头牵涉了徐乾学,就像那些人说的,好歹算是师生,那边半点动静没有,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沈瞭不太懂旗务一类,他低声道:“之前听顾先生安慰容若兄说,他人如何说都是他人的事情,不必挂怀。不过,如果说那是包衣,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在背后指使?那位徐大人,能使的动包衣人吗?” 不能,胤禔冷道:“索额图。”能使得动包衣人,还能及时凑趣干这种事的,除了索额图没别人。 跑到市井饭馆这种地方指名道姓的说成德霸占师傅的作品,这办法够缺德,也够有效。下头的人还是喋喋不休,胤禔操起酒壶就砸了下去! “咱们走,叫奇里留下,要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来了,就说有人议论太皇太后的病情,所以被我给打了。”胤禔对惨叫声熟视无睹,拉着揆方和沈瞭扬长而去。 那些话表面上说的是容若,矛头指向的却是明珠,窃取徐乾学的书,这是相府公子干的。换句话说,就是纳兰明珠替儿子办的,重点在相府。 索额图这是静极思动?胤禔心里发沉,想到了去年夏天出巡的事。 去年康熙在草原上抱怨过一次,如今内阁倒是一心,他这个皇帝只需要盖章就行了。 要问如今谁负责内阁?明珠哇。如今谁在内阁势力大,明珠哇!这还用问。 前几天康熙又下旨,四月就让太子在文华殿讲学,出阁读书。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已经被安置去了詹事府,照这么看,以康熙素来的习惯,胤禔觉得索额图也要起复了。 而据他迷糊的记忆,这次索额图起复之后,就要和明珠撕个天翻地覆。如果从漫长的时间来看的话,最后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明珠,可如今身在局中,方觉时间难捱,更不知道前路究竟会如何。 康熙会觉得自己和明珠舅甥冷淡呢,还是会觉得他们亲近到会伤害太子呢?他究竟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才十几岁的儿子就极具危险性。 “方才的事情,难道不会是容若兄那位前岳父干的?”沈瞭问道,“也不要只猜一个人。” “不会,人家姑娘现在过得好着呢,在盛京别提多开心了。”揆方道:“朴尔普巴不得别人忘了这一茬,他才不会乱插手,要不然露出一星半点,这不是没事找事。” “那就是你们说的这个索额图,他或许有什么图谋,或者正好赶上这么个机会,他就出手了。”沈瞭就道:“我听先生说过,徐乾学如今和明相关系不太好,不过平时对容若兄还不错,没有撕破脸。” “徐乾学恨舅舅没在他子侄卷进科场舞弊的时候帮他说话。”胤禔这才道:“你们回去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不如问问朱先生。”朱彝尊如今在南书房万事小心,而且康熙回护他,已然站稳了脚跟。 胤禔从神武门回宫,看着宫墙就想到了一件事,如今现在明珠和徐乾学彻底翻脸。那就意味着南书房里的高士奇马上会选择站在徐乾学那边,如果外头再有索额图敲边鼓,或者再有什么其他人掺和进来…… 明珠的势力会不会一朝坍塌。要不要和舅舅聊聊?找个机会,得寻个不在宫里、不显眼的机会。 从神武门拐个弯就是绿色琉璃瓦的阿哥所,胤禔抬腿还没迈进头所,就听踏踏地跑步声。胤祺喊道:“大哥,我搬过来了!” 这小子终于从宁寿宫搬出来,以后就要长居西路的阿哥所了,这会过来和哥哥们打个招呼。 “成,晚上咱们都上老五那去,给他庆祝一下。” “庆祝一下五弟不尿床了!”胤祉抱着双臂站在甬路上笑,旁边的胤禛乐得直不起腰来。 胤祺脸色涨红:“我早就不尿床了!你才尿床!” 这次搬过来的不止是胤祺,还有老七胤祐、老八胤禩,这两个也跟着住在西路的阿哥所。相比胤祺,胤祐和胤禩都没那么活泼。胤祐不爱说话,小心翼翼的;而胤禩不笑不开口,对谁都笑眯眯的。 “真是龙生九子,从大哥往下,老九、老十还太小,只看咱们哥儿几个,真是脾性不同。有道是……”胤祉最近酷爱掉书袋,沉迷于引经据典,玩命的追求风雅和学问。 胤祺听的直迷糊,胤禛一脸无奈,胤禔笑着和弟弟们约好时间,就各自散了。 “给大阿哥请安。”穿过阿哥所的笔直大道,一进正房,两宫女就跪下问安。长得都还挺清秀,没什么别的说的。 胤禔一愣:“你们是?” 陈嬷嬷这才跳出来:“阿哥都长大成人了,这是顾总管安排过来的宫女,专门伺候您的。” “……”哦,胤禔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生理周期已经足够成熟了,这一点除了他自己,就是身边伺候的人最清楚,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要洗衣服呀。 所以这就是给他练手的,胤禔就对陈嬷嬷道:“奶娘,晚上我们兄弟要聚一聚,叫她们先去……反正你看着安排吧,先给找个住处。” “嗻,阿哥放心,您尽管忙。”陈嬷嬷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如今仪表堂堂的站在这,突然很感慨:“等到阿哥成婚了,就是福晋操心您啦。” 这口气仿佛他明天就能结婚似的,实际上他老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天知道是哪位。 阿哥们开小宴,膳房自然是努力巴结伺候,哪怕才出正月,那也没关系,咱们有洞子菜。 席上的青菜最受捧场,胤禛酒杯—里头都是果酒,问道:“对了,再过几天就是太皇太后寿辰,兄弟们有什么主意没有?” “是啊,送什么呀。”胤祉也有点犯愁,太贵重不合适,他们是小阿哥还没成婚开府。可是如今也不像小时候,写字啊、额娘给预备,半大不小的最烦人了。 他们这么愁,胤禔看的一笑:“这次是太皇太后病愈,咱们是小辈,心意到也就是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胤祺眼睛一转,“只是,还需要哥哥弟弟出手相助。” 胤禛一脸担忧:“五弟,你不会是想要来个慈宁宫中仙猴献寿吧?” “噗!”胤祉满嘴酒喷出来,“老四你,哈哈哈哈哈。”哥儿几个笑成一团,旁边老七、老八也捂着脸吃吃笑。 胤祺被说成猴子都习惯了,他一摸脸:“人说正经事呢,来来,你们附耳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0 章 太皇太后寿诞前一天, 胤禔来到了侍卫处, 正赶上容若下值, 打算回家。 最近他的生活很规律, 在家看孩子,可是孩子们有多可爱,外头的流言就有多凶猛。甚至鄂伦岱都小心翼翼道:“我听说点事情,你可别往心里去。” 看见胤禔, 容若无声吐出一口浊气,这个八成也是来“表哥,你别忘心里去。”的。 出人意表的是,胤禔开口就是:“有空吗?一起出宫,有话和你说。” “走罢。” 表兄弟两个从侍卫处离开, 绕了一大圈出神武门。天还冷着,他们都带着暖帽、穿着斗篷。胤禔这一年又长高了,身后的全都也是差不多的装束,一路上居然没人认出他们。 一张嘴说话还冒白烟,胤禔骑在马上道:“就是这件事,你的流言、索额图可能起复, 徐乾学他们凑趣,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是你和舅舅谈, 还是我和舅舅谈。” “……我来说吧。”容若道:“我是当事人,他也是。我和阿玛挑明了, 看他怎么说。” 明珠这些年顺风顺水, 二十年间从一介蓝翎侍卫擢升到了武英殿大学士, 难免也有点飘飘然。 是以容若将这些话转述之后,明珠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孩子就是担不住事情,我为皇上效力,皇上难道不用我做事?不用我他还能用谁,索额图么?” “阿玛……” 容若刚要开口却被明珠打断,明珠笑道:“我和你额娘都担心你,外头的流言来势汹汹,怕你心里难过。不过看你这次不在乎,这对对了,想在朝廷待下去,那些事情既要心中有数,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儿子知道阿玛和额娘对儿子的关怀,也一直铭感五内,不敢忘怀。” 容若此刻忍不住道:“可是阿玛是不是太相信自己了?您在内阁,傅拉塔也在内阁,内阁大半的人都由您提拔。在草原上,皇上曾经抱怨说内阁都听明珠的话,他这个皇帝做印章就行了!” “阿玛,儿心中真的不安,皇上起复索额图,您这几年太冒头了,他要是想压一压……” “现在还不至于。”明珠还是自信占了上风,“萨布素和巴海仗打得好,雅克萨已经被打垮了。俄人上书求和,五月他们的使臣到京。儿子啊,皇上点了你阿玛做谈判首脑,如何?皇上还是信我的。” 昭圣太皇太后的寿辰,康熙大清早就将所有儿女集合在一起,浩浩荡荡去慈宁宫行礼。这是老太后病愈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康熙格外注意不要劳累老太太,要轻松舒坦。 太子送了一尊佛像,这是索额图帮他淘换来的,据说是草原上有年头的东西。青玉所造,老太后很喜欢。底下几个阿哥目光相撞,老三偷偷嘀咕:果然大树底下好乘凉。 等到太子送过了寿礼,康熙笑道:“胤禔,你准备什么了?” “回汗阿玛的话,儿子们一起预备了礼物,还请老祖宗笑纳。”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含笑看着这边,康熙也笑道:“一起预备?这能是什么礼物。” 胤祺出了个好主意,他说干脆兄弟几个彩衣娱亲,给太皇太后唱首科尔沁小调,关于广阔无垠大草原的那种,一唱出来蓝天白云那种。 他自小在宁寿宫长大,自然是听得不少,还真让他找到一首这样的曲子。而且脍炙人口,他们兄弟都听过,几个人又都会说蒙语,这不成问题,最要紧的问题却是“咱们要不要告诉太子?” 不说,好像是他们合起伙不带太子玩。可是说了,万一太子那边觉得他们不成体统,直接给拒了不说,可能还不准他们这么办。 胤禔却无所谓,他道:“那就来个先斩后奏,反正太子也知道这首曲子,到时候我去拉着他一起唱。彩衣娱亲也没什么丢人的,他不会说什么。” 果然,轮到胤禔之前,他就从席上拉着太子出来,推他先唱,最后一句歌词也给了他。从老大到老八,七个皇子整整齐齐的站着,太子打头,给太皇太后贺寿。 皆大欢喜,康熙自然高兴儿子们兄友弟恭,友爱孝悌,老太后也高兴小孩子们这份心意。 只有太子,想板着脸又板不起来,要笑不笑的脸直抽抽。 “皇帝,保清的媳妇,你看好哪家孩子了?”太皇太后忽然问道。 康熙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老人家中风之后,就乐意看个儿孙满堂。康熙道:“皇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明年大挑,不出意外就定下来了,然后就让他娶妻成婚。” 老太太都喜欢逗孙子,哪怕是太皇太后也不例外,此刻老太后就问道:“保清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媳妇?” “……”胤禔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下才道:“我喜欢,像草原上格桑梅朵,或者天边的月亮一样美丽的女孩子。” “诶,娶妻娶德,怎么能只看相貌呢。”康熙不满意,要注意德行,德行! 胤禔心道,我还能说自己要个母仪天下那种吗? 他耿直的表示:“汗阿玛,若是对方丑如无盐,她再有德也让人觉得惨不忍睹的话,她说话真的会有人听吗?朝廷挑选官员,还得看看长相呢。” 皇帝自己还不是喜欢体面的大臣,动不动夸哪个大臣长得俊美体面,啧啧。 太皇太后却笑的前仰后合:“对对,汉人还说知好色而慕少艾,咱们保清也是个体体面面的俊小伙,怎么就不能要个好媳妇了。” 康熙无奈,那边皇太后也来凑热闹:“保成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太子就比较乖:“孙儿觉得,长相寻常即可,德行一定要好。”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自然要有德,否则何以母仪天下。 “放心吧,你们汗阿玛一定给你们挑好媳妇!”太后笑言,“必定既像格桑梅朵,又要德性出众,还会品行良善。” 不敢说天底下,反正旗人女子肯定是由着皇室挑选的,怎么也不至于太跑偏。可胤禔还是有点婚姻恐惧,他总害怕,万一自己和对方过不下去怎么办? 平白耽误一个女人一辈子,这种想法对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安修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虽然封建制度害死人,可是少害一个是一个。胤禔撑着下巴,如此想到。 大阿哥心里有事,喝果酒都给自己喝多了,被送回阿哥所之后,就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直到午夜。 醉酒之后口渴,胤禔吭哧两声,决定翻身起来给自己倒杯茶喝。如今天冷,卧房里都有保温的小炉子,大概就在门口那里。 “哎哟!” 大阿哥翻身要下床,却觉得自己手下有个温暖柔软的物体……女人的声音响起,这是个人! “你谁啊!”胤禔惊醒,这会他不口渴了,他尿急,吓的。 今天外间值夜的是全都,他听见惨叫就冲进来,将靠在床边的女子掼到了脚踏下头。胤禔裹着被子,后头陆续进房的太监、宫女将灯点上。 “这是……你是那个宫女!”就是敬事房送过来的其中之一,胤禔松了口气,继而怒道:“人吓人吓死人的,你搁这干什么!还有,你们这帮人干什么吃的,怎么是她跑来伺候!” 陈嬷嬷住在阿哥所偏房,以她的资历也不必和太监们似的一直陪着到晚,因此确定大阿哥睡好了之后,交代太监们好生照料,陈嬷嬷也回房去了。 不想大半夜的,正房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陈嬷嬷也被惊醒。秦吉了过来报信“嬷嬷,大阿哥被吓着了!”这可坏了,陈嬷嬷披上衣服,踩着鞋就窜了出去。 “快给大阿哥传太医,叫煮安神汤过来,这可怎么说的。”陈嬷嬷也手忙脚乱,头所这么多年也没出过这么现眼的事情。 “不用了!”胤禔这会呼吸平复下来,他指着跪在床下的女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去给阿哥拿碗奶子。”陈嬷嬷小心道:“阿哥爷,这是敬事房送过来的,您还记得吧?晚上她说,该她伺候,不好躲懒。哪怕伺候阿哥饮水更衣,也是她尽心了。谁知道……” 谁知道这人胆子太大,居然直接靠在阿哥床边,这是想爬床啊! 也是该着倒霉,换个时候就算大阿哥不笑纳,也不会惊动这么些人。谁知道赶上阿哥醉酒,半夜被她吓得不轻。陈嬷嬷看了一眼宫女,命不好就怪不得别人了。 “来人,把她捆起来,送敬事房,让顾总管发落!” “阿哥,求阿哥救救我,奴才有难言之隐,求阿哥超生救命啊!”宫女一听自己要被处置,马上哭求起来。宫中被处罚不能大呼小叫,如今宫女这样已经是格外不规矩,陈嬷嬷看胤禔的脸色,赶紧命人将宫女拖走。 宫女一直在哀哀求救,这种情势着实少见,胤禔皱眉道:“慢着!先让她过来,不教而诛为虐,让她说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回禀阿哥爷,奴才是镶蓝旗下的包衣人。”宫女极力稳住自己,虽然言语间有点颠三倒四,但整屋子人都听住了。这事情着实是耸人听闻! 这宫女名叫吉和,家中有姊妹四个,她是老大。按例每月宫女都能和家人会面两次,可是最近三个月,吉和都没见着家人。等到她被选来伺候大阿哥,这才听说,她家中办喜事,两个大妹妹都许给人了。 可是,吉和问许给睡的时候,家中阿玛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吉和心里就有了疑惑,她家大妹妹选宫女落选,因为眼睛有些不好。而二妹妹小时候从磨盘上摔下来,腿脚不好,报到旗里也已经免了入选。 大妹妹到了出嫁的年纪,可因为眼睛的缘故一直没有可心的人提亲,怎么会突然出嫁。何况二妹妹没到年纪,再说就算嫁出去,阿玛也不至于说不出姑爷是哪家的吧? 正好同她一起入宫的一个姐姐得了恩典出宫,吉和就托她帮忙打听,这一打听可好,原来她妹子莫名其妙的被许出去。邻居们都说,连个婚礼都没说,说什么姑爷家着急娶亲。 那之后,街坊邻居再没见过这俩个姑娘,两个大活人无影无踪了。 这下吉和吓懵了,她在宫中也出不去,如果家里父母就这么敷衍,这事就真的要烂下去。等她出宫那天,黄花菜都凉了,吉和实在没办法,就一时糊涂动了歪脑筋。 这姑娘咣咣的磕头,额头都破了:“阿哥爷,奴才实在是没法,奴才一时糊涂。求阿哥爷给奴才做主,日后您要奴才的命,奴才任阿哥处置。求求阿哥了!” 胤禔喝道:“别磕了!全都把她带下去,给她收拾收拾伤口,看好她。” 等这宫女被待下去,胤禔环视一周:“兹事体大,你们谁敢传出去,小心性命!” 太监、宫女们应是,也退了出去,只留下陈嬷嬷等人,陈嬷嬷就道:“阿哥,若是那宫女说的是真的……那可就是,这这,闻所未闻啊!” 岂止闻所未闻,按照她说的,一问便知,撒谎的可能性很小。那么,这事听着就像拐卖人口……八旗人口拐卖?荒谬。 胤禔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要查一查,不能乍然将人交给顾问行。不能放过一个不着调的人;可也不能因为一个女孩子束手无策,一时糊涂就把人家给扣起来。 “秦吉了,明儿你换衣服,叫苏鲁和几个侍卫去吉和家里瞧瞧,不要暴露身份,就在街坊四邻打听一圈,明白了么?” “嗻,奴才明白。” 直到第二天下午,胤禔知道了吉和没撒谎,也知道了她家两个妹子失踪了,可家中偏偏隐忍不发。他这才去寻了总管太监顾问行,表示自己不想追究吉和,但是她家里的情况的确有问题。 “顾谙达,我也怕有误会,所以叫小秦去看了。”胤禔道:“可是结果和那宫女所言无差,剩下的,我想劳您出面查一查,毕竟如果真的是旗下女孩子叫人给拐走或者卖掉,那就是大事了。” 顾问行脸色严肃,欠身道:“这是大事,大阿哥善心才能发现这桩事,阿哥放心,奴才这就派人,倘若真的是那种肮脏事,奴才即刻禀告皇上。” “那就好,多劳顾谙达了。” 三月里,京城中最耸人听闻的不是索额图起复、也不是皇太子即将出阁,更不是明珠率领理藩院大臣和俄罗斯使臣扯皮。而是镶蓝旗下,出了前所未见,让人啼笑皆非的案子:一对糊涂夫妻以为自己嫁女儿,实际上是卖女儿。 最可笑的是,在发现女儿的“婚事”有猫腻之后,这对夫妻被媒人给恐吓了“敢报官你们也跑不了!”于是,这对夫妻就真的将女儿被卖的事情给隐匿下来。 康熙皇帝听顾问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说胤禔真是软心肠,连奴才的请托也认真起来。 结果等到九门提督的奏报送上来,皇帝自己气了个倒仰,险些厥过去。当即下令寻找两个被卖的女孩子好好送回家,然后将几个所谓的“媒人”判了绞刑,居中作保的糊涂蛋判了流放。 那对糊涂夫妻判了鞭刑和杖责,镶蓝旗从大旗主简亲王开始,大小旗主往下直到佐领都挨了训斥。而之于胤禔,除了多了一个赌咒发誓要给自己效死的宫女之外,就是多了一个逸闻。 “都说大阿哥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为妾侍哭着哀求,所以大阿哥仗义出手,这才发现了这桩案子。”沈瞭在渌水亭笑道:“连我都听说了,可见传的够广。” 容若却皱眉道:“我担心另一件事,简王雅布,会不会记恨大阿哥?” “不至于吧,再说他就算记恨又能如何?容若兄,你不要想的太多。”沈瞭劝道:“这一年我也对旗人旗务有了点了解,简亲王踮起脚,他也够不着大阿哥。” 这倒是实话,容若点头,顾贞观也清楚。不过,此刻顾先生更关心另一件新闻:“索额图这次起复,任领侍卫内大臣。公子觉得,他会不会继续给明相增加压力。” “这是一定的,可是我阿玛觉得自己绝对不惧索额图,我该说的都说了,他听不进去,”容若摇头,“从来只有老子逼儿子,什么时候有儿子逼迫老子的。我是没法子了。” “诶,最近徐乾学说什么没有?”顾贞观灵机一动:“他如果现在就躲着公子,那必定是心里有鬼。” 容若半晌没说话,最后沉重的点头:“我和徐师傅许久未见了,他自从上次被皇上赶出南书房,我当值也见不着他。平时……他的确在躲着我,至于算计什么,他真的会和索额图合流吗?” “听说那位索三爷是收藏大家,虽然在朝堂上傲气些,但这两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不少。” 沈瞭回忆自己听到的市井之言,最后道:“也算是读书人。倘若他好言好语,而徐乾学和明相的仇怨太深,勾结在一起也并非不可能。” “仇怨是一定的,我记得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徐师傅很是抱怨了一番佛伦和余国柱。”容若叹气:“他们死活互相瞧不上,而我阿玛最后选了佛伦和余国柱,他岂能不恨。” 当官是没法替的,明珠听不进儿子的话,容若没办法,顾贞观更没办法了。如今他们的心情有点像看着一个人直直地往坑里走,只能盼着前头的坑是个假坑。 四月皇太子出阁读书,皇太子带着满汉大学士、九卿,翰林院,詹事府等官员在保和殿前向康熙行礼。康熙又在文华殿拿出了太子过去的课业,对臣僚们夸奖太子过去多么多么的勤奋刻苦。 这话没多大水分,胤礽在学业上从无懈怠,不过和胤禔无关。这天他奉命去康熙新修的园子看看工程进度,如果这园子—已经取名叫畅春园了,如果修的差不多了,康熙就打算在夏季奉太皇太后、皇太后来畅春园避暑。 “雷家的手艺真是一等一的好。” 此地的修筑,既符合北方的环境特点,还兼具南方园林的美感。而且风格质朴、并不奢靡。 胤禔夸了两句,旁边的内务府总管,也就是胤禔他奶公噶禄大人道:“皇上已经命人在畅春园周围寻地方,以奴才看,是要给阿哥们准备的。不如,现在就让雷家帮忙做个烫样?” “若是方便,就请您帮忙,我开府的时候还早,让雷家不用急。”胤禔道:“我听苏鲁说,嬷嬷这两年有了秋咳症候,不知道好些没有?” 噶禄道:“苏鲁这小子,说这些叫大阿哥劳心了,她还好,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小毛病,不碍的。倒是阿哥,要成婚了,她整日在家烧香,祝您有个好福晋呢。” “这都要看汗阿玛的意思。”胤禔指着园子西边:“这边就劳您多操心,入夏之前大面上尽量修好,汗阿玛打算奉老太后和太后过来。其余外围的地方,赶着秋冬时候,慢慢修整也就是了。” 太子出阁之后,康熙就算了结了一桩大事,手边就三件大事要办了,一是俄人求和的事情,二是靳辅治河数年,水患却总有反复。最后就是家事了,胤禔已经十五岁了,长媳的人选也该定下。 康熙将之前划出范围的名单拿了出来,左思右想,最后圈定了几个人。而被圈定的几个人,在籍册上的生辰八字被皇帝送去了钦天监,还派人到民间去算一算。 看看是否和大阿哥相合,看看是否宜室宜家,不过康熙只是出于惯例做这些事情,他本人对神鬼应谶之说并不是特别笃信。具体要选哪个,还是要等到大挑。 这年的暑期,康熙没有出巡,而是奉两位太后前往畅春园避暑,太子及八阿哥以上的皇子都随驾。可是刚刚抵达畅春园,皇帝就收到了奏报,江宁织造曹玺病亡,其子协理织造曹寅上书丁忧。 坐在清溪书屋的康熙沉沉叹息,提笔写道“令曹寅兄弟奉母,扶棺回京安葬,江宁织造人选再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1 章 胤禔跟着住在畅春园里, 都听说了明珠和俄人谈判大获全胜, 彻底驳斥了对方的各种无理要求。而且明确的表示“不服就打!” 虽然是康熙授意, 但显然明珠也没塌台,胤禔觉得微妙的与有荣焉。 强硬好, 可不合时宜的强硬就不成了。 容若说他听不进儿子的劝,胤禔没法子,还是决定亲自和明珠谈谈。舅甥两个在什刹海的明府花园说话, 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的好舅舅抚着他的肩膀道:“你舅舅难道比不上索额图?放心罢,皇上依旧信重我。” “……那索额图可是太子的叔姥爷,您可没有个当太子的外甥。” 只有他们舅甥二人,胤禔毫不客气:“再说您手底下那帮人, 佛伦最近帮着靳辅说话, 是您授意的吧?可是汗阿玛似乎对靳辅也有了怀疑,更要紧的, 于成龙最近也和靳辅过不去, 于成龙什么名声,恨不能把清官两个字顶在脑门子上!舅舅从来不合皇上对着干的, 如今您干嘛呢。” “还有我没说完!”胤禔阻止明珠开口:“舅舅,余国柱最近和汤斌在江南怄气是不是?舅舅知不知道, 前两天,汗阿玛对我们说汤斌学问好,人品好, 他想让汤斌过来做太子的老师!” 大阿哥长出一口气:“徐乾学、索额图勾搭上,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的。万一真被他们抓住把柄,您打算怎么办?” “我自有打算,再说,靳辅不是我的人。” 明珠难得这么正经:“他的想法没错,治河不能像于成龙那么治,那是没用的。所以我才让佛伦帮靳辅说话,皇上如果问我,我也这么说。和索额图他们没关系。” “……”这话胤禔倒是信,因为靳辅也是个清官,估计是没钱给明相送礼的。只是他这个舅舅啊,这是一门心思觉得自己没弱点,死活不听劝了。 胤禔叹口气:“成,您多保重,今日无礼,舅舅多包涵。” 明珠倒没生气,相反他高兴,男人嘛,最要紧的不是能听人劝,而是要有主意。一个男人耳根子软是最要不得的,为什么明珠一边骂长子成德,一边又觉得他儿子真好呢?这就是一个重要原因。 有主意才能谈得上“善于纳谏”,否则那叫朝令夕改,如果谁说点什么,都会让上位者变卦。那这个人别说夺嫡争储,那什么都干不成,就是个废物。 明珠那种自信让胤禔很佩服,不过他不打算学,也学不来。既然劝不了,就得想想自己如何自保,胤禔抓着头发,给头毛弄得乱糟糟的,最后将此事抛在一旁。 走一步看一步,总得有个机会,胤禔停止挠头,可别还没结婚就秃顶了,我的天,那可太可怕了。 “嗷!” 随着一声吼,天降凉水,胤禔和身边的胤禛从头到脚都湿了。大阿哥怒发冲冠,胤禛暴喝道:“老五你个混蛋!”胤祺这小子提着水桶哈哈大笑。 康熙大概是觉得北方有危险,万一哪天发大水给他宝贝孩子们冲跑怎么办?于是他老人家要求随驾过来的阿哥格格们都要学游泳……是的,让他们学、游、泳,说是坚决不能做落汤鸡。 胤祉这小子偷偷嘀咕,这要是姐妹们嫁去科尔沁,是不是还能成立个蒙古水师。结果被胞姐二格格提着耳朵“教训”了一顿。 “三哥呀三哥,早晚有一天你得倒霉在不着调上。”看着大哥胤禔在水里追着胤祺,给这小子倒扣在水里让他喝饱了水,胤禛叹息,颇有长者之风的想到,他们家的兄弟,果然各有各的不着调。 这么一想,我居然是最正常的那个,胤禛浮在水里美滋滋的想到,突然觉得下半身一凉,裤子居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胤禔和胤祺两个捉弄他,在水里解开了他的腰带。 老五还大声喊:“四哥光屁股喽!” 不止兄弟们,连隔着屏风的姐妹那边都哈哈大笑,四阿哥脸涨得通红,气的直咬牙,最后直直地冲过去喊道:“老七、老八,帮我按住老五!” 胤禔正在旁边看笑话,结果发现胤禛居然来抽自己的腰带,这小子玩了一手声东击西! 游泳训练变成了抽腰带大会,等格格们都离开之后,结束清溪书屋议政的康熙才亲自过来瞧瞧儿子们在水里的“英姿”。 等皇帝笑够了,也对儿子们进行了诸如“这么大的人也不嫌丢人”“瞧瞧你们,吃奶娃娃吗?”“要不要阿玛帮你们换裤子啊!”等无情嘲讽之后,六个阿哥被放走换衣服。 太子一直在无逸斋读书,康熙留在池子边散步,忽然问道:“成德啊,你去子清家了么?” 作为一等侍卫随侍在侧的容若马上道:“回皇上话,去了。孙嬷嬷还好,子清和子猷也好。” “嗯。”康熙点点头:“那就好,不枉朕给曹家一再加恩。” “……皇上,不过的确有件事。”容若沉吟道:“看子清的意思,他好像想要答应过继的事。” “什么!”康熙皱眉:“不是说好了……罢了,改日朕叫他过来,横竖没听说有人在热孝搞什么过继。对了,倒是你,上次写奏折说想要去北边和俄人打仗,还没改主意?” 容若深吸一口气,闪身就站在皇帝跟前,撩起袍子就跪下了:“皇上是知道的,奴才夹在父亲和老师之间实在是……只能离开,已经没法在京城待下去了。” 这是打定了主意想走,康熙眉头皱的更紧,一脸郁郁:“你先起来……让朕想想。” 容若从二十出头就跟在康熙身边,到现在正好十年,这十年中曹寅和他几乎与康熙形影不离。京中种种流言康熙也听说,可他不好亲自插手,他能做什么呢? 下旨说“你们不许胡说,成德没有剽窃徐乾学的书稿,那明明是徐乾学当时想攀附明珠,上赶着一起做的?”开玩笑,这么说简直是此地无银,平白给人口实。 如今成德觉得京中实在郁闷,想要在北疆为国效力,于情于理,于私于公,皇帝都该答应。成德如今是头等虾,正三品武官,放出去就该略升一级,给他个正二品的副都统并不为过。 至于明珠……他们父子不同,十年了,康熙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明珠过去还念叨子不肖父,如今看来倒也不错。康熙的思绪一时飘远,俗话还说外甥像舅,可是自己并不像佟家两个舅舅,胤禔也不像他的舅舅,那孩子不比明珠,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康熙有了决定,他淡淡说道:“萨布素麾下的一个副都统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朕刚许他卸任回京。 你知道墨尔根吧?在嫩江北边,那里是边外七镇中,达斡尔和雅克萨交接的战略要冲。俄人如今还有异动,朕打算在那里置八旗、水师营、官庄、驿站,让人丁兴旺起来,抵御俄人,如果让你去……” “臣死而后已!” “……好吧。”康熙叹道:“那就这么定了。” 容若本人很高兴,消息传到胤禔耳朵里,他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从军他是支持的,干死老毛子他更支持,可是墨尔根?!那地方在嫩江以北,是不毛之地,毛都没有啊! 何况那地方是真真正正的苦寒,五月份才能脱掉皮裘,六月又和京城一样酷热,七月又得穿上棉衣。剩下的月份能冻死人。而且前朝管不到,现在一直在打仗,换句话说,如果要建设,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可若是想建功立业,去那个地方就是个好选择。哎,这就是情与理,意难平啦。 胤禔躺在畅春园的草地上,将心比心的想到,如果自己特别愿意去一个地方,别人都不想让自己去……那自己还是希望有人支持,那是一种承认。 何况去建设边疆,真的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胤禔闭着眼睛想,还是找个机会,恭喜表哥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成德在初秋离开了京城,虽然众人依依惜别,他本人却非常开心。整个人光彩照人的成德公子已经和家人告别了,而亦师亦友的顾贞、吴兆骞也被成德托付“若可能,劝一劝家父。” 还有胤禔,“有事尽可去渌水亭。”云云。 至于最后,他站在沈宛跟前“多谢沈姑娘劝我,姑娘就带着中正继续在渌水亭住着,不必有顾虑。”他还想说点别的,不过想想还是咽下去,挥手告别,带着随扈们纵马北行。 “听说魏象枢去世了?” 顾贞观和胤禔聊了起来,胤禔点点头:“是啊,汗阿玛赠给他寒松堂三个字,去年他就要辞官回乡。结果刚刚回去没多久,一病而亡。朝廷拟了谥号,敏果。” “魏象枢理学大家,如今也是全始全终,当年他还和皇上状告过索额图。”顾贞观笑道。 所以才谥号“敏果”,胤禔也是一笑,和众人告别,带着侍卫们在外城溜达,最后跑到了合宜坊旁边的茶馆里待着。京城的茶馆可是个好地方,虽然扯淡的人多,可有时候也能听见一点有趣的消息。 比如现在,“如今京城有民谣,你们知道吗?” “什么民谣,哦,那个!诶,你说那是谁想出来的!绝了。” “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任职短与长,要问张凤阳。”外头人笑道:“怎么样,一个童谣把京里这些显贵都给扫进去了!” 胤禔皱眉,张凤阳?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应该不是朝廷官员……他在哪听过的。 “张凤阳是康王府的奴才,谁知道人家先是在王爷外头打仗的时候主理外务,如今都成了索相、明相的座上宾。啧啧,瞧瞧人家这本事。” “原来是他!”胤禔总算想起,这还是数年前他在明珠家听人提起过,没想到这个人这几年愈发顺风顺水了。 等等,这是个机会啊!胤禔忽然起身道:“咱们走!” 康熙已经带着一大家子人返回了京城,这天他叫胤礽过来乾清宫,让他读奏折,教导他一些起码的朝廷规则。 如魏象枢的谥号啊、明珠率领理藩院驳斥了俄人使节啊,再比方说靳辅治河的争论啊等等。康熙就道:“于成龙此人名声极好,虽然不免有好名之嫌,但他说的不无道理。” “汗阿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召靳辅回京呢?”太子有些不解。 康熙笑道:“因为靳辅治河效法前朝潘季驯,并非一直无效,只是这两年效果不好。于成龙名声虽好,但是他于治河一道,似乎无甚专长。” “择其善者而从之,胤礽你要明白,不能光看一个人名声好,他说的话就全部都信。”康熙叮嘱道:“要学会分辨。” 康熙觉得他每日将太子带在身边,如何分辨、如何看奏折,与大臣沟通,太子一定明白! 可胤礽却觉得,怎么分辨,光看奏折就能相信么?那为什么还要有密折制度……可见还是私下沟通更高效明了罢。他没想到,难道能挨个大臣私下沟通看密折?如果两个有密折匣子的人不和睦怎么办? “重阳节后,朕要去瀛台看你们兄弟射箭,介时大臣们也会一块去。”康熙道:“好生准备一下。” “嗻,儿子遵命。” 嘱咐了太子,康熙又让八阿哥以上的皇子们也过来,他也要查问一下。康熙是个细心人,几个小子高低排序往前一站,他一眼就看见胤禔的表情不好,眼底下青黑一片,仿佛没睡好。 少见,胤禔平时都是笑呵呵,开开心心的仿佛没什么烦恼。这是有人冒犯他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康熙将这事存在了心里。 他也没直接问胤禔,而是叫来了二等侍卫奇里,“朕叫你跟着大阿哥,是不是他跑马的时候,在宫外被什么人给冲撞了?” “回皇上话,这倒不是……这个。”奇里迟迟疑疑,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朕让你跟着大阿哥,就是看重你老成稳妥,到底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嗻,奴才、奴才前几天陪着阿哥出去送成副都统北去,回来的时候,阿哥听说了一个歌谣,那之后脸上就没了笑容。” 奇里动动嘴唇,嗫嚅着将那首歌谣说了出来。只见宝座上的皇帝板着脸,半晌才平静的说道:“哦,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全都,”胤禔坐在头所里微笑:“你换衣服出宫,去渌水亭将这首歌谣告诉顾先生。然后请顾先生转告我舅舅,大街小巷都是,请他心中有数。” 外头,乾清宫的传话太监正说道:“皇上宣大阿哥去养心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2 章 出现在养心殿中的, 是一脸惆怅的大阿哥, 康熙瞧着心里不落忍,他儿子什么时候这样过? 都怪明珠! 横竖在还不算很老的康熙心里, 只要他儿子出了问题,那肯定都是别人的锅:是他们劝谏不够、能力不足,伺候的不好,以及平白带累他儿子小小年纪想太多。 胤禔脚步沉重,一脸郁郁,行礼之后就垂手侍立沉默不语。康熙想要开口开解一二, 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皇帝叫人在养心殿前头竖了两个箭靶子, 父子俩一起射箭玩。 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居然射箭, 不过皇上说了, 底下就得照办。很快箭靶就弄好了, 康熙带着胤禔在院子里开始了这一娱乐活动。 几轮下来,看胤禔似乎放开了, 康熙就道:“最近京中有歌谣, 你常出去跑马, 听说了没有?” 康熙这个直球打的猝不及防,胤禔楞了一下,随即满脸惊恐, 支支吾吾道:“儿子, 我, 这……” “唔, 这是听说了。你在朕面前打小是有什么说什么,”康熙这会忍不住笑道:“怎么,无理还要辩三分的大阿哥,今儿这是怎么了?” “……是,儿子听说了。” 胤禔放下弓低声道:“嗯,就是,要求情找明珠,还有个康王府的奴才什么的。” 康熙也放下弓箭,深深的看着儿子,这孩子也学会避讳了,说了明珠、说了王府奴才,就是不提索额图,康熙笑道:“你还落下了一个索额图。” “汗阿玛!” 胤禔握弓的手攥的发白,“外头都知道我那舅舅和索额图不和睦,儿子要是和您说,那不成了告黑状!儿子就是常去渌水亭,反倒忘了,明珠舅舅从来也不是什么善人。” “过去明珠说成德子不类父,朕看你这个外甥,也不像他这个舅舅。” 皇帝让人将弓箭等物撤下,揽着儿子的肩膀进了养心殿,温声道:“阿玛没有疑你告状,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你是朕的儿子,至于舅舅外甥,你瞧佟国纲,虽然朕包容他,可也不能妨碍正经事。” 康熙瞧着大阿哥的小表情,失笑道:“所以说,外头怎么说明珠,你不必管。别往心里去,朕心里有数。你呢,和你弟弟们都好好的,朕也就安心了。” “儿子记下了。”胤禔点头,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汗阿玛,儿子还有下情禀告。” 康熙让他直接说,就听大阿哥道:“您知道的,我偶尔会到南怀仁那里去瞧他那些新鲜玩意。可上次去的时候我见到一个人,听说是张献忠的养子。儿子就觉着奇怪,他们怎么认识的,而且听教堂周围的人说,那个人身上挂着佛像,却常去教堂。” “嗯……”康熙目光幽深的看着养心殿的角落,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过两日就是瀛台演武,到时可不能出丑!” “嗻,儿子不会的!” 大阿哥离开养心殿,康熙就叫来了鄂伦岱:“朕有个差事交给你,张献忠那个养子陈某,最近和南怀仁走的很近。南怀仁负责制炮的事情,朕很关心他的人际交往,你去查查,他为何交结陈某。” 胤禔脚步欢快的往头所走,简直想插个翅膀飞起来,如今他“耿直不虚伪”的形象算是立住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明珠舅舅,就请他自求多福吧。 其实胤禔也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轻易就过关,还让康熙温言抚慰,好言好语的哄着他,完全是占了年纪的便宜。在康熙心里,虚岁十五的大阿哥,还是那个五岁的时候刚刚回宫的保清。 面对未成年儿子,在大多数时候,皇帝都乐于做一个慈父。 可自己却不能总是依靠这个,等他成婚之后,皇帝就会逐渐发现儿子们都长大了。而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较量的时刻,胤禔要让康熙觉得,长子可以承担重任,在诸皇子中,他是最可靠的那个。 他需要办差事,也需要军功,并不用什么惊世之功,能够立身就足够了。归根结底,皇位的归属取决于皇帝对于现实朝局的考虑,康熙是不可能因为某大臣拉帮结伙势力打大,他就将皇位给谁的。 又不是汉献帝这种不能自主的皇帝,立储本质上还是为皇帝立嗣。想压着皇帝、尤其是康熙这样的皇帝低头,这种想法是绝对不现实且找死的行为。 所以对于胤禔来说,明珠舅舅如果在表面上真的被打散了“明党”,这其实是个利好消息。 “诶诶,这呢,往这看!” 胤禔脚步停下,下意识往声音传来那边一看,原来是季兰。大格格坐在凉亭里,似乎在这守株待“禔”,面前还摆着小茶炉和点心。 “哟,你这是有话和我说啊!”胤禔挥手让个太监们都退后几步,亭子里就坐着他们姐弟。 季兰也是个大姑娘了,细眉鹅蛋脸,微微蹙眉的时候颇有美感,不过她这样,胤禔看了只想笑:“我说你做什么弄这么一副样子,这个这个,欲语还休的,我有点不适应。” 大格格听他这么说,似乎想翻白眼,可是又压下来了:“我有话问你……胤禔,你可是姐姐的好弟弟,可得认真回答。” “我冷。”胤禔搓手笑道:“有话赶紧说,只要能办我都帮你办,赶紧的,别装相。” 季兰清清嗓子,然后特别特别压低声音,蚊子似的说道:“那个班第台吉到底怎么样啊?” “啥?”胤禔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季兰通红的脸,他才抖着手指道:“你是说……订下了!” 大格格这会真是很有娇羞劲儿:“老太后病愈,特地把我叫到跟前交代了这事。说是汗阿玛早和她提过,等我长大就……太后妈妈还问我,觉得台吉怎么样。哎呀,我哪知道他怎么样嘛,只好来问你。” 啧啧,胤禔咂舌,瞧瞧,“我哪知道嘛!”季兰什么时候这样过啊!鸡皮疙瘩掉一地。大阿哥觉得,好像自家的兰花要被猪给拱了,满心不是滋味。 “你别不说话,我问你呢。”大格格低声道:“他到底怎么样嘛。” “他是谁?谁是他?”胤禔做鬼脸:“谁是他呀!” 季兰气坏了:“你不说我走了!” “别别,我说。” 胤禔去年随驾去草原,差点和班第结为安达,后来虽然考虑到种种情况没有正式仪式。但双方交换了彼此的心爱之物,胤禔送给班第一把折花钢的腰刀,班第送给胤禔一把玉制手柄的马鞭。 这就是好兄弟了,胤禔冲着对方的情谊也不能说安达的坏话,于是他对着季兰将班第夸到了天上。更要紧的是,胤禔表示“班第以后都会留在京里,你名义上抚蒙,实际上可以留在京中。” 季兰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却对这门婚事充满了期待,还没等胤禔调侃她。大格格红着脸带人走了……走了!胤禔心道这可真是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 胤禔不知道的是,他的媳妇基本也定下来了,康熙对着名单左看右看,斟酌许久,最后还是在伊尔根觉罗氏的名字上做了个标记。 科尔坤和明珠走得近不假,但是对于他的能力、学问、家教,康熙还是肯定的。科尔坤的长子那日松如今在做蓝翎侍卫,弓马好,四书五经也读过,国语说的更是漂亮。 他们父子长相也都体面,相貌端正,堪称俊朗。 女孩子的长相还要更柔和一些,康熙回忆一下在慈宁宫见过的小姑娘,同龄的女孩子里,哪怕是五大臣家的姑娘,也未必能压过这孩子一头。 若是冲着科尔坤和明珠的关系,就让大阿哥另寻一个做媳妇,康熙还真觉得可惜。冲着女孩子的家教、人材,康熙再三斟酌,还是圈定了这个儿媳。 御前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而且大家也知道,明年选秀的重头戏就是给皇长子择妻。 虽然每年说的是钦天监算过之后,八字相合才中选。但康熙对命数这玩意态度一般,他都是先做决定,钦天监不过奉命而已。 所以,选秀之前,一般来说家里的女孩子能许给谁:是入宫侍奉皇帝,还是嫁给皇子宗亲,还是皇帝给某大臣家赐婚,消息能流出个七八分。 明府花园里,明珠就对太太说道:“你看吧,我就说小孩子们经不得事情,皇上为大阿哥择妻,这个人选足见我必无事。” “是,你说得对。”觉罗氏夫人拉长声音:“哎哟,现在就得给外甥备好贺礼了,我得想想送什么好。还有咱们儿子,成德在北边,容德也要成婚了,我这个忙。” “……”明相就看夫人忙着将奴才们指使的团团转,不是操心儿子、就是外甥,要么就是孙子孙女,反正和他没关系。明相悲从中来,他兢兢业业的往家捞钱,“你怎么不记得给我裁新衣呢!” “有你这么挑理的吗!”夫人的态度更不客气,“起开,赶紧的,给你预备的衣裳早就做好了,也不见你问问。我还以为明相如今是把家当成驿站了呢。” 每当这个时候,明珠就要反省,为什么要和夫人对抗呢?赢了也是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而索额图的看法就更清奇一点,他兴高采烈的对儿子们说道:“你们瞧瞧,皇上果然是爱重太子,到时候明珠倒台,科尔坤也得滚蛋!那大阿哥也就是秃尾巴鹌鹑,不足为虑了!”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传来招呼:“给太太请安,太太您来了!” 只见索额图“嗖”的一下躲到了书架后面,指着外面提示儿子,说他不在。然后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老爷,听说您在外面养外室了?” 索相不躲了,当即跳了出来,义正辞严:“哪个混账东西诬陷我,夫人千万不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3 章 伊尔根觉罗氏, 科尔坤这一支原本住在镶黄旗划分的旗营中,但自从科尔坤的父辈开始官运亨通, 自然开始置房置地,早就从老房子搬走了。 如今科尔坤尚书带着妻儿住在三海附近的巷子里, 一百多间的大院子, 地段好、环境好, 周围不是宗室显贵,就是平步青云的官员。这些年和明珠“勾搭”,科尔坤也没少往兜里划拉银子。 这日他下朝回府,就直接往正房走, 乐呵呵的告诉妻子:“咱家丫头, 要做皇子福晋了!” 早两年, 太皇太后叫几家的女孩子入宫, 那会大家就猜到了缘由。但那会八字没一撇,大家也不能乱猜, 如今可不是了。 “真的!”科尔坤夫人不敢置信:“不是他们乱传的?” 也不怪夫人如此,伊尔根觉罗氏国初来归,虽然同各家也有联姻,但是顶多是联姻觉罗宗室。家中女儿嫁与皇子的,他们家还是头一个。 “怎么不是真的!”科尔坤笑道:“今儿皇上特地召见我,问了咱们家的事,还夸那日松弓马、国语都好, 将他擢升到了乾清门二等虾。” 夫人这下信了, 侍卫出自上三旗和上三旗包衣, 可内廷侍卫就得经过遴选,还得皇上看好。他们家那日松是好,但是以刚过弱冠的年纪做内廷侍卫,上一个还是成容若或者曹子清这样的。 “毕竟是皇长子,皇上给咱们家略加恩也正常。”科尔坤一拍脑袋:“你也得嘱咐咱们丫头,”他未说完,就见夫人一脸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说道大阿哥,你记不记得之前,镶蓝旗那档子是,就是那对糊涂夫妻。”夫人道:“你回来还说,旗人里有些人真是蠢得没眼看。” 科尔坤恍然大悟,那又怎么了?他一脸疑惑。 夫人叹气,男人就是这样,不细心,粗粗拉拉的。她道:“你忘了,那夫妻再糊涂,还有个女儿,听说是大阿哥身边的宫女。我是担心,能让阿哥那么上心,是不是……” “你是说,大阿哥对这个宫女好,然后对咱们姑娘不好?”科尔坤哈哈大笑:“不可能。且不说我跟随明相多年的情分,大阿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平日里听说,大阿哥也不是性子坏的人。” “再说那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大约是敬事房送过去给阿哥的,不打紧。”科尔坤毫不在意,不过夫人还是决定,等明年指婚旨意下来,还是要告诉女儿,不能让她糊涂着。 能让大阿哥这么上心,宁可顶着铁帽子王的压力也要破案,可见那个宫女不是省油的灯。 头所的胤禔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岳母扣上了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奈何红颜不是我家崽”的黑锅,他正在整理弓箭,准备数日后的瀛台演武。 只有奉命过来的侍读学士阿拉木,在这个清晨来到了阿哥所,他被康熙正式调去南书房,兼职礼部。 “我过来辞行,嗐,也不算辞行。”阿拉木笑道:“咱们朝夕相处也有十年了,就是临了有句话想提醒阿哥。” 胤禔喊道:“吉和!你去膳房交代他们中午备下酒宴,我请学士吃饭。” 一个宫女闪身出来,福一福离开了书房。书房外头是秦吉了和全都,胤禔就道:“学士有话请说。” “阿哥明年就要成婚,按照惯例和皇上对阿哥的期许,我估摸着您要入朝站班了。”阿拉木道:“不知道阿哥听说没有,如今索额图格外低调,令舅明珠却有点张扬。” “等到阿哥入朝站班,就得格外小心,免得被卷进什么事情里头。”阿拉木道:“我知道阿哥是个细心人,可人心难测、朝局诡谲,小心为上。” 胤禔道:“我明白,多谢您的心意。对了,如果我上朝站班,算是个什么身份呢?” “以前例来看,乾清宫行走、御前行走都是不定员的,由皇上点人。” 阿拉木道:“一般来说乾清宫行走由皇上从蒙古王公子弟里拔擢,御前行走通常是皇子皇孙入朝,皇上命他们御前行走,学习朝廷怎么办事。” “也就是说,入朝站班就代表开始参与朝政了?皇上会不定期的给派下来差事。” 胤禔点点头,这倒不错,“你也要去礼部了,日后再派来人,无非是汗阿玛叫人陪我读书。我也只有你一个师傅,来,以茶代酒,我先敬学士一杯。” 两个人一起在头所吃饭,阿拉木微醺之时,拉着胤禔笑道:“还没有恭喜阿哥,我去了礼部,等阿哥成婚的时候,说不得要我来做这个婚使呢!” “定下来了?”胤禔惊讶道:“不是明年才指婚吗?” 阿拉木笑着给他讲了这里头的道道,最后道:“科尔坤和明相走得近,家教也是没得挑。阿哥?” “……我见过那位格格。”胤禔想了一会才道:“科尔坤的儿女和康王府的巴尔图阿哥、还有格格玩的好,有次跑马遇见过。不过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只是记得性格似乎不错。” “这可好!”阿拉木笑道:“日后成婚必定更和睦。” 两个人絮絮叨叨,直到下午阿拉木才被全都给背出去,送回家里。胤禔也躺在榻上扇风,阿拉木都这么说,可见这门亲事大约成了定局。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的女儿,倒也是门好亲事。 其实对于胤禔来说,娶谁都一样,哪怕是天上仙女,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今就很好,何况他见过索伦图,能帮着自己妹妹买颜料,知道妹妹喜欢画画,起码能看出来这家风气甚是和睦。 就像成德表哥说的,少年夫妻头回成婚,只要心意足够好好相处,总会处的好。 自己该做的要做好,该替她想的也要想到,胤禔翻身而起:“秦吉了!你帮我瞧瞧,画画的颜料头所还有多少?把笔墨纸砚、颜料都配齐了,我要用!” 很快,胤禔就感受到了这门婚事即将到来的讯号,除了惠妃把他叫过去再三叮咛之外,敬事房还警告两个侍寝宫女“不要缠着大阿哥,要让阿哥保养身体为要。” 听的胤禔嘴角一抽一抽的,他倒不是出于什么理由必须做个处男,他只是喜欢将身边能控制的东西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所以,这些侍寝宫女如何处置,他到底要不要笑纳,日后开府怎么办,容不得别人来插嘴。 秋日瀛台演武,三海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凉了,康熙将演武的时间定在了午后。七个阿哥和他们的谙达、侍卫,包括皇子们的师父徐元梦、顾八代等等都随驾到了瀛台。 “你们也不小了,今日在你们师傅跟前,诸皇子挽弓射箭。”康熙扬声道:“成绩好的朕有赏,若是落靶了,朕可是要罚的。从太子开始,来罢!” 以皇子们的教育强度,射箭脱靶的事情并没能发生,最多也就是如老七、老八年纪小的,没法保证箭箭射中红心罢了。 最后的结果,还是大阿哥和太子并列第一,老三老四不分伯仲,老七虽然腿脚不方便,在骑射上却强过了老八。 胤礽知道,自己骑射的时候有一箭其实射中了靶心边缘,只是大家都一致的认为这没问题。 他这个并列第一真是……胤礽觉得自己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在骑射上,可是他还要读书,太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如何安排时间?每天日程满满的皇太子烦恼了。 不过康熙并没有放在心上,胤礽还未长成,比胤禔略差一点并不要紧。他虽然希望儿子样样都好,但也不至于忽视客观事实,白日做梦。 皇子们表现不错,康熙挨个夸奖了他们,皇太子和皇长子都被赏赐了弓箭骏马,老三老四得了字画书籍,老七得了一匹蒙古马,而老八得了一块砚台。 “胤禩,你要加紧练字,多用这块砚台,加劲儿努力。” 老八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字写的不算很好,居然也不坏。汗阿玛会因为这个多关心自己两句,真好。 弓马谙达们不必说,皇子们的师傅—旗人出身的大臣们也得上马拉弓,下马步射。 顾八代等人都不错,好歹都能射中靶子,可是偏偏到了徐元梦这里出了篓子。这位上马骑射落靶,下马步射只能勉强挽三力弓,然后又是落靶。 康熙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在他质问徐元梦“为何不勤加练习”之后,徐元梦辩驳道:“臣每日要给皇子上课,还要去詹事府当值,在轿中休息都觉得时间紧迫,实在是没有时间……” “你还坐轿!”康熙真的惊讶了:“大臣上朝骑马居多,你居然坐轿?” 目前来说,大臣上朝的确骑马居多,而且这个不分旗民,大臣们不论文武,除非年纪太大基本上都骑马,因为骑马方便啊。 徐元梦如今才而立之年,张嘴却说自己坐轿,听在康熙耳朵里,这就是个贪图享受的懒惰之徒。而且明明自己错了,忘了祖上传下来的弓马教训,还敢辩驳! “你、你简直是!”康熙的暴脾气实在按捺不住,指着徐元梦大骂:“你还有脸辩驳,来人,给我拖下去,杖责!” 众目睽睽之下,徐元梦被拖下去了,胤禔和胤礽对视一眼。胤禔示意“这是你詹事府的詹事,你要不要做句话?” 胤礽:“汗阿玛判的,我怎么开口,再说他多余给自己辩驳。唉!” “你们都听着,且不说弓马骑射乃是祖先教训,要不忘先祖遗风。”康熙怒喝道:“就是圣人所言,还有君子六艺之说。若徐元梦是民人也就罢了,朕并不强求,可他出自正白旗舒穆禄氏。” 正白旗是皇帝亲领,更何况徐元梦是日讲官,而且是太子中允,还是给太子上课的。他这种话、这种想法会不会影响到皇太子,这才是康熙忌讳的。 康熙越想越气,最后居然道:“将徐元梦父母发配黑龙江,交给墨尔根副都统管辖!” “……”胤禔一愣,卧槽这不是坑人吗?墨尔根副都统是我表哥啊,这要是有个好歹,将来不是要恨成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4 章 求情这种事是很有讲究的, 比方说被求情对象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在比如说求情者的身份,再比方说……比方说胤禔为徐元梦求情的话, 康熙现在能答应吗? 徐元梦这个倒霉催的,昨日被杖责, 康熙还给他派人疗伤:不能耽误我儿子上课! 要不怎么说,皇帝有时候是个挺刻薄的人,真心的。 徐大人还以为这事翻篇了, 谁知道第二天清晨家人哭着来寻他“侍卫们已经要把他父母打包送到墨尔根去啦!” 这下徐元梦一朝惊醒, 也顾不得当值了, 一溜烟跑到了乾清宫,却又不敢请见, 只是在乾清门外哀哀哭泣。 “你先回去, 等会我去找你。”胤禔告诉八阿哥:“先去延禧宫, 什么都别说啊。” 胤禔今儿陪着小八过来接那块被赏赐的砚台,正好看见徐元梦跪在乾清门下,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 大阿哥停下脚步, 胤禩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哥, 你要给徐元梦求情?可是昨天汗阿玛那么生气……万一、万一迁怒你怎么办?” “我看看再说, 你放心, 哥也不是傻瓜, 若是不成, 我不开口就是了。”胤禔拍拍胤禩的小肩膀, “你先去罢, 叫跟着你的太监收好汗阿玛赏的砚台,好好写字。” 倘若徐元梦的父母不是要被发配到墨尔根去,胤禔绝不会管这桩闲事,他是担心一对老夫妇去那种地方,万一有个好歹,平白让容若遭人怨恨。 再说,说到底康熙哪怕将徐元梦打个半死,谁也说不出什么,给皇帝家打工原本就是高风险。 但是罪及儿女也就罢了,牵涉父母就有些说不过去。胤禔转了两圈,看胤禩往东六宫去了,又看着乾清门外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帮徐元梦禀告一声,看得他十分郁闷。 胤禔没有直接提出要见皇帝,反而在乾清宫门口拉住了梁九功的小徒弟:“去叫你师傅过来。” “奴才给大阿哥请安了。”梁九功刚要跪下,就被胤禔拉住了。 “梁谙达,外头的事您不知道?”看梁九功一脸迷惑,胤禔叹口气:“你瞧,徐元梦跪在乾清门外,已经聚了一堆人,再这么下去……” “哎哟!”梁九功险险跳起来,这要是一会被旁人奏上去,岂不是他失职。他深深地弯下腰:“奴才多谢阿哥爷提醒,还请阿哥随奴才进去,当面向皇上禀告罢。” “你怎么来了?”康熙很奇怪,“看看,还满头汗。入秋天凉,也不记得带个帽子。” 胤禔笑道:“儿子着急就忘了。汗阿玛,儿子今天陪八弟过来领赏,要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徐元梦跪在了乾清门下,已经聚了一群人。这样下去实在是不好,所以儿子就告诉了梁九功,想请您示下。” 康熙转头盯着梁九功,梁九功马上跪下道:“回禀主子,奴才方才打发小太监去看了,徐元梦正在哭求免除他父母流放。” “朕昨儿,判了他父母流放?”皇帝口气全是不敢置信,仿佛在怀疑自己居然做这种决定! 胤禔就道:“昨日徐元梦确有不好,连步射都脱靶,汗阿玛生气是应当的。只是哪怕您再打他几十杖,也好过他跪在乾清门哀求。”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罢了,胤禔你去传话班第,令他带人赶紧将徐元梦的父母拦下送回家。朕昨日气糊涂了,这件事就算了吧。”康熙道:“梁九功去告诉徐元梦,让他好生练习,朕还是会查他的!” 康熙站在乾清宫窗户边上往南看,乾清门前的确是人头攒动。这么大的动静,毓庆宫那边得到消息了吗?这念头一闪,他又马上想到,这个时间太子该读书,那孩子一向专心,怎么会知道这边的动静。 不过,围着那么多人,最后还是胤禔过来为徐元梦说话……要说正直坦率,这孩子还真是无出其右。这样的品性,不管是现在对自己,还是将来对皇太子,都一定是国家的栋梁,皇帝的臂膀。 这才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徐元梦眼看着逃过一劫,可这一年的冬天,因为起居注官德格勒私抹起居注一案牵涉到了徐元梦,这个人又被夺官下狱,被收拾的无话可说。 胤禔对此私下感慨:“倒霉的人见过,倒霉成这样的,着实少见。” 胤礽心情不好,索额图前些日子又在他耳边叨叨:“我还能坑害太子爷吗?太子想想,徐元梦明明是詹事府的人,是您手底下的,用得着他大阿哥去收买人心!” 这事吧,如果不是胤禔去说的,索额图还不至于这样。这次胤礽本身也有些不高兴,汗阿玛处罚徐元梦,那里那么多人围着看,需要你皇长子跑去凑什么热闹。 加上今年祭祀仁孝皇后,胤礽想自己去,可康熙却只是派了大臣照例祭祀。皇太子这个堵心,整日阴沉着脸,他都十四了! 汗阿玛十四岁的时候都大婚亲政,预备着除掉鳌拜,可他的十四岁,连亲自给母亲祭祀都不行! 冬日皇子们练布库都在箭亭,殿内放着厚垫子和火盆,比室外暖和多了。 皇太子的身高窜了大半头,如今和胤禔站一块,倒看不出什么差距。老三、老四已经在殿内挽起袖子开打,老七、老八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互相试探中。 老五却在和自己的蒙古谙达比斗,因为大阿哥对他来说年纪优势太大,三四七八对他来说又不够打。 而太子和胤禔眼对眼,两人的手搭着对方的肩膀,就是没人先动弹。谙达们也是看人下菜碟,这会都围着三四、七八,没人敢跑到大阿哥和太子爷这里刷存在感。 “你到底要不要打?”胤禔捏了一下胤礽的肩膀,这小子在玩什么凝固的思想者,考斯噗累? 大阿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胤礽刷的一下摔了出去,天可怜见,他毫无准备。殿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老三第一时间拉着老四后撤,老五也停下较量,然后才问道:“大哥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胤禔被摔的七荤八素,晃晃脑袋爬起来,“太子这手法长进了。” 胤礽脸上绷得紧紧的:“再来!”可见是极认真的。 胤禔皱起眉,握紧了拳头,迎向了胤礽的目光。 康熙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收到这样的消息,奴才撕心裂肺的喊道:“皇上,太子和大阿哥打起来了!大阿哥的脸上都是血!” 皇帝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的就是捂着肚子站在旁边,好像也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太子,和在场的太医。其他几个小阿哥都被送回了阿哥所。 胤禔躺在垫子上,太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康熙马上凑过去仔细看着,小声问了一下:“他这是伤在眼睛了?!”尾音上飘,皇帝的心态崩坏了。 “回皇上,大阿哥刮伤了额头,在眼皮边上,所幸没有打上眼睛。” 康熙看着长子好像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转身看着太子,胤礽也是一脸惶然,满脸是汗。皇帝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是你打的?” 太子马上跪下:“儿子就是,”他将手伸出来,“儿子带着扳指打算一会拉弓,打布库的时候就……” 扳指嗑裂了,应该是砸在了地上,然后又挥拳头,这才打到了胤禔的额头。 康熙怀疑的看着太子,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看着爱子,这得多大的劲儿才能把扳指给砸裂了。没发现就往自己哥哥脸上招呼……打人不打脸,哪怕是打布库,你们又不是血海深仇,就没发现不对劲? 大阿哥脸上的伤看着吓人,毕竟划伤了,淌了不少血。康熙仔细看了好一会才道:“幸亏天冷,这要是在夏天伤口不易好,碰着眼睛、又或是破相了可怎么好。” “汗阿玛!我又不是姑娘家,破相就破相呗。”胤禔本人倒是毫不在意,还替胤礽开脱:“我和太子就是打的太认真了,一招没收住,这才砸我脸上,没事的!” 你倒是大度,康熙心中略怀疑太子,却不好直接说。只是心疼的看着长子这张脸,体体面面的俊小伙,还没娶媳妇呢,破了相可怎么说。 还有,万一外头人知道,人家问“大阿哥怎么破相了?” 答曰:皇太子打的。 这成什么了,传出去岂不是在说胤礽暴虐,连自己哥哥都打。 康熙怀疑什么? 他就是怀疑是不是胤礽听了索额图什么挑唆,对兄弟们有什么看法。索额图那个人他是知道的,在外头略有傲慢,动辄对人喊打喊杀也不是没有过。 他倒没有怀疑胤禔,因为如果真是有人挑衅,胤礽不会是那个反应。这个儿子他从婴儿开始就养在身边,知子莫如父,胤礽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他沉默不语,甚至有些惶恐,只能证明他心中理亏。 可现在,不止胤礽说是意外,就连胤禔这个苦主也说是意外。康熙也有点息事宁人的念头,又再三确认大阿哥的确没伤着眼睛,而额头侧边的伤,在他这个年纪也不会留下疤痕。 太医被皇帝逼着赌咒发誓,一定能让阿哥脸上不留疤,绝对、绝对不会破相。 “保清一向有分寸,我听小五说,打布库的时候,他对弟弟们一向点到为止,不肯用全力。”太皇太后的声音很低沉,康熙坐在炕边听祖母说话。 “保成呢,上次和你说想去给仁孝皇后祭祀,”老太后道:“你没答应,他许是心里难受。小子们凑在一起,又是打布库,一来二去就打出火气也不奇怪。管着太子教养是应当的,可也不要管的太细。” “……孙儿就是想,当年我和哥哥弟弟们也没有这么打过,怎么到了他这,居然给兄长打的满脸血。”康熙叹气,他现在才算是理解,为什么太皇太后不赞同给大阿哥早早封爵。 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福全从来没和你打过,你要打布库他都找借口让开。常宁总是惦记着逗隆禧,小时候不都是哈哈珠子和谙达陪着你。” 君臣名分早定,康熙的兄弟和保清、保成哥俩完全是两回事。早早封爵,还有索额图和明珠在里头裹乱,天知道会怎么样。 康熙揉揉额头:“他们小时候总怕他们养不大,等养大了才发现,操心的日子还在后头。” 延禧宫里,惠妃正搂着儿子大哭:“我可怜的儿子,凭什么他打了人,皇上连句斥责都没有!你就不是皇子么,我可怜的儿子。” 听的胤禔实在是哭笑不得,他屏退左右,在惠妃耳边说了几句话。惠妃不哭了,她拿帕子拭泪,和胤禔的目光对视,她佯装“狠狠”的点了点儿子的脑袋,嘴角露出些笑意。 她儿子没吃亏她就不哭了。 毓庆宫里,胤礽将侍候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扑倒床上,委委屈屈的想哭。他揉揉自己的肚子和肋骨那里,估计都青了。可是汗阿玛只关心大阿哥,对他半点嘘寒问暖都没有不说,还用那种眼神看他。 汗阿玛怀疑我是故意的,太子趴在床上,他打了胤禔,可胤禔也还手了。大阿哥的拳头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打的胤礽可疼,然后胤礽才没发现自己扳指砸裂了,一气之下朝胤禔的脸砸了过去。 太子蹬着床铺,可汗阿玛就看见了大阿哥的脸受伤,却不关心自己是不是也挨了打。委屈透了! 过年的时候,胤禔还带着帽子,大家有致一同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结果搞得康熙更满心爱怜,他心疼太子不假,可是也没有将其他儿子、特别是长子当成草芥。 他希望他们兄弟和睦,携手同心,不是希望看着太子将其他兄弟不当人看。不过,看胤禔和胤礽站在一起说话,似乎也无甚芥蒂,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等过了年,二月末选秀,到了三月初的时候,胤禔也摘了帽子,果然没留下什么伤疤。季兰对此评价:“看来可以体面成婚喽。否则让新娘子看见头上有疤,万一嫌弃你怎么办!” “啧,我才不在乎呢。”胤禔道:“我的福晋一定不会那么肤浅。” 三月中旬,康熙皇帝下旨,将吏部尚书科尔坤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指给大阿哥为福晋,五月二十六成婚。令礼部侍郎阿拉木为赞礼大臣,陪同科尔坤来到乾清门东阶下。 阿拉木宣旨:“今以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之女作配与皇长子胤禔为福晋。” 科尔坤喜气洋洋的领旨谢恩,阿拉木和同僚都来恭喜,明珠在旁边也是一脸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5 章 关于皇长子的婚礼,内务去年就准备好了一应服装、器物, 人员等等, 按照流程, 皇帝下旨之后, 内务府就派人护送秀女回家, 然后有精奇嬷嬷负责照料秀女。 此刻开始, 准皇子福晋就不能轻易见到外人了,包括自己的阿玛、兄弟在内的男人,自然更不能见。从这天开始,准新娘只在成婚当天露面即可。 同病相怜, 整个婚礼胤禔也只需要露面两次:小定礼的时候作为准女婿去拜见福晋的父母, 然后就是结婚当天作为新郎官出席。 皇长子面见福晋父母,还有下定的日子,都要选吉日。这是康熙对钦天监叮嘱过的,说这是皇子中第一份婚礼,一定要选好日子。 乾东头所里, 胤禔陷入了无休止的道贺回礼,穿衣服换衣服试衣服的过程中来。见福晋父母要穿金黄色蟒袍,成婚要穿正红色吉服, 还要做新的靴子。 最后陈嬷嬷一看, 又道:“阿哥爷长大成人了, 这身量也见长,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起换了。” 胤禔叹口气, 再次站好, 让针线上人和内务府织造处的人量体裁衣,然后继续试衣服、换衣服,他实在无聊,就问道:“吉和,你妹妹们最近如何?还好么。” “回阿哥话,奴才妹子们都还好,阿玛和额娘……也还好。”吉和笑道:“旗下佐领常去关怀,好歹是安全了。” “那就好,也别着急,咱们旗下的女孩子不愁嫁,说不定日后得贵婿呢。” “都承阿哥的吉言。” 当时敬事房分来两个宫女,后来又送来两个,四个宫女中,偏偏只有捅娄子的吉和得了大阿哥的青眼,另外三个也没少在言语上挤兑她。 什么“您多厉害啊,都凑到爷们身边伺候了。”“您可小心点,日后福晋进门,您可怎么办哟。”诸如此类,酸里酸气。 吉和不把她们放在眼里,阿哥让她守夜她就守夜,问她京里旗人怎么过日子她就回答。阿哥救了她全家,吉和满心都是报答,谁和那帮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一样,还想着什么下三路的事儿。 胤禔也看出来了,吉和对他真是全心全意的报恩,他不打算挟恩图报,但是身边有这么个人实在放心。就连陈嬷嬷如今都将胤禔身边一些事情交给吉和,还私下和胤禔说,若是将来吉和跟着开府,做管事嬷嬷也正好。 宫中宫女太监都是内务府派来,派来之后就归主人所有,除非主人下令,否则他们一辈子也就这一个主子。胤禔也是慢慢才了解到,就像自己在遵化偷偷出去跑马,康熙惩罚自己的哈哈珠子和太监一样。 如果这宫里的哪位主子犯了滔天大错,那么这个人的奴才必然也得陪绑,甚至赔命。在这种情况下,等闲没人敢玩什么背叛,做个忠仆就算死,还能落个全尸。 要是背主,在如今的环境,这个人就是人人唾弃的人渣,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奴仆和良籍普通平民不同,后者是具有独立社会属性的人,前者是主家的附属品。 或许康熙对辛者库有看法也是因为这个,普通包衣是良籍,他们只为皇室服务。而辛者库相对而言就没这么“良”,对于康熙这种完美主义而言,难免就有点那个啥。 想起这些就容易想起小八,这倒霉孩子的未来,现在其实还看不出什么,挺好的孩子,惠妃也喜欢他。至于将来,还有十几年的时光,还是不自寻烦恼了。 胤禔这边筹备婚礼胡思乱想,乾清宫中康熙正照例让太子在身边看他处理朝政,父子俩也说点私房话。 “徐元梦的事情,也是朕没有好好考察。朕已经下旨让汤斌、尹泰他们回来,还有张英,这都是有本事,又有才华的大臣,并不迂腐。”康熙笑道:“叫他们继续做你的老师,阿玛也能放心些。” 起码能最大程度上减轻索额图可能给太子带来的不良影响,让太子往未来的圣明天子那个方向发展。康熙看着爱子,温言问道:“你看如何?” “都听汗阿玛的。”胤礽也知道这几个都是有学问、有名望的朝臣,他道:“汗阿玛都是为了儿子好。至于徐元梦,他不只是太子詹事,也是汗阿玛的日讲官,辜负圣恩至此,并不值得汗阿玛劳心。” 这就是胤礽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自己的詹事同时也是朝廷官员,是归皇上管的。要怎么处置他们也是汗阿玛做主,他不应该过问,所以他觉得大阿哥也多余去插嘴。 归根结底,胤礽觉得詹事府并不是他的自己人,如果真的论起来,他的“自己人”除了索额图和赫舍里家的人之外,大约只有他的太监和哈哈珠子。 胤礽如今也有危机感,他也不小了,每日在康熙身边,论起对朝廷体制的了解,他还在胤禔之上。他知道早晚大阿哥要分府出宫,那么以汗阿玛对他的看重,必然会给他分配佐领,去做旗主。 在这个时候,对于旗人来说,除了作为天下共主的皇上之外,最需要兢兢业业效忠的绝不是皇太子这个二把手,而是本旗旗主。 将来大阿哥手下会有大把人等着他挑拣选用,更别说在宫外还能另寻名士—这对胤禔来说肯定不难,他有个好舅舅、好表哥呢。 而皇太子在宫中,要继续面对“我的人不是我的人、实际上是皇上的人”的情况,这就尴尬了。 胤礽目前,还只将目光放在大阿哥身上,他并没有意识到,除了他的大哥,他更大的危机已经慢慢凸显,在未来会让他悚然不安。 因为将来出宫分府的可不止一个大阿哥,截止到目前,也就是康熙二十六年四月初,康熙膝下的阿哥,已经序齿到皇十三子,就是庶妃章佳氏所出的胤祥。 康熙这一年才三十四岁,有道是长孙么儿心头肉,太子糟心的日子还在后头。 目前并无察觉的胤礽神游四海,想到之前格尔芬偷偷说的“若是太子爷您也早早成婚就好了,只有娶妻才算长大成人,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婚,汗阿玛会不会叫他早成亲……胤礽想到。 皇帝却和太子的想法不同。 康熙沉默半晌对胤礽道:“你这样想也对,却也不对。徐元梦是朕的日讲官,也是太子詹事,可如果你觉得朕处罚过重,哪怕他是普通大臣,你也当及时劝谏。朕并非不听劝之人,何况你是太子。” 太子是要负责任的,不能说一切任由皇帝做决定,你自己半点看法主意也没有。康熙还打算这两年找个机会让太子来监国锻炼一下能力,如今看来,这个决定对太子来说,是不是太早了? 胤礽马上道:“儿子明白,是我想左了,以后儿子一定知无不言。” “这就对了。你每日要读书、要练骑射,朕不是让你每日都盯着朝上。” 康熙道:“如大阿哥,他看见了徐元梦在乾清门下跪哭不妥当,于是来禀告此事,这是他的孝道。你是太子,应当更高屋建瓴,倘若觉得什么事情不明白、不妥当,认为应当告诉朕,那就要说。” 胤礽用力点头,他明白汗阿玛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儿子了,他已经以家国天下为己任。没错,他是太子啊,整日盯着汗阿玛是不是更宠爱其他兄弟是不对的,他应当关注更有意义的事情。 四月十六是吉日,胤禔带着内大臣、散秩大臣,侍卫、护军,数百号人随行,浩浩荡荡前往科尔坤家。去科尔坤家“让岳父岳母并大小舅子拜自己。” 没错,按照礼制,福晋之父将带全家男子迎皇子于门外,皇子被引入正堂,拜福晋之父,然后福晋之父答三拜,对福晋之母也是如此。 拜过之后,这个小定礼就结束了,胤禔再被内大臣护送回宫,福晋之父继续带着全家男子在门口恭送皇子。 总而言之,女儿联姻皇室的话,岳父舅子们是没机会考教毛脚姑爷的,更不能挑剔,乖乖的恭敬礼送就行了。 科尔坤自然是满心欢喜,这回亲眼看见胤禔样貌人品的科尔坤夫人却更不放心了,单从仪表来看,大阿哥无可挑剔。可是这样气派的少年,又是皇子,身边若是莺莺燕燕也不奇怪。 夫人满心担忧,还是对女儿说道:“道琴啊,你听额娘说,咱们一族都没有过联姻帝室的前例,你是头一个。要不是你阿玛得了皇上的青眼,咱们家这样的家世最多联姻宗室,这你也是知道的。” 伊尔根觉罗氏,也就是名叫道琴的少女点点头:“额娘,这些女儿都知道。” “你一向懂事,额娘也放心,只是皇子不比旁人。”夫人就道:“你要出嫁了,额娘和你说私房话也无须避讳,像你阿玛、你哥哥身边也有妾侍,通房丫头,可那是奴婢,一辈子不能翻天。” “但皇家不一样,过去养在大阿哥生母惠娘娘宫中的八阿哥,生母不也出自辛者库包衣吗?只要得了主子的青眼,又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天底下再高贵的人家也贵不过皇家,所以,不管是什么出身的女人,在皇子皇孙眼中都是一样的。” 夫人叹道:“额娘并不是吓唬你,更不是让你动什么别的心思。大阿哥是长子,虽然不比太子,可也很得皇上看重。你嫁过去只管抓住阿哥就是了,阿哥若是有别的女人,你并不必挂心。” “你是皇上指婚的正福晋,就这一条,就够了。”夫人最后道:“加上你阿玛和明相的交情,你的日子一定能过好。” 道琴对自己的新婚生活还是有憧憬的,她说起来比胤禔小一岁,实际上却生在康熙十二年的十二月十八。严格来说,快比胤禔小上两岁了。 勉强虚岁十五的少女,又要嫁给自己曾经见过的皇子,她心中难免会觉得“是不是天定缘分?”否则怎么那么巧,自己幼时和他几次撞见。 但被额娘这么一说,她忽然有些害怕,宫中生活会不会很可怕?夫妻关系、婆媳关系,自己万一有什么事情做错了。道琴这才想到,她要嫁的还是长子,那么她是长媳…… 小姑娘心理压力骤然增加。 小定之后就是纳彩,就是正式下聘,这也意味着准福晋的身份彻底砸实了,不能变了。这个不用胤禔出面,由内务府总管大臣噶禄和总管太监顾问行出面,带着人去福晋家中操办。 下聘这一天是要在福晋家摆酒的,这都是由内务府出面负责,按照过去的惯例,在京宗室、觉罗、满洲世爵二品以上的官员与侍卫,八旗二品以上命妇都要出席皇子福晋家的纳彩宴。 很自然的,明珠要来,这是他亲外甥要娶媳妇。而索额图,他老人家捏着鼻子也得出席,他原本想找借口说自己当值没空,可皇帝额外提醒他“别忘了去科尔坤家讨杯喜酒喝。” 康熙发话,索额图怎么也得出席,可是他小心翼翼的,心道自己简直是一只白羊落入虎口。瞧瞧、瞧瞧,这都是明珠一党啊! 索额图心中略有不安,最后决定挨着裕亲王寻了个位置,索额图对福全还是夸皇太子“太子爷常惦记着您呢。”“太子爷常说,这些年裕亲王恭谨自守,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为皇上分忧,您辛苦了。” 福全苦笑,只好连连道:“不敢、不敢,本王不过听命而已。”他本不善言辞,索额图这么围着他,明珠也看了过来,宗室大臣眼神有意无意都往这看,福全浑身不自在。 “哟,索相啊,您这是干嘛呢!”一个特别不着调的声音响起:“不知道还以为今儿是我二哥家里办喜事呢!你给科尔坤尚书道贺没有啊!” 说话的是捏着酒杯,一看就已经有些喝高了的恭亲王常宁,常宁可不惯着索额图,晃晃悠悠,一脸酒气的凑到索额图边上:“我和你说话呢?怎么,索额图,索相,你瞧不起我啊!” “这是怎么说的,老臣怎么敢,五爷说笑了,说笑了。”索额图对着这么个不讲理的酒鬼也没法子,只好连连拱手,又和科尔坤道喜,最后被礼部侍郎阿拉木引导坐在了明珠对面…… 福全这才松口气,也将弟弟拉到身边:“你安稳点。” “哎呀我知道。”常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放心罢二哥,我没醉。”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醉了,福全摇头。 升平署还派来了伶人乐工助兴,除了最初那一点小小的不和谐之外,整个纳彩宴算是宾主尽欢。最后大家在阶下望宫阙行三跪九叩礼,科尔坤送男宾,夫人在内室送女宾。 这一天下来,纳彩才算完事,他们家也就不必折腾了,直到五月二十五家中送福晋妆奁入乾东头所。然后就等着成婚当日,白天大阿哥会行迎娶礼,但是福晋的仪仗在吉时出发入宫。 这就还有一个月的功夫,科尔坤宅邸中的众人,和宫中头所里的大阿哥不约而同的舒口气,可算能歇歇喽。 胤禔道:“结婚太麻烦,我这辈子一定就娶这么一回媳妇……太累了。” “大哥,人家结婚高兴都来不及,就算累心里也是甜的。”胤祺扭头看着他:“你怎么这样说啊。” “……好小子,等你自己成婚的时候,我看你怎么说!” 胤祺一身短打,正在箭亭和胤禔摔角,说穿了就是找大阿哥陪自己玩。好一会胤祺突然问:“富尔祜伦回来吗?” “恐怕不会。”胤禔笑笑,捋了一把小五的头发,笑道:“富尔祜伦送礼过来,毕竟孝期未过……我估摸着,等明年出孝之后,他会回来和你一起上课。” “我很惦记他。”胤祺摆弄自己的辫梢:“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他了。” 胤祺如此感慨,胤禔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在胤祺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到处跑了。仔细对比一下,从老三开始,皇子们近乎圈养,而胤禔是粗放式散养的……戏谑的说他是“野小子”也不为过。 唉,这些倒霉孩子,好时候过去喽。随着皇子们逐渐增多,他们的生活也愈发规矩起来,像胤禔这样近乎自由的到处跑已经没机会了。 而且康熙现在如果有什么零散的差事,很自然的会选择长子跑腿,他不会用小儿子们。胤禔拍拍弟弟的肩膀,没再说话。 实际上,胤禔这场婚事并非影响他自己,更不是目前年纪不大的几个弟弟,最受触动的还是后宫的一溜女人。清宫规矩,后宫妃嫔会在晚膳前,前往养心殿燕喜堂,等太监给皇上送绿头牌。 皇帝如果想和谁吃顿饭,聊聊天,然后共赴生命的大和谐,他就翻谁的牌子。被翻牌子的妃嫔就留下,没有被翻牌子的妃嫔就各自散了回宫。 四妃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可胤禔是皇长子,眼看着要成婚了。众人聚在一起并不在意翻牌子,反而都恭喜惠妃,“姐姐眼看着要享儿孙福了。”“是啊,有儿媳妇伺候喽!”“眼瞅着就能抱孙了。”云云。 惠妃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瞧你们说的,便如荣妃你,那三阿哥不也眼看着就长成了,到时候你不也是儿媳在侧,孙儿们满地跑?” 看着惠妃的样子,宜妃也陷入沉思,过去康熙宠爱谁,她还酸一下。如今看来还酸什么呀,儿子好才是真的好,儿子平安长成,才是自己后半辈子的平安! 至于皇帝,他爱宠谁宠谁,能让老五、老九,小十一将来有个好前程,横竖也没有坏处啊。 这个念头不止她一个人升起,看着惠妃,大家突然醍醐灌顶,有儿子的决定好好养儿子,没儿子的就琢磨着如何生儿子。 乾清宫中的康熙打了个喷嚏,他看着绿头牌道:“朕今儿就不见她们了,明儿你记着去曹家传旨,热孝已过,叫曹寅入宫,朕有话问他。” 梁九功捧着托盘道:“嗻,奴才记下了,明儿叫曹寅入宫。” 阿拉木被调走,自己又要准备成婚的事情,胤禔就成了失学少年。他如今每天就和老五一起熟练三语教学,外加练武,然后就随便翻书看。 这天他跑去武英殿看新书,出门的时候就碰上了曹寅,算算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了,胤禔挥手:“子清侍卫!” “大阿哥,还没恭喜阿哥,祝阿哥和福晋百年好合。”曹寅看着清瘦不少,状态还不错。 “是汗阿玛要见你?”胤禔让开:“那我不耽误子清大人了,你快去罢。顾先生他们都很惦记你,若是有空,子清侍卫也别忘了去渌水亭走走。” 曹寅微微欠身,往乾清宫去了。等胤禔回到头所,还没到晚上就听秦吉了带回一个消息,康熙做主,将他另外一个乳母文氏的女儿,如今在太皇太后跟前做掌事宫女的李氏指给了曹寅为续弦,等孝期结束就完婚。 这李掌事还有个哥哥,正在广东做知府,名叫李煦。 胤禔再次咂舌,康熙要是对谁好,真是不打折扣的替这个人着想。他不想曹寅过继,就给他指了有来历、有身份,门当户对、不好糊弄的女子为妻。 但大阿哥不知道,康熙实际上还在乾清宫生闷气,因为曹寅接受了指婚,却还是道“思来想去,还是过继为好,哪怕日后我有了孩子,再让曹顺回归曹荃膝下就是了。” 康熙觉得自己白操心了,气的不想说话。 曹寅叹气:“家里总要抹平,这几年一起过日子,不好弄得太僵。皇上好意臣心领,可家里的事情,不是圣旨一下就真的毫无芥蒂。” “随你便,反正我给你挑了媳妇,你过了孝期娶回去就是了。”康熙道:“你乐意过继就过继,等你有了孩子,自然有朕做主。” 胤禔在阿哥所闹心,随着婚期的降临,他越来越有点……恐惧。不知道是不是婚前恐惧症,可这大清朝也没人能当心理医生啊。 大阿哥烦的想撞墙,这话他不能和惠妃说,那会把她给吓坏了。也不能和康熙说,皇帝说不定觉得自己有毛病,本来可以说容若远在墨尔根。至于明珠舅舅? 呵呵,他只会满脸笑容、欢欣雀跃的兴奋于外甥和死党的联姻。 胤禔最近寻了个好地方,跑到御花园的角落里读书,安静,消停,没人烦他。而且皇子在这里,太监在外围,一般人都会避开。 也有人会顶风而上,除了皇子们,又不是皇帝,自然就是太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6 章 胤礽也不说话, 叫太监拿了个垫子坐在胤禔身边, 俩人一样的姿势, 托着腮帮子看世界。 “我给你备了份礼物。”胤礽先开腔了, 他觉得自己该拿出点皇太子的风度, “蒙古进贡的好马, 还有蒙古刀, 还有玉器。也不知道送的对不对……反正其他的自然是毓庆宫总管操心。” 胤禔看着胤礽,他们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有十年了, 他太知道这位皇太子的为人。如果胤礽觉得理亏,他就在物质和态度上表达歉意,但是指望他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小时候他还会生硬的安慰人, 现在彻底不会了,胤禔撑着脸, 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回忆那个一起吃点心的二阿哥, 似乎有点想不起来了。 胤礽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扭头道:“我送你贺礼,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这不年不节的,总不能让我给太子爷二跪六叩吧。”胤禔不阴不阳的语气, “谢谢皇太子还记得我要成婚了,不假装看不着我了?” 胤礽刷一下站起来,气哼哼的就走了。秦吉了看他走了, 才一溜烟跑过来:“爷, 太子这, 不打紧吧?” “不管他。”胤禔摇摇头, 继续放空看风景。 却听秦吉了道:“最近太子爷也常去看几个阿哥,听说和三阿哥一起射箭,和四阿哥一起论书,还要和五阿哥摔跤,但五阿哥跑了。八阿哥还被太子说字写得不好,要好好学。” “哦?”胤禔这会真好奇了,“还有什么,说说。”他说着起身,秦吉了紧跟着他。 “还有,最近几家铁帽子王家的阿哥也入宫读书,如康王家的巴尔图阿哥,简王家的雅尔江阿阿哥,太子还去了他们那边。” “他说什么了?”胤禔饶有兴致的问,他并不紧张,他只是隐约的摸到了一点胤礽思路的脉络。 秦吉了也觉得奇怪:“太子最近再忙也要去过问一下几位王府阿哥的学业……呃,非常关心。” 胤禔乐不可支,胤礽啊,这是想明白自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未来掌门人,所以要负起责任来吗? 可是,康熙本人尚未到不惑之年,你就是负责任,也只能过问学业,人家王府阿哥还未必领情。其他的,人家为什么放着皇帝不去巴结,要应付你这位太子。 太子的思路是怎么跑偏的呢?或许是索额图,也可能是康熙,毕竟他这个年纪,再聪明也受限于阅历和环境,有时候发生理解错误简直太正常了。 对于一个太子来说,在“储君身份”和“皇帝臣子”之间寻求一个合适的、可以平衡的自我定位原本就很难,因为他面对臣子是“君”,但面对君父却又是“臣”。 这种矛盾的身份冲突,加上权力对双方的吸引,以及储君对天子御座主动或被动的“觊觎”,皇储们连续翻车简直不能更正常。 “朕听说,你最近就到处闲逛?” 养心殿中,康熙翻看着胤禔的窗课本子,接着道:“这都是札记,你怎么就不写诗呢?朕看胤祉、胤禛都学着写七言了,好坏不论,总要写写看。” “回汗阿玛,儿子实在不擅长这个,朝廷里会写诗那位在墨尔根呢。”胤禔摊手,“我觉得,大概是儿子比较粗糙?糙人不会写诗多正常啊。” 胤禔从小就是这样,干什么都是理直气壮,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能坦荡的给出一个理由。而且都是讲道理的理由,并不是文过饰非,当然也不是粗鄙不文,康熙还是很喜欢他这个劲儿的。 大约是依然保持着一种质朴的心态,康熙总觉得在这个长子的眼中,这世上的人只要不是太奇葩,几乎都能好好相处。 皇帝突然很担心,将来出宫开府,这孩子会不会在旗下受人欺负?毕竟旗主不比宫中奴才,不是一句话就能从斥退黜落的……看来也不能让他太早出宫,年少开府受旗主的气反而不美。 “阿拉木如今在礼部,朕要用他,你身边也不能没个老师。”康熙沉吟半刻:“朕就让戴梓做你的老师罢。” 胤禔眼睛睁大了,戴梓还没被诬告么?他小心问道:“汗阿玛,戴梓不是在帮朝廷造炮……这合适吗?” “嗯,造炮有兵部,南怀仁呢,朕让他加紧。”康熙道:“戴梓是个有学问的人,等你婚后入朝当差,他做你的侍读学士,倒也相宜。” 胤禔安静点头,他敏锐的发现在他忙着结婚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悄无声息出现又湮灭的事情。 戴梓这段日子也是过得很艰难,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召到皇帝面前,然后被张献忠的养子陈弘勋攻击成“私通东洋”“与朱舜水等互通书信”云云。 他与朱舜水那一批人都是浙江人不假,可戴梓要比朱舜水小四十九岁,挨的上吗? 陈弘勋居然还拿出了书信,说这都是证据,戴梓都傻眼了,那信上的落款的确是他的笔迹……戴大人瘫坐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臣的确不知道啊!”戴梓疯狂否认:“而且,臣的落款笔记,翰林院能找到,南书房也有,这这……” 康熙却并不着急,他只是问:“你和南怀仁一起制炮的时候,是不是也在那里写过东西,特别是写过自己的名字?” “……应该是?”戴梓的脑子里几乎都是浆糊:“臣记得,似乎有过。” 鄂伦岱这个人虽然性格糟糕,脾气不好,但他不是没本事的人。 相反,这位勋戚出身的侍卫大爷,干起活儿来,还是蛮精细的。他给康熙带来的证据显示,戴梓的确在南怀仁那里写过东西,以如今糊裱字画的一些手段,弄出这么几封书信并不难。 其实,私通外国这种罪名,杀头都是轻的。但康熙沉吟良久,想起了之前胤禔对他说“陈弘勋常去南怀仁那里”,另外康熙想起了陈梦雷。 陈梦雷和李光地之间的是非曲直成了无头公案,因为陈梦雷最后也不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没有投敌,所以他被流放了。 但戴梓如今的情况,南怀仁和陈弘勋原本就很有诬告之嫌,一个或许是妒忌戴梓受到了皇帝的奖赏,而陈弘勋是个破落户,政治流氓一样的东西。 皇帝左思右想,出于证据可疑,首告更可疑的理由,让戴梓暂时待罪在家,离开南书房,等待下一步处理结果。 而在鄂伦岱和宫中造办处的努力下,发现这几封信的确是仿造的,之所以那么真,是因为通过裱糊手段,让仿制、摹写的书信显得和真的一样。 陈弘勋在内务府慎刑司监狱自杀,这背后究竟和南怀仁有什么关系,也没法查下去了。康熙还是念着汤若望、南怀仁两代人为皇室兢兢业业的服务,最后决定暂时不追究。 而大概率被诬陷的戴梓,最近也不好回到兵部或者南书房了,但康熙觉得让他浪费才华在家赋闲也不好。正好胤禔也要成婚,阿拉木又去做了礼部侍郎,得了,就让戴梓陪着皇长子读书好了! 就这样,胤禔迎来了自己的新任侍读学士,不想这有引起一阵反响。毕竟戴梓进过南书房,索额图的担心一时之间升到了顶点,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事不比寻常,索额图反而没有和皇太子嘀咕,而是密切关注。关注之后,作为在朝廷上混了许多年的老资格,索额图也意识到了,戴梓或许是牵涉进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当中,被从南书房踢了出来。 索三老爷松了口气,这样他就安心了,不过是个弃子,不要紧的。 许是经过这一番惊吓挫折,戴梓做胤禔的侍读学士之后,反而病了一场。胤禔特地派苏鲁为代表,带着全都去戴家探望一番,送了药品和补品,还替他转述“学士年未至不惑,还请多保重,日后为朝廷效力。” 戴梓对胤禔没啥印象,但是明珠和成德这两个人,他是知道的,而且印象不错。何况胤禔在要成婚的当口派人探病,态度又诚挚,戴梓对这位才见过一面的大阿哥也颇有好感。 胤禔这会一边忙着派人探望自己的侍读学士,一边哈哈珠子们也贺他成婚,自家弟弟们又闹着说要私下贺一贺大哥成家立业。内务府那边,有噶禄看着,更是不打折扣的进行最后的婚礼筹备。 头所又进了些太监宫女,这都是预备着福晋进门之后的人手,胤禔瞧了一眼,叫全都和秦吉了挑两个做徒弟。“你们在宫中也该收个徒弟,日后开府也好顺手。” 胤禔自己身边也多了个小太监,长相端正干净,才十一岁,名叫赵顽,顽石的顽。 站在皇子跟前,这个小赵太监显得并不谄媚,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道:“阿哥叫奴才石头就行,奴才进内务府受教导,师父说主子怎么叫奴才都成。” 后来胤禔才知道,这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结果家道败落,他父亲被同乡坑害死了,赵顽没法子才卖身做了太监。他小时候还读过书,能从头到尾背下琵琶行,字也写的不错。 “……你先熟悉熟悉头所的环境,跟在我身边,以后再看让你做什么。”胤禔微叹:“去罢。” 五月二十五,科尔坤家大队人马在内务府的引导下,将福晋的妆奁送到了头所。胤禔看着满屋挂红,明天他就要结婚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7 章 胤禔穿上蟒袍、补服, 头所里有头有脸的奴才都跑来贺喜, 顺便帮他瞧瞧衣服穿得如何。 陈嬷嬷一脸笑容, 叮嘱道:“阿哥一会给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行礼,还得去给惠妃娘娘行礼,您千万别着急,就这么一遭。” 在结婚这天, 胤禔突然顿悟了一个道理,所谓“礼”,就是让你做个磕头虫。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帝,反正免不了的,从乾清宫到慈宁宫、宁寿宫,然后是延禧宫,胤禔要去给长辈行礼。 这一套流程完毕, 时间也快到中午了, 在胤禔做磕头虫的时候, 内务府总管大臣已经带着百十来号人马, 和护军参领带着的护军一起前往福晋家中。 而从科尔坤家到皇宫的这条道,会有步军统领衙门提前清道, 避免有人围观堵塞造成种种问题。 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妻子,也会带着内务府管领家的妻子数人担任侍从女官, 一部分跟着去科尔坤家中, 另一部分在聂格里氏太太的率领下来到头所。 聂格里氏看见胤禔成婚, 和看见自己儿子长大成人差不多, 甚至更激动。这是她和她全家的功勋,帮皇上护持大了皇长子。 “嬷嬷,这里头的事情就劳您操心,我还得上外头迎迎宗室长辈。”今儿天气不错,胤禔穿着全套袍褂满脸淌汗。 聂格里氏道:“快给阿哥准备个毛巾!阿哥放心,尽管忙你的去,大喜的日子也别着急,千万稳住了喽。” 到了吉时,科尔坤家那边才送福晋出阁上轿子,往宫中来了。一路上浩浩荡荡,仪仗直到头所门前才撤下。于此 “阿哥,福晋的喜轿到了!” 赞礼命妇聂格里氏太太站在旁边,和噶禄大人一起,指导皇长子站在喜轿前不远处,用弓箭虚射三次,此举名为“射煞”。 男子们退出,包括护送福晋入宫的科尔坤和儿子那日松、索伦图都去景运门外的箭亭赴宴。能留在皇子居所中喝喜酒的,只有宗室福晋和二品以上京官的命妇们,还有就是福晋的母亲和嫂子等亲族女眷。 等新娘跨过火盆,被扶着进入头所新房中,胤禔也被安排着和福晋坐在一起,用一支箭挑起了新娘的盖头。然后赞礼命妇将两个人的袍子系在一起,行合卺礼。 就是两个人拿着一个瓢的一半,将瓢中美酒一饮而尽,象征着日后夫妻一体。 与此同时,房外响起了歌声,这是从内廷侍卫里选出的结发夫妻们,在萨满的带领下给阿哥、福晋唱《阿察布密歌》,以示美好的祝愿。 “吉祥的日子,宴席开始了; 欢快的日子,媳妇进门了; 杀掉圈中的肥猪,洒酒供奉诸神。为新婚夫妇,望神明多多保佑; 愿夫妻幸福,白头到老,六十岁无病,七十岁将老,八十岁子孙满堂,九十岁须发斑白,至百岁无灾。对长辈尽孝道,对兄弟要互敬互爱,对孩子要善良。 愿日后生活富裕无忧,官运亨通,夫妻共享荣华富贵的生活!” 然后胤禔就看着赞礼夫人给福晋送饽饽,问道“生不生?” 他的福晋低声道:“生。”众人喝彩,又送上美酒和羊肉,让胤禔和福晋一人吃一口,这才算流程结束。 然后胤禔就被赞礼命妇拥簇者来到院中,宗室福晋有他的长辈,如裕王福晋、恭王福晋,都要他亲自来行礼打招呼。 “快瞧瞧,咱们大阿哥多俊呐,”裕王福晋笑道:“你媳妇我也见过,是个体面俊俏的好孩子,以后可要好好的在一块过日子。” “是,多谢伯母替我操心了。”胤禔亲手执壶:“二大娘,请您满饮此杯。我二大爷在箭亭呢,侄儿不能去,您还得替他喝一杯。” 过去在慈宁宫过年的时候,胤禔就这么叫裕王福晋,透着亲近。裕王福晋满脸笑容,喝一杯。然后又抓着恭王福晋:“你五婶也得喝!” “是是,请五婶满饮,也得替五叔喝一杯。” 纯王福晋和富尔祜伦因为纯王丧期未完而没有过来,近枝宗室就这么两位福晋需要胤禔亲自打招呼。其他的诰命自有赞礼命妇应酬。 升平署在箭亭和头所都准备了歌舞,伶人乐工使劲巴结,这场婚礼也是尽善尽美。 酒过三巡,福晋们凑在一起也有无数的话要说,胤禔使了个眼色,将酒壶交给了全都,自己借口更衣跑回了头所。 按照旧俗,新婚当天晚上,新娘子要独坐一晚,说是坐财。也就是说,新婚当天并不是洞房夜,胤禔溜到喜房门口,守在门口的精奇嬷嬷对他也是久闻大名,压根没敢拦着。 道琴盘腿坐在床上,其实这天晚上坐财,只是在喜房中。也没人看守,当然通常情况是没人进来的。所以新娘子想要歪一歪,让自己松快些,只要别弄太大动静,倒也没人知道。 现在她靠在隐囊上,歪着歪着已经要睡着了,然后她就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脚步声。她坐直,都没敢抬头,然后就听见一声轻笑。 一个少年在看着她笑,他有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脸上带着快乐的笑,问她:“格格,你要不要歇一会?”说着就帮她将隐囊抽出来,让她靠在上头,他自己也坐在了炕边。 道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全身不自在,让阿哥看见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懒惰?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好,不堪为皇子妻。 胤禔倒没注意,他正正自己的吉服冠,笑道:“格格还记得我吗?咱们过去见过的。” “记得。”道琴声音很轻:“还记得大爷在明相家的藏书阁里。” “我不喜欢人叫我大爷。” 胤禔下意识反驳道,话出口才觉得太生硬了,女孩的脸通红。他马上解释:“不是说讨厌你这么叫,我是说,这么一叫像是喊前门大街卖糖葫芦的。你见过他们买东西吗?大爷,给来个糖葫芦!” 道琴噗的一笑,然后她道:“那要怎么称呼阿哥呢?既然不好叫大爷,那就阿哥爷?” “咱俩是夫妻啦,你非得叫爷干什么?”胤禔更往炕里头蹭了蹭:“这样吧,你就叫我阿哥,我叫你格格。”等以后俩人不这么生疏,那就爱怎么叫怎么叫。 “诶,不过你叫什么名字?我听人说,如今京中旗人大臣家也兴给女儿取字。科尔坤尚书为你取字了吗?” 道琴点头道:“我叫道琴,阿玛给取字,善之。” “道琴,满语是孝悌的意思,对不对?”胤禔笑着说:“善之,这也是好字。格格,你的名字真好。” 他笑道:“之前我听索伦图说过,你喜欢画画?我叫人去翰林院画馆要来了全套的颜料。等这几天忙完了,你不妨打开瞧瞧,看看哪些用的上。” 女孩子不说话,胤禔奇怪的偏头看,他新媳妇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色,一眼看过去美极了。胤禔的脸也红了,他支吾几句“你歇着,有我在不要紧,没人敢进来”云云,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留下道琴靠在隐囊上,偷偷笑起来,看上去她的宫中生活不会很难过。她的丈夫,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一直到宫门下钥,喜宴才算结束,然后各回各家。对于宫中正经长辈来说,就等着明儿小夫妻给请安了。这其中最紧张的是惠妃,将要给儿媳的礼物再三看过,左右掂量,折腾到半夜才睡下。 道琴第二天清早被人叫起来,收拾一下,换好衣服,然后来到正房和胤禔一起吃早点。 “你喜欢哪种口味,可以叮嘱膳房叫他们多做些,”胤禔指着一桌子早点:“今早我让他们各式都预备下,你先凑合吃。” 道琴看着满桌子各式各样的早点,笑道:“多谢阿哥。” 这绝对不是凑合吃,平素胤禔不太差遣膳房,他吃东西不要那么多花样,味道差不多就成。膳房呢,如今寻了机会,当然可着劲儿巴结刚进门的福晋。咸甜酸辣都是全挂子本事做出来的,不招眼,但这味儿可是实打实的。 道琴也是寻常口味,没什么特殊偏好,这顿早点让她吃的舒服。吃过早点,小夫妻两个穿戴好朝服,头所门口,赞礼大臣阿拉木已经等在这里了。 赞礼大臣开道,皇子偕福晋乘與来到月华门外,康熙已经在乾清宫中,等待着长子偕新妇行礼。先是皇帝这里,因为宫中并无皇后,胤禔直接带着新媳妇来到延禧宫给生母行礼。 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又要去慈宁宫,这会就是认亲了。 从皇太子到贵妃所出的十阿哥都在这里,胤禔带着道琴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行礼,然后兄弟们也彼此见礼。 胤禔在旁一一介绍,除皇太子外“这是三弟、四弟,五弟……这是小十,今年四岁。” “给大嫂请安!”胤打了个千,格外重申道:“大哥哥,我五岁啦,都能进书房读书了。” 胤禔笑道:“是,十阿哥也开始念书了,你大嫂特地给你预备了好砚台,快收下。” “小弟谢过兄长、嫂子!” 太皇太后很高兴,她上了年纪,中风之后虽然恢复的还算可以,但到底有些精力不济。今日是她最近一段时间状态最好的时候,她笑着给了新人赏赐。 “孙儿孙媳谢过太皇太后!” 皇太后也不落后,胤禔是在她眼前长起来的大孙子,如今太子还没成婚,也没那么多讲究顾忌。太后大手笔的送了赏赐礼物,胤禔带着道琴行礼:“孙儿带着媳妇谢太后。” 太子瞧着胤禔简直是满脸喜气,容光焕发,要知道他这位大哥从来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稳重样子,如今乐成这样,简直了…… 结婚真的这么好么?胤礽也略微憧憬起自己的婚事了,汗阿玛什么时候给他也挑个媳妇。 看着一家和乐,太后突然道:“要是老七媳妇和富尔祜伦在就好了。”她是皇太后,自然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太皇太后想起去了的小孙子,留下孤儿寡母也是担心。 胤禔就道:“等到这段时间过了,孙儿就叫富尔祜伦过来认亲,等七婶好些,我带着媳妇上门拜见七婶。您放心罢。” 其实这话该太子说,他说理所应当。可是偏偏他这会走神,更重要的是,今天大阿哥和大福晋才是主角,太后又是看见新人才想起来的,胤禔很自然的接了一句,所有人都没觉得不对。 除了双目微阖,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老太太心中微叹,论起为人的细微之处,胤礽真是不够看。这孩子喜欢体面俊俏的人,喜欢美丽的东西,读书骑射都很上进。而且论读书的本事,他的兄弟都不如他。 这些一部分是他天资好,一部分也是皇帝一点点宠出来的,是玄烨加在胤礽身上的东西。 胤礽的生长环境既复杂又单纯,他的存在天然代表着权力,但他也天然是皇帝最关注的儿子,需要什么东西从来不用自己开口,皇帝早早叫人给他预备好了。 所以,胤礽并不需要从细微处观察人,他看人都是讲究大略、要高屋建瓴。这其实没错,从书本上来说,皇太子就该这样。 然而,高楼溃于小孔蚁穴,英雄死于宵小之手,只看高处、不看脚下,最容易跌跟头。 论起来,胤禔在这一点上更像康熙,不太讲究吃穿、喜欢骑马射箭,但是也没放下读书。虽然胤禔年轻还没入朝,可看他对待弟弟们,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一个人如果年纪大了,这些外在可能是装出来的,但从小如此,就只能是天性。 老太后微微叹息,她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盼着祖先保佑,让这些小阿哥们都能好好的,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家务才好。不过,如今也不是太宗、福临那个时候,说不定是她老太太杞人忧天呢。 胤禔带着道琴回到头所,他们的婚礼在宫中的礼节就完成了,等着五天后回门,这场婚礼就宣告彻底完成。 “给福晋将头所的册子拿过来,还有宫中的行事历,还有叫嬷嬷、大宫女,太监都过来。” 胤禔回到头所就吩咐道,又对道琴说:“格格,头所这些人你先熟悉熟悉,我记得内务府也给你派了嬷嬷?那正好,你再挑个太监,挑几个宫女。” “阿哥,还有我从家里带来的奶嬷嬷和丫鬟,也让她们互相见一见罢。” “成,你安排罢。”胤禔笑道:“我去书房给你拿东西。”他的小福晋又有些脸红,胤禔心满意足的走了。这回他没跟着脸红,总算长了点出息。 来到书房,大阿哥没急着找东西,反而叫秦吉了进来,嘱咐道:“我不在头所的时候,你看着些福晋和她身边的人,尤其看看她们怎么对待吉和,知道吗?” 秦吉了一凛,跪下道:“爷放心,奴才知道了。” 胤禔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外头都传说吉和格外得他的青眼,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小福晋会怎么处理:是将吉和叫过去敲打、还是喊打喊杀,又或者是暗中做什么,还是全当没有这回事呢? 这到底不是自由恋爱,也基本没有相处过,胤禔对道琴的品性完全没有了解。 童年时的寥寥几面并不能代表什么,而胤禔也不觉得古代女人没自己的心思。比如当年的孝昭皇后,她对待皇后的位子,和康熙这个丈夫,完全出于工作的责任感。 并非感情,而是一点点感情和“职业道德”混在一起,这是孝昭皇后的准则。而古代,更久远之前的皇后们呢?儿子和丈夫,她们会如何选择?面对权力,她们会谨慎,还是欣喜若狂的攥在手里。 未必人人都能得出一个客观冷静的答案。毕竟人类这种东西是感性生物,所谓理性也只是在感性的驱动之下的“自以为”。 胤禔需要看看他的福晋是什么样人,然后决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如果没有大问题,那么他们可以做一对亲密夫妻的,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结婚这件事,胤禔在最初的“终于结束单身狗生活”的多巴胺分泌高峰过去之后,充斥在他脑海中的就是“如果有问题,早发现早处理”。 新婚生活很平静,胤禔算是得到了一个婚假,他每日和福晋一起画画,两个人还在头所摆上了箭垛子射箭玩。 胤禔还问了顾问行“福晋如何请安?”得到的回答是“福晋跟着惠妃娘娘即可。”总的来说,一切顺利,胤禔觉得很好,福晋也觉得很好。 唯一一个让道琴觉得美中不足的是,阿哥似乎并无与她圆房的意思,或者是觉得她年纪小?道琴调着颜料,悄悄看了一眼吉和,那也是个干瘪身材,而且也没觉得阿哥对她多宠爱,只是蛮信任她的。 她想起奶娘说的:“是不是叫她过来立规矩?您是头所的女主子,应当的。也免得她引诱阿哥。” 可是被道琴给拒绝了,吉和是大阿哥信任的人,她做什么要喊打喊杀摆威风,再说吉和对她也是恭敬勤谨,更重要的是,她也没发现吉和引诱大阿哥。 她慢慢觉得,在粗疏的表象之下,头所是个非常有节奏的地方。只是这个节奏都是大阿哥的步调,是按照他的心意来的。 但他的心意并不让人讨厌,道琴也觉得一切都很好,甚至惠妃娘娘那里,胤禔都替她打好了底子。 上次惠妃娘娘见到她,还在感慨“好孩子,胤禔脾气怪,你别和他计较。若是他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额娘!”也不知道他对惠娘娘说了什么。 头所一切安稳,小福晋虽然还没过十四岁生日,但看起来也是个有主意的靠谱人。胤禔的注意力就从小福晋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派遣法兰西科学院的数学家,和耶稣会的教士们来到清帝国,并且带来了路易十四给康熙的亲笔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8 章 洪若翰、李明、白晋、张诚、刘应, 这就是法国国王派来中国的传教士和数学家的名字。 因为他们属于无证入境,本着朴素的人道主义, 浙江巡抚金宏允许他们登岸,但同时咨文礼部, 询问是否应该让他们原路返回。 礼部很快将这个消息禀告给了康熙,而康熙考虑到钦天监南怀仁年事已高, 加之上一次戴梓的事情,他也急于想要有另外的西洋人过来:能够帮助他研究天文历算, 也可以分割一部分权力, 减轻一些影响。 于是皇帝下令,让这五个法国人尽快入京,康熙皇帝将在养心殿召见他们,并会对他们进行安置。 一般来说,回门将在婚礼之后五天或者九天,胤禔和道琴在婚后第五日返回了科尔坤家中。这次就没有那么多外人了, 比如内务府大臣或者赞礼大臣, 诰命夫人之类的。 科尔坤率领儿子们给大阿哥行礼, 而道琴前往内室, 和母亲、兄嫂说话。 “诸位不必多礼, 今日是福晋回门, 何必如此拘谨。再说, 这是府上, 太拘谨咱们就没法说话了。” 胤禔笑道:“我虽与岳父不常见面。不过同索伦图早就见过, 倒是没有见过舅兄和最小的兄弟, 是叫牧克?” 那日松是长子,早早入仕做了侍卫,不过早年都是蓝翎侍卫,上哪见皇子去。他是个老实人,闻言只是抱拳道:“给阿哥请安。奴才那日松只能报效皇恩,不敢轻忽王事。” 胤禔点点头,慰勉几句,看向了最小的那个孩子。 道琴最小的弟弟名叫牧克,才四岁,也穿着袍子规矩站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好奇的看过去,胤禔笑着招手,他踏踏地跑过去:“姐夫!”声音清脆极了。 仔细一看,那日松和索伦图长得都像科尔坤,唯独最小的牧克和道琴有些像。胤禔抱着他,结结实实的小男孩,沉的像个秤砣。胤禔笑着问他喜欢骑马拉弓还是读书,如今能拉几力弓了云云。 牧克口齿清晰:“我刚读过千字文,额娘教我对对子了。如今还在拉弓,我也不知道那是几力,反正很小,比二哥的弓小多了。” “好小子。”胤禔道:“汗阿玛说岳父教子甚严,还夸那日松国语弓马都好,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不敢,这也是受明相的熏陶影响。”科尔坤真是一门心思跟着明珠,此刻当着胤禔的面夸起了他心目中了不起的明相:“都是看明相如何教导成德公子,臣这才略有心得,略有心得而已。” 胤禔想笑,这要是让他养出一个像容若表哥的儿子,有他闹心的时候。 以为“有出息”的儿子那么好养吗?有出息就意味着有权力,有权力意味着翅膀硬,一个有权力、翅膀硬的儿子是不可能万事听父亲调遣的。 听科尔坤说了一耳朵的“明相语录”,胤禔到最后已经有些耐心殆尽了,他舅舅什么样他太知道了,不用科尔坤叨叨个没完。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这位吏部尚书真心是明珠铁杆,胤禔心想,这个尚书也是迟早要完。 吃过午饭,胤禔就拉着媳妇打道回府,两个人坐在车里各自出神。胤禔自然在想明珠和科尔坤,和他们俩什么时候,会被失去耐心的康熙削成光杆司令; 而小福晋想的更有趣,她故意侧脸,脸红红的在想方才额娘说的话。 科尔坤夫人抓着女儿问她过得如何,在听说过得不坏,阿哥体贴还细心、主动帮着协调婆媳关系,惠妃娘娘总觉得她吃了亏似的。 夫人从心里往外放心了,笑道:“咱们丫头就是有福气,日子还长着呢,阿哥帮你开了个好头,你也得惜福,多关心关心阿哥。尤其是,”夫人低声道,“早点生个孩子。” “不拘男女,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事,夫妻俩有了孩子,才是一家人。” “你想什么呢?”胤禔坐在车上最后想的百无聊赖,决定关心一下福晋。他一开口不要紧,给小福晋吓了一跳,险些撞到头。 胤禔也吓了一跳,赶紧搂着福晋问道:“撞到头没有?磕着没有?你怎么了,吓我一跳。” “没有。”小福晋被大阿哥这样搂在怀里,还仔细摸看她的头发,脸红的能煎鸡蛋。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是丈夫,是一辈子要一起过日子的人。但她还是非常不好意思,声音很低很轻。 胤禔很奇怪:“你不舒服吗?”小福晋没法搭话,胤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人家小姑娘,他赶紧松开手,清清嗓子:“这几日你去延禧宫问安,额娘还好吧?” “额娘一切都好。”道琴慢慢说道:“额娘身边的刘嬷嬷说,额娘近来胃口也好,整日都很高兴。卫庶妃常去,陪着娘娘说话。” “宫里的事情,你只管跟着额娘就行了,旁的不用管。”胤禔笑道:“喜欢的话就在头所读读书,或者画画,等我有空带你出去跑马。” “行吗?”道琴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可是,皇子福晋不能轻易出宫吧?” 胤禔摊手:“这有什么不行的,我陪你啊。你前儿不是和我说,你家陪送了京郊的田庄,我就说自己没见过田庄,好奇想看看,汗阿玛又不会不答应。” “那我就等着阿哥了!” 结果,胤禔还来不及请旨,法兰西国王派来的数学家和传教士入京。作为对西学非常感兴趣的儿子,胤禔、胤祉也被康熙叫来了养心殿,旁听这封法兰西国王给康熙的书信。 “至高无上、伟大的皇帝,最亲爱的朋友: 愿神以美好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获知在陛下身边与国度中有许多饱学之士倾力投入欧洲科学,我们在多年前决定派送我们的子民,六位数学家,为陛下带来我们巴黎城内着名的皇家科学院中最新奇的科学和天文观察新知但海路之遥不仅分隔您我两国,亦充满意外与危险。因此……待最忠诚见证者返回之际能发表您一生非凡的作为。 为此,愿神以美好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16八八年八月7日写于马利 您最亲爱的好友 路易” “这是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陛下的书信,陛下原本打算将此书信交给陆路使者通过俄罗斯来到您的帝国,但是非常不幸,看样子,他们恐怕被拦在了边界之外,被俄罗斯人拒绝入境了。” 白晋向康熙解释道:“当时路易国王担忧于此,所以将书信另外准备了副本,交给了我等。伟大的皇帝,还请您谅解。” “不,贵使远道而来,历经艰险。” 康熙笑的非常和煦:“这份心意让朕动容。几位中,若是愿意为朕所用,不妨留在畅春园中。倘有不用,可以在京城中选择居所,随意居住。京城中亦有南怀仁,诸位可以认识一下。” 负责通译的就是阿拉木,传教士们似乎对帝国皇帝身边有会说拉丁语的人,并不觉得奇怪。他们彼此对视,很快表示“我们都愿意为皇帝陛下服务。” 康熙非常愉快:“那么,你们以后就是朕与几位皇子的老师了。阿拉木,你负责带着几位教士在京中走一走,转两天,然后可以将他们送到畅春园去。” “汗阿玛,儿子也可以跟着他们学习吗?”胤祉非常高兴,虽然最初他盼着自己学问好了,阿玛就能更关心他。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将学问视为了生命的一部分,下意识的希望了解所有的知识。 胤禔的眼睛也很亮,数学、天文、历算这都是有用的东西,就算自己学不完,也可以压榨他们,让他们编书、写书,只有书籍和知识是长存的。 “胤禔,你想什么呢?”康熙笑问,大阿哥一看就是在想事。 “儿子想怎么让他们把知道的东西都写出来。”胤禔道:“然后编成书,包括怎么教、怎么学,需要什么。” “然后可以教给更多的人。”胤祉同兄长一拍即合:“不过,儿子浅见,汗阿玛可以给那位法兰西国王回信,让他再派点人过来呗!” “好贪心的小子!”康熙大笑,虽然是孩子话,不过也并非没有道理。 入夏,皇帝继续带着全家来到畅春园避暑,太子在无逸斋读书,诸皇子们则上午和自己的侍读学士念书,下午跑到康熙身边,听传教士们上课。 数学、天文、物理、外语,这几位传教士也是全挂子本事,胤禔的数学和天文成绩一般、对物理实验很感兴趣,外语倒是说的挺溜。 至于数学、天的好的,则是老三胤祉。 老四、老五、老七对西学态度一般,老八倒是很努力,但就是不太开窍。而谁也没想到,太子胤礽对西洋乐器颇有好感,他最近喜欢上了长笛和钢琴。 “明亮清晰、浑厚有力,我非常喜欢。”胤礽经过半个月的学习,对钢琴很快上手了。他笑着对传教士说道:“没想到西洋彼国还有此等乐器。” 看着皇太子弹钢琴,胤禔总有点想笑,但是他清清嗓子还是极力克制住了。毕竟作为一个五音俱全,但是迄今为止,学吹埙都没学好的人,实在没资格笑话能流畅弹出音阶的太子。 “大哥,你不是才成婚吗?人家新婚都愿意和媳妇待着,你怎么和我们混一块啊?”老五抱着自己的弓,奇怪的问道。 胤禔笑道:“你嫂子喜欢读书、画画,我喜欢拉弓骑马,各玩各的不好么。”胤禔说着,脸色突变,“哎呀,我还答应要带她去骑马来着!我给忘了!” 这事被胤祺当做笑料告诉了皇太后,而皇太后又在“皇家老辈媳妇座谈会”上说了出来,逗的太皇太后和皇贵妃忍俊不禁。 “保清啊,真是成婚了也和孩子似的,简直把福晋当成了玩伴。”太皇太后如此感慨道:“不过也能瞧出来,他们小夫妻处的还不错。” “玛嬷听说什么了?这么高兴。”康熙今日散的找,来到澹泊为德给祖母和母后问安。 皇贵妃佟佳氏款款起身,笑道:“给皇上请安。正说大阿哥许愿说要带大福晋出去跑马,结果被他自己忘在脑后,是五阿哥告诉母后的。” 康熙一听,笑过之后却满心不是滋味,想起了顾问行对他说的“大阿哥并不很好女色,对敬事房送去的宫女无甚兴趣,也只有那个揭发了拐人案子的格外得阿哥青眼。” 晚间,康熙独处于清溪书屋,拿起书却看不进去。最后扔下书本假寐,梁九功等太监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却在两刻钟之后,听见皇帝似乎做了噩梦。 康熙梦见了顺治,他猛然惊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不是滋味,他想到了傅达理! 当年先皇顺治驾崩,太皇太后逼迫顺治皇帝的一等侍卫傅达理殉葬,当时京城就有风言风语。等到康熙长大听说了这件事,在和南怀仁的接触当中,发现了当年汤若望对顺治皇帝关于“男色”方面的劝谏。 后来他逼问南怀仁,南怀仁承认,傅达理被要求殉葬,的确是因为他和先皇“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难道保清和先皇一样? 以他的年纪却对女孩没多大兴趣,反而整日将哈哈珠子和侍卫带在身边,喜欢和小子们混在一块。康熙心道,虽然我小时候也更喜欢曹寅他们,但是我也没少了皇后妃嫔啊。 天呐,难道我家又要出一桩这种人伦惨事了吗?! 康熙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无法入眠,连夜召来了顾问行,让他想法子旁敲侧击,不要打草惊蛇的关注一下皇长子的交游情况:他和他的哈哈珠子、侍卫们,“有没有什么极亲密的行为?” 顾问行掌管敬事房多年,对皇帝的意思心领神会,马上欠身道:“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奴才不日即可回报。” 康熙白着脸:“不,你细细的查,不要遗漏。朕要个确切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59 章 “尊敬的陛下, 您还好吗?” 白晋小心的问道:“您忠诚的臣仆很担心您的状态,如果今日陛下有些劳累, 今日的几何学我们可以放在明天。” “不要紧,你继续讲。”康熙的眼周泛青, 一看就是没睡好。实际上他昨儿二更天才迷糊一会,而且梦里乱七八糟的, 梦到他要将引诱儿子不学好的哈哈珠子和侍卫处死,保清扑在他们身上嚎啕大哭。 而自己指着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破口大骂, 现在回忆一下, 让年长之后致力于提高个人修养的康熙皱眉。最后皇帝气的拔出了宝剑,要宰了那些妖孽,可是保清就挡在前头不肯让开。 父子俩僵持着,气的康熙抬脚要踹开保清,然后皇帝猛地抬腿……他睡醒了。这一晚上做梦简直是六国大封相,康熙揉着额头。白晋也非常有眼力的结束了今天的教学, 两个人就按照习惯, 随意聊聊。 “你们法兰西, 有男人喜欢男人吗?”康熙想到汤若望和南怀仁, 问道:“彼国是怎么看待, 也觉得那是恶习?” 白晋有些紧张, 毕竟天主大旗下的神父们, 在这方面劣迹斑斑, 全欧洲无人不知。白晋斟酌一下才道:“那是非常、非常堕落的行为, 陛下, 如果有人有这种行为,我们会进行谴责。” 康熙点点头,大有遇到知音之感:“朕想也是,就应该如此!” 顾问行从畅春园回宫,此事并无人在意,毕竟皇帝常常差遣他做事。顾总管回宫先是去了各宫主位那里问安,打头的是钮祜禄贵妃,然后就是延禧宫惠妃,然后依次向后排。 这样不显眼,也不会让人猜出他的真实目的,顾问行是办事的老手了。他在贵妃那里退出来,就马上去了延禧宫。 惠妃也没有多想,康熙派顾问行来问问她们的起居,这也是常事。只是这顾总管问过安,开始说起了大阿哥的事情。 “阿哥在畅春园常与哈哈珠子、侍卫们在一块骑射,又跟着皇上学西学。”顾总管笑道:“等秋天回来,怕是娘娘都认不得了,阿哥又长高了。” “那孩子就只长个子,贴心也是贴心,可他贴不到正地方!” 惠妃也勾起了谈兴:“谙达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原以为他成家了,好歹能套上笼头。谁知道还是和小子们混一块。唉,每回我见着他福晋,都觉得人家孩子配咱们这野马是亏了!” 顾问行的心也提了起来:“娘娘您知道阿哥常和小子们在一起?” “是啊。诶,不过也是,他这个年纪,自然觉得和小子们在一块玩着好。” 惠妃无奈笑道:“我还说他,那是你的媳妇,不是给你找的伴当。他啊,一边嫌弃小子凑在一起臭烘烘的,一边觉得骑马打布库才是男人事儿。谙达听听,还男人事儿!” “哦哦,是这样啊。”顾问行心道,当年先帝可没嫌弃侍卫们臭烘烘的,只这一条,足证大阿哥不可能和小子们有什么“深层次关系”。 可顾总管何许人也,在满宫主位拜过之后,又跑去了头所,抓着嬷嬷太监宫女挨个问“阿哥吃的好不好啊?”“带没带过哪个侍卫、哈哈珠子吃饭啊?”“有没有特别青眼有加的?”等等。 这也是康熙交代顾总管照看皇子常用句式,倒也无人怀疑,大家都习惯了。 结果答案很明确,大阿哥对身边的哈哈珠子、侍卫都差不多,处的不错。但没有什么逾越之处,没什么特别被胤禔看重,动辄要来个“朝夕共处”的人。 最后顾大总管又跑回了园子,找到了自己的徒弟全都。顾问行对徒弟就不必那么客气了,只管逼问全都“有没有那一等下作东西带着阿哥不学好!” 给全都吓了一跳,带着阿哥不学好?这话从何说起,自来都是胤禔发号施令,他们只管奉命办事而已。全都一脸奇怪:“师父,哪有这种事儿,阿哥何等样人,怎么会被人给引诱拐走。” 顾问行再三确认,最后来到了清溪书屋禀告康熙,顾总管委婉的对皇帝表示:“您想的有点多,大阿哥挺好的,和大福晋也很好。人家小夫妻成日别提多开心了。” 康熙这几日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结合各方消息来看,之前的确是他想多了。 那日康熙还和太皇太后说起这个,当然,他只是说“保清还是不定性似的,那是给他娶的媳妇,结果他好像觉得那是给他寻的哈哈珠子!” 太皇太后笑道:“有人开窍早,有人开窍晚。这种事让他们自己慢慢琢磨,长辈千万别跟着裹乱。”这话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格外让人信服,康熙也为之默然,大概是想到了先皇。 郭子仪也说过“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之语,可见做父亲、做公公的,就让他小儿女自己折腾去罢。横竖三挑四选择出来的儿媳妇,想来也不会是悍妇。 畅春园的这一场暗中风波,在皇帝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很无稽之后,宣告结束。 而毫不知情的胤禔则关心着另一个消息,他舅舅明珠在朝廷上挤兑汤斌—没错,就是皇太子的老师,汤斌。 “……”胤禔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舅舅这是哪根筋不对劲了?过去只是余国柱和汤斌不睦,今年汤斌回京给太子做师傅,明珠居然开始公开挤兑人家了。 要说明珠是因为自己而挤兑汤斌,这个胤禔可不信。明珠的思路可能是这样的:汤斌是太子的老师,太子是索额图的侄外孙,自己招揽汤斌不搭理,汤斌一定和索额图有关,搞他! 还有胤禔的岳父也不甘寂寞,科尔坤最近上蹿下跳,没少跟着敲边鼓。胤礽就在畅春园无逸斋读书,汤斌他们都在,胤禔和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提多尴尬。 七月的畅春园,杨柳依依,满目翠色。 胤禔在畅春园溜达,打算去澹泊为德请季兰和他们夫妻吃饭,迎面就看见了汤斌被太监搀扶着,两边正好都要走一条路。胤禔让了一步,脸上带着窘迫的笑:“汤师傅请。” “多谢大阿哥了。”汤斌似乎状态非常不好,好像中暑了。 胤禔瞧着慢慢远去的背影,嘴上问道:“汤师傅怎么了?” “爷,太子爷上课的时候,师傅们要跪着侍奉。”秦吉了诡秘的一笑:“汤师傅年纪大了,撑不住了呗。” “啥?”胤禔太惊讶了:“过去张英给太子上课也没这样啊。汗阿玛没说什么?” 秦吉了摇摇头。 “汗阿玛说,汤斌他们若是撑不住就该直说,若是因为暑热侍奉而晕厥,岂不是陷太子于不义。”秦吉了不知道,季兰却知道。 她在澹泊为德和老太后一起住,康熙去抱怨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胤禔觉得吧,最初康熙应该是想让胤礽做人情,然后打造一个“皇储尊师重道”的名声,多好啊。奈何这位东宫殿下自来是“我是汗阿玛捧着长大的金凤凰!” 什么好东西,什么不同寻常的礼仪规格,只要康熙敢给,胤礽就敢收。他才不会有“我该做人情”的意识,他只会觉得,老头子们真是麻烦。 所以,哪怕太子可以让自己的师傅坐下授课,他也不会开口。如果问他,他甚至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 出了这种事,康熙还必须维护太子的体面,他不能说“太子不体恤师傅”,只能说“太子年轻,师傅们应当直白一点,然后太子给予关怀和恩典。”把责任揽在自己和师傅们身上。 这就是路线错误,越用力越跑偏,而且纠都纠不回来。因为彼此的地位和特殊处境,要求康熙必须无条件维系皇太子的地位,这是他君权的一部分。 而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太子,也早就失去了自我纠错能力,他很难从平坦的人生中得到什么教训、启示。因为总会有人给他兜底。 也说不清哪个更惨一点。 “你没多说什么吧?”胤禔问道:“太子的事儿,咱们私下说说就算了。” 季兰摆手:“我知道。对了,你媳妇呢?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 “大姐姐。”一直在后院画画的道琴这才过来,福礼道:“之前没机会,如今才能和大姐姐说说话。”她比季兰小,却早出嫁。季兰年长,却待字闺中。这对姑嫂见得自然就少了。 “大姐姐闲来无事也喜欢逗猫遛狗,还喜欢骑马射箭,或者写字。”胤禔笑道:“你们认识一下,省着万一哪天面对面都认不出,那不成了笑话。” 省着小福晋在宫中寂寞,找个能说得上话的玩伴给她,胤禔脸上的笑还没落下来,外头就有人传康熙口谕“明儿辰时,诸皇子前往无逸斋,朕要查阅阿哥们的功课。” 无逸斋是个好地方,所谓“无逸”就是告诫在这里头的人,不要想着玩,不要休息,要有更高的追求。胤禔很少来这里,说他避嫌也好,没兴趣也罢,通常他都绕开这边。 他们哥几个都来这里报道,还是第一回,老八低声道:“汗阿玛让我们跟着太子一起上课吗?” “噗。”胤祉一笑:“可别做梦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0 章 “三哥……”胤禛一脸无奈, 这个时候你抖什么机灵,万一被人听见可怎么好! 诸皇子排成一列,康熙带着太子和太子几位师傅出现在了无逸斋,见礼毕, 皇帝就道:“朕宫中从无不读书之子,今日叫他们过来, 也让诸卿瞧一瞧,朕的儿子可还成器?” 这话一说,胤禔马上明白了康熙的意思,这是特地炫耀儿子来的?不,这大概是在“皇太子的老师晕厥”事件之后,康熙急于另寻一件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正好将家里儿子都拉出来溜溜。 康熙让师傅们随意抽取四书范围的题目,如胤禔、胤祉,胤禛就得背诵详解, 老七老八要通背, 而老五胤祺只需要做翻译…… 背书还不算, 又要让皇子们一起射箭, 轮到胤禔的时候, 他干脆用箭在靶心上画了个三角形, 旁边几个小的都在掐手忍笑,康熙笑着摇头。而胤礽自然是箭箭中靶, 赢来一片喝彩。 汤斌和耿介, 以及几位满语师傅可劲给太子吹彩虹屁, 仿佛这位太子爷生而知之, 完全不需要他们这些腐儒来教导。他们只是“来做一点微小的工作,用他们那一点点微薄的学问,辅弼太子殿下。” “太子在皇上的教导下,学问突飞猛进,臣等只是略尽微薄之力。”一位不认识的官员说道:“何况臣等在詹事府,偶尔有幸聆听皇上对太子的教诲,方才觉得圣学渊博、深不可测啊!” 胤禔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说康熙好学是真的,但是将他对理学的理解说成圣人在世,实在是……他对太子自然更容易教导,师傅们不敢说的话,他却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太子。 这样干涉学习的结果就是,胤礽会教条性的认为康熙说的都是对的,而大臣们都是蠢货。如果有不是蠢货的,比如明珠、索额图这种,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是奸猾小人!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胤礽的处境,那就是“复杂的简单”,究其根本是复杂的,但目前和表面上来看,他所处的环境单纯无比。 康熙微笑着看儿子各自施展,今日他想让大臣看看诸皇子要么天资卓越、要么淳朴敦厚,的确有炫耀的心理。但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让胤礽多和兄弟们接触一下。 自从胤礽搬去毓庆宫,和兄弟们见的少了。尤其是上次和胤禔打架那件事,听说他和大阿哥都有些避着对方。或许,胤礽在人情方面的欠缺,能在和兄弟们互相接触的过程中弥补一下? 过去光顾着叫他好好读书,培养他的体统气势,虽然大体上其他皇子也是如此,可他们毕竟有母亲。虽然在宫中不常见面,但多多少少的能让孩子们明白一点人情世故。 而胤礽就欠缺母亲的关爱,有时候就显得太刚硬,并不如外表那般洵洵儒雅。不过一国太子也不是学究,脾性硬一些也不是坏事。康熙想到,慢慢教导罢,要对胤礽更细心些,也不能着急。 康熙回忆到他自己幼时不懂事,还跟着保姆抽过水烟,还酗过酒。可随着年纪增长,他明白读书真的能让人修身养性,去学习前人的经验,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更好的君主。 所以说孩子嘛,长大了、懂事了,方方面面都会好起来。 胤礽天资好,读书也好、写字也好,骑射也好,甚至学习乐器的时候进境都非常快。而关于人情冷暖这些东西,自己言传身教,他总会明白的。 凭心而论,要是让胤禔来说,康熙的想法还挺科学的。儿童和少年,最好在与同龄人的不断接触当中,去明白什么是“团结”“竞争”以及为什么要良性竞争。 其实家长和老师做的就是保护他们不受到额外伤害,其他的围观就行了,毕竟人类大脑控制情绪的部分二十五岁才能发育完全。 但皇帝家是不行的,或者说,皇帝家的太子万万不行。身份天然的差距摆在眼前,康熙又不可能说“别把太子当成太子,要把他当成弟弟哥哥。” 所以,皇子们和太子的接触,自然会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和理由。一旦有了明确的目的,那么“通过和同龄人接触而让孩子更成熟一些”的想法,注定会打水漂。 一个父亲对自己心爱的儿子,总会这么想:等他长大了就好了、等他成婚就好了、等他有了孩子就好了。如果他种种行为在他娶妻生子之后没有收敛,没有体察父亲的良苦用心,反而变本加厉…… 那么这个还有理智的父亲会怎么想?这个问题就要等许多年后才能回答了。 康熙开始鼓励皇子们常来无逸斋,和太子一块射箭。老大正好和太子一起跑马,老三射术也很好,多和你太子哥哥切磋切磋。老四可以陪着太子讨论一下学问,老五可以和太子学学摔跤。 老七老八也别傻站在一边,和太子一起学学写字也好,皇太子的字迹多漂亮啊。 反正几个儿子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只有胤禔表面答应,实际上有个豁免:他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借口陪着福晋,不必看老三的假笑、老四的平板,老五茫然,老七老b1脸的身不由己。 “真的出去跑马?”道琴第三次问道。 胤禔耐心的回答:“是,跟我走吧。” 他挑个好天气的日子,只有他和小福晋两个人,在畅春园外围骑马溜达。最后跑到了明珠舅舅家的园子地址,就是那个还没修完的园子。 “原本还说今年揆叙要和柔嘉公主的女儿成婚,不过至今也没听说消息。”胤禔耸耸肩。 道琴却道:“大概是因为那位耿家姑娘年纪也还不大。”她想了一下,“似乎要比康王家的格格还小上两岁。” “那二表哥的婚事可有的等了。”胤禔说了一句,然后觉得自己该关心一下福晋的日常生活:“你最近在做什么?我每天去汗阿玛跟前,也没时间多关心你。” “大格格常拉着我打牌,或者一起写字。”道琴笑笑:“之前还和她画画来着。阿哥不必忧心我,你忙的才是正事。” “我有什么正事好忙。”胤禔满不在意:“咱们在一块说说话也是正事。诶,你别脸红啊,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恶少,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阿哥!”道琴真是受不了他这个什么话都敢说的脾性,胤禔笑着拉住她的手。往后看了一眼,太监和侍卫,宫女都在三丈外跟着。 胤禔满不在乎的松开手,翻身下马,干脆的和道琴共乘。 而康熙对于长子三天两头的和福晋一起促进感情,似乎非常的乐见其成,毕竟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自己儿子没有和男人不清不楚,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秋日,康熙不辞辛苦的带着全家返回了紫禁城,胤禔拉着媳妇去看了惠妃。在惠妃面前,胤禔一直保持着对媳妇非常不着调的样子,比如,他会用靴子嗑道琴的鞋:“把那个什么递给我。” 惠妃挑剔的看着儿子:“你这是做什么,你叫伺候的人呢!” “我就是让她帮我拿下东西。”胤禔一脸不在乎:“哪有那么多讲究。” 惠妃更不高兴了,康熙对待妃子也没有她儿子这副派头,何况这是你正牌子福晋,怎么能这么轻佻?叫人看见不尊重你福晋,到时候也不尊重她,最后不还是你丢人! 道琴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起来惠妃娘娘这里,阿哥就非要做出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然后每次额娘都会觉得你受了委屈,特特给你准备好东西,对不对?”胤禔带着福晋回头所,笑道:“而且额娘还告诉你,如果在外头我这样,你一定要尊重起来,不能让我这么轻佻。” 道琴奇怪的点头:“所以呢?” “所以这样不好么?你们之间完全没矛盾,所有问题都是我的问题。”胤禔心道,傻姑娘,我在帮你解决婆媳问题呀。 道琴半懂半不懂,隐约有些感觉,却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细致,连这些都想到,做到? 胤禔神秘的笑笑,横竖小福晋也不会到处求证,他大胆的朝她眨眼睛:“反正都交给我,你只管开开心心过日子就行了,等日后几个弟弟都娶了媳妇,才有你忙的。”那会交际就会多起来了。 道琴点点头:“我听你的。” 等到皇考淑妃—也就是顺治遗妃博尔济吉特氏,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侄女、皇太后的妹妹过整寿的时候,因为胤禔已经成婚了,如今长辈生日,就不好和过去一样磕头了事。 道琴有些紧张:“咱们准备什么好?” “我也没封爵开府,”胤禔躺在炕上读游记:“你去问问额娘也行,不过,估摸着额娘会让你稍微预备一下就行。不必太过出挑。” 道琴为难道:“可是咱们成婚了,若是还和过去一样,会不会……会不会让人看轻你?” 哟,这是个进步。胤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前段时间小福晋可不会说这些。他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咱们是长兄长嫂,若是处理的不得宜,让后头弟弟们看着也不好。” 道琴点点头,她的确是这个意思。胤禔却道:“你想过没有,再过两年太子也会成亲,他的媳妇是太子妃,将来如果需要外命妇朝贺,太子妃才是那个带领外命妇道贺的人。” 他点到为止,不过道琴也马上理解了胤禔的意思,横竖将来有太子妃,你这会犯得着做什么弟媳表率么? 她微微点头,看左右无人,也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所以咱们合适就行,将来大家看的还是太子和太子妃。” “吾妻聪敏。”胤禔笑道,就是这回事。让太子冲在前头才是正道,谁让他是太子呢。 这一年的十一月,胤禔的婚嫁就算结束,因为昭圣太皇太后病了,而且太医说对于中过风的老年人而言,冬季病重非常不好。但对于胤禔来说,另一个重大打击还在后头。 成德带人在墨尔根和过来劫掠的毛子干了一仗,仗打赢了,雅克萨城基本被拆了,可他落入嫩江,生死未卜。俄人那边说,那是流窜的哥萨克,不是正规军。 萨布素压根不信,他请旨带着都统彭春再战,俄人一次不听话就打第二次,直到给他们打老实为止。 消息传来,明珠舅舅简直是一夜白头,康熙看他都心有不忍。原本想叫他来和于成龙辩论一下靳辅治水的事情,最后都推后了,还叫胤禔送明珠出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1 章 “您慢点。”胤禔将明珠给架到了西华门,自从明珠听说这个消息, 好像腿都软了, 无法支撑自己。 胤禔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劝道:“萨布素将军说未卜, 说不定表哥平安无事, 舅舅千万不要这样。揆叙、揆方还年轻, 还有舅母, 都需要舅舅您支撑。” “你放心。”明珠的眼珠子亮的吓人, 声音却很低沉:“我就是要不成了, 也一定帮你、帮你铲掉太子的羽翼。也要,徐乾学那个混账好看!” 舅舅……胤禔的话没说出来,明珠就被家人扶上了马车。大阿哥眼睁睁的看着明珠走了, 见了鬼了这是, 这老头想要干什么? 那样子太吓人了, 好像这未经确定的丧子之痛没有将明珠击垮, 反而激发了他疯狂、冒险的一面。胤禔心中忐忑,要铲掉太子的羽翼, 明珠舅舅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又要怎么做…… 正如大阿哥猜测的,成德可能殉国的消息摧毁了明珠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警戒线, 他回到家就告诉次子揆叙“这个消息你得瞒着你额娘, 勿要令她知晓。” 然后叮嘱揆方:“你派人, 去帮阿玛叫几个人过来。” 从傅拉塔到科尔坤, 再到如今的文华殿大学士余国柱, 户部尚书佛伦等人, 都被叫到了明府。明珠就是不叫,听说成德之事的几位大人也想过来,老来丧子人生惨事,他们也想劝慰一二。 不成想,一进明珠书房,几个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和半老狐狸都打了个哆嗦,明珠的状态眼看着不对:那眼神如鬼火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看得人汗毛倒竖。 傅拉塔试探着喊道:“舅舅?” 余国柱紧跟着小声:“太傅?” “明相!”这是科尔坤和佛伦异口同声。 明珠叹道:“咱们是不是有背景干净的御史?过去我总想有些事情不能急,要慢慢来。如今看来是不能再等了,如果我儿子……成德他真有个好歹,索额图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汤斌与徐乾学交好,徐乾学和索额图眉来眼去,我听说还在老家写书的熊赐履也和他们勾勾搭搭。”明珠冷笑:“还有个于成龙在里头裹乱。他们难免要对咱们下手,有道是,先下手为强。” 明珠如今真是深恨徐乾学,如果不是他站在岸边不说话,成德会因为流言而远赴墨尔根吗! 佛伦这个铁杆已经陪着抹起了眼泪:“明相您说怎么办!咱们都跟着。” “是啊,这书房中都是自己人。我等都是受过太傅大恩、提携。”余国柱也道:“如今太傅您说要怎么办,我等若是推脱一二,就不配做人了!” 这帮人虽然各有各的狡猾,但客观来说,真的是不打折扣的明珠铁杆。所以明珠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几个人又合计了一下,大略方案就此定下。 一时之间,明珠派人悄悄地四面出击,康熙也被他绕在局中。毕竟明珠在那天之后就上书养病,康熙理解他的心情,倒也没有过多苛责。谁能想到他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搞风搞雨! 明珠本人从头到尾在府里“养病”,他的门生故旧在外悄悄联络,很快的,就有御史弹劾太子的老师汤斌“在巡抚任上,多有怨望之词,收买人心之举”云云。 康熙还没来得及召汤斌去南书房问话,时任工部尚书的汤斌因为夏季中了暑热,如今又急火攻心,竟然于十月一命呜呼。 而太子的另一位书法老师耿介,看到汤斌的下场,深觉兔死狐悲,随即上书称病,祈求告老还乡。太子詹事府的詹事尹泰却跳出来,说耿介是诈病。 汤斌死了,耿介就算诈病,康熙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最后挥笔允许了耿介的辞官奏折,让他回乡养病。至此,太子身边新来的汤斌、耿介、达哈塔,就剩一个达哈塔了。 康熙原打算让饱学大儒逐渐靠拢在胤礽身边,最好是汉人名士,这样也是为太子锦上添花。但这事闹成这样,康熙就决定,以后还是朝廷、詹事交叉体系吧。 自己用着顺手,确定没问题的才能给太子用,才能教导太子。放在中枢多看几年,交给太子用也免得出乱子,反而不好。 成德落水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索额图在家惋惜两句,最后还道:“他要是真没了,明珠这老家伙可得去了半条命!看他以后还敢盯着太子爷身边的人。” 话音才落下没有两天,太子身边增光添彩的两位大儒就折在了朝堂上,索额图都傻眼了。可是上奏的御史并不是明珠的人,难道真是赶巧了?何况尹泰是太子詹事……真的是巧合? 索额图疑神疑鬼,却听说明珠在病中还上折子,坚决支持靳辅治河,还公开说于成龙并非水利专长。索三老爷松了口气,或许真的是巧合罢。 以明珠的性格,不会一边对付徐乾学,和可能出手的自己,一边还要招惹小于成龙那个沽名钓誉的疯狗。 “学士,我想问问,靳辅和小于成龙到底是怎么结怨的?”康熙时候有两个于成龙,一个是已经去世的清端公于成龙,另一个就是现在的直隶总督小于成龙。 戴梓的病好了,晚秋时节开始陪胤禔读书,在头所外书房给他上课。这一日,胤禔就问到这个问题。戴梓对治河也颇有兴趣,这个问题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 “阿哥有所不知,他们俩的恩怨从二十三年开始就结下了。”戴梓给胤禔说起了原委,论起来,这事还是要怪康熙。 靳辅治河原本已经有了成效,修出了中河,漕运也好了起来。但就在应当继续的时候,康熙和靳辅的观点发生了分歧:靳辅觉得应该趁热打铁,多修减水坝巩固成果。 但康熙希望靳辅能够更多的注意下游洪泽湖的问题,疏通好了,洪泽湖不发水,能够保住两岸良田。 君臣观点分歧,康熙还是尊重这位治河能臣的,但他也希望靳辅为朝廷想一想,治河多年耗费无计。如果只修减水坝,而不疏通下游,洪泽湖承担压力。两岸良田一旦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又是个大问题。 胤禔听到这里,隐隐有了猜测,他想问就问:“学士,那时候正在任安徽按察使的小于成龙,是不是对皇上说了什么?” “是。”戴梓叹道:“臣当时正在南书房,此间种种也是亲眼所见。小于成龙原本就对靳辅的办法不以为然,可是境内黄、淮、运河务都归河道总督管着。 小于成龙就上书皇上,奏请自己疏浚境内的下游河道,然后皇上允准了。” 胤禔道:“我好像记得,二十四年的时候,他们还进过京?” 戴梓道:“那年年初,他们进京述职。靳辅觉得小于的办法有后患,小于认为靳辅是吹毛求疵,那场御前讨论明相也参加了,他支持靳辅的看法。因为与会大员各有看法,甚至皇上都一直犹豫……” “所以最后不了了之。”戴梓给胤禔讲,随手还画图,胤禔看明白了:“原本他们各安其位也行。可是随着中游疏浚完成,下游就成了两边必争之地。” 戴梓笑笑,当然还有别的,如今这件事炒的这么热,和明珠旗帜鲜明的支持靳辅不无关系。那位纳兰太傅,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朱彝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成德遇险,他还跑去渌水亭和顾贞观、吴兆骞相对垂泪,哭的老泪纵横。然后明相一系列操作就让几个人看呆了。 最后还是沈瞭当机立断:“顾先生之前不还说要去亲眼看看吗?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会避出去也是好的。成德公子若在此,也不会让几位先生牵连进这种事情里吧?” “……我也奇怪,明相并没有叫我做什么。”朱彝尊有些苦恼,这几年他站稳了脚跟,在康熙面前比高士奇有信用多了。如今这个情况,“我要不要说些什么表态?” “千万别。”顾贞观这会极为果断:“你不说话,只要在南书房,就是好事。” 朱彝尊如今最好保持一个中立态度,他和成德交情尽人皆知,和明珠干系不大,皇帝也知道。他保持中立,才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说话,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下元节前,顾贞观和自告奋勇带路的吴兆骞都要北行,除了明珠派来的随扈,沈瞭和沈宛居然也跟着去了。胤禔前往送行,惊讶的问沈氏姐弟:“北边寒冷,你们这样去,不要紧吗?” 男装的沈宛摇头:“成德公子给我们一个安身之所,如今他遇难,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去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走这一趟,也算尽了心。 胤禔看了自己身后的几个哈哈珠子,现在想想住在宫里真是不方便,他想要派哈哈珠子跟着去都不行。胤禔叹口气:“先生们一路顺风罢。” “大阿哥听我一句。”顾贞观道:“阿哥如今已经成婚,就是大人了。明相的事情,阿哥不要开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说话。” “先生的意思是?” “这么多年了,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略有心得。”顾贞观低声道:“成德公子的事情……太傅恐怕是怨恨上徐乾学。这次打算一口气将徐乾学打下去,让他永远滚出朝堂,不能翻身。” “如今徐乾学、索额图,于成龙搅合在一起。如果阿哥入朝之后也被裹进去,那就不只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之争……阿哥要明白。汤斌身死、耿介避祸辞官,总会有人将这些同您和太子联系在一起。” 胤禔默默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教。顾先生、吴先生,沈姑娘,中正,你们一路顺风。” 徐乾学那边,汤斌的丧礼刚刚结束,市井上开始流传一句歌谣“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澹人。”徐乾学号东海,高士奇字澹人。 至此,原本和明珠走得近的两位大臣,都被一竿子扫了进来。 胤禔在头所看的叹为观止,他舅舅真是有一把刷子,就算确认是明珠干的又如何?没有将矛头直指索额图,康熙就不会因为担心太子而立刻下手处置,只要不牵连太子,大臣互相撕咬就是常态。 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康熙暂时也只能冷处理前朝这些争斗,太皇太后病重不起,太医束手无策。康熙决定率领太子、诸皇子和王公大臣们一起步行到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福。 “臣玄烨早失祜恃,自幼蒙祖母抚养,方有今日。”康熙跪在祭坛下,声泪俱下的祝祷:“臣愿折寿,以稍稍弥补祖母之寿。” 可生老病死、非人力所及,不论做多少努力,要离开的人还是会离开。太皇太后的病愈发不好,时不时陷入昏迷,十二月二十四这一天,老太太的精神头很好,说想见孙子们。 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家都知道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包括一直留在康熙身边的胤礽和胤禔在内,八阿哥以上的皇子们都到了慈宁宫。年纪更小的阿哥也被奶娘伺候好,随时准备戴孝。 一直住在慈宁宫的淑慧长公主也和皇太后,带着季兰守在病榻边上,一步不敢轻离。 在祖母榻旁侍奉汤药近一月,胡子都来不及刮的康熙依旧保持了惊人的冷静,一件件吩咐道:“顾问行,你派人去裕王、恭王、纯王府中传信,叫带着孩子们入宫,都来。叫老太太看看孩子。” 裕王、恭王带着孩子跪在内室,胤礽和胤禔搀着康熙,跪在太皇太后床下。皇太后坐在塌边上拭泪,太皇太后正在拉着小纯王富尔祜伦的手:“只管跟着你汗阿玛,给你阿玛留下香烟,好好的呀。” “曾祖母。”富尔祜伦跪在榻边哭的喘不上气,又转身给康熙磕头:“汗阿玛。” 康熙一手拉着富尔祜伦,一手拉着皇太后,对太皇太后发誓:“母后和侄儿,都交给孙子,都交给我,您放心、一切都有我,您放心!”说到最后,皇帝哽咽着不能说话。 老太后微笑,又让胤礽做好太子,听阿玛的话。最后拉着胤禔道:“你是长子,要辅佐你阿玛,日后也要帮扶你弟弟,要做咱们家的栋梁。” “是。”胤禔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也满是泪水,“曾孙一定竭尽全力,一定做到。” 太皇太后的目光最后还是放在了康熙身上:“我还是最放心不下你。”她留恋的看着这个孙子,微阖双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妈妈、妈妈!”康熙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哀嚎:“您就扔下我了吗,您别扔下我!”他哭着靠在榻边,死死地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不撒手。 在他失去了父母之后,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说说心事的亲祖母也没了,都没了。 康熙哭的以头抢地,胤禔和胤礽两个半大小子都没能拉住他,裕王和恭王过来劝,富尔祜伦跟着哭,都没用。 最后还是皇太后和淑慧长公主过来劝,康熙和这位嫡母太后,还有亲姑姑相对哭的昏了头,这才被儿子们小心地从房间里扶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被扶出去的康熙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将冷静两个字扔在一边,直接拔刀说要截发成服。慈宁宫外,大臣们已经聚齐哭丧,结果听说了这个消息。 索额图和明珠互相对视一眼,明珠安生的和弥勒佛一样。最后还是索额图和佟国纲、佟国维嘀咕一阵,拉上了礼部侍郎阿拉木,进了慈宁宫。 “皇上,按照国朝旧例,后丧是不必截发的。”佟国纲小心劝道:“皇上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可感天地……就不必非要截发了。” 太皇太后这个岁数,谁看都要说是喜丧,在大臣们看来,没必要搞得如皇帝驾崩一样的规制。 可康熙不干,他的中心思想就一条:“没有祖母,哪有我?我如今要是连截发成服都做不到,还算什么好孙子,我要截发,你们谁也别劝我!” 阿拉木去向皇太后请旨,皇太后说老太太临终的时候嘱咐过“不要让皇帝哀毁过甚”,但康熙进去朝着太后大哭,哭的太后也没了主见,只好随他去了。 最后还是皇帝截发成服,所有丧服由素帛改为棉制,越粗陋越能体现孝心。自皇帝开始,凡是领朝廷俸禄的男女全部要素服戴孝。 康熙又对大臣道:“朕还要为太皇太后守孝二十七个月,报答养育之恩。只有朕自己在宫中持服,并不禁止臣民婚丧嫁娶,这样既不耽误朝政,也与他人无碍。” 自汉朝至今,嗣皇帝为父亲守丧才守二十七天,以日带月,作为二十七个月的守孝。如今他开口就说要三年,大臣们又跪下劝道,万万不可。 康熙的身体直打晃,声调却很高,语气近乎蛮横:“朕不管,我就是要为太皇太后截发、就是要守二十七个月!”话音刚落就一头栽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2 章 “汗阿玛?” 康熙醒过来的时候, 旁边的梁九功赶紧送上了热毛巾, 皇帝敷在脸上好像不愿见人。他无力的摆手, 示意胤禔说话。 大阿哥就道:“请汗阿玛放心,外头太子在领着举哀,诸王大臣都听太子的调度。内外命妇, 自贵妃以降, 都听皇贵妃的调度。各宫妃母也在约束宫人, 一切井然有序。” “好。”男女、内外都被胤禔说的清楚明白, 康熙也放下心来, 将热毛巾揭下扔给太监。胤禔报告什么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康熙揉着太阳穴, 他哭的头晕脑胀,到现在还有些不清醒。 胤禔就道:“汗阿玛, 太子因为举哀, 所以让我过来请您示下, 关于丧服等事宜。” “就照朕说的, 朕截发成服……如帝丧, 成服二十七日。”康熙叹口气:“就这样罢。” “儿子觉得, 汗阿玛对太皇太后的孝心是诚挚的,这就够了。”胤禔斟酌一下语言:“孝道在心, 倒不必拘泥于外物。您对太皇太后的孝心,老人家知道, 您也知道。” 康熙挤出个笑容, 最后道:“你去把钦天监和礼部的人叫过来罢, 得商量一下太皇太后的身后事,你去罢。” 老太后之前留过话,说太宗皇帝梓宫安奉已经多年,千万不要因为她而有所惊动。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康熙就很为难了,如果祖母不归于太宗皇帝陵寝的话,老人家究竟要如何安葬呢? 是跟着先皇,母子同陵。还是以后等自己死了,祖孙葬在一起? 康熙慎重的思考了一下,发觉这两个办法都不太妥当,怎么能让长辈附葬晚辈呢。 皇帝拿不定主意,大臣们提了几个想法都被否决了,最后康熙迟疑着决定:“等停灵结束,礼部会同内务府,将太皇太后喜欢的慈宁宫东侧内殿拆了,原料原样送到遵化东陵附近,选吉壤建暂安奉殿。” 太皇太后去世之后的新年,宫中自然无甚喜气,紧接着正月过半,南怀仁就去世了。康熙下旨以二品官之礼下葬,谥号勤敏。法兰西来的传教士们都出席了他的葬礼,据说很是肃穆。 胤禔没什么动静,不过戴梓却跑去围观了一下,南怀仁死了,也算是为这段恩怨做了个了断。 “福晋御下有道,赏罚分明。”秦吉了在胤禔的外书房里禀告:“头所里都很宾服。内务府之前派去的精奇嬷嬷只给福晋打下手,还有福晋家中带来的嬷嬷也是,福晋是个有主意的人。” “她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呢?”胤禔找了个舒服姿势将自己“摊”在炕上,“和头所的丫鬟处的还好?最近我们忙着丧礼,头所难免顾不上。” “都好,之前福晋就叫两边都认识了,而且伺候的时候也让她们一起搭班。”秦吉了脸上也带着笑:“奴才恭喜阿哥爷,您娶着好福晋哩!” 胤禔一笑,翻了个身靠在方枕上:“全都,你也说说,上次分过来的几个太监,哪个时候拨给福晋用。” 一直沉默着充当壁花的全都道:“奴才和秦吉了商量过,赵顽就正合适。他识字,将来也好帮着福晋写帖子记账,总比不识字的要方便些。” 头所其实没多少事情需要福晋操心,胤禔治下的头所一直和铁桶似的,现在除了康熙,恐怕没有旁人能从头所探听什么消息。 胤禔的办法很简单: 一则厚赐,头所倘若哪个病了,被带出去养病的时候,头所都会派人探望,病好了再回来;还有如吉和,倘若家里有什么难处,全都和秦吉了会出宫探望—尤其是大宫女们,确认她们的家庭情况也很重要。 二则是重惩,倘若有隐瞒不报、背主之行,立刻寻个罪名拖去慎刑司,让内务府操心去罢。当然了,这种人目前还没出现过,让胤禔说,大概是因为阿哥所人少,事儿也少。 最后就是监察,全都跟着胤禔,秦吉了大半时间都在头所看家,就是看着下头嬷嬷等人是否有什么乱动之举。当然,目前也没有。 其实宫中最常见的是下人拉帮结伙,真正敢卖了主子的极少。皇帝处置大臣需要考虑一下各方面情况,宫中处置宫女还得格外慎重,但要处死太监却是小事一桩。 就像康熙身边的梁九功,那是个浑身消息,一碰就乱窜的角色。这样一个人,就是收银子也只是略微透露康熙最近读什么书之类,其他涉及皇帝的消息一句都不敢多嘴。 有命才有钱,光盯着钱,没命花,有个屁用! 冬日无事,何况在守孝的时候,满宫的人都在抄个经、念个佛,横竖要与皇帝保持一致,沉浸在失去太皇太后的悲痛当中。 道琴翻看着行事历,因为大丧,未来一年基本没什么需要走动的喜事。就看有没有什么丧事需要致意了,虽然需要皇长子致意的丧事到底也不多。 “福晋,外头下雪了,您看晚上与阿哥用些什么晚点?”道琴自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呵着腰问道。 外头雪下得厚,之前道琴还以为外头大亮,时候还早。不想已经到了用晚点的时候。 她想了一下才道:“最近我瞧阿哥胃口不好,你让膳房准备些素菜,要清爽开胃的东西。至于热菜,下雪了,倒是可以吃素锅。” 胤禔从书房冒雪走回来,刚掀开帘子就听见她的吩咐,胤禔笑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当然知道。”小福晋理直气壮:“我特意问过陈嬷嬷,阿哥用荤菜的时候也要素菜配着,尤其喜欢拌菜。不喜欢喝肉汤,喜欢吃米胜过吃面,还喜欢吃饽饽,最喜欢酸菜馅的。”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胤禔不自在的抓抓头发:“就是在畅春园的时候,知道你喜欢吃水果,桃子和苹果?对了,我记得秋天你还吊梨汤来着!” “阿哥这不是记得吗?”小福晋愉快的看着他,胤禔被她感染的也笑起来。小夫妻愉快的相视而笑,其他人都低着头,空气里充满着恋爱的酸臭味。 胤禔的心情是挺好的,不久前,萨布素写来奏折,说墨尔根副都统成德已经被找到。虽然受伤落水,但好歹性命保住了。康熙捏着奏折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让成德在盛京修养,等好些再返京。 明珠听说儿子活了自然也高兴,可他如今就陷入了两难,有道是“发疯一时爽,一直发疯一直爽。”明珠舅舅头铁的和徐乾学硬怼,一路搞得徐党损兵折将、颜面全无。 可他如今才发现,如果他儿子还活着,那么他这么折腾图什么呀?应该养精蓄锐,以后再战的……但如今的情势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想罢手,人家徐乾学那边还想报复。 明珠傻眼了,这可怎么办,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索额图一定会在背后搞风搞雨,自己岂不是吃了大亏。自己也就罢了,已经官居大学士。可他儿子们要怎么办。 成德伤了,只知道性命无碍。揆叙、揆方两个还没出仕,指望大阿哥还早着呢。明相捂着脸,这事可弄岔喽。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明珠马上决定,不能罢手。他罢手就是挨打,不止自己,就是那么多死党也交代不过去。必须和徐乾学死磕,让他趁早滚蛋,至于索额图…… 明珠捋捋胡子,笑容莫测。他此番能不能翻身,可就看索额图的了。但愿索三老爷不要开窍,要一如既往啊。 很快,靳辅和小于成龙的治河之争,随着二十七天的过去,再度喧嚣起来。 这一次小于那边来势汹汹,徐乾学的门下弟子、江南道御史郭琇上书,弹劾靳辅治河多半让属下陈璜做主,导致多年来浪费百万银两,没有终止之期云云。将靳辅活活说成了一个小人。 康熙实在觉得头疼,想让靳辅进京,但是今年中运河大致能完工,他这会走不开。皇帝想派人去河道总督衙门,又怕寻常人被人所骗,或者受到什么压力。 最后康熙决定,命皇长子出京,赶赴河道总督衙门。当面向靳辅宣旨,并索要他的自辩折子。 “原不该这个时候派你出去,但事情紧急,你带着戴梓一块走。”康熙在乾清宫东暖阁对胤禔嘱咐道:“他懂治水,也让他看看靳辅的成果,还有那个陈璜,究竟如何。” “嗻。”胤禔道:“汗阿玛放心,儿子省得。” 康熙点点头:“嗯,朕放心,否则也不会让你去。河道衙门在清江浦,如果靳辅和你说了什么,比如事涉其他大臣,你自己裁度如何证实。总之,尽量在三月前赶回来。” “是。儿子一定在三月前回来。” 别的还好说,胤禔就是不放心小福晋,他再三叮嘱:“你只管在头所,我不在家,也可以叫季兰过来,或者你们去延禧宫。头回把你自己扔家里,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阿哥,我又不是纸糊的。”道琴叫人给他打点行装:“倒是阿哥自己,外头天还冷呢。这天寒地冻的往南边去,千万保重,路上病了不是顽的!” “我知道。哦对了,我叫赵顽跟着你,你叫他小石头也行。”胤禔笑道:“他认字,帮你写个帖子、算个账什么的都成。他从内务府出来就到了头所,是个简单人,你用着正好。” 道琴笑说:“都听阿哥的。” “我也都听格格的。”胤禔看着已经打点好了的几大包东西,笑着许愿:“我都带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3 章 最后胤禔并没有将几大包东西带走, 因为他这一路力求轻车简从, 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将东西都换成了轻便实用的。 毕竟他不是去打仗,一路有驿馆, 他堂堂皇子奉旨出行,谁还敢少了他的东西。 其实这个差事康熙派鄂伦岱也是可以的,奈何鄂伦岱正月中旬就被康熙弄到广东做官去了。没法子, 佟国纲和鄂伦岱这对父子矛盾愈深, 康熙总不能看着舅舅和表兄真个激情开打, 不死不休。 现在胤禔带着戴梓、奇里和其他侍卫护军,一行二百来号人走陆路南下。这个时候黄河尚未化冻,胤禔记得过去看过文献,自万历晚期开始,这段小冰河时期直到康熙三十三年才结束。 所以如今北方的冬天是真冷,冰层冻的极厚, 前头开路的侍卫骑马在冰上跑了两遍, 大队人马陆续直接踩着冰层过了河。然后马不停蹄, 一路向南往江苏清江浦河道总督衙门去了。 皇长子出京, 京城里诡异的保持了安静, 明珠的计划并没有将胤禔带进来, 他也并不担心。这摆明了, 皇帝对胤禔的信任并没有因为自己而是受到影响,明珠只有暗中喜悦。 而索额图却陷入了迷惑, 皇上就不怕大阿哥偏袒明珠?那毕竟是亲舅甥, 那种血脉关系, 说起来还强过自己只是东宫的叔姥爷。 如果反过来想,明珠就不怕大阿哥一心跟着皇上? 索三老爷心道,那还要他干什么……总不会明珠和大阿哥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吧。要知道,立嫡立长,嫡子如果被拉下马,长子却好端端的,那么他理所当然的对皇位有权利。索额图不信他们没想法。 只是,这对父子、舅甥之间,到底在搞什么呢。 “上谕:有关治河分歧之事……着靳辅具折自辩,钦此。”胤禔放下康熙的手诏,往前一步扶起靳辅:“靳总督请起。” “大阿哥一路劳顿,请先到驿馆休息,明日臣将奏折奉上。”靳辅面色青白,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就是陈璜。 胤禔打量一下这宾主二人,突然道:“这是陈璜吗?靳总督,我得把他带走,皇上有令,叫陈璜先一步进京问话。” “……怎么、怎么和陈璜还有关系。”靳辅有些茫然:“他只是我的幕僚,他不是朝廷命官。” 胤禔有些同情这俩人,一看就是辛苦不少,结果如今被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就告诉靳辅,是因为郭琇等人上书弹劾,说靳辅治河多听陈璜的,浪费钱财无用功。 这下靳辅可忍不下了,他马上反驳道:“奏折可以明日交给阿哥,可臣有话一定要现在告知皇子,请您回京的时候,转奏皇上!” “请说,我会如实上奏。” “徐乾学、郭琇,小于成龙等人不停的攻讦我,不过是因为洪泽湖畔和这下游两岸都是他们的田地!这几个人都怂恿族内人在两岸瓜分良田,他们根本不是担心下游百姓利益受损,他们担心自己受损失!” 靳辅气喘吁吁的大声吼出这句话,后面陈璜要拦着他已经晚了。胤禔愣在当场,这事情一查就知道了,他心中转了几转,嘴上却道:“我知道了,这话我必定原本转奏,也请大人写奏折,早日交给我。” 说着他一摆手:“也请陈璜先生跟我走罢。” 皇长子一行人就住在清江浦的驿馆里,驿馆为了保护皇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起来。胤禔倒也没有为难陈璜,他还请戴梓出面,和这位陈先生聊一聊,具体问问关于治河的事情。 “萨宾图,有个差事交给你。”胤禔叫来了自己的哈哈珠子,“我给你派几个人,你假装成京中官宦子弟,帮我办件事。” 萨宾图站在胤禔身边,半低着头,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最后萨宾图抱拳道:“阿哥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好!” “也先不急,你明儿再去。”胤禔叮嘱:“我看看戴梓先生是否有空,请他跟你一起走。” “陈先生在河道衙门这么多年,治水心得果然不同凡响。”戴梓给陈璜倒酒:“在下佩服。” 陈璜双手举杯,谦逊笑道:“不敢,戴学士谬赞了。听学士一席话,才是别开生面,让在下又有了新想法。” 两个人共饮一杯,陈璜踌躇半晌,还是问道:“其实我身不足恤,可在下只想问一句,倘若我将罪名都担下来,总督他会没事儿吗?” 戴梓一惊,他刚想开口,就听有人推门进来,低沉却还带着点少年气的声音道:“那陈先生和靳河督可就要双双倒霉了。” 进来的人正是胤禔,他示意两个人坐着别动,笑道:“先生想想,你说都是你的错,这意味着什么?能证明河督无辜?” “不,这在朝廷诸公,或者是我,甚至是皇上看来,这只能证明河督是个庸才,居然听幕僚摆布。”胤禔脸上带着笑意,说话的话却像刀子,让陈璜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戴学士,你觉得如今治河的情况到底如何?”胤禔拉着戴梓出门,将陈璜留在房中,“如果换成小于成龙,可能比靳辅做的更好么?” “不能。”戴梓很果断:“古来治河就那么几种办法,靳河督用的是潘季驯的法子,也是最稳妥,不留后患的办法。至于小于成龙……” “臣说句掏心窝的话,”戴梓看着胤禔:“小于总督是汉军镶黄旗人,他又不是在水边长大的。如今看来,如果靳辅所言属实,这不过是官场倾轧,绝不是什么理念不合了。” 胤禔点点头,他沉吟道:“正好我有件事想请先生出面。”他将想法一说,补充道“萨宾图官话说得好,可我想,如果有个口音相近的人,当地人会更好说话些。就想请学士出面帮个忙。” 戴梓一笑:“阿哥果然……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他本想夸一句英睿果断,又觉得是不是太过了,到底咽下没说。对于这位处境有些复杂的皇长子而言,过誉并不是件好事。 “巴特!”胤禔又叫来了自己另一个哈哈珠子:“你两个人日夜守着陈璜,我看那是个晓得知恩图报的人,别让他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就是陈璜自杀,对方都会给他扣个畏罪自杀的名声。 胤禔在清江浦待了五天,拿上靳辅的奏折之后,又在靳辅干活的地方仔细看了看,马上就离开清江浦回京。而在鲁、苏交界处,胤禔等到了戴梓和萨宾图。 天黑之前,他们一行人好歹赶到了微山县,在郊外扎营。胤禔就叫来了戴梓和萨宾图,询问他们这一趟所得如何。 戴梓和萨宾图受胤禔所托,沿着清江浦往南,一路去了洪泽湖附近,待了一天,然后又快马返回。两个人虽然累,可神采奕奕,可见是有些收获的。 “咱们在外头,也不讲究那么多,学士请,萨宾图多吃点肉!”胤禔笑着先举起杯:“以茶代酒,咱们吃完再说。” 戴梓与萨宾图一路南下,萨宾图假装京城官家的少爷,成年后头次出来走动,要替自己的父亲买地,落叶归根。而戴梓就是家中派来帮小少爷掌眼的幕僚先生,主要沟通都是他来的。 在黄淮下游沿线,和洪泽湖附近的地方,戴梓就各处放出风套话,说自己要替主家买地。主家原本是江苏人,一直在京城做官,这是家中小少爷头回回老家看看。 戴梓祖籍浙江,少年时也曾来过江苏游学,口音倒是并未引起怀疑。再一听萨宾图满口京城官话,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样子,更无人怀疑了。 在客栈中,就有人道:“您家里要是官家,我劝您回去和府上老爷说说,不如先给这少公子娶个本地望族的女儿。否则啊,我看这地是买不来的,就算买到手,恐怕也保不住。” 戴梓给这人倒上一杯酒,笑问:“老兄这话怎么说的,好歹我那主家也是官宦人家,不至于罢。” “嗐,如今可不是几十年前喽。”这人一仰脖,一杯酒下肚:“如今那徐家,知道哪个徐家吗?顾炎武的外甥,徐乾学兄弟的徐家!还有顾家、郭琇御史的郭家,还有几位据说是外省、京城的大人,都在这边买地。” “为甚?因为这地方发水,他便宜啊!” 醉醺醺的当地人笑道:“别说这几年不发水,就是发了水,受损的还是佃户,是没什么家底的小农民,人家高门大户怕什么。水退了又是一片好田。而朝廷补贴,自然也到人家手里。” 帐篷中,在烛光下,戴梓原原本本的将那些话学出来,最后才道:“触目惊心,可见靳河督所言不虚,那些人弹劾他,的确不是简单的观点分歧。” “……这帮人,简直不知所谓!”胤禔冷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拿朝廷治水大计做筏子,就为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戴梓等他话音落下,就问:“那阿哥,您打算原本上奏给皇上吗?如果您这么上奏,也可能受到攻击,当然了,最多是流言蜚语,会说您和明相……有所勾结。” “这不比别的事情。”胤禔将桌上的纸张拨到一旁,“汗阿玛派我来就是希望我带回实情,不是想听我说官话。还有,学士你想多了,此事不过是徐党和我舅舅……就算有流言,汗阿玛也会嗤之以鼻。” 只要没有涉及太子,康熙是不会多想的。这点把握,胤禔还是有的,是以,他并不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4 章 “儿臣派萨宾图协助戴梓前往当地调查, 结果就是这样, 其他因由,靳辅奏折中应该写明。”胤禔禀告道:“还有陈璜, 儿臣将他送到了清梵寺,也派了侍卫看守。” 康熙欣慰的看着长子,这孩子果然是稳重可托, 如今他也有十七岁了, 娶妻成婚。康熙心想, 等这两年再有战事,让他跟着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回来也可为他封爵。 总是拖着也不好。康熙虽然记着太皇太后当年说的话,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总是拖着给他封爵,反而容易让人多想, 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一趟你差事办的不错。”康熙看着靳辅的奏疏, 微微叹气:“朕会召戴梓过来, 陈璜……先让他待在清梵寺罢。” 这个意思就是将陈璜交给胤禔了, 大阿哥领命, 按时按点的叫人关心陈璜。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陈璜有些郁结于心, 在清梵寺还病了,所幸发现的早, 从而保住了性命。 这是后话, 现在康熙看着奏折, 又看了看站在下首的胤禔,忽然想听听长子的看法。毕竟,胤禔办了这个差事,前情后果也算清楚,也算半个当事人了。 “胤禔,你怎么看待这些人的。”康熙笑问:“比如靳辅、比如郭琇,比如……明珠。” 胤禔开口就让康熙吃了一惊:“回汗阿玛,以儿子浅见,既然之前有御史弹劾靳辅党附明珠,如果他们所说的是靳辅为了朝中无人掣肘从而给明珠送礼。 那么朝廷若是处置明珠、靳辅,也该处置郭琇、徐乾学等人,谁让他们在下游有大量土地。” “瓜田李下,大家都不干净。将国家治河大计当成自己谋利的玩意儿,这种人简直该千刀万剐!” 胤禔眉头死死地皱着:“儿子见中运河修的挺好。其他人也就罢了,只是靳辅和陈璜,倘若现在真的将他们降罪革职,还是蛮可惜的。” 这几乎是明说“明珠跋扈擅权,靳辅就算送礼也是委曲求全、情有可原,求皇上惜才。” 康熙忽然生出一点好奇,他非常直白的问了出口:“明珠是你亲舅舅,你就不怕朕处置他。比如,要了他的性命?” “汗阿玛……儿子还记得小时候舅舅带我明府花园。”胤禔撩起袍子跪下,声音哽咽道:“儿子不敢置喙您的决定。但求您看在舅舅多年来,也算兢兢业业为国效力的份儿上,饶他一条性命,求您了。” 康熙微叹,亲手将胤禔拉起来,道:“你不用替他担心,明珠是个什么人朕也清楚。你先去罢,去看看那个陈璜,你说得对,挺有才华的人,别浪费了。” 目送胤禔退出去,康熙想到,明珠这个人或许有擅权敛财的毛病,但是他绝对不会践踏底线。明珠从来都拉拢一堆文臣,什么时候见他将手伸到军中来。甚至和康王府联姻,都没见他和康王走的特别近。 明珠啊,那可真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康熙想着还一笑,真要处死他,自己也挺舍不得的。不说胤禔,看在成德的份儿上,康熙也不会对明府下死手的。 再说这么多年以来,旗下大臣,就是鳌拜那种涉嫌谋逆的,也不过是夺爵圈禁了事。康熙失笑,胤禔果然还年轻,又一心跟着自己这个父亲,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些。 不过全心全意被儿子依靠信赖,感觉还是挺好的。皇帝微笑着看着靳辅的奏折,笑容马上又收了回去,这个到底怎么办呢。要不要再次举行御前会议,叫各方都来说说,毕竟小于总督还是想治水的。 胤禔派巴特去清梵寺看着陈璜,巴特一向最让他放心。他自己则回到头所,看看小福晋最近过得怎么样,关心一下媳妇,然后拉着媳妇去看看额娘。 道琴的日子过得不错,除了跟着惠妃给皇太后问安之外,季兰也常来找她。两个人一起画画什么的,姑姐和弟妹相处的非常融洽和睦,前几天还给皇太后画了幅抱着猫的画,给太后哄得很高兴。 胤禔听秦吉了说的话,深觉“一技在手,行走不愁”,他家福晋厉害啊。这样就好,能在范围之内享受生活,这样日子才能过的舒服,才不会那么郁闷。 再说了等过两年他们出宫开府,那会忙的事情会更多,恐怕没有时间玩了。 二月末的最后几天,朝中对靳辅的攻讦达到了一个新高潮,包括漕运总督慕天颜等在内的诸多江南、黄淮地区的官员纷纷上书,攻击“靳辅无能,浪费公帑”,甚至有人暗示,应当杀掉靳辅以正视听。 而靳辅也不甘示弱,不止明珠和佛伦在京中替他说话,他自己也送上了第二封奏折,指出慕天颜、孙在丰等人都是黄淮下游两岸的豪强地主之家! 而治水为了衡量损失和赔偿,一直都会清丈隐占,这样会进一步削弱那些人的利益。靳辅在奏疏最后也写到,这才是自己引发“仇谤沸腾”的根本原因。 康熙面对这个情况,决定一件事一件事分开办,他先下旨叫靳辅回京当面和小于成龙总督再次面对面讨论治水的事情。皇太子旁听,而参与差事的皇长子也列席这场辩论。 包括佛伦、熊一潇等工部官员,和几位御史,还有两江总督董讷,南书房大臣如高士奇、朱彝尊等,以及当事人靳辅、于成龙在内开始,几十号大臣在御前吵的口水横飞。 小于成龙显得非常咄咄逼人,口口声声说靳辅多年来劳而无功,而等康熙询问他要如何治河的时候,他居然扯出了理学,说什么“方法不足虑,人之当为干城!” 别说康熙,就连胤禔、胤礽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觉得甚为荒谬,你于总督理学学的再好,治河还是要具体手段的。小于总督这不就是唱高调吗? 康熙就更泄气了,就这一句话他马上意识到,小于成龙根本不懂治河!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是仿效靳辅的办法,然后让幕僚来办,这老小子才是靠着专业幕僚治河的。 但靳辅在会上也显得咄咄逼人,更重要的是,康熙如今也希望靳辅稍微关注一下下游。但靳辅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继续搞中运河,他对和皇帝的观点冲突并不在意,依然固执己见。 而在几天的御前讨论尚未结束的时候,康熙又收到了奏折,来自于湖广巡抚张汧。这位张巡抚上书对皇帝说,如果靳辅不再做河督,请求皇帝将他派往湖广,张汧想请他去疏通漕运。 另外就是靳辅的中运河已经完成,这是靳辅的功劳。康熙捏着两份奏折,原本打算暂时将靳辅去职的念头又被压了下来,靳辅毕竟是个治河能臣,如今看朝中无人望其项背。 御前会议之后,未参与的各方大佬,如索额图、明珠,徐乾学等等,自然从各个渠道得知了消息,自然也各有举动。 就在康熙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在御前会议前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郭琇再次发了大招,这一次他联合陈紫芝公开上书,直指湖广巡抚张汧是受明珠指使,为靳辅开脱。 又说张汧在任上“莅任未久,黩货多端、“甚至汉口市肆招牌,亦指数派钱。”桩桩件件,倒也是证据确凿,看的康熙目瞪口呆,而且极为失望。 张汧这些年口碑很好,被称为是“居官勤敏,善理繁剧,驭属吏严而有恩,友诸弟,俸廉不以毫发私。”谁知道背地里在地方居然这样?!吏部这么多年来干什么吃的! 最后皇帝上谕中说道:“张汧贪婪,无人敢言。陈紫芝独能参劾,甚为可嘉。”下旨将张汧革职问罪,而靳辅、陈璜一事也暂且搁置了。 不成想,一审之下,张汧毫不推诿承认自己行贿,可他居然拿出了行贿的证据、记录,他是给明珠送了古玩字画不假,可大头的银子,他送给了徐乾学、陈廷敬,高士奇等人。 一时之间,“大家以为明珠肯定要倒台”没有立刻实现,“满朝汉官都被扫了进去”才是大大的笑话。而诡异的是,郭琇没有停止自己的弹劾,他似乎宁可让座师徐乾学跟着一起倒霉,也要把明珠拉下马。 郭琇再度上书对康熙劝谏“明珠把持权柄,在朝辅政、主持内阁前后长达二十年,对于官场堕落,明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余国柱、科尔坤等人,都唯明珠马首是瞻,简直是万马齐喑。”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也是实话,吏部这些年是明珠一系轮流坐庄,领导责任是推卸不了的。 如今满汉官员,朝廷上下都在盯着康熙,看他打算如何处置明珠和张汧的案子。而宫外,索额图等人也在密切关注。胤禔派全都出宫,偷偷去了明府找揆方,揆方却表示他阿玛似乎半点不着急。 胤禔就奇怪了,他舅舅的心理素质真的那么好吗?或者说,他在等待什么呢? 大阿哥不清楚,明珠却知道,康熙的消息源应该现在才把一些消息传回来。 比如高士奇的各种姻亲关系,其中和徐家也是七扭八歪连得上的。再比如李光地对徐乾学的评价“谲诡奸诈”,又比如索额图、熊赐履和徐乾学的勾搭。还有,小于成龙对康熙密奏,说明珠和余国柱卖官。 而在康熙询问高士奇和朱彝尊的时候,高士奇说“人都怕死,所以不敢说。”朱彝尊却道“受贿有,卖官之言有些过了。” 明珠在花园里,和夫人听着小旦唱昆曲,享受着春日闲暇。他半点不着急的想到,等皇帝想好了这些,就会下决定。而算算日子,索额图这个笨蛋也该出手了。以索三老爷的耐心,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恐怕忍不住了。 果然,四月中旬,一位御史上书,说当年安王的女婿郭络罗·明尚不过因为二千余两银子就被判了斩监侯。如今这些朝廷官员,涉案银两何止万余,为了整肃纲纪,应当严惩。 看上去没问题的上书,可深究一下,这御史是新任文华殿大学士伊桑阿的门生。而伊桑阿是谁呢? 他娶了索额图的爱女乌云珠,他是索额图的女婿,也可以说,这是皇太子的姨夫…… 索额图他出手了,而且张口就想要了明珠的性命,而在头所正在安慰小福晋的胤禔,听说这个消息却哑然而笑。他知道舅舅在等待什么了,看来大局已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明府无虞。 “好啦,听我的,别哭了啊。”胤禔用热毛巾帮道琴敷眼睛,“你阿玛不会有事的,别怕。” 道琴抽抽噎噎,她就是觉得羞耻又害怕,刚成婚不到一年,没说给丈夫帮上什么忙,反而让他跟着蒙羞。她断断续续的说“外头都说要杀了舅舅和我阿玛。” 胤禔就让人退出去,轻轻亲了一下福晋的额头,然后看着小福晋惊讶的红眼睛,笑道:“这又不怪你,也不能怪你阿玛。至于杀人是万万不会的,那明尚是诈赌,国朝禁赌,他撞上了死线。 我舅舅是个什么人我清楚,岳父也只是被扫到了,这没关系。只要那日松和索伦图他们没事儿,再过十年,家中照样能兴起,不怕的啊。” “哇呜!”道琴没忍住哭的更大声了,她被胤禔哭笑不得的搂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念叨:“我觉得对不住你,让你跟着丢人了,呜呜。” “夫妻一体呀,再说了,那我舅舅更丢人。”胤禔笑道:“可他们丢人就丢人呗。我还是阿哥,你还是我媳妇,这个没变不就得了。” 胤禔没好意思说,对于他而言,一个体量过大的“明党”不是助力,反而是负资产。因为胤禔的年纪太小了,这永远是弱势,对于那些人老成精的大臣,他也没空整日和他们斗心眼。 如今明党被康熙亲手拆了个七零八落,伤筋动骨,但是没有伤到什么人的性命,这对胤禔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他能对皇位升起念头,根本上是因为他是皇帝年长的长子,而非他是明珠外甥。 不管其他人能不能想明白,胤禔自己都很清楚,所以,他轻轻拍着小福晋,在她耳边慢慢宽慰她,让她别往心里去。甚至他说“不信你去延禧宫,额娘只会待你更好。” 因为惠妃也会觉得,科尔坤纯粹是受了明珠拖累,既然是一党,那就得荣辱与共了,不带苛待人家女儿的。所以真的没什么可担忧,日后弟妹多了,这种事说不定更多呢。 这才算是让小福晋破涕为笑,不那么难过了。 康熙二十七年五月,皇帝下旨,明珠被去职、勒令其在家反省—没俩月他又成了内大臣。而科尔坤被削掉了吏部尚书衔儿,佛伦挨了处分,余国柱被赶回老家,张汧也被高举轻放革职回家。 至此,明党算是大体上被拆了,但表面上看起来伤筋动骨,实则实力还在。就在处置了明珠身边这些人后,明珠的外甥、胤禔的表兄傅拉塔因为居官谨慎,接替了弹劾靳辅的董讷,成为了两江总督; 佛伦被拟任山东巡抚;成德为国负伤,也从盛京归来。他不能回墨尔根了,康熙给了他一个二品正黄旗副都统,叫他管管旗下事物。而明珠的佐领给了揆叙,揆叙正式入职做了侍卫。 而涉及张汧案的高士奇和陈廷敬,因为康熙不想扩大化而没有提及,但徐乾学上书自请去职。他这一年被明珠搞得心力交瘁,明白自己抗不过这老头,还是早走早安生了。 眼看着靳辅和陈璜也要逃过一劫,小于成龙终于急了,在中运河将要开河的时候,搞出了一场大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5 章 小于总督的好胜心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按说做到他这个品级, 也该修身养性了。大家宁可装,也都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比如明珠和索额图见面, 不管心里多想把对方给生吃了, 脸上也都带着笑。 但小于成龙不是这样, 这个人呢, 也算是个好官。官声不错,起码主政一方没有被说成是“官祸”。何况前头还有一个老于成龙大人,小于总督一门心思想要比肩前辈, 做个名臣。 是以, 如今被靳辅挡了道,小于深觉颜面无存。愤愤然之下,他先是处置家务,将那些背着他在黄淮两岸买田的家人痛骂一顿,立时逼着他们把田地卖掉。然后, 小于总督搞出了一个大新闻。 中运河启用是喜事,更是大事, 因为靳辅还在京中, 君臣还在讨论关于治水的下一步方略。康熙为表重视, 派内阁学士凯音布、侍卫马武跟随皇长子前往中运河观看开航。 结果居然让人大吃一惊, 当日中运河上一望无垠, 别说船,连个活人都没有! 凯音布和马武不知所措, 胤禔站在岸上脸色难看, 当即派人往下游严查, 漕船都哪里去了。 结果让人哭笑不得,这条中运河被漕运衙门下了禁止令,漕运总督慕天颜禁止漕船走中运河?! 胤禔脸色铁青,当时就请旨将慕天颜下狱,而就在马武带着侍卫赶去的时候,慕天颜却大声喊冤。他拿出了小于总督给他的书信,嘱咐他“毋要附辅”。就是千万别帮着靳辅和中运河…… 加上慕天颜因为漕运疏浚的事情,和靳辅早有旧怨,他和小于总督一拍即合。如今喊冤,也不过是彻底暴露,这事是两个人预谋的。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胤禔气呼呼的回到京城,将从总漕衙门弄出来的书信都交给了康熙,他真的想不明白,只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皇帝:“汗阿玛,您说他这是图什么啊?一品大员,也要怄气么?” “汗阿玛都告诫过儿子,作为皇子要自重自爱,不能举止过于轻佻。”胤禔语气里都是想不通:“他们也是读书人,怎么就这样呢?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康熙笑叹:“你才多大,见过多少人。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小于成龙一门心思想作名臣,他这是魔怔了。人啊,一旦入了迷,也就不成样子。” 入迷、魔怔,可不就是这样! 胤禔长这么大,见到的都是要面子、要体面的人,中枢大臣极少有小于总督这样的。胤禔摇头,生活在很久很久之后的,那个叫安修的孩子,曾经以为每个历史中的人物都是理性人。 可现在看来,每个活在当下的人都是人,有血有肉、有悲喜苦痛,自然也有情绪化。在猜测他们行为逻辑的时候,不止要考虑“为什么”的合理性,也要考虑到或许就是一时意气。 最后,这件事以慕天颜被革职、赶出朝堂,小于总督被削去了太子少保,降级调任而告终。 这小半年的事情,仿佛一记耳光抽在了康熙脸上,他也看明白了:和自己观点冲突不要紧,可以谈。但是如果压根不会治水,那就是祸国害人了。 皇帝一声长叹,行吧,靳辅你带着陈璜该干嘛干嘛去,回河道衙门去好好治水…… 至此,由治水起头,中间搞垮了明珠一党的治水案,这才算告一段落。 眼看着又到了夏日,这是太皇太后去世之后的第一个夏天,唯一一个值得康熙关注的家事,就是小纯王富尔祜伦出孝了。 康熙下诏将侄儿叫入宫中,让他在宫里跟着阿哥们一起读书,虽然有了王爵,不过富尔祜伦才比胤祺大一个月,正该是读书的年纪。 如今进宫读书的宗室子弟就非常多了,比如简亲王雅布的长子雅尔江阿、比如康王家的,近枝宗室比如裕王的儿子保泰、恭王家的海善,如今还有富尔祜伦。 一大帮半大不大、身份相当的小子们凑在一起,听着简直是烧开水的鸣笛。反正老三胤祉和老四胤禛等闲不往懋勤殿那边去,因为太吵了。 年纪稍大的阿哥里,只有胤祺每日乐此不疲的往那跑,他挺乐意做个孩子王的。唯一不太美好的就是,这小子常常拉上胤禔一起。 起初,胤禔还没想明白为啥要拽着他,后来听富尔祜伦安慰他,大阿哥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担心,怕我因为舅舅“垮台”而悲痛? 才不咧,我一点都不悲痛! 可这话不能说。何况胤禔发现,最近胤礽在看自己的时候都正常了很多,最最惊悚的是,连索额图都正常多了。上次胤禔从中运河回来,在乾清宫门口遇上索额图,这老家伙还对自己笑了一下…… 胤禔有点慌,不知道的还以为明珠要弥留了,纳兰家要阖府来个地府单程游! 难道你们就真的认为,明珠就算做了内大臣,以后都不被重要,就是明党没了。就是明府日后不必再顾忌了? 如今的人还真淳朴,胤禔独自溜达在畅春园的湖边,正好听见前方什么人的喧闹。 “你这是无理!” 他家老七胤祐,背对着自己站在湖边指着个太监,貌似在喝骂什么。 让胤禔更在意的是正对着自己的那个太监,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敷衍笑意,似乎根本没把老七放在眼里。 “七弟!”胤禔喊了一嗓子,“这么好的天儿,七弟也出来逛?” 胤祐有些艰难的转过身,看见胤禔眼前一亮:“大哥!”语气有些委屈。 “怎么了这是,你是哪个?”胤禔站在胤祐身后,看着这个太监:“你是跟着七阿哥的太监吗?” “给大阿哥请安。”那太监赶紧跪下:“奴才是七阿哥身边的太监,回大阿哥的话,我们七阿哥有些误会,奴才在给七阿哥解释。” “不是!”老七马上反驳:“大哥,他骗你的。我最近总是丢东西,怀疑被他拿走了,他还敢当面敷衍。” “七爷说笑了。”这太监涎皮赖脸:“奴才可是一直伺候阿哥来着,怎么会看不住您的东西呢?说不定是阿哥爷您自个儿忘了……” “你!”胤祐气的脖子都红了。 胤禔却喝道:“行了!” 他先说胤祐:“老七,你是皇子,汗阿玛教过你没有,要自重身份!居然和个太监在湖边吵起来,你掉不掉价!” 胤祐的脸涨得通红,他不敢回嘴,委委屈屈的点头。那边太监却高兴的溢于言表,刚想开口,就听大阿哥继续道:“一个太监,你就把他扔慎刑司不就结了!” “来人,把这个玩意给我压到慎刑司去。就说他怠慢皇子,言行轻佻,甚为无礼!” 这下太监傻眼了,而胤祐的眼睛亮起来,惊讶的看着胤禔。大阿哥搂着七阿哥的肩膀,指着太监道:“这是个什东西,也配你和他多费口舌,要是叫汗阿玛知道,必定要教训你。” “以后再有人敢待你无礼,直接叫人将他拿下!”胤禔轻拍弟弟的肩膀:“知道了吗?” 胤祐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大哥!”他终于理解大哥说的自重的意思,胤祐心想,是自己着迷了,居然和太监吵起来,多丢人啊。 有了老七这档子事,胤禔终于想起,自己额娘膝下还挂名养着老八。不知道那小子过得如何?九阿哥、十阿哥也入学读书了,不晓得他们是不是已经接上了头。 胤禔和每个无业游民一样,在终于发现好玩的事情之后,他一溜烟跑去了小阿哥读书的地方:守株待弟。 说来也巧,老八被他抓了个正着,不知道是谁拉着谁,反正□□十仨阿哥,逃课了。胤禔看见他们的时候,这三个活宝正在围着太平缸成一圈。 “是谁揪小爷的辫子!”圆乎乎的九阿哥愤怒的喊道。 老八胤禩一转头看见了胤禔:“大哥!” 贵妃的娇儿子十阿哥也冲过来:“大哥!”被胤禔一下抱在了怀里。 “你们干嘛呢?”胤禔抱着老十,借着身高优势一看,哟呵,这仨人居然在玩蚂蚁。 “你们仨逃课,不怕被抓啊?”胤禔看着老九:“胤禟,你也不怕你五哥抓你回去。” 胤禟毫不在乎:“五哥才不会抓我!大哥,你也不会抓我的叭。” “也不怕汗阿玛抽查功课?”胤禔笑道:“不过方才我看见了你们七哥,今儿什么日子,你们都跑出来玩。” 老八小声道:“汗阿玛带着太子见朝鲜、越南和琉球使臣呢。今儿不会有空查我们功课的,诶,哥,我有事告诉你!” 胤禔蹲下,胤禩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胤禔楞了一下,又笑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出去办差,查看中运河的时候,汗阿玛检查我的字。”胤禩道:“就在养心殿,我们就听见了。不止我,还有海善、富尔祜伦两位堂兄,都听见汗阿玛呵斥噶禄大人来着。” 胤禩说康熙某日呵斥噶禄,说他不知所谓。胤禔感觉有点古怪,内务府没听说再有什么事情,奶公为什么要挨骂呢?更奇怪的是,他回京之后,苏鲁和他见面,什么都没说。 就在胤禔觉得奇怪,打算关心一下的时候,早胤禔一步回京的容若给胤禔传信,让他来家中位于畅春园附近的自怡园。 “噶禄大人被皇上训斥,是我阿玛在后头撺掇,当然了,这事我也知道。” 如此的开门见山,胤禔看着他表兄清癯瘦削的脸,哑然之后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容若笑着让胤禔先坐,就在自怡园小亭子里,负责煮茶的只有沈宛。其他下人都退了出去,容若笑道:“因为索额图撺掇宗人府,想让你不封爵就出宫开府,让你灰溜溜的走。” “这事被我阿玛知道了。他觉得这个时候不好为你争,既然不能争,就只能示弱。”容若将茶碗递给胤禔,继续道:“然后他传信给噶禄总管,请他上书给皇上,在一个破地方给你寻了处府邸。” “……那会我在外头。”胤禔明白了:“汗阿玛觉得噶禄作为我奶公,被人吓唬一下就怂了,是不是?所以他那么生气。怪不得老八说,他听见汗阿玛训斥噶禄,说他不知所谓。” 康熙九年左右的时候,皇帝自己就下过旨意,皇子宗室到了年纪,宗人府要主动上书提醒皇帝封爵的事情。可如今,明珠倒台,宗人府不提封爵却只希望内务府给自己寻个破地方建府…… 还打算让胤禔光溜溜滚出紫禁城,康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合着你们觉得明珠垮台,就这么作践我儿子?脑子坏了是不是! 胤禔看着侃侃而谈的容若,忽然问道:“徐乾学回老家,你知道吧?” “知道啊。”容若笑道:“我还让人给他送了礼物,我知道他不缺,一点心意。好歹师生一场,他和我阿玛弄成这样……就算提前送奠仪了。” “啊?” 容若微微苦笑:“他徐家还有徐元文、徐秉义在朝,如果我阿玛不把他们都赶走,那就是无能,岂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他那一党。我当了他几十年儿子,太清楚了,这事还没完。” 看来北疆一年,生死之间,容若真的看透、放下了很多事情。过去他可不会这么轻松的说这些事情,胤禔端起茶碗,他觉得很替表哥开心。 “阿哥,这次俄人和我们在雅克萨的战事应该告一段落了,墨尔根逐步重建,不出意外,北边回安定许多年。”成德的语气郑重起来:“这就意味着,皇上的目光会盯在西北。” “你的机会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6 章 胤禔捧着热茶, 看沈宛坐在廊下,他就问道:“你们俩这是……好上了?中正怎么说?” “相处看看。”成德态度稳定, 比之过去真是从容太多, “我阿玛不会允许她进门, 我也没打算让大家都不痛快。心照不宣, 各过各的日子,不是挺好的。阿瞭只是说寻房子搬出渌水亭,别的, 他也没意见。” 也是, 生死一大关都跨过去了,这点私生活的事情,他舅舅也只能听之任之,不能管了。等日后有了孩子,那也是纳兰家的孩子, 更轮不到别人插嘴。 “富格、富尔敦他们怎么样?”胤禔就道:“还有妞妞。我之前让全都去看过他们,说是还好。我记得富尔敦应该和中正年纪相仿, 要不要也去顺天府乡试试试看?” 容若摇摇头:“老样子。富格学问好身体不好, 富尔敦性子好, 读书就一般。妞妞这两年倒是好多了。他们有恩荫……我想想吧, 反正他们落地就是侍卫, 不成还能去做笔帖式,也不尽然非得下科场取功名。” “我年轻的时候总想争口气, ”容若笑笑:“如今到了自己的儿子, 反而没那么高的心气了。他们要么身子骨不成, 要么资质并不如揆叙揆方……”他含笑摇头,真的轻松放下,不在纠结那些事情。 胤禔忽然笑道:“皇上要是看见你现在的状态,搞不好会嫉妒的。” “哈哈哈,子清也这么说。” 容若一回京,曹寅就去看过他,两个人聊了很多。胤禔不会知道,他们俩还谈到了他。成德看着表弟英俊的侧脸,想到曹寅随口说的“想起在宫中大阿哥对太子总是让一步,诶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处境也挺像的?” 也不是不被父亲喜爱,只是下头有嫡出的弟弟,作为庶出长兄,多多少少都要让步。 要孝悌、要有长兄风度,还得顾忌物议。曹寅那天喝茶好像都喝醉了似的,最后嘀咕道“我能苦尽甘来,大阿哥的日子,有的熬喽。”他已经答应过继侄子了,家里总算太平下来了。 他的话给了容若一个新的思考方向,如果像他父亲明珠说的,“大阿哥为什么不行?” 那么,他的行,要怎么让康熙看见呢……要无害的,纯良的,让皇帝看见这个儿子的好。实际上康熙现在就知道长子很好,但这远远不够,这不足以让皇帝产生动摇太子地位的想法。 容若的思考终于滑向了一个本质问题“康熙皇上,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继承人,希望继承人在他身后做到什么事情?” 对于他这种真·八核十六线程大脑来说,想要捋清这个问题并不难,何况身边还有顾贞观、吴兆骞这样有学问的人。 很快,容若就在泗水亭秘密开始了一场谈论,关于“一个帝王会喜欢什么样的继业者?” 将问题更明确一些,就是“对于特别了解这个帝国的康熙皇上来说,他对储君会有哪些期待。”目前,尚未讨论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骄阳似火,老话儿说,冬天特别冷,夏天就会特别热。 虽然自打有了畅春园之后,皇室的夏季避暑不用跑到承德那么老远,但夏天如果在阳光下射箭,也是非常不美好的事情。 胤禔将衣服半穿,将俩袖子绑在腰间,赤膊着拉开强弓。一时间,校场只能听到沉闷的打击声。提议过来射箭玩的老五,此刻拉着几个小兄弟在树下昏昏欲睡,头上还有太监给拿来的帐子遮阳。 三阿哥胤祉就在校场边上的书房里读书,享受着冰盆和井湃水果,他一边看书一边吃果子。旁边的胤禛一脸无语,也不怕蹭到书上。 “老四啊,你就是太拘泥了,人看书,又不是书看人。”胤祉在生活上有那么点享乐主义倾向,但胤禛就更细致整洁,全身上下都简单大方。 从前胤禔也说过“我家四弟身上,连个多余线头都不会有。”胤禛的齐整是从内到外的,衣着还是小节,这也是个稳重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有点急。 “大哥!”富尔祜伦从校场外面进来,“大哥没去歇晌?小心中暑气。” 纯王去世三年之后,同龄的小纯王和胤祺站在一块,一看就比胤祺成熟多了。胤禔放下弓,看着树下呼呼大睡的胤祺,和整个人开始抽条长个的富尔祜伦,微微叹气,没爹的儿子早当家。 “自己回去也没意思,不如射两只箭。”胤禔叫人将弓箭收好,拉着堂弟回到了树下。 如今皇子、皇侄里,只有胤禔一个已婚人士,康熙做决定的时候难免容易忘了“儿子已经结婚了。”所以他下旨的时候只说让皇子们跟着来畅春园读书,也没提儿媳妇该如何。 等到皇帝意识到自己把小夫妻给拆开了的时候,他也不好特特下旨叫儿子把老婆接过来,只好安慰胤禔“在园子里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帮朕瞧瞧你几个堂弟。” 富尔祜伦也知道这个,闻言一笑:“大哥便是将嫂子接过来,汗阿玛还能说什么。” “还是算了吧,那几个小的整日嗷嗷叫、到处跑,接她过来,到时候弄得束手束脚反而不好。”胤禔笑道:“对了,七婶身体还好么?前些日子,听太后妈妈说,叫太医去王府看看。” 小纯王叹口气,他额娘在他阿玛去世之后,身体就不成了。富尔祜伦微微摇头:“还是老样子,太医也看过,说是心有郁结。若是旁的,我加倍孝顺就是了,这件事,我能怎么办呢。” “……”胤禔拍拍他的肩膀,“七婶还没看见你娶妻生子,她一定会撑下去的。说不定见着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一高兴就都好了。” 富尔祜伦笑笑:“但愿罢。” 胤禔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有小太监跑过来,行礼道:“皇上传大阿哥去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里,兵部的官员都在,大学士和南书房几位大臣也在。胤禔一边行礼,心中有了计较,看来是出大事了。 康熙的表情非常奇怪,既得意,又努力自制让表情严肃起来。等胤禔起身,康熙就笑道:“保清还记得喀尔喀三部吗?就是那个札萨克图汗。” “儿子记得。”胤禔略一思索,道:“札萨克图汗成衮已经去世了,不是该他儿子沙喇当家吗?当时原本该成衮的兄长之子继位,他却径自自立为汗,还引发了许多争议。” 康熙笑声爽朗:“朕就说你还记得。当时土谢图汗还因为前汗之子和他怄气,这回,沙喇也没了!” 胤禔这才从兵部侍郎口中听了个完整,原来从去年开始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的矛盾越来越厉害,沙喇这小子脑子根本没他父亲清楚。他居然和噶尔丹勾搭在了一起,准备对土谢图汗下手。 可土谢图汗得知了沙喇的动向,于是他先下手为强,联合罗布藏衮布拉布坦出兵一万,攻打札萨克图部。沙喇这个废物被土谢图汗给宰了! 而一直在背后的车臣汗也被卷了进来。噶尔丹的胃口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准噶尔部正好借着为盟友札萨克图汗复仇的旗号,悍然出兵喀尔喀。 “喀尔喀三家汗王和汗王继承人已经派人入京了!”康熙高兴的原因在这里:“请求我朝出兵,平定喀尔喀,驱逐准噶尔。” 这意味着帝国的触角终于深入了漠北蒙古,甚至可以逐步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制,将现在名义上的盟主变为实际权力上的“大可汗。” 胤禔的脸上不能自控的露出笑容,这也是他那个整体构想的第一步,即将实现了! “儿子请命,求汗阿玛在先锋中给儿子留一个位置!” 康熙指着他笑道:“你就是心急。兵者大事,不可轻忽,要等喀尔喀三汗王子弟入京,朝廷才有了名分。再有,要打仗也得有先头部队,兵部记录一下,朕打算让安王、简王前往苏尼特驻防。” 苏尼特在蒙古高原上,安亲王岳乐都六十多岁了,听说身体欠佳,让他去漠北驻防? 胤禔眨眨眼,看着满脸笑容的皇帝,后背窜上一阵凉意。敌情在前,安王不管是出于个人名誉考虑,还是为其他的东西,都只能硬着头皮去蒙古高原上拼老命。 康熙喜悦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去战场不必别的事情,头次去战场,康熙万万不会将一向疼爱的长子交给安王或者其他什么人。康熙已经打好了算盘,明年出兵的话,让裕亲王为正,让胤禔为副手。 在自己这个亲阿玛不亲征的情况下,没人比裕亲王福全这个亲大爷更可靠了,到时候也可以给恭亲王一支部队,让他在侧面呼应主力。到时候胤禔也有机会将行军打仗里的事情都学一学。 虽然康熙自己致力于打击宗室亲王,但他也觉得,宗室里还是要有知兵的人在。那么,关于这个人选,谁能比得上胤禔呢? 日后就算自己不在了,他也能辅佐胤礽,让太子不至于临了手忙脚乱。康熙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太妙了,完全是长治久安的想法。 调兵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很快,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富尔祜伦头一个按捺不住来到了皇帝面前:“汗阿玛,我阿玛在世的时候,就说自己虽有王位,却从来没有为您建功,心中过意不去。” “若是汗阿玛觉得子臣还堪造就,求汗阿玛给侄儿一个机会,聊以慰藉我父在天之灵。” 过去隆禧也说过这种话,很多年前,他拍着胸脯说“将来我为三哥打仗!” 言犹在耳,人却早就不在了,康熙看着弟弟的独苗,左思右想,最后也点头应允了。他决定,到时候把这孩子也交给裕亲王福全,也不放他出战,让年轻人们都见见世面。 道琴穿着浅色的风信紫袍子,惠妃左看右看,对刘嬷嬷夸道:“你瞧,是不是这孩子穿这个颜色,和我穿一样好看?” “主子……”刘嬷嬷很无奈,您这究竟是夸大福晋,还是夸您自个儿啊。 “额娘现在也特别好看。”道琴笑道:“都说儿子像额娘,所以阿哥也是人人皆知的英俊体面啊。” 惠妃捂着嘴角:“瞧你这孩子,和胤禔待久了,学的一样口无遮拦。”直通通的夸婆母的颜值,一听这口气,真是和胤禔一样一样的。 她的宝贝儿子就自恋的表示过“我这么英俊都是多亏额娘。”是母亲的颜值够高,儿子才能长得好。惠妃还笑骂他,好不要脸的小子! 惠妃如今看一双小儿女,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稍稍美中不足的就是,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个孙子抱呢?惠妃还真没觉得儿媳嫉妒之类的,一看就知道,头所必定是胤禔说了算。 所以,她这个儿子,到底想什么呢? 这种焦虑感在听说朝廷可能发兵出征之后,简直让惠妃夜不安枕,让她想起前段日子明珠夫人入宫探望的时候。提起成德在墨尔根,“整日睡不好,不安生。” 成德好歹俩儿子呢,她家胤禔膝下空虚,惠妃左翻身、右翻身,终于捱到了白日有空,将胤禔抓到了延禧宫问话。 面对“我什么时候能抱孙”这个问题,胤禔龇牙笑道:“额娘,太皇太后丧事不到一年呢,纵然汗阿玛不会说什么,儿子也不好……” 惠妃恍然大悟,对呀,一辈子的名声也是大事。干什么非得叫人说,大阿哥一年都等不了,急急的抓着媳妇生孩子。 “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说。” 母子自然是好说话,叔侄就未必那么好聊天了,比如索额图和长泰。 这位承恩公静极思动,也想借着这次出兵让自己的公爵,真“值钱”些。然而他想的挺美,真正掌握实权的索额图叔叔,却不打算帮他弄个机会。 索额图满嘴官腔“你都是承恩公了,便是要去军中,最好也让你弟弟去。”“家里人多,如你其他叔叔,心裕他们上次革职之后,也都等着这份机会,你也要争么?” 长泰就不明白,自己想上进,怎么好像妨碍全族了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7 章 胤礽睁开眼睛, 在昏暗中看着床帐上垂下来的荷包,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这还是康熙告诉他的, 养生要不疾不徐, 清晨起床不要着急,一定要好好养神。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爷歇得好?奴才请太子爷起身了。”崔太监跪在太子的窗前行礼, 后头跟着跪了一溜的太监宫女。捧热水的、捧毛巾的, 预备传恭桶的,各司其职显得并不忙乱。 严格来说, 不发脾气的皇太子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如果全都和秦吉了在这里,一定会如此感慨。因为大阿哥经常性的出人意表,在清早起床的时候偶尔还有起床气,但是太子没有。 胤礽的日常是非常有条理, 甚至刻板的。起床, 漱口、梳头发, 打辫子,换衣服,将自己打点妥当之后,胤礽就开始读书了。 康熙的真传, 书必读百二十遍, 胤礽在每日清晨会温习旧功课, 背诵新功课。这几年他的时间不必这么赶了, 早两年, 在康熙上朝之前,他还要赶去乾清宫,当面背给皇帝听。 等康熙点头可以过关,父子俩再一起用早膳,然后皇帝去上朝,太子继续读书习字。 如今胤礽出阁读书,时间上略宽松些,他就背好功课之后再吃点心,将路上的时间省下来多读书,多想些事。 太子的师傅们将在康熙御门听政之后赶过来,若是不需要出席御门听政,就会在辰时左右到毓庆宫报道。太子詹事府的詹事们如今也按时来毓庆宫,将皇帝点头许可交给太子的一些政务带过来。 东宫太子还没有独立监国或是处理什么朝政,他的工作勉强算是“见习”,看事情本身的资料和康熙的处理结果。在正式监国之前,康熙希望让太子对朝廷有个大体上的认识,免得到时生疏。 从前朝开始,詹事们通常会充当朝会、科道会议,每年两次刑部审决的记录者;朝廷要修书的时候,詹事们按惯例会在其中有一席之地,另外一些詹事在翰林院也有兼职。 这种布置,显然是让这些饱学之士在朝廷体制上帮助太子熟悉情况,而文字工作帮助太子陶冶性情。可说穿了不过是全方位降低太子的危险性,否则怎么不见恢复汉唐旧制,为东宫设卫率。 胤礽在詹事们的协助下完成实习内容之后,用过午膳会开始歇晌,然后下午会开始拉弓射箭。如果康熙没有特别的事情叫太子过去,下午的大部分时间就都属于胤礽自己。 拉弓射箭也只是一会,随着胤礽年纪增长,他的骑射类课程大多都变成了步射。只有去景山的时候才能骑射,太子长大了,觉得在宫中长街骑马很丢脸。 通常,如果有人递牌子请见皇太子,都会选择午后。大部分时间中,不能通过正常公务渠道来访的,一般情况下只有索额图。 但今天很奇怪,索额图没有来,胤礽的亲舅舅长泰来了,这可是稀客。 “舅舅怎么来毓庆宫了?”胤礽有些意外,他没有嘲讽,是真的觉得奇怪。 长泰很不好意思,笑道:“殿下忘了,再过几日是老太太的寿辰……” “是啊,外祖母寿辰。”胤礽这才恍然大悟,想来舅母去探望姨母平妃,所以长泰才一起进宫递了牌子。 “其实还有件事。不知太子听说没有,等西北战事起来,皇上打算会派亲贵们出战呢。”长泰迟疑着说出了来意:“说起来,咱们赫舍里家,自从龙入关之后,都是文官了。” 胤礽明白了,他笑道:“舅舅是也想随军出征?这是好事啊!汗阿玛最喜欢旗下男儿奋勇,舅舅是打算让孤替你说句话?” “谢太子好意,只得您一句话,舅舅也知足了。”长泰显得很动情,“前儿老太太还抹眼泪,说这些年太子成人,长得愈发像仁孝皇后了,让人一见就……您瞧我,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 太子沉默一会,最终问道:“舅舅,我长得很像额娘么?叔姥爷也提过,可他没有仔细说。” “嗐,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能记得娘娘的长相。”长泰笑道:“我和皇后一道长大,太子问我呀!太子和娘娘相像的地方啊,太子的眼睛和鼻子……” 这天胤礽过得很开心,长泰走后他还盯着铜镜看了好一会,仿佛能从自己身上,看到那个已经逝去多年的影子。 可皇储依然是皇储,胤礽在兴奋之后马上想到了长泰的来意,舅舅说“只想得太子一句话”。也就是说,他想做的事情,只有我说话才能做。 难道是他想干什么,却被叔姥爷给否了?胤礽失去了照镜子的兴致,长泰一贯小心谨慎,如今空有爵位而没有实差,这确实不好。 他上书请战,不知道汗阿玛能给什么差事……纳兰家的成德在墨尔根做了副都统,揆叙也做了侍卫,赫舍里家除了索额图其他人并不是很出挑。如果这次长泰舅舅能被汗阿玛看中,那倒也不错。 至于出战的消息传出去,这正合胤礽的意,康熙将这件事告诉太子,就是想让太子放出消息。这算是给其他人的一点小提示:储君的消息特别灵通,因为朕让他知道,储君与朕父子同心! 胤礽一下午的心情从平稳到兴奋,又变成了平常,皇太子挑出本通鉴翻看起来。他读书的时候坐的端正,在东宫这里,读书也不只是读书,而是他“仪式化”生活的一部分。 随着年纪增长,胤礽对皇帝不停的给自己增加礼仪规格的目的,也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就像通鉴开篇说的“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自前朝以降,太子都没有了成规模的军队,那就只好通过“礼”来体现地位的不同,来震慑太子潜在的敌人和对手。 但是这个“礼”,真的有用吗?胤礽有些怀疑。唐朝的太子李承乾手握太宗的爱重和东宫卫率,不也没能拦住李泰对储位的觊觎之心。有时候,高规格的礼遇会不会刺激到别人…… 然而胤礽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汗阿玛可没把其他兄弟弄到毓庆宫和他同住。这不就意味着在汗阿玛心中,太子有且只有自己,其他人都是臣子。 比如前几天提到西北战事,汗阿玛就说打算派大阿哥出战,还叮嘱胤礽“宗室要有知兵的人,这样你才不会被人蒙蔽。否则将来朕百年之后,遇到战事,你光靠着外臣或者老亲王们?”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皇帝要扩大自己的消息来源,还要保障消息渠道的多样性。 想到康熙的话,胤礽的心气又平了不少,所谓名分早定。自己注定是君,大阿哥是臣,明珠一党的主要战斗力也被拆的七零八落。这样的大阿哥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日后还会有那么多弟弟长起来,胤礽心想,难道自己能将他们圈养起来,什么也不让他们做么? 光养着不干活,这种念头稍微冒一点头,就让胤礽开始皱眉:这样总觉得自己亏了。还不如像汗阿玛这样,就像汗阿玛对裕亲王、恭亲王,给他们机会出战,让他们也施展一下。 先用用看,不合用再说了。到时他们各有所长,得益的还不是自己么。 这么一想,太子感觉自己豁然开朗,而且宗室会不断更新换代,但自己这个太子、未来的皇帝却是铁打的,不会变的! 怪不得汗阿玛总是告诉自己,不必在意那些铁帽子王,他们顶多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要站在高处,胤礽今日以高屋建瓴的姿态俯视,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独一无二之处。 晚膳之前,胤礽被康熙叫到了养心殿,真是不巧,胤禔也在。 康熙这是召来长子,给他和太子加强一下军事理论课程,胤礽有点小嫉妒……因为大阿哥理解的比他快。胤礽自己背地图也是一把好手,但漠北、漠南,整个蒙古高原并非简单的中原省份。 在这种轮廓式的地图上,胤禔怎么发现苏尼特和喀尔喀三部大致地点的?胤礽皱眉,听着大阿哥满嘴什么“数学方法”“计算定位”云云。 汗阿玛也连连点头,还说要让张诚、白晋那几个传教士再画一幅坤舆全图。数学,行吧,胤礽心道自己的课程又要加上一样,需要多上点心。 太子看着康熙揽着大阿哥肩膀,指点他关于苏尼特驻防,关于过去太宗、世祖在位时,几次与蒙古各部的战争:包括行军路线等等内容。 有点酸……从来这种待遇都是自己的,胤礽心里琢磨,要是自己不在汗阿玛身边的时候,汗阿玛对待其他兄弟也和对自己一样么? “胤礽,你说呢?”康熙拉过太子,让两个儿子分别站在自己身边。 胤礽马上从走神里清醒过来:“汗阿玛说的是。汗阿玛,下午的时候,长泰舅舅去了毓庆宫,他似乎也有心想要从军。” “哦?”康熙笑道:“这倒是难得。他这几年只是做过佐领。这样罢,朕给他个都统做做,看看如何。倘若好,那么等出征的时候,可以让他跟着一道去。” “谢汗阿玛!”胤礽很开心,目光仿佛流水一般从胤禔身上划过。然而,胤禔还在认真的看地区,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谈话。 康熙对他的小心思并无察觉,他笑道:“朕打算让裕亲王、恭亲王分领两路大军,到时候胤禔去给你王伯做副将。富尔祜伦和其他宗室亲王分别跟着裕王和恭王……” 他说的滔滔不绝,胤礽的内心就涌上一个念头“汗阿玛就不怕自己的兄弟们领兵。”是自己太年轻,心还不够静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胤礽许久,直到他离开养心殿,大阿哥回了头所。等到他再次被伺候着躺在床上的时候,胤礽捧着书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汗阿玛是皇帝! 所以他可以放心的使用裕王、恭王,可以将铁帽子王爷们扔到一边,这并不是因为汗阿玛更看得开,而是因为他有更多的主动权。 胤礽还差一点点,就能摸到问题的本质“我的恐惧,是因为从根本上而言,我和胤禔没什么两样吗?”他这个储君,在朝廷中,也只有一个索额图会明确站在自己这边。 他扔下书本,拒绝再往下想,他很累,很想好好休息。有些问题让他太痛苦了,胤礽在下意识的回避,他在内心深处并没有做好“刮骨疗伤”,深入剖析皇帝和储君、父亲和儿子关系的准备。 胤礽无法面对的问题有几个,都和康熙有关:比如,他母亲仁孝皇后的死,是不是有人会觉得他克母呢?汗阿玛会怎么想…… 再比如,如果当年没有三藩之事,皇帝不需要即刻推一个储君来收拢天下之心,宣示正统。汗阿玛还会立他为储么?哪怕他的母亲去世了。 太子觉得一阵阵发冷,他头次觉得毓庆宫的床有些太宽了,他想有个人陪着自己,不用多会说话,只要安静的让他抱着就行了。 反正现在我还是太子,以后也会是太子,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会成为皇帝。胤礽坠入梦中之前,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8 章 安王、简王带兵去了苏尼特, 朝中想要借着这次战事升个爵的,建功立业为自己增加话语权的, 以及单纯想要打仗的, 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时之间,京城上下倒是很有奋勇争先的气氛, 让康熙心中颇为满意。 胤禔却闲了下来, 本来嘛, 目前也不用他去练兵,每日文书工作也有限。在重阳节前的秋日, 胤禔就向康熙打报告,说福晋嫁过来的时候,娘家给陪嫁了田庄,他想去瞧瞧。 “儿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田庄呢!”大阿哥笑的一脸纯良:“所以就想去瞧瞧,听说还能挖苹果!所以来和汗阿玛请旨, 想去郊外走走。” 他这么一说, 倒是给康熙提了个醒, 皇帝震惊的看着儿子:“你说什么?挖苹果……” “是啊,苹果不是土里长的吗?”胤禔继续一脸纯良,假装没看见旁边忍俊不禁的梁九功,和似乎一脸赞同的胤礽。 康熙看看胤禔, 又看看深以为然的胤礽, 最后叹气道:“你去罢, 回来的时候告诉朕, 苹果到底是怎么长的。”等胤禔退出去, 他就抓着胤礽,开始琢磨给太子上几堂农学课程。 “皇子们自幼长在宫中,从来没见过农事,不知晓倒也不奇怪。”经筵日讲上,陈廷敬如此说道:“皇上勿需忧虑,使太子及诸皇子接触农事即可。” 康熙颔首:“爱卿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若不是大阿哥随口那么一说,朕还真没想到,诸皇子居然对世情毫无了解。” 这几日康熙在查阅诸皇子功课的时候,额外问了几句农事,结果真的不容乐观:老三杂学旁收,慎重的照本宣科,这居然还算好的;老四倒是坦诚自己懂得不多、不肯乱讲,老五干脆一脸茫然…… 老七、老八之后都是小阿哥,康熙干脆没问,问了也必然是失望。 这几个孩子都是年长皇子,可别弄得和司马衷一样,最后问“何不食肉糜?” 头所里,胤禔告诉道琴:“最近没啥事儿吧?小事交给陈嬷嬷,我带你去庄子上待两天。” “你去请旨了!”道琴惊讶的看着胤禔,随即捂着嘴又惊又喜:“你怎么和汗阿玛说的?” 胤禔如此这般的学给她听,逗得小福晋捂着肚子:“哎哟,汗阿玛一定想不到,大阿哥居然要挖苹果。” 道琴小时候跟着家人去庄子上,她是见过苹果树的,也知道苹果是树上长的。胤禔一脸不在乎,他要是不那么说,康熙能吃惊的马上放人吗?我这明明是三十六计之金蝉脱壳。 大阿哥其实准备了一个惊喜,不过看小福晋居然笑话他,胤禔愤愤然的想,就不告诉你。到时候吓你一跳! 科尔坤给女儿准备的庄子在京郊,和自家的地方挨着,为的是方便照顾。如今秋高气爽,许多宗室公侯的女眷都带着孩子来到庄子上走走,也有许多人家派管事来查看收成。 道琴借着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帘子随着微风掀起的缝隙往外看,胤禔瞧她这样觉得真累。他哗啦一下将帘子打开:“亮亮堂堂的看,你要是喜欢,一会咱们到外头骑马!” “不,我是真想坐车,这样不累。”小福晋非常真挚的告诉胤禔,比起骑马,她是真心喜欢在车上坐着。“从前每次骑马,我都觉得骨头要颠散了,打猎好玩,但骑马没那么好玩。” 如今小福晋对他说话更坦诚,胤禔高兴又深以为然的点头:“其实我也觉得骑马太累,虽然自在,可是颠一天,总觉得人都颠傻了。” 但每次和康熙出去,皇帝都要求皇子们在马背上待着,不准坐车。胤禔脸上还得表现很高兴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内心在无声的呐喊“我想坐车!” 小福晋的田庄真不错,科尔坤当时为女儿着想,觉得没必要弄个纯粹产粮食的地方,难道大阿哥还能没饭吃么?所以这个庄子并不是“田”庄,严格来说是个果园。 红澄澄的大苹果挂在枝头,让人一见就觉得很欢喜,不过让道琴意外的,却是她二哥索伦图出现在了园子里。 “二哥!”道琴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你是来庄子上办事?” 索伦图笑道:“不止我,阿玛和额娘也来了,是阿哥传信说今日要来庄子上,让咱们全家有机会聚一聚。” “阿哥!” 道琴激动看着胤禔,大阿哥拉起她的手:“你要是不笑话我,昨儿我就告诉你了,好了,快擦擦眼睛,带我见见岳父岳母啊。” 道琴母女见面自是激动,科尔坤也很动容,亲自对胤禔解释道:“那日松要当值,我让他媳妇带着牧克他们叔侄在家,就让索伦图在旁伺候了。” “这里不妨让福晋与岳母说话,我们可以到外头走走。”胤禔笑道:“我头回过来,听说这庄子是岳父亲自为福晋准备的,还请岳父不吝赐教。” 科尔坤的履历和明珠很像,明珠是家道中落,而科尔坤出身不显,两个人的崛起都是个人努力居多。换句话说,在他们冷静下来的情况下,自打康熙登基就在朝的老头子,猜皇帝的心思真是一猜一个准。 但他们不会逮谁和谁说这些,甚至连儿子都不行。还在关外后金的时代,弘毅公额亦都的次子屡立战功、性格桀骜,那个时候后金的礼制非常粗疏,汗王甚至觉得这是额亦都的次子性格率真。 但额亦都发现次子几次给诸王子脸色看之后,当机立断,在一次酒宴之后杀死了自己的次子。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就和汉朝金日磾杀子一样,“避免孽子祸害家门!” 而一个人如果读书历练有成,就会明白为什么隋朝杨智积只让儿子们读《论语》《孝经》,也不让他们出来交结宾客,最后保住了一家的富贵安然的道理。 父亲与儿子,现在和未来,承担家族的掌门人和家族的生力军,就是这么个关系。 科尔坤也是读过书,又在朝堂打滚几十年的人,说句托大的话,他是看着康熙从八岁长到了三十多岁。但科尔坤对自己的儿子们却没有耳提面命,因为他的看法和容若很像,儿子是那块料,稍加点拨即可。 倘若不是那块料,逼着他在朝堂上拼杀,说不定会毁掉他自己和全家。天赋这东西是逼不出来的,明珠曾经私下和科尔坤说过“换成裕王、恭王在须弥座上坐着,未必如当今一样。” 但今天冲着女婿待自己女儿的心意,科尔坤还是想提点大阿哥两句,道琴是他的小女儿,牧克是老儿子。那日松和索伦图都天资平平,将来道琴的终身、牧克的前程,都要落在大阿哥身上。 “其实之前被革职,我一直担心阿哥,后来发现大阿哥一直在宫中该如何便如何,这才放心。”科尔坤笑言:“那几日那日松、索伦图就和热锅蚂蚁一样,半点都不稳重。” 后头的索伦图撇嘴,人家大阿哥又不是您儿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胤禔就笑道:“恩出于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岳父也是与我舅舅走的太近了。”他半点都不客气,脸上笑着,嘴上却道:“我曾经劝过舅舅,他不肯听,又有什么办法。人铁了心寻死,旁人是拦不住的。” 这话不好听,索伦图皱起眉,科尔坤却觉得这话说的不错。他笑道:“这话说得对,人鬼迷心窍的时候,也就没有理智可言了。劝是没用的,不如保全自己。” “索伦图,你先去看看你额娘和妹妹。”科尔坤将儿子支走,然后才看向了胤禔。 “我是三十岁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那时候苏克萨哈和鳌拜别苗头,当时我在内阁,想要劝苏克萨哈不要着急。”科尔坤回忆当年:“可他一门心思以为靠着皇上就能扳倒鳌拜,然后他就能取而代之,成为首辅大臣。” “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苏克萨哈死了,鳌拜活到了最后一刻。” 胤禔看着他这位岳父,科尔坤意有所指,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大阿哥盯着枝头的大苹果,忽而笑道:“岳父想说,哪怕是皇上,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敢接茬就好,科尔坤对女婿的胆子了然,他笑道:“不,我是说,皇上这个人其实很好猜,前提是你得顺着他的思路。比如他处置明相,明相又成了内大臣。比如处置我,那日松和索伦图的前程还在。” “我不知道阿哥想要什么,或许我也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都要提醒阿哥一句话。”科尔坤很郑重:“如果阿哥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很重要,不妨将以己度人,设身处地的想想皇上的心情。” “不管是当年除掉鳌拜,还是后来跟着平三藩,还是收台,明相带着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多谢岳父指点。” 科尔坤苦笑:“算不上指点,一点心得罢了。那日松和索伦图还算勤勉,可让他们在朝廷上和人较量心眼,他们不成。我这点心得告诉他们,反倒会让他们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出色要替他们操心,孩子资质一般也要操心。父辈的经验是父亲的,毕竟不是自己的,胤禔还没有为人父,不过到也能略微体谅这种心情。 他没有大肆许愿,只是淡淡道:“都是自家人,日后兄弟们的前程,也不会落空的。” 这对翁婿也算相谈甚欢,那厢母女讨论的就更私人一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在科尔坤夫人这边,真是验证了十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69 章 庄园深处, 道琴倚在母亲怀里,科尔坤夫人抚着女儿的肩头,笑她还如小儿女一样。 “女儿就是出嫁了,也还是额娘的女儿呀。”道琴看着额娘没多大变化的脸, 这才放心:“之前阿玛的事情……给女儿担心坏了。” “如今见面, 知道彼此都好,不就都好了。”夫人看着女儿红润的脸, 拉着女儿温软细腻的手:“现在见你,知道你过得好,额娘才真的放心。” 道琴担心父母兄弟, 其实她的家人也担心她……主要是怕她被大阿哥迁怒。毕竟大阿哥还年轻,万一忍不住呵斥道琴, 或者抱怨两句, 他们也怕自家女儿受不了。 可现在一看,女儿在大阿哥身边反而过得更好了,瞧瞧这满脸的欢快劲儿。一看就知道,这孩子绝对没受气,夫人心里念佛, 决定回去就到大觉寺给大阿哥和惠妃娘娘请两盏长明灯。 “额娘……”道琴拉长声音,“女儿有些话想问您。” “瞧你, 都出嫁了还撒娇似的。”夫人搂着女儿,然后听道琴小声在耳边问了个问题。夫人很意外, 女儿怎么想到这些了。她居然问“如果以后大阿哥对我不好了怎么办……” “女儿总是担心, 万一很久之后, 阿哥和我不好了怎么办……女儿舍不得。” 夫人轻笑着叹息,出嫁了、长大了,开始想丈夫的事情了。她认真的看着女儿说:“你记得明相和夫人吗?小时候也见过的。如今明相和夫人也是一把年纪,不还是好好过日子呢。” “你记住额娘的话,不管是父母兄弟,还是夫妻之间,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夫人慢慢抚着女儿的脊背:“或许年轻的时候看的是颜色,可一二十年之后,靠的就是处出来的情谊。” “不止是女人看心意情分,男人也一样。我瞧着大阿哥将你的事情放在心里,你也要一样的将他的事放在心上,这就是心意。你阿玛也有妾侍,难道哪个在你阿玛心里越过额娘了?” 科尔坤夫人还有话没说,就算真的有旁的女人进府,那都无须忧虑:爱新觉罗还没有能扶正的侧福晋。除非男人是汗王,或者是皇帝,不过这种话是抬杠,没有参考价值。 作为皇帝指婚的嫡福晋来说,她女儿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养好身体,平安康健。到时候和大阿哥生个七郎八虎,儿女满堂。到时候其他女人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被科尔坤夫人拿来做例子的明珠正在书房里,和儿子成德一起考教孙子们的功课,结果就和容若说的一样:富尔敦才具一般,富格文章写的好,可身体不好。 “世事无两全。”明珠看着孙子们离开的背影,如此感慨道。 容若一笑,他阿玛恢复正常之后,就沉迷在家里教孙子,还有就是抓着揆叙耳提面命。给揆叙搞得面如土色,一听阿玛叫他都头晕。 “你最近忙什么呢?”明珠盯着长子:“我听揆叙和揆方说,你把吴兆骞都弄到了渌水亭,神神秘秘的。” “……儿子请顾先生和吴先生参详点事情。”容若看着父亲,明珠从先帝那会就入仕,直到现在都三十多年了。容若顿了一下,然后就道:“阿玛,儿子有件事,想请教您。” 明珠做惊讶状:“你也有问题想问阿玛?我可得瞧瞧,太阳从哪边升起来了。” 挤兑儿子很有意思嘛……容若叹口气,问道:“阿玛,您说皇上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子呢?”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不过明珠何许人也,提问题的是他亲儿子,问题里的男人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康熙。内大臣明珠捋须一笑:“要和自己贴心贴意的儿子。” “那怎么可能呢?”容若不明白:“就算是父子,也不可能永远贴心贴意,永远和父亲保持一致罢。”特别是儿子长大之后,会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和取舍,怎么可能父子永远同心。 明珠放下捋胡子的手,盯着长子一声长叹,幽幽的说:“你说这种话,阿玛也是会伤心的。” “……”容若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只好道:“阿玛,我和您说正经事呢。” “你这孩子聪颖机敏,怎么就不转弯呢。”明珠做痛心疾首状:“你在朝当差,难道事事都和皇上一条心么?谁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啊!诸葛亮说读书要观其大略,猜皇上的心意也是如此。” “什么是大略?”明珠掰饽饽说馅儿:“就说你阿玛我,为什么皇上不仅高举轻放,还把内大臣给了我?不就是因为索额图对我喊打喊杀,而皇上压根不想这样!” “除鳌拜是大略、平三藩是大略,收台湾、打罗刹人,打准噶尔这都是大略。”明珠道:“但是,更重要的是,压制宗室、压制旗下大臣,这在皇上心里更是大略。” 这回容若明白了,包括康熙很多矛盾的举措和手段,就都有了解释。他突然悟了:“所以,皇上绝对不乐见皇子们和宗室、强势大臣走的特别近。皇上希望皇子们明白,他们能够依靠的、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只有皇上一人。” “可算明白了。”明珠端起茶碗。 容若却道:“那大阿哥过去常来渌水亭……会不会让皇上觉得,他和咱们家。” “哟,我还以为你会说,让大阿哥恪守臣节呢。”明珠挤兑儿子挤兑爽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许走亲戚吗?再说,咱们家什么情况?前头还有个太子挡着,大阿哥怕什么?” “皇上最近提拔了太子的舅舅长泰,又让大阿哥参与西征的事情,为的是什么?” 明珠笑道:“不过是想敲打索额图,但是不愿伤了太子的脸面。但,太子能明白这一点吗?如果不明白,皇上能容忍十几岁的太子,能容忍二十几岁,甚至三十几岁的太子还这样?” 老狐狸一语中的,而他聪明绝顶的好儿子举一反三,想到了太子的隐忧:“虽说皇上提拔了长泰,但如果太子和自己的舅舅,真的像皇上对佟佳氏一样……儿子觉得,皇上还是不会高兴。” 这就是皇家父子的矛盾,皇帝要的是太子“全心全意”,但在现实情况下,只要皇帝给太子超出规格的礼遇和影响力,围在太子身边的“自己人”就一定会出现。 他们的诉求和康熙肯定有冲突,一旦太子为了自己和自己人的利益和康熙发生冲突,皇帝一定无法忍受。他会觉得,这是太子对他苦心的不理解,是对他拳拳父爱的背叛和不孝! 但如果皇帝不给太子超出常规的待遇,太子就坐不稳,不受尊重,这也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这种父子君臣的矛盾,是个无解的死结。 一旦有了芥蒂,矛盾就会越结越深,直到无法弥合。 容若喃喃自语:“还真是多亏有太子。”否则,这种矛盾的审视和要求,大阿哥就得首当其中受着,根本跑不了! 明珠毫无风度的嗤笑,决定要去和夫人说一下,给他们仨儿子都吃点猪心补补罢。都缺心眼似的,一点不像他。 胤禔带着小福晋在田庄住了一夜,待了两天,带着几大筐苹果回到了宫中。然后往皇帝太后,宫中主位和自己额娘,还有毓庆宫,几个弟弟那里都送了些。 康熙笑着问胤禔:“苹果是如何长出来的?” 胤禔不好意思的笑道:“回汗阿玛的话,是树上长的,儿子亲自爬上去摘的,这回知道了。” “朕打算在畅春园辟出一块地,试种新种子。等以后你们兄弟几个也得了园子,记得也辟出一块地,自己可以种,将来也可以教教孩子们。” 看胤禔似乎没明白,康熙笑道:“你都成婚了,再过几年有了孩子,自然也要有自己的府邸和园子。朕让人找了地方,先建府,然后再寻好地方修园子。嗯,离畅春园近些的地方。” “谢汗阿玛!” 头所里,道琴亲自去延禧宫送了苹果,“阿哥同媳妇的小心意,额娘尝个鲜。”然后回到头所,正在查问这两日宫中的事情,就听见了胤禔轻快的脚步声。 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错,道琴的心情也受到感染,愉快的笑着让赵顽收起行事历。“阿哥,有什么喜事吗?” 胤禔愉快的抱着小福晋笑起来:“我和你说,汗阿玛给咱们选地方建府了!” 这就意味着这两年,他们就能搬出去开府独个住,道琴得脸上也泛出喜色。比起在宫中两代长辈目光下生活,自然是搬出去自己开府掌家更自在。 “诶,那汗阿玛会给你封爵吗?”道琴反手搂着胤禔的腰,忽然想到:“要是如叔伯们的例子,早该给你封爵了,总不好让你就这么出宫开府啊。” 胤禔将脑袋搭在媳妇肩膀上,想了一会才道:“汗阿玛不会让我光着脑袋开府,不过直接恩封亲王,大概也是不可能了。” 要让胤禔自己说,若是明后年出战,他能立下战功,以功封爵更好些。哪怕是贝勒、郡王,功封都比恩封来的底气更足,也更让人心服。 随着朝廷各项体制的完善,宗室能有机会参战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机会难得,最好不要错过。 “就算汗阿玛没给你封爵,你也别难过。”道琴小声在胤禔耳边道:“毕竟有个太子在,咱们看以后,啊?” 小福晋温柔的安慰他,胤禔心里忍笑,他故意说:“要是我真的没被封爵,你出门交际,被人看不起怎么办!” 大阿哥声音低沉,带着难过。道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被胤禔紧紧抱着,她的心揪疼,马上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汗阿玛的长子,是大阿哥,汗阿玛对你多好呀。再说,就算不封爵,你也是我丈夫,没爵位难道咱们不过日子了!还说我,你这才叫胡思乱想呢!” “噗!”胤禔没忍住,松开手,看着小福晋着急的脸咯咯笑。然后又把小福晋搂在怀里,不管她使劲拍自己,笑道:“媳妇,你可真是个宝贝!” 来年开春,出战和封爵暂时没影,但胤禔得到了一个机会:康熙皇帝决定轻车简从南下视察河工,他留下太子监国,而皇子中只有皇长子随驾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0 章 这次南巡, 全部随驾人员加在一起才三百多人,康熙的态度很明确,力求简单。而且,皇帝希望借着这个机会, 让两个儿子练练手。 对太子, 就是非正式的让他监国,军国大事还是加急送到康熙眼前, 太子坐纛体验一下;而对大阿哥,就是将他带在身边,让他跟着御前大臣学学安排差事、布置营盘, 学些细务。 康熙临走之前将太子叫道跟前,细细的叮嘱一番, 又安排了总管太监顾问行“太子年幼, 也不好过问后宫事,太后年纪大了,你多看着点。” 思来想去,康熙还是将索额图留在了京城,太子监国需要有重臣压阵, 索额图的恶形恶状好歹能吓唬人。否则,宗室铁帽子们如果趁着自己不在京, 给太子添堵怎么办! 太子倒显得自信满满,他都满了十五岁, 甘罗十二出使赵国、汗阿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干掉了鳌拜, 监国而已, 一点都不难的! 这份“我长大了,汗阿玛让我监国”的幸福感让胤礽保持了很久的好心情,哪怕兄弟里只有大阿哥能随驾,都没能影响他。甚至他对长泰表示“汗阿玛说了,让大哥学习细务,这也是应当的。” 这次不仅长泰得以随驾,容若也被康熙揪了出来,还有南书房的朱彝尊和李光地。视察河务,内阁、南书房都要有人跟着,而胤禔他大表哥一直是康熙爱臣,养伤到如今,带着一起走也不奇怪。 胤禔照例叮嘱小福晋:“跟着额娘,或者请季兰过来,注意身体巴拉巴拉。” “我知道了,阿哥在外头才要小心,对了阿哥,皇贵妃近来身体不适,这事阿哥知道吗?” 皇贵妃佟佳氏自从老六和亲生女儿夭折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这几年断断续续一直病着。胤禔明白道琴的意思,他道:“虽然咱们是晚辈,但汗阿玛没有封后,咱也不必凑得太近。” “好,我都明白。” “这次那日松也会跟着去,我听说他现在归于班第手下。”胤禔笑道:“班第和我什么情分,寻个机会,让汗阿玛看见那日松的好处。还有索伦图,听说他打算做笔帖式,我让他去寻大表哥。” 舅子们的前程,自然有胤禔来操心,也不必着急,稳扎稳打就行。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要被表弟人尽其用的容若,正在渌水亭见自己的儿女们,出门之前总要关心一下。富格和妞妞都在父亲跟前,这俩孩子一个身体不好,一个是唯一的女儿,容若总是格外关怀。 沈宛让仆役都退了出来,让他们父子安心说话,她自己在园子里打算问问沈瞭的功课,明年就是乡试,希望他一切顺利。 路过葡萄藤这里,光秃秃的枝条挡不住少年的身形,富尔敦正在葡萄藤里头躲着唉声叹气。 “大哥儿?”沈宛很意外,这位少爷怎么一脸委委屈屈的,好像在哪受气了。 富尔敦坐在葡萄藤下头,闻言赶紧揉揉脸起身:“沈姨,我……” “我听大爷说,大哥儿在外头交际了,是遇到什么不顺的事情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家里也没有逼着上进,反而自己很有上进心。 父祖、叔叔们都是有学问的人,老师也是一时名士,沈宛觉得,富尔敦能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在外头遇上什么不好处的人了。 果不其然,少年的脸上都是无奈和委屈:“在外头人人都让我写词,说我阿玛被皇上说词作出色,虎父无犬子,我也该写好词。” “原来是这个,”沈宛嘲讽的笑笑:“明相没有被皇上处分之前,他们敢这么干?” 富尔敦摇头,过去人人笑着和他说话,便是宗室子弟,见面也是笑脸迎人。可现在……人情冷暖这种事,富尔敦也不是不懂,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挤兑来的这么快。 “哪怕是现在,外头那些人也就敢在这上头给你添堵,这都是小人,大哥儿不必放在心上。” 沈宛想少年人爱面子,她就告诉富尔敦:“倘若有人再让你写词,你就告诉他们,诗词不过小道,你父还编撰通志堂经解,在经学上下功夫。整日在诗词上瞎琢磨的,不过是浪荡子不务正业。” “……啊?”富尔敦诡异的看着这位沈姨,她的出身在明府其实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说诗词小道,不过是浪荡子的玩物,不只是说低了成德,而且也说低了她自己。 沈宛发现了少年的异色,有些话不好对富尔敦说,那些找青楼女子谈诗论词的人呢,不过是想从她们这样的人身上寻找一点“自我满足的优越感”,从道德和智力水平上都能得到居高临下的满足。 “她说的没错。”容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葡萄藤后头,他笑道:“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和阿玛说呢。” 他叫儿子出来,告诫道:“就和你沈姨说的,再有人让你写词,你就告诉他们,阿玛不许你在诗词上下功夫。” 老子的一个重要存在意义就是给儿子遮风挡雨背黑锅,容若安抚好了长子,让他自去寻弟妹。然后才对沈宛笑道:“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你也没和我谈诗论词,所以我才觉得,这个男人不错。”沈宛笑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出去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一会你看看还需不需要旁的。” “嗯。”容若看着长子已经足够高的背影:“富尔敦其实没比大阿哥小几岁,心思却还和个孩子一样。”他那个表弟,就绝对不会因为旁人挤兑自己而委屈,他会自己挤兑回去。 “……人和人不一样。何况大阿哥再受宠,上头还有个太子,我平常听你和顾先生他们提过。”沈宛道:“大哥儿却是真正家里的长孙。”不管外头人说明珠如何狡诈,在对待儿孙的问题上,明珠都堪称无可挑剔。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十五刚过,康熙就下诏起銮,带着包括皇长子在内的一干人等,快马离开了京城。为了保障尽快视察河务,康熙特别下令地方官不准令百姓在道旁迎驾。 只是皇帝下诏也拦不住地方官十八般武艺,等皇帝来到沧州的时候,献县县令居然搞出了“嘉禾”:说是当地一老农偶然发现的,深觉是天降祥瑞,非人主不能得。 康熙看着面前这东西仔细端详,胤禔站在他身后踮起脚看了一眼,他觉得这玩意就是一株基因变异的禾苗。 大阿哥回忆起了未来如何解决粮食问题,实际上以清朝目前的体量人口,研究杂交没多大必要。就是数百年之后,杂交水稻也不是常用口粮,实际上真正解决粮食产量问题的关键,是化肥。 肥料和科学合理的播种理念,才是解决粮食问题的最重要途径,不过,眼前的嘉禾肯定不是什么奇异变异品种,就只是简单的突变了。 “你们觉得,这个东西是什么特殊的种子吗?”康熙转了两圈,忽然问道:“成德?” “回皇上话,应该不是……罢。”成德不是很懂这东西,他谨慎的表示,他个人是不太相信的。 另一个被点名的朱彝尊沉默一下,才回答:“皇上,臣以为这个……祥瑞,是百姓的一片心意,皇上体察这片心意,也就是了。”至于什么特殊种子,拉倒吧。 “李光地,你说呢?” “……臣以为,臣的看法和朱彝尊一样,这个皇上您收下心意就好。” 康熙一笑,而后道:“这次南巡,朕打算收集一些好种子,回京试种一下。之前在玉泉山下,朕开过一片稻田,只是产量不佳。朕想,大约是种子的问题,这次你们也都上心些。” “是。”几个人都退下,只留下胤禔和班第,还有传教士白晋在康熙跟前听命。 “你看出什么了?”康熙笑着,又想起了大阿哥的那个笑话,于是就笑道:“挖苹果难道还想出心得了?”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胤禔扭头:“儿子在庄子上见过苹果树了,还知道施肥呢!” “真难得,咱们大阿哥还知道施肥。”康熙失笑:“你说说,施肥重要,还是种子重要。” “……汗阿玛将儿子当成小傻子了。”胤禔表示抗议:“汗阿玛,儿子觉得,种子一定得是能发芽的好种子才行。可是种下去之后,就要看肥料好不好了。就像庄子上想要种苹果,也要按时按点的给树施肥,否则苹果都长不好。” “知道的还真不少。”皇帝打量他,故意说道:“那你知道肥料通常是什么东西吗?” “呃,汗阿玛,那东西不雅,儿子就不说了。”胤禔嘿嘿笑:“您不是知道嘛,那就不用儿子说了。反正,那东西挺重要的,但好像许多人不知道。” “农书也是书,只有读书人会想到读一读。此事要看地方官如何教化,倘若地方官自己都不懂,何谈教化。”康熙若有所思:“选种、施肥等事,如农政全书,天工开物上都有记载,只是用的不多。” 这两本书编撰完成都在晚明,国家都要没了,自然也没心情搞什么农业建设,现在倒是再次提倡农学的好时候了。 康熙看向了白晋:“白先生,你们法兰西有农业方面的学问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1 章 法兰西的农业一直到19世纪才有了长足进步, 实际上现代化肥工业也是在19世纪才在欧洲化工界有了飞跃性的突破。现在欧洲各国依然施行“轮耕”,全靠大自然给土地进行修复。 至于肥料? 不,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肥料这种东西。欧洲人不仅对肥料非常陌生,他们甚至也不会选种, 要知道, 中国人在很久之前, 就懂得如何选留良种了。 白晋如实的讲述了法兰西目前的情况,并且在最后说道:“如果得到陛下您的恩准, 我国的国王路易陛下,非常希望您能将一些农业方面的书籍赠与他, 并向您致以敬意。” 康熙很自然的允许了,而胤禔听说如今欧洲的农业情况, 深觉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个时候指望从外头得到一些这方面的科学支持, 恐怕是不可能了。 白晋和皇帝的话题从农业谈到了河工,康熙这次带着传教士过来,就是想让他们通过数学手段测量一下河务的相关数据, 以便他做出更准确的决策。 而且此次测量, 也可以让康熙本人对数学的实际应用有一个更准确的认识,然后皇帝会才会决定要不要给小儿子们加课。 百余里之外的宫中,小皇子们还不知道, 自己眼看着就要被加课了。而他们的大哥非常无良的对此乐见其成, 毕竟也算是储备生力军, 开阔眼界之后,心理上不会那么保守。 要说风气保守化真是致命,这个时候万斯同和徐乾学他们编撰明史,送到康熙跟前,志书中提到天文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西洋之说,既不背于古,而有验于天。” 别扯什么祖宗家法,要验证,要看实际。这个态度和清末那种食古不化、顽固到死,简直是两个物种。可见随着时间推移,保守主义对于社会、民众心态的潜移默化和摧毁。 康熙从沧州离开,一路往山东去,皇帝驻跸在河道总督衙门,准备视察河务。而在那之前,胤禔被赋予了第一个任务:负责安排康熙祭祀泰山。这并非封禅,也不登山,只是遥祭而已。 典礼准备上并不需要特别麻烦,而且随行的南书房、内阁大臣都是熟手,胤禔需要做的是熟悉办差的流程和关键点:比如细节上要注意,比如大致的典礼内情需要有了解,这样才不会被骗。 “大阿哥很仔细,事必躬亲的筹办典礼,而且不耻下问。”李光地在康熙询问进城的时候,如此说道。李安溪心里明白,皇帝不管嘴上怎么严格要求儿子,心里还是喜欢旁人夸皇子两句。 果然,康熙眉开眼笑:“这孩子性子疏阔,过去带着他弟弟们瞎闹,朕还担心他第一次办差处理不好。如今看来,果然娶妻之后更进益,稳妥多了。” 看吧,天底下的老爹都是这样的,等胤禔到了康熙跟前,皇帝就换了口气:“嗯,这次你差事办的不错,不过凡事也不可过于事必躬亲,若是将来朕让你带兵出征,难道你每个士卒都要记住么!” “要观大略,要懂得抓总。” 康熙说着说着有些担心:“朕看你对下头未免过于宽纵了。像这样的差事,自有大臣操持。你只需要最后检查一番即可,若是检查出来什么毛病,自然有具体的负责人来负责。” “是,儿子明白了。”胤禔道:“只是这是汗阿玛头回给儿子派这样的差事,祭祀是大事,儿子也怕哪里有所疏漏,多看看,一旦哪有不对,也好立刻改过来,不耽误事。” “也还罢了。”皇帝挑剔一番,最后还是道:“办的还不错。还有件事也要你去,你和班第带人先到中运河,等朕祭祀结束,就往中运河去。”这是让胤禔去打个前站,提前准备一下。 就这样,大阿哥被皇帝指使的溜溜转,一直到皇帝来了中运河,在河道总督靳辅的陪同下视察。康熙让白晋等人用几何学和其他数学仪器测量河道,然后将结果同靳辅治水的结果相印证。 “别动别动,我这头晕呢。” 班第担心的看着胤禔:“大阿哥,你不要紧罢。” 胤禔死鱼状躺在马车里,这几天骑马给他骑的头晕眼花,趁着康熙去了中运河,胤禔就毫无形象的瘫在车里不动地方。 “别动我,我就不晕了。”胤禔做无力状,问道:“对了,你比我还大两岁,汗阿玛和你说过你的婚事没有?” “嘿嘿。”班第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去年过年的时候,皇上对我说了,想让我尚主。” “你不够兄弟啊!”胤禔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还有,我家姐妹里能招你为婿的……只有我大姐姐。” 班第脸都红了,他有点窘迫的点点头:“是,皇上说了,要将大格格下降给我。” “啧啧。”胤禔围着班第走了三圈,叹道:“我大姐姐可是美人,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你有福了小子!” “哈哈,阿哥以后要叫我姐夫了……”班第话音未落,就被胤禔突然袭击,抓他的痒痒。 “便宜你了!” 虽然胤禔对班第还是有点看傻女婿的心态,不过整体来说,季兰与其嫁给别人,真不如嫁给班第。这事还给了胤禔一个启示,如果他将来有个女儿,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哪怕女儿要嫁给蒙古人,也要想法子挑个在京的蒙古勋贵子弟,这样比较放心呀。否则他千娇百宠,疼爱十几二十年的女儿,啪叽一下子嫁的老远,胤禔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不过我是傻了吗?胤禔一拍脑袋,他哪来的女儿……影子都没有呢,现在就开始担心了。 中运河的修筑让黄淮的水患压力减轻了很多,靳辅和陈璜的功劳不容抹杀,康熙给陈璜赐了官,又给靳辅加了工部尚书衔。 而且这对君臣如今也没什么观点中途,靳辅也开始琢磨在下游疏浚治河的事情了。靳辅陪同康熙一路从中运河来到了清河,君臣站在河堤上聊起了小于成龙。 “之前,小于成龙还给臣写了信。”靳辅笑道:“臣原本以为是小于大人不服气,写来挑战的。” “难道不是?”康熙也觉得小于成龙那是不甘心,写信来挑衅。 靳辅道:“回禀皇上,实际上小于大人写信过来,是道歉的。” 那信写的诚意满满,小于成龙非常认真的检讨了自己的小心眼、不懂事和猪油蒙心。在信中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还表示自己会认真学习靳辅的先进治河经验,再也不犯蠢了。 虽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靳辅在治河的固执之外,是个蛮好说话的人。小于低头服软,又诚挚的道歉,靳辅不忍心,就把这事告诉了康熙。变相的替他求个情,说小于知道错了。 “……靳卿啊,你可真是个心软的人。”康熙无奈的笑:“不过,小于那个人,要说他佯装道歉,故意让你心软求情,朕看他也不会有这个心机。” 连靳辅这个苦主都不在乎了,康熙倒也可以抬抬手,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朕离开山东之后,就要往江淮那里去了,这下游疏浚,治河之事,朕都交给你。”康熙语重心长:“治河,是百年大计,爱卿不要辜负朕意。” “臣,领命!”靳辅也安心多了,只要皇帝稳住心意,他就不怕别人在背后捅刀。 康熙这次南巡简直像打仗一样,从京城到河北,然后到山东。等离开山东河督衙门,康熙就下令一路向南,去了扬州。 自打康熙二十三年皇帝南巡之后,已经有五年了,时隔这么久皇帝再次驻跸江南,下旨减免江南积欠的税款,而且一行三百余人不准烦扰地方。 松江百姓为康熙建碑祈寿,而扬州、江宁士绅百姓送上土特产给皇帝,聊表心意。反正就是那一套,胤禔百无聊赖的骑在马上看着,就觉得真是朝廷套路深。 这玩意肯定不是康熙自己安排的,皇帝要脸,何况这玩意自己策划还有什么意思。必定是当地地方官操持的,康熙不准烦扰地方,但是士绅百姓主动,那就不是烦恼,那叫心意。 啧啧,大阿哥冷眼旁观,这几日康熙驻跸苏州的地方就没消停过,人来人往不停的给皇帝送东西。你瞧,老百姓的心意,皇帝能拒绝吗? 那必须不能。否则皇帝不就成了“枉顾民意”的君主,一门心思想留个好名声的康熙不会这么干的。所以这就成了地方官的业绩,都是他们教化有方,这才让本地民风如此淳朴。 可大阿哥觉着,面对这种“淳朴民风”,康熙的心情其实很糟。毕竟他都能看出来这是地方官的手笔,康熙没理由看不出来,他只会觉得自己被人给耍了。 三月初春,江南老饕们也琢磨着拼死吃河豚,如今正是尝鲜的好时候。成德收到了当地士绅的邀请,准备去韩园桃花坞赴宴。 “你们俩要去吗?”成德临走之前还问他:“反正现在没差事,想去就和皇上说一声,去蹭饭吃也没什么。” “不去,你陪着那帮人酸去罢。”胤禔百无聊赖的和班第坐在一起,即将成为郎舅之亲的两个少年都是一样的表情“好无聊啊。” 胤禔心里有数,他本人不愿意和那些文人打交道,康熙也未必乐见他和文人走的太近。省着将来皇帝敲打他,胤禔目送大表哥离开,心道我自己压根不往前凑,不就结了。 人不能什么便宜都想占,胤禔靠在门柱,忽然道:“我说,要不咱俩去楼外楼走走?春天这边应该有不少好吃的。” “你什么时候也会琢磨吃了,”班第想了一下:“我今天不当值,都听你的。” “你要吃什么啊?如今鲥鱼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一个男声突然问道。 胤禔随口回答:“试试河豚嘛。” “……” 班第一跃而起:“给皇上请安。”康熙就在胤禔身后,旁边还跟着太子的舅舅长泰。 康熙摆手叫他起来,目光却依然震惊的看着长子:“吃河豚?你怎么不去吃龙肝凤胆!” 胤禔一脸郁卒,他就随口一说,又被皇帝抓了个正着。他急于换个话题,发现皇帝穿着便服,而且配饰很简单,好像想出门。 “汗阿玛您要出去啊?儿子给您护驾!” “你少东遮西掩,”康熙苦口婆心:“你怎么如此不让朕放心。你是皇子,还是大阿哥,要稳重一些。而且这也不是稳不稳重的问题,你哪怕为了朕着想,作为儿子,也不能去吃河豚!” “父母在,儿女要更加保重自己,这才能尽孝。你可好,张嘴就要去吃河豚,你怎么对什么都好奇,好奇就要去试试。” 他直把胤禔念叨的头晕眼花,最后才意犹未尽道:“好了,你和班第都回去换衣服,跟朕出门走走。” 如蒙大赦啊,胤禔行礼告退,一溜烟就跟班第跑走了。留下皇帝摇头,真是让人不省心,幸亏自己听见了,否则这孩子还真得拉上班第吃河豚去。 “大阿哥是个直率人,少年人好奇罢了。”长泰在旁劝道:“您说了不准,阿哥也不会跑去试试的。” “这倒是,朕要是说什么事情不行,不能做,这孩子还是很听话的。”康熙一笑,看着长泰就想到了胤礽,“太子在京,不知道是否顺利。”送来的奏折都说好,虽然知道太子要走出这一步,但老父亲还是心有不安。 留在眼前的不省心能被抓到,遥远的京城里,不省心就不好被抓了。太子从文华殿回到了毓庆宫,他身边的副总管郑太监就凑了过来:“太子爷,奴才给您备好了马,您想去景山走走吗?” “无趣。”胤礽摆手:“再说,汗阿玛不在京中,孤更该严于律己。倘若常常出宫,等汗阿玛回来,难免显得孤不务正业,借着汗阿玛不在家贪玩似的。” 这么说也对,郑太监眼珠子一转:“那不妨叫您几个哈哈珠子过来?让他们陪您说说话也是好的。”其实郑太监想说,毓庆宫正当年的漂亮宫女也不是没有,让太子纾解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康熙毕竟没给太子安排女人,他要是给太子弄内宠,皇上回来说他带坏了太子,能活剐了他! 可哈哈珠子就不一样了,那都是陪着太子读书的人,几个男孩子长相都是清秀俊美,叫进来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郑太监心中暗笑,宫里风气还算好,可京中南风盛行不止一两日了,要是太子想要……嗯,了无痕迹,皆大欢喜嘛。 想到几个哈哈珠子,的确让胤礽心情好了一点,他刚刚告诉崔太监可以叫他们进来,就听外头有人通报:“索相和简亲王,康亲王,还有安王府八阿哥塞楞额来了。” 塞楞额是岳乐活着的儿子里最年长的,事实上的长子。太子有些意外,这些人怎么一块来了,必定是有大事,胤礽赶紧来到了正厅里。 索额图脸色很不好看,安王岳乐从苏尼特回来之后就病了,这个月开始病的起不了身。岳乐自己管着宗人府,如今病的不成了,他最年长的儿子塞楞额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毓庆宫说一声。 可康王、简王这两个人也非要凑热闹,索三老爷皱眉,他们八成想给太子施压,让太子给出恩典,比如亲自过府探望。 “奴才等想着,不如太子您过府探望一下,毕竟安王是宗室长辈,这次也是花甲之年为国出兵放马,太子探望一下,也显示您对宗室的爱护之意。” 胤礽下意识觉得不对,但又觉得答应也没什么,抬头却见索额图在疯狂给他使眼色。太子就道:“索相有话说?” “回禀太子,此事您该上书皇上,安王是宗室长辈,若真有不好,也该由皇上赐下恩典。” 索额图拂拂袖子,压根没看简王、康王,哂笑:“至于过府探望。安王是为国出兵,如果哪个宗室将军为国出兵,太子爷都要去探望,那太子爷倒不必做正经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2 章 明明是安王府的事情, 可塞楞额这个当事人却什么都不敢说,太子和索相,康王和简王,他都惹不起。 塞楞额是庶福晋所出,尽管他是实际上的安王长子, 但王府未来的继承人, 显见是安王岳乐第三个继福晋所出的马尔浑。所以对于康王和简王在毓庆宫撒野, 塞楞额干脆当自己不存在。 康王杰书和简王雅布倒也不是十分无礼,但就是牙口很硬, 咬着“安王是宗室长辈,太子该去看看”不松口。 他们打量着太子年幼, 可这俩人忽略了索额图,这老家伙恶劣起来, 也是什么话都敢说。 索三老爷忍无可忍, 拍案而起:“安王宗室长辈, 可太子是储君,你们安的什么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康王和简王也只能闭嘴了, 除非两王打算和东宫彻底翻脸。所以二人讪笑着表示只是担心, 敷衍两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毓庆宫。 “塞楞额也会去罢,太医院的医案送上来, 孤就会上奏给皇上。”胤礽就道:“你也告诉府里, 无需担忧。” “嗻, 太子为我阿玛劳心了。”塞楞额走了,胤礽看向了索额图。 索额图就道:“太子不必担忧宗室,他们不过是做些小动作罢了,也仅止于此。”太子让索额图也离开了毓庆宫,自己一边等着哈哈珠子们过来,一起下盘棋,一边想起了一些旧事。 在没有入关,和先帝在位的时候,没有太子,皇权之下的权力分配并非如今这个样子。 高皇帝在世的时候,将自己的弟弟舒尔哈齐和长子褚英幽禁至死,又因为代善处理不好家务而废黜了他的嗣子地位。直到高皇帝咽气,他下面处理政务的乃是四大贝勒,四人分权。整个组织建构是没有太子这么一说的,完全的大旗主原始部落合议。 太宗皇太极在位的时候,先后打击、架空了四大贝勒中的另外三位,选择扶持多尔衮兄弟这种年幼、空有宠爱威望不足的弟弟们,和饶余郡王阿巴泰这种庶福晋所出、天然继承权不足的异母弟,来作为宗室里的将军和榜样。 等到先帝顺治那会,在清算了睿亲王多尔衮一系,又将郑(简)亲王排出辅政之列以后,安王岳乐这个亲堂哥和一些侄辈的亲王郡王就很得顺治皇帝的青睐。 因为旗主的势力强大,所以皇帝除了自己上三旗的人马,其他旗下大臣是不敢大用的。这也导致了清初的一个奇景,那些有名的、皇帝的亲信大臣不是两黄旗,就是正蓝旗、正白旗出身。 所以皇帝想要八旗归心、大权独揽,就必须扶持宗室小旗主对抗铁帽子大旗主,然后自己抓住上三旗,往下五旗掺沙子。 但这法子有个隐患:如果皇帝长命自然无甚好说,一切在强势皇帝的控制之下。可如果皇帝软弱,或者年幼,就难免为他人作嫁衣裳。 后来顺治皇帝英年早逝,康熙年幼登基,期间虽然二代铁帽子王们也陆续凋零,但如安王这样的,果然趁着皇权的空窗期攫取了相当的威望和权力。 等康熙长大成人,尤其是有了一个太子之后,康熙就不选择宗室藩王,而选择自己的儿子充当这么一个“皇帝之下的权力者”的角色。 也就是说,哪怕诸皇子尚未封爵,只要有太子,太子就可以填补皇帝的一切权力缝隙。他甚至只需要待在毓庆宫,就名正言顺的获得朝廷上汉臣的认同“这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 康熙可以对宗室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用扶持一些宗室去对抗另一些,他可以依靠、使用自己的儿子。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撇开宗室,逐步依靠一套已经延绵千余年的体制来统治这个帝国。 而现在心理上并没能完全适应新时代的大旗主们,内心深处依然想要将太子这块大石头搬开。挑拨皇帝父子,然后他们取而代之,想要和从前一样,而不是做一个空有其名的议政王大臣。 对于和宗室在某种意义上很像的索额图,有些话就不能和太子说的那么明白,把话说透了,他又何以自处。而太子是否能想明白,想明白之后又要怎么做,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和手段了。 苏州城里,康熙还不知晓京中发生的情况,他带着胤禔和班第,身边还跟着李光地和朱彝尊,穿着便服,前后跟着同样便装的侍卫护军,低调的在苏州城中溜达。 自前朝万历末年开始,延绵数十年的饥荒兵乱已经平息,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只要有个平和的环境,很快就能恢复生产。 市井之间倒也安静,像康熙这种前后几十号人分散并不显眼,而身边十几个人的配置,也算是富贵人家的标配。一行人溜达着,就听胤禔的肚子叫了一声。 “……”从康熙到班第都看向胤禔,大阿哥丝毫不脸红,表示“我真的饿了。” 恰好旁边有个小吃摊子,胤禔的眼睛看了过去,嘴上道:“阿,阿爹,皇上还不差饿兵呢。” “吃吧吃吧。”康熙笑着摇头,带着他们坐在了长凳上。 “小爷说的是,咱们康熙皇上还不差饿兵,看小爷的年纪,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能吃是福。” 这烧豆腐摊子的老板是个挺活泛的人,一见一行十几号人过来,赶紧和伙计动手,都给准备好了吃食。“哎哟,这位老爷,这两位都是您儿子罢。”老板看着胤禔和班第,一边放碗一边笑问。 康熙也笑道:“这是我女婿,这个是我儿子。” “哎哟,老爷好福气啊!”老板将烧豆腐和面饼端上来,恭维道:“都是多俊的好小伙子哦。” 虽然摆明了是恭维,但康熙还是挺开心的,本来嘛,他也觉得自己儿子女婿都不错。但为了不让年轻人骄傲,康熙是不会承认的,他维持着平淡的表情,微微颌首。 康熙慢慢用勺子舀出豆腐尝尝,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当地特产:“这个时节正该吃鲥鱼罢。” 李光地是福建人,朱彝尊却是江南本地人,他笑道:“东翁,鲥鱼还有再等两个月呢,初夏时分才能等到鲥鱼应季。” 康熙有些遗憾,旁边的小摊老板却对朱彝尊道:“这位爷,听口音您是本地人哦,今年啊,就是留在苏州也未必吃的到鲥鱼的。” “这话怎么说?”朱彝尊有些意外:“不是初夏渔船入江才能捕到鲥鱼么?” “今年,咱们金巡抚说请皇上多留些日子。巡抚衙门早早的传下令来,等下月末头茬鲥鱼捕上来,就要给皇上送去喽。” “……皇上不是说,不准劳民。”朱彝尊看着康熙的脸色,小心问道:“金巡抚这也……我多年未归,他堂堂巡抚在皇上眼睛底下,也敢弄鬼?” “嗐,这都是衙门在皇上来之前就说了的,再者,如今一茬一茬给皇上送东西,这都是巡抚衙门操办的。哎呀,这也是巡抚的孝心,没什么可说的。” 康熙的脸色彻底阴下来,胤禔三口并两口将豆腐吃下肚,笑道:“老板,是巡抚折腾着给自己贴金罢,毕竟,到时候说出口,这都是他的功劳嘛,教化有方,呵呵。” “赏他,咱们走。”康熙起身就走,胤禔让侍卫掏出银子打赏,自己径自跟了上去。 康熙刚走出几步就停下,吩咐胤禔道:“你带着朱先生去打听打听,看看巡抚衙门是不是有这个话,也不要冤枉了金鋐。” “儿子这就去。” 皇帝御驾驻跸的地方,一等公长泰正在写信,遇上事情,他能商量的还是只有叔叔索额图。他在信中写道,皇上行动都带着大阿哥,且安排他负责祭祀典礼、负责皇帝安全、负责安排细务。 皇太子尚且在读书学习,监国都只是坐纛,但皇长子已经接触差事政务,随之而来的就是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扩大人脉,这让长泰略有不安。 还有一件事,他在信中对索额图写到,皇上提起大阿哥已经娶妻成人,不知何时才会给太子择妻,这件大事,还要叔叔想些法子,早日促成。 虽然在父亲眼中,孩子总是孩子,但在更多人眼里,只有娶妻生子才意味着一个男人走向成熟。长泰放下笔,吹干墨迹,将书信收好交给了自家的家奴,送回京城。 康熙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原本要视察水师,然后去江宁,最后返京。但因为出了金鋐这件事,皇帝又在苏州留了一日,等待胤禔的调查结果。 巡抚金鋐还以为这是康熙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他已经连续三年考评卓异,这次再伺候好了皇上,说不定自己也能入阁拜相,以后人人称呼一声“金中堂”了! 做梦还没醒,金鋐就等来了康熙皇帝对他的“关怀呵护”:巡抚金鋐有罪,按律削职遣戍。他被流放了,而在山东被康熙很是夸奖一番的兖州知府张鹏翮,成为了新任巡抚。 胤禔带兵将金鋐全家,从巡抚衙门“请出来”,然后令差役立刻将金鋐捆起来,带上镣铐,押送至流放地。 大阿哥带着贴身侍卫奇里坐在正堂,其他人都守在门外,金家的管家跪在胤禔跟前,小声道:“我家老爷请将幼女献给大阿哥,在阿哥朝夕侍奉,求大阿哥收留。” 这就是皇帝的权力,他不发现则以,只要发现,就可以立刻处理封疆大吏。胤禔对金家的哭嚎声并无触动,但这个管家所言,却帮助胤禔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平素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书香门第,何等矜贵,一朝家庭败落,也就成了个物件,可以随意送出来。 少年皇子的脸上带着微笑,最后笑出了声,金管家心里一松,说不定少年人血气方刚,能答应呢!金家和老爷有救了。他也努力挤出笑脸,抬起头却听少年的声音如金石一般。 “贵府当我是什么人?送什么人过来,我就要笑纳?”堂堂皇子,哪有这么不值钱,当他没见过世面……胤禔嗤笑,叫人将此人拖下去,得了,金家又多了个罪名:当面行贿。 胤礽的书信是康熙来到江宁之后才收到的,上面写了皇太子的读书心得和书单,以及安王病重之事。 康熙先是检查了儿子的功课,还高兴的赋诗一首,而安王府的消息,被康熙扔在一旁,既然胤礽已经派了太医,索额图击退了两王,维护了太子的体面,那皇帝就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下旨。 “给汗阿玛请安。”胤禔回来缴旨,将金家所为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康熙厌恶的皱眉:“金家也算读书人家,金鋐平素朕看学问也还可以,不想一朝出事,家中行事如此下作。没有被此等小人所惑,你做的不错。” “这都是汗阿玛教导之功,”胤禔直截了当,“汗阿玛不是对儿子说过,有话尽管对您直接说,不要小里小气的隐瞒,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儿子要真有别的心思,直接对您说就是了,怎么能听这种人家的摆布。” “好,好!”康熙非常高兴,他一高兴,就要给儿子找点事干,多给机会历练嘛。 他就道:“朕要去观星台,白晋和李光地、朱彝尊,还有成德都要随驾。这件事你安排警戒,朕的安全,可都交给你了。” “是!” “还有,月末就要返京,回京路上的一应警卫住宿,日程安排,也由你来负责。”康熙严肃的看着儿子:“可要好生办妥当,不能让外臣看笑话。” “儿子明白!不会辜负汗阿玛栽培。” 康熙看着儿子退出去,马上又叫成德过来:“容若,胤禔头回独当一面,朕怕他年轻有所疏漏,你在旁边帮他把把关,让他体体面面把差事办下来。” 这种细务不比问话跑腿,胤禔头次做这个,开个好头,圆圆满满才好。皇帝打定了主意,让成德帮忙把关,自己也要宽容,就算胤禔略有疏漏,自己也要鼓励他,教他总结经验,万不可苛责。 等康熙来到观星台的时候,刻意关注了一下左右警戒,观星台外围有弓箭手,各个主要方位和大门都有侍卫把守警戒。 在外头看的时候,并不显得非常紧张,但一走进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要紧之处都被守的严严实实。康熙心中赞许,就算是成德帮他,头回能安排成这样,就很难得了。 等到康熙在江宁检阅水师和旗兵的时候,格外给大阿哥出场的机会,也就不奇怪了。在场有人与有荣焉,比如年纪可以做胤禔父亲的容若表哥,也有人心怀善意,比如朱彝尊先生。 李光地和长泰都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皇太子,李光地觉得皇帝恐怕是在给他自己和太子挖坑,而长泰盯着大阿哥,他发现了一件事,太子在跟前,康熙的确最关注太子,可太子不能永远呆在父皇眼前。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3 章 旗兵这个时候还没有很腐败, 实际上直到晚清太平天国时期, 地方上的地主团练武装才真正兴起。在此之前, 旗兵一直都是战争主力。 所以现在看他们的战斗力以及演武, 还是可以入眼的, 就算胤禔这样在康熙严抓、以及本人膂力过人的情况下,现在能拉开十一力的强弓。 而仅在江宁水师和驻扎的旗兵当中,可以拉开十二力强弓的, 就有近二十来号人。拉的开八力弓以上的有百余人,剩下的也都能有起码的膂力。 这个结果还是让康熙颇为满意的, 特别是他儿子、他舅子、他的表弟都没丢人,而他的侍卫如奇里、那日松等人也表现不错。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满足,在这方面,康熙妥妥也是个俗人。 而俗人老爹为了让自家儿子格外出彩,就安排胤禔压轴,十七岁的大阿哥身着白甲,飞马入场。 皇长子快马疾奔, 张弓搭箭,百步外三箭俱中红心。校场上一片叫好声,康熙骑在马上,满脸“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皇帝或许是太高兴了,状态嗨的不行, 居然指着校场高处的一只鸟:“胤禔, 将那只鸟射下来给朕瞧瞧!”话音刚落, 康熙自己就后悔了, 那只鸟起码在百五十步之外,这要是射不中,不是坑儿子丢人嘛。 他的目光落在成德身上,满脸都是“快说点什么,给朕和大阿哥一个台阶下!”成德还没开口,就听大阿哥一嗓子应下,然后就瞄准了那只鸟。 校场上数万人,此刻都屏住呼吸,而当事老爹康熙已经死死攥住了缰绳……只见胤禔电光火石之间撒手放箭,那只鸟儿应声而落。 “好!”康熙骑在马上抚掌大笑:“我儿有福之人!”校场上一片欢呼声,旁边有人凑趣,喊道:“巴图鲁!大阿哥是巴图鲁!” 胤禔却没觉得自己有福气,只觉得自己很无奈:康熙要回京了,说好了警戒工作交给他,但是皇帝突发奇想,要微服回京…… 这警戒工作就不好做了,胤禔仰天长叹,如果儿子遇上老子出幺蛾子怎么办! 答案只有一个:忍着。 康熙自己还是很讲究“君子不立危墙”“白龙鱼服”这种道理的,但这没能阻止他不折腾,这只让他叮嘱胤禔“别让护军侍卫离得太远,要注意安全。” 大阿哥简直抓狂,您还知道要注意安全啊!那就别微服嘛。 旁边成德和朱彝尊、李光地,甚至长泰都来劝谏过,看结果就知道完全没用,胤禔干脆也懒得说了。他一门心思琢磨怎么保卫安全,其他的,康熙爱折腾就折腾去罢。 因为皇帝要微服,所以銮驾是空的,但为了保密,胤禔还是命人假作皇帝在銮驾中,最大的证据就是白晋跟着銮驾走,只是走到通州的时候停下,然后康熙会与銮驾一道回京。 “汗阿玛,儿子会同长泰、成德一起,安排了一百护军散在前后负责安全。”胤禔向康熙报告安排:“既然汗阿玛说想看看民情,那路上也不好住驿站,到时候只好委屈汗阿玛住客栈了。” 銮驾还需要做皇帝在其中的假象,这个人数安排倒还妥帖,康熙点头:“朕既然说交给你,那自然都让你负责。” 权责平衡,责任自然都是我的,权力在这种时候也是压力。胤禔真有点紧张,他头回干这个活,万一康熙在路上有个好歹,不论皇帝身份,就是冲着这么多年康熙对他的关爱,胤禔也过意不去。 所以大阿哥向成德取经,花了十二分心思在上头,总算是外松内紧,布置的安全妥当。 一行人就这么上路了,也不走运河,之前康熙在钱塘江坐船就坐的很不耐烦,还是陆路更让人放心。从江宁出来一路向北,虽然走走停停,不过也在数日之后到达了苏、鲁交界之处。 离京的时候是正月,路上还有积雪,回来的时候眼看着都要到清明了,胤禔跟在康熙身后,一行人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走着。长泰和成德这对正副都统悄声聊起了旗务,朱彝尊和李光地也在讨论学术问题。 老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康熙走在路上还特地下马,跑到人家田垄边上转了转。他最近对种地有非常大的兴趣,而作为安全负责人,胤禔也跟着走到了田地里。 许是因为前几天还下过雨,这土、这地啊,都是黑泥……胤禔觉得自己这双靴子可以不用要了。 “阿玛!” 康熙看的太入神,差点一头栽进黑泥巴里,旁边的胤禔果断捞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人拽了起来……结果泥巴太滑,父子俩双双摔进了土沟里。 “啊!主子,小爷!”梁九功大惊失色,仿佛天塌了一般冲了过来。后头跟着成德和长泰,李光地与朱彝尊提着袍角落在了最后。 “哈哈哈哈。”康熙却很开心似的,皇帝玩心大起,居然把自己手上的黑泥蹭到了儿子脸上,然后哈哈大笑。 这种行为太过分了! 胤禔想还手,可他不敢,怂了的大阿哥只好暗搓搓、不动声色的将手上泥巴蹭到了康熙的衣服上,聊做安慰。 虽然没受伤,不过皇帝和皇子弄成这样,也没法再走了,只好就近找个客栈暂且住下。 这小城虽然不大,不过作为两省通衢之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伙计待客非常熟稔,迎面就招呼道:“老客来了!几位,我们百年老店,过去前朝张老相国入京赶考住过我们家的店,如今本朝陈廷敬、张英几位大学士也是住过我们店!” 胤禔听的直翻白眼,张英还勉强靠谱,那陈廷敬是山西人,他难道拐个大弯跑到江苏、山东这边住店?这年头居然也有夸张宣传这一套了。 租下整个客栈,店家给烧了水,跟着的太监各自伺候父子俩洗澡换衣服。从热水泡了一圈,泥巴洗干净,胤禔清清爽爽的出来,让秦吉了给他梳头发,然后跟康熙一起坐到了二楼隔间里,准备吃饭。 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不过是当地的新鲜菜蔬,配上些鸡肉、猪肉,偶尔也有牛肉,吃个清爽罢了。 他们正吃着,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说是当地衙门派人来查外客。胤禔一愣,他好奇道:“现在地方官这么小心了吗?” 康熙也不知道,皇帝也不是能控制天下所有的事情,他看向了几个大臣。而长泰和成德都没有地方经验,只有李光地和地方官打过交道。 “这件事,交给臣罢。”另一桌的李光地起身,笑道:“请您借几个侍卫给臣。” 康熙指着奇里和那日松,让他们带着人跟着去,胤禔满心好奇,也跟在后面去凑个热闹。 门口已经乱糟糟的,客栈老板求爷爷告奶奶,他家在此地开客栈也有许多年了,平日里该打点的没少打点,他抱拳道:“几位、几位差爷,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您说这突然查客人,我可怎么做生意啊。” 差役的态度倒也客气:“我们也不是特特跑来为难你,我们也没法子,你不知道吗?最近闹起了什么朱三太子,衙门里正在查呢!” 李光地的脚步停下了,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楼上的康熙,胤禔却在后头推了他一把,扬声笑道:“那你倒是不用查了,我们绝不可能是什么三太子,我们是朝廷命官。” “哦哦,对。”李光地感激的看了一眼胤禔,接着说道:“我们是朝廷命官,这几位还是京中侍卫,我们是奉皇命回京的。”说着那日松和奇里很配合的撩起袍子,露出了腰牌。 乾清门侍卫……几个差役有些信了,却又担心是假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李光地笑道:“不如让你们知县过来,都是同僚,有话也好说些。不才安溪李光地,忝为内阁学士,让贵县过府一叙,也不算辱没罢。” 胤禔佩服的看着李光地,轻轻巧巧就找好了理由,召来当事人问问究竟。这份周全圆滑,不动声色,真是让人佩服。这样子让人想起了高士奇,虽然俩人不太和睦,但真的蛮像。 七品县令,虽然也为一方父母,但在李光地这种内阁学士面前,也只有点头哈腰赔笑的份儿。县令是坐轿来的,却在客栈大门数丈之外就下轿步行,以示尊重。 “下官拜见李学士。”县令刚要见礼,却被李光地给拦住了。 “不敢当,请贵县过来一叙,倒是光地轻浮了。不过兹事体大,还望贵县体谅。”李光地就问道:“皇上这次南巡就为了视察地方,怎么朱三太子之事,我奉皇上南巡的时候,没有听说呢?” 这隔间里除了李光地还有几个人,县令压根没敢抬头细看,更不敢问。官场就是这样,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瞎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县令垂着头小心回道:“学士不晓得么?就在月前,有伙山贼下山劫掠,还留下字条,说自己是朱三太子的人马。下官上报府道,因上官还未有示下,所以自己先查一查,也是对得起朝廷俸禄。” “贵县兢兢业业,倒让我汗颜了。”李光地肃然道:“不过还是要请教贵县,如果是山贼,难道很难捉到吗?” “是,苏北这地方紧挨着鲁南,山多、山沟也多,过去山东有响马,就纵横鲁、苏两地,要抓有些困难。”县令为难道:“是以,下官也只能小心查看,不想大水冲了龙王庙,查到了学士这里。” “都是为国效力,不必如此。”李光地小心的瞟了一眼康熙,发现皇帝沉着脸,看不出来什么心情。他只好继续和县令寒暄,然后将人送走了。 县令前脚一走,后脚长泰就道:“奴才以为,皇上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不安全。” “……你们说朱三太子真的还活着吗?”康熙沉默半晌,让侍卫们退出去,才开口道:“之前有杨起隆,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 李光地和朱彝尊都有些明哲保身,觉得这个问题不掺和才好。而长泰不是很懂,成德却给胤禔一个眼神。 “汗阿玛,儿子多句嘴,其实这也没什么。” “没什么?”康熙诡异的笑了一下:“你居然觉得这没什么!” 他的语气不佳,胤禔却没有害怕,反而笑道:“儿子的确觉得没什么,前些日子,儿子好奇李靖的兵法,读了两唐书,看到里面提到‘金刀之谶’,还有弥勒和白莲教一类,儿子以为这都是一丘之貉。” “假充前朝名声来造反,这也是常见事,自南北朝开始到隋唐,对金刀之谶不都是非常忌讳。”胤禔笑了一下:“可从来只有人妄想应谶,没听说谁家真应了金刀之谶。” “是啊皇上,大阿哥说得对。”长泰居然接着说道:“便如李家处置姓刘的,抓到杀了就是,您不必放在心上。” 康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自然也知道金刀典故,如今被胤禔这样点出来,居然有些振聋发聩的意思。他看着儿子,脸上虽然严肃,嘴上却道:“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也算你没白读书,不过还是想的不周全,还要历练。朱先生,光地,你们说呢。” “臣以为,大阿哥所言甚是。”朱彝尊干脆也直截了当道:“若是顶着这个名头造反,抓到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朝廷这样果断,百姓才不会疑惑动摇,若是朝廷额外动作太多,反而叫人多想。” “正是这个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人造反,按律治罪,皇上勿需忧心。”李光地也道:“如今国家安定,朝廷出兵放马也并不从民间抓壮丁,只要老百姓能安生过日子,举什么旗号造反都没用。” “几位说的都对。”成德末尾提醒道:“只是,皇上,您一路南巡,居然一点风声没听到,这不正常。余事尤可,此事还请皇上留心。” “好了,咱们就在此地住一晚,然后走官道。”康熙吩咐道:“也不要让銮驾去通州了,就在德州,等朕一起回京。” 京城里,皇太子却接到奏报,塞楞额满脸泪水却不敢放声:“太子爷,我阿玛去了,呜呜。” 安王岳乐,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4 章 安王府已经挤满了人, 不说军功, 岳乐光是宗人府就执掌多年,在宗室当中的威望不是假的。几个在京的铁帽子和有爵位的宗室, 还有如裕亲王、恭亲王, 小纯王富尔祜伦都亲自过来吊唁。 一帮宗王都在哀叹, 念叨安亲王的功绩,嘀咕如果不是远赴苏尼特,说不定老王爷还能撑段日子。说着说着就有人喊了一嗓子:“皇上南巡,可太子还在, 难道东宫不能亲来吊唁王爷!安王连这个体面都不能有吗?” 说得对啊,说的是。宗室们窃窃私语,裕亲王福全脸色立变, 下意识将侄子富尔祜伦拉到了身后, 而身边的恭亲王常宁却一脸的跃跃欲试, 那帮人闹着去毓庆宫, 他好像很想跟着凑热闹。 “你干什么!”福全低声呵斥,将常宁按在身边:“别乱动!” 宗王们乱乱哄哄,吵着要去毓庆宫寻太子讨个说法的有之、哭着说安王一生为国操劳的有之, 常宁被哥哥按在身边,小声嘀咕:“人家都去,难道咱们能不去吗?皇上回来也不会说什么的。” 裕王不敢置信的看着弟弟, 那边康亲王已经扬声道:“裕亲王同我们一道吗?” “……”福全觉得自己的嘴上好像挂了秤砣, 足有千斤重, 他张不开嘴。旁边的恭亲王不顾哥哥的眼神, 刚想说同去,就听外头有人通报,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到。 索额图是来传话的:“皇太子已经将此事快马奏报皇上,又去宁寿宫请了皇太后懿旨,安王暂且停灵,等皇上回京自有恩旨。” 得了,这样安排也算得体,何况康熙就要回京,大家可别瞎折腾了。裕亲王松了口气,等索额图一走,他马上带着弟弟和侄儿告辞了。 “富尔祜伦,你先回府罢,别让你额娘担心。” 福全先安排侄子,富尔祜伦也很听话,给叔伯二人行礼之后,就带人先走了。福全的目光这才看向常宁,恭亲王有点心虚,小心的陪着哥哥骑马回府。 “你可长点心!”兄弟俩并辔而行,福全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三哥是什么样的人?那是皇上,这些年如此多的风波,哪一样没被他趟过去,你想干什么?” “你当然不着急。”常宁也不高兴了:“你是议政王,我呢?如今前头有二哥你,后头论宠爱还有富尔祜伦。我想干什么?我怕哪天侄子都成了议政王,我还屁差事都没有!” 哥俩弄了个不欢而散,之后数日,直到康熙回京,带着大阿哥和随行大臣驾临王府吊唁,裕王和恭王才一起出现在了公开场合。 胤禔尚未封爵,只是身着素服被康熙带在身边,和叔伯堂弟一起行礼。大阿哥看着康熙,皇帝看似哭的很伤心,满嘴“安王叔如何卓有劳绩”可就是不提安王系袭爵的事情。 马尔浑在旁边眼睛都要出火了,他早在康熙十六年就被岳乐请封为世子,可世子袭爵,也是需要皇帝有个准话的。比如当初纯王隆禧薨逝,康熙在纯王府临丧的时候,就马上宣布让富尔祜伦袭爵。 可轮到安王府,康熙就是拖着不说,哭完了岳乐,三十来岁的康熙就带着儿子和爱臣们回宫,至于谁来来袭爵……不好意思,皇上觉得,还是热孝过了再说罢。 “你不要多想。”康王杰书安慰马尔浑:“过了热孝下旨,也是全了你的孝心。再说,你是早早请封的世子,难道皇上还能换人不成。” 马尔浑叹口气,他倒不怕换人,他怕康熙找茬断了他家的爵位承袭。鸡蛋碰不过石头,亲王抗不过皇帝,最近阖府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罢。 南巡回宫,康熙还是照旧先慰问了满宫上下,尤其是皇太后处,孝子康熙进上了江南特产,又说鲥鱼好吃,有机会要带着母后吃鲥鱼去。 然后就是太子,被叫皇帝来关怀了他的学业和这次非正式监国的心得,特别是关于宗室那部分。 之后就是检查其他子侄们的功课。至于胤禔,作为已婚人士,被皇父给予了几天假期,所谓小别胜新婚,康熙深觉自己真是对儿子们太体贴了。 胤禔非常感激这份体贴,可他回到头所的时候,福晋不在家。大清早的,道琴跟着惠妃去给太后问安,然后就去了延禧宫,婆媳俩应该正说话呢。 “……”大阿哥突然玻璃心碎了一地,他梦想中的,出差回来,媳妇给一个爱的拥抱压根没发生。人家都没在家里等着他。不开心了,胤禔换了衣服,一脸郁郁的坐在椅子上。 全都给秦吉了使了个眼色:“劝劝呐。” “这怎么劝?”秦吉了也很无奈,他都不知道他们家爷为了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屋里一片沉默,直到胤禔吩咐:“派人去延禧宫瞧瞧,额娘和福晋在不在,若是福晋还没回来,我就过去。” 全都松了口气,他刚要出去,就见陈嬷嬷进来了。 陈嬷嬷是来传话的:“阿哥爷,惠妃主子早传了话来,您今儿回来就好生歇着,也不必过去。惠妃主子带着福晋去皇贵妃那了,皇贵妃病的不好,太医们说怕是不成了。” 原来是这样啊,胤禔点点头,虽然还是不开心。弟弟们都被康熙叫过去检查功课,他今儿放假,估摸着季兰也带着格格们去皇贵妃那里了。 胤禔突然觉得住在宫里特别烦人,一点都不自在,他随意的找来了行事历和邸报,趴在炕上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差点到了中午,午膳之前,道琴终于回到了头所。 “阿哥回来了!”听说胤禔已经到了头所,道琴满脸笑容,对赵顽道:“你快去膳房,照我之前说的,要膳房预备阿哥喜欢的菜色。”赵顽自去了,秦吉了一直在门口迎候福晋。 他迎上来打千,然后低声道:“福晋,阿哥心情仿佛不好似的,奴才们也不敢问。” “这样吗?”道琴微微皱眉,带着丫鬟太监进入头所,直接来到了胤禔的书房里。 胤禔还是那个姿势,躺在炕上百无聊赖。几个月没见,小福晋看见他满心都是欢喜,她轻手轻脚的过来,轻轻拍他:“阿哥?” “哼!”胤禔气哼哼地翻了个身,反正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就是不理人。 道琴就奇怪了,怎么回来这么不高兴呢?在外面受气了、挨骂了,有人说什么让他吃心了?小福晋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坏的场景,难道真的受气了,汗阿玛又没向着他? “阿哥到底怎么了?”道琴有些着急了:“哪里不痛快告诉我呀,你这样多让人担心!是在外头心情不好?谁招惹你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问出来,胤禔的心情却好了一点。他这会才觉得,方才自己真是矫情……不能和小福晋说实话,说“我想你了,发现你不在才不开心?” 不行,这也太丢人了。大阿哥懒洋洋的爬起来,靠在福晋身上,脑袋搁在人家肩膀上:“我没有怎么样,就是突然心情不好,听说额娘带着你去皇贵妃那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福晋更误会了,道琴搂着丈夫,心里愈发肯定这必是在外头受了欺负,不让自己担心所以才不说实话的。道琴满心爱恋,语气轻松带着笑意,为了帮胤禔宽心。 她非常贴心的也跟着转移了话题,说道:“是呀,额娘带着我去了皇贵妃那里,我估摸着,这两天汗阿玛也会让皇子们都过去的。” “她真不成了?” “嗯。”道琴叹口气:“瘦成了一把骨头,前头我还和大姐姐奉太后祖母过去,太后看见皇贵妃这样还哭了,说怎么就这样了呢。” “小格格和老六去了之后,她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胤禔也觉得实在有点惨,坐了起来,让福晋靠在自己怀里:“在这宫里过日子,千万别苛待自己,按着自己的份例,该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 “心要宽些,否则时间一长,会憋出病来的。” 又开始安慰自己了,道琴这几个月真的很想念胤禔,身边突然就剩自己,别提多不自在了。她伸手摸摸胤禔的辫子,笑道:“心情好了?咱们用午膳去好不好,我早就让膳房预备了你爱吃的。” “走!” 小夫妻高高兴兴的吃饭,老夫老妻却愁云惨淡,康熙离了宁寿宫就跑来了承乾宫,为了探望生病的皇贵妃。 坐在表妹病榻边上,看着她一脸病容,康熙觉着自己心中冰凉。皇贵妃佟佳氏已经睡着了,他就低头看起了自己的手相,难道真的是自己命太硬,克妻? 不管是先头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还是现在的表妹,康熙都是实实在在想和她们好好过日子的。绝对没有想过“怎么这么烦人”这种念头,怎么三个都没留住呢? 康熙之前还想让两个舅舅佟国纲、佟国维去和俄罗斯人谈判,长久的扯皮之后,清国这边因为军事上的些微优势,逼迫俄罗斯人让步。双方决定,今年在尼布楚开始谈判。 可看着表妹的病势汹汹,康熙改了主意,就让大舅舅佟国纲去罢,还有礼部侍郎阿拉木也去,索额图和成德也跟着一起。小舅佟国维暂且留下,万一表妹有个什么不好,家里人总得齐全些。 康熙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又问了自己一次,我真的克妻吗?还是说,我表妹应该做皇后,我没有封她,所以才病的这么重。 医学手段不管用的时候,人很自然的就开始想要求助于一些特殊办法,比如冲喜什么的。可还没等康熙下定决心—他怕万一真的再克皇后怎么办,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起病了。 这俩孩子总在一起玩,还有老八,前两个已经病了,八阿哥胤禩也被抓着让太医好生检查一番。因为担心是什么小儿传染病,或者是痘症。 所幸并不是出花,康熙松了一口气,十阿哥的病也很快好转,可九阿哥胤禟却高烧不退、迟迟无法转醒。 不止宜妃哭的晕头转向,就是胤祺也唉声叹气,他们同母的十一阿哥胤禌才四岁,如今被看的死紧,不让他乱跑。 弟弟生病了,可胤祺还得读书,下午演武的时候,他就有点魂不守舍。胤祺也不小了,宫中的事情多少也听说了不少,大哥胤禔前头还有四个哥哥没留住,后来也有阿哥陆续夭折。 过去这些事听着像故事,如今轮到自己,胤祺才觉得,这一串夭折的孩子,多让人难过啊。 “犯愁九弟呢?” 胤祺今天发挥失常,三箭之中的两箭射偏了,还有一箭干脆直射到了胤禔的靶子上。大阿哥一看就知道他走神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了胤禟。 “太医院说没法子,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灌药都没用……”胤祺强打精神,苦笑道:“不瞒大哥说,平时我总觉得老九烦人,被额娘宠的脾气大,性子不好。可如今他一病,唉。” 一病才知道,到底是自家兄弟,胤禔明白。 他仔细想了一下才道:“太医院这么说,恐怕也的确没有办法了,可是最近不是有法兰西的人在吗?之前听说他们那边也有治病的药,不知道能不能对症。” 胤祺眼睛一亮,对啊,反正太医已经没办法了。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呢,让西洋人试试,好歹多一点希望,总比眼睁睁瞧着小九没命好! “我去求汗阿玛!”胤祺扔下弓箭,都来不及和谙达打招呼,一溜烟就跑了。只留下胤禔站在原地苦笑,告诉谙达:“五阿哥有事求见汗阿玛,一会就回来。” 他刚说完,胤祺又跑了回来,拉上胤禔:“大哥和我一块去,我怕我一个人劝不动,快走!” 传教士们常驻畅春园,宫里的事情,他们不会知道。康熙忙的晕了头,皇贵妃和皇子都病重,之前担心是传染病。然后尼布楚谈判刻不容缓,康熙先得派出了大臣们,并传旨萨布素等将军,预备与俄人谈判。 所以,当胤祺拉着胤禔一起过来,提出“能否请几位西洋学者给九弟看病”的时候,康熙恍然大悟,不止儿子,也可以让他们给皇贵妃瞧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5 章 “您忠诚的臣仆愿意为皇帝陛下效劳。” 白晋和张诚作为翻译随同前往尼布楚, 康熙叫来的是洪若翰, 皇帝交给他一个任务:去看看九皇子胤禟,判断一下他的病症,看看用西洋的法子能否救他。 皇帝是死马当活马医, 不成想这个举动大大伤害了太医院的玻璃心, 太医们聚集在阿哥所,开始同洪若翰扯皮。 康熙在前朝忙着交代信使, 让他们及时将尼布楚的消息传回来。又翻开了新任左都御史郭琇、小于成龙的奏折,这俩人新官上任三把火, 马上将火烧到了南书房。 说高士奇贪婪无度, 借着皇帝信任在老家纵容家人敛财。康熙翻看奏折, 小于大概是听说了什么,又亲自去查, 所以得出了这个结论。但郭琇呢,不排除他想替徐乾学出口恶气。 康熙继续翻看,却见小于成龙的奏折最后,还提到了徐乾学的兄弟、新任大学士徐元文。皇帝眉头紧蹙,手中握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直到梁九功进来禀告:曹寅来了。 “朕南巡,民间有朱三太子之事风传,可朕居然半点消息都没听到!”康熙对曹寅抱怨道:“苏州和江宁两织造, 显见是废物, 半点用没有!” 从小一起长大, 曹寅太知道康熙的性格, 他特特的把自己找来抱怨,肯定是有事。 果然,康熙对发小抱怨的爽了,然后道:“年末你们兄弟正式出孝,朕打算让曹宣留在京中,伺候孙嬷嬷,他就补个侍卫正好。 子清啊,然后你就成婚,那个李姑娘已经回家备嫁了,她兄长李煦正在做畅春园总管。你们成婚之后,明年你就去做苏州织造……子清,像这次的事情,朕不想再发生了。” “请皇上放心。”曹寅道:“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康熙还想说什么,梁九功又跑了进来:“皇上,太医们在阿哥所与洪若翰辩论,洪若翰迟迟不能给九阿哥诊治!” “……你,你让,”康熙想了一下,“让大阿哥过去,传朕的话,太医们退出去,他们治不好朕的儿子,还不准旁人去试试吗?” 坦白的说,这是信任,也是个不讨好的活儿。可皇帝下旨,胤禔还是得来,一进门他就听见老五扯着嗓子满嘴蒙语,正在大骂太医都是庸医、都是混账。 可一帮子太医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几张老脸都是一样的茫然,旁边的洪若翰一脸尴尬。这都是什么事儿,胤禔烦透了裹乱的太医,站在门口呵斥道:“汗阿玛口谕,让太医们都退出去,洪若翰给九阿哥诊治!” 人家皇长子可不止动口,还动手,直接叫太监们,把这群太医给“请出去”。屋里总算安静下来,胤禔和胤祺就看着洪若翰凑到了胤禟跟前,翻看了九阿哥的眼睑,然后让小太监帮手,又看了看老九的舌头。 简单看过之后,洪若翰扭头告诉胤禔哥俩:“两位尊敬的皇子,我可以给九皇子吃药,但有一件事,必须要配合放血。” 放血? 胤禔和胤祺面面相觑,其实中医里也有刺血的法子,往前看,那唐高宗不就是被刺血救回来的。只是人家那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元朝医官能做到二品。 可自前明开始,太医院医正只是五品官了,越来越没地位。所以搁太医院,谁敢给皇子皇孙玩这一手啊。所谓太医院的太平方子,也实在是逼出来的。 胤祺和胤禔嘀咕道:“要不,大哥,咱试试?万一有用呢?” “呃,汗阿玛既然将九弟交给你,那就听你的。”胤禔最后道:“你如果觉得放血对药效有帮助,那就放罢。不过,怎么放血啊?” 洪若翰先给老九吃了药,然后就在他的手指肚上刺了几针,叫小太监不停的使劲往外挤血。胤禔和胤祺一直守在阿哥所里,中间康熙命人过来问过数次,直到下午,胤禟开始有了知觉。 “疼疼疼!”九阿哥转醒,小太监再给他挤血的时候,他死活不干。最后还是胤祺跑过去按着他,指挥小太监最后一次把他十个手指头都挤了一边。 胤禟的脸上都是眼泪,嘟着嘴:“我要告诉额娘,五哥欺负我!大哥你看啊,五哥欺负我!” “你又打不过他,你咬他。”胤禔看他有了精神,就对洪若翰道:“洪先生,请您今日就留在侍卫处凑合一夜,若是九阿哥没事,明日您再回去。” “都听皇子的安排。” “老五,和我一块走吗?”胤祺摇头,胤禔就道:“那你就留一留,让太医进来,九弟要是饿了,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谢谢大哥。”胤祺很诚挚,今儿他大哥一直陪着留了一整天呢。 胤禔摆摆手:“没事儿就好,我还得回去给汗阿玛复命,先走了。” 康熙正在乾清宫查问胤礽的功课,又让他读些奏折,最近因为宗王的事情,他又给太子寻了满文老师。其实就是让此人给太子讲讲过去的宗室典故。 “汗阿玛,这是僖郡王、勤郡王的奏折。”胤礽捧着奏折,看了一下说道:“他们一起上折子,请为安王岳乐上谥,还有就是请汗阿玛下旨,确定一下马尔浑袭爵的事。” 僖郡王经希、勤郡王蕴端都是岳乐之子,当年马尔浑封世子之后,这两个嫡出弟弟也陆续都被封成了郡王。一门三王,何等荣耀。 康熙接过这本奏折,笑道:“你看怎么办?” “儿子以为应当驳了。”胤礽非常不客气:“既然此事应该天子独断,那么二郡王此举堪称逼迫君父,应当处分!” 这就太强硬了,康熙对于胤礽能够对宗室大旗主有所警惕,感到很欣慰,但是儿子的手段太简单粗暴,这就不行了。 他耐心的告诉胤礽:“当年僖郡王、勤郡王都是因为岳乐功高,所以恩封其子。如今岳乐尸骨未寒,朕若因为这两个郡王上奏就处分他们,必然物议沸腾,为人君者,也要顾忌物议。” 太子觉得汗阿玛太委屈了,居然处置两个恩封郡王都不行,要是自己一定让他们好看! 康熙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满意的默默自己刚蓄的短须,这样言传身教,太子的施政思路必然和自己这个皇父一样。后继有人,自己也能安心了。 譬如方才,用此事告诉太子,岳乐的军功毕竟是实打实的,之前命他远赴苏尼特,六十多岁的人毫无推脱就去了。虽然康熙厌恶安王府势大,但人家做了初一,康熙也得做好十五。 如果因为岳乐之子上书为父亲请谥,询问袭爵之事,就给予处分。那康熙成什么人了!过河拆桥?皇帝可以手腕强硬,却不能让臣子觉得,这个皇帝经常性的过河拆桥,实在不是效力的好对象。 在这方面,前朝那位庄烈帝,就是个大大的反面例子,绝对不能学的。 胤禔过来的时候,胤礽刚刚放下奏折,然后听胤禔回报:“汗阿玛,洪若翰给九弟吃了药,又给他手指刺血。下午的时候,九弟就醒了过来,这会已经有精神和五弟闹了。” “是嘛!”康熙在地上转了两圈:“你觉得,是刺血的功效,还是吃药的功效?” “儿子觉得,大概是吃药的功效。”胤禔犹豫道:“刺血这个,听洪若翰说,他们法兰西给国王治病,是直接用刀子把手腕割开放血的。儿子觉得,就他给九弟针刺……要不您问问太医?” 胤礽在旁也道:“儿子觉得大哥说得对,如果针刺有效,怎么太医院不给九弟针刺呢。”胤禔冲他笑了一下,胤礽板着脸做严肃状,最后没忍住也笑了一下。 儿子们的小动作被康熙看了个正着,他满心熨帖并不说穿,最后只是道:“那让洪若翰也给皇贵妃用些药?” 这下两个少年谁也不肯开口,最后康熙拍板:“再看看罢。天晚了,朕也不留你们。胤禔许久没去过毓庆宫了吧?今儿你们哥俩一起吃个饭嘛。” “汗阿玛都说了,走罢,去我那。”胤礽同胤禔一起离开了乾清宫,他今日倒是很乐意遵从父皇的意思,和他大哥约个饭。 “走呗。”胤礽敢说,他就敢去。 毓庆宫两次修建—地震那会重修过一次,如今虽然还是长方体,但内里布置已经延续好些年了。胤禔被让到了书房,一进门,大阿哥就觉着,这地方简直是藏宝库。 仇英的画、董其昌的字,还有前朝粉彩、元朝青花,甚至宋代汝窑笔洗也在这里。 “大哥瞧上什么了?送你。”胤礽今儿好像心情特别好。 胤禔摆手:“我对这个都一般,这要是让老三看见,他一准流口水。”字啊、画啊,文房四宝啊,这是三阿哥胤祉的最爱。 “哥。”胤礽吩咐人预备点心,然后笑着喊道,“大哥。” “……”胤禔沉默半晌,最后说道:“太子,你别这样,我有点不适应。” 天地良心,这小子都多少年不这样了,整日要做个板正规矩的太子爷,恨不能将“要尊贵”三个字刻在脸上。 太子笑的还挺可爱—虽然比起自己还差了一点,自恋的大阿哥如此想到。 胤礽刷花枪似的左扯右扯,最后吃了点心才道:“最近我和宗室打了交道,才知道那帮人太难缠了,大哥听说没有,安王薨了那天,二伯和五叔好像还怄气了。” 这是索额图说的,说裕王和恭王自打那天之后,好些天都没个联络。康熙亲奠安王府那日,裕王和恭王还别别扭扭的。 此事给胤礽提了个醒,比如裕王伯父,那就向着汗阿玛,宗室里总得有人带头向着皇上。如今的小兄弟们还不被太子看在眼里,他想找个兄弟说说宗室的事情,必然要找胤禔。 “我没听说这事,不过我明白太子的意思。”胤禔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若是宗室无礼,太子放心,我帮你收拾他们。” 其实这也是康熙的想法,如今皇帝的构想又变了,将来太子继位,大阿哥作为长兄,不止可以做一个戡乱定国的将军,他以后也是宗室里的长辈,正好帮着胤礽压住宗室这帮刺头。 高皇帝去世的时候六十七岁,太宗去世的时候五十一岁,先皇更别提了,二十四岁英年早逝。这三代人寿命波动的着实让人担忧,康熙如今三十六岁,已经超过父亲的寿命了。 可焉知他能不能超过祖父和曾祖的寿命……夜深人静的时候,康熙不是不担忧的,他得防着自己万一得了什么病,突然崩了,给太子留下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朝臣各有心思,宗王大旗主还有力气胡闹,近枝宗室里必须得有这么个人,能向着胤礽,能帮他稳住局面。这个人,至少不能比裕亲王差,那么非胤禔莫属。 遥远的尼布楚,清帝国同俄罗斯帝国的使臣们正在据理力争,分别表述自己对领土的合法诉求。大家互不让步,作为之前和俄人打过仗的将军,容若绞尽脑汁给佟国纲提供论据,证明雅克萨一线,自古以来,都是帝国的合法领土。 而负责翻译的白晋、张诚,面对这个局面,在获得朝廷大臣的许可之后,他们义正辞严的表示:“清帝国有权要求贝加尔湖以东的所有土地,并且,我们要求贵方让出色楞格斯克与涅尔琴斯克,因为这些土地过去属于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而博格达汗,是伊斯坎达尔的正统继承人!” 使臣们都有些懵,只有索额图轻声问道:“伊斯坎达尔,是不是窝阔台汗王要效法的那个?”佟国纲满脸懵懂,萨布素也不明白,只有成德微微点头:“索相说的是,就是那个。” 对面俄国使臣已经想掀桌了,他们的首领、沙皇彼得的御前大臣乌拉索夫拍案而起:“我们俄罗斯帝国,还是正统的罗曼诺夫罗马帝国!” 至此,谈判陷入了僵局,双方使臣愤而离场,约定后日再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6 章 “俄方态度强硬, 我方通译出力不少,但臣听闻他们与俄国使臣来往甚密, 曾多次、长时间停留于俄方帐篷。因语言不通, 臣以为应当有所防范,一等公亦做此想。” 容若的奏折被快马送回京城,他奏折里说的这个情况就不能不让康熙有所警惕, 吃里扒外的事情,康熙见过不少了, 旗下大臣难免如此, 何况西洋之人呢。 礼部侍郎阿拉木的奏折很快也到了,他是半懂拉丁文的,紧随其后上奏给康熙,直截了当的表示“有那么几个洋人吃里扒外!” 关于吃里扒外这件事,在场的太子同大阿哥都很愤怒, 但康熙倒是一派平和。这种事,康熙身经百战, 见的多了。他下旨给阿拉木和容若, 让他们密切监视传教士,“万勿被他们牵着鼻子”。 “汗阿玛, 儿子以为,日后倘若我们还要与西洋人打交道,是不是该培养一些自己的通译。”胤礽道, 被人骗、受人摆布这种事太烦人了。 这是好事啊, 胤禔也在旁边敲边鼓, 他也说:“汗阿玛,就像太子说的,如果能从官学择优,或者从翰林院选人学一学西洋话,总好过被人骗。” 两个儿子都这么说,康熙倒也认真的思考起来,如果想要推行一门语言,就必须有足够的香饵在前头吊着。君不见,无心科举的那些旗人,汉语还是说的磕磕巴巴的。 不往远说,看翰林院的翰林就知道了,哪怕是民人出身,有些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满语、蒙语,无他,当官方便尔。因此,如果现在没有什么激励措施,哪怕是皇帝提倡学习西洋话,也是没用。 “……朕想,还是先从你们兄弟开始罢,日后慢慢的推广到景山官学里。”康熙沉吟一会:“到时候择优,也可让他们跟随洋人学习。” 也是帮官学里的幼童多寻个出路,自打康熙二十五年景山官学成立之后,都是从上三旗内务府旗下包衣中录取幼童入学读书。每次录取三百六十人,第一名可以录为笔帖式,若是可以学好西洋话,也可多一个进身之阶。 如果皇室学习什么成为风尚,那么多多少少都能有一点引导作用,康熙近来沉迷西洋仪器和医学,也希望这些西洋来的,比较实用的东西能够有人继承,延续下去。 “之前皇贵妃昏迷,也是那位洪若翰先生给献的药,吃过之后皇贵妃娘娘就醒过来的。”秦吉了在头所向胤禔回报:“不过,据说那位洪先生也说了,只能拖着,恐难痊愈。” 胤禔点头,又问道:“福晋呢?还是老样子,去额娘那,然后回来?我最近忙这个、忙那个,也顾不上她。” “福晋好,就是听说您最近和太子一道在皇上跟前,有点担心……”秦吉了小心道:“福晋还命赵顽问过奴才,太子不会对您动手什么的吧?” “噗,就她瞎想。”胤禔一笑,然后扭头看着秦吉了:“你那什么表情!” 秦吉了苦着脸:“奴才知道,全都跟着您,不会有事的。可是奴才着实担心……这个,那位太子爷的脾气实在是……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在奴才堆里,太子那名声和夜叉也差不太多了。” 被分配到毓庆宫伺候,堪称进阎王殿,这个胤禔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叹口气:“太子那个人……就是喜欢迁怒太监,你若是碰上,避让些就是了。” 要说对待兄弟,胤礽还没发展到会动手的地步,其实胤禔也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多年后,已经三十多岁的皇太子对宗室挥鞭子。 如今胤禔寻找到了一条和胤礽相处的新道路,毕竟他们还年轻,康熙的意思也很明白“兄弟和睦”。总那么不尴不尬的也不好,特别胤礽这回主动接茬,胤禔更没别的顾虑。 比如今天,胤禔和胤礽从养心殿离开,胤礽还关心道:“我说,你那怎么还没动静啊?” 胤禔看了他一眼,感谢语言和肢体语言的博大精深,大阿哥准确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你说孩子啊?孩子这种事要看天意的,再说了,你多操心自己什么时候成婚罢。”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胤礽一脸奇怪。 “唉,你赶紧成婚,结了婚就赶紧生孩子,也省着汗阿玛问我啊!”胤禔叹气:“老爷子前几天还念叨我,问我怎么还没好消息。你赶紧着生个皇孙出来,汗阿玛就不盯着我了嘛。” “……这种事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胤礽嘀咕,转而想到了前段时间,长泰舅舅来毓庆宫问安的时候,他说的“最近传说皇上想立皇贵妃为后,倘若真的如此,皇贵妃又一病而亡,到时候太子的婚事又要推后了。” 兄弟俩站在乾清宫大院,四目相对,忽然一起叹了口气,说实话,有时候皇帝亲爹管太多,真的很有压力的。 尼布楚谈判进入了一个崭新阶段,阿拉木和容若一起监视传教士,然后人赃并获。佟国纲当场勃然大怒,说要把几个传教士通通打死,索额图佯装劝架,其实架桥拨火。 几个传教士险些被活活吓死,他们就没想到,这使臣队伍里居然还有懂拉丁文的!失算了呀,为了保留有用之身侍奉上帝,几个传教士匍匐在地,哭着求饶。 最后使臣团决定,让几个传教士戴罪立功,去探听一下俄人的底线,以便他们最后做出决策。等到六月份,康熙在畅春园接到奏报,就已经是玩弄各种手段压榨传教士之后,使臣给出的基本定稿条约意见。 胤礽和胤禔都被康熙叫来跟前学习一下,这也是十七世纪的“与国际接轨”,条约内容本身不是很长。胤禔看见的时候差点高兴的跳起来,这不同于胤禔“曾经读过”的那份条约。 在这个条约上,贝加尔湖以东广袤地区的大半,包括尼布楚(涅尔琴斯克)在内,全部属于清帝国。尽管是否要在贝加尔湖以东设立将军府尚属未知之数,但这在法理上,为以后可能出现的领土诉求提供了理论依据。 “汗阿玛,儿子最近问洪若翰他们,他们的国王每次落款都要将领土头衔都写上,他们那地方巴掌大,都要如此炫耀。”胤禔笑道:“儿子以为,汗阿玛的头衔也要一长串,要让俄人知道,您是富有四海、统御万方的天子。” 康熙失笑:“那你觉得,朕该如何落款呢?” 胤禔看向胤礽,少年太子笑道:“汗阿玛,大哥同儿子商量过,我们问了洪若翰他们,仿照西洋习惯,汗阿玛您应该是‘大清天子、博格达汗,富有四海、统御万方的康熙皇帝陛下’。” 这一串写出来,可比彼得那个什么大小俄、什么东西南北四方疆土世袭君主威风多了,外交嘛,输人不输阵,何况又没输。最起码以后让人看起来,也比较有底气,否则干嘛赢了和输了似的。 康熙开怀大笑,格外喜悦,本来嘛,哪个父亲看见儿子给自己争脸,会不高兴呢。皇帝亲自动手将这段话写在了诏书上,还格外写了,这是太子同大阿哥一起参详出来的。 至于索额图看见了是什么心情,那就不是康熙关心的了,反正他自己高兴。 可惜康熙的高兴并没能持续多长时间,洪若翰给的药没以后让佟佳氏撑的太久,就在康熙给使团的旨意发出不久,顾问行来报“皇贵妃真的不成了。” 康熙马上快马回到宫里,他的表妹,真的要不成了。药石无医,康熙最终用上了最后一个手段“封后”,能冲喜则冲喜,不能冲喜就当是告慰。 七月,皇贵妃佟佳氏被康熙册封为皇后,这是皇帝的第三位皇后了。眼看着病成这样,仪式也一应从简,宫中女子面对这个情况,倒是来不及泛酸,如宜妃这种口快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让我说啊,我宁可好好活着,看着阿哥们平安长大,也不想做什么皇后。” 其他三个主位面上不显,脸上却一样的态度“可不是嘛。”如今宫里暗地都有流言了,说他们康熙皇上命太硬,克妻! 皇后是尊贵,可是对于有儿子的妃嫔来说,好日子还在之后,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试试万岁爷的命硬不硬啊!还是老实待着吧,养好儿子,比什么都重要。 封后数日,佟佳氏皇后薨逝,还不到四十岁。宫中再次迎来了大丧,康熙辍朝五日以示哀悼,自皇太子、诸王以下,均持服二十七日,一应如仁孝、孝昭皇后例。 九月,使臣在尼布楚同俄人正式签订条约,使臣归京。 索额图对奉命前来迎接使团的长泰抱怨道:“好端端又要封后,这下,太子爷的婚事又要往后推了。” “这还不是要紧事。”长泰一脸担忧:“叔父,您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子爷和大阿哥又好了。哥俩相亲相爱,恨不能整日有空手拉手往皇上跟前跑!” “啊!”索额图大惊失色:“太子爷,难道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7 章 康熙给佟佳氏皇贵妃加谥号“孝懿”, 如今孝懿皇后丧期刚过,太子身上的衣服到还是很素净。索额图也是一样的,使团回京陛见康熙之后的第三天,索额图就来到了毓庆宫。 “……您怎么听信了大阿哥的话呢!”索额图苦口婆心唠叨一车话, 总结一下就是“明珠那老东西静极思动, 佛伦做了山东巡抚,搞均赋役,令绅民一体应役,傅拉塔在两江总督任上又要弹劾徐家。 刀子瞄准的是郭琇和徐乾学, 要搞他们了。谁知道明珠立威之后,会不会又盯上您呢?谁知道大阿哥安的什么心!” 可胤礽却端坐不动,脸上波澜不惊,不知道在想什么。独角戏唱不长, 索额图说着说着, 就问道:“太子爷,您到底怎么想的呀!” 这个哄孩子的口吻让胤礽非常不喜欢,他近来和舅舅长泰也走的近了, 他舅舅不同他这样说话。长泰只是说事实, 或者提供某种设想, 让太子自己决定。 并不像索额图这样, 简直是咄咄逼人。胤礽看着索额图的形状,突然想起了那日简王、康王在毓庆宫的样子, 发觉其实索额图这不是和简王、康王差不多。 “叔姥爷, 你好像很怕我和大阿哥处的好。”胤礽靠在椅子上笑的漫不经心:“多年前我养在汗阿玛膝下, 和大哥也是朝夕相见,被汗阿玛一起带着去景山游猎,去给孝庄太后问安。” “我们兄弟也是拉着手一起长大的,哪怕有些小别扭,可终究还是自家兄弟。至于明珠,汗阿玛曾经对我说过,明珠在外头的流言,还是大阿哥告诉汗阿玛的。 明珠是明珠,大阿哥是大阿哥,为什么总要混为一谈!” 索额图想说话,胤礽挥手打断了他:“索相先听我说完罢。前些日子,大哥还关心我什么时候娶妻,还说让我赶紧娶妻生子,省着汗阿玛总问他有没有好消息。 虽然他说的戏谑,可归根结底是没有私心。大阿哥性情疏阔,他摆出了这个态度,孤堂堂太子,连和自己哥哥好好相处的气量都没有么!” “索相请回,回去也好好想想,有话不妨和长泰聊聊,然后再进宫。” 纵横朝堂三十年的索额图,哪怕被康熙收拾,都没有今天这么沮丧。他明确的感到一个讯号,太子会自己想事了,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而警惕的小孩子。 可这是为什么呢?索额图才不会相信太子说的什么“大阿哥先示好”,索额图和明珠、容若都打过交道,也不是没见过胤禔,他可不觉得那位皇长子会上赶着倒贴皇太子…… 索相百思不得其解,毓庆宫里的太子究竟被什么触动了?这位表面上循规蹈矩,实际上很骄纵的太子,真的能被大阿哥打动吗? 人老了就会想的多,索额图用自己的想法去套胤礽的想法,却忽略了这位太子已经到了青春期。他那个大包大揽的态度会激起太子的不满和逆反,他越说,太子就会愈发反感。 比起给予了胤礽兄弟关怀,替他在康熙跟前打掩护、拉着他和小兄弟一起射箭的胤禔,和充分尊重胤礽的太子地位,并不多嘴的长泰,索额图就显得有点面目可憎,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很快,太子斥退索额图的消息就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皇帝在孝懿皇后薨逝之后的悲凉心情仿佛照进了阳光。虽然媳妇没了,可儿子还是很懂事的,康熙微叹,只是保成的婚事还得往后推。 说起来这两年宫中接连办丧事,搞得皇帝也没有持续关注给儿子挑的几个备选儿媳,康熙抹了把脸,回忆起当初给保清挑媳妇的时候,决定等这段时间过去,明年开年,他就给儿子挑媳妇。 还不能挑一个,除了保成是太子,他的妻子需要格外慎重之外,胤祉、胤禛、胤祺也就差了两三岁,陆续都长成了。老七老八倒是可以再往后推,但这三个的媳妇必须划个大概范围出来。 看着自己儿子如雨后春笋一般茁壮成长,一茬一茬的,康熙的心情就更好了,虽然挺累,但这是甜蜜的负担。皇帝又一次拿出了如今旗下大臣的名单,让人去核实,准备做预选。 入秋,皇子们日常射箭布库的地方又换到了箭亭,这里基本上是三四五七八的天下,胤禔偶尔过来报道,隔两天被胤礽约去毓庆宫一起打拳。 俩人时隔许久再次动手的时候,胤礽和胤禔缠斗在一起,居然在他大哥身上闻到了香味。 “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胤礽诡异的看着他大哥:“我记得你从来不用熏香的。” 胤禔松开手,把胤礽拉起来,然后自己闻了一下,笑道:“是荷包里的香丸,醒神香,我媳妇给预备的,怎么样,好闻吗?” “啧。”胤礽嘴硬:“还行罢,大丈夫用什么香丸。” 他这样阴阳怪气,胤禔马上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胤禔哈哈大笑:“瞧瞧你,等你娶了福晋,让福晋也给你预备呀。要连荷包一起预备哟,这个我媳妇亲手绣的呢!” 他得意的晃着荷包,美滋滋的炫耀。胤礽脖子一梗:“我才不会让福晋给我预备这个!我、我以后连熏香都不用了,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要香不香的。” 瞧他这样,胤禔笑的愈发开心,死鸭子嘴硬用来形容胤礽,真是太对了。 “对了,说点正经事,漠北喀尔喀、札萨克和车臣三汗王家的使者又到了,再次请求汗阿玛出兵攻打噶尔丹,为他们出头,夺回草场。”胤礽认真的说道:“恐怕明年,真的要出兵打仗了。” 胤禔摆弄着荷包,闻言一笑:“好事啊。哦对了,之前南巡检阅的时候,我听汗阿玛提了一次,一等公长泰,汗阿玛打算让他跟着佟国纲,学着统领八旗□□营。” “是,之前汗阿玛设立八旗□□营,命副都统管辖。”胤礽笑的很欣慰:“原来是想让他上阵的。这不错,这样我也放心了。”额娘在天有灵也安心,索额图也能好好反省,有所改进了。 宫外,容若也在家里和顾贞观说话,顾贞观就道“近来给揆叙、揆方上课,听明相说大阿哥同太子处的很好。” “……唔,这是很好。”容若笑着,对顾贞观说道:“先生许是不知道,皇上其实是个周全念旧的人,但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受了逼迫或者有意给他下套,旁的都好说。” 顾贞观和吴兆骞私下讨论过这件事,吴兆骞曾经提出过“太傅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大阿哥……未来又会何去何从。” “你我受明氏大恩,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咱们都不能因为怕事离开。”顾贞观为此事定下基调,然后说道:“至于大阿哥……康熙皇上尚未到不惑之年,春秋正盛的时候,谈别的尚早。” 而自从上次容若开始了那个“作为皇帝,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子?”座谈会之后,顾贞观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也是认真思考过的,并且写了厚厚的一本心得。 上至秦汉,下至前明,所有基本稳定的朝代中,皇帝的嗣子、太子、实际意义上的储君几乎都被顾贞观列了出来。目前他在进行最后的修改,修好了之后打算送给容若做个参考。 “明年富尔敦和阿瞭都要下场,他们的功课还要请先生多费心。”容若道:“皇上命令各旗副都统管辖□□营,而且近来频频要求兵部稽核定员,明年恐怕真要出战了。” 明年出战的事情,京里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而且康熙几次召见裕王、恭王,显见着统帅也已经定了下来。 而作为有过几次统兵指挥大规模作战经验的康亲王,却被康熙下令带兵出张家口,屯兵在归化承。宗王们私下很有意见,现放着康王这样有经验的人不用,非要用毫无带兵经验的两王。 可见皇帝真要把他们甩在一边,重用自己的兄弟和儿子,宗王们心中都有嘀咕,但嘀咕是没用的。康熙手段如此强硬,可他硬碰硬完全是以卵击石,还是认怂为上。 好好的低头,还能捞点好处,皇帝无意痛打落水狗。比如在孝懿皇后的丧礼之后,皇帝还是给了“和”字,为安王岳乐的谥号,而且正式下诏,让马尔浑热孝之后袭爵。 “出兵之前,汗阿玛总要稳一稳宗室的心,免得到时候大军开拔,军中宗室扯后腿。” 头所里,胤禔揽着道琴,给她细细讲道:“完全将他们抛开并不可能,所以汗阿玛也得小心处置。你瞧,如今京中不就安生多了,也不那么躁动。你别担心,我若从军,一定是跟着二大爷。” “汗阿玛会让你独掌一军吗?”道琴靠在他怀里,真是十万分的不想让丈夫冒险。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不舍得让胤禔吃一点亏,哪怕他不会得封显爵。 胤禔想了一下:“不会。军中还有富尔祜伦呢,汗阿玛就是这个意思,让我们跟着学学。二大爷和五叔,你不知道,如今京中想把子弟塞进去混资历的,都想让儿子跟着二大爷这一军。” 皇帝都放心将长子和侄子交给二哥,而不是五弟,京里想让自家子弟平安蹭军功的,自然会看风向。赶紧着罢,在裕亲王帐下混个名额,和大阿哥、小纯王一起,必然是平安无事。 道琴并没有觉得很放心,她还是很担忧,决定明日就开始抄经祈福。还有……她微微偏头,看着丈夫的侧脸,咬着嘴唇道:“如今热孝过了……” “……?”胤禔没明白什么意思,他的眼神明白的表现出“啥意思?” “我是说,咱们都没个孩子呢,汗阿玛就是想让你独掌一军,也不会放心啊。”道琴小声说道:“阿哥,其实,你是不是并不喜欢我……” 胤禔就是再迟钝,他也明白了媳妇儿的意思,他眼睛瞪大:“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就是那会觉得你年纪小,你瞧汗阿玛和额娘,各宫妃母们,年纪太小了,孩子生下来不好的!” “再说这两年宫里总办丧事,要是咱们这忽然有个孩子,感觉有点奇怪。”胤禔认真的解释道:“你看仁孝皇后,若不是年纪太小怀孕伤了身体,也不会生下太子之后薨逝。” “还有外头容若表哥的大嫂子,听他说也是生产伤了身子,少年夫妻中道失伴。”胤禔叹口气:“咱们也是少年夫妻,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呢,总怕若是我孟浪,反倒害了你。” 小福晋到腊月二十八才将将十六岁,胤禔怎么看都觉得她太小了,这年头连个正经避孕的法子都没有。万一害了她,胤禔这辈子,心里都会过不了这个坎。 道琴不说话了,要说让她拼命生孩子,她也不乐意。她舍不得自己的丈夫,还没和他出去开府,过自己的日子呢。她不说话了,过一会才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毕竟,生儿育女是应当的,怎么能害怕呢。” “不,好好活着才是应当的。” 胤禔扳着她的脸,很严肃的告诉她:“你阿玛额娘养你一场,我和你成婚,虽然都盼着儿孙满堂,但更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不希望你觉得,母亲该当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咱们的孩子也是这样。若是将来哪个谁敢这样想,我揍他!” 小福晋提醒了他,等明年他打仗回来,一定要从中医到西洋的大夫,挨个问一遍。务必要保障他媳妇将来的生产,老婆死了,就是烧一座金山给她,又有什么用。有本事就防患于未然! 九阿哥最近就对西洋的语言和学问,特别是医学报以莫大的兴趣,他在书房读书都没有这么上心过,盖因洪若翰给他喂了药才把他给救回来来。 迷信的小小少年,觉得洋人大概会“旺他”,所以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学习拉丁文。 “你要是只读这些,不好好读书,小心汗阿玛教训你。”胤祺念叨自己弟弟,不成想老九一甩头,压根不听他的。 “五哥你还说我呢,你倒是赶紧把四书五经都背熟啊,诶,要用汉文背哦。” 这破孩子,胤祺要不是念着他大病初愈,一定给他来个左手换右手,让他在空中飞舞。胤禟看他五哥的脸色,赶紧说道:“哥,其实我读书还好的,你没看见八哥,他读书还好,写字就不好。” “汗阿玛总念叨他这个,也没见八哥特别害怕。”胤禟摇头晃脑:“可见汗阿玛不会因为我们读书略有不好,就真的把我们怎么着的。” 胤祺气的形象全无,揉着弟弟的脑袋:“你就不知道和好的学学!” 某天布库之后,这事就被胤祺抱怨给了胤禔听:“大哥你说他,就不知道学好。” 五阿哥指着老七胤祐,“七弟都知道扬长避短,勤练马术。那小子可好,凡事得过且过,觉得老八能混过去,他也能!” 胤禔失笑,不过他也从老五的语气里听出点什么,好像是觉得老九不求上进,又举老八做例子很掉价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8 章 胤祺这种隐约流露出来的看法, 与康熙平日言传身教不无关系, 皇帝就对管领下包衣辛者库人有看法。哪怕是出身包衣辛者库已经有正经官职的, 在康熙眼里也比其他旗下、包衣出身低一等。 而按照更早时后金的习俗,诸王子也要分成三六九等, 如果母亲是正经侧妃以上, 起步最低就能封个贝子。如果母亲是庶妃,母系不显,起步只能封个镇国将军,最高熬到镇国公品级。 云泥之别不外如此。 如今虽然不是这样,比如康熙还把德妃妹妹指给了阿灵阿,无非为了树立皇权的威严:我给你指了,你就得好好过日子。 不过康熙也不是完全乱来,据胤禔所知, 阿灵阿和那位乌雅氏夫人过得还真不错。只是女眷倒也罢了, 男人之间多少还有点残存遗留的想法。 胤禔倒是能理解, 比如放在现代, 有些人白皮肤、有些人黄皮肤, 有些人棕皮肤,有些人黑皮肤,彼此之间也存在鄙视链。有些人同其他肤色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诡异的优越感。 放在胤祺或者其他阿哥身上,虽然都是自家兄弟, 但心里多少也有些高低上下之分……这也是时代转型的必然。 所以胤禔只是笑, 胤祺也只是随口一说, 然后他就开始关注另一个问题:“大哥,你说我还有机会上战场吗?” 好问题,胤禔觉得还是有的,他并不认为准噶尔能毕其功于一役。再说,以现实情况和康熙的脾性,序齿靠前的皇子,起码老八之前的,都会被皇帝带到战场上一堂军事实习课。 得到回答的胤祺心满意足,甩开膀子拉弓射箭去了,憋着口气将来也要出兵放马。 这小子真是有精神,胤禔坐在箭亭的门槛上,琢磨起了即将到来的战争。康熙之前对他透露,已经命使者去联络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要与他联手搞死噶尔丹。 方才胤禔告诉胤祺还有机会也是因为这个,胤禔结合自己残留的那么点记忆,以及对于噶尔丹、策妄阿拉布坦叔侄的了解,他觉得这个策妄不会那么老实。 如果噶尔丹真的被搞死了,策妄不会乖乖袖手听康熙的话,此人面对国中无人的大好局面,难道不会踢掉噶尔丹一系,自己上位? 要知道策妄的父亲僧格才是原本准噶尔汗国的主人,策妄是僧格的长子,可父亲被暗杀之后,噶尔丹在师傅达赖喇嘛,和车臣汗的支持下登上了汗位。 策妄虽然带着自己的部众依附噶尔丹,但叔侄俩早就翻脸,策妄现在明确和噶尔丹并立。如果康熙的清军真的搞死了噶尔丹,策妄必然会效法噶尔丹当年的做法,自己回到准噶尔汗国。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局面不知又会如何,胤禔靠在门边如此想到。 男人们在关心如何给自己赚一个更大的饭碗,而女人们只有惠妃在关心自己儿子出兵放马是否安全,教导儿媳妇怎么收拾远行的东西。 四妃其中的另外三位,包括贵妃钮祜禄氏,都被另一个消息给绊住了:康熙打算下次选秀,将佟家的另一位表妹给选进宫…… 得咧,贵妃和三妃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康熙此举就是告诉大家:朕已经为以后的宫务找好人选,你们就别操心了。 如今代管宫务的是贵妃钮祜禄氏,和总管太监顾问行,贵妃管理的只是简单日常庶务,流程化的杂事。其他一切重要人事问题,都是总管太监顾问行秉承皇帝的旨意进行处理。 实际上整个后宫都被皇帝攥在了手里,不管是现在的贵妃,还是以后可能掌管宫务的小佟佳氏,归根结底,康熙才是那个执棋者。 这一手真漂亮,胤禔本能的发现自己的控制欲也是很强的,因为在他听说这些事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才让人安心。” 但其实这种心理并不好,往好了说,这是康熙的控制能力。往坏了说,这是皇帝某种内心深处,某种不安的真实流露。 这种猜想在目睹康熙和日讲官、学者们讨论学问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康熙很喜欢用西学和自己的奇思妙想打击朝中宿儒,似乎这种举动能让他得到某种“我比你强多了”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胤禔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场景,康熙是真的认为这些学者宿儒不懂西学,也不能学懂,还是觉得这样能制造一个“朕无所不通”的假象。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康熙对于知识的渴求和孜孜不倦的学习,包括对儿子们文武两道的严格要求,有多少是因为“天性好学”,又有多少是出于“我一定要比那些汉人文士学的更好!” 在这种场合,康熙一般不会叫胤禔出场,他的主力炫耀人物是胤礽。所以胤禔可以自由的放飞自我,围观皇帝和太子组合出场,指东打西的让经筵日讲官痛苦不堪。 胤礽如今真是小号的康熙,除了更骄傲、更粗糙,更直率,这位太子大体上处在一个“想说什么就说”的阶段。 “儿子以为,那些日讲官的学问不过如此,汗阿玛干嘛还要听他们的。”胤礽老大意见,听那些腐儒絮絮叨叨有什么用呢,不如读奏折有用。 看吧,这大概也是康熙某种思虑的具象化,瞧皇帝慈爱的看着太子就知道了。 “朝廷要靠八股取士,要靠理学教化人心。”康熙又给太子开了个书单:“这是佛伦进上的明儒学案,只是如今付印的一部分。梨洲黄宗羲所著,你该认真读读,尤其要读一读心学那部分。” 从心学如何打开明中期的学术风气,到后来变得依靠顿悟的空虚,弄明白这个问题,就能对朝廷提倡理学有所顿悟了。 胤禔慢慢地蹭到了柱子旁边,靠着柱子都要睡着了,中国式哲学这么宏大的命题,还是让这二位操心为好。 “……”胤礽开开心心的想和大哥分享一下喜悦,扭头就看见胤禔靠在柱子上维持平衡,一脸木然。太子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居然在这也能睡着,厉害了。 太子很厚道的动了动身体,将胤禔挡在了自己身后,免得被康熙给发现。 如今最年长的二位皇子玩着“兄友弟恭”,被皇太子打发回家的索额图却在牙疼,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这几日告病在家不出门,太子也没有派人慰问,索三老爷心中有数。 “叔父您这……放开点心胸罢。”长泰叹口气,关于毓庆宫里的那场争论,长泰隐隐听两个堂弟说了个大概:“太子爷长大了,再过两年都要娶妻生子,他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再说如今太子和大阿哥都住在宫里,皇上还乐意常把两个儿子一起带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非得让皇太子和大阿哥打的血肉横飞才好? 将心比心,长泰想想自己和弟弟,自己的儿子们,如果他们翻脸,自己这个父亲一定特别难过。 这话索额图又觉得不中听了,这个侄子怎么这样没出息!太子当然能有自己的想法,可赫舍里家也有自己的想法,后金那会多好啊。 索相又一次回顾往昔,其实他就是希望赫舍里氏能达到关外五大臣的地位,可佟佳氏尚且差一点,赫舍里氏就必须继续等。等待是最熬人的,尤其看着皇上抬举太子,那么作为太子的母家,赫舍里氏水涨船高,也不是不可以嘛。 “哎呀,我这牙疼,你说的我也知道。”索额图闭着眼睛捂着嘴:“长泰啊,明年出兵,你可得跟着好好立功啊。我怕皇上不带我去了。” “诶,叔父您放心。”长泰虽然也有心眼,但总体很厚道的。面对这个厚道的侄子,索额图就是和他意见相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明府花园,明珠笑眯眯的和觉罗氏夫人说道:“夫人呐,备份礼物交给揆叙,让他改日去索额图那里探病。” “不让成德去吗?”夫人有些迷惑:“要说有那么几分交往,也是成德啊。怎么让揆叙去,他才多大,会不会让人家觉着怠慢了。” “不要紧的。”明珠笑呵呵:“那老东西,”夫人横了他一眼,让孩子们听见怎么办! 明珠赶紧改口,语气严肃的说道:“内大臣索额图,他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再说,如今成德忙着火枪营的事,让揆叙去正好。” 不显山不露水,探病嘛。明珠心里有数,索额图从毓庆宫回来就告病,长了脑子的都能猜到,这必然是让皇太子给撅了。这是多么喜闻乐见的新闻…… 成德为人太温厚,又和索额图一起去尼布楚,多少有些香火情,这活就让揆叙干最好了。揆叙如今做侍卫,倒是历练除了几分狡、不,圆滑。 明珠倒是也认为,可能康熙这次要把自己和索额图都甩开,好让太子尽情发挥。不成想,等到过了年,康熙宣布出战人事安排的时候,明珠和索额图都在其列。 裕亲王和恭亲王分别为抚远、安北大将军,皇子胤禔作为抚远大将军的副将,率三万人出古北口。纯王富尔祜伦、御前大臣、一等侍卫班第,一等公彭春、都统苏努都跟随抚远大将军参赞军事。 而恭亲王那一路,就由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扎参赞军务,命他们自喜峰口而出。 而明言要御驾亲征的康熙,首先宣布的就是“内大臣索额图、内大臣明珠,跟随朕参赞军机!”一等公佟国纲率领八旗火枪营随驾出征,一等公长泰为副手。 自命令下达,胤禔就光明正大的跟着裕亲王常驻兵部,和康熙跟前,脚不沾地的根据康熙的命令进行调兵措施。先是给已经驻扎在归化承的康亲王杰书传诏,后给远在苏尼特侦查的骑兵下旨。 还有已经平息了战端的东北,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也被康熙命令七月前率兵抵达战场。而福全又上书,请康熙下令在靠近战场的大同调兵两千随行。 还有漠北三部,康熙下诏用词严厉,让他们诚心效命:朝廷可是为了你们才出兵的!旗兵如果战死沙场,那也是为了你们战死的,你们得有所表示! 康熙二十九年的前半年,就这么忙忙乱乱的过去了,具体的出兵日期也定了下来。胤禔终于抽空回了趟头所,收拾收东西,准备开拔。 而他的福晋已经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小福晋强忍着离别愁绪和担心,对他笑道:“我阿玛是不是出战过,我都忘了。所幸请教了额娘,额娘还记得当年舅舅随军出征,舅母怎么收拾。都是轻便好用的,带着方便。” “东西也不算很多,你千万别嫌麻烦,一定要都带着。算算时间,等你到了蒙古那边都入秋了,天冷,额娘教我给你预备的都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胤禔一把抱住:“我都带着,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 道琴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服,把头埋进胤禔的怀里,大阿哥觉着,自己的衣服都被哭湿了。可是等小福晋抬起头的时候,她还是尽力对他笑,笑的胤禔觉得心酸。 不管是夫妻还是母子有多少担心,七月初,大军还是准时开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79 章 目前在胤禔这一军的只有三万旗兵,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一行人一路自古北口而出,却在将要继续向乌兰布通进发的时候, 接到了康熙的诏书。 皇帝下诏, 让简亲王雅布离开恭亲王那边, 来到了福全和胤禔这里。旁人尤可,裕王福全心里有数,这是康熙觉得自己没啥经验, 彭春和苏努虽然是宿将,但还是担心压不住阵。 于是派出了曾经和安王一起去苏尼特的简王过来,帮着福全整军, 也是借机让兄长和儿子、侄子们有更多的机会学习。 说到子侄辈, 福全倒没有很郁闷,胤禔和富尔祜伦都是常见的,一个稳重周全、一个听话,都不是很难带的孩子。而班第这个“没有明旨”的侄女婿, 也是憨厚可靠。 除了这几个,京中其他宗室远支和朝臣子弟,如康亲王家的巴尔图, 平郡王等等都被康熙踢到了恭亲王那边。这路人马,皇帝是打算让他们作为主力出战, 希望他们能立下大功。 康熙甚至将之前泪流满面, 指着上帝发誓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对吃里扒外这种行为进行了深刻忏悔的传教士派到了福全军中, 协助作战,比如做一点测量的微小工作。 临离京之前,康熙把哥哥请到了养心殿,拉着福全的手说道:“胤禔是我的长子,富尔祜伦是小弟隆禧的独子,我把他们都交给二哥。二哥温良敦厚,只有交给二哥,我才放心。” 态度不可谓不恳切,何况提到了小弟隆禧,福全也是格外动容。 胤禔倒也罢了,这一辈子侄里的老大,皇帝派他出来是寄予厚望的。对于胤禔,要把他带在身边多学习,合适的时候放他出去历练一下。 而富尔祜伦,福全打定了主意,只有最稳妥的时候,再让富尔祜伦上去体验体验,安全为上。 “去年乌尔会河之战,噶尔丹两万余人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乌珠穆沁。阿尔尼率领两万人迎敌,结果险些全军覆灭。我记得当时京城粮价都涨到了三两多,让人担心呐。” 七月中旬,在左右两路大军开拔之后,康熙交代好了太子,安顿好了宫中一应事务,就带着自己的舅舅、小舅子,以及索额图明珠两个老头子,一起离京,向乌兰布通进发。 明珠和索额图这次并辔而行,俩人也不能不说话,明珠就先说起去年败仗那件事。索额图也被勾起了兴趣,接着道:“可不是嘛。如今阿尔尼的残部还在草原上晃悠呢,不知结果如何。” “阿尔尼说是准噶尔从俄人那边弄了不少火器,他未有防备因此吃了大亏,这次火器和炮咱们都预备了。”明珠往后瞧,看着一望不到头的长队,笑道:“说来,这一回长泰公做了佟公爷的副手,被皇上重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索额图连连笑道:“端范过奖了,他还年轻呢,没经过多少事,都是皇上青眼简拔。”索额图对明珠是非常提防的,因为有些话只要他略微露出些口风,明珠就能闻出味道。 不过如今两个人都是被康熙削成了筷子,又给捞回来“返聘”的老官僚,何况人家大阿哥和太子都在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了,这俩人再像十年前那么防贼似的,反而让人发噱。 于是,聊着聊着,索额图就抛出个问题:“我听说傅拉塔和佛伦盯上了郭琇和徐家,你还没罢手?诶,端范,你大可不必骗我,那就没劲了。” “四月曹寅成婚,五月去做了苏州织造,五月末我就听到了风声。”索额图一笑:“他给皇上上了折子,皇上告诉了太子,太子告诉了长泰:佛伦说郭琇的父亲是前朝黄宗昌的家奴。” 这么多年,索额图和明珠多少也有些默契,他并不避讳消息来源。何况这事和索额图没关系,他只是投石问路。但明珠还是听出来了,索额图在炫耀,这老东西! “徐乾学不止背后给我捅刀,还欺负我儿子。”明珠提起这事还是气的咬牙切齿:“要不是我家成德命大,被那些流言蜚语逼的离开京城去墨尔根,他就死在那了!” “我要是饶了他,旁人以为我明珠可欺,我的儿孙被人踩在头上怎么办!”明珠冷笑,看着索额图:“索相有什么指教?” 索额图摇头,半天才道:“徐家兄弟,也该到死期了,只是你悠着点,小心……”他指着天,暗示小心康熙。 他这个态度,明珠倒也投桃报李,他看着索额图道:“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头回提醒我。那我也提醒你一回,太子那个态度未必不好,愚庵公好自为之。”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肺腑之言了,索额图沉默良久,最后微微一叹。 他倒是想,可他舍不得啊。就像康熙将密折内容告诉太子,这就是让太子放出风,而且康熙早就下令,太子千秋节,各地督抚大员,也必须给太子上贺表。 去年孝懿皇后薨逝之前,太子生日,朝鲜使臣在给太子的贺表里写了错别字,被康熙严厉申饬。 这样一个皇太子,这样对赫舍里氏的好机会,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要是白白错过,索额图心道,那我死了都不带闭眼的。 一瞧就是没听进去,明珠懒得再废话,转而瞧着这大队人马,皇帝御驾亲征啊。啧啧,揆叙虽然在军前,不如想法子把揆方也弄进来了。 左右两路大军在八月陆续抵达了乌兰布通,福全下令在乌兰布通外四十里扎营,有营盘数十,绵延六十余里。胤禔带着传教士张诚站在附近小山包上,用三角仪测量了一下,整个营盘起码有二十里地。 数万人的大营,身在其中还不觉什么,一旦站在高处往下看,真是气势非常。 “大哥,咱们能首发先锋吗?”富尔祜伦兴奋的脸都红了:“我虽然是参赞,可大哥你是正经的副将,唯一的副将!还有班第,你们要是出战,千万算上我一份!” 这次胤禔的几个哈哈珠子,萨宾图和巴特都被他带上,而噶禄奶公亲自给胤禔透话,求他“无论如何请带上苏鲁,让他有这个机会侍奉阿哥出兵放马。”所以苏鲁也跟着来了。 而富察家的帕勒塔打算明年下场考试,他倒是想来见识一下,胤禔没让。富察家不比别人家,胤禔不打算和富察家离的太近,他又不要结党,弄那么多人干什么。 苏鲁是奶嬷嬷的儿子,包衣出身;巴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萨宾图的多拉尔一族也是官运平平,这样的用起来比较没有负担。 胤禔冲着班第笑道:“我看我的机会也不大,若是你成了先锋,别忘了提携我舅兄一二。还有,这三个和奇里侍卫跟随我多年,若是我和富尔祜伦都没机会,他们的前程可就托付给你了。” 好兄弟难得张回嘴,班第一口应下,不过,“大将军不至于完全不让你出战罢,”班第好奇道:“皇上派你出来,不就为了让你历练一下。” 胤禔刚想说话,就听有人高声喊道:“大阿哥、大阿哥!阿尔尼将军率部来归,大将军派奴才请您回去。” 阿尔尼两万人,被噶尔丹打的落荒而逃,他带着三千多人的残部在草原游荡了快一年,可算见着了“亲人”。胤禔带着堂弟和准姐夫回来的时候,阿尔尼正跪在福全跟前嚎啕大哭。 “将军,末将这一仗打的苦,打的冤!” 人家拿火器,我们拿弓箭;人家完全准备,我们被偷袭,人家以逸待劳,我们坐等挨打。难道真的要用天灵盖拼火器吗?拼了也没用啊! 阿尔尼和他的残部破衣烂衫,福全看着也是叹息,他扶起阿尔尼道:“皇上知道你的难处,也没有怪你,更没有降罪,你快带着麾下众人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来我帅帐,说说草原上的情势。” 胤禔看着阿尔尼的惨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都这样了,又是从噶尔丹占据优势的地方逃出来的。以噶尔丹的水平,乘胜追击居然没抓住他?是没抓住,还是有意放过…… “大阿哥怎么看?”抚远大将军、胤禔他二大爷慈爱的问道。 此刻众人都坐在帅帐里,福全正在说起用兵方略,作为唯一的副将,胤禔被点名了。然后他抬头就是一句:“末将都听大将军的。” 看吧,这孩子好带,福全摸摸胡子,满意的点头。他还不知道,等会其他人一走,他这个好侄子就给他提出上述问题“噶尔丹是不是有意放过阿尔尼?” 战场上刀枪无言,战场外的博弈更吓人,这种猜想当时就让福全的后背冒了冷汗。如果有意放过,代表噶尔丹就指望阿尔尼给他带路呢! 阿尔尼啊,你这是不知不觉当了带路党……福全赶紧叮嘱胤禔,这事先别和旁人说,咱们外松内紧。他这就布置人做好侦查,然后赶紧给康熙上书。 康熙率随行诸大臣,带兵抵达了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扎营驻跸。而收到福全的书信之后,皇帝一边欣慰于儿子细心的发现了可能存在的问题,另一边马上下令佟国纲率领火器营驰援抚远大将军。 另外,康熙斟酌再三,决定给索额图一个机会,让他集合盛京、科尔沁之兵赶往巴林。同行的还有佟国维和长泰,也就是说让他们统统去福全的左路军。 并且康熙亲自写信给福全,褒奖了胤禔不说,还决定要在八月下旬之前,赶到乌兰布通。然而,刚刚写完书信,放下笔的康熙,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 距离乌兰布通数十里的地方,噶尔丹率领麾下骑兵,逐渐向清军大营靠近。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已经被好侄子策妄给抄了。 而福全军中,简亲王雅布看着彭春、苏努这些人,心中嗤笑,皇帝将他从恭亲王那边弄过来,不只是什么“帮裕亲王压住局面”。 呸,有这些战场宿将,还用得着他一个铁帽子。不怕喧宾夺主?恐怕是皇帝记恨他和康亲王给太子挖坑,或者是听说了那天安王府的事情,有意折腾他。 走着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0 章 朕的身体火烧火燎的, 脑子也和浆糊一样, 康熙躺在榻上,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在了半空。而且有着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玄烨、玄烨。” 谁在喊我的名字?谁敢喊朕的名字!太皇太后和孝康太后都去了,谁还能喊我的名字…… 康熙觉得自己的眼皮千斤重, 比如打猎打百十来只兔子还累,他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明珠带头跪在榻下。 因为福全的奏报, 康熙急令两个舅舅、索额图以及长泰带着火器营去支援左路军,现在康熙身边居然是明珠资历最老、官职最高。 一见康熙醒来,明珠赶紧道:“太医快看, 皇上醒了!皇上,您已经昏迷数日了。” 随军太医也束手无策,康熙病的很急,而且他们诊断之后发现, 这病以他们目前带的药物和环境是治不了的。哪怕在宫中,皇帝的病也是不好治, 何况在军中。 他们乱糟糟的, 康熙逐渐恢复了记忆, 他想起来了, 数日前他接到了裕亲王的奏报,说起头战事不顺。但后来胤禔想出了办法,利用地形偷袭噶尔丹大营, 让驼城与大营顾此失彼。 噶尔丹损失惨重, 无法保住优势, 只好派来了达赖的弟子济隆喇嘛为使者,要和福全和谈。福全的奏折中写道,他打算假意答应,然后等常宁的右路军开入乌兰布通之后,合击噶尔丹。 康熙当时着急的写信过去告诉福全:噶尔丹狡猾,你答应和谈停火,他可能就跑了! 信刚刚发出去,皇帝且急且怒,奇怪怎么军中宿将,如简王、彭春等不阻止裕王的决定。然后,康熙就不知道然后了,直到现在。 太医只能开些清热去瘟的药,尽量让康熙舒服一点。康熙有气无力的问了自己的病情,迅速得出了一个判断,现在他的病情不妙、哪怕现在让人从京中送药也未必治得好……他可能要死了。 “你们先退下,梁九功预备笔墨,明珠为朕草诏,赫世亨译为满语。”明珠是如今资历最老、品级最高的官员,而赫世亨是康熙的哈哈珠子出身,与曹寅一样极得信任。 第一道诏书更像是家信,是写给太子胤礽的,让他带着老三胤祉赶紧过来探病。明珠援笔立成,而第二封诏书,让明珠愣住了。 康熙口述的第一句话就是:“朕以福薄,恐将崩于军中……” “皇上!”明珠手一抖,将毛笔扔下:“皇上,您的病情尚未到如此地步,请皇上纳谏,不要说这种话。仿佛诅咒,臣不敢写!” “等朕……那就晚了。明珠,君臣一场,不要让朕多费心了。” 明珠的胡子抖了一下,还是捡起笔按照康熙的口述写了起来。明珠身边,赫世亨援笔即时写出译文,他个头不高,此刻满头都是汗水,空着的手一直擦汗,唯恐汗水落下。 这就是相对正式的遗诏了,康熙让皇太子灵前继位,然后嗣君先一步带着皇帝亲军和侍卫旗兵回京。军中诸王大臣自有卫队,他们随皇三子扶柩而归,余下大军由皇长子整军,之后嗣君再行安置。 还叮嘱嗣君要孝顺太后、友爱兄弟,生有子嗣的妃嫔,就让她们跟随儿子出宫。 “这封诏书,等太子到了之后给他,最后一封给胤禔。” 康熙调整一下呼吸,慢道:“前时皇长子发现阿尔尼被追踪、又击破噶尔丹驼城,立下功劳,朕心甚慰,朕的腰刀赐给皇长子胤禔。此前朕想回京之后,为我儿进爵,不想一病不起。 倘若听到朕驾崩之消息,令皇长子即刻接管左右两军,命军中裕王、恭王、简王、信郡王等诸王,并一等公佟国纲、一等公佟国维、索额图、一等公长泰等即刻来行宫,扈从皇三子扶灵归京。 倘有不从、抗命者,视为叛逆,罪不容赦,胤禔可用此刀先斩后奏。” 这把刀是战刀,线条流畅,刀尖上挑。刀鞘、刀把都裹着鲨鱼皮,透着墨绿色的暗光。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刀身上开出的两道长长的血槽,锐利慑人。 此刀是康熙的心爱之物,首次亲征带在身边,不成想派上了这个用场。康熙让梁九功将刀取下装好,这才继续吩咐。 “叫揆叙进来,这封信和刀交给他,让他去左路军,一定要亲手将书信和腰刀交给胤禔。”康熙最后叮嘱道:“除了胤禔,不能对军中其他人透露消息。” 康熙觉得自己没睡多久,他又一次醒了过来,担心的问:“信都送出去了?” 一直守在边上的明珠道:“皇上放心,信使已经带着诏书回京了,揆叙也去了乌兰布通。皇上留给太子的诏书就在您的手边,赫世亨在询问太医。” 康熙盯着明珠看了许久,直把明珠看的汗毛倒竖,就见康熙微微扭头,看着帐篷顶,好一会才道:“你家有容若带着弟弟子侄,也尽够了,又有保清在,日后不怕没有前程。” “明珠啊,回去就把内大臣辞了罢,不要做官了。” 明珠一愣,康熙以为他没明白,勉力道:“澹人去年辞官归乡,他和徐家都不要再追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跟着朕三十年,又是保清的亲舅舅,朕不想老臣们在朕身后没了下场。” 否则新君登基,不会像康熙一样包容,明珠再动手,难保不会被拿来作筏子,搞不好还会牵连大阿哥。 “……皇上,”明珠已经哭得噎气,他断断续续的表示:“回去就辞官,听皇上的,回去就辞官,不做官了,皇上放心。” 赫世亨刚进帐篷就听到了明珠压抑的哭声,明珠啊这是,他怎么会这个声调哭成这样。赫世亨觉得天旋地转,他脚步凌乱的冲进来,看见明珠跪在康熙榻前恸哭。 “皇、皇上!”赫世亨觉得康熙的胸口都没什么起伏了,他吓的哆嗦,磕磕巴巴的问明珠和梁九功:“皇上怎么了,皇上怎么了!” “皇上没事,是我、是我君前失仪。”明珠拭泪,他逐渐冷静下来的语气感染了赫世亨,让对方也冷静了下来。 “我方才出去,看见了那个洋人,叫白晋的。”赫世亨道:“明相,之前皇上病了的消息一直瞒着,如今怕是瞒不住了。我记得之前有洋人救了九阿哥,您看能不能让那个洋人给皇上瞧瞧。” 明珠眼睛一亮,两个人看向了康熙,就见皇帝微微点头。 送信回京的信使且不说,只说揆叙带着人星夜兼程,一半天之后就赶到了乌兰布通。此地现在一片血战之后的寂静,有些人脸色疲惫又兴奋,还有人的脸色痛苦悲伤,还有人一身丧气。 揆叙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命人通报,来到了裕亲王大帐。 帐中除了裕王本人,还有小纯王和一等公彭春。揆叙上前道:“禀告抚远大将军,我等奉皇命,将皇上的御用腰刀赐予皇长子作为嘉奖。且有皇上书信一封,令我当面交于皇长子。” 现场很奇怪,裕王笑的有点难看,小纯王面色惶然,而彭春用脚掌蹭着地面,看上去想跑。揆叙虽然不明所以,但心中升起一阵担心,他就直截了当的问:“敢问大将军,可否让皇长子出来接旨。” “……揆叙啊。”福全尴尬道:“大阿哥他、他不在军中。”大侄子是帮他收拾烂摊子去了,还没回来,事情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前面说了,这次战事开局不顺,其实说不顺都是裕亲王奏折上委婉的说法。让胤禔客观的评价,那么战事开局无非八个字“乱七八糟”“死伤惨重”。 福全是个好人,可真不算个好将军,他性格有问题:临阵犹豫。或者真的因为头回领兵,就给他这么大的权力,裕亲王多少有些谨慎过度。 这边佟国纲喊着要马到功成、打爆噶尔丹,福全就“好好好,打打打”,另一边简王说“以我从军经历来看,咱们不能着急”,福全马上又“要不咱们再看看?” 主帅如此,底下的八旗兵丁自然被上峰一会一改的命令弄得迷糊,因此当噶尔丹率军抵达乌兰布通,双方短兵交接的第一场战,就打的血肉横飞—八旗兵血肉横飞。 裕王错误判断了噶尔丹选择的扎营地,噶尔丹在密林和湿地的保护下稳如泰山,而驼城就是数千峰骆驼背上负着箱垛和湿毡,噶尔丹的兵卒就以此为据,用火器和弓箭攻击旗兵。 而旗兵只能扛着火炮和火器,在密林里挨枪子,等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噶尔丹命令蒙古骑兵从山坡另一边俯冲,斜着冲进清军中段。 当时被骑兵践踏而死的就不在少数,且前锋统领、前锋参领全部战死,胤禔在福全身边,用张诚赠与他的千里眼观看战况,他眉头紧蹙,这样下去气势就被打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大将军,末将有个建议,不知军中可有油?” 福全就道:“有啊,火器需要保养、军中需要做饭,自然带着。”胤禔靠在福全耳边,如此这般的一说,福全看着大侄子的眼神都变了。他面色惊恐:“不成不成,这法子绝对不成。” 草原不比别的地方,一旦烧起来,除非下雨或者遇到河流,否者这个火是停不下来的。这法子太危险,也够歹毒,恐伤阴骘。 被福全一口拒绝,胤禔倒也没有很沮丧,他只是道:“可是王伯,除了这个法子,就只剩下一个下策了。” “什么下策?” “叫军中好手,想法子带着火器绕过战场,噶尔丹的大营在乌兰布通山上,咱们从后面摸上去,直接抄他的大营!” 福全又是一脸为难,胤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阿哥明白了裕王的意思:本次战争有个极其恶劣的现象,那些朝廷显贵们,将军中的精锐之士抽调出来做自己的卫队。 都怕死啊,于是不让精锐出战,只让他们围着自己以求万全。军中那些精锐怨气不小,可福全也不好直接下令给那些朝中显贵们,让他们放人。 “大将军,我忝为副将,却无战功。”胤禔在马上行军礼:“这次就让末将出面,统领精锐善射之士,这样他人也无二话!” “这不成,”福全还想拒绝,这是敢死队的活儿,万一胤禔有个三长两短,“保清啊,你听我一句……” “阿穆吉!”胤禔用满语认真说道:“我只是坐纛,我出面统领总比旁人好些。阿穆吉得有个决断,否则今日战事如此,那些人不会承担责任自己有私心,只会说您指挥失当。” 福全答应了,他亲自出面与诸王、一等公等人谈话,将他们的精锐抽调一些,选那些膂力过人的背着火器,而胤禔带队押送火炮,人衔枚、马裹蹄,于当日深夜悄悄出营。 这才有了康熙案头的那封奏折:皇长子计破噶尔丹大营,身先士卒进行偷袭,逼迫噶尔丹求和! 这原本是大胜,但在噶尔丹求和之前的垂死挣扎中,一等公佟国纲因为冒进,带着兵使劲冲,整个战场就他最显眼,然后被噶尔丹的火器手一枪放倒,他死了。 之前八旗都统中,有那么几位就胆小如鼠,其中镶白旗都统色格印就是如此。他家的奴才都知道“您若是因为胆小不上战场,回去就没脸见人了!”扶着他上马到了战场上,结果他被炮声吓得滚下马,一路跑回大营,摸回自己帐篷,盖上被子装死。 如今佟国纲也死了,大家一想,虽然色格印丢人,可好歹保住了性命。这一战大家出力不小,如今噶尔丹求和了,那就停战罢,停战多好啊。 简王雅布和佟国维都是这个观点,简王照例语重心长“要慎重”,而佟国维撂挑子不干了,他表示:“我哥哥死了,我总得给他收尸,拾掇拾掇回家!”这个理由太充分了,福全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都统苏努和彭春都认为,不能说和谈就不管了,总得派人去盯着噶尔丹,否则他跑了怎么办! 福全一想,对啊。然后他就打算派人率兵盯着噶尔丹,可当时简王在场,简王就道:“有道是穷寇莫追,大将军,万一给噶尔丹逼急了呢?” 他这样一说,裕亲王又犹豫了,看他左右为难,简王雅布心中暗笑“这个废物”。他离开大帐,正好遇上了面色不佳的小纯王。 他迎过去笑道:“小纯王是因为没有战功而烦心?哎呀,真是可惜,大将军不打算派人去盯着噶尔丹了,否则小纯王请命接下这个差事,轻轻巧巧就是大功,多好。” “轻轻巧巧?”富尔祜伦没忍住,问道:“这差事怎么会是大功……简王莫不是在骗我。” “诶,这叫什么话!”雅布佯装正直,笑道:“若是噶尔丹乖乖和谈,那是小纯王你侦查谨慎,差事办得好;若是噶尔丹想要跑,你回来报信,这更是小纯王你的大功,到时候咱们乘胜追击……” 简王觉得富尔祜伦年轻不知事,哄两句就会上当,然后他就会脑子一热跑去和裕王要差事。他雅布之前可有了布置,这军中还有一个立下大功,年轻气盛的皇长子,到时候……嘿嘿。 可他没想到,富尔祜伦虽然想立功,可他更是个懂好坏的孩子。 出征之前,他额娘再三叮嘱:“你伯父是主帅,未必各处都照顾到,不过大阿哥也在军中。你阿玛在世那会说,三岁看到老,大阿哥是个有担待的。你有事情不懂,不妨先去问问大阿哥。” 隆禧在世的时候,是胤禔奉旨过府探病;隆禧去世,是胤禔奉旨送陀罗经被,后来几次奉命送赏赐的也是胤禔。不管是丧父之前还是之后,富尔祜伦在宫中读书,胤禔对他和胤祺并无分别。 何况,之前安王丧礼上的事情,富尔祜伦还记在心里。简王虽然说得动人,可富尔祜伦并没有上当,他表面上显得很激动,马上就要去请命。等简王走了,他转身就去了胤禔的帐篷。 班第也在这,和胤禔面对面喝茶,似乎正在说什么。他也不是外人,富尔祜伦进来就将简王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我虽然不太明白,可是大哥,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够聪明!”胤禔笑着将堂弟按在座位上,班第递给他一杯热奶茶。富尔祜伦就听胤禔笑言:“好兄弟,这话昨儿简王也对我说了,说我作为副将该当面据理力争,要求监视噶尔丹。” 和谁据理力争? 自然是和大将军福全。当面据理力争,破坏的是主帅的威信,以及主帅和副将的关系。甚至以胤禔的特殊身份,和大营里的实际情况,这种举动极有可能造成军中分裂。 而今日简王又撺掇富尔祜伦。到时候富尔祜伦先是和胤禔站在一起,后来又要争差事争功劳的话,彼此怎么会毫无芥蒂。 知道了前因后果,富尔祜伦恍然大悟:“他果然不安好心!打量着让咱们叔侄兄弟之间生出芥蒂,这事若是闹到汗阿玛跟前,咱们都得吃挂落。” “可那要怎么办……”他问道:“大哥,虽然简王不安好心,可我也觉着若是放任噶尔丹,他可能会跑。” “从昨儿他提出和谈到现在还不到一天。”胤禔道:“就算逃走,他整军也得需要时间。我方才和班第也在商量这件事,现在也要拉上你。” “就咱们去劝说王伯吗?”富尔祜伦有些担心:“伯父会不会觉得咱们是年轻,想要战功……” “不止我们。”胤禔派人请来了彭春和苏努,有这两位宿将,加上胤禔这个副将,他们的话才会让福全不得不严肃面对,他才会有压力。 何况彭春一直在黑龙江将军麾下打仗,和容若表哥是同袍,很有几分情分。如今军中情况,与他并没有利害关系,他的话福全会重视。 而苏努是宗室镇国公,一直深得康熙重用。总的来说,这俩人是中立的,立场就是康熙的立场。 福全还在犹豫,还没等他犹豫出什么具体内容,就听到了通报,他家大侄子带着小侄子,准侄女婿,和两位将军都来了。 胤禔说服人,从来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来说的,现在也不例外。 他让富尔祜伦将简亲王来回撺掇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伯父,简王这样,倘若噶尔丹真的跑了,他是不会为您说话的。侄儿猜测,汗阿玛的书信也快到了,若是噶尔丹真的要跑,而您没有派出追兵,汗阿玛一定会降罪。但如果您派了追兵,追的到追不到且不论,好歹是您大将军该做的都做了。” “没错,军中种种情况,皇上不是不知晓。” 苏努此刻开口:“大将军,就像大阿哥说的,您派了人去追,好歹尽了心,谁也挑不出毛病。等战后叙功,是冒进还是怯战,是唯恐天下不乱,抑或不听您的将令,私自行动,自有皇上处置。” “王爷,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彭春也帮腔了:“咱们打赢了乌兰布通之战,不差这最后一哆嗦。否则,万一某些人用这个做文章……军中就怕这个,不止您没了功劳,还一定会挨处分。” “那,谁去追?” “末将说句实话,”还是彭春说道:“不是末将怕死,但这个差事,大阿哥去最合适。” 彭春虽然出身显贵,是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礼的嫡脉,但从他袭爵开始,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在军中打滚了。他开了口,福全也明白这个意思,谁去大营里都会有怪话,唯独胤禔去不会。 “好罢。”福全下定了决心:“副将胤禔,我命你与班第率三千骑兵盯着噶尔丹,倘若他跑了,你即刻派人传信。都统苏努跟着参赞军机,彭春留在帅帐,协助本王调兵。” “富尔祜伦!副将胤禔出征之后,若是噶尔丹真的要跑,准你率军出营攻击!” 因此,揆叙赶来的时候,胤禔已经带兵走了,并且传信回来说噶尔丹真的要跑。富尔祜伦正准备带兵出营,被揆叙撞了个正着。 “揆叙啊,你看要不然你将御赐腰刀和书信留下,你先回去复命?”福全让彭春辅佐富尔祜伦出兵,他们也走了。 揆叙一摇头:“皇上严旨,一定要将御赐之物和书信亲手交给大阿哥。王爷,如今这个情况,我等只好叨扰了。” 揆叙并没有等的特别久,就在康熙在驻跸行宫等来皇太子和皇三子的时候,乌兰布通大营里,大阿哥胤禔在深夜同小纯王带兵归来,并且他带回了噶尔丹的大纛,以及噶尔丹的重臣丹巴哈什哈。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人物,被胤禔捆起来、堵着嘴放在自己的马上,就是被胤禔抓到的噶尔丹十三岁的幼子,布凌可敦所生的车凌三鲁普。 胤礽在京中接到书信那一刻,觉得心跳都停了一下,父亲在他心里和山一样,怎么会病的叫他带着老三过去。以太子的政治敏锐度,并不觉得这是单纯的“想儿子”,必定是病的极重。 叫上胤祉,和太后报备一声,召来顾问行和在京大学士安排好一应事务,胤礽就带着弟弟马不停蹄,星夜兼程赶到了行宫里。 胤礽和胤祉年纪都不大,平日打熬的好身体,熬夜骑马倒是可以撑过来,但大营里的紧张气氛,一下就将胤祉给吓着了。他从未见过这个阵势,读书很多的胤祉马上想到,是不是阿玛已经崩了…… “请太子带着三阿哥进去。”梁九功出来请他们进帐,短短几步路,胤礽一直不停的给自己打气:我是皇太子,我一定要稳住,汗阿玛还指望我呢。我不能哭,我得冷静让汗阿玛放心! 不能让阿玛……不放心,就算要哭也得自己偷偷哭! 一进大帐,就看到了瘦了一圈,面色暗淡躺在榻上的康熙。胤祉一下就跪了,然后就膝行过去,抚着病榻大哭:“汗阿玛,汗阿玛您怎么了!太子哥哥带着儿子过来了,汗阿玛瞧瞧我们啊。” 康熙这会吃了洋人的药,身体状况好了很多,特别是听说太子带着老三过来,他甚至还精神了不少。可当他抚着胤祉的发顶,殷切的看向胤礽的时候,却发现太子的面色极为冷静。 甚至还有心情说胤祉:“汗阿玛好好的,你哭的不成样子做什么,快擦擦仔细失仪!汗阿玛,儿子带着三弟过来,瞧您大好,儿子就放心了。” 你可不是放心了吗,康熙觉得自己的心呐,拔凉拔凉的。我是大好了,可我还一脸病容啊,你怎么就不关心呢!你还关心仪态,朕是你亲阿玛还不如你弟弟的仪态要紧? 想到自己病重那会,都那样了还不忘替这小子筹划,让胤禔和胤祉帮他,好让他稳定的回京继位。康熙觉得自己的心都碎成了粉末,粘都粘不上了。 他松开了手,继续躺下,语气平静而冷淡:“朕已经大好无事,如今见你们无事,朕也放心了。太子明日带着三阿哥回京罢。朕也听了大臣谏言,整军之后就会回京。” 皇帝的脾气一阵一阵的,胤礽倒是没多想,病人身体不舒服,发脾气啊、闹性子啊都正常。太子跪下道:“儿子遵旨,明日带着三弟返京,一应事务请汗阿玛放心。”说着就拉上胤祉退下去了。 短短的父子对话被康熙在脑子里过了几千遍,他越想也不是滋味,而太子真的听命回京,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深觉太子没把他的病当回事,居然都没有要求留一留…… “传旨给左路军,若是战事了结,令皇长子赶来行宫。”朕不管,朕就是想看个贴心的儿子,抚慰朕受伤的心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1 章 皇帝望眼欲穿的等待长子的到来, 希望可以抚慰自己从心肝太子那里受到严重伤害的心灵,但比皇长子先一步到达的,是裕亲王福全的报捷奏折和佟国维写来的报丧折子。 “朕这个舅舅,脾气的确太暴躁,又急着立功。”皇帝叹息道:“赫世亨,你斟酌着写信给鄂伦岱,让他赶紧从广东回来。” 佟国纲的阵亡让康熙很难过,不过他那个脾气,康熙难过之余甚至有些“到底还是来了”之感。而捷报还是让人开心的,儿子带来的大捷就更让老父亲开心了。 “丹巴哈什哈及噶尔丹幼子车凌三鲁普俱被皇长子抓获, 即将送往行宫。”赫世亨读了福全的奏报, 而后喜形于色:“恭喜皇上,抓了噶尔丹的属下和儿子, 朝廷日后处置此贼也会更容易。” “好好!”康熙都笑出了褶子,然后又觉得这样不太庄重, 又改容严肃道:“可惜噶尔丹带着他的长子逃走了,否则……” 他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抓到了噶尔丹全家,不给保清封个亲王,他自己都觉得不合适。可一口气封那么高,底下的小阿哥们就不好办了, 格外的让保清一枝独秀……木秀于林呐。 皇帝想要保全长子, 让他和太子都好好的。于是他就又觉得这样很好, “这次回去, 为保清封爵,才是名正言顺。” 他儿子多厉害,以这份军功封个郡王,谁也挑不出毛病。左路军的事情,康熙隐隐有所耳闻,皇帝深觉如果不是皇长子当机立断,乌兰布通还不知道打成什么德性! 裕亲王人品不错,奏折里也写的明白,而且还有恳切的自责和反省。康熙有些遗憾,他二哥人品是真好,就是水平不足。算了算了,我儿子争气就行了,兄长嘛,也不能太求全责备。 裕王奏折到达的第二天,皇长子抵达了行宫,首先就见着他的舅舅明珠。明相瞧见亲外甥的形容就是一愣,随即笑了,“阿哥这样孝顺,皇上一定高兴,快进去罢。” 明珠内心都是轻松,前两天,康熙当着他和赫世亨的面把遗诏给烧了。而且数日之前,太子带着三阿哥来而复返,康熙一连几天心情不佳,而且急急的召来大阿哥。 明珠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缘由:必定是太子哪里做的不好,让皇帝不高兴了。 而且康熙也不提让明珠辞官的事,反而让他负责行宫大营一应收尾事宜,皇帝准备回京了嘛。明相心情非常轻松,又对生活重新燃起了无尽的信心,日子还长着呢。 康熙正襟危坐,一见儿子掀开帐篷的影子,就马上喊道:“保清快过来!” 啧啧,真是充满父爱,还是十多年前听过康熙这个调调。胤禔低着头过去,行礼,起来,站在一边就是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不知道朕病了,还是也不关心……天呐,难道玄烨凉德,儿子们都弃朕而去,朕要面对这无情的冰冷世间了,这日子没发过了! 胤禔为难的抬起头,康熙这才看清楚,他家大儿子的右脸整个肿了起来,和嘴里整个怼进去馒头似的。帐外的阳光照过来,胤禔脸上红肿,皇帝怒而拍案,扯着嗓子吼道:“谁打你了!” “不系不系,”胤禔慌忙的摆手:“汗阿玛,儿砸牙疼,肿的。” 跟在他身后过来缴旨的揆叙就帮他解释道:“回禀皇上,奴才将书信和御赐腰刀交给了大阿哥,大阿哥看过之后牙就肿了。不过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清热的药,随军大夫说不要紧的。” “好,这差事你办的不错,先下去罢。”康熙让揆叙退下,然后将胤禔叫来身边:“你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朕不是没事儿了。” 不成想胤禔捂着腮帮子顶了一句:“阿玛这话儿子不能苟同!那信里……那是能看开的事儿吗!” 语气很愤怒,神情非常不恭敬,康熙长这么大头回被抢白。可他居然笑的很开心。多么赤诚的孝子啊,康熙如此想到,于是语气很慈爱的表示:“你说的,是阿玛失言了,不该这么说的。” 胤禔倒不是全然作假,只是他和康熙想的是两件事:皇帝觉得儿子上火完全是孝心所致,但实际上胤禔是想到了“皇帝如果崩了,自己再多的雄心壮志也只能憋着……” 一下从天堂到地狱不外如此,胤禔只是牙疼脸肿,足证他还是心宽。换个人,说不定一股火忧愤而死,比如西晋的齐王司马攸啊,比如赵匡胤的儿子赵德芳啊等等。 “你给朕说说,是怎么折断噶尔丹大纛,又是怎么抓到人的。” 说起来胤禔的运气也着实不错,他带兵出去,在山上负责侦查另一边噶尔丹部的动静。刚到现场就发现,噶尔丹部已经收拾停当,人家正在打马向西北准备渡河跑路。 胤禔和班第商量一下,让苏努派人去报信,他们带兵在后面跟着噶尔丹,准备在他们渡河之前杀得对方措手不及。噶尔丹即将渡河的时候,富尔祜伦与彭春带兵赶到,噶尔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胤禔命令火器营齐发火器,自己拉开强弓,一箭正中噶尔丹大纛。大纛落下的一瞬,清军齐声大喊:“噶尔丹死了!” 彼时天色将明未明,对方也不能分辨汗王是否还活着,噶尔丹慌乱间只好带着长子塞布腾巴尔珠尔与残部掉头渡河,而负责幼子三鲁普安全的丹巴哈什哈和小王子都被截断在了岸边,没跑成。 “当时那个丹巴还想装作寻常兵卒,可三鲁普还不如富尔祜伦长得高,哪怕在蒙古这么小的战士也不多见。儿子就想,或许他也是身份显贵,跟着见世面的。班第在他身上发现了青松石印鉴,这才知道的他的身份。” “儿子已经将他们都带来了,就在马车上捆着,实在不敢放开。”胤禔解释:“怕他们寻死。留着他们,若是汗阿玛想办献俘礼,场面上也好看些。” 按制,大军打了胜仗凯旋,要午门献俘。这是极盛大的典礼,康熙倒是有心想办,不过考虑战后论功行赏,如果办了献俘礼,不就承认这是大胜,想要处置那些混账的理由就不充分了。 “嗯,还是下次罢,抓到噶尔丹再办。至于丹巴和车凌,羁押回京之后安置在内务府。”康熙打量胤禔:“你就不必回左路军去,留在朕身边,像南巡时候一样,回京宿卫就交给你了。” “是。不过,汗阿玛,儿子还有件事。”胤禔就道:“那把腰刀儿子带回来了,我知道那是汗阿玛的心爱之物,还是您留着罢。” “诶,这叫什么话!”康熙笑道:“说了赏给你就是给你的,好好收着罢。”既然他这么说,胤禔就顺水推舟的留下了,反正他也是真喜欢那把刀。 “你弟弟们都还小,看不出什么。”康熙最后又叹道:“如今看,你最贴心,把事情交给你,朕也放心。” 就这样,康熙回京的负责人就成了胤禔,外加同样被康熙从左路军叫回来,本次完全没有获得什么立功机会的一等公长泰。 论理,长泰也算是胤禔的舅舅,不过康熙都死了仨皇后了,这要是算起舅舅,那胤禔的舅舅足够绕四九城半圈。何况人家明珠还在军中,长泰对上明珠多少有点气短,所以俩人也不攀亲。 就当同僚处着,倒也自在,他们得空聊一聊火器营的事情。 长泰在这上头是耗费大心血的,肚子里有货。而胤禔也是在战场上实战体验过,两相印证,相处的倒也和睦,偶尔明珠瞄一眼,回头就捋捋胡子对揆叙道:“大阿哥……啧,真是天性使然。” “阿玛的意思是?” 明珠笑道:“大阿哥并不讨好谁。他堂堂大阿哥,咱们纳兰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皇上又喜欢他,格外高看他一眼。可是并不见他特别跋扈,但也不见他到处拉关系,对谁都是自自然然的。” “这就是难得之处,他舒服,对方也舒服,平平常常就能好好说话。对于皇子皇孙来说,这就很难得了。”因为拘束少,所以自来龙子凤孙都是千奇百怪的,什么脾性的人都有。 揆叙这会倒是明白了,因为他出去,也有人上赶着和他攀关系。年轻人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点……自得。但从胤禔身上并不见自得,他对着长泰也不见别扭,这份自在真是让人佩服。 康熙到底是大病初愈,大队人马一路走得也不快,九月下旬才进古北口。然后京中皇太子就送上了折子,请求来郊迎。当时胤禔就在跟前,他觉得挺奇怪,康熙捏着这本奏折迟迟不表态。 这不太正常,正常情况下,康熙一定会马上允许太子来郊迎。康熙说要想想,胤禔就先退了出去,他去找明珠了。明珠舅舅一直在康熙身边,如果有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就是他。 但明珠只是说当时他不在场,大概是太子说了、做了什么不中听,不得康熙心意的事情,于是太子和三阿哥第二天就被要求回京了。 “我觉得皇上不会答应郊迎的。”明珠叹道:“皇上如果真的恼了太子,他得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等他平复心情,才能正常的对待太子。” “太子做了什么……”胤禔猛然想到曾经听过的段子,说这位康熙的掌上明珠皇太子,看见生病的父皇面无忧色。妈耶,这难道是真的吗?胤禔特别想问问胤礽,孩子你是不是傻了! 大阿哥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康熙最后都没有允许太子郊迎,而在九月末的白天回到了宫中。太子率领留京诸臣过来问安,然后康熙显得很冷淡,都没有如往常一样留下太子过问一下起居,只是让太子次日再来,他要问一问京中诸多政务。 胤礽不明所以,心里虽然难过,也只是觉得父亲身体尚未大好,心情不佳而已。他失落站在乾清宫前头的大院里,正要回毓庆宫,胤禔和长泰也从乾清宫出来了。 “大哥!舅舅!” “数月未见,太子一向可好?”“太子爷瞧着清减许多。”胤禔和长泰分贝打招呼。 长泰毕竟是外臣,又有差事,略关心两句就得出宫了。而胤禔一会回头所,就和胤礽一起走出了乾清宫范围。 “你这是怎么了?”胤禔看着胤礽:“起码瘦了两圈,脸色也不好。” “之前汗阿玛不是病了,我去探病,回来一直很担心。”胤礽苦笑:“可是京中坐纛离不开我,唉,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汗阿玛的病还没好。”所以性格还是那么古怪,对自己这样冷淡。 胤禔嘴角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对父子真是够了,他按着自己胸口,觉得自己这个正常人没法和他们沟通。 “大哥你不舒服?”胤礽看着胤禔停着不动,捂着胸口,面色诡异。他担心道:“受伤了?要不先去毓庆宫坐坐,传太医!” “唉。”胤禔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看着胤礽,这不是挺会关心的人嘛。怎么就在亲爹跟前,你能让他的玻璃心碎一地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事。”胤禔没那么小人,虽然不能明说,但他还是委婉的提醒胤礽:“汗阿玛的身体其实好的差不多了,但是生病的人都需要亲人关怀。” 胤礽重重地点头:“是啊。虽然我是坐纛,但京中诸多政务,弟弟们的学业我都是一件一件过问的。太后祖母那里,我也是每两日就去问安,到时候汗阿玛问起,这才会安心。” 皇太子的眼睛很亮,仿佛康熙听到他的作为之后,会大大的夸奖他。 再说下去,我干脆去跳护城河得了,胤禔身心俱疲,他不能继续和胤礽沟通,压根没法沟通嘛! “行吧,你想的也对。”胤禔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这身上都要臭了,我得回头所换身衣服,回见了太子。” 头所里,他亲爱的福晋一定在等着他,胤禔捂着心口,他也得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2 章 秦吉了一早等在了阿哥所前头的路上, 一看见胤禔带人走过来, 就一溜小跑的凑了过去:“奴才给阿哥爷请安!阿哥爷一路辛苦, 福晋已经给爷预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服, 给阿哥爷洗尘!” “嗯,起来罢。”胤禔略停一下,放慢了脚步,问道:“我一走俩月, 家里一切还好吗?” “回爷的话, 都好。”秦吉了道:“福晋每日去延禧宫主子那里问安,之前宫女吉和的妹子成婚了,福晋听说, 还赏了银子。” “哦?吉和她妹子嫁出去了?”胤禔笑道:“这倒是好事,也算她家苦尽甘来, 福晋做的好。” “是呢。”秦吉了也道:“头所在福晋治下也太太平平,并无大事。只是……”他小心的揣度胤禔的脸色,低声道:“敬事房派来的大宫女中,只有吉和姑娘得您看重, 这两个月您不在, 敬事房后头派来的几个有些怪话。” “福晋说, 到底是敬事房派来的,只是将她们暂时留在头所做些杂务, 等您回来发落。” “知道了。” 道琴穿着鹞冠紫绣暮云灰团花的袍子, 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胤禔:“阿哥!” 总算到家了, 媳妇儿的笑容, 熟悉的院子,这才是我的地方。胤禔深呼吸,然后跑过去猛地抱起道琴转圈:“我回来啦!” 烧的热烘烘的屋子,温度适宜的热水,胤禔躺在木桶里,简直想吼一嗓子“爽!”他把毛巾蒙在脸上,觉得自己都要睡着了。方才全都过来给他擦背,这后背让他擦的火辣辣的,不过真舒服。 这是小隔间,厚厚的帘子挡着,保持着里面的温度。然后就听秦吉了喊道:“给福晋请安,爷在里头呢,福晋请。” 道琴亲自抱着衣裳过来,将衣裳交给秦吉了,自己走了进来。热水的雾气让她的脸有些红,也可能是方才胤禔搂着她转圈圈之后,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 “怎么你过来了,这里头热,你受了热一会再出去受了凉怎么办。”胤禔絮絮叨叨:“入秋天凉,要小心生病的。诶,对了,我带回一把刀,你帮我寻个架子好不好?要庄重漂亮的,那是汗阿玛赏给我的刀,嘉奖我立下战功。” “怎么样,我厉害吗?”胤禔在水里,哗啦一声从这边转到那边,和道琴面对面。他靠在浴桶边上,道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两个人脸对着脸。 胤禔还在等福晋夸他一句,不成想小福晋靠过来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轻轻说道:“在我眼里,你最了不起了。”说完大概又觉得不好意思,拔腿就跑。 “……你有本事亲我,你有本事别跑啊!”大阿哥气的拍水,自己怎么也没出息了,方才她靠过来就让自己僵在原地不动了。该展现自己男子汉的胸襟和力量啊,将她抱住……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他洗刷干净,换上了衣裳回到上房的时候,道琴的脸还觉得火辣辣的。她怎么刚才那么不矜持,会不会让阿哥觉得她太孟浪了,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规矩,而且、而且想他了。 没脸见人,小福晋捂着脸,深觉自己丢人。她正在哀怨丢脸,肩膀上就爬上一只手,给她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除了胤禔谁敢摸她肩膀……她扭头看过去,不成想胤禔迎面就亲了她一下。 “我亲回来了!”大阿哥单方面宣布反攻胜利,身后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可道琴就是觉得他们在憋笑。完了,以后还怎么有威严管他们啊! “行了,你们都下去。”看福晋的脸都要烧成了秋天的熟苹果,胤禔终于大发慈悲让闲杂人等退出去,然后自己趴在炕桌上笑问:“善之,你想我了没有?” 屋里没人了,道琴的脸也不那么红了,看着胤禔还嬉皮笑脸的问她。小福晋恶向胆边生,捏着胤禔的耳朵,又冲上去亲了一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意思,干脆行动了。 然后,她的阿哥像只老虎一样爬过来,一下就把她给扑倒了。 “所以,这个回答就是,你想我了。”胤禔抱着媳妇儿得意洋洋:“没啥不好意思的,我也想你了。”他低声说道,“回来的时候我就想,早点看见你就好了。” 道琴搂着他一点都不想松开,俩人就这么抱着,最后小福晋忽然道:“现在还是白天呢。” “哈哈……”胤禔埋在她肩膀上疯狂大笑,然后将道琴的脸扳回来,忍笑道:“对,咱们等晚上‘深入交流’,别着急。” 然后大阿哥就“挨打”了,小夫妻整理好衣服,甜甜蜜蜜的靠在一起说话。再过一会就该用晚点了,道琴也只简单的将宫中最近的消息和胤禔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新闻,唯一一个比较重要的,大概就是三阿哥在随太子去行宫探病之后,回来就也病了。因为胤禔不在,道琴只是派人拿着些药品一类的,和季兰的东西一起送到了二所,代表胤禔略尽心意而已。 “因为是去行宫探病,听额娘说,钟粹宫那边吓坏了。”道琴靠在胤禔说道:“担心是什么时疫,一直追着太医请脉。后来知道了,只是三阿哥劳累着了,才算罢了。” “不过,也有旁的说法。”道琴又补充道:“听奴才们私下说,好像太医还说,三阿哥的病症是劳累惊吓所致。” “……”胤禔不自觉的歪歪身体,低声问道:“善之,我问你件事行吗?” “你不许戏弄我!”道琴警惕的说:“只要不戏弄我,随便你问什么。” 胤禔点头,就问道:“倘若,我这是假设啊,倘若你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孩子,但是你生病了,病的很重。但他在面前一点都不显得难过。而且还一门心思操持家务,你会不会难过。” “还有个前提,你和这个孩子等于相依为命,他对你来说特别重要,命根子一样。”胤禔最后道:“你会怪他吗?如果怪他,还会原谅他吗?” 大阿哥想知道一下,本地土著究竟对于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会不会太先入为主了。 道琴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最后道:“一定会难过。而且,就算现在原谅他,将来如果再生病,还是会想起这件事。就是这会像个梗一样梗在心里,夜深人静说不定就会想起来。” “前些年的时候,我额娘病过一次,那会我大哥才成亲。”道琴就给胤禔讲道:“然后额娘病了,嫂子来侍疾,那会大哥已经出仕了,自然将这些事交给嫂子,每日能赶来问安就不错了。” 道琴小声道:“可是,额娘对我就说,虽然知道大哥也忙。但阿玛都能抽空每日过问一句,他却不能,可见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情,放在父母身上的心思就少了。” “倒也不是怪大哥,现在额娘对兄嫂也和过去一样,但是你想,我家几个孩子,额娘还要这样,要是像你说的,只会更加的耿耿于怀罢。”道琴最后下结论:“就算一时想开了,嘴上说着不在乎,事情过去了,但……我觉得不能彻底忘怀的。” 对哦,胤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觉得媳妇说的对。反正他也提点胤礽了,那小子再不开窍他也没法子……不过胤祉,老三是不是回头寻思过味,所以害怕了? 要是这样,老三倒是个懂人情的,难道通不通这种细微的人情关系,真的和有没有母亲有直接关系? 这问题可就深刻了,胤禔一甩头,将深刻的问题抛诸于脑后,和他家媳妇一起用了晚点。小夫妻挺嗨皮的喝了点小酒,然后落帐关门,一屋子人都被胤禔轰出去,就剩他们俩了。 早前道琴的勇气似乎随着酒劲不翼而飞,她这回怯生生的看着胤禔,语气有点傻:“阿哥,你想要干什么呀?” “嘿嘿嘿,”胤禔做恶少状:“姑娘,你已经跑不了,就从了我吧!” 大阿哥想了一万种可能,媳妇儿会翻脸啊、会再扑过来亲他呀,又或者动手要打他啊,就是万万没想到,媳妇儿竟然哭了,一边哭一边还说:“你敢吓唬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家阿哥一会就来,你等着!” 赵顽和秦吉了、吉和还有福晋的陪嫁丫头沁林守在门外,秦吉了听着屋里的动静,憋笑憋得肚子疼,他家爷大约没喝多,但福晋绝对喝高了。 咳!赵顽清清嗓子,低声道:“瞧这架势,要不咱们再退退?” “不成。”秦吉了轻声说道:“主子们万一要水呢?要人伺候呢?就咱们四个,旁人都下去了。咱们还是守在这。” 也是,万一伺候不好多丢人,赵顽不说话了。沁林却佩服吉和,瞧这位宫女姐姐,四平八稳的站着,一点脸红的意思都没有。哪像她,里面动静越来越大,沁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到了快到后半夜,才听里面胤禔懒洋洋的喊道:“备水,抬浴桶进来。” 负责抬着浴桶进来的两个太监不敢抬头,放好东西赶紧退出去,而负责提水的沁林进来的时候,不自觉的往床榻那边瞟了一眼:她家姑娘就躺在大阿哥的怀里,眉目间显得妩媚动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3 章 要让道琴自己说, 她简直是春情四溢, 眼波流转间,眼角眉梢都是情意。 从水里出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抚着脸想到, 这还是我吗?还没想出答案,就被身后的胤禔一把抱起来,直接给抱回了床上。 “有没有哪不舒服?” 秒懂胤禔意思的道琴轻轻摇头,埋在他怀里, 声音和蚊子似的:“没有。” “那就好。”胤禔又像拔萝卜似的把媳妇从怀里□□,笑道:“那你喜欢吗?” 太讨厌了, 这种问题让人怎么回答!道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娇,绝对和他这个态度有关系,就像刚才, 他还哄着自己说那些话…… “就是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吓人。”道琴想起内务府派来的嬷嬷, 婚前给她讲夫妻之间那些事,满嘴都是“要是阿哥把您弄疼了, 福晋千万忍忍, 不能一惊一乍的。” 可是并不疼, 开始有些胀胀的,后来她觉得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而且也没有和她们说那样, 新婚之夜要血流满床的架势……挺正常的。 总之, 最初道琴有些不安和害怕, 现在嘛,就是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胤禔放心了,他那些理论知识今天总算派上用场,皆大欢喜。前后两辈子终于结束了处男身份的胤禔舒展身体,带着媳妇也抻了个懒腰,然后俩人相拥着睡着了。 隔壁二所的三阿哥却在想事,汗阿玛往常回来都会叫他们兄弟第一时间过去,可这次没有。听说连太子都行礼之后就被打发走了……汗阿玛是不是还记着当时太子的举动。 胤祉心道,最重要的是,自己会不会被太子记恨啊。但是我是真的害怕呀,也不是有意表现什么的,就吓得跪了。结果把太子衬的如冷血怪物一样,这可怎么办。 还不满十四岁的三阿哥一脸愁容,就盼着这事赶紧过去,他想到,要不然明儿汗阿玛召见自己就不出去了?不行,这样反而太显眼,还是乖乖听话罢。 三阿哥一声长叹,当初收到诏书,让自己随太子去军前,自己还满怀骄傲。大阿哥那份军事才能一般人学不来,而太子一向被康熙夸读书好,又对小阿哥说太子是榜样表率。 小阿哥们耳薰目染,除了老五、老七之外,胤祉、胤禛、胤禩都努力读书,而且对太子都是尊敬。可如今看来……太子离汗阿玛太近了,有道是近则不逊、远则怨。 难怪额娘早早告诉过他,和姐姐们走得近倒也没什么。对大阿哥就寻常兄弟相处,对太子就好好敬着!这是让他敬而远之嘛,胤祉使劲捏了一把自己的脸,我怎么现在才明白呢! 唉,当时自己跟着太子去行宫,看老四假装不在乎、实则羡慕,还觉得我真是幸运,早生了一年。可现在胤禛、胤祺他们肯定早就睡了,而我,还在犯愁。真是福兮祸兮,无人能够预料啊。 小夫妻甜甜蜜蜜,小阿哥们独守空床,而老父亲康熙的凄风苦雨也要结束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太子或许是太担心了,吓得僵硬了,又或者太想让自己放心,于是显得有点“木”。 肯定不是儿子不关心自己……一定不是!太子还小,需要朕的爱护、包容、引导,所以不能把太子想的多么冷血无情,这对儿子不公平。我的太子必然是个孝子。 康熙觉得自己的家庭生活依然是温暖而美好的,然后他就叫来梁九功,让他带人布置一下,预备笔墨纸砚。皇帝靠在炕上,随意写出几个名字:佟国维、索额图、简王雅布…… 另外一列写的是:保清、班第、纯王、裕王、恭王……后面还有几个大臣的名字。 前一列是定好了要给处分,而后一列是要褒奖的,褒奖最重要的就是前两位。班第就加爵,他如今是三等台吉,康熙打算给他个辅国公,然后宣布大格格会下降班第。 而保清,康熙的毛笔在纸上划拉,正经封郡王,得给他儿子选个响亮的封号。康熙先是找出了自己这一辈和太宗皇帝膝下诸子的封号,比如裕亲王的“裕”,满语是丰富、宽裕的意思;恭王的“恭”是恭敬,纯王的纯是“朴实、纯正”。 而太宗诸子、世祖的同辈封王,如承泽亲王是“有恩”、显亲王是“显赫”—这是太宗长子豪格的封号。 那么自己的长子封爵,康熙揉揉太阳穴,将吉利好听、适合做封号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想到了胤禔平素为人,康熙想到长子如此正直无私、真诚直率,“直”就很好。 这也是自己对儿子的期许,要一如既往的正直坦率,做父皇的栋梁。那就这么定了,康熙满意的将封号填上,然后看着其余几个人。 富尔祜伦还小,这次也是跟着见世面居多,但好歹跟着胤禔一起抓到了人,还是要有赏赐的。康熙决定照例赐银,然后明年就给他挑个好福晋。 至于裕王,不功不过,也是赐银。而恭王和信郡王压根没赶上打仗,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不做处理,也不赏赐。 康熙操心战后封赏之事,宫外大臣们也在各自念叨这些,有如裕王“反正该做的都做了,随便罢”,还有如恭王“黄花菜都凉了,皇上就是存心让二哥捧着他自己儿子立功,我们就是陪衬!” 还有如索额图“有点担心”,和明珠“虽然我也用精锐做卫队,但是我没往战场上凑呀!” 明府,明珠和夫人抱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孙子,如此笑道。这是容若和沈宛的第一个儿子,明珠虽然不缺孙子,但他们家这一脉也不是什么人丁繁茂的人家。 反正明珠找了一大堆理由,最后还是觉罗氏夫人表示“这孩子是咱们家的血脉,既然沈氏姑娘跟了成德,你扯什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还要不认孙子?” 明相没词儿了……于是又是明府其乐融融的一天,夫人看着他抱孙子的样子,忽然道:“对了,你不是说皇上这回要惩处那些扣着精锐,不好好打仗的人,那你……”自己丈夫什么样,夫人是知道的,明珠是最惜命的一个人,这肯定少不了他。 “无妨,我只是预先准备,又没有跑到战场上显摆自己那点小聪明。”明相对小孙子做了个鬼脸,被夫人嗔怪为老不尊之后,又道:“这回要倒霉的是索额图,还有佟国维,别看佟国纲死了。” 人死为大,康熙不会追究甚至会褒扬大舅舅,但是佟国维战后种种行径,康熙必定会知道,知道了就会有所惩处。皇帝的舅舅,在不耽误正事的时候才是好舅舅。 果然,就在大阿哥和大福晋沉迷床笫之欢的时候,康熙下令让左都御史小于成龙、和郭琇一起召集诸将问话,务必要将这次左路军出现的种种问题揭发出来。 “郭琇那个搅……那是个臭石头。”索额图在毓庆宫对胤礽抱怨:“叫他和小于来问话,军中上下那点事,还不得被扒层皮。” 胤礽正在写字,此刻放下笔道:“乌兰布通,倘若不是大哥说动了王伯,这场仗还不一定打成什么样。汗阿玛要查也是正理,索相你没干亏心事,不必担心罢。” “这次长泰舅舅虽然没得着什么机会,不过汗阿玛前日召见,还对我夸他实心用事。”胤礽因为康熙的召见,也是心情不错。“多做些实事,少惹汗阿玛生气,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索额图神色郁郁离开毓庆宫,胤礽看着手里的字,满意的笑了。这次宗室里参战的铁帽子,康王无功无过,简王要挨处分,其他宗室子弟在乌兰布通不肯乖乖听从将领的,也是要完蛋。 而受到褒奖的,受到赏赐的都是近枝,自己这个太子又地位稳固,他们立功才是正该庆贺。胤礽就道:“来人,替孤寻些合适的礼物,等过些日子汗阿玛下诏为大阿哥封爵的时候,送到头所。” 泗水亭中,顾贞观却对胤禔说道:“大阿哥,您保持这样就很好,千万千万,若是皇上对您有额外的封赏,千万要力辞。”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罢。”几个人都在室内,容若裹着皮袍皱眉道:“皇上现在不会有那种心思,先生想太多了。” “所以只是提前让阿哥心里有数。”顾贞观笑道:“我最近一年多都在读史书,遍历诸史,其中如唐太宗之爱子,结果承乾与魏王泰不得立者有之。如汉武帝爱戾太子,可以遭遇小人挑拨,父子终不能相安者有之。” “也有唐高宗的章怀太子为王的时候,与弟李显不睦。甚至有孙和、孙霸兄弟,因为孙权的偏爱而最后相残。”顾贞观叹道:“说这些无非提醒阿哥,您即将封郡王,是诸皇子中头一个,要小心小人作祟。” “先生是说,如果有人想在太子身边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就可以撺掇太子,将我视为假想敌?”胤禔笑道:“或者,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在皇上耳边说,皇长子谋求储位?” “正是。”顾贞观肃然道:“但我还要另外告诉阿哥一句话,如果您真的想做事,有想法,还不能怕旁人怎么想。皇上心里爱重您,虽然不希望您与储君争锋,但也绝不希望您做个畏首畏尾的人。” “顾先生,那您总得说说,该怎么办啊?”容若听的都两眼冒金星,他表弟既不能这样,也不能那样,那要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4 章 “孝顺父亲、友爱弟弟。大阿哥是长兄, 只要掐住这一条, 您永远吃不了大亏。” “阿哥甚至不用考虑亲疏远近,寻常关心即可, 因为这么多年, 您都是那个性格疏阔的大阿哥。皇上习惯了、太子习惯了, 宫中所有认得您、了解您的都习惯了。” 顾贞观说着,自己都感到了热血沸腾,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要么出仕为官, 匡扶家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比作为谋主,立下从龙之功更让人满足。 或者, 当年那么多复社子弟沉沙折戟,但自己能另辟蹊径呢? 但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 顾贞观并不明说,似乎只是告诉胤禔:阿哥现在已经踏入朝堂, 风险是一定存在的, 有些事情必须注意。但前途是光明的,别踩死线可保无虞。 “顾先生觉得, 将来有一天, 汗阿玛会扶持我来对付太子?”胤禔直白的甩出这个问题,容若在旁边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难说。 顾贞观并未思考太久就给出了回答:“那要取决于皇上的寿数、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和您与太子的关系。我思考良久, 本朝的情况,皇上必是乐见太子有人辅佐顺利继位,但……” 他轻轻摇头:“想要做到,未必真能做到,太子是否顺利继位,还是未知之数。本朝对储位影响的变数太多了,如今皇上未到不惑之年,太子甚至没有娶妻生子,未来如何,我也不好说。” “如前朝,宣庙登基之后,建储的基本原则就变成了‘东宫不待嫡、元子不封王’起码给大臣划出了一个范围。可本朝……太子是头一次正式确立,他是元后嫡出不假,可先头的广略贝勒、礼亲王哪个不是正嫡所出。” “便是不说本朝,以隋唐习俗,杨勇、李承乾才是正嫡,可最后不也是庶流的弟弟继位了么。” 顾贞观叹道,“至于熬出头的,前朝仁宗倒是熬出头,可他一登基就大肆收揽美人,纵情享乐……谁知道他若是日后长寿,朝政又会是个什么境况呢。” 他的意思很明确:康熙会乐见胤禔公允处事,辅佐太子。如果胤禔在康熙心中有地位,那么如果将来他立下大功,或许还会被略微压一压,简单来说,康熙不会让他干“脏活”,不会格外抬高他,逼着他和太子在朝廷上打擂台。 胤禔过去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有这么有条理,而且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世上如果有人和自己想法一样,会让人觉得“我并不孤独。” “今日多谢先生了。”胤禔笑道:“等我离宫建府,皇上也要在畅春园附近赐我园子,到时候胤禔请先生去园子一游。” 容若送胤禔离开,不说揆叙、揆方哥俩,就是大表侄富尔祜伦也只比胤禔略小两岁而已。胤禔问起两个小表哥婚事的时候,也想到了大侄子。 “揆叙揆方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办啊,哦对了三哥儿怎么样?”胤禔笑道:“那孩子快满月了罢,我还没见过呢。” “孩子在他额娘身边呢,”容若笑道:“前些日子阿玛回来,抱去给他瞧过。他说想养在身边,我没答应,揆叙呢明年选秀之后就成婚,揆方大约明年年末或者后年。” “孩子当然要自己养了。沈姑娘和阿瞭也还好吧?”胤禔又问道:“说起来,有件事还得告诉你。前几天我被皇上叫道跟前,问了问当时左路军的事,出来的时候碰上阿拉木了,他问起富尔敦和富格有没有订亲。 “她还在养身体,大夫说底子还好,就是这些年心有郁结,趁着月子调养一下。”容若沉吟一会:“富尔敦和阿瞭还在吴先生跟前,明年不是打算下场试试,所以他们俩还没订亲。” 富尔敦本人不算出众,但是,这个评价是建立在让他和祖父、父亲,叔叔们作比较的情况下。 如果是放开看,那么富尔敦本人毫无疑问是非常不错的:读书骑射都还可观,循规蹈矩,性格温厚,懂得照顾弟妹。 很标准的温良长子、长孙的形象,胤禔对容若几个孩子了解不很多,但也知道富尔敦这个年纪就要去科举,哪怕旗下人有自己的榜单,但起码能证明这孩子读书不错。 而富格,胤禔也知道,这孩子聪明、读书好,可惜就是身体略差。所以容若没打算让富格年纪轻轻就出仕,保重身体最紧要,家里并不差他出仕。 阿拉木曾经是自己的侍读学士,家里也简单,同佟国维这边已经快出五服。他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估摸着是看明珠家里从上到下,家庭也很简单,所以才想把女儿嫁过来。 “我听阿拉木的意思,他当时多问了几句富格,大约是不想让女儿成为长媳。”胤禔笑了笑:“长媳难做。我有时候就对福晋说,瞧瞧你多幸福啊,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还没影的太子妃呢。” 表兄弟俩讨论的阿拉木正在康熙跟前,和内阁学士一起参与草诏,准备一应处分封赏等事。 郭琇和小于成龙也在,他们俩是来回报左路军中存在的种种问题的,经过这俩鸡蛋挑骨头的大臣查问,左路军中某些人的恶形恶状,简直是跃然眼前。 “诸王大臣在此战中实在是私心甚重,完全没有为大局着想。”小于成龙表示:“而且皇上归京之后,军中还有某些王大臣威胁士卒不准乱说,有欺瞒皇上之嫌。” 小于说的客气,实际上这种行为已经接近越轨了,旁边的郭琇心道也就小于这种正黄旗人敢说。郭琇对于这件差事,是希望尽量避开的,明明一个总宪去就够了,但不知皇上怎么想的,非得让他们俩都去。 搞得郭琇也有些被动,他最近正防着明珠遗留下来那几位不依不饶的咬座师徐乾学,甚至咬到自己头上。可康熙让他跟着于成龙问话,他的时间就被强行分割了,真是没法子…… “郭琇,你怎么看?”康熙坐在炕上问道,“左路军诸人,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郭琇动了动嘴,迟疑一下才道:“此等军国大事,自然是皇上乾纲独断。” 康熙看向了小于,小于成龙马上道:“臣以为,应当严惩。皇上御驾亲征,他们都敢做小动作,如不严惩,对上对下无法交代。” “你们先下去罢。” 郭琇和小于成龙被打发走,内阁学士也走了,只有阿拉木留在了康熙跟前,皇帝就问道:“最近听说什么新闻没有?” “回皇上话,最近,京中的确有不少人家心中不安,唯恐自己受到处分。”阿拉木就道:“还有就是,听说恭王上裕王府,好像和裕亲王吵了一架。” “老五和二哥吵架?”康熙留了心,嘴上却道:“你回部里,再看一遍册封赏赐诸事,去罢。哦对了,你之前说,想为女儿请旨免选,朕准了。明年的选秀,你的女儿不必参选,朕已经让顾问行通知了镶黄旗的管领。” “谢皇上!” 阿拉木很激动,不成想康熙很八卦的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女婿人选?若是没有,朕也可以在宗室为孩子寻一个,总是自家孩子。” “不管欺瞒皇上,奴才瞧上了成德副都统的公子,正打算请人问问。” 康熙一听来了精神:“容若家的儿子啊,是老大还是老二?朕记得……”康熙心情愉快的阿拉木八卦爽了,才把人给放走。 阿拉木总算离开了养心殿,眼看着到西华门的时候,却听见小于总宪和郭琇在说什么,看样子似乎在争吵。 “我为什么不说?我一个汉人,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也敢对军国大事指指点点?” 郭琇冷笑:“小于总宪自己忙着往上爬,也体谅体谅一下同僚罢,您是旗下人,哪怕捅了篓子,皇上还是包容的。” 小于成龙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当面揭短无异于抽耳光,小于总宪咬牙说道:“我干了混账事我知道,可是郭总宪你,那徐某人……” “诶,二位说什么呢?”阿拉木笑道:“还不走啊,这一会南书房和内务府陆续散了,两位在这,怕是不合适。” 郭琇看着他们俩,干脆的拂袖而去。小于成龙长吁一口气,对阿拉木抱拳,也走了。阿拉木这才扭头看向四周,还好,没有什么人在这围着听见他们说话。 这里面旗民官员党派争执,听见的人越少越好。阿拉木站在西华门门口,深觉山雨欲来风满楼,等大阿哥封了郡王,又会如何呢? 胤禔刚刚回宫,还没走到头所,就被胤礽的太监给拦住了。 “给大阿哥请安。”胤礽的太监打千道:“我们太子爷请大阿哥去毓庆宫一叙。” 毓庆宫里,胤礽正摆弄茶碗,索额图刚走,他急着找胤禔,就想问问左路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索额图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胤禔在左路军称王称霸,裕王不敢管,而宗室勋贵也被恐吓了似的。 胤礽觉得,索额图这番话不太可信……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5 章 “你问我, 索额图在左路军到底如何?”胤禔很意外,听说索额图和太子似乎闹矛盾是一回事, 被证明、还当着自己的面证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胤礽却表现的比他更不解:“这事除了你, 我还能问谁?”康熙不行、裕亲王不方便, 其他大臣更不方便, 只有胤禔最合适。 “……好吧, 我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太子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完全不用扯什么没有用的。 胤禔以一个非常中立客观的口吻,将诸王大臣那个既想贪功又怕死的德性描述了一遍,他并没有挑着索额图说,他直接把这次出征的人都扫进去了。 胤礽信了。因为索额图摆明了是想找大阿哥的茬,但大阿哥却没有直接说索额图, 而是说“这次都那样,风气如此, 并不是某个人态度不端正,而是大家都不端正。” 相比之下, 自然胤禔的说法一点都不小人,胤礽已经具有相当的判断能力了。他沉吟着,最后道:“谢谢大哥不瞒我, 我明白了了。” 胤禔没有问他明白什么了, 他问了, 胤礽也不会说,何必多此一举。 “大哥,”胤礽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汗阿玛要处分简王他们,但还得给宗室一点甜头。” “我猜到了。”胤禔笑道:“简王跑不了,可他毕竟是铁帽子,还有安王那边,汗阿玛松口令马尔浑袭爵,可是安王宗人府的差事,他肯定是巴结不上了。” “就是这样,所以,汗阿玛打算让八弟娶安王府那个没了父母的小格格。”胤礽叮嘱道:“若是在大哥或者延禧宫妃母跟前提起,千万不要多说什么。” 唔,原来老八成了这个甜头……想想也是,一门三王如何,没有差事,康熙不用他们,不过吃老本而已。但马尔浑一向礼贤下士,当年安王同朝廷诸多官员,尤其是汉官来往频繁。 宗室有人脉威望,朝廷上还有人缘,康熙也不好将关系弄得太死。尤其是这次出征,宗室获得赏赐的基本都是近枝,如果不放出点甜头,康熙也担心宗室被压的太紧,会不会反弹的厉害。 “多谢太子提醒,这事我会提醒妃母,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可没等胤禔提醒惠妃,康熙就跑去了延禧宫和惠妃说话,还夸惠妃“保清不必说,八阿哥这些年,你也没少花心血,那孩子读书知礼同兄弟们处的也好。”然后给了一堆赏赐。 惠妃的疑心升到了十二万分,需知康熙虽然不是喜新厌旧,对一起长大的宫中老人们从不苛待。但他这个人讲究时节,这不明不白的赐下一堆东西,还满脸笑容……情况不对啊。 果然,康熙寒暄完了就道:“朕打算明年给老三、老四,还有富尔祜伦他们挑媳妇……不过呢,虽然还没选秀,不过朕已经给八阿哥选好了一个。” “……”果然,八成是这个人选不太好。惠妃做担心状看着康熙,等待着答案。 康熙快速说道:“就是老安亲王的外孙女,是个挺好的姑娘,朕命顾问行去看过的。” 老安亲王的外孙女?老王爷的哪个外孙女? 惠妃来不及思考,就道:“瞧保清的媳妇就知道,儿媳一定是皇上挑的好姑娘,这样的事,那自然是听您的。” 皇帝满意的笑了、跑了,等他走了,惠妃坐在延禧宫左思右想,就听人禀告“大阿哥来给主子请安了。” 从胤禔嘴里,惠妃才知道了这桩婚事的内情,她叹口气:“小八是我养大的,卫氏又在延禧宫,我原指望万事平安顺利,可这个媳妇……” 父母双亡也就算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康熙对安王府那个态度……这门亲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亲事。 “其实这也说不定。”胤禔对惠妃道:“额娘想想,八弟吃了亏,皇上心里有数。将来八弟在封爵、分封佐领这上头,依着皇上的性格,必然不会让八弟再吃亏。” 这么说倒也是,惠妃叹道:“我还得告诉卫氏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免得指婚旨意下来,脸上不好看就不美了。得了,你先回头所,得空方便,把这事也告诉胤禩一声。” 自从康熙在前线生病回宫,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眼看着第一场雪都要下了,这次该有的封赏处分,也该公布了吧?诸王大臣颇有一种“等待最后一只靴子落下”的心态,生死不过一刀,可您别抻着我们呀。 佟国维倒是一脸无所谓,他觉得康熙不会真的把他怎么着,之前佟国纲遗骸回京,康熙还命令诸皇子出迎。哪怕是瞧着佟家这条性命,也不至于将他罢黜去职吧。 等大朝会的时候,最先被劈头盖脸训斥的就是佟国维,康熙真是气坏了:别人不说,你们佟家是国戚啊,没有孝康太后和朕,佟家能到今天这个地步?结果简王乱出主意,你也跟着懈劲儿! “简亲王……索额图,佟国维等,在战事未穷追不舍,以至于我军追兵不足导致噶尔丹逃走。”康熙命人宣布处分决定:简王这份罪,罪当夺爵,但皇上开恩,只是罚俸三年、削了雅布的佐领。 而恭亲王也被罚了,康熙罚他是因为他行军滞后,给他的命令是和裕亲王合军,结果他老人家慢悠悠的,乌兰布通都要打完了他才到,还有个屁用! 佟国维和索额图,一起被降四级留任,且前者还被除了议政大臣。 紧接着,皇帝就宣布了受到赏赐的人员名单:裕亲王、彭春、苏努、纯王、班第、胤禔。 康熙坐在上头,很容易就能瞧见底下人的动静,旁人尤可,恭亲王常宁却一脸不痛快。常宁觉得自己没有功劳尚有苦劳,连富尔祜伦这小子都跟着大阿哥蹭了功劳,得到了褒奖。 结果我大老远跑了一趟,毛都没捞着还要被罚,不开心! 恭亲王憋着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康熙盯着这个弟弟,散了朝,又听说他在门口好像和裕王、纯王闹了不愉快。梁九功说侍卫和太监听见的是,恭王挤兑裕王说他只顾着自己,不管弟弟。还捎带上了过来劝架的小纯王。 “常宁,这个不成器的!”康熙愤怒了:“犯了错还敢闹事,削他的佐领,削!” 亲王们的佐领不是白给白削的,比如简亲王,康熙想好了给胤禔这个新鲜出炉的郡王封到镶蓝旗和简王作对。 那么简王这次被削掉的佐领,都被康熙划到了胤禔名下,可皇帝转念一想,万一皇子初初到下五旗里,那帮奴才不听话怎么办? 康熙掂量一下,又决定从上三旗里划出几个佐领交给胤禔带走,既然为了让他办事方便,那自然要挑一挑。皇帝认真的挑来选去,把胤禔的哈哈珠子:巴特、萨宾图和侍卫奇里所在佐领都划给了胤禔。 最后封爵诏书和旗份分配真正决定的时候,新出炉的直郡王名下有满洲佐领五个、汉军佐领两个,还有一个蒙古佐领。加上镶蓝旗被分配到他手下的两个旗下包衣佐领等,如今直郡王胤禔荣任镶蓝旗旗主,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份子了。 简王觉得自己屋漏又逢连夜雨,他自己挨了处分不说,佐领还被削了。这眼看着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旗下佐领统计人数,眼看着人家都成了皇上家大阿哥的人了。 真是想骂人,晦气! 同样的话也响彻在索相书房里,索额图一脸郁郁,这个结果摆明是太子是没有为他说话的。而且索额图发现,皇太子对他似乎越来越不耐烦了……或许他也发现自己和宗室没有本质区别? “太子背后有皇上,这么多年了,皇上对太子这份心大家都看在眼里。”格尔芬很无奈:“阿玛,太子只要抓住皇上,他的确没必要用您啊。” 索额图摇头,他在书房中踱步,好一会才对两个儿子开口。 “建宁王一心向着广平王,可那又如何?最后张氏和李辅国挑唆,唐肃宗还不是杀了建宁。” 索额图在书房说道:“后来若不是李泌力保,连广平都未必保得住。何况,那位大阿哥对太子的心,能比得上建宁王对兄长代宗皇帝吗?” “阿玛的意思是……”阿尔吉善想了一下:“您是说我们能让所有人都以为,大阿哥对太子有害?” “太子没有敌人,我们就给他找一个敌人,找一个同样深受皇上爱重的皇子来做他的敌人。大阿哥和他关系好坏重要吗?” 索额图笑道:“皇上不是肃宗,但皇上比肃宗还坚持太子要平安。如果皇长子对皇太子有了危害,就算本朝不兴处死皇子,他也必然会失宠。” “对呀,大阿哥封了爵就会到下五旗。”格尔芬笑道:“到时候他手里有人,军中有威望,太子就得用我们来给他撑着。太子最后还是会发现,还是咱们自家人好。” 格尔芬又提出了问题:“那怎么要怎么让皇上发现大阿哥对太子有害?” “呵呵,一个这么年轻就功封郡王的年轻人,手里有人,身后还有明珠那个老狐狸,他会甘心对皇太子俯首称臣?他能忍多久?” 索额图冷冷一笑:“等他自己想动,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太子最后就会发现,哪怕有皇上给他撑腰,他同样需要我们。” 除了胤禔封爵,年前还有一件大事,大格格被封为纯禧公主,被指婚给了一等侍卫、御前大臣,辅国公博尔济吉特氏班第。 “恭喜大姐姐,贺喜大姐姐!”胤禔满脸笑容:“大姐姐可算嫁出去了。” 满屋子弟妹哄然大笑,里屋帮季兰看针线活的道琴也捂着嘴,季兰佯怒道:“保清,你敢这么说我,你瞧我不去和太后妈妈、汗阿玛告状!都郡王了,还闹。” “总是大姐姐的弟弟。”说话的居然是太子,他笑道:“就多请姐姐包含了。” “太子客气。”季兰道:“有太子帮你说话,便宜你了!” 自从胤禔封了郡王,太子这边反而更松快了,和弟弟们相处的也更自然,甚至毓庆宫里消耗的小太监都少了。这次阿哥、格格们来给季兰这个大姐姐道喜,太子也跟着过来。 “瞧他这样有说有笑的,并不像过去小时候的样子。”季兰瞧瞧对胤禔道:“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脑袋一扬,谁也不搭理。” “长大了嘛。再说,汗阿玛对他从来如此,自然他心里也稳当很多。”胤礽早熟,等他那段不稳定期过去,自然显得风度翩然、行动自如,对人对事处理起来会更得体。 “大哥,你什么时候分府,我能去你府里瞧瞧吗?”胤祺扯着嗓子喊道:“是不是以后我的府里也会是一样的,和阿哥所似的!” “行,等我封府我就让你过去,好好瞧瞧!” 等大家离开季兰这里各自回去的时候,八阿哥胤禩轻轻地喊道:“大哥,汗阿玛前几日查阅我的功课,说给我挑了个媳妇,说是安王的外孙女,大哥……这么婚事真的好么?” 胤禩已经九岁,正式读书也有两年多了,年纪相仿的胤禟和十阿哥都算是毛孩子,但胤禩不是。胤禔脸上带着笑:“那是老安王的外孙女,你既然这么问,我猜额娘也把格格的身世告诉你了对不对?” “嗯。” “你别想她的身世。”胤禔就告诉他:“若是冲着明尚,她决计配不上你。但汗阿玛看重的是她自小在安王府长大,安王几个女儿,只有这个外孙女年纪合适,关系又亲近。” “这个婚事呢……汗阿玛心里有数,你也该知道,汗阿玛对儿子们都是一样的。”胤禔抚着他的头发:“他老人家不会看着儿子吃亏,你的好处在后头,懂了?” “懂了。”胤禩脸上的笑这才显着真切些,松了口气似的:“既然是汗阿玛指婚,那位格格一定不错,这桩婚事一定是好婚事。谢谢大哥。” “别说这些。”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胤禔心道,这孩子厉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6 章 胤禩读书还好, 字却写的不算很好,康熙时常对他耳提面命, 让他多练一练。 胤禔过去只是觉得,人有擅长、有不擅长, 或许胤禩就是不擅长写字呢?可今天兄弟俩一番话说下来, 胤禔觉着, 说不定老八是下意识这么写的。 倒不是说他故意, 但是如果一个聪敏的孩子发现, 自己通过某种手段能让忙碌的父亲多关注自己……他会怎么做? 这种关注反而会强化他的行动。 八阿哥的字,怕是写不好了, 不过这种行为的后患, 希望小八将来能认识到。 要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现在他们家兄弟各自的品性, 已经初现端倪。已经冷静下来、没什么不好的太子, 好文的胤祉、话痨认真的老四, 厚道欢腾的老五、沉默的老七和同样早熟的老八。 大家逐渐都长大了, 在面对各式各样的机会和诱惑之后, 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胤禔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他今儿还得去班第那边瞧瞧, 内务府虽然下旨了,不过班第已经没了父母。所幸和皇子娶福晋不一样, 公主下嫁, 额驸是可以自己接旨的。 说起来, 康熙也是个双标,当初道琴嫁给自己的时候,十四岁生日还没过呢。可如今轮到自家女儿出嫁,明年正式下嫁的季兰已经二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让胤禔来选,自然也乐意自家女儿越晚出嫁越好,本来嘛,有什么好急的。 班第府上,博尔济吉特在京的几位台吉、国公都来道贺,而且科尔沁旗地,包括达尔罕亲王和端敏公主在内的一干人等都送了礼物过来。 他府上只有自己带着仆役奴才,过些日子还有在京的蒙古亲贵过来宴饮,多亏胤禔赶过来,又有容若兄弟帮忙。内务府也对大额驸尽心尽力,这才将事情办的周全。 “多谢了!”班第脸上都是汗,他这里平日也没什么人回来,和同袍友人聚会经常是他去人家的地方。如今手忙脚乱,还好大家帮了他一把,没有丢人。 容若摆手让他不必这么客气,揆叙如今和他混的也熟:“这有什么,你歇着罢,赶明儿内务府应办的宴请之后,你单独请我们吃一顿就成了。” “一定,一定的!” 在班第手上跟着混了份军功的那日松也在,胤禔对这个大舅子印象还不错,这个时候也没忘了来班第府上帮个手。 “我听人说,这次升等有你的份,这一趟没白辛苦。”胤禔看着大舅子:“福晋知道了也替你高兴呢!” “是,这都多亏了郡王与额驸提携,否则怎么有我的今日。”那日松显得很谦逊,和过去一样话不多。不过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当时侍卫那么多,班第额驸将哪一个列到功劳表前列,不过是抬抬笔的事,而归根结底,看的是大阿哥的面子。 胤禔道:“帮我和福晋给两位老人家带个好,等出宫开府,就能常见面了。” 赶明这就是国公府了,京中习惯,除非有明确的爵位,否则府邸正门是不挂牌匾的。也就是说,在不能含糊写什么“台吉府”的情况下,这么长时间以来,班第这府邸正大门上头都是光秃秃的。 “赶明内务府把牌匾送来,好歹这大门上头不至于和秃尾巴鹌鹑似的,”胤禔看着班第:“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这幅少男怀春的表情太恶心了。 如今别人都走了,就剩他们俩,班第这才红着脸问:“公主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玩意,阿哥告诉我,我去找找,然后……能不能请阿哥给带进宫?” “哟哟哟,还要送点贴心的东西啊。”胤禔咂舌,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份心思。 合着你们俩被指婚,你要讨好我姐姐,还得我这个小舅子出面……胤禔盯着他,班第这恶心人的样还真是头回见着,狗粮不好吃,大阿哥如此想到。 不过好歹他们算安达,兄弟有难岂可不帮,胤禔叹口气:“大格格不是那么矫情的女孩子,你要是诚心诚意的送,她都会笑纳的。你看着准备罢,然后我帮你送到宁寿宫去。” 哪能那么随便呢,准额驸快到二十来岁,头回这么涎皮赖脸的:“别啊,你陪我去瞅瞅,也免得我被人骗不是。” 拉倒吧你,胤禔嗤之以鼻,就您这幅形容,多大胆子、多大后台的商铺敢骗你啊。胤禔十分拒绝,但仍然被班第给拖走了。 过去想买东西,一定要去外城,可如今不是了。内外城逐渐不那么泾渭分明,而在达官显贵的需求下,内城边上也有了商铺。主打的就是卖各种奢侈品,外表虽然低调,但是敢在这里开铺子,背后肯定有好些人家的份额。 胤禔只知道,现在他们走进来的这一家,后头就有明珠的分子在里头。而且前些日子,揆叙当值的时候,还说等他开府,要送给他一份份额做乔迁之礼。 在旗人显贵们逐渐染上“贵人不应该琢磨铜臭之事”这种病的情况下,明珠舅舅真是宛如莲花池里的淤泥,多亏了他,年轻的花骨朵们才有资本浪。 其实要让胤禔说,旗下人装什么大瓣蒜呢! 旁人都能说“我清高自许,不讨论铜臭之事。”但爱新觉罗不应该啊,祖宗就是靠着卖山货和贩卖马匹起家的,后人不应该忘了这种传统。 山货商人的后代,就该多琢磨发财该怎么发……但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是不是以后的皇子们,都将琢磨发财的心思放在了琢磨储位上了? “你看这个怎么样?”班第拽着胤禔的袖子,打断了他的思绪。班第的手上是珍珠做的耳饰,蛮有西洋风格的。不过这个珠子,胤禔接过来看了一眼,这珠子是东珠! 东珠并不是纯白的,而是天然的圆润中泛着美妙的金色光芒,这东珠比贡品珠子要小上几圈。呵呵,不过已经足见背后之人有门路、有手段了,这种奢侈品生意,而且是靠在朝廷后头的生意,简直是无本万利。 我算是知道舅舅那么多房产花园,里面藏书楼一座一座的起,藏书楼里都是绝版书,他那钱是哪来的了。胤禔打量着耳串,似笑非笑的瞟了掌柜的一眼。 收到眼神的掌柜腰更弯了,虽然他背后有人,可也怕这样年轻的四开裾小爷脾气上来闹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不错,一会咱们还可以去那帮洋人的教堂走走。”胤禔笑道:“她也喜欢那些人的东西,你不妨问问有没有什么仿照的好玩意。” 洋人想要置办什么东西,都是直接走宫中造办处的,不过如果是小玩意送人,那也没什么人深究。就像胤禔哪怕现在预备着开府了,内务府照还是少不了他的份例,习惯上甚至会给送到王府,一直供给。 所谓啃皇帝爹一时爽、一直啃一直爽。 原本汤若望、南怀仁待过的教堂又换了主人,洪若翰、白晋,张诚他们会在这里礼拜。不过按照西洋历书,今天也不是礼拜天。 在教堂里看见旁人,胤禔也觉得有点意外,今儿戴梓居然也在,还有一个不太认识的年轻人。 戴梓扭头就看见了胤禔和准额驸,拉着那个年轻人行礼道:“王爷、额驸。” “免了、免了!”还没等俩人拜下来,胤禔摆手道:“戴学士怎么来这了,这位是?” 戴梓就道:“这位是内阁年遐龄学士的长子,年希尧。允恭啊,这位是直郡王。” 年希尧看上去洵洵儒雅,胤禔打量他许久,看的比他还大一岁的年希尧毛骨悚然。然后就听这位郡王笑道:“同居京城,我也算常跑出宫来,怎么没见过允恭?戴学士也没提起过你。” “郡王,允恭一直在家读书,年学士前年又让他去南边老家。”戴梓笑言:“王爷怎么会有机会遇着他呢。” 倒也是,这话说着显得太傻了,不过胤禔还是很好奇:“允恭家中还有弟妹么?” “……是,家中只有一弟一妹。”年希尧觉得这位王爷很诡异,他年家不算显赫人家,问的这么仔细做什么。 “哦。”胤禔没完没了,继续问:“令弟今年多大年纪了?” 年希尧大受惊吓,这、这下一步是要问我妹妹多大?不能够,他小心的回答:“回禀王爷,舍弟尚未到舞勺之年。” 哦,就是未来的那位年大将军还没到十三岁,胤禔满意了。他其实就是有些猎奇,好奇名人是什么样的,并不是对未来的大将军有什么想法。 等听到了答案,他的目光才终于放在年希尧身上:“还没问允恭,怎么来了这里。”这么个读书人家出来的年轻人,总不会也信教吧? “是这样的,允恭对天文历算很有心得,对西洋诸多技法也很好奇。”戴梓在旁道:“他央我带他来瞧瞧,这不就来了嘛。倒是王爷,今日来是有事?” “嗨,我能有什么事,是班第想要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胤禔上下打量年希尧:“你对西洋什么技法感兴趣。” 年希尧有些不好意思,慢道:“听说这里的西洋人治好了皇子的病,我好奇这个,他们是怎么让药物那么快见效的。是药更好,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吗?” 哦,原来还是个很有钻研精神的人呢,胤禔就问道:“将来也想做个学者?” “我倒是很想这样。”年希尧显得有点无奈:“王爷,臣是家中长子,我现在就做了笔帖式,若是一心只研究这些,我父亲也不会答应的。” 这大概是所有天资颖悟的官家子弟继续做官的理由,家族和整个社会环境对他们的期许就是:要当官、继续光耀门楣,让家族稳固的将权力遗传下去。 呜呼哀哉,悲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7 章 年希尧虽然年轻, 但和几个传教士说话都是头头是道,对他们的一些专有名词领悟极快。 胤禔是真心觉得可惜, 这样一个人不能专心研究科学,反而要去当那个可有可无的官儿……如果想在儒教传统浓厚的国家推广科学, 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搞科学同样能做官, 这个和科举无关” 而且要不断提高这个科学官员的含金量, 给他们非同寻常的待遇, 要让人知道, 这玩意比科举熬上来省事多了。但这是对于有天分的人来说,也要给科举的那些人留下些希望。 官逼士反就不好了, 要对他们进行改造,其实这么一想康熙的思路是正确的,如果马上对全国各地的县学、府学推广这玩意, 简直是没事找事。 “我说你到底看中什么没有!” 班第还在和传教士绊绊磕磕的交流, 最后决定从洋人这里预定一件首饰, 在胤禔的旁观干预下, 要求这件首饰不能有太大的宗教色彩, 只是作为饰品:宝石镶嵌的头饰, 很适合在家燕居时戴上。 临走的时候,胤禔还告诉年希尧“日后不妨同戴学士一起来府里走走,我对西洋这些玩意也很感兴趣。” 季兰下嫁是在明年, 胤禔搬家也是明年, 不过府邸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内务府已经将营造图送到了头所, 胤禔最近的晚间活动, 就是拉着道琴看营造图,仔细看看他们的家,以及决定如何布置。 “花园随意修修就好了。”胤禔给道琴指着图纸上的标记:“反正夏日玩水的时候,咱们都去郊外园子。那园子已经选定了地方,就是营造图还没预备好。” 道琴看着营造图,花园的地址在府邸的西部中段,营造图预计是划出整个中段挖个湖出来。她点着这地方:“也不能太简单,冬日不能去园子,湖面平整也能滑冰啊。” 那倒也是,将来有了孩子,也多了个玩的去处。胤禔点点头,用签字标上“要有湖心石,荷花不需要种太多,要保证冬日冰面平整。” 宗室王府里还要有祭祖用的正殿,就是民间俗称的“银安殿”,有重要的祭祀庆典都要在这里举行。而且还得有神杆子,萨满这种崇拜山川精灵的信仰做法的必需品。 胤禔需要书房,道琴还需要一个内书房,还有将来他们有孩子之后读书的地方。外院、关防、内院,关防不能只是一道门,胤禔和道琴商量着贴标签。 最后道琴问道:“一般还要有个佛堂什么的,咱们要不要也修一个。” “佛堂……”胤禔一想起来,那位原主就是搞什么魇镇,咱们不论真假,这个嫌疑都够可怕的。从这个角度看,什么草原上的喇嘛、什么道士,只要和“作法”扯上关系的统统不要。 他歪头想了一会,道琴看他似乎不愿意,就道:“之前大姐姐和我商量,等出阁的时候,从宫中佛堂请尊佛像回去,太后已经允准了。要不然,咱们也这样?” 并不特意修佛堂,只是预备一个佛像,胤禔想了想倒也可以,既不显得格外突出,又不是狂热宗教分子。 “那就这样罢。”将图纸收好,“明儿让苏鲁把这个交给内务府,奶公那边会处理好的。” 两个人相拥而眠,快入睡的时候道琴又突然想起来:“明年太子也该成婚了罢?咱们除了大姐的礼物,还得给东宫预备出来。” “别着急。”胤禔半睡半醒的回答:“恐怕是老三、老四先结婚,太子还得等呢。” 给太子选老婆,那选的不是老婆,不是简单的选出个人素质优异的女人给太子—这是康熙给他选侧室的标准。而选未来的皇后、如今的太子妃,现在得为太子开枝散叶、管理后宅。 将来那是要母仪天下的。 特别是现在的情况,康熙对太子妃的要求:出身名门—不能让太子面对他当年的情况,居然有人胆敢说“她也配做皇后”这种话。 要有家底—这就要求从龙入关之功,否则上哪捞钱去。还得个人素质出色,要大气、要有范,要配得上他家宝贝太子。而且性情要好,不能和贾南风、独孤伽罗似的。 皇帝如此想到,女人关注的东西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关注:继承人要将江山延续—别管做没做到,正常情况下出发点是这个。 女人更关注:是不是我生的的呀? 康熙对这个也算深有体会,他阿玛顺治爷性格执拗,宗室大臣在他亲政之后没有敢造次者,可他这辈子女人里就认准了孝献皇后。倒不是说孝献皇后不好,但是她的死亡的确给先帝很大的打击。 感情太深,顺治的关注点都变成了“四阿哥是朕的第一子”……可他们家备受爱重的阿哥里,也就太宗皇帝个人素质实在太出色,杀出重围。可太宗的八阿哥也没能平安长大。 算了别想了,这个问题是实在是不吉利,因为很容易将这种偶然想成“必然”。 怎么说呢,看胤禔小夫妻融洽和顺康熙也高兴,而且很乐见这个。如果胤禔因为福晋有个什么而失态,康熙也能理解,少年夫妻,谁还没有这个时候呢。 但如果换成太子,倒不是说皇帝希望皇太子冷血,但他更希望太子夫妇能细水长流、温情脉脉,总之就是别太激烈。这对夫妻上承宗庙、下对社稷,彼此克制冷静的相处说不定更好一些。 这可就难办喽,需知康熙留着公主二十岁上下出嫁,但选秀选出来的女孩子一般都在十四、五岁。像康熙给胤禛看好的女孩子,明年才将将十一。 而且康熙命钦天监算过太子的命格:姻缘上,女方最好比太子小上两岁。胤礽明年十七,比他小两岁就是十四、五,如果这一批秀女里没有太合适的,那就得往更小的看了。 而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就和前几年太皇太后召见旗下秀女一样,最多能看出家教不错、还算乖,读过些书……至于性情?就算在宫里待上俩月那还能装呢。 康熙揉揉太阳穴,保成的婚事不能着急,从过去留牌子的秀女里先给他指两个过去。 康熙三十年的新年,胤禔站在两个铁帽子郡王后头,正式参加新年大朝会。大队人马先给康熙行礼拜年,然后呼啦啦跑到毓庆宫面见太子。而道琴也要随着宗室诰命一起参与一些活动,比如给皇太后行礼什么的,诸如此类罢。 年轻人们终于感觉到了,当家做主固然很有乐趣,很值得开心。但随之而来的也是各种人情往来,虽然家务可以让长史和王府属官来负责,但宗室交际,话总得自己说。 比如在太皇太后跟前,简亲王雅布的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就对直郡王夫妇进入镶蓝旗表示了热情的欢迎。 “若是大福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若是旗下哪个奴才无礼,也尽管告诉我。” 听听,多热情啊。太后觉得虽然简王被罚了,但是她娘家人还是很懂事嘛,脸上带着愉快的笑意,抽空还给多年打交道的惠妃一个眼神“可以安心啦!” 惠妃心里直抽抽,她可一点都不安心,简王家和她儿子的过节,要是认真论起来可多了:从镶蓝旗下那个宫女的事,到出征准噶尔简王被罚俸,再到旗份被削给了胤禔。 这简王福晋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她儿媳妇要怎么应对?惠妃有些担心。 道琴语气恳切:“多谢您了。不过这都是内务府和底下奴才的活儿,我们大阿哥常叮嘱我,若是奴才们不周到,可以教导。若是主意大的要拿捏主子,那可不成。” “至于旗下分过来的佐领,福晋许是不知道,我们那个宫女全家也分过来了。”大福晋笑的和朵花似的:“都是汗阿玛恩典。” 头一个忙乱的新年过去,道琴才把宁寿宫那件事告诉胤禔,胤禔嗤笑:“简王管理旗下也是个乱七八糟,否则也不至于搞出旗下女孩子险些被人拐走的事,跑到咱们跟前充什么大瓣蒜!” “对了,那日松没有晋升一等侍卫,不过汗阿玛看他做事谨慎小心,已经有了旨意让他去奉天将军麾下做游击。”胤禔道:“盛京做官也不必周全许多关系,对那日松来说倒是简单不少。” 奉天将军就是后来的盛京将军,现在还没改名字,这地方除了镇守龙兴之地,就是在皇帝出兵的时候随时准备奉命出兵。 踏踏实实在关外做官,倒也不错。道琴没什么不满意的,她也知道自己哥哥不是那种特别有才华的人,能这样就不错了。 “这样也好,其实当初大哥自己想去考笔帖式来着,可阿玛说大哥在文官堆里怕是熬不出来。”道琴微笑着回忆:“而且搞不好就是带累全家,不如踏踏实实从侍卫做起,也能学些眉眼高低。” 其实这还多亏了班第,准额驸被康熙叫道跟前问过:“那日松,你觉得如何?” 早前胤禔就对班第说过,倘若皇上问起来,千万别太夸那日松。因此,班第也就平平常常的说了一下:“不算特别出众,但是为人很稳当,办事谨慎小心。” 就是交给他一件任务也能办好,但发挥余地有限且本人才智平平,不算很出众的考语。可皇帝如果要用人,缺点也是优点,康熙派人去盛京,怎么会派个心思特别活络的人。 就这样稳重,才智平平的才最好,听话就行了。 那日松的事情就这么定来了,原本胤禔还说等三月搬家之后,要给那日松践行。可是,康熙三十年,胤禔的家没搬成,生日也没能过好。 二月十四,大阿哥过生日的这天下午,大福晋被诊出有孕了! 当天傍晚,和弟弟、堂弟喝了一轮酒的胤禔回到头所,还想缠着亲爱的媳妇,问她有没有给自己准备什么美好的礼物。 可一进头所,所有人都跪下向他道喜,他的妻子含羞似的看着他。他们都在说“恭喜郡王,福晋有喜了!” 胤禔拍拍脑袋,使劲拍了拍脑袋,又问了一遍:“福晋有什么了?” “阿哥爷!”秦吉了在他身后,将他扶到福晋身边坐下:“福晋有喜,您要做阿玛了!” 胤禔被酒精腐蚀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他看着道琴,然后站起来扑到她的腿上:“我要做阿玛了?我要做父亲了?咱们有孩子了?” “嗷!”胤禔跳起来,想要抱着媳妇,却又担心伤到她。他伸出手又缩回来,缩回来又伸出去,最后还是道琴握住了他的手。 他要做父亲了,这和叫两声阿玛、额娘,娶个媳妇都不一样。有了自己的、完全自己的血亲,才算是在这个世界里扎根了,我的孩子,胤禔想哭,然后他就哭了。 从陈嬷嬷以下,所有人都悄悄退了出去,只有胤禔被媳妇搂在怀里,尽情的表达他的喜悦。 傍晚是皇帝翻牌子的时候,外头还冷着,之前钦天监还说这几日必有大雪。康熙靠在乾清宫暖阁的窗户上看外头,天气有点阴沉。这日是胤禔的生日,阿哥们中午都在箭亭大吃了一顿。 康熙听说也只是一笑,还让膳房赐了菜,倒是会选地方,箭亭的确不错。 “外头那个,是不是大阿哥?”皇帝指着从日精门跑过来的青年,“他跑什么?把奴才都甩在了后头。” 大阿哥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跑进了乾清宫,他一路冲进来,脸色通红、头上冒白气,可见跑的很快。皇帝的关怀教训还没出口,就见胤禔啪叽跪在了地毯上,大声说道:“汗阿玛,儿子媳妇有孕了!” 好事啊! 康熙把所有的教训都抛在了脑后,哎哟这可是好事,他可算是放心了。满打满算,他们这对小夫妻成婚都四年了,对于胤禔,康熙回忆之前担心他走偏道,心情和过山车似的。 虽然四年里连着办丧事,但头所半点好消息也没有,皇帝不是不担心的。现在可好了,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太医已经诊脉了?几个月了?怀相还好么?”不拘男女,这都是皇帝的头一个孙辈,康熙也替儿子高兴。刚刚命顾问行去头所颁赏,转头皇帝就又想起一件事。 “原说让你们天气暖和之后离宫开府,可是你媳妇有孕,这又是另一说。” 康熙道:“你们头一个孩子,做母亲的都不宜太忙乱。且外头新房还没人住过,得有人暖房子。这样罢,等你福晋生下孩子,孩子满月了,再说离宫好了。” “嗻,谢汗阿玛!”真是一如既往的周全,胤禔想着,又笑道:“汗阿玛,儿子还想去宁寿宫给太后妈妈报个喜。” “应该的,你快去罢。诶不过不要跑了,无论什么事,都要有风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8 章 太后乐得牙不见眼, 这老太太如今愈发的随心所欲, 胤禔过来报喜。她先是一哭“可惜老太后没见着”,然后又笑了“这可是曾孙辈了!” 在宁寿宫的季兰赶紧道:“可不是吗, 妈妈您都要做曾祖母了!” 她这一开口不要紧,太后的目光就盯在了季兰的身上,忽然抱怨道:“唉, 你这个年纪,若是前两年皇帝就让你嫁了,可不我连曾外孙都抱上了!” 五格格忍笑, 季兰的脸红的像火烧, 这是怎么说的, 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季兰格格却不知道, 老太太这会想的就多了,当初五阿哥和五格格没出生的时候,她膝下就养着一个季兰。 祖孙朝夕相处整整十五年, 太后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季兰的婚事,如今尘埃落定,额驸是个博尔济吉特不说, 还在京中做官。可老人家就是这样,孩子没结婚担心婚事, 孩子成了婚担心子嗣。 总之,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换成养孙女, 也不差什么。 “之前还说你们开府要请尊佛像回去, 现在你媳妇有孕了,现在就带走,保平安的!”太后认真的叫宁寿宫总管太监好好的将佛像放好,然后送到头所。 “这佛像啊,还是康王家的奴才进上的,说是叫张凤阳?”太后拉着孙子喋喋不休:“是个有孝心的人。这些年没少往宁寿宫进上些好东西,季兰成婚,。” 这名字略耳熟,胤禔笑着和妹妹叙话,脑子里翻查记忆,临走的时候才想到张凤阳不就是那个明珠、索额图的座上客吗? 合着这俩人满足不了他的权欲,这位张凤阳居然把爪子伸到宁寿宫来了?哎哟这可厉害了。 出了宁寿宫还得去延禧宫,尽管全都已经去过了,但胤禔还是亲自跑了一趟:给亲妈报喜是应当应分的。 惠妃比康熙更乐,胤禔过去的时候,惠妃已经拉上刘嬷嬷和高八格,琢磨给即将出生的孩子挑奶妈子了。 “额娘,您也太着急了。”胤禔哭笑不得:“内务府到时候还得看看福晋和孩子的属相,看看会不会撞克。” 宫中阿哥格格都是这样,挑奶妈也不是随便挑的,尽管胤禔觉得很扯淡,但入乡随俗。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惠妃白了儿子一眼:“可现在你挑奶口,多数怕是要从镶蓝旗下挑了。过年那会,简王福晋在宁寿宫那一出,你媳妇告诉你了?” “说了,您怕简王家使坏?”胤禔笑着问惠妃:“额娘,您信他敢!” 惠妃叹口气:“敢不敢另说,有些事情额娘其实也不信,可你不小心周全,万一孩子有个什么差错,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这话说到了胤禔心里,他最后点头道:“都听额娘的。” 在宫中,只要头所看的严,就算有人想使坏,也就是“任他奸似鬼,喝我洗脚水”。而出宫开府之后,完全可以从康熙拨给他的包衣佐领里选人。 清宫在包衣旗下选奶娘,奶娘除了该有的份例银子之外,作为补偿,她们家中该吃奶的孩子还有一份“奶娘补贴”,大概一年在五两银子上下。 这份价钱不低了,所以一旦有苛待小主子的事情爆出来,奶娘全家都要跟着倒霉,钱可不是白拿的。胤禔听惠妃把这里头的道道讲给他,然后回到头所又告诉了道琴。 胤禔在最初狂喜之后,全身心都投入在了翻找医书,抓来太医和嬷嬷太监,琢磨怎么给福晋吃的健康又合宜,怎么保养身体才能平安生产。 他甚至去找了西洋人,抓着洪若翰和张诚,问他们现在法兰西有没有什么产科著作。 “郡王,专门的讲述妇产科的著作,似乎并没有。”张诚绞尽脑汁,最后眼睛一亮:“但是有一本书中提到了一些妇产科种种问题的处理方案。” “那是什么书?” 洪若翰正在翻找他们携带来的书籍,他的声音从书箱里传出来:“郡王,那本书是医学手册!” 来自于阿拉伯半岛的西班牙人扎哈拉维,他所写的《医学手册》,这本书在成书之后的数个世纪,被翻译成了拉丁语,被欧洲的科学和医学家们不停的参考引用。 除了讲述一些手术的做法,其中一部分就详细讲述了关于“如何处理生育过程中的种种异常”,甚至还有剖腹产的内容。 胤禔并不懂拉丁语,但他会看图,而且张诚在旁边指导他。 “这本书的这部分,能借我抄写吗?” 传教士并无异议:“当然,郡王尽管拿去抄写,如果您想,您可以命人抄写整本书。” “多谢!” 年轻郡王的活动引起了康熙的主意,据说他的长子最近沉迷学问,这可是奇闻,康熙在百忙之中好奇起来,“胤禔沉迷学问”大约是堪比“皇城根塌了”的大新闻。 康熙这天让太子读奏折,教导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忽然提起了这件事。不成想胤礽解答了他的疑惑,皇太子带着点想笑,又有些喟叹的语气告诉康熙:“汗阿玛,大哥最近在研究产科学。” “……?”虽然康熙也对各种学问很感兴趣,当中也包括医学,但是因为妻子怀孕就去搞产科……皇帝张着嘴,好一会才道:“他……还真是出人意表。” 太子却觉得这真是个顶靠谱的人,诸皇子听说长嫂怀孕,见到胤禔的时候都要道喜。太子还表示:“等孩子出世,我这个叔叔要送一份大礼物!” 口气仿佛想告诉未来的侄儿:“二叔给你承包个鱼塘!”当然这是胤禔自己脑补的。 可是没过几天,太子就发现胤禔频频出宫,就算看自己的府邸也不用每天都出去罢。格尔芬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仿佛直郡王是出宫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胤礽没表态,过了几天遇见胤禔,就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然后就看大阿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纸:“我让几个哈哈珠子帮我抄书,打算去武英殿那边,让他们帮忙给装订上。” “……产科!”胤礽惊讶的看着胤禔,动动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叹口气,指着原书上的插图道:“这些你打算怎么办?看样子,这些图画很重要,如果不能原样仿制,光靠文字不行吧?” “以后再说,我先让人抄下来,让头所的嬷嬷太监都学学。”胤禔两手一摊:“这里头还有急救,你知道急救吧,就是……” “我知道。”胤礽一脸无奈:“顾名思义也知道了,而且你写了。”加粗加黑的大字,看来这部分很重要,里头还有产妇呼吸术什么的。 这么上心,若是还能出什么问题,那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 不过,那个格尔芬……什么人这是! 太子很不高兴,他敏锐的发现,长泰舅舅忙着统领火器营,他填补了佟国纲留下的空缺;而索额图虽然闭嘴了,但格尔芬兄弟两个似乎很喜欢盯着胤禔,这是想要挑拨么? 合着我还得警惕莫须有,太子站在毓庆宫门口一声长叹,我过得这是什么日子! 四月的时候,胎儿已经稳定下来,大阿哥的准爸爸综合症也好了不少。他也终于从福晋身边抽开功夫了,不得不抽身,因为朝廷上又出事了。 而且,这事很难说和明珠有没有关系,胤禔这次不想去找他舅舅,想自己看一看。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被革职的县丞谭明,状告吏部主事朱敦厚,说他在山东潍县县令任上,贪了四万余两。 谭明自己也是因为行为不谨被革职,被处分之前,他曾经求过朱敦厚,请他帮忙斡旋。可是朱敦厚拿钱不办事,谭明一怒之下,干脆打翻了船。 这个小小的前县丞告了朱敦厚,康熙就要问了“难道当初山东上下无人知晓朱敦厚贪赃?”必是有人包庇,那么包庇的人又是谁呢? 巡抚和布政使绝对脱不开关系。皇帝要查,就派人去山东从原始资料查起,最后发现是钱珏徇私舞弊,让山东布政使卫既齐销毁了关于朱敦厚的案件资料。 可钱珏凭什么帮一个知县收拾烂摊子,还将布政使拖下水,帮忙干脏活…… 因为朱敦厚,乃是原任刑部尚书徐乾学的门生。徐乾学之子,那个被黜落举人的徐树敏还拿过他不少银子。 事情到目前为止看上去还很正常,但胤禔听南书房的朱彝尊先生告诉他:“傅拉塔和佛伦上书了。”朱彝尊担心明珠和徐乾学的过结旧事被翻腾出来,让容若跟着吃挂落,所以借机告诉了胤禔。 这把火烧到徐乾学的时候,胤禔就有所预感,因为这事蔓延的太快了。事发不到半个月,朱敦厚被绞死,徐乾学虽然已经回了家,但身上所有致休官员该有的荣誉都没了,钱珏被革职,卫既齐连降三级。 然后傅拉塔和佛伦的奏折就递了上来,这会是明珠舅舅的最后一击,誓要让徐乾学一系彻底倒霉吗?因为这两封奏折送上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完美了。 正月的时候,策妄阿拉布坦派使者入京,说噶尔丹打了败仗不说,逃回准噶尔汗国的路上还遇上了瘟疫,死伤惨重。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噶尔丹自己的“认罪书”,当时胤禔就在康熙跟前,这认罪书写的非常恳切。 但康熙显然不吃这一套,他说“噶尔丹狡诈不可信,宜命人整军备战,以防此贼再度兴风作浪。” 而案发的时候是三月末四月初,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康熙一边处置内务,一边下令诸皇子随驾,前往蒙古多伦诺尔,并召漠北诸部在此见面,召开会盟。 傅拉塔和佛伦的奏折,是皇帝在路上收到的,一个说徐乾学、徐元文兄弟“招摇纳贿,争利害民”共十五款大罪;而佛伦上奏说郭琇和徐家过从甚密,且他父亲曾经是前朝御史的家奴。 不巧的是,这趟北行,皇长子和副都统成容若都随驾,而康熙思索良久,分别召见了这俩人。 “臣的阿玛……”容若态度很明确:“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实在不敢打包票。” 对明珠这么没信心啊,康熙失笑,没再多问,转而问起了容若和阿拉木的儿女亲事,到底说好了没有? “还没个结果呢。”容若表示:“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侍郎当然要更谨慎些。” 康熙微微叹息:“谁说不是呢。” 大阿哥的说法和容若差不多,胤禔非常理直气壮的表示:“说不定是他在背后指使傅拉塔和佛伦呢?您真信他的话呀!儿子那个舅舅,多记仇的人,他恨不得生吃徐乾学。” 反正一定没事,就可着劲往明珠身上泼脏水,被迫离开亲爱的福晋,随驾北巡的郡王爷如此想到。 这是两个和明珠有关的人的说法,他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觉得就是明珠干的。包括无关的第三方大臣佟国维也这么觉得,明珠起码有嫌疑。 可他们越是这么说,康熙反而觉得,这事背后恐怕和明珠真的没啥关系。因为,哪怕明珠只是略有动作,马上就会被人盯上,经过上次康熙生病,让他辞官那件事之后,明珠一直安安分分。 这么多年了,康熙自认对明珠还有点了解,要知道他五岁回宫的时候,明珠还给他当过侍读呢。一晃这么多年,这个明珠最懂得趋利避害,若是说他会存心和康熙作对,皇帝觉得不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徐家的确有问题,被傅拉塔和佛伦给抓到了小辫子。皇帝紧皱的眉头松开,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多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才有了上面所说的,徐乾学和涉案人等被处分,而徐元文被吓得请病假在家,七月份的时候,竟然“惊惧呕血,一命呜呼。”这就是后话了。 “大哥!” 这次随驾的只有胤禔和胤祉哥俩,三阿哥赶着来找哥哥,是有个问题想问。他问道:“听说汗阿玛要给我二姐挑额驸了,大哥听说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89 章 三格格和季兰就差两岁, 要说为她选婿, 倒也是时候了。 胤禔这才回忆起来,就在前些日子康熙让他随驾的消息下达那天, 他和福晋放赖,躺在炕上述说衷情:我一点都不想去。 道琴由得他耍赖,自打怀孕之后, 福晋的成长速度突飞猛进,反倒显着胤禔像个毛头小子。道琴就是在那个时候说,钟粹宫荣妃正在犯愁三格格的婚事, 不知道皇上会给指个什么样的额驸。 是蒙古外藩、还是如大额驸那种在京的, 还是京中旗下哪家子弟? 直郡王这才道:“我想起来了, 怪不得前两天汗阿玛还问我, 说乌兰布通的时候,巴林部统兵的乃是札萨克郡王的儿子乌尔衮,问我他怎么样?” “那他怎么样?”胤祉细眉细眼这回睁的老大, 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荣妃生了那么多孩子,最后就只有这一儿一女,情分也不比寻常。 “这个……”胤禔有点尴尬:“当时巴林部和我没在一块, 我压根没见着乌尔衮啊。”看三阿哥有些沮丧,胤禔赶紧道:“那个乌尔衮是巴林公主, 咱们姑奶奶的孙子, 论起来也是正经表亲。” 胤祉眼睛一亮, 就听他大哥说道:“等到了会盟地, 咱们见见他不就成了!” 三阿哥就佩服他大哥, 不管什么事儿到他手里都能理直气壮的达到目的,因为这次会盟除了漠北喀尔喀三部,科尔沁等蒙古旗地也会派人过来。如果汗阿玛真的看中这个乌尔衮给三姐,那么他们一定能在会盟地看见他! 快到多伦诺尔的时候,容若抽空和胤禔见了一面,表兄弟两个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一问一答。 “问你,你也说说不定是舅舅干的?” “嗯。你也说是阿玛?” 俩人相视一笑,以康熙的智商和疑心,以及他对明珠的了解,结合调查,一定能想明白这事不是明珠授意的。其实这么说主要是想帮佛伦和傅拉塔洗地,让这俩位别折进来。 只要事情只发生在徐家和明珠一系之间,哪怕明珠真的有关系,康熙都不会很在乎。 康熙很关心徐家兄弟吗? 十年前或许是,十年前或许康熙乐意保住徐氏兄弟,但现在,皇帝也懒得保他们了。 江南几个大姓大族从前朝折腾到现在,从上次的顺天府科举案和江南科场案开始,康熙就对他们更多了一份警惕。他们能在前朝抱团搞出乡党,有什么理由不会在本朝抱团? 这样的人家,用了也就用了,但是要小心谨慎的使用。如今就算明珠再背后搞他们,康熙也不打算追究,只要其中没有诬陷,那就完全不要紧。 就这样,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传回京中,将徐元文吓得朝夕不安,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这事就此结案,出巡队伍在即将抵达多伦诺尔的时候,巴林部和科尔沁也都来人了。巴林部来的自然是被康熙考察的乌尔衮,科尔沁来的却是个胤禔的老熟人:多尔济贝勒。 “他怎么也来了?”胤禔自语道,若是班第在就好了,可这家伙留在京里筹备婚事,回京之后季兰就真正出阁了。 自从那年,胤禔奉旨来蒙古之后,他和多尔济好有快八年没见过。这位贝勒比起过去,倒是规矩不少,看见自己的时候小跑过来行礼招呼:“直郡王。” “免了。”胤禔抬抬手,上下打量多尔济一番,笑问:“贝勒身边那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不,那是达尔罕亲王的侄子。”多尔济不欲多说,转而笑道:“郡王爷是来看乌尔衮台吉?” 胤禔看了他一眼,多尔济笑道:“郡王爷,之前乌兰布通打仗,博格达汗特别让巴林郡王的次子领兵出战。满蒙联姻多年,猜也猜到了。” “你认识乌尔衮吗?”胤禔一边问他,一边将派人去找胤祉,正好让胤祉带着人跟着多尔济去瞧瞧未来姐夫。 草原落日将这些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胤禔带着扈从在草原上溜达,最后躺在了大草地上。跟着胤禔出门的秦吉了小心道:“阿哥,这个多尔济贝勒,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当然,蒙古人也识时务。”眼看着康熙过来都要收拢漠北了,难道科尔沁还有别的想法?拉倒吧,别想了,就连端敏公主都生儿子了,还琢磨什么呀。 蒙古人、旗人—别管汉军旗、满军旗、蒙军旗,还是汉人、鄂伦春或是达斡尔,甭管什么人罢,大多数人要求的就是消停过日子。 蒙古贵族也不例外,康熙皇帝又不是要在内外蒙大草原搞什么“运动”,要打断蒙古贵族狗腿、敲碎他们的狗头。 说到底,大家就是保持原状,只是接受大皇帝的领导,接受整编,从无组织无纪律变成有组织有纪律。比如喀尔喀三部,之前你杀我、我算计你,现在大家都归于康熙皇帝的领导下,握手言和。 这个领导并不是纯粹的名义上,而是自此开始,漠北蒙古除准噶尔汗国之外,喀尔喀三部的继承、草场分配,出现矛盾的调停,都必须听皇帝的话。 尤其是之前彼此有血仇的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在康熙的干预下,处分土谢图,安抚札萨克。令双方张挂佛像,在众人的注视下盟誓“自今以往,当永远和协。” 多伦诺尔此刻成为内外蒙古最热闹的地方,喀尔喀三部,内蒙四十九旗的王公贵族以及格鲁派活佛哲布尊丹巴,以及从达赖喇嘛那里受具足戒的阿噶旺罗布桑却拉丹,都聚集在了多伦诺尔。 胤禔也被康熙委派统筹安排会盟当中的一切保卫事宜,而三阿哥胤祉也跟在他身边学习,但三阿哥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乌尔衮身上。 “班第在京中甚好,朕已经将他指给了大公主了,等朕回京大公主就要举行婚礼。”康熙同蒙古诸王公说笑,举着酒杯谈笑间,他对淑慧公主的儿子、现任札萨克多罗郡王提到了乌尔衮。 三阿哥的耳朵马上竖起来,听康熙说道:“鄂齐尔表弟,你家二小子可有亲事了吗?” “陛下,乌尔衮只是个莽小子,这匹烈马还没能套上笼头。”鄂齐尔郡王长的很像淑慧公主,而乌尔衮也遗传了祖母柔和的五官,倒也是个好小伙子。 康熙很高兴:“乌尔衮在乌兰布通很是英勇,嗯,朕的大阿哥对朕说,乌尔衮身先士卒,名声都传到了他那里。是吧,大阿哥?” “……汗阿玛说的是。”胤禔马上接着道:“听说乌尔衮表兄带着骑兵率先出击,英勇的身姿让人赞叹不已,便如草原上传唱歌谣中的勇士。” 鄂齐尔愉悦的举杯道:“大阿哥过誉了。我在巴林都听说,大阿哥在乌兰布通的战功,才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他转而向康熙说道:“还要恭喜博格达汗,有这样的英勇忠诚的儿子!” “好好!咱们共饮此杯!”康熙与鄂齐尔共饮,然后才道:“有道是男大当婚,胤禔也是成婚之后才稳重不少。朕膝下的三格格已经长大成人了,如今见到了乌尔衮这样的青年英才,朕想为她招婿。” 鄂齐尔这才拉着乌尔衮来到帐中跪下,其他饮酒的诸王公大臣也停下宴饮,注视着这个幸运的年轻人。康熙在上首肃容道:“朕之三格格,册封为荣宪公主,下嫁乌尔衮。鄂齐尔,公主是朕的爱女,公主府你可不能吝啬。” “臣下谢博格达汗!臣下必定竭尽全力!” 这就、这就把姐姐许给他了?胤祉目瞪口呆,他刚想张嘴就被胤禔给捂住了,大阿哥给他使眼色“什么都别说!” 然后直郡王就拖着胤祉出了帐篷,他告诉容若和侍从们:“皇上若是问起,就说三阿哥有点醉了,我带着他醒醒酒。” 好不容易将胤祉拖了出来,三阿哥震惊的问道:“这就定下了?” “定下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胤禔叹口气:“好歹这是姑祖母的孙子,也不是外人。总比在喀尔喀、或者厄鲁特找一个要好多了。” 倒也是,胤祉被大哥的话一说,想想巴林和京城的距离,漠北、漠西和京城的距离,这么说倒不是不对,可是大姐都能嫁到京城。他脑子一热:“可大格格都能留在京里,我姐姐……” 胤禔盯着他,胤祉闭上了嘴,他大哥和大姐一起长大,季兰格格同他们无冤无仇的,自己这么说是不太好。 可大阿哥并没有生气,他看着胤祉道:“大姐能留下,就因为她是五叔的女儿。” 这里头的亲疏远近,胤祉并不笨,他也明白,只是意难平罢了。兄弟俩站在帐篷外头,直到里头传话,说皇上叫直郡王和三阿哥。 帐篷里头的气氛非常热闹,很多人都在祝贺鄂齐尔、乌尔衮父子,而达尔罕亲王班第凑在康熙身边:“皇上,臣下与端敏公主的儿子也满月了,若是这孩子平安长大,求皇上到时也赏赐给他一门亲事。” “好好,这是自然的!”康熙大笑,与亲王碰杯之后却又后悔了,端敏公主那个人……康熙心道没关系,反正自己的公主不会嫁过去,到时候指个宗女就好了,比如简王家的就不错嘛。 这一晚让康熙打开了新思路,他的公主可以在草原寻个好女婿,而那些需要笼络但是不太知根知底或者不太好的,宗女也可以嘛。 另一个被打开新思路的人就是胤禔,过去他没有孩子,关于找女婿也只是想想,可如今不一样了。 福晋怀孕,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个女儿,胤禔晚上躺在帐篷里琢磨,在联姻、婚约作为契约模式的现在,怎么让女儿留在京城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90 章 胤禔的女儿, 如果这一胎真的是女儿的话, 那么作为亲王—胤禔觉得等自己女儿出嫁的时候,如果康熙还在世,他怎么也能混个亲王爵。 那么,作为亲王的女儿,这孩子会有一个郡主的爵位。 虽然入关之后,嫡庶之分随着汉化而不那么极端,但清代女性宗室的嫡庶之分贯穿始终。 其中最典型的体现就是封爵:从固伦公主与和硕公主的差别,到宗室女性五等封爵,俸禄礼仪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有时候胤禔都觉得哭笑不得, 男人要是分的清楚些还能多省些米粮,女人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好了继续想正经事, 胤禔躺在帐篷里想到, 他姑娘等出嫁的时候大约能有个郡主爵位。等等这不重要, 胤禔揉揉脸, 重要的是嫁到哪去。 如果不想让女儿嫁到草原上, 胤禔有三个办法:上策是那会他当了皇帝, 不会现在看来未来二十年恐怕没希望, 胤禔为了孩子着想也不能去作死,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乐子就大了; 下策是让孩子装病, 一直装, 但……讲道理, 在这个医疗环境里, 胤禔舍不得。 就像康熙对他们耳提面命,你们是皇子,好好自珍重,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什么病啊、亡啊这种字眼的后头,不吉利。胤禔怎么忍心,在这种低级医疗环境里咒自己的女儿,这绝对不行。 中策的话,就是提前找好人选,想来康熙也不会非得把他女儿扔到厄鲁特去吧?胤禔一拍大腿,想好了,首选就是蒙古在京的,这样在康熙那里也比较好过关;旗下的自然也行,但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未必是好亲事。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女儿嫁到了科尔沁,那就得大手笔给她预备陪嫁,尤其是大夫,特别是大夫! 不过,什么都比不上有个健康的好体格,胤禔伴随着“如何帮助女儿锻炼身体”而睡着了。 大草原上玩乐就那么多,胤禔还没忘了当年自己来草原,回京的时候还被送了一串女奴。他提醒胤祉:“可别着了道啊。” 不成想正在慕少艾年纪的胤祉好奇的问道:“大哥,这地方的女人和敬事房送过啦的,是不是别有意趣?” 这闪亮的眼睛,似乎非常感兴趣,胤禔自我反省是不是这才是正常的皇子会有的反应,而他自己有点过于清教徒了? 不过胤禔还是提醒他:“这毕竟是草原上,你要是真那么感兴趣,就把人带回京城再说。” “哦。”胤祉点点头,大阿哥的提议让他非常动心。毕竟,在草原上,皇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叫他们兄弟俩过去,和蒙古王公一起骑马射猎,万一因为女人……除了丑,那可太不值得了。 人在蒙古、浪在草原,也不怪胤祉动了点好奇心,实在是草原上可玩的东西不多,尤其这也不是王帐,而是会盟地。大家在康熙跟前还是尽量装正经,赛个马、摔个跤、打个猎什么的。 “郡王!三阿哥!”乌尔衮站在敖包前面:“一起骑马,二位去吗?” 巴林和科尔沁的王公聚在一起,邀请两位皇子一起打猎,胤禔有些没兴趣,他更想找个地方安生待一会,和表哥聊聊天。大太阳下头,跑什么马。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老三你去吗?”胤禔看着胤祉,三阿哥盯着乌尔衮点点头,他要近距离关注一下这个蒙古王子。 “直郡王何必如此,听说您一箭射落噶尔丹大纛,难道看不上我们吗?” “你说什么呢!”胤祉不高兴了,阴阳怪气给谁听呢! 说话的人是个蒙古人,年纪不大,看服色起码是个台吉。胤禔打量他一眼,没搭理他,转而对乌尔衮笑道:“我是真有事。而且,论起打猎的准头,我三弟才是这个。” 胤禔竖起大拇指:“三阿哥才是神射手,一会你们要是用火器,试试就知道了。” 方才说话的人很不忿,扯着脖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和胤禔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堵住了嘴拖走了。 乌尔衮看着胤祉,三阿哥白净瘦削,居然是神射手?胤禔拍拍胤祉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为了三格格,给他个下马威!” 胤祉和乌尔衮他们走了,胤禔看着他们走远,才溜达到了容若那边。容若这个副都统正在和科尔沁旗地的王公,还有几个佐领扯皮,胤禔进了帐篷,他们都不说话了。 “哟,怎么都不说话了?” 几个王公讪笑着告辞了,而旁边的一个蒙古佐领颠颠的迎上来,噗通就跪下:“奴才阿林,给郡王爷请安!” “你是?” 容若在旁道:“蒙古镶蓝旗佐领,阿林姓阿鲁特,正归你管。” 阿林也笑道:“郡王爷是咱们镶蓝旗坐纛旗主,奴才正经的主子,虽然您没正式开府,但奴才还是要侍奉的。旗下听说福晋有孕,也都给福晋主子祈福呢!” 这话说的很好听,胤禔也挺高兴:“起来罢。”说着他坐在容若旁边,成容若就对他道:“多尔济带来那个孩子,你见着没有?” “见着了,我觉得那孩子还挺眼熟的。” 容若一笑:“当然眼熟,那孩子的生父是……”他笑着看向阿林。 阿林赶紧接茬:“主子有所不知,那个孩子的生父是达尔罕亲王。” “谁?班第亲王!”胤禔惊讶了:“他在端敏公主眼皮子底下生了个儿子?” “可不是嘛,公主和达尔罕亲王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女。”阿林挤着眼睛做戏谑状:“之前班第王爷背着公主没少使劲儿,这个孩子据说是那些儿子里身份最高的一个,生母似乎是旗地某个官员的女儿” “原来如此。”胤禔明白了:“若是端敏公主迟迟无子,达尔罕亲王大可以将这个孩子推到前头来,纳个侧妃也无妨。可偏偏今年端敏生了个儿子,旁的生母微贱者尤可,这个孩子算得上身家清白,他怕公主……”容不下。 “方才那些王公就是来我这说这件事,闲聊嘛。”容若是个好说话的人,又在康熙跟前很过得去,蒙古亲贵找人聊天也是看人的。容若告诉胤禔,就现在这会,达尔罕亲王正在康熙帐篷里呢。 就像容若说的,亲王的确在康熙皇帝的帐篷里,他厚着脸皮,求康熙给他这个庶子一条活路。 “那孩子的母亲是旗地官员家的女儿,我是纳了她,原打算若是公主与我没那个福气,好歹这孩子的母亲也是旗人。”班第很不好意思:“可如今有了罗卜藏衮布,公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这孩子……” 康熙叹口气,客观来说这事不算达尔罕逾越理亏,就是实在不巧。 不过端敏那个人,皇帝皱眉,的确很让人一言难尽,虽然公主能牵扯蒙古旗地很好,但她的权力太大,压的达尔罕亲王抬不起头,就非常不好了。 “喀尔喀诸部,明年会有人上京,以后留在京中读书、任职。”康熙看着班第:“你这个儿子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不妨让他也进京,到时候朕将他和诸蒙古子弟一起教养。” “多谢皇帝陛下!” 达尔罕亲王离开御帐,就看见远处三阿哥胤祉和准额驸乌尔衮下马往这边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蒙古青年,看上去年轻人们满载而归。 这场比试,猎到猎物最多的是胤祉,他显露了文质彬彬之外的另一面。而第二名不是乌尔衮,是喀尔喀台吉策棱。 策棱与胤禔同龄,这次和他额吉来到多伦诺尔,是为了在明年入京。会盟不是白会的,厄鲁特和喀尔喀蒙古这次都会派出年轻子弟来到京城,为皇帝效力。 康熙走出大帐,看着儿子和女婿的猎物,又赞赏的看着策棱的猎物,忽然问道:“大阿哥呢?” 胤祉刚要回话,就闭上了嘴,他大哥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这里。胤禔笑道:“回汗阿玛,儿子碰见了多尔济贝勒,和他聊了几句。” 他笑的暧昧神秘,胤祉好奇的看过来:什么事儿啊? 一会告诉你。胤禔对康熙道:“多尔济听科尔沁王公们说的,端敏公主生的小阿哥哭声响亮,还说端敏公主说了,将来她的阿哥也能娶个公主回来才配得上。” 总之这帮王公趁着端敏公主不在,班第亲王顾不上,可着劲儿的黑端敏。胤禔听容若复述听的只想笑,回来当笑话说给康熙听,皇帝脸上严肃,嘴角却抽抽着。 旁边的胤祉已经笑出声了,他们都不傻,都能猜到是有人故意传出这个话。 康熙瞪了胤祉一眼,又对胤禔道:“朕还有个差事要派给你。” 不会让我去探望端敏公主吧,胤禔听康熙说道:“下月回京,大格格下嫁班第之后,要随额驸回科尔沁一趟,你替朕送一送。” “是,儿子知道。” “还有,”康熙让胤祉他们走了,将胤禔抓进御帐,道:“你担心你媳妇生产,这倒无妨。不过你也不是大夫,这事应该交给太医多操心,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正经事。” “你忘了吗?”康熙深吸口气:“你抓住的噶尔丹的儿子和大臣,你把他们抛诸脑外了?” “……”胤禔才不想说,明明是您一手安排的审讯看管他们,审讯记录只告诉了太子,现在又来教训我。 我好冤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 91 章 那两个人的事情, 只有康熙和太子知道,康熙先看审讯报告, 然后会给太子一份。至于胤禔,因为他在兵部混过, 秦吉了那小子搞情报真是一把好手。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皇上的大阿哥来问一声, 人家抓到的人……难道底下人非得死按着不放么。 胤禔保持沉默, 他看出来了, 康熙就是想在他这刷一波严父的存在感。等康熙刷爽了,开心了,他就道:“丹巴哈什哈嘴巴很紧, 但内务府也不是白吃饭的。至于三鲁普, 回去之后, 你去看看他。” “……我去看他?”胤禔惊讶了, 这是什么操作。 康熙也是没法子,噶尔丹这个小儿子实岁十三,正在满脑子浪漫主义的时候。在被抓的惶恐之后, 清方对他以礼相待,客客气气,他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他一心想见见那个将自己抓到的人, “打败我的人才配审问我”, 否则拒不合作。 这样身份的人, 哪怕做了战俘也要给予充分的尊重, 所以拖拖拉拉大半年, 康熙最后决定祭出杀手锏“胤禔你去瞧瞧他罢。” “是,汗阿玛,还有件事。”胤禔将之前有个蒙古青年出言不逊的事情告诉康熙,并且道:“而且觉得那个人似乎对我们很有敌意。” “你觉得他是什么人?”皇帝考教自己的儿子。 胤禔毫不犹豫:“许是喀尔喀三部中亲噶尔丹一派,又或者是过去察哈尔蒙古的后裔,我瞧他脸生。当时他身边只有那个策棱将他拖了下去,这么看的话,应该还是喀尔喀蒙古。” 康熙颔首,毫不吝啬的夸他:“你想的很对。”他起身,胤禔跟在他身后,父子俩出了御帐。 草原上的傍晚雄浑壮阔,炊烟袅袅升起,又为营地添了几分热闹的烟火气。康熙道:“虽然这次会盟很成功,但不代表这里人们的心是向着我们的。” “草原上有喇嘛,还有藏边活佛的影响,铁木真的阴影永远笼罩在这里。”皇帝笑着问胤禔:“你知道铁木真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哪里吗?” 胤禔想了一下,皇帝这么问,显然不是“他的蒙古帝国辐射四方”这种烂大街的答案。胤禔用做阅读题的思路想了一下,结合这些年了解的情况和教育,然后才道:“儿子觉得,是统一蒙古。” “为什么这么说?”康熙饶有兴致的问道。 “因为现在蒙古帝国不在了,元朝也没了,金帐汗国等等都没有了,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依旧叫蒙古人。” 胤禔指着一望无垠的草原:“过去草原上匈奴人说了算,那么小部落就都叫匈奴。等匈奴烟消云散,突厥人说了算,就改叫突厥。可现在那些过往辉煌都不在了,这片草原上的人还是蒙古。铁木真给了他的部族和子孙无可比拟的战果和荣耀,就像汗阿玛说的,他家族的阴影族依然笼罩在这片大草原上。” “所以不管那个人是谁,汗阿玛是想告诉我,追究无意义,也没有必要。”胤禔继续道:“因为像他那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抓是抓不过来的,只会让人人自危。” 康熙欣慰的笑了:“与噶尔丹的战事尚未结束,朝廷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信号,朝廷要的是和平,而非将蒙古草原搅的天翻地覆……要徐徐图之。” “是。” 皇帝在同容若说话的时候,提到了胤禔的领悟和想法,康熙非常愉悦的表示:“那孩子让朕放心。” 容若笑道:“是皇上多年来教导有方。” 他们俩躲在帐篷里是在聊曹寅和文人,康熙到现在还是希望容若能够成为旗下文人的核心,他来做这件事,起码要比安王府,或是宗室里那一溜人强多了。 但容若似乎在那场生死变故之后没了在仕途,甚至上争先的心气,他笑道:“文章憎命达,皇上也知道,臣这个心气,恐怕不太适合了。” 这是很正式的表态,容若作为副都统,康熙想到他将正黄旗火器营整顿的成果。罢了,这样也好,康熙想到了太子,既然他想保全胤禔,那么容若作为明珠之后,纳兰家领头的人,现在又直接管着火器营庶务,和那些江南文人保持距离也不是坏事。 如今太子的舅舅长泰是正黄旗都统,在□□营训练上也很下功夫,康熙又打算在下次打仗的时候着力培养新将领,这么一看下次打仗倒是可以让容若专门负责后勤事务,或者在自己身边参谋。 “子清数月来接连进京,是和朕说起了那个朱三太子。”康熙在帐内转圈,“过去你也常和复社子弟来往,顾贞观还在你家中做西席……如果真的抓到了朱三,他们会怎么想?” “皇上是想说,他们会不会求情,会不会有反弹?”容若想了一下,然后道:“应该不会。如今那些人,哪怕像傅山这种死硬派也沉寂多年了,就算朱三被抓到,恐怕他们也就在心里想想。” 当年能把崇祯自己扔在紫禁城里,现在面对一个前朝皇子,难道还能搏命相救? 自欺欺人。 而傅山傅青主当年主持义军抗清,后来被康熙赐予内阁中书的职务,虽然他面对这种称呼照例还是不搭理,可他显然也打算安安静静的终老于山西。 三藩之前的朝廷或许还是个草台班子,充斥着投降主义分子和滚回关外的保守派,但三藩之后,哪怕康熙也有疑虑,但整体来说,朝廷已经变成了一个正经的朝廷,并且康熙延续了顺治皇帝的诸多政策,在打击江南庄园主上很有进展。 大体在一切向好发展的情况下,容若不觉得那些“家族依然辉煌”的士人会站出来,因为一个前朝皇子给康熙施加压力。他们才不会将强项用在这个地方。 康熙沉吟半晌,道:“子清建议朕暗中搜捕朱三,但朕想……朕想布告全国,寻觅崇祯之子,为洪武皇帝祭祀守陵。” “……此事该皇上乾纲独断,人臣不能妄言。”容若不想表态,他觉得皇帝这话并非真心。或者说,哪怕朱三是自己站出来表明身份,恐怕他也没有机会可以为洪武皇帝守陵。 这种敏感的身份,加上有人几次用他的名号造反,此人必死无疑。而皇帝这种话,就最好不要接茬,容若心道,反正他自己已经决定了。 七月,康熙率领大队人马返回京城,他的目的基本达成。而随行的众人里,三阿哥大概是心情最复杂的一个,在草原上展露自己的枪法、射术,得到汗阿玛的赞赏固然很好。 可出来一趟,姐姐就被许出去了,胤祉骑在马上,想到小时候从宫外回来,在钟粹宫第一次看见姐姐,他忽然想哭。 他这个要哭不哭的表情,一直维持到回宫,胤禔拉了他一下:“一会汗阿玛要召见太子和几个弟弟,快揉揉脸。”揉揉脸换个表情。 “谢谢大哥。”胤祉换了个表情,深呼吸,才跟在胤禔身后站在了队列里。 皇帝召来太子和几个小阿哥,却将胤禔打发走了“赶紧去畅春园,见见车凌,好好和他聊聊。” 胤禔接了命令,离京俩月,还不能先回头所见他亲爱的媳妇,就被康熙指使人带到了畅春园西北边的某处院落。小王子车凌就住在这里,除了不能随意乱走,他的一应供给还是按照蒙古台吉来的。 车凌是典型蒙古人长相,个头不高,矮墩墩的挺壮实,听侍卫报名的时候,就开始盯着胤禔看。 “你就是那个打赢我父汗的阿哥?” 胤禔也看着他,好一会才回答:“对,就是我。不过不算打赢,只能算给你父亲一记窝心脚,我运气好。” “那当然,如果不是你运气好,我父汗怎么会输给你!”车凌非常骄傲:“你的父亲,并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胤禔身后的侍卫都一脸怒色,大阿哥却很温和的笑道:“不,这场战争如果打下去,令尊必输无疑。怎么,你不相信?” 中二期小孩子怎么能容忍敌人对自己父亲的蔑视,车凌表达了愤怒,他用一长串多种修辞的蒙语表达了噶尔丹大汗是多么了不起,而康熙皇帝完全是因为策妄那个背信弃义的“汗国奸细”才赢得胜利。 胤禔等他发泄结束,才道:“我有证据能够证明,如果继续打仗,令尊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小王子如果不着急,改日我可以将证据带来给你瞧瞧。” “火器么?”车凌不屑道:“我们也有!” 胤禔笑笑,这场谈话很快结束了,如胤禔所想,这孩子知道的不少。而得到了康熙的允许,胤禔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张简略缩小版的地图和地球仪。 世界很大,少年快来看看,准噶尔汗国那个地方没前途,所以你父亲才做梦都想南下东进。但你看看这个体量,瞧瞧这个面积,难道你觉得有希望? 这些东西被胤禔留在了车凌这里,胤禔一时半会顾不上他,他赶着抽空关心福晋不说,紧接着有几场婚礼参加。 先是早就定好的,季兰和班第的婚礼,然后是这年选秀指婚之后胤祉、胤禛,富尔祜伦的婚礼。胤祉的妻子是勇毅公彭春的女儿董鄂氏,胤禛是乌拉那拉氏,而富尔祜伦的婚事让康熙掉了不少头发。 皇子们在宫中娶亲,可富尔祜伦的媳妇娶进来就得面对王府交际等等事情,庶务倒是可以交给长史和内务府,管家嬷嬷们裁度着办,再不济还有个老福晋,可新媳妇也得顶事。 首先不能比富尔祜伦还小,最好比他大个两三岁,而且出身不能太低。纯王在镶白旗,虽然里头没啥刺头,但他这个情况,媳妇不好出身太寻常。 这就难挑了,可康熙还是硬生生挑出了一个好姑娘:是萨布素之子常德的女儿,富察氏。父亲常德为人谨慎,在军中风评颇好。而祖父萨布素这些年在黑龙江将军任上战功赫赫,威名远播。 尤为重要的是,这桩指婚也是皇帝表示关内关外并无差别,而且这姑娘大方爽朗,会读书也能拉弓,而且看着就很健壮,一看就能帮富尔祜伦撑起王府。 皇帝满意的指婚了。 可当事人富尔祜伦就很担心,他悄悄的对胤禔吐槽:“汗阿玛给我指了萨布素将军的孙女,可我听说那姑娘身高七尺,能拉开十力弓,还能……” “倒拔垂杨柳?”胤禔下意识接了一句。 富尔祜伦愤怒的看着他,还是不是兄弟了,弟弟都这样了,你当哥哥的居然还扯闲篇! “是哥不好,是我不好。”胤禔赶紧赔不是,拉着小亲王道:“你别听他们扯淡,我虽然没见过你未来岳父,可我见过萨布素将军,那也是相貌堂堂的汉子。” 说来也是蛮有缘分的,胤禔去过黑龙江,见过的萨布素和巴海,与容若有袍泽之谊不说,萨布素成了亲家,而巴海干脆就是镶蓝旗蒙古都统。 富尔祜伦半信半疑,胤禔继续道:“你想啊,汗阿玛给指婚,怎么会给你指个丑八怪。最多人家姑娘出身将门,是吧,比旁的姑娘更……健康。绝对不会丑,你放心。我说,难道你怕她揍你?” “吹牛!”富尔祜伦马上跳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表示:“我的骑射也不是白练的,就算她大我两岁,我也是男人!谁怕谁啊。” 胤禔看着他斗志昂扬,开始担心起来,这傻小子不会新婚之夜和新媳妇拉开架势开练罢? 这个“可怕”的猜想被胤禔当成笑话讲给道琴听,如今道琴已经有五个多月了,略微有些显怀。胤禔每次看着她的肚子,都觉得生命真是太神奇了,母亲真是太伟大了! 自打他从蒙古回来,除了那个车凌王子和参加婚礼的礼物,胤禔就沉迷于给媳妇吹彩虹屁。 “媳妇你越来越美了”“媳妇你绝对是最美的额娘”“媳妇来抱一个” 明明觉得自己状态比起没怀孕的时候略有不佳,但道琴觉得在胤禔嘴里,自己简直是八旗第一美女,怀孕了也是孕妇里最美的那个。 福晋至今还能保持冷静,是因为她知道,她家郡王、她的阿哥就没见过几个孕妇…… “给大姐姐和几个弟弟的礼物,你都看好了?”道琴换了个姿势,她的陪嫁丫鬟沁林、沁芳赶紧过来,和嬷嬷们一起帮她调整一下后背的垫子。 胤禔看她无事,才道:“都准备好了,你放心,这事你也甭操心。镶蓝旗下,咱们的佐领里,有不少人排着队等着孝敬我这个旗主呢。” 这是真话,道琴也听过、见过她阿玛做吏部尚书的时候,她家是怎么门庭若市的。估摸着这会,旗下佐领牛录一定在着急,怎么大阿哥还没开府呢! 反正要么捧简王,要么捧直郡王,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铁帽子又不是佐领家的,如果图前程,谁比皇上的大阿哥更值得巴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