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生》 《南与生》正文 风雪故人来 “先生,讨碗水喝。” 脆脆的声音透过风雪,钻到店家耳朵里。裹着破棉袄,满手油渍的店家错愕地抬起来,细细地看着门外站着的脆生生的年轻人。 “先生,能否,讨碗水喝?” “先生?哈哈,你这楞子从哪里看出这傻子店家像个先生!那你看看爷爷我是不是江南名妓弄玖!” 门口的酒桌上,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撩着胡子,猛得抬手,一碗酒。 这镇地处偏远,已经多年不见风雪,也多年未受教化。仿佛这一声先生,比着风雪更是不寻常。 “来爷爷这里,叫声先生!别说一碗水,就算是一坛酒,先生我,也给你!” 哄堂大笑。 “您马爷也称先生,那这上吉镇,明年该出榜上花咯!”丝丝声缓缓扣,娇娇喘细细闻。印红花着长裙,盘秀发修眉眼。 那马爷受了瘪却也不出声,只是闷头喝酒。 年轻人往出声相助的地方作揖,又正身候着店家。 上吉已经二十年未雪,更何况这已经到了早春二月,墙角不见旧梅,街头已抽新柳。雪落地不积,终究润湿了地,倘若是个白天贪睡的孩子,到傍晚嬉闹,大概以为只是下了场雨。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 店家点了点头,转身往里屋走取水。 再见那店家的时候,喝酒的马爷倒是一愣,出言相助的女人也不禁咦了一声。 “先生,您还是老样子。”年轻人却是笑了。马爷的脸绿了一阵,红了一阵,听这话人家早是就相识。 早褪去了油污满身的破袄,换了一身锦缎长袍。白面玉手,斯斯文文,持一把扇,任谁见了也要叫一声,先生。 “你也这般大了。” 年轻人笑得已经合不住嘴。 “先生却还是不变模样,我可比不上先生。” “你若再打趣,我可不随你去了。” “先生可别说些生分话,父亲特地叫我来请您。” “杨大人?” “是,到最后了,请您回去。”少年收起笑容,先作揖,然后双手端起茶,举过头顶,跪了下去。 旁边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莫名的统一不出声,呆呆得望着。 先生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来了。 上吉少雪,但终究下了雪。贪睡的孩童以为下了场雨,不常理事的以为先生是镇过客。不过不管如何,风雪与故人,不期而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春寒 滴滴答答的红喇叭,从江南吹到塞北。 青砖红瓦黄袍,来生不在帝王家。 长公主与北方和亲了?! 谁的决定! “大人,新君前些日子下的旨。” “为何我一点不知!” “大人,您,您。”那下人确是哆嗦再也开不了口。 “先生到何处了?”杨延凭栏远眺。初春乍暖,糊涂新柳已抽芽,荒唐绿叶衬花发。 “刚出上吉。” 杨延沉默不语。 “南方可有来信?” “七院有一封信。” 春鸟啼鸣,也在意料之中。 “成院?” “空院。” 杨延急急得吐了一口浊气,官道上回响的迎新的喇叭声尖锐刺耳。门外的一颗树上,过了秋冬后满是未落的枯黄死叶中丝丝点缀着新叶,久立枝头的鸟儿扑棱起飞,造作了枯叶的孽,落了一身灰。 满园春色难关,深宫号令难断。 “走吧,该来人了。”杨延苦涩道。 “传代宗旨,杨延私截和亲使臣,意欲阻挠安国公主出嫁,损国之根本,念辅佐太上皇帝有功,故革尚书职,任户部侍郎,且今生不得出京都。” “臣杨延接旨。” 行山路无伴,为呼声久传。 “大人,您就认了吧!”那下人拜倒在地,声泪俱下。 这何时是个头! 旧君英宗北狩不得归,新君登基讨好北方妖人,令长公主出嫁和亲。我杨延自出聚书院以来,辅佐陛下勤勤恳恳,现在陛下幽囚于北,我却受缚君子脚下,无能啊! “大人,您且宽心,您尽力了!” 南方成院,住院,坏院,空院,聚宝院,聚器院,聚书院,天下士人,农人,商人,武人,都糊涂吗! “大人!新君待您不薄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久伴人心不可知。 杨延望着那匐倒人,瑟瑟发抖,连你也? “大人,对不住啊,老奴无能为力。” “再传代宗旨,杨延有辱太上皇帝,损陛下威名,侮安国公主贤良淑德之誉,念往日有功,革侍郎职,罢黜为民,永不叙用!” 一个时辰两道旨,三番贬罚四下无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 春日深宫凉,乍暖还寒,新柳抽芽不发,鸟啼也是这般不懂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二章 料峭 “先生这般模样怎会想到做个寻常酒家?难道先生是聚器院所出?” “是也不是。” 无尽的官道上,两个人两匹马。春耕忙,难得偷闲,京城风雪欲来,却也消遣些时光。 先生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拎着壶酒。 “你父亲可曾叫你入那七院?” “叫是叫了,可我。先生别取笑我了。”那年轻人苦笑道。 “当年陛下不是请了七院的老家伙给你瞧瞧的嘛?那些老家伙也不行?”先生到有些惊讶,倘若连那些老家伙都瞧不好,那倒是麻烦。 “瞧是瞧了,可您也明白,生死之择,岂是几副汤药所能决定的。” “你到是看得开啊。” 万物生长,多少是熬不过春寒的。 “有幸参了云顶大师的禅,算是感悟了些净土的玄妙。” “我到觉得世人之七八,不如你。想着如何入七院,入了七院又要入成,住,坏,空四院。倘若运气与天赋兼具入了那四院,又想着得到总教的培育。” “先生当年便是这般?” 阳光映衬着先生的脸庞。 “当年,那些老家伙求着我。”宽阔的笑声是先生肆意所为,穿破云霄。 “先生的天赋也是出色。”年轻人作揖。 先生突然正色道,“我不如你。” 年轻人一愣,哈哈哈大笑,先生这般说笑但是折煞了我。 “这病祸,拖累的。” 莫要再讲这荒唐话。 “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先生喝了口酒,几滴未能入口,顺着嘴角落到长袍之上,晶莹剔透。 “读书,走路,思乡,无他法。” 一只信鸽扑棱落在年轻人肩头。 “先生,我们得快些了。父亲已经削为民了。” “怕是此去京都之后,今生难回啊!” 年轻人疑惑地看着先生,见先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也不多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三章 台与苔 “不知哪一位是杨延大人之子?” “在下杨浊。”年轻人有些诧异,却也循声下马。 “我家大人知扬州,差我在这作引。” “奉家父之命,日夜兼程不得停歇,还望你家大人见谅。” “旅途漫漫,两位先生都已疲乏,还请务必移步歇歇。烟花三月,既然路过扬州,哪有不留的道理。” 杨浊分不清眼前人的根底,还想要再拒绝,却被先生使了眼色。 “那就麻烦你家大人了。” 那接引之人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先生却是突然出声,“知府大人身边的高手果然不简单。”随即听闻一阵马蹄,往那城里疾驰而去。 浅草没马蹄,余音绕清池。 “先生可知这扬州知府是何人?” “倘若是你大哥来他就知道的,这扬州知府是杨大人当年的门生。不过,不可轻心。”先生一脸正色。 无论是居庙堂还是处江湖,都要明白当下并非寻常时候。 杨浊低着头,细细赶路。 “两位,这边随我来。” 轻轻远远的琵琶声断断续续,间或夹着传来谈笑声。 杨浊默默数着脚下的台阶,他回忆起几年之前去寻云顶大师的情景,过半而止。 杨浊站在山腰之间,古树参天,郁郁葱葱,云烟缭绕,佛光隐现。 “大师,天下人接说净土之宗,参透往生极乐。而天下学说,又以成住坏空论,不知极乐在哪一环?” 云顶大师的声音穿破云层而至。 “我无法救你。” “大师,还望指点迷津。” “汝之相貌已成,汝之学识已住,汝之静脉已坏,汝之眼界已空。” “台阶长扫无苔,青灯长燃无烟。” 身旁的先生突然惊奇到, “你这是什么身法,如此玄妙。” 一步,一个台阶。这是无修为的人。 一步,两个台阶。这是初成修为的人。 一步,三个台阶。这是大成修为的人。 一步,万个台阶。这是感悟天地的人。 而杨浊呢,迈开一步之宽,踏出万步之远,落在一阶之上。 而杨浊则沉浸其中良久,方才出声。 “云顶大师真是无量功德啊。” 杨浊看着先生,突然问道, “先生如今是何境界?” “空境。”先生有些诧异。 “先生,天下人都知道,成住坏空四院,对应修为的四个境界,成境,住境,坏境,空境。” “以及无人能及的大自由之境。” “世人遵循礼门,有成者强体,有入住者强魂,有使坏者知天命,有破空者感天理。” “我体弱命薄,只入了三院,知书,格物,学医。” “再后来行路,参了些净土宗卷。” “直至今日,我依旧不入成境。” “所以,这,只是走路。” “先生,我无法教你。因为你会,也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四章 金缠腰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也莫要再调皮了,让知府大人瞧见了,怕要闹笑话。”先生难得打趣。 约莫顺着石阶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个花园,里面隐约飘出聊天的欢笑声。 “大人,杨公子到了。” 杨浊站定行礼, “在下杨浊,叨扰大人了。” “不必说那见外话,在七院时,有幸得到杨延大人赏识,不然也没有我的今天。” “不知旁边这位是?” “回大人话,这是在下幼年的老师,三先生。” 那大人听到回答但是莫名愣了一下,好像在极力思索而不得。但是旁边的人看大人突然出神,连忙圆场道“我家大人文伯庸,你若不见外叫文叔即可,在下王周。” “见过王兄。”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叹气。 “我文某无能啊。”杨浊听得此言吓得手中杯子脆落,连忙起身,施展步伐往后退去十来米,而先生依旧坐着,泯茶不语。 “贤侄多忧了。今日特地请贤侄过来只是,赏花。” “文大人,在下领家父之命,欲旧苍生于水火。望大人切莫阻拦,得了天下人怪罪。” “苍生之托,岂是老师一人能担。老师糊涂啊!” “文大人认为当今世上何人能担此任,家父奋不顾身,定能有所为。” “我不知谁能担此任,我只知道,谁要担此人,谁就要殉苍生。” 杨浊紧紧攥着拳头,欲引天地气,结成于幽府,好做防。然而天地气结成片刻,便从经脉中散去。 “快停手,不要莽撞,会害了你。”先生看到杨浊的举动,连忙到杨浊身边,手指轻点,封住静脉。 “过来,赏花。” 春熙好弄人,满城烟花醉。贪杯的花朵晕红了脸,等人亲幸。不知城里的姑娘们是否关住了门,邻家的伙子已经攀上枝头来觅春。街头的红娘点完造作的痣心,想要将红盖头落在谁的脸门。红是被软禁的喜哨从江南到塞北,从经脉到尘土,从酒杯到脸庞。 花园中有一株芍药一枝四岔,每盆都开了一朵花,而且花瓣上下呈红色,一圈金黄蕊围在中间。 “还请挪步。” “三先生,杨浊,王周,与在下文伯庸。”那文大人到突然无前言与后语,说了这么一句。 此花名为,金缠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五章 五里 文大人突然高歌 “梁王开佛庙,云构岁时遥。 珠缀飞闲鸽,红泥落碎椒。 灯笼青焰短,香印白灰销。 古匣收遗施,行廊画本朝。 藏经沾雨烂,魔女捧花娇。 亚树牵藤阁,横查压石桥。 竹荒新笋细,池浅鱼跳。 匠正琉璃瓦,僧锄芍药苗。 旋蒸茶嫩叶,偏把柳长条。 便欲忘归路,方知隐易招。” 不知三位可知何为金缠腰?紫裘袍金缠腰。相传,在数千年前,曾有四位年轻人共同观赏芍药,发现其中一株好似挂着金腰带,月下把酒,兴致盎然。这第一位年青人成了我朝开国之君,第二位是南方七院的一任总院,第三位是北方荒漠的首位大公,而第四位。 那文伯庸一脸虔诚,抬头望着无尽的西方:“成为了黄泉引渡者。” “这芍药本是晚春之物,为何二月便开了此金缠腰?” “那为何天下显贵不曾圈着满园芍药,总会开出一朵金缠腰,倒是约上四人便可?” 文伯庸也不辩解,只道“吾等修天命,何苦自扰,欲破之。” 天上新月斜了脸,天上的一颗星对着地下的一个人,谁知道此时哪个最暗,哪个最亮。天之命,讲成便是成,讲住便是住,讲坏就是坏,讲空就是空。 “还想老师遵循天命,莫要祸害了自己的命。” “父亲大人曾教导,事在人为,万事万物不会突然的成,不会突然的空。” “现已初春,万物复苏,一年之际正值始成,新君登基,乃是顺应天命。” “纵是万物生长,也伴随着生命的终结,也伴随着毁坏。大人莫要背向而驰。” “长公主已经出嫁,老师已被贬为庶民,应当心存感激了。” “处江湖之远仍忧其君。”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 “位置不是给的,是坐的。”说到这里,杨浊突然想到在聚书院读书时,想要知道先生在不在监察,只要稍微低着头看看座位上有没有屁股就知道,偷作乐,乐无穷。 “这位三先生,出了城门五里地,可要好生护着我这师父的孩子。” “今日风大,还冷。改做明日吧,让五里地的那些人今晚再歇歇。” “三先生,拜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六章 磨刀 从文伯庸那里回来已是夜,先生突然提议,要不要走盘棋。 月光落在棋盘上,好似满罐大珠珠倾泻,然后从棋盘上跳跃着,散落四下而去。 “先生请。” 白子先行。 先生不出手,只是随着心意,就看到一枚白子浮空而起,又缓缓落下,棋子与棋盘轻轻应和,简单如饮水,饮水般自上而下,最后发出咕噜一声,敲定了去路。 “你这修行先生到真会显摆。”杨浊苦笑着,伸手执黑子。 “先生可知这金缠腰一共出了几次?” “一次。” “那今天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当今天下显贵,总有春光配金缠腰的说法。” “一群人惦记着无情之物,真荒唐。” “你不做修行不为官,只管知书,格物,学医,当然不明白这些无情之物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先生呢?先生做修行,也该抓着春光才是。” “一为天地,二为阴阳,四为春秋冬夏。春秋冬夏四季不常有,而阴阳每日交替,你说我更在乎什么?” “那先生为何不体味天地?” “哈哈,你这不做修道的人此刻也在显摆?倘若能如此随意感悟天地,世人不会这般碌碌。” “修道之路,讲做成住坏空。两个成境的修道之人交手,是不是就不会有胜负之分了。” “做修道,欲成境界,有两步,一感悟天地元气,二寻一物参悟成住坏空。” 杨浊苦笑不做声。 “这两步谓之磨刀。” “这般新奇说法我可从未听过。” “书上哪会讲这些。有许多人感悟元气,参悟成住坏空,便迫不及待冲击成境。这没有错。只是你说感悟一分元气,参悟一分成住坏空的人与感悟十分元气,参悟十分成住坏空的人同入成境,谁输谁赢。而参悟的事物不同,对自身境界影响也很大。” 先生再次落子,“你这棋快了。”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适合参悟的事物,这是天赋,有人参悟花草,有人参悟走兽,有人参悟四时。这都是有很多区别的。” “只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找不到适合自己参悟的事物,这是气运,于是很多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从花草走兽开始,毕竟不是太愚钝的人,每天见每天悟,总会有收获的。” “那是不是感悟越多,参悟越多越好。” “柴刀可不是越薄越好啊。” “今晚多谢先生教导了。” “到你落子了。”先生摇摇头。 只可惜,你生就不是个打柴的人,磨再好的刀,又有什么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七章 我叫五里挪一挪 “这位三先生对修行的见解如此独到如此深刻,在下佩服。”棋局还未结束,但有客人登了门,照理说应该起身行了同辈安好之礼,可杨浊却丝毫未动。 “与文大人赏花时,我一直好奇这位王周是什么人物,与扬州知府交好而不曾听闻此名。”先生眼前浮着三颗白子,好似一面镜子,心不生波澜境不起狂风。 “前些年在聚书院时,曾读了个笑话,说有一北方人入京参加京试,武考官唤他姓名时竟然读晕了过去,原来这位考官不想在试生们面前丢了脸面,读名字非要一口读完,可哪知那北方人的姓名足有百余字长,更让人发笑是,那北方人有个弟弟,他叫做一,他弟弟就叫做二。后来武考官就不再读前面那百余字,只唤,一,二,一,二。” “王周先生,天下还有如此的趣事,你说好笑吗?” “你且好生笑着,怕是见了阎王,可笑不出。” “我听闻北方有五大公,二十七公。只是不知这王姓与周姓是哪一公的,也不知你是叫王周一呢,还是王周二,还是王周一百吗?”杨浊执黑子,落棋盘有声。 “北方之名,以父姓加母姓为姓,以长次顺序为名,王周先生,你的来头,可不啊。” “都说中原人自傲,轻蔑偏远地方的人,今天看来也不全是,至少还有你这样愿意了解我们的人。是说你父亲教导有方还是说你与众不同,不过大公要你父亲死,要你死,再好的学识也没什么用处了。” “我以为只是朝堂里那位,只是要我父亲的命。长公主的花轿已经出关了吗?让你们这般上心。” “长公主?你可知这长公主嫁的是谁?”王周不屑地看着杨浊。 “旧君囚于何处,长公主便嫁到何处?”杨浊突然不明白王周这么问的意思,难道还有其他要嫁的地方? “哈哈,为了让你们长公主好好体会北方民情,三十二公共同决定,按抽签顺序,你们的旧君每一月换囚于一公,而你们的长公主,每一月,都要换嫁一公。” 四下寂静,早春之际应该无虫鸟蝉鸣。 杨浊执黑子,缓缓落棋。 “本是城外五里时叫二位移步歇歇,只是那文伯庸念着师徒情,走了风声。我今天来是叫这五里地挪一挪,就此处罢!”在黑色夜幕的掩盖下,不知多少北方的高手再等待命令。 “本是明日城外五里地才要护着你,怕是为了长公主,你也要叫这五里地挪一挪?”先生无奈得笑着。先生的四周早已被黑白棋子围绕。 “你说你这些年来因不入修行门,只做了读书的事,那这心棋你可下得好?” “先生若少了棋子尽管从这棋盘上取,今天这棋该我赢。” 葬身需挑好风水,风水在别处,我且叫他挪一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八章 先生在 先生只是静静坐着,从回来以后他一直是一个坐姿,无论是棋局开始的时候,还是王周闯进来。天色早已昏暗,按先生的话来说,此时为阴。 先生在纳阴,从坐下来的那一刻起。 借着夜幕,数十名来自北方的高手隐匿着。杨浊只觉得气氛压抑,却无法察觉,倘若他知道那个枝桠上,那个草丛里,都有人可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打死他也不会允诺了先生的棋局。 点点星光穿透夜幕落在棋盘上,杨浊抬起手, “先生,我落子了。” 黑子着了星光,点在棋盘上。几千年前,一个有大智慧的先人夜晚观星,突发灵感,根据星星分布在天空的位置,发明了围棋,并一举破了坏境,入了空境。九百年前,一位格物的先生,在桥头传弟子心德,以一棋盘做天下,指点江山。 黑子刚落,就像鼓兵拿了棒槌,凶猛地锤在鼓面上,冲锋地军队得了号令,黑云般得冲像敌阵。昏黑的夜幕里,只听得“嗖嗖”的声音,隐匿的刺杀高手随着箭影而至。 先生眯着眼,身前的棋子也“嗖”得冲了出去。 “可能躲着些?” “试试。” 先生不再说话。 “不用管这老儿,杀了杨浊。”王周脸色阴冷,从黑夜里抽出一把刀。 先生拈着一枚白子,轻轻地送出,平淡无奇,平淡到无人察觉,一个黑夜里的身影便倒了下去。 两个残影瞬间来到先生身旁,只要越过这个老儿,将刀插进那子的身体,大公定能重重赏赐我。 先生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又是平淡的两掌,阴阳两枚棋子已经断了残影的气。王周见只是一个照面,已经三名高手没了生机,猛得喝到“老儿,你若识趣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我回去定禀明大公,保你荣华富贵荫及子孙。” 先生皱着眉头,提议是好提议,不过我拒绝。 “我缠住这老儿,你们速度杀了杨浊。” 夜幕之中几名刺客的身影又隐没了。 “心!”先生大吼,手成刀猛得批向王周面门。 “不愧是空境高手,若是真正交手我必死无疑,可我只要拖住你一两瞬,我就赢了。”王周擦掉嘴角的血渍。 杨浊大感不好,夜色深沉,目力不及两丈远,杨浊紧紧攥着拳头,背后不知不觉已经湿透,初春冷风不断,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冷,赶忙转身想要看个清楚,不料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好运,被脚下的石凳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一把匕首在黑暗中透着绿光,从头顶穿过,杨浊大叫 “先生救我。” “先生!” “先生快救我。”不曾想居然带了哭腔,居然嚎啕大哭。 “哈哈,这个窝囊废居然是杨延的儿子?” 王周大笑,枉我父亲念念叨叨许久,居然如此不堪。 夜幕中传出一声嘲讽,“子,别尿了裤子啊。” 杨浊听声辩位,连忙爬起来,向左踏出一步。 那刺客的拳头已经碰到杨浊的胸膛,没想到却没有任何阻力,直接穿过杨浊的身体。 “残影?!”刺客大惊,怎么可能,这个子都快尿裤子了,谁救了他? “先生快救我!”杨浊依旧带着哭声。 先生叹了口气,虚晃了一下身影,来到杨浊身旁,手搭在杨浊肩膀上,拍了拍。 “别哭了,先生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九章 三封信 “也是苦了你了。”先生挡在杨浊身前,无奈地叹息。 “先生,我很没用。”杨浊卸了气,就好像挣了满春的光景,终于在游人退去的那一刹松了颜色。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帮不了父亲,帮不了大哥,甚至此刻,又成了先生的累赘。” “子与老儿!嘀咕什么呢?”真是大开眼界!堂堂正正的男儿见了刀光居然哭出声? 园子的墙头上伏着一个身影,谁也没有发现。 “砰!”突然知府府邸的方向传来巨大的炮轰声。 人声嘈杂,与园内的寂静格格不入。 王周的脸色阴沉,“撤!” 园子内的安静却没有随之退散。 “请两位回到房间,不然我们有理由怀疑两位有所图谋。”护城的将领领了全城禁行的命令。 “回去吧。”先生弯腰捡起落在的地上的棋盘,轻轻放回。 “先生。谢谢。” 月如钩。 窗外信鸽咕咕。 先生剪了烛火的灯芯。 远方来信的倒影落在了窗户上,朦胧着,摇曳着。 先生修的阴阳,道心也随阴阳变化无常,所以一般人不喜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是先生的修为太高,想必总有人愿意在闲时聊天插上一句,当年我也曾与三先生交好。 先生手上有三封信。 第一封,来自南方。空院。 大教习来信,信里说了好多过往三先生在学院里求学的趣事,仿佛昨天水塘里赶的鸭子还在拨清波,树上的果子青熟时节就被皮闹的学生敲了下来。 大教习又说,三言啊,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学院了,你那届的学生中不管是功成名就的,还是碌碌无为的大都回来看过了,就你从来没回过。草月馆里有人希望你能回来看看,不要被世俗缠了身。大院长也说,你还是回来的好,在外面漂泊还不如回来看看山后的桃花,将来你也能桃李天下。 先生看这封信看得最久,尤其是草月馆里有人希望你能回来看看,读了很久。字不难读,意思也不难懂,但先生愿意读几遍,再读几遍。 第二封信,来自北方。刚刚与王周交手时,王周塞的。 是个大公的信。 信里说,我在做大公之前曾经参加了国考,与先生同届。只是我没有取得很好的名次,虽然很遗憾,可是也让我明白了,山外有山,人在有人的道理。 先生的品行,修为都是顶尖,奈何当时京都里的那位眼光不到,埋没了先生。而如今,坐在京都里的人也换了,当年那位做了我的阶下囚,先生何必再费了心思呢。 先生若肯来我公国,我定予先生青史之名。 先生读写封信读得最短,灯火摇曳了几下,就过去了。 第三封,来自京都。 信很短,寥寥片语。 吾儿性命,君定。 先生的手心容易出汗,平日里总是勤洗手,或者用随身的手巾擦拭。信纸被手汗沁湿。 杨浊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打颤。 明日艳阳,何时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章 岸上的人 先生房里的烛火燃了许久,最后因为没有换新的蜡烛,也归入黑暗。 杨浊蹲在角落里,将头埋在双腿间,最后也昏昏睡去。除了昨夜的一盘棋与府邸的爆炸,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出升的太阳在运河上迈开脚步。传说运河是千年之前前朝的一个皇帝,为了使南方七院里的学生们更方便到京都参加国考,特地启用了三十万人,挖开了这条运河。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南方庙里的一个和尚,在运河挖成后,脱了青衣,灭了长明灯,顺着运河一路打到了京都。 宅子外面已经围了几圈的官兵。 “屋里的人听着,我们怀疑你们就是昨夜刺杀知府的凶手,我们需要扣押你们,查明真相!” 领着几十官兵的驻将心里很得意,威风凛凛,倘若此刻能押着犯人,骑着白马从城南王员外的府邸走一遭,那院子里梳妆的王姐怕是没跑了。 先生领着杨浊,站在院子里。 昨夜,也是有人站在他们对面。 过了一宿,还是一群人。 众生芸芸,既然都是人那有什么分别? 既然昨天的人杀得了,今天的,难道就杀不了? 先生往前走了一步,“刷”整齐得拔刀声, “再往前一步!斩!”那驻将将手中的刀笔直树在胸前,运足功力,怕是这一刀看下去是他修为的最强一击。 若是斩杀刺客的威名被王姐知道了,今年九九之节,怕是可以上门提亲了! 先生再往前一步。 那驻将的刀下风声起,运气,举刀。 再就没了气势,那驻将的脑袋,“嗒”得滚落,身后的官兵全愣住了。 片刻的停顿之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来人啊!来人啊!抓刺客!”然后刷得转身跑开。 剩下的人愣了愣,随即好像疯了了一般跑开,“来,来人!抓刺客!” 杨浊与先生顺着运河由南往北,如果远看,应该是很滑稽的一幕。在他们的前面,是一群提刀的官兵,在他们的后面,还是一群提刀的官兵。 先生无恙,骑着白马,偶尔泯口酒,挥舞着酒壶大声唱起来。 兴许是哪个地方的调。 “河里有个郎,河外有个妹仔。郎儿到了家哦,顺着河往下流喂~” 然后先生抛开酒壶,垂着头,在马背上的背影颠簸摇曳无根。 “先生,早起饮酒伤身。”杨浊努力镇定自己,刻意打趣到。 先生没有回答。 河对岸有个窗户后面,大概有个女人,怀里有个孩子,脸上有几行眼泪。 杨浊大概想到了什么,又或许避免什么,只是将背直了直,不在说话。 先生看着这个文弱的背影,将头埋得更深了。 “浊儿。”可能是喝了酒,先生的嗓子有点哑。 “先生?”杨浊握紧缰绳。 出了扬州,我们向西去一趟尔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一章 山上无人 “先生。”杨浊欲言又止。 “嗯?”过了两三里路,先生的心情好像好了起来。 “先生,我还是觉得我们直接回京都的好。家父怕是急了。” “杨大人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先生的语气有点奇怪。 杨浊听懂了什么,低着头。许久的沉默之后,问到, “先生志在何方?” 先生突然仰天大笑,先生穿过枝桠,惊起了几只飞鸟,而前后的官兵更是大气不喘。 “自由。” “大自由。” “先生的修为高深莫测,世俗礼法早就不能约束先生。” 先生大概觉得无趣,亦或无法解释。只是指着远方, “尔山在西境。那我为何不能说尔山在东境。尔山为何名尔山,西境为何名西境?我为何不叫四先生,五先生?” 杨浊哑口无言。 “先生,我还是觉得直接回京都叫好。” 先生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可能没有听到杨浊的话,也许真没有听到杨浊的话。就像枝头的鸟儿,受惊后忘了扑棱飞起。 “年轻时,我也曾去过一次尔山。”先生的眼神有些蒙了层雾的感觉, “山下有个酒家。” “掌柜的是个叫阿红的姑娘。” “尔山谁能上,谁不能上都是她说了算。” 先生忽然停顿了下来,好像是思绪受堵,不知再怎么继续讲下去。许久之后,先生突然出声问道, “你们家主子让你们护送了这么远,还不回去么?” “文大人嘱咐我等,适时而归。”军中传来雄厚的声音。 “回去吧,辛苦了。”先生扬了扬手。 “先生?这?”杨浊诧异道。 “莫要忘了文大人今日的护送之恩。”先生不再提点。 杨浊深深望着扬州的方向,后知后觉总好过一直糊涂。 然后下马,朝扬州方向拜了三拜。 “先生,我们去尔山吧!”金色的阳光略过这个年轻人的脸庞,和十几年面前与先生初见时别无二致,很干净,很透明。 阳光打了个圈,从年轻人的嘴边戏弄而过,化作一个的弧度。 “你笑什么?”倒是先生好奇又好笑得问到。 “捡回一条命,自然开心。” “哦?何出此言。” “先生莫要打趣,说明白了那就了生无趣了。” “你也是大胆,只不过暂时保住了命。就与我开玩笑了。” “怕是去了尔山,想再开玩笑却没嘴。” “山上无人。” 先生很郑重。 “当年我没有资格上去。” “这些年上去的,没有一个活着下来。”杨浊望向远方。 “我没有选择了,我想活着。” 先生沉默了很久。 “你很辛苦。” 大概聪明的人都很辛苦。一路再无交谈。 何为尔,有人唤你,无人唤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二章 桃花酒 出了扬州,往西就到秦河,秦河穿过一个镇子,安华镇。 镇子不大,自然不吵闹。秦河再向西就到鱼肠江,值得一提的是,秦河是少数由东往西的河流。水里的青草摇曳,调皮的孩子舞着花枪想要扎条鱼。 安华镇的人大多是姓安,或者姓华的。不过镇上最出名的府邸却是南府。到不是因为南府大,豪华,只是因为南府里有个教书的女先生。女先生讲得不是安华方言,但镇上的人都听得懂,而且很乐意去听。也许是女先生的声音好听,或者是讲得话比官老爷在理,所以人们起了争执之后往往不去告官,而是去找女先生评理。 只是女先生也有讲究,若是女先生在授课,那自然是要等着的,倘若失了耐心,或者争执得快打起来的,女先生找来他们家的孩子。那么多学生看着,哪家的孩子丢得起这个脸,都拼命地拽着自家的大人,回头女先生还能奖励个糖人。 只知道女先生姓南,不知道名什么。 安华镇上除了有个出名的南先生,更值得当地的人骄傲的是当地的桃花酒。 或是受了秦河千年灌溉,安华的桃花树总是丰茂不寻常。所谓不寻常,就是安华的桃树不结桃子,漫山遍野的桃树,漫山遍野的桃花,却不肯结出一个桃子。 结不出桃子的桃树本来是要砍掉的,可是某年搬来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在桃树林里建了个兆寸寺,开始以桃花酿酒。 再后来,就有了如今的桃花酒。 “兆寸寺,这位大师倒是会取名字。”杨浊自从进了安华镇,就一直对这个镇子赞叹有加,“天地之间,尺寸之间,倘若有幸从尔山回来,一定要在这寺中斋戒几日。” “快清明了,又是桃花酒最香的时候。”先生望着漫天的桃花很出神。 “先生以前来过?” “来过,做了些你想做的事。” “先生倒是笼统了,到了这安华,谁不想喝上几口桃花酒。” “这里的桃花酒可不是说想喝就喝得到的。” 先生意味深长。 安华人喝桃花酒,很独特。最好的桃花酒只能在清明喝。 桃木有驱魔镇邪的作用,所以每年到了清明时节,安华的人会将自家的桃花酒装坛,放在门前。只有一家例外,南先生。 清明过后,人们就走出家门,路过一家喝一口,路过一家喝一口。最后喝醉了倒在谁家,两家人就要做个桃花姻,就是将自家的一棵桃树移栽到另外一家,以示交好。若有缘分的,连着几年喝醉在同一家,甚至有可能就定下儿女的喜事,也不辜负桃花姻的美名。 “镇的风俗却是独特而有魅力。” “先生当年喝醉在谁家?” 先生头也不回,策马扬鞭,久久以后,伴着飞舞的沙尘传来回想。 “兆寸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三章 红是桃花的红 “咚~” “咚~” “咚~” 远远的,兆寸寺的钟声穿透桃林,传到安华镇的每个角落。 先生下了马,甚是虔诚与凝重。 杨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桃林,仿佛攒足力气,将世界上所有的桃花在这一刻都开遍,漫山遍野的桃花,风穿过枝桠,簌簌地飘落后,绣了一地的装扮。 “晚辈见过桃姐。” 三先生还未入桃林,却已行后生礼。杨浊惊呆了,按三先生的辈分,还要向谁行如此大礼。 风吹过桃林,却无人作答,只有桃树的枝桠随风摆动,好像在点头做着回应。 先生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端着礼,还在等回应。 “三子,你说过几年就来陪我玩的,这都多少年了,你数数!” 身后突然传来脆脆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女孩,一袭粉裙,上面粘了几片桃花,就好像刚刚在桃林里玩耍的邻家女孩一般。 “桃姐,是我的过错。” “你们这些人啊,整天讲仁义守信啊,结果,偏偏就你们最不守信!”女孩低头玩着裙摆,模样甚是可爱。 “三子,你知道,我这桃林里哪几棵树长得最好么?”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先生。 “桃姐,晚辈不知。”先生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额头上已经冒汗。 “就是,埋了人的那几棵。”女孩抬头望望天,仿佛话不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一样。 “桃姐,晚辈这些年,有难处。”先生叹了口气,仿佛不愿再多说。 “我知道啊,当年种在你身上的桃花烙将事情全告诉我了。”女孩大概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手,很开心地笑出声。 “不然,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活着跟我说话吗?”女孩突然出现在先生面前,跳起来伸出手按住先生的头,接着猛地按在落满桃花的地面上, “可是,惩罚还是少不了的,三子。”女孩子的表情很无辜。 先生咳出血,落在桃花上,却也不突兀,好像本是一对。 “桃姐,晚辈甘愿受罚。”先生艰难地吐出这一句。 杨浊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三先生可是空境的高手,放眼整个大陆,能够一招伤到先生也是屈指可数。 “三子,旁边这个哥哥是谁哦?” 女孩本来还笑嘻嘻,看了一眼杨浊后,突然阴沉了脸,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三申,你有点过分了。” “望桃姐出手相救。” “你不想要命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拿我当什么?赤脚的郎中?”女孩眼里噙满泪水。 “我可以,让满山的桃林更茁壮。” “值得?” “不值得。” “那你还要我救他?” 先生沉默不再开口,先生咳出的血落在几瓣桃花好像比刚才变大,变厚了一些。 女孩子松开了手,站起来。静静得望着杨浊, “带他去寺里吧。” 杨浊呆呆地望着先生,先生趴在桃花上,好像就该这样一直下去,根本不用带先生走。 “你再呆下去他就会被这桃花吃得差不多了。”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桃林中。 杨浊赶忙去扶先生起身,先生的衣服好像被无数虫子撕咬过一般,破碎不堪,先生的脖子,胸口,腹部,都隐约有些鲜血溢出来,一瓣桃花还紧紧贴着先生的胸口,好像美人的红唇,在细细地吸吮着。 “先生。” 先生摆摆手,示意杨浊别问。 无声伴着娓娓山岗的风,一卷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四章 听老爷的话 安华镇大约是落在大陆中部的,而桃林又落在安华镇西南边的山上,穿过桃林,循着隐约山路向上走,过一座断桥,或许就会到了兆寸寺。 镇上的人们只会在桃林的外围采花酿酒,大抵是因为桃林太大,只是外围的桃花就足够酝酿与消遣,不过倘若是哪家的孩子提议往桃林深处走一走,南先生都会告诉他们,山里面有个会吃人的老和尚。 老和尚还会吃人么,老和尚不是只会念经打坐么,可是好像南先生的话又不能不听。 这么想来,如果南先生不曾说谎,那山里的和尚是吃人的了。 “先生,我扶你去寺里吧。” 先生面色苍白,嘴唇却红润而异常,先生的长袍好像被吃棉絮的蚂蚁咬过一般,无数的齿痕,白色的内衫上星星点点满是血渍。 先生吃力地想要站起来,却又被满地桃花拉扯住,先生脖子上隐隐约约刻出一朵桃花。 安华镇的老和尚吃不吃人还不知道,不过这里的桃花,是吃人的。 “他中毒了。”声音传来两遍,两遍的声色,声源都不同。 第一遍从桃树里传来,脆脆的是桃姐,第二遍从左耳传来,声音很干净,又带着一点青涩的威严。 “你的毒。” “我不解,”桃姐停顿了一下,“也有人能解。” “说到底还是你的毒。” “今日帮他解,明日他就要。”桃姐看着杨浊,撇撇嘴,“喏,他带来的。” “你说这个姓三的把我当什么?” “他也真敢跟我说这话,把他杀了都不过分。” “你呀,少说两句。”后来的人望着桃姐,尽是无奈。 “你叫什么?” “回姐话,在下杨浊。” “三先生要带你去?” “尔山,路过安华。” 杨浊心翼翼地回答,生怕出了差错。 许久没有了问答声,然后听到轻轻地一声,“啪嗒”,一滴泪落到桃花上。 本来吸了先生精血,饱满红艳的桃花瞬间枯萎。 “反正是个死,死在尔山上还不如死在我桃林里。” “我想求个生。”先生紧紧闭着眼睛。 “我不同意,你家过去的那位爷也不同意。” “他不在了。” “他留了话。” 如果还有谁能让先生追忆,那大概只有桃姐了。 当年你家老爷留了话。 先生嘴唇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力气再说一个字。 “老爷让我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五章 梳妆 其余的三个人都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桃姐,杨浊不明白话里过去的老先生是谁,不明白桃树里钻出来的姑娘是谁,不明白凭空出现的女先生是谁,甚至连三先生,他也只记得时候三先生陪过他的时光。 “先生?这。”杨浊指着桃姐。 身旁的女先生向着三先生施礼,然后将头上的发簪取下,从自己身前凭空划到杨浊身前。 “清明来领人。”说罢,眼前三先生和桃姐的模样渐渐模糊,只是一朵桃花落到手上,触感轻轻柔柔。 “可以放开了。” 眼前的事物再次清晰明朗,手上握着的除了轻柔,又多了些温度。 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我叫你放开!” 杨浊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女先生的手,赶忙松开。 “这里是?”杨浊把手撇到身后,暗自揉一揉,下手可真重。 “我开的一个书院,前院里是孩子读书的地方。你这两天先住前院。” “那后院呢?” 看着女先生有些奇怪的表情,杨浊突然明白失礼了。 “还不知怎么称呼?”杨浊向先生随学生礼节。 “你这人做事莽撞,这凡夫俗礼你倒是学得有样。” “你若觉得我能担当,就随前院的孩子,称我南先生。” “还望先生见谅。” 南先生大概是想问什么,随后又忍住了。 “在这里几日安分些。” “明白。” 说罢,南先生便往后院走去。 南先生教书的地方分前后两院,前院是孩子们上书,习字的地方,分隔前后两院的是杨浊现在站的地方。没什么特别,只是一般应该挂在门上的楹联这里却有一对, 书生模样,碧玉梳妆。 离着杨浊站处不远的,是两株盆栽,盆栽上都各有题字,一个名梳,一个名妆。 再看南先生漫步走过盆栽之间,本是青袍打扮的她立刻换成了长裙。 梳妆梳妆,也是神奇。原来这里有个梳妆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六章 最明媚的春光 出门月余了,春天的光景进入了繁盛。 记得在书院读书时,杨浊在《流典》里读过一则故事,说有个道人,从东海岸第一朵开花开始,徒步向西,花开一处,经过一处。 如此往复三十多年。 到后来,道人经过一处,花开一处。 杨浊没有那番本领,不过也领略了秦河一带的风光,只是不知京都里的景色如何了。 长公主的花轿落在何处了? 记得幼年时,杨浊被领进宫里,做了太子的书童,随着那时的阁士读书。再后来先帝驾鹤,太子登基,念着往日陪读的交情,父亲杨延被提拔辅佐朝政,而杨浊则去了七院读书。 流年光景不问凡间世事。 如今父亲可还好? 杨浊已经醒了很久了,从第一缕微弱的清光开始,到最后朗朗书声,他只是醒着,直到咿呀咿呀的房门声破碎了清净。 “南先生吩咐,公子在桃林里受了风寒,喝下这味汤药后再歇歇,今日下午有个论剑的道场,公子若是无事,可去指教指教。” 杨浊知道自己怕是也受了桃花毒的影响,只能眨眨眼睛示意,自己无法动弹。 透过窗户上的绣花,一双雪亮的眼睛望着屋里,大概这是最明媚的春光了。 大概老妈妈也没有想到要服侍杨浊喝药,将枕头垫好,托着杨浊的头,吹一吹勺子里的汤药。 透过窗子,孩子们读书的声音飘了进来。隐约听了几句,杨浊便忍不住在心中默念,最后竟然忍不住哼哼了起来。 这就吓坏了喂药的老妈妈,公子烧得糊涂了?要不要告诉南先生? 连托着杨浊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蓉姨,您出去吧。” “哎。” 应着一声,然后像是逃离了出去。 “你教孩子们背这些经书?” “是啊,怎么了。” “可国试是不考经书的。”杨浊好像心翼翼地提醒着。 “我知道啊。” “那” “那什么,那我应该教他们伦理纲常?” “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不喜欢。”南先生耸了耸肩。 “我找人打听了你,书院出来的?” “是。” “怎么没去国试。” 大概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几乎是异口同声。 “下午让蓉姨找个椅子,扶着你去看看道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与生》正文 第十七章 曾经读过的书 我们见过许多这样的风景,葱郁的枝丫从院内探出头,延伸到院子外面,前代有人称做春色满园关不住。南先生的前院却空旷的出奇,偶尔有一两株从院外探进来的桃花也被南先生命令剪了去,关了院门,无春秋无牵挂。 早上许多年,国试是已经书为主要辅书的,不过后来因为经书本身的缘故,国试逐渐不再考经书。 经书主要分两部分,文经与武经。每部又都分为上中下三册,如文经分为上文经,z文经,下文经。 下文经包含诗书礼乐,z文经以佛法经,道法经为主,而上文经那是传说里的书册了。 下武经以健体强身筑基为主,中武经含有各门各派的招式套路,最后上武经传说是一个地图。 因为经书不以门派,家族为分类,所以许多方面不断给朝廷施压,逐渐废除了经书的辅书地位。谁愿意自家的东西被别人学了去呢? 所以当杨浊发现南先生教的是经书的时候,有些吃惊。 杨浊到道场的时间很早,大概过了午饭就慢慢挪到了道场里,比前来测试的第一个学生都要早很多,空空的道场里却被杨浊占据的很充足。 当站到累了,或许只是过去了一阵长长的呼吸,也许过去了一盏茶,杨浊喊来了蓉姨搬了一张椅子。 静静靠着,像是当年在书院里看着孩子读书的练习。 书院的地位在七院里是很低的,不如成住坏空四院自成一体,殊途同归,都是追求道心的学院,不如宝院富有,精通算理识宝,大多富甲一方,也不去器院,学习各种奇淫技巧,或是钻研药学医理,或者锻铸刀剑弓弩。 书院一直都是没有天赋的人的去处。 毕竟这世上也就读书不需要天分了。 杨浊眯着眼,就好像当年督促他们的温教习,温教习本是坏境的高手,在北边打仗受了伤,最后安落到书院做了督促的教习。但不是温教习以前读了多少书,只是因为他的嗓音很有震慑力,能够很轻易的吓住那些大多已经被家里人放弃的书生。 读书的骨头都是软的,温教习当年这么说过。 直到第一个孩子出现,也许因为南先生的院子里很少有外人出现,所以接着来的孩子逐渐都围着杨浊叽叽喳喳不停。 直到有人说了一句, “他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人群才散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