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生华》 《锦生华》正文 三月芳菲 凌沅皇朝两百三十四年 阳春三月宛城 时至午时 宽广的官道上,一辆青帷马车“噔噔噔”不急不缓的平稳行走在骄阳下,车夫黑黝的皮肤隐约看见有几滴汗水顺着脸上棱角沁入衣领。有力的臂膀不时扬起马鞭催赶着马儿前行,喘息不见急促,吐纳有度,可见是个练家子。 路上三不五时的行人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偶尔低头与身旁人低声交谈,不时的发出笑声,一脸轻松惬意。像是不知道马车即将与自己擦肩而过,一点也没有马车可能与他们撞上的担忧,好似极信任车夫的赶马之技,亦像是知道马车内坐着的谁,一点疑惑都无! 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草丛与不知名的野花尽情的展露属于自己的妖艳翠绿,高大的树木间不时有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嚷个不停! 越接近城门,便能看见时不时有几朵或红、或粉、或黄、或白的扶桑花静静的开着,除却白色纯白如云,大都艳而不妖、媚而不俗,煞是好看! 不禁让人赞叹好一副人间春色! 马车右边的小窗子被一只素白小手轻轻撩起窗布,接着便看见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向外探来,待看到路旁大朵大朵的扶桑花时,顿时一脸惊喜笑靥如花向里头坐着闭目养神的人轻轻的说:“姑娘,快要进城了!” 明明一张脸丢在人堆里也分辨不出,偏偏一双大眼笑起来极为璀璨,肌肤更是滢白如雪,平添了三分颜色。一袭青色抹胸长裙,外罩了一件素绫薄衣,青丝髻上插了梅花流苏簪子,随马车走动时微微晃动着,不但不会让人觉得稚嫩,反倒是多了些清雅! 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一袭月牙白素衣,只在百褶的裙摆处与广袖口用银线绣了许多扶桑,行动间如波光粼粼,分外夺目。女子一张瓜子小脸脂粉未施,芙蓉脸肤色如雪,晶莹剔透,吹弹可破。樱桃小嘴成呈淡粉色,鼻头圆润小巧,一双黛眉自然长成微弯的弧度。如绸缎般及腰长发只松松垮垮在脑后用缎带挽了一个同心扣,如画中仙子般清丽脱俗不染纤尘。不动不说话时便让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温雅恬静的气息,让人不自觉身心宁静! 听见侍女的声音后才慢慢睁开眼看她,待看到她大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喜意时,不自觉的微弯了唇角。 一瞬间光华万千,连这三月春色都不及那一眼风华。 一双清澈如水般的墨瞳柔柔的看着她,轻叹一声,声音清灵柔和如三月春风拂过,听着叫人身心舒畅。 “左不过去了一个月,且年年如此……”说着不禁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不再言语,似是觉得自己丫头的反应有些大了! 就是不知晚了几天回去,父亲母亲可会忧心?轻轻叹出一口气,不作他想。 也便伸起纤润素手撩起左侧帘布,待看到道路两旁愈发多的扶桑花时不由得轻轻一笑。 车外醇厚低沉的嗓音响起,俨然是个中年男子,“姑娘,公子来接您了!”他武功高,自然看得远,一眼便看到了的那一抹挺拔的身影遥遥望向这边。 “啊?……真的啊!”随着一声惊呼,一张笑容格外明媚的小脸探了出来,待看见前方城楼下几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容颜,但那一方竹青色的身影就算隔的远了也能感受到一身冷峻气势,让人生畏。 但是那平凡脸女子好像并不怕似得,兴冲冲的转头告诉身侧之人:“姑娘你看,果然还是少主心疼你,往年都是在府外接的,如今不过多了几日,便等不及要来城门口了!” 那车夫听言,也不由得侧脸向车内和声道:“是啊!少主本想亲自来,却不想城东出了点事,如今怕是想念的紧。” 车内人柔声询问:“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兄长亲自出面?” 车夫一稳稳的驾着马车向那竹青色的身影驶去一边摇摇头答道:“属下得了少主吩咐便去静云寺了,却不知是何事!” 车内人闻言有些若有所思:宛城内一向安宁太平,出了何事竟需要一城少主亲自出面? 然不及她细想,随着车夫一声“吁”,马矫健的前踢高高向上扬起,伴随着一声嘶鸣重新落回地上,原地踢踏了几步便安静了下来。 那竹青身影后立马走出一个穿着侍卫衣裳的男子上前把车厢后的脚踏放好,车夫率先跳了下去,拿着马鞭走至跟前拱手弯腰行了一礼,“少主,属下幸不辱命!” 竹青男子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说了一句“原叔劳累了!”原雾恭声回了一句“属下乐意至极!”便退至一旁,目光扫向刚刚下来的白色身影,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不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不苟言笑的脸上霎时如春风拂过。 “锦华!”轻唤一声,包含思念与怜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微微低头打量一月未见的妹妹。 锦华看着兄长许久未见高大的身影,一袭竹青色绸袍把一身凛然气势收敛了几分,多了些雅然。眸子狭长而深邃,刚毅的脸庞在看到她时润了些许,倒有些书生的秀气,可是刚才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却并非幻觉! 两人微微福了福身子,眉角眼梢皆是暖意。 “兄长!” “少主!” “嗯,平安归来就好,”说完又看向一边“琉雪,辛苦你照顾锦华了!” 琉雪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楞楞的想:辛苦?年年不都是如此吗?怎就今朝不同? 锦华也不由得疑惑的看着兄长,只是锦洵看到妹妹一行完好,略一沉吟,便做出决定,“父母亲皆在家中等候,他们挂念的不行!”有什么事还是回家再一一告诉好了! 如此,锦华也只能回到家中再问了,只是不知是否与那人有关?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驾车上马驶向城主府。 一路上锦华与琉雪皆是看着窗外宛城三月的风光,虽不是都城,但比起州城来却是过之而无不及。 一路驶来,时不时有小孩你追我赶在家门前、在小巷里、在酒楼台阶上,或炫耀今日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或与其他小伙伴分食娘亲做的零嘴、或是学了那些字大声念出、亦或是在奶奶那学了几首童谣一起欢唱着!大人们各摆各的小摊儿高声叫卖,对手听了愈发不服输,扯开了一直喊,像唱大戏似得,直至把嗓子喊哑了才肯罢休! 时至午时,各酒楼茶肆人声鼎沸,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络绎不绝!却无闹事发难者,一可见这儿百姓素养极高,二可见这城主事者能力手段极高,俱是一派繁华兴荣之景! 锦华深吸一口气,满满的花香涌入鼻端,家家户户门前小院里或多或少都种了些扶桑花,一年四季都有的开,连不远处的亭台、楼阁、湖边皆是大片大片的扶桑花,色彩缤纷,仿若仙境! “姑娘你看,果然咱们晚几天回来是不错的,昔日这扶桑可断断没有开的这样好的!”琉雪看着窗外美景不自觉的赞叹出声,眼中皆是惊艳! 听到这里,锦华放下窗帘,垂下眼帘沉思:她不知该不该与父兄说,那人一看容貌气度便知不是平常之辈。但是,他连名字都不曾告诉自己,就算与父兄说了也只是徒增烦忧,倒不如忘却吧,宛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保不齐人家只是游玩路过呢?何况自己也算救了他一命,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略略一想,锦华便放下心来,抬头看着琉雪,清灵的嗓音低声说道:“母亲愈发忧思,父兄又极为爱护我,那件事不便与他们说!” 琉雪敛去望向窗外的惊艳,回头淡声答道:“奴婢省的!” 刚说完马车便停了下来,一只大手撩开了车帘,锦洵刚毅的脸庞便入了眼,随即听到他温声说:“妹妹,到家了!” 锦华淡淡一笑,琉雪率先弯腰出了去,与锦洵一人一边扶着锦华下了车。 幽然雅致的大门前站了不少城主府的仆从,抬头便见双亲满目惊喜却不乏担忧的目光,父亲一袭暗蓝色锦袍,领口袖口下摆处用同色丝线勾了边,腰间同色腰带只系了一个母亲亲手绣的飞云锦囊。与兄长五分相似的脸上因年纪稍长更添男子气韵,一向在外人前故作严肃的脸此时满是柔和慈爱的看着她。母亲则眼角含泪,青丝竟白了几根,风韵犹存的脸上忧虑过重后的苍白,一袭妃色交领百褶华衣衬得整个人更是羸弱了几分。 看到此景锦华心中疑虑更重,扫了一眼其他人皆是一副凝重担忧的样子,倒像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一样,且还不止一两日。 不及她细想,母亲便便急急步下台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停的说着“回来就好,平安就好,”父亲则一脸小心的护着母亲担心她跌倒。 “母亲,父亲!”锦华没料到母亲反应这样大,只得轻轻唤了一声以安他们的心。 这时有不少百姓聚集在门前宽阔的街道上看着他们一家子,均不知是何意思? 锦洵左右看了一眼,略低沉了声音说了一句:“父亲,回家再叙吧!” 锦父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微微点头便扶着夫人带着女儿一起往府里走去,留下儿子一人安排诸事。 待看到城主府一众仆从簇拥着城主一家往府里走去,留下的百姓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散了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神秘公子 一家人一起用了些午膳,丫头们撤下餐食换上了上好的清茶便悉数退下,锦华啜了一口便放下茶盏看着父兄,等着他们开口。 锦洵知道妹妹要问什么,这个妹妹啊一向玲珑心思,连他有时都逃不过那一双如水的墨瞳,略沉吟了一会儿便近几日发生的事详细的说明:“几日前本想着亲自去接你回来,不想当下便有百姓接连报案说有贼人入室却不是为财,一些柜子、无人睡卧的床板、米缸地窖均有人翻动痕迹,像是要找什么人一样。”抬手喝了茶,复又沉声接着说,“我便打算等在他们可能去的门户,在那守株待兔,不想还真的等到了。对方知道我的身份,不欲大动干戈,遂言明了来意。只说他们的主子被杀手追杀以至重伤逃来了宛城附近便不见踪迹,所以才大刀阔斧的追查,一来是真的要找人,二来也是愿我们发现以便借助宛城守城兵力协助他们。” 锦华听后点点头,这事也不是不可为,宛城自凌沅开朝以来便都是锦家做主,万幸的是代代城主皆是心术齐正且博学睿智之人。宛城这样一代代传下来愈发繁荣富饶,有一点一直是人们议论不休的,便是这城主,到父亲这一代,都是只娶了一位正妻的,子嗣要么是独子要么是一儿一女。有人说锦华祖先罪孽深重,导致后辈子嗣单薄,也有人说历代城主皆是情深义重之人,从没纳过妾便是证据。皇帝是最想看到这种情况的,毕竟谁也不想看到稳坐皇位时千里之外还有一头猛兽虎视眈眈,否则就凭兄长的经纬之才何故只能做一宛城少主。 只是近年来要么是大宇改朝换代,要么是玲珑山庄覆灭,最大也就是凌沅皇朝的立太子了,这三件事一出,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少边缘人打着做买卖的幌子来到宛城以寻求庇护。最后虽性命无忧,但多多少少有所损失。 所以听兄长说好她并无异样,只是看父亲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和兄长同样眉头未展便知此事不会简单。 于是敛了沉思,低声迟疑问道:“可是他们要找的人…有何不妥?”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毕竟如果不是太严重或是力所不能及的事,父兄不会是这般深色,至多也是烦心些,那只能说明那人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锦父叹了一口气,语气略显凝重:“你兄长带了领头人回来禀告我,我看那人一板一眼显然训练有素,便猜测许是帝都的贵人。” 当然,要说贵人,正三品以上官员才能让人称一声“贵人”,再说手下训练有素,要么就是将军,要么就是……皇家。 “谁知他一开口行礼,我这心里便是猛然一沉,他那礼节口音便不是我凌沅所有。” 锦母与锦华听后难掩震惊之色,锦华更是心里一沉,左手小拇指不自觉微微弯曲,勾上了膝上百褶裙摆。 锦母急急开口,苍白的脸上难掩焦虑,“这如何是好,大宇的人来了凌沅,还这般遮掩,这……” 也不怪锦母如此肯定是大宇,现如今能与凌沅相提并论的也唯有大宇。近几十年来两国关系一直似敌似友,边境小摩擦无数,那些小国想讨些便宜又唯恐人家掉头打过来,更不敢在境内作乱了。 “母亲莫急,”锦洵不忍母亲这般心焦,便开口劝道:“宛城守卫严固,他们如此招摇在宛城内找人,为的就是让我们发现,也好派城内守兵与他们光明正大的找!” “可这不是威胁吗?”锦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父兄若是不允,他们就要出城寻找,出了城虽说也属父亲管辖,可到底也不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这要是传出宛城内竟然有大宇的人在,无论是不是贵人,一项通敌叛国的罪名御史言官们可不会放过! 皇子们储位之争三年前才慢慢停息,多方势力受到波及,唯有宛城偏居一隅安然祥和,如何不让朝城皇子们忌惮! 锦父赞赏的看着自己女儿说出问题所在,神色恢复平静,“东林那边近昔倭匪肆虐,便说是出兵剿匪,附近城县皆好好盘查,免得有谁窝藏匪寇。” 东林那边确实是个好去处,树木高大,杂草众多,范围也广,历来是匪寇喜欢藏身之处。也不是没人去过,只是匪寇刁钻狡猾,任你许多妙计他们却像泥鳅一般在树林穿来穿去,这次剿匪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可是还有一点锦华不甚明白,便问出心中所想,“父兄如此担心锦华,莫不是追杀凶手也到宛城了?” 锦父点点头道:“嗯,不过是他们隐约发现有人跟踪,便如此猜测,待进宛城内发现不对才下手的。”这“下手”是怎样的,在宛城地方也是不好说通,也唯有全部告诉。“为父担心有漏网之鱼找上你以作威胁,也不好传信催你归来,谁知你却晚了几天,所以才担忧不已。” 之前锦华还疑心父兄如此忧心的事是否与那人有关,这一番问下来她便能肯定那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她虽不如父兄见多识广,但从小耳濡目染下也能看出那人非富即贵。现在一听是大宇人,便愈发猜不透那人来宛城欲意何为? 是真的躲避杀手追杀就近来的?还是这宛城有他想要的东西或人不成? 一切都已商谈完毕,锦洵看妹妹完好便出去处理剩下事宜了,锦父锦母这几日担忧不已都不曾好好些歇息,再三叮嘱锦华莫要出府便被锦华催促歇息去了。 看着父母亲互相扶持而出的背影,锦华心内是极为羡慕的。她不知道其他两夫妻相处如何,便是这一世一双人就是极为难得的,何况父亲位居一城之主。往小了说就是个管城的,往大了说,帝都亲王郡侯都不曾有如此富庶的封地。 她除了一年三月时候会去静云寺住上二旬月,其他时候要么在府中练字抚琴看书,便是去府外城中看看百姓的生计。 她记得城东一家米行老板的独子娶了城西糕点铺子的幺女,她觉得婚礼新鲜便偷偷带了琉雪出去看热闹。听见人说男方为求娶女方时,一口一个不纳妾,一口一个一生一世对她好,半年后还不是照样已无子嗣为由纳了一方小妾。 每每去那里买糕点时看到她苍白憔悴的面容时便忍不住感慨万分,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却也抵不过家业传承,说到底还是人性太过自私凉薄。《女戒》《女训》她都通读了,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但认同是认同,她却做不到这般逆来顺受。父亲是从帝都调过来的,许多从那儿带来皇室野史正史杂记她也都看过,眼界自然不像其他闺阁女子一般以夫为天。 她以后要嫁就嫁一个真心爱护珍惜她的人,她也不会阻止他纳妾,毕竟世间唯父亲一人而已! 琉雪走近时便看见自家姑娘盯着城主和夫人离去背影闪神,微微一笑便俯身在锦华耳边轻声说道:“相伴相惜不相弃,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你话多!”锦华回神嗔了她一眼,如春花含情,娇艳欲滴,灵动不已,那一眼风情把琉雪看的有些呆楞,随即又听到锦华问话,“用个膳去了这许久,说说吧又和你那些‘知己’谈了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往厅堂外走去,琉雪忙上前落后锦华一步与她一起往扶桑阁走去,像是不知道锦华说“知己”背后的调侃之意,一张小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奴婢去用膳时听王婶子她女儿说,城西绸缎庄刘老爷子的两个儿子争夺家产,明里暗里较量了多次,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谁知他的两个儿媳妇却因为一尺烟笼纱打了起来,差点闹到城主府来。还有啊,成衣店绘大娘的相公居然去逛七巧阁,他儿媳妇才过去几天啊!”说着还露出一丝不屑的鄙夷,抬头见自家姑娘仍聚精会神的听着,不由说的更是有劲。 “嗯,还有还有,那个鼻孔看人的大娘,她二儿媳多好的人啊,进门一年就给她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孙女,她偏说要扔掉,气的二儿子一家给单出去过了……” 一路上只听见琉雪不停的说着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这是每次回来的必须。 天下之大,人的七情六欲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的爱恨情仇、嗔痴怒骂交杂在一起,绘制成了一副已自己为中心的盛世画卷! 却也是难得的“美景”! 扶桑阁是锦华居住的院子,院子极大,寝室出门右拐是一方小花园。乱石堆积成嶙峋的假山,假山后院墙拐角处种了许多青葱的湘妃竹,根处杂草与野花一同茁壮的向小径上蔓延,多了一些自然的灵动。空处交杂种了许多这时节能开能看的花草果树。 窗棂下则是一丛一丛的各色扶桑花,中间一条青石小径,小径那边是一颗巨大的歪脖子梧桐,光滑的枝干上一片片绿叶像是蝴蝶一般迎风飞舞,树下阴凉处摆了精致小巧的松木桌和凳,素雅的颜色使这方如仙境般的院子衬得愈发像世外高人居所。 锦华站在窗棂前,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落日余晖淡淡洒在小院里,就像上等的缤纷水墨画。推了晚膳催了琉雪自己去休息,便一直站在这里想着那天晚上遇到的父兄说的“大宇贵人”。 清丽的容颜映照着落霞,如梦似幻,黛色的眉宇间染上清愁,但愿这“贵人”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否则这宛城……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混沌伊始 静云寺黄昏时分 一方满是翠竹的小院里坐落着三两间雅致厢房,中间的明纸窗透出一片片暖黄的烛光,有一暗影投在窗纸上。可以看出是一妙龄女子,她簪环未戴,一头青丝柔顺的披在身后垂至腰际,两只芊芊素手时不时的翻一页手中看的入神的书。 一灯如豆显得这方小天地格外清幽,这时,“吱呀”一声,女子从书中抬起头来。一张脂粉未施的绝色小脸韵着浅浅灯光,身穿素色抹胸寝衣,外披一件短绒毛淡黄披风,愈发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 “快亥时了,虽已三月,可到底夜里还是寒气重的,姑娘快些歇息吧,明儿就可回去了!”一个身穿素青色抹胸棉裙女子走进来,她梳着单螺,可见是白衣女子的侍女,头发上只缀了几颗玲珑珠子。平凡无奇的脸上,溢着点点笑意,使得整个人清雅了不少。 青衣丫头把托盘放下,端过熬的香味四溢的清汤走向白衣女子,女子喝完后放下书本,抬头轻声说:“住持方丈师傅们可睡下了?” 青衣丫头接过碗,闻言不知想起什么笑意扩大了一些,“做完晚课便歇息了,要说还是清悟最厉害了,这也不知加了什么竟比百席楼的八宝龙骨汤还要好喝,还说啊,喝了能安神,奴婢也喝了,也不见得能安到哪里去!”说到这,似乎很不信那位清悟小师傅说的话,翻了个白眼嘴角撇了撇。 “哪儿那么多话!”女子笑骂了她一句,青衣丫头也不在意,收拾了碗盘便要出去。 不妨刚转身便听到了“砰”的一声,接着便是细细的摩擦声,像是衣服与地板的那种“簌簌”声一样,脸色不由一肃。 女子见状也警觉了起来,再想听时像在身边又像在几丈开外,忽高忽低。青衣丫头秀气的眉毛一凝,与女子对视一眼,一齐准备往左边那边厢房靠近。快走出门前时,青衣丫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折身快速把托盘轻声放回桌上,从宽大的袖口处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匕首拔出鞘那一瞬间,一抹煞气一闪而过。 女子好似无所察觉,待丫头拔出匕首后便拿着灯盏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出门沿着走廊往左边走去。待走近门口时,那声音又消失了,二人站定侧耳细细倾听,过了半晌,里面再无任何动静。 女子想了一下,轻巧绕过青衣丫头便想破门而入,身侧伸出一只素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女子见她双眉紧蹙,满脸担忧,不由得心一软,微微弯唇对她轻轻摇头一笑,手却动作迅速把门扉敞至大开。 待门剧烈开合带起的劲风一过,一阵夜风袭来,烛火微微晃动,门口二人顿时便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白衣女子黛眉微蹙,忙抬袖掩住口鼻,胃里隐隐翻滚。 青衣丫头却并无恙处,只是看到自家姑娘难受样,便担心的说道:“姑娘去寝房等吧!奴婢看了便回!” “无碍。去看看!”女子低声说完便提步往里走去,青衣丫头也快速走近,两人一起借着烛光在昏暗的厢房内一左一右寻找血腥味的源头。 “姑娘在这!”听着青衣丫头一声轻呼,白衣女子拿着灯火快速往左边走去,随着血腥味越来越重,也便看清了左边是什么情况。 她们所在的地方前面有一扇对着厢房后竹林的窗子,现在窗户被人从外面强行推开,已经碎裂在房内。方才她们现在门口感受到的夜风就是这里吹进去的,而窗棂下青衣丫头蹲着正在小心翼翼的查看那个破窗而入的高大身影的伤口。 “是个男子。”半晌后,青衣丫头才收好匕首才站起来对着白衣女子凝眉说。“他胸口被人从心胸位置一直用大刀划到腰腹,若不赶快止血,只怕有性命之忧!” 因为男子跳窗而入所以他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青衣丫头不敢随便搬动他以免加重强势,所以才费了些时候查看。 白衣女子想了想,随即便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扶去我房里吧!”说完便要转身出去。 “姑娘!”青衣丫头惊呼一声,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左厢房还闲置着呢!” 白衣女子脚步未停,只是清灵的声音从门口处轻轻的传来,“明日你便知道了!” 待青衣丫头架着那名男子从左厢房回到白衣女子寝室时,她已打好了一盆温水放在床边。白衣女子一边打湿布巾一边低声吩咐青衣丫头,“琉雪,去把药箱拿来,再把咱们随身携带的几贴药煎一副。” 白衣女子也就是锦华久久不见琉雪动静,便抬头看去,发现她一袭青衣染了不少血,黑夜里看着有些像鬼魅,而她的眼神正楞楞的看着床上刚躺下的男子。 锦生回眼望去,不由得也楞住了,男子一袭黑衣不加任何修饰,愈发衬得身影高大挺拔,双臂自然垂在床面上,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全是已干涸的鲜血;胸前一条长长的刀伤贯穿整个前上半身,血已不再流,凝在一处红中带黑看着格外骇人,他里衣好像也是黑色的,只闻得见血腥味,却根本看不出他流了多少。如墨的发丝在奔逃中已凌乱了不少,俊魅刚硬的五官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一对浓黑的眉如两把利剑一样却微微凝着,紧闭的双眼上眼睫短而浓密,不知睁开会是何等风华,鼻梁高高挺挺,薄厚适中的双唇抿出一抹冷傲的弧度,让人觉得强势不可逾矩。 “姑娘,他……”琉雪深色犹豫,看着这通身透着不同寻常的男子有些欲言又止。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锦华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如水的墨瞳微微一扫那即使躺着也不改冷傲气势的男子,转过身看着琉雪面无表情认真的说道:“他即误打误撞被我们所救,便不能不管他,我们前来拜佛不就是求个安心顺遂吗?救他能安我的心!”语气轻缓而有力,浑身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气势。 “是,奴婢去去就来!”琉雪轻轻一俯身便退下换衣煎药,她陪了姑娘十多年了,自然知道姑娘表面上看上去温柔如水,但性情却极为冷清,能让她一旦决定的事就决不容更改。但姑娘心思也敏锐,凡决定要插手的事都是利人利己的好事。 只是不知道这次善心会不会给姑娘带来麻烦? 锦华待琉雪走后便解了披风寻了药箱放至床头,俯身坐在床沿,垂眸打量了男子半晌,绝色瓜子脸上隐约可见一抹犹豫不决,神色触及那道且深且长且狰狞的伤痕时,轻轻吐出一口气。也不是没有处理过这种伤,以前兄长在外出行时难免有伤口病痛的,兄长不想父母担心又不想底下人嘴碎说出去便都是她来包扎的,这么一想,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坚定果决。 轻轻伸出双手利落的解开男子的腰带拿在手里,锦华顺手顺着腰带一路从头至尾,在腰侧位置摸到了几粒大概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珠子。找到小口掏出一颗一看,竟然是琉璃,再把其余剩下的尽数倒出,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子静静的躺在素白柔夷上散发出阵阵华光,和着暖灯,那素白小手白的恍若透明。 锦华知道私自翻看旁人东西是不尊的,虽然这男子通身气质不像心术不正之人,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知道他一些底细为好。 那年把琉雪带回来之后她便央着父母要她做贴身侍女,许是合眼缘吧,一眼她便中意琉雪。锦华身子骨柔弱不宜习武,兄长见妹妹如此喜爱一个丫头,便从小教了琉雪一些护身武功与常见药理知识。 这男子能受这么重的伤武功必定上乘,琉雪一眼便瞧出自己不敌对方,所以方才才会那般担忧。 “你便这样弃我于不顾了?”喑哑冷淡的嗓音在锦华前方响起,虽稍显虚弱却不乏铿锵有力,锦华一愣,这才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她竟然对着自己掌心的琉璃珠子愣神,才至他苏醒都毫无所觉。 对上他眼睛时不由得又是一个愣神,他长的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是双眼皮,眼长而略弯。形似桃花眼底却竟是一片冷凝,毫无以前看过的桃花眼的风流媚态。 男子其实在锦华解腰带时就已经醒了,不过是太累不愿睁眼罢了,再来他也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想干什么,救了他却不给他上药,还好血已凝固,不然他都要以为这女子也是那边派的人。 久久不见她动作,他无奈睁眼,却看见她低头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从他腰带里取出的琉璃珠出神。只有一盏灯,她有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神色,不得已才出声,不然紧凭这股痛意再加上两日未进食,怕是又要晕过去了。 他一出大宇边境便被人一路追杀,杀手来的太密集,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被迫与手下诸人分离,不知何时竟漏了形踪,导致四面楚歌,他武功再好也抵不过对方人数众多,这才受了重伤。 凭着一口气这才在黄昏时分找到了这处清幽之地,破门而入时他已是累极,本想等体力恢复后再找些止血治伤的药草自己敷一敷了事,没想到还被人救了。 她闻声抬头看他的时候,“惊艳”一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也算绝色国色见过无数,也唯有眼前女子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冰肌玉骨”四字的含义,一张素白的小脸当真如极品白玉一般毫无瑕疵,唯一颜色便是“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 锦华反应过来,敛去刚开始见他睁眼时一闪而过的慌乱,便是一副面对他人平静无波的静谧温柔模样,可他不会错过她眼底的淡然清冷。 “公子说笑了,小女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性情身手如何,自然知道怎样做是对我有利的?”清灵的声音不觉让听者身心舒畅,锦华不慌不忙的答复他,说道最后一句还举起双手晃了晃拿着的腰带与琉璃珠。“何况公子伤口已结血痂,便不宜马上上药。” 男子等她说完不免对她有些赞赏,对陌生人小心谨慎是没错的,看她穿衣住处便知是大家姑娘,却不想见到如此狰狞伤痕时不但面不改色,就连如何处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能第一时间让自己处于有利位置,不至让他有条件伤害她。 在大宇时他见过许多高门贵女大多都是只知穿衣装扮,虽有几分心机城府,但到底只适合宅院,未免显得浅薄了些。 锦华看着那躺在床上的黑衣男子眼底深处对她的赞赏时,桃花眼不自觉弯了些,气势冷傲之余又不乏勾人媚态。两股极端气质出现在这一人身上,她没有感觉不伦不类,反而有种诡异的融合感。 这时门外传来琉雪压低的声音:“姑娘,药煎好了!” 锦华不去看他的眼睛,站起来侧身把东西放在距离床榻较远的梳妆台上,才走过去打开门让琉雪进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朱槿花开 锦华开门后琉雪便端着托盘进来,她已经把那件染血的衣裳换成了碧色交领罗裙,窄袖束腰看着很是明爽利落。 “公子,请喝药!”琉雪端起药碗行至床边垂眸伸手递上药碗,一派谦卑姿态,语气却不卑不亢。 而锦华则在一侧药箱中挑挑拣拣看那种药最适合愈合伤口,男子看着这主仆两个,不由得感叹有其主必有其仆,只是…… “你们便要我躺着喝吗?”锦华闻声望去,男子似有些不虞,语气里不难听不冷冽之意,桃花眼里不复之前风流媚态尽是冷傲一片,周身气势不自觉全开,若不是她们早就习惯了兄长剿匪时的杀伐果决,怕是在他这般气势下必定会浑身虚软、心惊胆战。 与琉雪对视一眼,后者放下药碗便垂头去了床边柜子里拿来一个绣有浅黄色扶桑花的软枕,与床上素色锦被交相呼应。锦华上前帮着男子把他后背用力撑起以便琉雪放置枕头,男子坐起来后琉雪便把药碗递给他,他也不矫情,接过一仰头喝了个精光,然后就微闭着眼睛靠着软枕养神,而锦华与琉雪也是各做各的,好似这个男子不是她们费力救来的一样。 男子虽闭着眼,但周遭动静却是难不倒他,他知道她们主仆两个是真的没有把他放入眼底,方才他不自觉流露出的气势便是他的亲妹妹都承受不住会微微颤抖。先不说那碧衣丫头有些武功底子想必是见过血腥场面的,不怕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那白衣女子却是毫无根基,容颜绝色,气质出尘,正是一般大家闺秀,莫不是她本家不是寻常人?这是扶桑城地界,若说势力大家的莫过于锦城主一家了,难不成这女子是…… 等男子彻底睡着后,琉雪拾了药碗出去,不一会又拿着个包袱回来,进门便看到自家姑娘坐在床沿盯着人家男人的胸口伤痕出神,走上前轻叹了一口气,“姑娘,就算凌沅把男女大防看的不重,您也不必这么看着呀!”说到最后不自觉带了些调侃,手一伸包袱便放到了梳妆台上。 锦华回过神来看到琉雪眼里闪着的狡黠不由得好笑,清丽无双的容颜尽是轻松惬意,完全没有方才面对男子的清冷淡然,“我怎么记得你方才对着他流露出的气势仍是不卑不亢呢?怎的,人一睡着你就漏形啦?”语到尽时竟带了些嗔意。 “这是公子教奴婢的,”说道“公子”二字时不自觉的神色间有骄傲流出,语气轻快,“每次奴婢去教营时公子都会和奴婢说,奴婢是姑娘亲近之人,要奴婢练就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才能不让旁人知晓奴婢想些什么,更甚是知晓姑娘想些什么,只有对姑娘才能显露真性情,奴婢每每听了很是受用。” 锦华听后点点头,本来听到琉雪说要去教营时她便想着回去时和兄长说一声以后就不要琉雪去那男人堆里,虽有男子怜香惜玉之说,但到底刀枪无眼,伤着磕着可怎么好。只是看到琉雪这般憧憬、向往的神情时她就知道琉雪一定是喜欢那里,如此她便放下心了。 “怪不得呢,原是兄长教你这般千面惑人,方才我都差点被你唬住了。”神色语气间仍是打趣。 “姑娘……”琉雪不满的叫了一声。 “好了,他既已睡了,便帮他清理上药吧!”锦华停止了玩笑,琉雪也敛去面容,拿着琉雪递过来的剪刀轻轻剪去没有粘住伤口的衣服,两人合力替他脱完衣服后已是有些气喘。几个吐吸间便恢复平静,伸手从床头凳上拿起方才选好的药瓶准备拔开,琉雪见状不由抬手制止。 锦华见她秀眉微蹙,一脸不舍的模样,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不由得抬手拍了拍覆在药瓶上不肯离去的素手,轻轻对她一笑,“现在若不清理上药,今夜里他必定发热,到那时便真的是凶多吉少,又岂是这小小一瓶药能挽回的。”看她还是不放,语气竟带了些安抚,“救人要紧,再有元明方丈不是说,我今生都不会有事关生死的祸事吗?” 琉雪这才舒展神色放开了手,立在一旁一手执剪刀恶狠狠的看着喝了她加了安神的药之后睡的安详的俊逸男子,语气恨恨,“姑娘可是把救命药给了你,你若是明日还发热,看我怎么收拾你!” “行了,去换一盆热水!”锦华站起身拿过梳妆台上的包袱又做回床沿,看着为她着想的琉雪整个心口都是暖暖的。 琉雪是她小时出去游玩在湖边救得,从小相依相伴一起长大,十几年来总是不遗余力的保护着她,多次替她承受危难,昔日的救命之恩早就还的一干二净了。她不止一次说过她可以去找自己的父母,或者是她帮着她一起找,而她也是个倔强性子,知道自己帮她找到亲人便会让她离开,不再做人奴婢,以至每每提起让她离开时她便会一脸执拗跪在她身前不言不语,只等她开口不再让她离开才罢休。 几年前初来静云寺时,元明方丈便说过她这一生自十八岁之后不会顺遂,让她谨防生死并赐一瓶药,名为长生,治伤治病有奇效。父母兄长她不敢告诉,倒是把唯一知情的琉雪给吓着了,自满十八岁以后整日里不离开自己半步,以至每次晨起都会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趴在床沿守着她。 她这份情她感动感激,却无以为报,唯有以姐妹情待之,父母以女儿之礼待之,兄长以姊妹待之。 现下看着琉雪微嘟着一张小嘴不满的端起水盆出去,愈发觉得旧时旧日救她今时今日待她是没有错的。 若是锦华早知道自己以后的结局,她必定会千方百计的送她走,而不是跟在她身边吃尽苦楚。 沉思只是一瞬的功夫,过后锦华便打开包袱拿出一件男子穿的素色锦袍和白色里衣,芊芊素手利落的打开药瓶把药轻轻均匀的洒在男子胸口伤痕上,然后用白纱布一圈一圈包扎好。 等琉雪端着热水回来后脸色已恢复如初平静,锦华净了手后便端着水盆放至床头,俯身一手轻轻舀起几许热水滴在纱布下伤痕处,待水完全渗透直至看不见时,又一俯身重复方才动作,周而复始,直到整条伤痕都被温水浸过才停手。 琉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待锦华弄完便上前端走水盆,锦华顺手把男子明日要穿的衣服放好在床头凳上,替他盖好被子,收拾了药箱吹灭了灯火和琉雪一起去她房里睡了。 两人忙活大半夜,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起了,穿衣洗漱完之后锦华便去了她自己的寝房看了一眼,见他仍然在睡便没有打扰,拿了本佛经又让琉雪提了壶清茶,静静的坐在静谧雅致的竹林小院中念诵佛经。 当琉雪提着食盒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个素衣长袍,面容清秀的小和尚,他和琉雪一起来到锦华面前竖手念了一句,“锦姑娘。” 锦华站起身微微颔首,“清悟师傅。” “琉雪姑娘说锦姑娘自昨夜起有些不适,我便叫人拿了些补血益气的药材,稍后会有小沙弥送来。”清秀的白净脸上偏偏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说话更是一板一眼毫无情绪姿态可言。 “佛门本是清净之地,是我麻烦了。”锦华满含歉意的说,毕竟这是个借口,若是真的到不必如此,只希望佛祖知道了不要怪罪才好。 清悟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去,琉雪看他走后便说了一句不知是赞扬还是讽刺的话,“这清悟还没我大呢,成天一副小老头模样,不过这菜是真做得好吃。”说完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出声,“姑娘你昨夜不让那男子在左厢房安置,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便不要说出来。”锦华朝琉雪高深莫测一笑便提步往中间厢房走去,琉雪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提着食盒跟上锦华的脚步。 心里想的却是:姑娘真是高明,连清悟那样呆子似的人的反应心思都能猜的到。 竹林清幽飘着淡淡竹香,很是清雅,昨夜那男子流了那么多血,血腥味被风一吹更是四周都能闻到,虽经过了一夜,但稍微有些武功底子的人便能闻见,恰巧这静云寺都是武僧,若不然这么多年早就被匪寇盯上了。昨夜若是那男子歇在一直无人居住的左厢房,伴随着血腥味,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有问题。而姑娘借口说身子不适,佛门中人是不能沾染血腥进不得姑娘寝房的,等小沙弥送来药材必定是要放在左厢房,姑娘果真高明啊,种种可能都想到了。 男子在她们谈话时就已醒来,从头至尾听了和遍,虽知道凌沅皇朝男女之防已不甚严重,可当知道那白衣女子把自己安置在她的寝房中时,难免心中会觉得轻浮。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不禁感叹若她身为男子,怕这世间论计谋无几人能及的过她的,从看到他出现在左厢房时就设想了这许多,便是自己也不能够的。 男子微微撑起身掀开被子发现上半身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布,却一点血迹都没有透出,也不曾感到疼痛,想必是昨晚他喝了那碗带安神的药睡熟之后她们主仆俩上了药。 他身处高位,每天暗杀下毒数不胜数,天下间各种奇药不说全部认识知道,但八九层他还是懂得,只是不知用在他身上的到底是何药竟有如此疗效,闻不着味也看不见颜色。 索性不想,待起身后才看见床头凳上的衣服,伸手拿过抖开,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弄来的,竟与他身形一般无二。 男子一边小心穿衣一边打量这间处处透着雅致竹香的竹厢房,一番看过才发现这寝房不管是床、凳、梳妆台、地板、帐幔、柜子皆是与竹子颜色一模一样,且摆放位置一点也不显得杂乱,而是井然有序中透着自然随性。地板是由一块块削的平整的竹子接连铺成的,踩在上面悄无声息又不硌脚,对着房门口的位置也是放着一扇雕有白色扶桑花图案的竹屏风,扶桑花雕的栩栩如生,给这一片竹青增了不少色彩。 这时屏风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又听到琉雪急忙忙在外唤着锦华一边和她抱怨,“今儿个去取膳食时,有个小师傅就问我怎么今天拿这么多,我便小声说了一句姑娘不舒服胃口差,我多拿些以备不时之需,谁想那清悟竟然听到了,二话不说转身就拿了这许多补血益气的药材。姑娘你说他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女子的事呢?” “难道不是你故意说与他听的?”锦华坐在桌旁随口问了一句。 “奴婢才没有!”琉雪憋憋嘴,她才不会承认呢,她不过是想逗逗他而已,谁叫他整天板着个脸一点表情也没有。 拿出早膳一件件摆在桌上,两人正准备动筷,不想屏风后传来一道略显沙哑冷峻的声音。 “姑娘好‘雅致’,不知可有我的份?”随后两人便看见一道素色身影出现在眼前,发丝已不复昨夜凌乱,脸色已红润了许多,一袭素色锦袍衬得他整个高大挺拔的身形温雅了不少,就连神色也不复昨日里的强势冷傲之态,倒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男子打量了锦华一番,她穿着白色交领广袖罗裙,抬袖时隐约可见袖口处绣着同色扶桑花;大约是住寺庙的缘故,及腰的青丝只用发带缠了一半垂在脑后,淡然神色间如画的眉眼愈发沉静幽然。 锦华不理他话语里的讽刺,抬手示意琉雪,琉雪见状连忙从食盒低端端出一碗熬的浓稠的汤药放置在桌子另一边。 锦华看着那碗药淡淡的说,“这是静云寺斋房为我准备的药,我让琉雪偷偷换了几样有利公子伤势的补药进去。” 男子一撩衣摆霸气落座,那姿态气势让人觉得他不是坐在这小小厢房的竹凳上,而是紫金宝殿上那把九五之尊的龙椅。锦华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又不可能,只是心底的防备愈发重了些。 男子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何不妥,一边夹菜喝粥一边细想这女子的来历。 用完早膳后,男子看着琉雪利落的收拾碗筷,右手搭在膝上食指轻轻敲了敲,脸色平静望着前方虚无沉声说道:“锦氏华女,锦华锦姑娘!” 锦华听后不由得转头看着他,她每年都来静云寺已经不是秘密,随便找一个宛城人一问就知,如今听他脱口说出她的身份也就没有任何惊讶了,只是想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想说的。 倒是琉雪欲伸向男子眼前碗盏的手微微滞了一下,随后什么也没说又若无其事继续收拾,只是出门前暗地里眼神略带杀气看了男子一眼。 琉雪的武功男子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何况还是毫无实质的杀气。微微转过头与锦华对视了一眼,看着眼前女子灿若春花般的容颜与平静无波的如水墨瞳,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在别人眼里一向都是强势傲气的,甚至有人会说他残忍,多少人因为他的身份权势谄媚巴结他都不屑一顾,如今在她们主仆俩眼里他只是一个受了伤被她们所救的人,即使他看起来非富即贵,即使他有意无意释放的属于上位者的傲然气势。 “现任宛城城主承袭城主之位时,当今皇上曾以兵部尚书之位命城主回京述职,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月后锦城主竟又收到圣旨要回宛城,群臣纷纷猜测是否锦城主惹怒了皇上以至被贬离京。出发时皇上携百官送行,神色言语间不乏歉疚,群臣心内更是疑惑不已,临了时,皇上大手一挥说:宛城为世袭宛城城主封地,另派五百精兵世代驻守宛城。在场诸人纷纷震惊,于是群臣劝谏:谨防宛城起兵造反,请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只说不会,却没有说明个中原因,这已是一个萦绕在天下人心中不变的疑问。” 说完定定的看着锦华,锦华不由得好笑,她从小到大也只听父亲提过几句,还没有他说的详细,又怎么可能知道原因呢? “那是天下人的疑问却不是我的!”清灵的声音毫无波动,证明她是真的不想知道。 男子闻言神色间放松不少,昂首坐着时如松柏刚劲却不易折,背手在身后信步走到门边,看着翠竹下几从含苞待放的红色扶桑花时接着说道:“于是锦城主一家三口返回宛城,只是途中锦夫人刚好有孕,不得不放慢脚程。来年三月中旬夜间锦夫人诞下一女婴,女婴诞生之际,宛城内所有含苞待放的各色扶桑一夜间竞相开放,宛城真切的变成了一座花城。百姓们欣喜不已,认为是城主府的小姑娘出生带来了好运,纷纷准备贺礼上门看望,过后宛城便有了一个新名字流传开来,扶桑城。锦城主更是为女儿取了个好名字,锦华,锦绣一生繁华,就像这扶桑,常年花开不败。” 听他说完她的出生,她名字的由来,她只是看着门前那艳丽的花苞时不由得怔怔出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名叫扶桑的花,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鼓力让她去接近扶桑,喜爱扶桑,她觉得这花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她的故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凌沅太子 “不知锦姑娘我说的可对?”男子转过身看着锦华,他站在门口背着光,锦华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 “对,也不全对。”锦华似是而非的轻声淡淡的回了一句,这才起身走向门外,经过男子身边时看也不看他状似无意间感叹了一句:“人无长生时,花无百日红,何来不败呢?”语气似嘲似讽又似在回应方才男子说的那番话。 男子立在原地凝目细细想了一番锦华说的话,倏地唇角一勾,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让人知道他很高兴。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奇女子,是女子莫不都是奢求锦绣一生,容颜不老,于百花中唯自己一枝独秀花开不败,独独她与众不同,一切实事求是。他相信,就算来日里她变成了乞丐,她也能活出属于自己的锦绣繁华一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锦华。 这次谈话结束之后,锦华与男子再没有过任何言语,三人间锦华与琉雪各做各的,一切甚是契合,而男子有时就静静的站着或坐着望着前方一片虚无,只是周身上下时隐时现的冷冽霸气让人不禁在十几丈外也能感受到。之后的几天里三人相处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只是锦华把自己寝房里的衣物首饰都放到琉雪房里了,男子有些疑惑她从哪里弄来的与他身量相差无几的两身衣服,还有一日三餐都是她是怎么做到的每顿都有他够吃的份?但是他没有问,就像她们两个从来没有问过他是什么身份和名字一样。 只是锦华不知道的却是男子有时沉思的目光会若有似无的扫向她,但她却本着这男子并非善类不欲多谈怕给宛城惹至灾祸从而忽略了许多日后会发生在她身上的牵扯。 而静云寺给她们做饭或者送饭的小和尚则不禁心生疑窦:明明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能吃这么多呢?后来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再叫清悟师兄给告知了实情:原是锦姑娘身子不适啊! 就在锦华准备回城的前一天早晨男子不见了踪影,锦华与琉雪看到寝房内被子叠的整齐没有睡过的痕迹,便知他是趁夜里诸人睡熟后走的,不过她们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的伤势,因为那长生助他养了这么些天的伤,他若是再不好可要对不住元明方丈的一番苦心了。 “多待些天,不知城主、夫人和少主可会挂心?”琉雪立在一旁看着寝房像是从来没外人来住过的的痕迹轻声忧心的说道。 “不过多住了些日子,昔日也不是没有过,况且我已去了信回城中,明日便有人来接我们了!”锦华同样站在竹屏风边盯着男子睡过的床铺面无表情的淡声说道。 “姑娘,奴婢……”琉雪转过头看着自家姑娘面无表情的脸担忧出声。 锦华自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那男子来无影去无踪的,寺内武僧都不曾发现任何,况且他还身受重伤,可见其身手之厉害,意志过人,心思活络沉稳,再有他能看一眼她的穿着打扮、谈吐习性便知她身份详细却不曾加以利用,更能看出他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于是便定了神,冷然了面孔,微启樱唇:“记住这里属于宛城,也是扶桑城。”扶桑城可不止代表这是一座花城,它更是一座铁城,用城内无数百姓的心建立起来的心城,固若金汤,可不是随便一人能撼动的! ~~~~回忆完毕~~~~ 翌日一早,锦华辰时方起,琉雪便端着铜盆拿着柳条并盐罐子进来侍候她洗漱。因着昨日已经归家,琉雪便不复在静云寺里穿着素净,青丝堆在头顶盘成了单螺髻,上面点缀了些精致小巧的珠花,白净的脸庞虽平凡无奇却因颊边垂落的两缕发丝而稍显灵动活泼;一袭鹅黄色高腰抹胸百褶襦裙,袖口领口和裙摆出折了半指长的边,并用同色丝线绣的繁复花纹,天气还寒凉,又在外面加了件半透明白纱衣,裙摆行动间如水波荡漾,衬得整个人更是绰约多姿,像是世家里出来的闺秀。锦华看着不由一阵感叹,不知日后谁能娶了这个爱操心的丫头去! 琉雪端着东西进入扶桑阁中间厅堂后便往左边的珠帘小门而去,绕过一扇白色蚕丝绣各色扶桑花屏风,待把东西放在梳妆台一侧的架子上时才转身对着已然起身多时的锦华轻声说:“姑娘,洗漱吧!” “嗯!”前些日子在静云寺因为救了那男子,后几日总胡思乱想着一些事,夜里每每都要到黎明时分才能安睡,如今归了家,想着总算能安心了些,不想一觉竟睡了这么久。不禁有些责怪的看着琉雪,“你也不叫我起来,让父母亲等着可怎么好?” “姑娘可不能怪我,是昨夜里夫人悄悄差了访云过来告知奴婢要姑娘多歇会儿,毕竟车马劳顿也是累人的!”琉雪一边走到锦华身后素手灵巧的替她把如墨的青丝盘成同心扣并留了一半自然垂下,一边替自己叫屈。 锦华微微对着镜子一笑并未搭话,琉雪也不在意,等锦华洗漱完毕候,便帮着换上衣物。 一袭月蓝色菱纱交领百褶裙,袖口裙摆处绣着白色扶桑花,外罩一件透明薄纱衣,愈发显得像晨起湖面上的薄雾,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清丽绝色的小脸上脂粉未施,一双如水墨瞳在琉雪系腰带之际静静的看着窗棂下沾满了露珠的各色扶桑花,晨风微起,垂在腰际的发丝和着尾端绣有同衣服颜色一样的发带轻轻飞舞,隔着远处望来,如欲乘风飞天羽化的仙子一般缥缈如烟! 锦洵漫步而来,刚踏进扶桑阁老远就看见此番情景,凌目不禁微微一紧,脱口而出大声喊道:“锦华!” 锦华收拾好后正准备转身出去,听到声音抬头看去,便看到锦洵迈着大步而来,急冲冲的像出了什么事一样。 两人出来厅堂,正好看到一身雾气的锦洵站在堂前等着,不禁上前开口问到:“出了何事要你披风也来不及挂一件,兰铭呢?怎没有跟着?” 挥手让侯着的琉雪去取一件来,锦洵看见后出声制止,“不用”,但他肯定是不会解释妹妹那番话的,只是看着锦华眉眼柔和的说了一句,“我来接你一起去用早膳!” 锦华也便不问了,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兄长如此贴心了,接过琉雪递来的披风披好,便和兄长一起往膳厅而去。 早就等着的锦父锦母看见儿女一起进来,渐老的脸上不禁同时绽放一抹慈爱的笑,挥了挥手示意丫头们端上膳食。锦华与锦洵行了一礼便坐下用膳,期间四人不说一语,只是锦母时不时的替锦华夹一些她爱吃的菜。待用完膳后,丫头们刚要撤下,一家四人便看见原雾步履匆匆,脸待焦急的向膳厅走来。 原雾站在厅外,拱手行礼后便满脸肃穆的快速说明来意,“城主、少主,帝都来人了!” 本来四人看见原雾脸色不对时便冷然了神色,谁知他话刚说完四人都不由得一惊:帝都怎么会来人呢?莫不是安稳了十几年的宛城又要经历风雨飘摇吗? 这是锦父心头的疑问,不过现下也容不得他要怎么想了,稍一思量便做出了决定,“一起去正厅看看,原雾你先好好接待着。”方才对女儿的慈眉善目已不在,双目冷凝,剑眉微蹙,一身气势全开,这才是宛城城主该有的魄力! 四人刚踏进正厅,便看见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身穿总领太监服饰的男子坐在左侧上方正喝着茶,他身边的茶桌上放着一个明黄锦盒;茶桌后并排站立着六个宫女与侍卫,他们手上或多或少都端着一些一看就知道精致贵重的锦盒。 那太监看到锦华一行人进来正厅,忙放下茶盏起身弯腰拱手行礼,他略一低头,锦华便看到他头上黑色发丝间的一些白发夹杂其中,想来在宫中位置不低;微老的容颜看见他们就像看到晚辈一样和蔼可亲,身量齐正不像其他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腹便便之态,若不是他那一身内侍官袍,锦华都要以为他只是个来上门讨茶喝的良善老人。 只是看着他手边的明黄色锦盒和宫女侍卫手中同样贵重物品时,锦华不会认为是皇帝见父亲劳苦特来赏赐的,她只是预感,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些东西一定是和她有关的!锦洵三人也同样疑惑,却不会多嘴问出来,便顺其自然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这样劳师动众要一个太监总领从千里之外的帝都赶来! “老奴见过城主、夫人、少主、姑娘!”略低沉带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恭敬一一唤过,不像是太监一般的尖细难听,与平常四五十岁的男子一样,且中气十足。 四人走进厅中,锦父与锦洵微一拱手,锦华与母亲在后头福了福身子便是见礼。锦父看着眼前熟人先是惊诧,待反应过来便神色和暖的问道:“于大人,一别十八年,不知皇上可好?” 于奇也是眉目舒展,语带羞愧:“哪里担得起锦城主一声大人,天下皆息时,老奴便亲自服侍皇上,算来也有十几年了,正好是城主走后,城主如今该唤老奴一声于公公了,哈哈……”说是自称“老奴”却没有一点卑微之态,言行举止皆是恭谦,像是老友久未见,竟与锦父开起玩笑来,丝毫没有从大人到太监的不满,笑声中尽是爽朗开怀。 锦华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太监,却不知是何原因让他放弃高官厚禄甘愿做个整日看人眼色你内侍? “于公公”三字锦父终究是唤不出口,摇摇头嘴角尽是笑意,略看了一眼于奇身后放置的锦盒,疑惑的看着他道:“不知于大人此趟前来是为何事?” 说起这个于奇忙敛了笑意,看了一会儿锦家四人,在看到锦华时眼里不由划到一道光亮,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要拿起锦盒来。锦华刚一抬眸就看到于奇眼里看到她时一闪而过的目光,似欣慰,似疑惑,似赞叹,而不等她细究时,他已转过了身去。 “宛城城主锦策接旨!”于奇自锦盒中拿出明黄色卷轴,放于左手手心高举头顶脸色肃然大喝一声。 锦家四人心头一震忙跪了下去,果然明黄色锦盒装着的不是圣旨就是诏书了。厅里宫女侍卫抱着锦盒低头俯身跪着,厅外丫头护卫放下了手中事聚集在院里井然有序的跪着,一片静谧中,只听得于奇低沉的声音大声宣读那一纸能决定人生死的明黄! “圣昭曰:今元氏有子羿尧,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功在社稷,端在元良。遂恪遵天命,已于凌沅皇朝两百三十一年三月二十日以授宝册立为皇太子。兹闻宛城城主之女锦华贤淑大方,温良敦厚。言行有度,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适逢太子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锦氏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才子佳人之美,特将锦华许配太子为太子嫡妃。一切礼仪,交由东宫与礼部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锦华不知道父母兄长是何反应,她只知道自己呆住了,万万没想到那一纸明黄竟然是自己的赐婚旨意,且还是太子嫡妃。先不说嫁给谁,单单只凭那布帛上寥寥几句便决定了自己一生的归属,还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便不由得心里一凉! 于奇念完圣旨却不见有谁答应接旨,收手垂眸一看,便发现无论是厅里厅外,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从,皆是无一点声响,好似他方才念得是枯燥杂诗一般无趣,叫人无动于衷。而锦家四人正端正的跪在厅中,只见锦城主凝眉沉思,应该是在想皇帝此举的用意吧;锦夫人便是一脸担忧不舍,确实该担忧,毕竟帝都不亚于龙潭虎穴;锦少主则是满脸冰霜,一身凛然气势叫人不禁肝胆欲裂,煞是骇人;最叫他看不懂的便是这未来太子妃锦氏华女了,先是呆愣,而后如水墨瞳中一扫而过的抗拒他没有错看,然后似想起什么低垂了眼睑,只周身波动由开始的柔和温雅渐渐冷淡了下来,像是要认命一样。 于奇为自己能发现这准太子妃接旨后的种种情绪而感到满意,但他不会觉得这一家人不知好歹。从帝都出发一入宛城境内,便看到当地的百姓安然祥和之态,没有一丝忧愁,且宛城更甚,到处孩童啼语、叫卖不绝,酒楼高朋满座,无乞丐,无纷争,更像一处世外桃源,叫人身心向往。再有锦城主是从帝都调过来的,能把宛城打理成如此模样,便知见识能力非凡,又岂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卷入朝堂暗涌呢? “锦城主!”于奇轻唤了一声锦父,锦父从沉思中回神,伸手接过于奇弯腰递来的圣旨,待于奇起身间却听到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锦父听后双目微微睁大,随后侧身扶起锦母,大声喊道:“都起来吧!”又看向于奇沉声问到:“于大人可要留一晚再走?” 于奇摆了摆手,满脸皆是笑意:“老奴就不留宿了,还要赶着去帝都回命,”说着转身看向那些太监侍卫,伸手一一扫过他们端着的锦盒,“这是皇上命老奴带来的嫁衣,老奴是先行,后头大约明日一百六十担聘礼便会到来。”好像又想起什么,微侧着头对着锦华柔声道:“太子亲派了一位姑姑来教姑娘礼仪,届时还望城主不吝赐教。” 锦父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待于奇与府外侯着的侍卫走后,锦父便安排了人带着那些宫女侍卫分别安置,锦盒也被送置扶桑阁。 夜里锦华坐在厅堂旁的小书房内,手里拿着父亲吃完午膳在书房给的关于她要嫁的元氏太子羿尧的所有生平。在书房时,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锦父却对着她和兄长说了一句“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神情间并没有对她嫁入皇家的不满与担忧,只有平和,于是她兄妹二人便什么也没有问。不过倒是娘亲忧心不已,怕是要父亲费些时辰相劝了,她现在也没有刚刚接到旨意的抗拒了,毕竟是关国之大事,又岂是她一人能扭转的。但是嫁入皇家,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过了这些年的平和日子,她都要忘了自己是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不过看着手中薄薄两页纸写着他的未来夫君种种,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淡笑! 元氏羿尧,凌沅皇朝第四代皇帝元兴帝第四子,母亲御宸妃是玲珑山庄少主,皇帝独独钟情之人,生下羿尧一年后逝世,传言是病逝。纸上写着他文武全才,十三岁时便熟通国策、帝皇之道,朝堂上皇帝多次采纳他的提议,却无人治他大逆不道之罪;十五岁时便破获官商勾结贩卖私盐的案件,说是牵连地方官员三十几人,缴获白银三千多万两,震惊整个朝堂;十七岁时亲自领兵打退欲入侵凌沅东边境的号称大宇“不败之将”的廖彦,手段凌厉残忍一度让敌军看见他便不禁下跪投降。 他喜白衣且能于血腥战乱中滴血不沾,他性情冷清,二十五岁从未有过姬妾妃子;他冷漠如冰,非亲近之人不敢近他身,他高雅如竹,白衣墨发像落入凡尘的谪仙…… 锦华放下纸张,敛目思索,这字里行间未有一字说到关于他相貌的,其他的也只是人云亦云传开的,三分真七分假。到底是他太过冷清残忍,以至不敢让人直视呢,还是说的人已经被秘密处理了呢,这便是她以后嫁过去需要注意的地方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情深几许 凌沅皇朝帝都御熹城 时值阳春三月 临近破晓时分,东宫一处雕栏玉砌的雅致殿宇内,布置着简单却不失富丽的各色家具,最里头的寝房传来一些细微响动,周遭却无人现身查看。雕有繁复花纹的四方床,头顶悬挂着墨色床幔,给这四周冷清更添了一份神秘,唯一鲜活的色彩便是床头静静矗立一盆兰草。从床上隆起的锦被模样可以看出是一抹身量颀长的男子,他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交叠放置在腰腹间,往上是露出一截的白色里衣,因躺着的原因领口略开,小麦色的胸口上一对精致迷人的锁骨若隐若现;再往上是一张即使躺着五官线条也分明的俊逸脸庞,浓黑的眉如两把利剑一般,斜斜的横在散落枕上的墨发间,只是眉间时不时蹙起,像是梦见了什么;双眼紧闭,短而翘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两侧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嘴唇微薄,离得近了能听见从男子嘴里近乎执着的呢喃着“你是谁”三个字! 一片白雾间,周遭什么都看不清,抬手看去,指间瞬间淹没在这一方迷茫中,比之黑夜更叫人心生惧意。渐渐的,白雾慢慢散去,男子便发现他脚下站着的却是悬浮在空中的石头上,凝眉向四周望去,大小不一的石头每隔一弹指间便不断变换着位置,就像一个阵型一样。突然从远处乱石间跑来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蹁跹身影,她穿着白色锦衣,无任何饰物,满头青丝也只用发带挽了一半扣在脑后,她带着白色面纱,他看不见她的容貌神色如何,只看见面纱上一双好似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的如水墨瞳轻轻看了他一眼,却毫不畏惧的对上他与她一样的黑色瞳眸,然后再看到他身边的乱石时才想起什么忙又掉头就跑。他突然一个激灵,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身影时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你是谁?”那女子只是在奔跑时回头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如水墨眸中泛着轻轻柔柔的笑意让他不禁觉得心头一暖。 氤氲着如玄铁寒冰般的黑眸刹那间睁开,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凛冽杀气使这清冷雅致的寝房多了份窒息感,待反应过来他又做了这个二十五年来夜夜都会做的梦时,心头不禁有些躁意。 从他记事以来,每夜里梦境就都是同一场景,同一个人,甚至他说的都是同一句话,而每次等他情不自禁喊出“你是谁”时,那蒙面女子便都是回眸望一眼。雾色太过朦胧,与她身影几乎融为一体,他看不清她的身量,看不清她的轮廓,只在她转身时能看到那一双如水般且清且柔且淡的墨瞳和迎风飞扬的如上等绸缎般的青丝,微弯眼睑时,里面会泛着点点金光,比他从小到大见过的任何宝石名玉都要璀璨绚烂。他不知道他为何会频频梦见同一个女子?也不知道她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一开始还会细细想着缘由,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顺其自然,他是不信神佛的,不相信前世今生之约。不过他小时会好奇梦中女子到底是谁,许多次暗地里观察一些侍女和世家姑娘的眼睛,倒不是想找出她,只是想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那样不染纤尘的墨瞳。但是他发现她们的眼里除了对金钱、名利、权势、地位的向往再无其他,比不上那双眼睛一分一毫。渐渐长大时,他要修武习文,已没有再多时辰来想那双眼睛,有时闲来无事,他便会按着梦境中残存的一点轮廓把她描绘出来。大约他手艺不精,画了许多幅都画不好她的眼睛,至今书房中留着的他认为画的最好的一幅也是没有画眼睛的。许多次心里不舒畅,拿出她的画像瞧着,脑海里会想着梦里她清澈的眼回眸一笑的样子,心不自觉便平和下来。 一开始也没有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直到一次几年前的母妃忌日,他得知母妃的死并不像他所知晓的那样从而心生烦闷,去教营把那些教领打了个遍还是不得解,回到皇宫去了书房把画拿着看了好些时候才平复。不想五弟突然闯进,看到正对着一幅女子画像出神的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后“啧啧”出声,满是暧昧的看着他,并说了一句让他恍然大悟的话,“四哥你不会是害相思了吧?”当时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样子在外人眼里竟是在思念谁,他虽不知道旁人怎样打量他的,但是他自己还是清楚他是什么性子,与他父皇一样,说是冷心冷清也不为过,甚至更甚。原以为他这一生都遇不到一个想真心相待的钟情之人,却不想仅是梦中一个让他看不清容颜的人便不知不觉放在了心上许久而他从未发觉。他想通之后便安排人手私下寻找看世间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她,如果有,他不会想着把她接来这虎狼之地,只要知道她在哪里便好,也好让他无处安放的心有一栖处,不至于终日孤寂寒凉!但是后来他登上太子之位时,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他不得不放下所有心思处理属于这太子之位的分内事。 三年来,每当月朗风清时,照着月光,看着桌上唯独没有容颜和画不出眼睛的女子时,回想梦里她向他的方向跑来,那一抹蹁跹,竟能让他感觉到思之如狂,念之断肠。曾经让他最不齿不屑的男欢女爱,如今自己也尝到了,才知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放之不下! “启禀太子,皇上差人早早传来口信,要太子晨起便去一趟御书房一起用膳。”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羿尧的沉思,他不做应答,侍卫好像知道他家主子已醒,也习惯了没有应答的通禀,说完便悄悄退下了。 羿尧掀开锦被下地开始自己穿衣,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奇怪,堂堂一国太子,虽住的富丽堂皇,偌大一个寝殿却无宫女太监随身侍候?着实叫人惊讶不已。 羿尧拿起搭在床边木架上的白色斜襟锦袍穿好,锦袍领口、袖口与下摆皆用上好银色丝线绣了龙纹图案,光亮折射在上面,虽奢华璀璨却叫些看不惯的人止不住全身一凉;满头墨发用一个精巧不掺任何杂质的白玉冠束好,随后他就像变戏法似得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块雕成盘龙形状的极品血玉系在右腰侧,白与红的极大色差过分妖冶魅惑,却不突兀。高大的身量、冷峻的五官、微抿的薄唇、如玄铁寒冰般的深邃黑眸处处都透着凌厉与淡漠,愈发显得生人勿近,只是白衣墨发间偏生出一股子高雅贵气,潋华尊贵。 待穿戴整齐后,羿尧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剑炎!”然后便看见从门口屏风暗影处悄没声的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端着铜盆冰冷气息的男子,剑炎面无表情的放下铜盆一闪身便不见踪影,就好像方才没有谁也没有来过一样。 羿尧洗漱完毕后便往皇宫御书房走去,东宫亦是在皇宫境内,相隔却不远,只有一花园以做划分。剑炎则执剑跟在自家主子后面步履轻缓稳健的向皇宫行去,路上遇到些端着托盘提着食盒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皆在几丈开外便行礼匆忙而去,像是他们前方有洪水猛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剑炎看见后平凡五官的脸上愈发显得面无表情,连周身气势也冷的如寒冰腊月般,即使在几丈外也把那些本就胆小的宫人吓得哆哆嗦嗦匍匐在地。看见他们跪下剑炎才稍作满意般点点头,敛了气势这才离开。 到达御书房后,上了黑石阶,于奇身穿总领太监服侍与其他侯在殿外的宫人一同俯身行礼,“皇上在里头等着,太子进去就好!”于奇看着面前相貌、气势、智谋、心机皆比皇上更甚的太子由衷敬服,微倾身小声说道。 羿尧点点头便大步迈了进去,剑炎则提着剑站在门边,远远看去,像一尊能抵挡妖魔的门神一样,于奇像是没看到他和他手中的剑一样,直视前方不动声色站在另一边。 羿尧踏入用黑石铺就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召见朝臣的正厅后,便转入左边历代帝皇专门用来批阅奏章的书房,右边则辟了一小间用作歇息用膳和后妃拜见处。 转过内门经过左侧多宝阁抬眸便看见上首他的父皇埋首在奏章中时不时提笔写上几字,案尾窗棂外偷跑进来的光亮照在他用锦冠束着灰白上,微微刺痛了他的眼。右侧一排座椅之首则坐着一位白发白眉白胡子的布衣老者,他长得慈眉善目,坐姿端正不显老态,让人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双手置于膝盖上并拿着一卷画轴,不动如山坐着闭目养神。 “父皇。”羿尧收回暗中打量的视线,拱手微弯腰身淡声轻唤。 元兴帝听到声音后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白衣墨发,风姿绰约的儿子,与之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间更是平添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不过在看到心中喜爱孩儿的五官隐约有挚爱模样时,略显沧桑的俊逸面容不禁流露些许和暖的笑意。 “你也坐吧!”元兴帝放下手中正处理的奏章,示意羿尧坐在左侧座椅之首,斟酌了片刻这才用询问的语气向着羿尧沉声开口,“三月初来你已二十五了,昔年国师批你命格,说不宜在二十五岁之前娶妻,如今你可有何打算?”虽然国师说过二十五岁之前不能娶妻,可儿子连个钟情之人也没有,帝都好歹是以才子佳人辈出而闻名于天下,各类美人数不数胜,偏就是没有能入眼的,他是真不知道儿子像了自己一般冷情性子是好还是坏? 羿尧听罢,不动声色抬眸不带任何情绪轻轻扫了对面那所谓的国师一眼,眼睑微微下垂,待看到他手中画轴时脑中立马便出现一双如水墨瞳含着笑意望着他。不自觉想的有些入神,连深邃如冰的眼里泛起了点点柔意而不自知,倒是把元兴帝给看的一阵惊奇:没想到他刚想完便看到一样冰冷淡情的儿子竟如此模样,只是不知让他情根深种的会是何等妙人?会不会是帝都世家姑娘呢? 布衣老者也就是凌沅国师司云不知何时也睁开了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世间男女之间的爱恨嗔痴的利眼,待看到对面男子一身不自觉流露出的风华时,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嘴角更是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几个刹那过后羿尧也恢复了冷清容颜,想了想便低声又带着些许不易让人察觉的温柔说道:“儿臣是遇到过一名女子,不过她蒙着面纱,只漏一双眼睛,儿臣已派手下人四方去寻了,”顿了顿,像是立誓一般退却了柔情用略带强硬且不容拒绝的语气接着说,“我无须她名门家世,无须她倾城倾国,无须她端庄优雅,无须她心机睿智,更无须她对我以君臣之礼!若那女子中意我,我便许她一世安康无忧。” 元兴帝听完他说的五个“无须”之后,整个人从开始的为儿子有了钟情之人的高兴一下便变得好似瞬间老了好几岁一般佝偻着背,双眸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沉痛悔恨愣愣的看着前方虚无。他想起了他的一生挚爱,本应展翅高飞于九天之上,却为了他苦苦挣扎在这四方的囚笼中;她本生性无拘,却为了他而变得不像她;本是让人捧在手心里惜爱的,他却没能许她一个比翼双飞,连个妃位也要她死后才能加以谥号追封。这些通通都与她和他亲生的儿子嘴里说出的话相违背,他确实早就为他选好了太子妃人选,且二人不识不熟,他不想去想他说的这番话到底有何用意,他只是扪心自问:难道自己受过的种种真的还要强加在这唯一真心喜爱的儿子身上吗? 元兴帝看着羿尧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强势姿态,只为得到一个允诺,一个能让宫中朝堂议论纷纷的允诺。半晌,他才用涩然的语气有些似高兴似痛苦的答应了羿尧,“好,好啊,不过,若你真寻到了那名女子,必定要带给我过过眼。”他这语气到最后,竟像是平常百姓家儿子娶亲老爹要相看儿媳妇的雀跃。 羿尧其实也不是想说那番话来刺激自己父皇的,毕竟他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又或者世间是否有这么个人存在,所以才先和父皇把情况夸大一番等到时真找到了,又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太子妃标准时,他也好与他“商量”。于是他看着自家父皇一副他儿子终于有心上人的模样而高兴雀跃时,左右纠结该不该答应,最后还是温和了神色点了点头。 司云坐在一边看着这两父子一个为了梦境中只露一双眼睛的女子便许下如此重诺,一个为了心爱女子死去而悔恨自责不已,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情之一字能让人觉得三生有幸,也能让人觉得多留这世间一刻都是种无比漫长的煎熬。心里则盘算着该怎么把手里这幅画交出去,毕竟,时辰可是不等人啊,多耽误一刻她便多了一份危机! 轻轻握拳嗑了一声,见二人都望着自己,只是相似的眉宇间不自觉露出的凛冽气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定了定神之后才神秘的说道:“皇上无须担忧,不用过眼也能知晓太子心仪之人是否担得起未来国母之位?” 听见司云有此一说,元兴帝眼眸不禁划过一道亮光,却是方才心中的担忧消散了不少,“国师能仅凭羿尧说的从未见过的眼睛便找到人吗?” 羿尧也是眼带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布衣国师,对于他口中所说的能找到人是半点不信,左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之术。司云见状轻轻一笑,尽显包容,他也不再说话,起身拿着画轴走至御案前的一方空处,把画慢慢的平放下,恭声示意二人上前来到身边,“皇上、太子请看!” 右手拿起旁边一方镇纸压住顶端,左手向下慢慢的一点一点展开画轴。入眼是一段巴掌宽的空白,接着中间慢慢显示出一个女子的头顶发髻处,她没有云髻高挽,只用一条白色锦带在脑后挽了一个同心扣;接着是一对不画而黛的柳叶眉,眉下一双仿佛能洗涤一切世间污秽般的如水墨瞳却泛着寸寸冰凌之意,像是没有任何再能激起那眼中涟漪,白皙绝丽的脸庞,樱唇轻轻抿着;一袭白色锦袍加身,双手交叠置于腰腹间,宽大的袖口与百褶的裙摆处皆绣有大朵大朵的红色扶桑,衣摆轻扬,明明是一弱质纤纤的娇小女子,通身上下却有一股不输男儿的傲世漠然,叫人不敢小觑。 羿尧待画轴慢慢放下,那双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如水墨瞳映入眼帘时,眼眸便微微睁大,平日里任何事都能不动声色的脸上更是惊诧一片,骨节分明的大手微握成拳显示着他的激动。这幅画上他一直都画不好的眼睛竟然有九分似真人,并且是没有带着面纱的,只是任凭他有通天智慧也想不通,为何一样的眼睛眼神却不一样?为何一样的白色锦袍却要绣上如此妖冶的红色扶桑?为何明明梦境中如水柔一样的女子会有如涅槃重生般的改变? 羿尧一双锐利的黑眸死死的盯着画中女子,心内一片翻江倒海,先前的震惊与激动慢慢消失,只余下疑惑和不解。 但是他却没有怀疑过她的容貌是否旁人作怪而弄的真假,从第一眼看到画像时,他就肯定她便一定是这副模样,也只有这副模样能配的上那样一双眼睛,就像来自灵魂深处的肯定声音一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天地为证 那日御书房三人一起用完早膳之后羿尧便向国师司云要走了画像,司云也不吝啬,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还给他罢了。当着元兴帝与羿尧的面说出了羿尧梦中女子、画像女子的身份姓名。 元兴帝听后知道是锦策之女不由得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了几声,满脸喜色的看着羿尧悦声道:“当真是天赐良缘啊,十八年前我与他无望君臣,没成想这十八年后倒成了亲家!”一国之君如此言行于色,且还是自称“我”,可见在元兴帝心中并没有拿锦父当成龙椅下的诚服之民看待,言语间不自觉的亲近更像老友一般。 羿尧听完后则蹙起剑眉肃脸沉思了片刻这才对着元兴帝沉声道:“父皇,我欲娶锦华为妻!”他说的是“妻”而不是“妃”,妃能有许多,而妻一生只此一个! 元兴帝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能让一国储君说出“娶妻”二字可见在他的心里必定是极其惜爱这女子的。就像他母亲一样,在他心里她是唯一的妻,而皇后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嫡妻,可也架不过娶妃立后旨意上的“正妃”二字。羿尧能给那女子如此名分、称呼、地位上的殊荣,这份心意,这份情意让他都不由得侧目。 “你可想好了?如今尚未见过她,你不知她品性、才华如何?可担得起‘太子妻’这个称谓?”元兴帝一脸严肃对着羿尧问了三问,寥寥几句便知羿尧为了让他真心爱惜的女子不受任何委屈而说出“妻”这个字费了多大的决心。他没有想到一如他冷心冷清甚至比他更无情的儿子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比之他当年对他母亲更加用情至深,虽是他好友之女,他应该放心的,可他们到底也十八年未见了,更不用说他女儿了。这如果说是他的风流三儿子做出来的事他或许还能更相信些,可偏偏是这个有时连他都未必能猜到他心思的四儿子做出的冲动事,想当初他可是连太子位都百般推诿,这叫他如何能接受?随后他又敛了严肃,转而变得语重心长的与他说明另一个原因,“还有你若赐予嫡妻正妃之位,言行不端皆可降位或是废黜休弃,唯独妻不可废不能废,且休妻亦要她犯天理难容之事方可休,这些你可明白?”看着羿尧一副岿然不动的神色,说道最后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内。 司云则坐在梨花木膳桌另一边看着父子俩一个神色百般变化劝说,一个神色面目表情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端坐一边兀自垂眸沉思,不觉暗暗有些好笑。正待元兴帝还要再说什么,司云不得不出声阻止了,只见他一边顺着自己下巴下长长的白胡子一边轻缓出声:“皇上莫急,”见元兴帝望着他而羿尧仍旧不动如山,“这锦氏华女可堪太子良配,无论容貌颜色、言行举止、待人待事、心机见识都乃是上上之选,且唯有她称得上是‘祥灵不断’。如今三月刚到,时辰富裕,且帝都与宛城相距平常人不过两日路程,皇上可派快马加鞭去宛城内逛一逛,不去刻意去打听便能知道这锦姑娘是怎样的人!” 听到这里羿尧才抬起深潭般的黑眸看了他一眼,眼底细微的波动并没有逃过司云的眼,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早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何事,怕是无人能相信明明容貌一样,那副“他”亲手画就的画像里的女子会周身气质冷凝成冰,一点不复之前的清淡温柔,亦如她的眼睛。所以他心底有疑也便不奇怪了! 元兴帝看他不似说假,扬声便唤了人进来,吩咐一番挥手让下去了,看着羿尧不变的神色淡声说道:“且等两日吧!”羿尧轻轻点了点头。 司云见状也微不可见的轻轻颔了颔首! ~~~~~~~~~~~~~~~ 两日后清晨 东宫太子书房 羿尧看着摊开放在书案上的一本锦绫册子,最上面的左下角绣着扶桑花图案,里面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他心爱女子的所有。这两天他无事便坐在书房看那副画了眼睛却与梦里女子天差地别的气质,画中女子虽然身量比梦中的纤长些,但那双眼睛一却如既往澄澈。 锦氏华女,三月十八生辰,竟与他的生辰只隔了不到半月,今朝十八岁,喜白色绣扶桑花锦衣,头发每每是用一发带挽着同心扣。因出生之际引至宛城内所以含苞待放的各色扶桑争相开放,百姓们奉为福祉,对锦氏一家甚是敬重,甚至把历代皇上引用的“宛城”二字口口相传改成了“扶桑城”,可见对锦小姑娘的尊敬。而这锦姑娘便是从小就喜欢上了扶桑花,衣服、绢帕、发带和一些日常用具无一例外均有扶桑花的图案,凡她穿着新制衣物出现时,人们看见第二天必定有许多与她穿着一般无二的女子,可是她们却从来没有谁说嫉妒怨恨她。其性子如同她的如水墨瞳一般,且柔且淡且善,就像这纸上记着的各个百姓对锦府和他们四人的不同说辞,言语中不乏都是锦姑娘温柔和善帮助城中许多贫苦白姓解决生计,锦城主与夫人闲暇时出府巡视,甚至不吝啬会教孩子们一些诗词歌赋,而锦少主则是非分明为他们解决许多争抢纠纷,才智谋略过人至今也没有贼人土匪闯入,也难怪几年之间一向贫苦的宛城能与一般州城相比。自几年前开始每到二月她便要去距离宛城一百里外的静云寺吃斋礼佛,三月初方归,如今已到三月了,城里却还没有得到她归来的消息,他猜想她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才晚了几天。 羿尧看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揉了揉眉心,宛城内凡接触过她的人都说她容颜绝色性子和善,但是国师给他的画像上她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却有如实质般让他真切的感到一股冷,一股淡。那种冷不像是他自己释放的如深潭寒水般的直达旁人心底的寒冷,而像是什么都看淡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淡,所以他现在也不能肯定那一纸诏书颁下去她待他会不会如水一般淡,待旁人却如水一般柔。 想到这,他甚至有一股冲动,已经等不及想立马出发去静云寺隔得远远的见见她,或是就近好好了解她。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已到婚娶年纪,各大名门世家皆在观望他是否举办宴会选妃,帝都不小,到处都是各府的眼线,若他此时离京找她,必定会给她和那座如世外桃源般的花城带去许多麻烦,所以他只能暂时先忍耐。 用罢午膳羿尧便带着剑炎往御书房而去,他去时元兴帝刚用完午膳还未歇息,与元兴帝说明了他想尽快颁下赐婚圣旨不让外人尽早知道而引起轩然大波之后,便又趁机提起聘礼一事,他只想给锦华最好最珍贵的,心中略一思量便看着元兴帝声音虽深沉却泛着丝丝柔意,“聘礼一事宫中的便出宫中的,其余由儿臣再加,嫁衣儿臣早已做好,”说道这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以前为了一个也许不存在的人做好了那一身雪蚕丝嫁衣便不由得有些庆幸,他当时也想过或许那只是他的梦而已,但随着日日夜夜梦见那分不确定也淡去了不少。“嫁衣儿臣想给她独一无二的,且历来宫中太子妃例行服饰皆华贵厚重无比,从宛城一路穿来着实累人了些!” 元兴帝听完羿尧说的,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又有些明白,也不会觉得他说这番话有何僭越。他们元氏子孙可以说都是专长情情之人,可奈何生于帝王家,但是他不会像他父皇一样,说什么太子乃一国储君,就有为凌沅皇朝繁衍子孙后代的义务,所以他尽管是他最中意的太子人选,不一样在他成年之时替他选了他认为最合适的正妃与侧妃吗?直到他遇见羿尧母亲他才知晓何为情何为爱,何为同生共死,他才明白,他父皇不是不知如何用情,只是他没有遇到过一个自己钟爱之人,所以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赐的婚他会满意,那在他父皇看来品性端庄的正妃一定合他意。 “你即愿意为此事分神劳力,我自然欣慰,聘礼我会交代下去宫中的该出的一份不少,至于你自己怎么安排,我不会过问!”元兴帝双目慈祥的看着羿尧真心实意说道,他这副模样就像寻常百姓家为儿子终身大事操心的父亲一般,却无任何拘束,只有放任。随后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锦华虽然是锦策之女,且有国师担保,必定样样不差。我瞧着那副画像,大约她也是个性子淡薄的,这样的最是喜怒不形于色,你若想与她交心,需得一步步来,不可莽撞!”说到最后竟隐约带着些忠告,元兴帝望着前方,想起他昔日也是太过激动没设想周全,急匆匆的把她带入皇宫,本性倔强的她为了能他甘愿磨平所有棱角,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变得物是人非,叫他心酸不已但奈何无解。 羿尧看着坐在眼前的父皇眼里浮现对母妃的追忆神情,不知道是该叹他们的鹣鲽情深,还是该叹当时的父皇为何只故自己心中意愿把母妃带进宫却不曾好好保护她,这些,他都不明白。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他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无声的退出了御书房便往东宫而去。 待吩咐完所有事情便已到黄昏,羿尧站在书房的窗前静静看着落日留下的淡淡余晖。一袭白色锦袍浸然上橙黄色的光晕,愈发显得朦胧不可及,线条分明的五官泛着冰雪消融般的暖意,深邃眼眸中是一片将要把人溺毙的柔情。嘴角微微一勾,如羽化成仙遥不可及:一切只待明日,明日过后,锦华,你便是我一生的花开不败!而我,便护你一生花开不败!就像你喜爱的扶桑一样! 翌日,当元兴帝在早朝上命小太监宣读给羿尧的赐婚圣旨后,朝堂先是一片寂静,继而再是议论纷纷,一时间嘈杂不堪。元兴帝穿着明黄龙袍,头戴朝天金冠坐在上首看着眼底诸臣或赞同、或不解、或无动于衷、或惊诧、或惶恐的神色时一片冷凝嘲讽之色,不过是选了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罢了,底下大半人均神色有异,当他果真不知他们想什么吗? “朕,以派于奇带着圣旨亲自去了宛城宣旨,”威严沉厚的嗓音在大殿内一片嘈杂声中甚为清晰,底下众臣皆抬头看向龙椅旁平常于奇常立的地方,果然那里只有一个不眼熟的年轻小太监。“御林军以于皇宫外各处张贴布告,今日一过,便会天下皆知,”这一番话明着告诉他们的他各个打算,让他们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暗里谁没有听出这是告诫底下人不要再做无用功,否则也会有天下皆知的一天,众臣们这才歇了所有心思,忙摆出一副认真听着的模样。“待国师算出吉日,礼部便开始着手准备着,在此之前朕不想听到一丝一毫的闲言碎语,众卿可知晓?”之前是告诫现在便是实打实的警告了。 毕竟这锦华不是帝都名门世家姑娘,在他们这些不明情况的人的女儿眼里只是个十八面前被皇上“赶”出帝都的臣子之女,如何能与太子相配?出于嫉妒和看不起的心理,一些命妇姑娘或是丫头们碎嘴时肯定会把话说的没边,到时流言传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他们能估量的了。如今帝皇龙椅上一番警告,便可看出对昔日他们认为因为种种原因而离京的锦策之看重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甚至维护起这个从未听过名号的未来太子妃,可见对东宫对太子的爱惜之意。 众人想到这不禁纷纷跪地俯首高声应和:“臣等谨记皇上忠告,并无异议。” 元兴帝满意的看着底下人,虽然还有一两个满脸不甘心懊悔的,瞬间一改严肃恢复神清气爽的样子拂袖一挥大声说了一句,“既无异议便散了吧!” 那年轻小太监昂首挺胸立在一旁见状忙高喊了一声:“退朝!”稍显稚嫩清朗的声音硬是被他拖得尾音长长的,听着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而远在东宫的羿尧听完那小太监回禀的话,只立在回廊上凝眉沉思,小太监弯腰静等了一会儿,见主子无话便悄悄躬身退下了。 他是一国储君,到时大婚人多必定眼杂,这时候要安插人手也是最容易不过的。想到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反应,眼底便不由闪过一丝血腥,周身气势也变得锋芒毕露,如一把上好的宝剑一般随时切断敌人的咽喉,即使是一身白衣也掩饰不住浑身欲出的冰冷沉暗。他不能让锦华的安危隐私成为别人作威胁利用他的工具,他不能让她觉得与他一处东宫之于牢笼一般无二,他不能夺了属她的纯粹宁静,他不能让她烦心应对这些本不该是她要面对的各方暗涌倾轧。他虽然没有见过她,甚至真正了解过她,但是他心里有一种就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感觉,感觉她一定不会喜欢这些,可能还有身为太子的他,但是他不能退,唯有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所有明枪暗箭。所以,他要为她的到来扫清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让她无忧喜乐的嫁过来。 想到这,心中便有无数个方成行的计划,随即便有些喜形于色的淡声唤道:“剑炎!”看到剑炎从暗处抱剑闪神而出,这才继续说道:“你把这个图纸交给莫晔,并嘱咐他把东宫南边那间带池塘的暖阁改成图纸上的一样,名字就叫扶桑阁,作新房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卷折好的图纸抬手递给低着头的剑炎,而剑炎什么都没有问便接了过去。随后羿尧又好似想到什么,蹙着剑眉沉声说道:“顺便告知莫晔一声,让他从苍鳞卫中挑两个忠心不碎嘴且懂武功医理的暗卫,要十六七岁的。再把你知道的太子妃的情况和莫晔说好,不要到时乱了。”最后一句说的极轻,若非功力好的怕是听不见,语气甚为担忧,甚至隐约有点害怕。 剑炎为自家主子的语气和稍显“啰嗦”的模样给惊到了,一向死寂的眸子有些惊讶的轻抬淡淡看了一眼眼前不断说着话的主子,主子一向下达命令时才会说的多些,如今竟像婆妈一样碎嘴。尤其最近几日在他看来无异于中邪,要不然一向与皇上关系冷淡的太子何时与皇上那样和声说过话,几度找皇上不过都是为了未来太子妃将来嫁过来能获得皇上认可,如此在宫中无论任何都多了一层保全。而且无论是聘礼还是嫁衣都亲自过目,亲自挑选,还要连阳带着嫁衣连夜赶往玲珑山庄请灵纤师傅绣上扶桑,如今更是把整个皇宫中最好的殿宇改成未来太子妃在宛城住的闺阁模样,可见自家主子是真真把未来太子妃放在心上的。不过他有一点疑惑不解,扶桑艳而不红不如芍药,媚而不俗不如牡丹,白而纯洁不如梨花,未来太子妃到底喜爱它何点呢? 虽然剑炎心里片刻掠过了这许多,但是他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点也看不出的。但是他也不是个热心的,只是事关他主子他才深想了一番。其实他还想了一件事,不知道太子这副模样让那外出执行任务的知道那些个看见又会是如何反应?他或许猜得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一生无悔 三月宛城城主府 扶桑阁 一大早锦华就在小厅内用完了早膳然后去了前厅给父母请安,顺便等着皇宫的一百六十担聘礼的到来。到达前厅时,看到父母兄长神色均无异坐在椅上,一脸平静的等着,锦生心里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最见不得父母兄长为了她的事忧心烦恼,但是这婚事本就是为人父母该操心的,她也不奢望父母能因着她将要嫁入皇家而全然放下忧思,便只能顺从些以安定他们的心。 “父亲母亲、兄长。”锦华走到厅中行了一礼便在锦洵下首坐下,锦父锦母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锦母看见自己女儿毫无怨怼的神色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而锦洵也是瞧着妹妹一袭月蓝色的娉婷身影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丫头脚步轻轻的奉上茶盏便无声无息的退下,琉雪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端正的立在锦华身后,她对面则各站着锦父锦母锦洵的贴身侍候,一时偌大的厅堂里寂静无声。诸人大约静等了一刻钟左右,便听见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的锣鼓鞭炮声,厅内人听见声音互相对望了一眼,随后同时把视线看向门口,不一会儿原雾便脚步匆匆的赶了进来。 “城主、少主,聘礼仪仗已进城,正往城主府而来,送礼的乃是骑兵统帅骑郎将舞显舞将军。”原雾行至左侧座椅下首行礼后才平声回到,能一眼看出送礼人的身份,可见宛城内的人并不会死守一座城而不懂得变通富饶之道,就像皇上对天下事知之甚祥,他们这些处在暗涌边上的更应该知道了解天下动态。 “既然已经到了,便出去迎吧!”锦父站起神来双手扫了几下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前方挡着府门前石屏上的花鸟鱼虫浮雕不带任何情绪沉声说道。 说完便率先又在前面,锦华三人见状也跟着起身往府门走去,出的门前来,空地上已聚集了一些闻声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多女子孩童居多,皆是伸长脖子望着长街尽头传来声响处。不多时,众人只看见为首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精神的马儿向着这边井然走来,年纪大约四十多岁,他穿着一身褐色铠甲,左腰系一柄长剑,略黑的皮肤可见终日行走于风霜中,浓黑的眉宇下一双虎目熠熠生辉,嘴唇自然性紧抿着,右手轻松的控制着缰绳,一身浩然正气叫人心生好感。他走了没几步,后面接着是六个拿着剑抢的侍卫,宫女太监各自一排跟着手里端着的红布托盘上是各种首饰簪环、绫罗布匹,铜钉马车被压的“咕吱咕吱”作响叫围观者知道上面大红箱子内必定是贵重珍惜物品,放眼望去,足足四十辆马车,上都有红木箱子各四个,却真的是一百六十担,蜿蜒向城主府慢慢走来,如同一条火龙一般。 铠甲将军行至门前,一个单身下马并双手抱拳用他浑厚的声音正色的叫了一声,“锦城主!”锦父见状连忙步下台阶,抬手轻轻一扶,脸上泛着笑意说到,“帝都一别你我竟十八年未见,可用不着如此大礼!” 舞显起身看着昔日好友愈发沉稳悠然的脸庞,想着老友十八年前离开帝都果然是对的。略微一摆手,并没有接着锦父的话接着寒暄,而是语带调侃的看着他说道:“你如今可也是皇亲国戚,如何当不起臣下一个礼?” 锦父闻言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些涩然,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着他有些明知故问却语带疑惑,伸手一指面前红红的一片。“你这是?” 说到这个舞显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门前台阶上立着的三人轻轻颔了颔首,待看到三人皆微俯身回礼后才对着一家四人解释道:“皇上命我来做太子妃的送亲郎将,怕是要叨扰多日。”转身看向身后一堆堆聘礼,才又说,“这是皇上与太子的意思,以一百六十担聘礼迎娶锦氏华女为太子妻,嫁衣昨日于大人也已送来,后头会有太子亲选的姑姑过来教导太子妃各项宫中礼仪,以待成亲之日选定。”说完后舞显心中暗自偷偷舒了一口气,总算把太子交给他的话如实带到,不过他不是很懂,这“妻”与“嫡妃”有何不同吗?为何太子派人传来话一再强调要说是“妻”而非是“妃”呢? 四人听完后不由得脸色都是一变,锦父惊疑不定,锦母依然愁眉不展,锦洵凝眉沉思,锦华则是淡然的白皙小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后便也是满心的疑惑了。舞显看着各人的反应神态,唯独没有喜色,心里也是明白的,锦策们避开皇城荣华权势十八年便知他是个心性淡薄之人,又怎会甘心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卷入朝堂纷争?锦父听后也只想了片刻就没有再深入去猜这位元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毕竟现在圣旨也下了,他唯有期盼太子能对自己女儿好些,不要让她陷入后宫斗争。 随后,锦父和锦洵把舞显迎去府内,锦母与锦华指示原雾护卫们把聘礼抬进去,又要原雾安排了住处吃食给随行的宫女太监们,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时,五人用过午膳后,锦父便要锦母收拾出了一间小院给舞显居住。一整天下来,府内都是嘈杂一片,而府外也不时有百姓站在不远处看这城主府到底是为何会有这样大的阵仗? 是夜,喧嚣了一天的城主府如今也沐浴在黑夜的怀抱,只零星几个寝阁外的廊下仍然挂着几盏灯火,不复刚入夜时的灯火通明。 扶桑阁内,锦华洗漱完后穿着白色抹胸寝衣坐在床前桌椅上看着下午让琉雪端来的嫁衣,昨日里虽然就送来了,但那时她想着事情便没有注意这些,晚上又为了元太子的生平情况而心意烦乱。今日恰逢舞显说起她才想起来于奇送来的嫁衣她还没有看过呢,倒不是说她有多好奇,只是于奇送来时说过一句,今舞显又有提到。而且这古往历来立太子妃都是宫中和礼部操办,婚礼规模大都相似,嫁衣也都是大同小异,只细微处会改动不少,且一向是与聘礼一起送来,待到出嫁之日才拿出给新嫁娘换上。昨日送嫁衣来的丫头说,是于大人亲口叮嘱锦父要锦父务必送来扶桑阁给锦华过目,所以她才想看看这嫁衣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正待她欲拿起那红布包裹着的嫁衣时,寝室门便被琉雪从外面打开,她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锦华并没有多想,毕竟府中小丫头许多都会涂香抹粉的,就会写在纸上托琉雪和她一起出去时再买。只是她走近时锦华才发现她神色间有些古怪,似是纠结又似是疑惑,两种神色变来变去,好不精彩。 “你到底如何了?这样神色也不怕吓着人!”没见着琉雪说话,锦华只有看着站在面前的她语带玩笑的说。 琉雪纠结了一会儿这才看着锦华凝眉肃然道:“方才奴婢正准备着歇息,不想外头洒扫的丫头来说有人找奴婢,奴婢心中疑惑便出去看了个究竟。”见锦华低眉沉思,脸色无波动这才继续说,“那是舞将军自帝都带来的侍卫,他递给奴婢一封信,说务必要交给姑娘看。”双手伸出把信封递到锦华眼前,“还嘱咐只要姑娘看了便会明白是何意思。” 锦华看着眼前白的毫无杂质的信封,隐约间还能一股清墨香,其实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写的,能指使的动舞显这样武功上等的骑郎将做保亲之人,不可能是皇上便唯有他了。只是她不明白,她自小到大从未出过宛城,陌生男子也就只前几日遇到的那个,父亲也说他不是凌沅的人,这太子何故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且还可能是他不中意的太子妃费劲心思呢?若说是做戏便没有半夜送信了,想了一番锦华才从琉雪手里接过信封,抬手轻轻撕去固封,露出里面一张透不出墨渍的宣纸,拿出信纸放下信封缓缓展开,入目的便是两行刚毅隽秀、力透纸背的墨字。 琉雪站在一旁看着锦华的动作,打开信纸她也看见了,声音在嘴里转了一圈不自觉的念出了声。 “每叹芳菲四时厌,不知开落有春风。” “天地为证,。” “这前后也不搭,都是何意呢?”琉雪念完才看见锦华双手拿着信纸看着上面的字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这才轻轻的问了一声。 锦华回过神来,看着信纸上他所表达的意思心里泛起丝丝涟漪,经久不散。“这第一句是描写的扶桑常年花开不败的状态,红色扶桑也唤朱槿。”淡声解释完第一句,后一句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这样做是为了安她的心吗?让她知道他无悔,并没有不愿?那他可否知晓她到底愿还是不愿呢? 而琉雪听完后就知道这是谁写来的了,也没有再问,悄悄退了出去带上门便会房里歇息了,只是心里有一个疑问:太子怎会知道姑娘喜爱扶桑呢?而且这样看起来太子心中甚至是中意姑娘的! 琉雪走了锦华并不知道,她看着纸上的字一时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绪中,凝视着“无悔”二字语气带着竟带着许怨恨委屈呢喃出声:“你又怎知我现在是不是无悔呢?我若悔了,你当如何?”语毕,“啪嗒”一声惊醒了思绪中的锦华,低头看着放在桌面上的信纸,一角竟有了一滴泪痕,锦华不禁抬手一摸脸颊,不知何时眼泪流了满脸她都无知无觉。 拂手轻轻拭去泪痕,锦华黛眉狠狠的蹙着,方才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里那个是她又不像她的女子,可若说不是自己为何会感同身受般的生出一股怨恨与不甘,竟至泪流满面,原因她不想去深想,因为心底隐隐有一种预感,事实也许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所以不管他送来这两句话是何用意,圣旨已下,唯有顺其自然。她也只好放在心底不去想,把信重新装好放进妆匣中,看着桌上嫁衣叹了一口气,既然是他吩咐提前送来给她过目的,那必定是与众不同的吧,便等到出嫁时再看不迟。 舞显与抬嫁妆的就这样在城主府住了下来,他是要等帝都把成婚日子布告天下,亲自护送锦华的鸾轿往皇宫和鸣殿与太子完成结交之礼,才算是功德圆满。聘礼单子到来时便交给了原雾亲自对账,确认无误后才一一给了一家四口过目,里面天下奇珍异宝众多,价值连城物更不在少数,再加上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林林总总算下来价格只怕够买下大半个天下了,不禁一阵让锦家人震惊。以往册立太子妃都是宫中和礼部按照历代国母的聘礼旧制送出大同小异的聘礼,且都是一百二十担,最多时也只是一百五十担,如今看来除了宫中的太子东宫更是着意添了半数之多,且都是天下难寻的无价之宝,如此作为,若是知情者只怕是要感叹一声:太子这是要以江山为聘啊! 一日后教习礼仪的姑姑也到了,锦母亲自出门相迎的,她姓韩,锦华叫她韩姑姑,她与她说她是太子亲自吩咐过来教导说明一些宫中诸事的。韩姑姑长得慈眉善目的,就与其他闺中妇人一般,通身透着尊贵不凡,不过眉宇间隐约划过的一丝坚毅让锦华知道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和颜悦色。她教的认真,并没有任何敷衍,有时锦华微错一点她也只是柔声说一句“重来”,多日的相处锦华不禁对她心生好感,对她也不如刚开始时那般的淡漠疏远,隐隐会不自觉的露出亲昵尊敬之态,倒是把韩姑姑看的愈发满意锦华。期间韩姑姑只是说了宫中都有哪些人?皇上都有哪几个妃子以及几个皇子公主?详细说明了各人的性格与样貌,还有诸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却唯独没有说过元太子的一分一毫,她知道那纸上所说的不过是他让世人知晓的一些他做过的大事,小事关于样貌、习性、穿着并没有多嘴一个字。到底是他吩咐过来的人,如果他没有特意交代,怕他有几根头发丝都能被这些熟悉他的人知道并透露给她,但,是故意不让她知道还是有什么目的?就像那张纸条一样,给她一种朦胧的神秘感,而这种神秘感,只待到了帝都便能拨开云雾见分明。 过了几日后,锦华的礼仪已学的十分自然熟练,抬手颦眉间会不自觉的透出一股高不可攀的高华之气,让韩姑姑看了好一阵感叹,这些礼仪气势就像似刻在她骨子里如今被完全释放了一般,收放自如。而成亲吉日也从帝都一路昭告过来宛城,一时间,百姓们口口相传,都知道他们凌沅皇朝的太子将要与宛城城主之女大婚的好消息。待旨意传到宛城时,大半个天下也已知晓,更有许多好事者不时从宛城周边入宛城瞧个究竟,看看皇家大婚是何种盛况?看看锦华这个从没有传出任何关于品貌才情的未来太子妃到底是何模样性情? 当锦华知道她将要在三月二十九入帝都与元太子成亲时心里并无任何波动,只是有些疑惑,吉日一年下来大把的有,为何偏偏选在月末,难道不会太过仓促吗?这样的情形不由会让她想到皇家这般急促的要完成她二人的大婚就像是要解决什么一样,而且还是关于这个元太子的,只是她想不通。如今越来越多关于成亲礼的疑问叫锦华整日不得安生,就怕她有朝一日一个不慎会给宛城带来灾祸,到时就凭皇上与父亲多年的交情恐怕也堵不住朝堂上言官御史和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而琉雪知道日子之后也说太快了,许多东西都来不及预备着,于是整日像个小麻雀一般跑进跑出为锦华打点将要带过去的东西,不时还能从她嘴里听见一些细微的抱怨声,锦华则坐在一边看着好笑。母亲身子不好,操劳不得,倒是派了身边一个得力的姑姑来帮着琉雪准备,她却越发爱操心,比母亲都要为她想的多。兄长因为近期宛城内大多外地人往来而不得不加强城内防护,以免多生事端,兄妹二人也唯有晚间用膳时能见个面。锦父要么就是招待舞显与他聊聊帝都的事,要么就是帮着锦母备好锦华出嫁时的箱笼嫁妆,纵观府内外丫头婆子护卫们皆是喜庆忙碌一片,也唯有锦华每日无事看看书,与韩姑姑学习礼仪与女儿家出嫁后一些必要懂的事。 帝都御熹城 自从太子将要大婚的消息传出,无论是宫里宫外,无论是朝臣百姓,亦或是心里赞同与嫉妒愤恨不甘的,皆不得不遵旨意维持表面上一派喜气洋洋,于是城内各家各户同日间屋檐下的门框上均挂着大红的红绸与喜字灯笼,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太子大婚。若是在夜间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灯光和着红绸晕色,整座城就像沐浴在一片火红的暖光中,看着满心震撼,感觉却像春日暖阳照着一般和暖舒适,叫人心生喜意,一派无忧。 只是,各方暗涌也在这黑夜的掩饰下谋划着这场意外中的婚礼带来的变故。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暗涌 红妆 帝都一处寻常百姓居住区内,青石墙,灰白瓦,棕木门,房梁上挂着两丈大红红绸,屋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灯内烛火忽明忽暗,一切都与前后左右的平常小院毫无分别。越里走去,黑夜的小院看不清周边情景,唯听得到墙边树梢上的叶子“莎莎”作响,从正屋内透出的一点微弱的暖黄色的灯光显示主人尚未歇息,投在窗纸上的暗影可看出是两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只是屋内传出来的对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何了?”前面站着的人率先开口,声音感觉很是低磁温润,且有些故意压低,不觉会想起情人间的耳语情话,叫人心生好感。 “这次成功了,只待二人大婚后便可徐徐图之。”后一人虽是微微垂着头答话,声音听着刚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恭敬谦卑且无任何情绪可言,就像说着在平常不过的话语。 “好,你记得嘱咐她,不要操之过急,以免惹人怀疑。”不难听出当听到背后人说完“成功”二字时男子语气里的一点愉悦,随后又像想起什么,微沉的声音不觉让人浑身一冷,“大将军府的人呢?” “主上安心,她虽欺善怕恶,却也是个审时度势的,况且她那把柄也能束缚她一辈子。”仍然毫无波动,只是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微光因为身前人背对着而他又低着头倒是没有被发现。 “如此甚好。”轻轻点了点头,背后男子叫他过了半晌也没有话便悄无声息的转身欲走,只是刚准备伸手开门耳边就传来一声似叹似讽似狂似哀的轻语:“凌沅皇朝,叫了两百多年了,如今也该改改了。”男子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开门而出,消失在寂静的小院,只是偶尔微拂过的风像是沾染了冬日里的寒意一般冷心彻骨。 ——场景分割线—— 大将军府 一座富丽精致的华贵殿阁,廊下的八盏八宝玲珑灯在夜风中兀自岿然不动的就像不会灭一般照耀着这里的红墙碧瓦,屋内一片灯火阑珊,开启着的红木大门里不时有穿着黄衣交领窄袖的丫头们端着托盘进进出出,离的近了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只是看丫头们忧愁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便知道里面主子没有好好用膳。 这时大门被最后一个丫头出来轻轻关上,里面的谈话也悄然传出,丫头好似是不想知道关于主子过多的事,关了门便脚步匆匆的更上前头走的有些远的大队伍。 “姑娘你已两餐未进食了,昨日也只是吃了一碟燕窝糕,若是传了出去说姑娘你为了太子大婚茶饭不思可怎么好?”一穿着妃色抹胸襦裙长得清秀的丫头立在穿着白色银丝绣花纹寝衣的女子旁双眉紧蹙忧心说道,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自家姑娘一时难掩周身的寒凉气势,不由得心中有些讪讪,虽说跟了姑娘这么多年,可到底平日里的姑娘都是一副高贵优雅的帝都第一美人模样,如今这样,她也不过这段时日见过一两次罢了。 坐着的女子一身白色丝质贴身寝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垂下来的衣摆无一点折痕便知衣料上等,裙摆领口处用银丝绣着的繁复花纹更是衬得女子华贵不可言;女子长着一双凤目,眼尾上挑,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独特的神韵,十分超凡脱俗,只是黛眉微蹙,微抿着的菱唇可看出她心情不佳;挺翘而精致的鼻梁,白皙而玲珑的脸型,尚未拆除的凌虚发髻上只有一根银凤镂花长簪,一眼望去,自然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高贵不可攀的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谁敢说出去?你说,羿尧娶一个外来女子是为了堵住朝臣与贵女们欲结亲的想法还是他真的心仪那女子?”女子敛了方才一瞬间的阴寒,声音甚是优美动听,柔声问出的话也没有指望身后丫头回答的意思便双手交叠至于小腹间悠然起身,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高贵端庄,她便又是帝都第一美人。“不过这太子妃嘛,立了尚能废,废不了嘛,人总有生老病死的时候。”视线凝向梳妆台前的窗棂下开的正艳的牡丹,嗓音有些如梦似幻般叫人忘忧,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让丫头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浑身去坠冰窖般不得暖意。 果然呢,姑娘昔日便说过,只要阻挡她成为太子妃的,无论神佛皆一并除去,这已成了姑娘的一个执念,从几年前见到太子第一面起便有的执念,也幸得太子自小性子冷漠淡薄不近女色,姑娘这才不急。只是如今太子却娶了一个从未在帝都听过说过看过的小小城主之女,那一切还会如姑娘所愿吗?她不知道! ——再次割一下—— 凌沅境内的一座深山内,高大挺拔的树木遮住了从天际撒下来的皎皎月光,“呼呼”风声一阵一阵,树叶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显得有些隐隐绰绰,给这芳菲三月夜里徒增一分阴森恐怖。隐匿在树林深处的一座小小木屋,从大开的窗户外可看见一黑衣男子独坐于书案前手里拿着什么正低头看着凝眉思索,一灯如豆,灯光轻晃以至于屋内整个景象愈发朦胧不清。 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在书桌前右膝跪地,右手握拳至于右腿外侧笔直竖着,左手紧紧扣住左腰侧的一柄剑,垂头恭声道:“主子,属下暗中探过,此药是元明方丈于几年前锦姑娘初来静云寺时所赠,至于具体名字、功效与元明方丈的用意怕只有他二人和锦姑娘的贴身丫鬟知晓。” 男子听后抬起头,赫然便是几日前锦华在静云寺所救之人,他换下了锦华给他的素色衣裳,一袭黑衣把他身上的冷傲凛然气势显露显露无疑,五官较受伤时看到的更显刚硬不凡,脸色也已恢复正常血色,可见伤势并无大碍。右手执着药瓶轻轻摩挲,这瓶子与平常伤药看起来一般无二,没用过的人又怎知会有如此疗效呢,他胸前深可见骨的刀伤他自己都无确切把握能性命无虞。便就是这药,她不过是只帮他抹了一次,隔日醒来他不仅可以下床走动,甚至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如今更是连血痂也掉了只余一条贯穿胸口与腰腹间的粉色。她虽然救了他一命,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已平常人的法子回报,且男女到底有别,而且这药治伤有奇效天下间却没有传闻,便可见其贵重不可多得。再有一点这也是元明方丈亲自赠与她的,她一无功底无内力的深闺女子,如何能用得上如此效用的伤药呢?这也是不得不让他多上心的原因。 想到此处,他略想一番,便沉声说道:“既然查不到,那便暗中注意着锦府,特别是锦华,别叫人发现。”说完就看着药瓶有些出神。 黑衣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发现主子竟又看着那小小药瓶出神,再准备回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欲出不出,只得低头轻唤一声,“主子?” 男子闻声回神,看着黑衣男子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良久却不动便知他还有话要说,双唇微启,“说!” “云幕来信说,元兴帝已下旨,赐婚于元太子与宛城城主之女锦华,锦氏为东宫太子妃,一百六十担聘礼也已送至锦府内,三月二十九完婚,并布告中外,如今大半个天下都知晓,纷纷欢呼送福语。”黑衣男子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就像他说的不是轰动天下的大事一般,内心毫无波动。他是没有,可是他的主子却未必也没有。 男子听完,视线自黑衣男子身上再次回到药瓶,神情有过一时的怔忪,想问什么细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该问,便说了一句,“下去吧!” 黑衣男子头也未抬闪身退下,或许在他心里会认为自家主子因为锦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多些注意,这才把这件他原本归为无关紧要的事禀告,所以他才没有抬起头去看他主子听完后的神情,也就没有发现一种不可能出现在他主子脸上的情绪悄然变化着,也许他主子也不知道那种情绪到底代表什么。 男子放下手中看了半晚上的药瓶,起身走到窗前,背手抬头望向被树木遮住的无际夜空。听到她即将大婚的消息时他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它就从内心深处突然出现,就像迷失已久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归属,而这种情绪把他当成了归属,他不排斥,甚至有些欣然,为第一次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欣然。他隐约明白了些,明白了他是为了那几日与她无言的相处,她的言行,她的举止,她就像一幅画,一本书,一眼看去,能看懂她的表面,其实心里不然,却深刻的让他记在心里。 但他与她之间终究隔了两个国度,他无法近她的身,也进不了她的心,就像暖阳与月光,永远无法融合。 月光微弱,却也挡不住它能盖过这无尽苍穹的光芒,何况她并不弱! ——割最后一次—— 灯火通明的东宫内,不到一天,平常华贵清冷的各处殿阁均挂上红绸与大小不一的琉璃灯,门窗上的喜字样式无一雷同,灰尘不染的青石路就像刚铺就的一般新,一路走来,不时能闻到一阵阵的漆香味。 书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同色锦冠,腰系芙蓉祥云玉佩的男子大步走进来,他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脸型有三四分似羿尧,不过皮肤稍显白皙,像个小孩子,倒是挺翘的鼻梁给他五官刻画的成熟稳重不少,更添一份气宇轩昂。 他龙行虎步走到书桌前,看着稳坐桌后他的四哥听到那样大的开门声都一副淡定批阅奏章的神态,不由得有些泄气,只是想到四哥即将与旁人成亲又不禁有些愤慨,语气稍显急冲的对着羿尧说:“四哥不是说不娶妃吗?如今怎又答应了父皇呢?” 羿尧仍是稳当坐着在男子没有说话之前视线没有离开过桌案上的东西,男子说完后羿尧才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莫名的让男子有些心虚。立马收回方才质问模样,微垂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只是这样的动作一个几尺男儿做来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羿辰还是这般直接。”旁边一道温润的声音接过话茬忍不住调侃起五皇子也就是羿辰来,羿辰闻声望去,这才看见在书桌左侧的一排座位上首正坐着一人,方才他太过急切加上那又是在阴影处,他没有出声便是很难看到他的。 “南羽表兄!”羿辰敛了神色,规矩的向坐着的男子拱手行了一礼,称呼带了些许亲近之意,放下手后才看着二人抱怨,因嘴角的弧度过大,右脸还能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平添了几分孩子气。“表兄你可看看,四哥昔日对娶妃也甚是抗拒,一副冷心寡情样子,如今父皇赐一小小城主之女他倒是满心欢喜接受。”说到这又转身看着老神在在的继续盯着书案的羿尧不满的说:“四哥若是真想娶,何不选了情兮,她可是样样出色,再怎么也会比从未听过名号的那什么锦华强吧?”话还没说完,羿辰就看到他四哥射过来的眼刀子,到最后语气不知不觉便低了下去,只是神色仍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左侧坐着的男子慢慢起身自阴影处走出,他穿着一袭莲青色锦袍,衣摆袖口处折了一寸长绣有简单暗云纹,三千墨发均用绸带束起至于头顶,同色腰带上挂着一枚毫无杂质的青玉雀鸟佩,整个人看着甚是素雅。在往上是一张五官柔和透着温润雅致的如玉脸庞,嘴角习惯性自然的勾着,眼睛泛着点点笑意,让人第一眼看着感觉如沐春风,只是眼里深处的淡漠疏离以及偶尔闪过敏锐深邃叫人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如表面一般温润尔雅的俊逸君子。 “那羿辰可知娶了她你四哥要面对什么?而你又怎知她一定是心仪你四哥才非要太子妃位的?书中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今日如此莽撞为了一个拿你做棋子的人顶嘴你四哥,若来日里传了闲话出去,她必定因为扯上太子而不得嫁,你是否能预知这是不是正中她下怀?”轻润的声音就好像与你谈论着书里不懂的诗词一般平常,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是犀利的叫羿辰有些无地自容。南羽一手至腰腹间一手放于身后,眼神淡淡的看着羿辰先是思索再是纠结,最后又归于思索的神情,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他这样耿直的性子很是难得却不是皇宫中该有的。 羿尧终于自书案里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羿辰不断变化的神色沉声说道:“这几日把你外放巡视州城就是为了能让见识世事,看来你还是没有懂我的用意。”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随后起身走到书案右侧的窗棂边望着殿外红火一片,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教导。“你如今已成年了,该要懂得些是非。四年前惊鸿一瞥你便心中思慕记她到今时今日,你可知她真正相貌性情如何?你从未见过锦华便贸然下定论,这不是一个皇子还有的样子,你明白吗?”羿尧转过身,语气有些严厉的对着这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不是亲生弟弟却胜似亲兄弟的羿辰说,羿辰抬头看到羿尧脸色有些暗沉的看着他,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心中虽有不平但到底也不敢再问出口了。 “回去好好把《国策》和《帝行》看看。” 待看着羿尧有些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后才复又转头看着窗外,南羽见状也跟着走上前,视线瞥见羿辰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淡声说道:“羿辰如今也二十二了,该娶亲了。” “玄府的不是良配。”薄唇微启便下了定论。 “就因为玄姑娘心仪你吗?”明明是一句调侃的话偏他说起来硬是有一丝忧虑在里头。 “不,玄情兮野心极大,且为人高傲不可攀,又怎会看上羿尧这个不更事的皇子呢!”羿尧说完这句后两人便都只看着前方没有动也没有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羿尧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走到书案一头,看着栽种在木盆中的红色扶桑花柔着声音说道:“你让你手下的人多寻些扶桑交给莫晔,他知道怎么做!” 南羽回头看到羿尧一脸春意的模样有些惊奇,待看到他手下的扶桑时才想起他这表兄似是梦了未来表嫂二十几年,能够让世人称呼为“冰块”的他上心也就不奇怪了。 “这扶桑红是红,却不如芍药妖艳无格,不如牡丹国色天香,但常年花开不败,一生红妆,是极好的意头!”南羽看着那木盆中大朵大朵的红色扶桑轻声念出,语气里只有赞叹与欣赏,却不知以后,他嘴里的“一生红妆”会是他一生的痴念!!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江山为聘 凌沅皇朝两百三十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元兴帝第四子元氏羿尧太7子与,宛城城主锦策之女锦华大婚之日 后世《凌沅史记》记载:年三月二十九日,婚当时,自宛城出向帝都御熹城一路百里红绸绵延不绝,宛城境内百姓人手一朵大红扶桑夹道以贺锦氏女出嫁之喜,护亲人浩荡之如苍龙出海,礼之多可堪比半壁江山。和鸣殿有观者言:太子红衣之容貌出尘、风华无匹,太子妃嫁衣之艳绝无双、风华绝代,二人绝配如九天仙人下凡,诸人皆倾羡赞叹不已,一时传为帝都百年来之佳话! 三月二十九日尚至寅时,寝阁各个角落里已点满了灯盏,锦华便被琉雪叫醒,净面漱口之后,韩姑姑便带着十位穿着粉紫色罗衣宫女走进来,她们手里各自端着一个大红布包裹的雕有镂空喜字托盘垂首静立寝阁门外,门内屏风已撤去,锦华还看见了三个穿着繁花织锦头戴红色绢花长得一脸福相的大约六七十岁的嬷嬷。 见锦华望向门外,韩姑姑立马走近轻声与锦华耳边解释:“这三位是太子命人亲自从帝都请来的全福嬷嬷,昔日帝都多少世家高门嫁女娶妻皆由这三人开脸梳妆赐福。”见锦华点了点没有说话,韩姑姑轻轻一挥手,立在门外的宫女便端着托盘由嫁衣从里到外的顺序依次进门,三个嬷嬷福了福身上前示意锦华起身便助她换下了她刚醒来穿着的白色寝衣,然后一件件把嫁衣往锦华身上穿去。 琉雪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家姑娘慢慢穿上嫁衣,赤色鸳鸯戏水肚兜,红色蚕丝里衣,绣扶桑暗花纹中衣拖至脚踝,裙摆似层层叠叠的湖上涟漪,金线掺了红蚕丝绣就大朵繁复扶桑花外衣,衣领、袖口和衣摆处折了一寸宽用金线绣的凤飞九天的滚边。嬷嬷把用红绫线绣了红珍珠宝石的腰带系上,腰带下侧挂了一圈用大约一指长丝线串起来的芝麻大小的红色琉璃珠,正前方是一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嵌上去的鸡蛋大的东珠,两根系带被一种巧妙的手法绕到腰前系上了同心结,多余处直直垂落于膝盖下方,最后再穿上一件半透明烟笼纱广袖立领拖着一丈长后摆的披帛,立领上用金线勾了些许凤纹,后脑立领下方左右肩膀中间飘出了两根巴掌宽比披帛略长一尺的绣金色扶桑飘带,两只广袖袖口处也是勾勒着散些的金色凤纹,披帛最尾端同样用金线绣了一只凤舞九天式的凤凰。 换好衣服后已是两刻种之后了,三位嬷嬷见状垂首退了开来,此时外头即将破晓,白光隐约从紧闭的纱窗透进寝阁内,锦母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情景。 锦华一袭勾着金线的血色嫁衣静静的驻立在梳妆台前,一张脂粉未施的绝色小脸,一双如水般淡柔的墨瞳,一头未梳的如墨青丝,一张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嘴,十指青葱如玉隐在红金色衣袖中。窗外射进来的白光和着屋内暖黄色的灯光,一时朦胧间恍若让人觉得走入了仙境一般,而锦华便是那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子,冰肌玉骨,高贵淡雅,气若幽兰,就好似你一碰她便会消失不见一样。 “母亲?”锦华见转身便看见了母亲,本以为母亲会教导几句,毕竟再过几个时辰她便要出嫁了,不想母亲只是看着她怔忡出神,不只母亲,周遭琉雪、韩姑姑、三位嬷嬷、几位宫女皆一脸惊艳迷离的看着她,不敢说话,不敢动作,像怕惊扰了她似得,不得已先出了声。 这一声“母亲”听在所有人耳里,不觉纷纷回神,待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竟然盯着人家姑娘出神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真是丢脸,竟然看着同为女子的太子妃容貌这样出神,若让人知晓定要笑话的!!这是在场除了锦华三人大家内不约而同一致的想法。 “我的锦华一转眼如今都要嫁人了。”锦母想起了方才来的目的,走上前轻轻摸着锦华的头语带哽咽的说着。 “母亲将来若是想女儿了,也可去帝都看看呀!”锦华忍住心里泛出的酸涩之意,绝丽的白皙小脸上绽放一抹淡淡的笑意安慰锦母,随后看到锦母有些担忧的神色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先开口止住了锦母的话。“父亲与皇上十几年来并无任何往来,君是君,臣是臣,如今女儿嫁去了帝都,倒也好给父亲行了个方便,无论当年因着是何原因回到宛城,去帝都看望女儿总不会叫人诟病。” “好,好,还是我的女儿聪慧周全。”锦母看着女儿满脸满心的欣慰,正待锦母再说什么,立在一旁的其中一个嬷嬷便恭声提醒,“夫人、姑娘,时辰已不早了!” 锦母听罢退至一边任由琉雪扶着坐到椅凳上看着嬷嬷给她的女儿上妆梳发,一边韩姑姑小心的扶着锦华缓缓的坐于梳妆台前的锦凳上。在嬷嬷的示意下轻轻闭上了一双如水墨瞳,随后锦华就感觉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温柔的在脸上涂涂抹抹,间或两颊额头不时传来轻微刺痛,锦华知道,这便是书上所说的开脸。约莫两刻钟后,在嬷嬷的出声示意下锦华慢慢睁开了眼看向镜中,清晰的琉璃镜中静静的倒映着一名绝色女子的脸。本就黛的柳叶眉嬷嬷只用黛青稍稍画了几笔,眼皮上用粉胭脂铺了淡淡一层,把原本淡柔的墨瞳衬得平添了华贵气势,两颊边的微红不觉会让人想到“人面桃花”一词,红润的双唇没有咬上唇纸,嬷嬷只用细羊毛小刷子刷了一层唇脂,让人看了不禁有想一亲芳泽的冲动,整张脸在开脸时抹了些无味的透白水粉,较之前的白净未施粉黛,如今上妆之后五官更为立体,和着一身血色嫁衣,愈发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贵不可攀。一旁的韩姑姑看见心里止不住的点头赞叹:太子妃如今这模样倒颇有几分太子的气势,当真不愧是夫妻!! 之后另一嬷嬷拿起宫女托盘里缀着红色流苏的红木香梳一边梳着如墨的发丝一边说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 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听着这些话,锦华有些恍惚,脑海一闪而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好似她之前也经历过这般情景,只是全福嬷嬷说的话有点不同,正待她想要抓住细想什么,那画面却从脑海里消失无踪。 “姑娘梳上发髻真和欲飞冲天的仙子一般!”琉雪在锦华身后看着镜子里妆容完好的自家姑娘惊艳说道。 “不许浑说,如今该叫太子妃娘娘!”锦母满是笑意看着锦华顺便提点了琉雪一句。 “是啊,太子妃是老奴见过的出嫁妆容能扮的最齐整的了,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一嬷嬷在一旁发自内心而无半点恭维谄媚笑着说。 “是啊是啊!”其他两位均出言附和,韩姑姑见状用眼神稍微扫了一下门外端着托盘站立的宫女们,宫女们立马反应过来,纷纷福身异口同声的柔声祝福,“恭祝太子与太子妃福寿安康,长乐未央,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虽然这福话在宫中人嘴里都是信手拈来的,但锦母听了还是开怀,手轻轻一挥,“赏!” “谢夫人!” 锦华在她们刚开始说话时便已醒神,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妆发,嬷嬷们甚是手巧,三千发丝全部盘成了一个飞天髻,最中间是一只镶红宝石九尾凤凰,凤凰嘴里衔一个用芝麻大小的红珊瑚珠子串起来的泪滴形凤血玉,与双眉间的红色花钿交相辉映,发髻两边各插了一支金色镂空龙凤簪,簪头层叠各垂下五根细细的流苏至耳边肩膀上,与耳垂下的红玉耳串缠在一起,不时叮当作响,髻上方缀了许多粒小小的半透明冰色翡翠,后脑髻尾处一朵大红的金丝描边扶桑,花下头发上一颗鸡蛋大小的东珠随着两根红金色发带轻轻晃动。 看着看着,猛然发现镜中的她周身气势竟是冷凝成冰,连她自己一向熟悉的墨瞳里也是冰冷一片,凉彻人心。微微倾身待看时,镜中又是如今一番淡柔如水,就好似刚刚看到的镜中“自己”是幻觉一般。 这时寝阁外传来了锦洵一贯肃然的声音,大约妹妹将要远嫁多少心里有些不舍担忧。“母亲,时辰差不多了,府外仪仗已备好,正待妹妹出阁。” 锦母听后立马招呼两个嬷嬷把锦华自锦凳上慢慢扶至床边脚不沾地坐好,锦母蹲下身,脱了锦华事先穿了的白袜素锦鞋,拿过一旁宫女托盘里的红棉袜和红锦缎绣金丝莲花的凤履帮锦华穿好,凤履鞋头立着的两只金孔雀嘴里吐出一串快要垂至地面的红玉珠子,煞是好看。轻一挥手,事先准备在一侧的老姑姑用红布托盘端着一碗红颜色的红枣桂圆银耳粥上前,锦母拿过粥,看着锦华,一边喂着她吃一边细细叮嘱她即将为人妇为人妻为人母应有的言行。 “母亲如今也没有话说的了了,要说的前几日便也不断说给了你听,韩姑姑想必也教了不少。只一点你要记住,夫妻之道,忌猜忌,忌疑心;君臣之道,忌莽撞,忌傲世;亲朋之道,忌多言,忌无心;主仆之道,忌严惩,忌交心。这些虽不能全部囊括,但宫中大抵都是如此,你从小聪慧,心思敏捷,母亲相信我的锦华必定一生长乐无忧。” 母亲轻柔的嗓音一如十八年来的一样,柔柔的,暖暖的,就像甘泉润过心间,再多烦忧也消失无踪。不禁让锦华听了一股酸涩涌向鼻尖,眼眶泛红,母亲的教诲从今往后怕是再难听到了,多日来知道自己即将嫁人的淡然在这一刻全部被离别愁绪沾染,看着母亲温柔娴静的脸,锦华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糊了妆容。 锦母看见锦华这样强忍住欲流的眼泪轻声安慰:“傻孩子,哭什么,你该高兴!” “嗯……”锦华不敢说话,怕一张嘴就是哽咽声,只是紧抿唇欲哭不哭的可怜模样不禁让离的近的几人看见有些感同身受般湿了眼眶。 “母亲……”门外锦洵久不见人出来便又沉声唤了一声。 锦母与锦华连忙平复情绪敛了满脸不舍,锦母接过韩姑姑递过来的红蚕丝半透明头纱给坐在床上的锦华戴好,随后便唤了锦洵进来。锦洵一进门便看见妹妹穿着一身红金色嫁衣坐等着他来,怔了一瞬,虽满心不舍与酸涩但他素来情绪不外漏倒也没叫人看出什么,只是走上前对着锦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锦华,兄长来送你了!” 母亲的嘱咐没有让她哭,离别的愁绪没有让她哭,兄长一句话眼泪便是决了堤一般汹涌而出,锦华怕花了妆容不吉利,忙低头,“啪嗒”一声滴在丝质嫁衣上,声音有些响亮。锦洵看见轻轻叹息一声,“可不能哭,你嫁的不是寻常人家,断没有哭嫁一说。” “好。”带着鼻音答了句。 随后在锦华面前弯腰蹲下,一双结实的大掌拖着锦华的腿弯不让它碰地,锦华见状伸出素白双手勾住锦洵的脖颈,而锦洵则站直身用力往上一举便率先走出寝阁。身后诸人看他们出去后才几丈远远的跟着,锦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侧身低声在琉雪耳边说了几句,琉雪听后福了福身便匆匆往寝阁方向跑去。 守在门外的喜婆看见锦洵背着新娘子出来,连忙扯开嗓子喊到:“出阁喽!”声音高亢嘹亮,大半个府中都能听见这一声带喜色的唱念。 侯在必经之路的仆从听见便一个个把事先拿在手里的鞭炮用红香点着,鞭炮声传至大门处,守在一旁的百姓和城主府的护卫丫头不由得会心一笑也拿出鞭炮纷纷点燃,一时间从扶桑阁至府门外这一路可谓是鞭炮声经久不绝,连微风送来的空气中都好似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锦洵把锦华一路背至正厅,随后走到正中轻缓的放下于高堂前铺着的红莲蒲团上,上首锦父穿着一袭绛紫色祥云官袍早就等着,而锦母也走小路如今也坐在一侧看着堂下女儿一身红衣即将嫁做人妇。 “奉茶!”宫中挑选的专执婚堂礼仪官员见锦华跪下便高声唱道。 锦华透过头纱端起丫头递来的茶盏双手至于头顶清柔道:“父亲请用茶!”锦父接过微抿了一口便放至一侧。 略侧了侧身对着锦母,同样的动作与话语,“母亲请用茶!” 锦父看见锦母放下茶盏这才对跪着的女儿语气稍显严肃的告诫道:“于宫中行事,切记不可太柔、太刚、太强、太倔,太刚易折,太柔易弱,太强易失,太倔易伤,唯有不偏不倚正好。你性子偏刚偏倔了些,必定要记住为父的话。” “锦华谨记!”知儿女者莫若父母,锦华知道父亲这是为自己着想,牢牢记住了父亲与之前母亲说过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两番话,锦华在以后与羿尧的相处少了很多不必要的误会,于宫中处事更是避开了许多次与她擦肩而过的危险阴谋。 锦母没有再说什么,拿过一旁锦盒中的物什俯身拉过锦华的手替她带了进去,“这是你姥姥在母亲出嫁时给我的,说是传了有百年,叫云色,福气深厚,如今便给你了,让它保你福禄安康,母亲心里便也宽慰些。” 锦华微低头一看,是一只无色玻璃种翡翠手镯,透明度极高,里面捎带有一些绿色的飘花,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外面一圈荧光,真可谓质地细腻,纯洁无暇,衬得锦华白嫩的纤细手臂愈发柔美,当真与天际白云一般。 “多谢母亲!”素手轻收于红袖中。 礼官见状又高唱了一声:“拜别!” 锦华直起身子,隔着红纱看向高堂上双亲位置低头磕地拜了三拜。 “成!入轿!” 韩姑姑上前帮着锦华转过身子面向厅门,锦洵仍是在锦华身前蹲下背着她上轿,从厅堂走至府门外,一路都有丫头们手提竹编花篮向空中洒下剪的小小的红色牡丹花瓣,一时血色飞扬,当真应了那一句“天降富贵”! 府门外,舞显穿着褐色铠甲,为应景披着大红披风,头盔上缀的也是红丝穗子,他身旁马背上的东西一律是赤色,前面立着二十几人手中各拿着不同的乐器做鸣锣开道用。身后不远处是一辆四匹通身红毛的汗血宝马拉着的红木大车轿,两扇车帘是用红锦缎绣有富贵花鸟图案做成的,其他三面各有一扇大窗,窗帘是纱质的,不过里头还垂了一排红香木珠帘,若是行动起来必定叮当响,格外别出心裁。车轿四角各挂有一盏小巧玲珑的八宝琉璃灯,等下缀着长长的红锻流苏,四周车檐下则是与车内帘一般全都是红木香珠。车轮与车辕上皆订满了鸡蛋大小的铜钉,可想而知坐起来必定稳当无比。再后面就是前些日子刚到五十几个宫女太监们扬着的旗幡和提着的各色宫灯了,最后才是侍卫和御林军共同保护的一百六十担聘礼和锦府送出的嫁妆。 锦洵刚背着锦华在喜婆和全福嬷嬷的引领下走至府外,由舞显领头迎亲的五百多人齐齐跪地高呼:“恭迎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尾音一落,回声响彻天际,同时也让锦华知道,她真的要出嫁了,她从穿上嫁衣那一刻起她就不是锦华,只是凌沅皇朝的太子妃!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帝都繁华 锦父与锦母看着锦洵把锦华背近车轿里,也幸亏车轿够大,锦洵只需弯一点腰便能直接进出。随后韩姑姑与琉雪也跟着上去,只是琉雪手里拿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素锦小包袱,韩姑姑见状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女儿出嫁娘亲给些东西本就应当,而三位全福嬷嬷就坐上了后面锦府为她们准备的用红布装点了的绸布马车。 舞显待看到该随迎亲队伍一同去的人皆坐好后便上马振臂一呼:“出发!!” 话音刚落,霎时四周鞭炮再次齐鸣,响彻天地。 待鞭炮放完后,一行四五百人才开始走动,最前方八人高举大红旌旗,后头是鼓乐队,隔了两队便是舞显和锦华所坐的车轿。锦府众人与周围百姓看着迎亲队伍慢慢的驶离视线,纷纷在心里倾羡一声:原来十里红妆尚不及此! 锦父等站在门前看了大约有三刻钟左右,队尾才逐渐消失,锦父微一侧身对着一旁的锦洵与原雾说:“原雾留下照看锦府,我们便轻车简行走一侧小道,能赶到帝都见礼自然便是最好。” “是,城主!”原雾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安排各项事宜。 “物品可都备好了?”侧头问锦洵。 “父亲交代的都已备好,如今天尚未大亮,迎亲队伍就算再如何走捷径怕也要天黑才能到帝都,不若我们先行。”锦洵看了看天色这才对着锦父建议道。 锦父颔首,心里叹了一声,十八年了,到底还是要回去了! 宛城城外官道上 琉雪坐在行驶平稳的车轿一侧掀开木珠帘看了一眼才转头对着锦华轻声说道:“姑娘,我们已经出城了!” 一旁韩姑姑听了不得不出言提醒,“雪姑娘慎言,如今已是太子妃了,以后可千万记牢。”见琉雪点头端正身子不说又对着锦华柔声建议,“现已在车驾上,太子妃若是闷,可把头纱拿下透透气。” 锦华一抬手再琉雪的帮助下拿下了头纱,露出一张上了妆容的明艳绝色脸庞,“这话谁教你说的?”语气略显严肃,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但还是不懂为何他要这般迁就她。 韩姑姑听了锦华淡淡的话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才笑着回答:“自然是太子殿下!” 锦华神色平静并无波动,倒叫韩姑姑有些看不透了:平常反应不是都会有些欣喜羞涩的吗?这般不动声色好似已猜到了似的。 “姑娘你看,”琉雪一声惊呼,到底还是没能改了称呼,韩姑姑见锦华没有出声更正便知她心里有所思量也就不多话了,只是和锦华的视线一起看向琉雪指着的方向,等看清是什么之后不觉会心一笑。 锦华却是低头看着琉雪指着的地方有些怔愣出神,这嫁衣上除了凤纹就是用金线绣成的扶桑了,裙摆、袖口、甚至领口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换衣时寝阁虽燃了灯,但到底有些朦胧不清,何况她也没有刻意去打量嫁衣的样式,便没有发现上面绣的是扶桑而不是牡丹花鸟。 “这是怎么回事?”锦华微蹙着黛眉,语气有些冷然,眼眸幽深的直直看向韩姑姑。若是她穿一身这样的嫁衣出现在紫金大殿,岂非是给文武百官把柄让世人知道她不尊太子,不敬皇上吗? “娘娘莫忧,这也是太子的意思。”韩姑姑像是知道锦华看到会这样问似得,回答起来不急不缓的,见锦华仍是不信便一脸笑意说明了来龙去脉。“太子事先问过了娘娘的喜好,这嫁衣便是太子在还未下旨之前亲自命人送往玲珑山庄交给灵纤师傅绣就的,如今帝都众人皆知。” 锦华听着内心难免有些讽刺,说是“问过”,怕是连她做过什么事,吃过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了。“还有呢?”舒展了黛眉,可她不信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些,不禁让她有些疑心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有所图,则必定还有旁的。 “嫁衣是用雪蚕丝染就红颜料做成的,蚕丝不如锦缎重,穿着也不会累,只是一匹不下百金,需几百只雪蚕吐上五六年才能有一匹;上头的金线被工匠用法子辗轧成与发丝厚度一般的金线片,缠上红绫线绣在衣服是轻便的不得了;腰带上的宝石、珍珠和腰间脑后的两颗东珠都是价值连城的极品;娘娘肩上的广袖披帛便是闻名天下的苏云州所产的烟笼纱,因形似烟却极其轻薄而仅次于雪蚕丝;这只九尾凤凰里面是镂空的,耗费了不少人力才打造的如此精致逼真,轻易碰它不得,它嘴里的凤血玉更是百年难得一遇,虽小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还有娘娘身上的这些红珊瑚珠子、红玉耳串以及冰色翡翠无一不是上等佳品;便是足上凤履,本来宫中所出的是绣牡丹凤纹,鞋底是实心的,太子怕娘娘穿这样远累脚,命手巧鞋匠掏空了里头填了些名贵闻着能让人舒心安适的香料药材,说是步步生香,和上鞋面的金莲也可叫步步生莲,是极好的意头。”韩姑姑一边打量着锦华上下一边把看到的东西悉数说明它的来龙去脉,她知道的,锦华想知道的,她都说完了,末了还加上两句祝词,只希望这价值连城的世间无二的嫁衣能让这位淡然的太子妃心内欢喜些。 锦华与琉雪听完不由自主都是在心里赞叹一声,却没有韩姑姑预料的欢喜,锦华赞的是:难怪她穿了这么久一点也不觉得压人累人,倒是没想到一件嫁衣也能有这么多的诀窍,只是这样绣扶桑的嫁衣是否……而琉雪赞的是:姑娘这是把一座城穿在了身上吗?话说这太子对她家姑娘也挺好的,都想着不劳累姑娘。 韩姑姑看着锦华听完神情先是一闪而过的惊讶而后便是垂头看着自己放置在贴有“福”字的红色蒲团上的凤履鞋头那一对孔雀凝眉沉思,便也不再说话,从侧面她只能看见锦华头顶龙凤簪垂下来的流苏遮住了的半边脸,根本不知这一瞬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时车轿内三人都没有说话,周遭寂静的只能听见外面车轮碾压路面碎石的声音。 宛城到御熹城一路在平常人走来是需两日路程的,但如今一国太子大婚,国师早就算过二十九这日便是吉日,所以为求不耽搁,全程都是走的捷径。若是走到小乡镇村庄,便有侍卫从中保护百姓和维持秩序不乱,但百姓们心思大都淳朴良善,听了朝廷来商议二十九这日让道的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为表恭敬欢迎,甚至妇女们人手一块红鞭炮待迎亲队伍走至跟前便拿香点燃。人数走尽时,只余下满地血红告诉人们方才是何盛景。 至午时,众人行到一处满是野花野草的一大片平地上,舞显一挥手命众人停下,吩咐了原地歇息吃些东西再行便走到车轿前,虽然从破晓时走到现在却不见疲累,声音依旧浑厚,“禀太子妃,已近午时,臣已命诸人原地歇息片刻后再行,娘娘期间若是有何吩咐可唤一声臣便好。” 车内锦华听后只淡淡的说:“并无,将军一路打马,想是疲累,便也去歇息吧,这里有韩姑姑便好。” “是!” 锦华听着舞显踏着大步离开的声音,心内甚是感激与宽慰,因为父亲与他交好的原因和她太子妃的身份对她只有恭敬谦卑没有逢迎谄媚,便可看出舞显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让锦华对他不禁心生好感。且能让皇上委以如此重任,必定是正直不阿,若是往后能与他在京中多些往来,于自身于太子于太子妃这个身份都是有益无害的。 “娘娘可要用些糕点?”韩姑姑脸上带着笑轻声询问,见锦华望向她的淡然目光不知怎么回事,就好像知道她的疑问般解释起来。“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母,自然不似寻常人家出嫁时约束的不可进食,况且这一路路途稍远。这是一大早从京中快马加鞭送来的,如今尚还温热,”说着伸手从座位下的暗阁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出来,韩姑姑一打开,车内便都是诱人香味。锦华看去,一共二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花鸟形状的糕点,模样可人,色泽鲜亮,只一眼便不觉让人食指大动。 韩姑姑见锦华望着便把食盒放置固定在车轿上的小几上,锦华略一抬头就看到韩姑姑眼底深处的谨慎,想起刚上马车时的一番冷声质问,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捉摸不定她的意思。于是轻轻一笑,娇颜如花,如水墨瞳一如既往的淡柔,轻声说道:“姑姑也一起用些吧!” 韩姑姑抬眼深看了锦华一眼,发现她眼里只有淡淡的柔与嘴角轻轻的笑,眼底不由一柔,心里喟叹一声:果然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太子上心。她也没有看错人,锦华的为人处事便是该近则近,该疏则疏,与太子一样,理性分明。 大约一刻钟后,车驾再次启程,下一个歇脚处便是帝都御熹了。 车轿内再次只有车内帘木珠与锦华头上流苏轻撞的叮咚声,而车外行至人烟处仍旧是鞭炮“霹雳吧啦”作响。这一天,从宛城到帝都设定的迎亲路线真真是一路血红延绵不绝,漫天的红屑飞舞,震天的锣鼓鞭炮,十里的江山聘礼,三月的芳菲如画,两人的期待淡然,数人的翘首期盼,合成了这一场旷世大婚,后世男子皆望而兴叹,后世女子皆仰慕向往,留下无数传奇佳话。 傍晚酉时,太阳已西斜,只剩橙黄色的余晖暖暖的照在这一片火红上,如梦似幻。 隔着车帘,里头三人远远的便听见舞显语带神采的高声向这头呼喊:“禀太子妃,已看到御熹城城门。” 不管是手执旌旗还是抱剑而走的侍卫,亦或是端着价值千金的珍品的宫女太监,纷纷面露笑意喜色。从一早的面带笑意,内心欢喜到现在饥肠辘辘、身心疲惫,虽不至于有什么怨言,可到底是一路走来的,就算寻了捷径也架不过是两条腿啊,当真是又苦又累又饿,这便是跟着的诸人听到舞显的话的内心声音。 韩姑姑与琉雪听了连忙起身把头纱帮锦华盖好,一遮上,便只能看见一个白皙朦胧的脸部轮廓。韩姑姑掀开木珠帘一角,远远的便看见城门大开,由大块大块的青石筑就的高约四丈的城楼下已站满了奉命前来接驾的数个身穿绛紫官袍的高位官员,两侧是一排排穿黑色铠甲的宫羽军,后方许多百姓摩肩接踵的探头往前看,略过界线便被挡了回去。 官员中略显老态的为首者见远方红旗在夕阳中轻轻飞扬,严肃的脸上不禁绽放一抹笑意,使得他整个人的气势由先前的厉然一下变得和蔼可亲,“来了!”众人听见纷纷端正而立,眼神皆紧看着前方的一点红慢慢变成一片血红,一时场面便有些庄严肃穆。 锦华双手交叠置于腿上,腰身挺直坐的端正,眼睛无悲无喜的看着前方被头纱虚化的物景,内心不知怎么一片宁静,一点儿也没有即将见到他的各种情绪,比如欣喜,比如疑惑,比如温柔笑意,全都没有。 “这帝都果真不一般,城墙竟比宛城的高出一丈有余呢!”周遭一片寂静无声,所以琉雪这话说的身音甚低,但也不无惊叹与好奇。 锦华听了后只是弯了弯嘴角,城墙虽高虽大,可里面到底不如宛城“干净”! “臣属下草民等恭迎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城门前,众人皆俯身跪地行礼,声音洪亮高亢惊起了宽广的道路两旁树梢上晚归的鸟儿,厚重的城墙都仿佛震了震,隐约间有些动摇。 “免礼!”锦华待“岁”字尾声消去,不等韩姑姑示意话已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空灵清脆的声音穿过头纱车帘,传入诸人的耳里,老狐狸似的诸位官员谁也没有听出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妃话里的情绪与波动,可见是个有心机城府的。 韩姑姑和琉雪在两旁看的诧异不已,不约而同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太子妃姑娘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怎会有如上位者一般的威严傲然气势?随后又一同想到,许是因为知道即将入主东宫而不自觉要给人一个威压,叫人不敢小觑。锦华说了之后也没有觉得任何地方不对,只是那气势却一瞬间消散,恢复了往日里的淡然。 诸人起身后退至两旁,舞显这才打马上前进城,队伍再一次缓慢的向着最后的目的地而去。 进来城中便是御熹城主街,兴平街,有三丈宽,路面铺的整齐白石块被打磨的光滑却不滑脚,从城门处直直通向皇宫大门,两旁高低错落的酒楼、茶楼、成衣首饰各种店铺数不胜数,一律大红门,黑牌匾,烫金大字,今日却是门窗紧闭,从此处便可看出帝都的繁华富庶远非州城可比。宽广的街道已被宫羽军持枪十步一人隔开了百姓的进入,而百姓们纷纷站在界线内遥遥望向城门口,皆都是一脸的笑意与期待,并无一人有被拦截的怨怼之色。 当车架缓缓驶至兴平街中央御熹城城中心时,围观百姓与宫羽军一致跪地齐声高呼:“恭迎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比之方才城门口,数百人上千人的声音更显气势浩大,在御熹城上空经久不绝。 “免礼平身!”车内锦华再次出声,却没有方才的威严气势,很是清丽动听,穿过车帘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也能传出很远很远。 舞显看百姓们起身后才一挥手示意继续前行,片刻后,隐隐有动静自前方传来,像是从宫门口传来的鞭炮锣鼓声。韩姑姑听见后倾身舞锦华耳侧解释:“想必是方才百姓的恭迎声传至宫门口,备好之人便鸣炮奏乐,乐声会一直传入紫金殿,便是告知诸人,迎亲仪仗已到!”锦华轻轻点了点头,仍是端正坐于锦榻上,等着车驾把她送进那华丽无比却堪鸟笼的宫宇! 约莫两刻钟后,车驾便听停了下来,侯在皇宫大门口的文武百官与宫羽军见状皆是俯身跪地行大礼,“恭迎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岁!” “免礼!” 呼喊声一直在耳边回响,听着让人不禁感觉有些振聋发聩,锦华就算没有见过宫墙的巍峨,听这便可知道这宫墙的到底有多深有多厚。 百官起身避让两侧,舞显再次骑马上前,众人待车驾彻底进入皇宫后才跟在后面往紫金殿方向而去。 紫金殿内 元兴帝一身明黄色斜襟绣龙纹龙袍,头戴珠玉冠,端坐于大殿内九重青玉石阶上的紫金龙椅上,一派威严肃穆。大殿中央在黑玉石填充的光可鉴人的地板铺了一丈宽的红地毯,地毯两侧各两丈宽距离处是八根红漆盘龙金柱,柱前各有两排身穿黑色铠甲的宫羽军持枪而立,九重青玉石阶中央一条雕刻的极为逼真的青玉石龙做欲飞冲天状,各个角落与地毯边缘俱是一盆红色扶桑,整个殿宇一走进便让人想到金碧辉煌、庄严肃穆、高大雄伟、宽敞明亮几词,和着红色花朵,则添了几分喜气。石阶下两侧各有两排十人一列的宫女太监手端着描金托盘站立,于奇则身穿总领太监服饰手持拂尘站立龙椅左侧,而羿尧便身穿一袭同样绣扶桑花纹的红衣站在龙椅下方红毯末端负手而立方望向紫金殿外等着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到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礼结扶桑 他一袭雪蚕丝红衣,从脖颈处露出的领边可看出与锦华的嫁衣样式一般无二,同样是里外四层。外罩一件广袖开襟龙纹大衣,后衣摆曳地两尺,上面用金线勾勒出的苍龙腾空图案一眼望去霸气威严;领口、袖口、衣摆下均用金丝线绣着龙纹,其他空余出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是金线扶桑;只不过同样式的腰带下方并没有如锦华腰带一般缀有红色琉璃珠,倒是悬挂的血玉佩在一片红的衬托下更显潋滟光采;头顶的红玉锦冠高约一尺,镶嵌中心的东珠光滑明亮,用于固定锦冠的红簪极为简易,并未雕有任何纹饰,垂落后脑的红色飘带尾端缠的密密的金纹中隐约可看出扶桑妖娆。 龙椅右侧下方是一把描金凤椅,一身穿明黄色皇后正装的雍容妇人正坐于上,她头戴八宝玲珑凤簪,点唇画眉,胭脂铺面,一张不输豆蔻少女的精致脸上看不出到底多大年龄。她不动时,便是一副静止的宫装美人图,只是偶尔眼睛望着大殿门口一闪而过的深沉让看了的人知道她并不如表面一般的优雅贤德。 寂静的大殿虽然被红绸扶桑装点的颇具喜气,但只有寥寥数人显得异常诡异无波,叫那些端着手酸的宫女太监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过不多时,一个小太监从偏门匆匆弯腰而进,行至台阶下的一旁角落这才俯身跪地禀告:“皇上,仪仗已过御天门,不到一刻钟便可到达紫金殿。” “好,”元兴帝听完不禁面露喜色,看了一眼阶下立着的羿尧,和颜悦色大声道:“来人,上灯!”话音一落,便只看到从各个殿内小门处走出许多个手持小巧精致的琉璃灯的宫女们而出,她们各自走到盘龙柱旁站定,待所有人都出来后,才两人一组用灯撑把灯分别挂在暗处的灯勾上,完事后她们并没有退下,想是得了吩咐皆都立于一旁双手交叠垂首而站。那些灯并不像平常用的烛火一般会散发出暖黄色的光,反而里面的东西透过灯纱纸感觉就像月光般柔和,不禁让人猜测,会不会是夜明珠? 灯一挂上,如今傍晚昏暗的角落里顿时明亮一片,同白昼一般。 大约一盏茶后,天色已近黄昏,文武百官们分列四队分别从大殿左右两处偏门井然进殿,进殿后便身朝地毯面看向殿外而立。不多时,鞭炮锣鼓声越来越近,直至紫金殿外大广场上,随行礼官已站在紫金殿外石阶高处,见迎亲队伍渐渐停下并列好队形,这才高声一呼,“太子妃落轿,走红桥!”红桥便是这一路铺就的红地毯,也名喜桥,由新娘自地毯一段走向另一端新郎所在处,寓意一生不散。 锦华自黄昏来便放置着拳头大的夜明珠的车轿上被琉雪与韩姑姑扶出来时,头微微左右转了转,眼前除了一片血红便是各处火光的白亮,所以她能看清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这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帝王殿宇下的大片青石铺就的广场,红毯边缘三步远一盆红色扶桑,五步远一个菱形流苏灯架,十步远一名身穿粉紫色锦衣的宫女手执竹编花篮待她走上红毯便撒花以示恭敬欢欣;她们后头各有一排黑衣宫羽军,左侧是穿红衣的数百人的仪仗与红木铜钉马车,右侧是各色宫装锦袍的后宫妃子与皇子公主,她们后头则是三品官员的正妻嫡女,还有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各位命妇,最后便是来观礼的布衣百姓。人数零零总总的算起来也有两千多了,却连大半个广场都未站满。 韩姑姑与琉雪扶着锦华出了车轿便分别从两边车辕木阶而下,垂首站立一旁,而锦华这才抬头看了看前面百丈长的红毯,略一低头提着裙摆拾阶而下。这马车也是停的巧妙,右侧放置的描金雕牡丹花纹的木阶最后一阶刚好连着红毯,锦华一路下来便当真是“脚不沾地”了。 凤履刚粘上红毯,广场上除了锦华一人全部行跪礼高呼:“恭迎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数千人的声音在这宽广的空地上没有让锦华觉得震耳欲聋,反而像是直达天际一般,响彻云霄。 话音刚落下,围着广场的周围便是齐齐的轰鸣一声,锦华抬头看去,一朵朵形似扶桑的烟花轰然绽放,瞬间照亮夜空,闪闪烁烁美得似梦非梦,绚烂的显些晃了锦华的眼。跪在地上有些好奇的年轻姑娘与宫女们趁人不查便悄悄抬起头看向夜空,均是一脸的惊喜期待与开心笑意。只是不消片刻便又回归平静,就好似那一场烟花盛宴是人们的错觉一般。 待声音渐消,锦华才透过头纱看向周围诸人双手执广袖轻轻一挥,用她传遍整个广场的清脆嗓音高声说道:“免礼,平身!”待众人起身后才在数千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缓缓的朝着那九十九阶台阶上的紫金大殿而去。 夜风轻扬,吹动着锦华脑后发髻处的扶桑飘带,龙凤簪下的流苏轻声撞击,如清泉过石一般的叮咚声不绝入耳,头纱晃动间,愈发显得前路朦胧迷茫不清,但锦华的动作却更沉稳端庄。而在众人眼中这个准太子妃便是一袭金丝嫁衣步伐从容优雅,虽看不清楚面容,但凭着锦华通身的风华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一个善于被人拿捏的人。 站在高处的礼官看见锦华走到阶下便放开嗓子大声唱了一句:“上阶!” 锦华走到台阶下稍微停住一瞬,轻抬了眼睑看向这条每日帝王与朝臣早朝必走的九十九阶青石阶,这便是天下人所倾羡仰望向往的帝王路,没经历过的人又怎知它是如何的累与苦,如何的荆棘丛生与血泪并存。待听到礼官的唱念这才抬起凤履拾阶而上,九十九阶十几丈高,锦华一步一抬并不觉得累人,反而越往上看到的景色越发不一样,就连她这样心性淡然的也不由得心里涌出一股豪情万丈来,也难怪历来皇室父子、兄弟、子侄之间为夺嫡位不惜牺牲一切也要登上这九重宫阙。 在最后一阶站定,望着眼前占地宽广的紫金大殿,紫檀木,描金门,菱纱窗,黑石地,黄金瓦,盘龙柱,铜风铃,扑面而来的富丽威严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太子妃到!”大殿一侧礼官的身音传入殿内,锦华隐约看见文武百官中间、红毯尽头那一身掩饰不住风华的男子紧紧盯着她,就怕下一瞬她便会消失不见一样。 轻移莲步,两侧再没有宫女撒花开道,只有一排排的宫羽军肃然无声跪着,大约走了一炷香才真正到了厚重的大门外。 右脚刚迈入殿内,文武百官便面向她即将走的地毯齐刷刷跪地行礼声顿时响起,“恭迎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锦华站在殿门口隔着红毯平静与另一端的他对望着,她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见她的眼睛,但她不能,朦胧间此刻只有一个身穿红衣的无双身影记在心间。而羿尧在一端看着灯光下头戴红纱以至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他的妻子内心甚为激动与欢喜,面无表情的脸上却不显,他之前本就只有期待,期待二人相见的一瞬间,如今这些情绪变化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就好像这是他盼了许久没有成的事如今成了一样,怎不叫人激动? 慢慢的朝着那个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走去,越来越近时,她以为她心里会有一丝为人妻的欢欣,可是却只有愈发淡的漠然,这种情绪一直萦绕心间,直到紫金龙椅下的礼官念礼时她才舒展了紧蹙的眉头。 “见礼!”二人并排站在龙椅玉阶下,这时百官们一致起身观礼。 一旁侯着的一个宫女在礼官话音落下后便端着托盘上前一人一头递上系了喜球的红绸,另一宫女则弯腰送上两个蒲团至二人膝盖下,而后站在锦华身边扶着她。 “跪!”二人依言挺直身子跪下。 “行三拜九叩!”锦华在旁边宫女的帮助下与羿尧一起对着高坐上的元兴帝与皇后三拜九叩! “礼成!”二人起身,随身宫女拿走红绸与蒲团便躬身退了下去。 “上喜秤!”又一宫女上前现在羿尧后方高举手中托盘。 羿尧侧身伸出右手拿过尾端缀有红色流苏的喜秤,心里有些紧张,以至于紧紧的抓住杆秤,骨节都有些微微发白。不知掀开之后她的眼睛是如梦境中那般清澈如水,还是如画像上的冷凝成冰? 锦华面对着羿尧而站,低垂眼睑,等着她的太子夫君把她的头纱掀去。一点一点的,眼睛看到的景象逐渐清晰,突然锦华感觉那拿着喜秤的大手稍微滞了一下,然后便是“刷”的一声,头纱以极快的速度向锦华的左侧撤去,头纱动静过大,龙凤簪垂下的流苏大幅度的左右摆动,不时还会打到脸上,有些轻微刺痛。锦华不由得蹙眉微眯墨瞳朝他看去,当二人看到对方的样貌时均是发愣,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这张像是恋了很久、念了很久、爱了很久的如玉容颜。 一炷香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动静,后头观礼的百官们看见不由得有些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二人初相见有何值得发愣的:难道是早就认识了之前不知晓各自身份,所以今朝相见才如此吗? 元兴帝也是初次见锦华,见她一身样貌风华气度皆不凡,便知她如国师所说一般可堪胜任将来一国之母,只是二人如今这般堂而皇之的“深情对视”算怎么回事?于是元兴帝皱眉打量了一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右侧站在最前面一个身穿正一品官袍头发灰白的老者,毕竟他是皇帝不便出声,老者收到元兴帝的眼色后便双手微拱,摸了摸下巴下长长的山羊胡一脸慈祥笑意。 “殿下与娘娘这般弃我等于不顾,是否于理不合啊?”语气中尽是玩笑,而那些听了这句话的官员们纷纷一脸和善笑意,甚至有几个还附和“是啊”“是啊”。 羿尧与锦华二人听罢声音后便都回了神,锦华微低着头双手交叠端庄而立,神色颇为从容淡定,不禁让观者感叹:好一个喜怒不形于色!而羿尧则侧头用眼神示意礼官唱念接下来的流程,俊逸出尘的脸与深不见底的眼毫无任何情绪外漏,就像方才二人对视仿若他们的幻觉一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礼官见状便把太子早已交给他背好的誓词朗声念出,本来是寓意极好的词,可阶下二人皆没有心思再听再想,都在为方才二人初见的第一眼而心绪不宁。也可说这是羿尧见锦华的第三次,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但每次给他的感觉都不同,若不是那双独一无二的如水墨瞳,怕都要以为是三个人。 而锦华再到羿尧面容时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让她甚为困惑的画面,他白衣白发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银刃在一堆悬浮空中的乱石中飞舞,身影翩若惊鸿却不乏凛然气势,叫人不敢靠近。如今眼前这个一袭红衣墨发,气势与之相同的夫君真的和“他”一人吗?她不知晓,她自来便不信神佛,不信来生今世,可是今日频频出现我脑海里的不同画面却叫她心里有些烦乱,特别是有一瞬间突至的委屈不甘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以至于方才初见他时才愣神不语。 “喜今日嘉礼初成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愿:情敦鹣鲽,相敬如宾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同筑盛华天下,共与凌沅世昌 予东宫宝册宝印 望,勤谨自身,敛内攘外,以正国风 谨此!” “谨遵圣命!”二人听完颔首对着元兴帝低眉躬身答道。 “礼毕,赐和鸣殿!”随着礼官念完属于他的最后一句话,天下人纷纷瞩目的大婚典礼便只剩下最后羿尧与锦华的事了。 随后元兴帝大手一挥便下了龙椅,什么都没说就走在最前面出了紫金殿,左后侧是皇后,右后侧是羿尧和锦华二人,后头跟着需要服饰的数个宫女太监们,最后面就是文武百官了。 出来大殿,时辰已至亥时一刻,清风微杨的无边夜空下,紫金殿上下灯火阑珊,人影无数。锦华顺着台阶往下望去,铜钉马车已经不在,她猜大约是送到东宫去了。空余的广场上不知何时摆满了桌席,酒水瓜果、山珍海味、糕点汤羹各式各样晃花人的眼,在灯光的映照下,菜色极为鲜亮诱人,不禁让饿了大半天等着见礼的诸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更有甚者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吞了一口口水,只等着皇上一句话便可开始“饿狼扑食”。 元兴帝见状率先迈出步子走下台阶,众人跟随,待走到独属于皇上做的御桌边时,元兴帝便大声一句,“开席吧,”随后似想起什么沉吟一瞬后一张素日里严肃的脸不禁满是笑意道:“今日便是良辰吉日,朕也借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光与明同乐一回,试试这与天地共席是何滋味!”这话原也没什么,可让一些有心人听见心里就不是滋味了:皇上暗地里的意思颇有些维护东宫这位新晋太子妃,到底还是让人心生不虞啊! “皇上仁德!”众人道。 锦华跟着元兴帝站在最上首御桌前左右微打量了一番,左边仍是侍卫、太监、宫羽军和宫女,不过就是男女的桌席离的有些远罢了;而右边倒是随意多了,毕竟宫妃女官中也有不少老臣女儿,离得近些有来往也就不奇怪了,不过就是百姓们与朝臣间被拉了一道花草护栏,这边不愿过去,那边也不敢僭越过来冒犯,但看他们紧盯着桌席一脸想吃不能吃的表情锦华心中便也觉得无碍了。 待百官们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时,一旁小太监便端上一个小红托盘,托盘中有四支琉璃盏,盏中便是美酒了。四人各执一杯,底下众人见状均端起面前酒杯,元兴帝看着同穿红衣风华绝代的二人脸上不禁一柔,心里很是欣慰,于是杯向众人示意一圈,高声道:“华我凌沅,盛我国土!兴旺鼎瑞,有代一人!” “恭祝太子、太子妃大喜,愿太子、太子妃琴瑟百年,鸾凤和鸣!”众人皆端起酒杯向御桌齐神祝福。 云歌,你可看见了,我们的儿子样样都似你,且样样都出色,我来不及给你的,便都给羿尧可好?我会让他成为凌沅史上最无忧的君王,与他心爱的妻子共度一生! 元兴帝持杯仰头时,看着无尽的夜空眼眶不禁有些红润水光,脸上满是悔痛自责,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感慨! 待羿尧与锦华敬完了诸人之后,红毯尽头缓缓走来一辆十六人抬着的华贵轿辇,远远看着就像一座小房子一般大,轿辇通身一片浅黄,车轿盖上绣着五色花鸟繁复花纹,下面也缀着一圈黄线串着的黄色琉璃珠,四角是约两尺长的明黄流苏,轿身没有任何遮挡,飘着轻薄黄色软纱,前后各有十个宫女手提宫灯开道与照明,左右各一排八个手拿着长长的仪仗宫幡与华盖。 领头的太监大约三四十岁,他走到御桌前俯身行礼对着元兴帝说道:“禀皇上,和鸣殿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太子与太子妃可坐御辇前往!”离得近的人听见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御辇可都是历代帝王专用的,虽说太子将来也是皇上,到底也是差了一截,再有世间变故无常,谁又知道最后坐上龙椅的会是谁?如今皇上却把御辇赐予东宫二人,这已不是维护,而是偏疼偏心了。 以前只道皇上待所有皇子皆一视同仁,便是昔日的四皇子如今的太子也都是淡淡,所以纷纷不敢莽撞冒然择主。谁知三年前皇上竟会毫无一点预兆突然昭告天下册封四皇子为太子,令朝堂后宫众人震惊讶然不已,但之后也没有表示说让太子处理朝政或是一些国事,便是再精明心机深沉之人也猜不透元兴帝到底是何意思?于是不敢妄动,倒是今日这般事事以太子婚礼为先,又不得不让他们重新估量一番再做打算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洞房 缘由 宫女扶着羿尧与锦华上辇后,领头太监便高呼一声:“起,”十六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同时用力抬起御辇,“行!”话音一落,一行六十几人便朝着广场右侧偏门往和鸣殿方向,诸人则起身离坐俯身行礼。 “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出来广场偏门,锦华便只看到一条灯火通明的青石大道,道路两旁每三步远一盆红色扶桑在白亮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艳丽妖冶,暗处无数的黑衣铠甲宫羽军若没有灯光照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沿路树木的叶梢上要么挂着花球红绸,要么就是飘着轻柔的红色纱带。方一走近,不禁会让人想到这是否是条通往天上九重仙阙之路,尽头便是美貌良善的瑶池仙子! 轿辇缓慢往和鸣殿方向而去,周围无人言语,寂静无比,只有偶尔拂过的一点风声把纱帘吹的“沙沙”作响。锦华坐在左侧,眼睑微垂,神色淡淡的看着轿辇落脚处的精致绣纹,心里想着如何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而羿尧虽然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却在暗中悄悄注意着锦华的情绪变化,想着不久前在大殿上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外漏了心思,其他不管是任何她都是神色淡淡豪无波动。想必她这样的状态在父皇和百官眼中才是符合东宫元妃、未来皇后的身份,可是在他看来却不然,她没有梦境中看到他时的温柔笑意,也没有画像中的冷凝淡漠,更多就是平静,平静的让他都察觉不了她对这桩婚事到底执什么态度,又到底对他是如何看待的。所以他才要思索接下来到了和鸣殿该怎样与她说起他非要娶她的原因,他不想她对他就像对待平常人一般的疏离淡然,她是他认定的妻,他不能让她在不知晓始末的情况下排斥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皇宫从而抗拒他。 大约一刻钟后,轿辇缓缓在和鸣殿外停了下来,待放置平稳后,领头太监才弯腰来到一侧对着里头二人恭声道:“禀太子、太子妃,和鸣殿已到!” 羿尧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侧目看了一眼锦华,发现她还是一副刚上轿时的平静神色,心里不由得狠狠叹了口气,随后也不敢冒然去扶她便先行弯腰下了御辇,锦华见状紧跟其后而出。 轿辇周围仍旧是一片透亮,锦华甚至都能看见地上细小的碎石与花圃中或湿或干的泥土,微抬眼向四周望了望。宫女太监们在殿门口跪了一地,殿前或大或小的花圃中皆栽种着半人高的大红牡丹,根迹未见松软便知是长了有些年头了,围着花圃外面的是一圈雕龙画凤的大约一丈高的红漆围墙。九阶台阶上便是一座装点的格外喜庆精致的雕栏玉砌的殿阁,同样是华丽无匹的,紫金殿第一眼便是威严肃穆,而和鸣殿便是温馨雅致。黑木门柱,菱纱窗笼,和合灯盏,八宝窗棂,加上波浪红绸的修饰,愈发有想让人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起身吧!”羿尧也打量了一番周遭情况,待感觉到了红墙在宫羽军与东宫暗卫的存在时才沉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说道。 众人纷纷起身,这时,殿内侯着的人就像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缓缓打开大门便贴着门框俯身匆忙而出,锦华数了数,穿紫色交领抹胸外披高领对襟绣孔雀纹的便有六个,年纪大约四十,她们走在最前头,后头是穿着喜服的六个年老嬷嬷,最后面便是四十个宫女了。 “微臣奴婢恭迎太子、太子妃!”众人跪地一脸喜色的看着“相携”而来的二人大声高呼道,声音竟也不比百来人的低。 锦华这才知道原来这六人便是地位能与后妃朝臣相较的宫中女官,历代朝臣官服皆以绛紫色为品阶高者穿,她们能着紫色,往来品阶应当不低。 “平身!”这是羿尧头次单独听见锦华说话的声音,和她的人一般,淡然平静,却也有一股独有的上位者的气势。 众人闻声起身后也不敢抬头逾矩去看二人,只井然有序的分做两排双手交叠低眉而立。锦华与羿尧见状便抬步并排往大开的殿阁走去,身后诸人也悄无声息的抬着御辇撤走,女官与嬷嬷们则跟在二人身后去往殿内,到门口时留下了一半的宫女侯在门外等待里头需要时再进去。 殿内地板铺着光滑的黑石,左右四根紫檀木的雕花柱子,柱子上挂着似烟似水的赤色鸳鸯纱,每两根柱子中间缀有一排一人高的透明琉璃珠与房梁上,每根柱台旁边都有两盆红扶桑,殿内中央几丈高的房顶下有一只巨大的绣有花鸟鱼虫、美人风景的吊灯,吊灯下还缀着一枚鸳鸯同心佩,四方角落则各镶有同吊灯里一样的夜明珠,正前方的三节台阶上放置着一张可供两人坐的龙凤床榻,榻下脚踏上雕的牡丹青鸟寓意极好,榻后是一副宽大的风景石屏,隔开了前殿与后寝阁,石屏左右两侧各有一扇一丈宽的通往寝阁的朱门。 锦华一进来看到殿内如此情景,第一感觉便是流光溢彩,但光辉却如月光般柔和并无清冷,既有地处皇宫的富丽辉煌又有寻常寝阁独有的雅致玲珑。 二人进门后便在身后赶上前的女官带领下向着右侧朱门而去,两个侯在门外的宫女看见矮身行了一礼便一齐打开紧闭的朱门,而等众人皆进去后这才复又关上。 谱一进门便是满目的红金色与暖黄色,对面四方大床上铺着红色鸳鸯锦被与软枕,窗幔也是赤色鸳鸯纱,床头两支系着红球青鸟灯。床正前方是一副送子观音图和一副寓意夫妻和睦、早生贵子的对联,对联下方摆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种形状讨喜的糕点与寓意极好的花果,左右两侧是有半人高女子手臂粗的红金龙凤烛。案前床头一张红锦布圆桌上摆着一壶酒与两只白玉盏,中央则摆着各色糕点,花开富贵、合欢汤、如意糕,还有一盘饺子。 羿尧与锦华在嬷嬷的示意下坐在床沿上,跟在锦华身后拖着她后摆的两个宫女待二人坐下便俯下身子整理二人的衣摆裙幅,其他几人便站在两旁暗中用余光观礼。 一女官手端着托盘满脸笑意走上前来,旁边嬷嬷见状便一人递一杯念词:“喝完和卺酒,一辈子共与共,赴长久!”二人接过杯盏仰面喝下。 又一嬷嬷端上那盘煮的能馅料颜色的饺子至锦华跟前,而锦华看着那盘饺子心内疑惑不已:为何只有一双筷子?难道他不必吃吗?韩姑姑与她说起流程时,并无喝和卺酒与吃饺子这两项啊,韩姑姑不说她则以为没有,毕竟一国太子成婚又怎会与民间相同。不过和卺酒还是她在宛城时琉雪那丫头说起寻常与世家夫妻成亲时才有的一项,如今看到便也想了起来,只以为韩姑姑漏掉了,心里虽暗自奇怪但到底没有问出口。可是新婚之夜吃饺子她却从未听说过,难道也是皇家才有的?想到也不禁微微侧头看向羿尧,发现他也只是侧了侧目光看向那盘饺子,黑眸中透着无边的深邃,叫她看不出什么。这才用带有疑惑的眼神望着一脸期待笑意的嬷嬷,嬷嬷见此,拿起托盘中的红流苏玉骨筷递到锦华手边。 “娘娘请!” 锦华便也只能接过筷子伸手从托盘中夹了一个白胖的大饺子,递到嘴边时,那嬷嬷就微弯了腰,双手合拢捧在锦华嘴下,锦华见状便以为嬷嬷是怕她夹不住掉地上不吉利才这样做的。入嘴咬了一口,不待嚼,柳眉微蹙,细细品味了一番便吐口而出,不由自主的看着接住她吐出一半的饺的嬷嬷神情颇为纠结脱口而出:“生的?” 诸人闻言不由得皆是一脸笑意望着她与羿尧,随后跟着在女官与嬷均跪下齐声祝贺道:“恭喜太子、太子妃!”这阵仗更是让锦华不明所以,于是又疑惑的望向羿尧,羿尧见状冷峻的脸上不禁泛起柔意看了锦华一眼,深邃黑眸中的笑意不禁晃了锦华的眼,便只听见他说。 “退下吧,明日去东宫领赏!”这神情这语气可称的上“和颜悦色”了,众人看了就不禁内心纷纷感叹:果然娶了太子妃便不一样了,连素日里冷若寒冰的太子都化为绕指柔了。 “多谢太子、太子妃!”说完便都弯腰而出,锦华还在想着方才的事,连众人走了都无察觉,羿尧见状已褪去了在诸人眼中的凌厉冰冷,周身溢满的都是娶到心爱女子的温柔情意。 伸出大手轻轻牵起锦华素白柔夷往桌边而去,锦华回过神来时便已坐在了锦凳上,凝眉左右相顾,复又不解,抬眼望去时,只觉得看到了一个不像他的他。那么温柔,嘴角微弯,眼底快要淹没她的情意使她心底一震,通身上下就像一个娶到了梦寐以求女子的满足喜意。她想把手交叠于膝上,动了动才发现她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握着,那力度容不得她挣脱。 “锦华……”羿尧见她蹙眉这才放开了她的手,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如玉容颜,突然又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比他做了二十五年的梦还要不真实,于是情不自禁的柔声唤出这个一直萦绕心间的名字。 而锦华听后不由又是一怔,这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可她却感觉遥远如在天际一般,相同的声音里面包含的情绪却不同,一个满是思念,一个确是眷恋,都叫她心中一痛。 “锦华……”羿尧见她柳眉狠狠的皱着,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他看了虽满心担忧却也无法上前亲自查看。 锦华回神想到方才自己不住的愣神有些心焦,后又见羿尧担忧的神色心里不知为何一松,没有去细想,几个轻吐间便又恢复往常的淡然平静。 “如今夜已近子时,臣妾去唤人来给太子更衣!”低眉说完便准备起身往门口处。 本来羿尧见她恢复淡然不再愣神,心中即喜即忧,喜的是她比寻常高门世家的女儿更懂得宫中处事之道,愣神不过一会儿的事;忧的是就算今日他把所有事都与她说清楚怕也只解了她的疑惑,她仍旧不会与他交心,对他上心,只因她性子太过淡然。想到这心里便有些涩涩的发苦,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何母妃甘愿折翼也要陪伴父皇身侧,而父皇即使明白也要强忍痛楚周旋于各妃之间,到底还是为情之一字伤的人多。 “锦华……”羿尧有些急切,站起身想伸手就此拉住她,可想到方才她的抗拒便又握了握放下了,见她顿住脚步侧身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等他说接下来的话。心知不能太操之过急,便只好走到床边衣柜中拿出一卷画轴,衣柜里只放有两身衣服,是他们明日要穿的正装吉服。 “你打开看看吧!”羿尧迈步走到锦华跟前两尺远站定,右手执起伸到锦华眼下,低沉的声音略显玉润。锦华抬眸看去,他一张冷峻的玉容淡淡的看着他,浑身上下与她所知道的他待人冰冷漠然不同,她今日只看到了他的高雅疏离、潋滟尊贵与润玉风逸。 见锦华接过画轴羿尧便收手背在身后站在原地黑眸深处隐含一丝期待看着她,线条分明的俊脸上却看不出任何。 锦华左手解开系带,右手拿着画轴慢慢的展开,一尺不到便先闻到了一股清雅墨香,如花香果香一般很是叫人心情舒畅,锦华猜测或许这是一幅画,就不知他为何要交给她看?接着入眼的是一头过分熟悉的白色发带挽着的青丝同心髻,柳叶眉,瓜子小脸,微小菱唇,一袭白色锦衣无任何纹饰,本是一个绝丽佳人,却唯独没有画上眼睛,叫人看见不得不叹一声遗憾! 锦生瞳眸狠狠一缩,满脸不可置信的紧盯画像,衣着、发髻、容颜,便是少了一样她钟爱的扶桑,她还是认出这分明就是自己啊!随后似想到什么,有些慌忙的拨下画轴最后一点,待看清左下角角落里印玺上的日子便是震惊了。 落款:凌沅皇朝两百三十年三月初一子时三刻 四年前她也就十四岁,确实与画像上的“她”相差无几,但就算她再懵懂无知,那段时间天下传闻的雪依族范境便是这位当时还是四皇子的羿尧前去平定的,而她则在静云寺平淡度日,绕是她想破脑袋也不知四年前他们有何交集? 于是脸上神色未敛抬头看去,本来羿尧见到锦华的反应心里还是有几分触动的,从她不可置信到震惊他心里明白她没有他认为的嫁与皇家太子从而产生心灰意冷的情绪,她是个通透的人,所以他心里高兴她需要他的一些解释。 羿尧缓步绕过圆桌,走到摆有龙凤红烛的桌案前,抬头看着送子观音手机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神色憨态可掬的小团子,心里向往着:不知将来他与锦华的孩子是何模样?锦华看不见他的满目柔情,只听得他低沉微哑的声音柔柔的,带着眷恋。 “自我记事以来,我的梦中便常常会梦到一个场景,一个女子。她一袭白衣白面纱向我跑来,却不是找我,是迷路了,她左右张望,好似没有看见我,扭头便往来处跑,我略显疑惑,便问了句‘你是谁’,她转头看着我眉眼弯弯一笑,一双如水墨瞳里是星星点点的温柔笑意,随后便蹁跹而去。”羿尧说到此处转过身向锦华走去,看到她听得一副入神模样,嘴角轻勾,伸手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画像,凝视着上面的人继续说。“一片白雾中,我只记得她白衣墨发,一双墨瞳如水,黛眉如柳叶,虽不辨容颜,却,”侧头紧盯着锦华浓妆淡抹的绝色小脸,轻如羽毛般吐出两个字,“极美!” 锦华自羿尧拿过画像时便抬头愣愣的看着她,脑子里、心里一团如麻,什么都想不了。四目相对,周遭一片寂静,唯有锦华头上的流苏轻轻晃动出细小声响。 羿尧见状嘴角邪魅一勾,俯身缓缓靠近那抹花钿所在的眉眼处,眼见着羿尧越来越近的脸,锦华还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反应,也不晓得是听乱了心神还是被他魅惑了灵魂! 突然,桌案喜烛“劈啪”一声惊扰了一室旖旎气息。 锦华像是回过神一般见羿尧靠近不由得神色有些惊慌后退了两步垂着头看也不看羿尧,若不是羿尧武功高强能在夜里视物,怕是很难发现锦华是用低头来掩饰如玉两颊的微红。而锦华只是想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脸也烧的厉害,就像风寒发热一般,若是此刻抬头她便会发现羿尧满脸满眼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与喜意。 两颗同样淡与漠的心这时却微微靠近了一分。 一时偌大的喜房内寂静无声只余一片橙红色,照的人心暖暖的,一如羿尧现在的心情。锦华看着地想着他方才的那番话很是匪夷所思,难道真有前世今生一说吗?明明两个遥不可及的人却在今日结为结发夫妻,她有些彷徨了,之前不知道这些时,她还想过要与他相敬如宾,他是太子时,她便是东宫元妃,谨慎自身打理东宫,与命妇后妃世家姑娘们周旋;他将来若是帝皇,她便为后,他理前朝,她顾后宫,只有君臣,夫妻难做。 如今此番,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共话桑麻 羿尧不忍见心爱女子如此窘迫,只好敛了心中想一亲芳泽的欲望,复又走到一侧窗棂边,隔着窗纱望向天际那一轮待圆的明月。锦华侧目看去,不知为何,明明该是红衣潋滟喜庆的,她却感到他由内至外散发的一股孤寂清冷,就好似天下间唯他一人而已。 “我出生便有国师司云批言:命黑者带煞,一生病灾死祸不断,非命格祥灵者不能克!父皇本不信,欲驱除国师,谁料我至十岁前便当真灾祸不断,甚至几次都活不下来,父皇惊疑便问国师可有法子解,国师言二五前不得娶妻染女色。”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转过身一边向锦华走来一边用似叹非叹的语气继续说。“我无心女色,何况梦境里的女子我还未找到,怎有心娶妻?今三月初时我二十五岁生辰已过,父皇说一国太子若再不娶妻必定为世人所诟病,我便说我已有心仪女子,如今尚在寻。”话不说完,一双深邃黑眸紧紧的凝视着锦华,似要把她的容貌刻在心里,又似怎样看都看不够一般。 锦华听了他的话,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与他同样是心性淡泊,如何能仅凭只字片语便如懵懂女子一般感动欢欣呢? “臣妾便是那祥灵不断者?”波动也只是一瞬间,到底二人初识不能不顾及君臣夫妻之礼,即使羿尧说的那般在她看来有些真心实意却又缠绵悱恻,但她仍然不敢不可不能逾矩。所以言语神色间依旧一副淡淡神色,小心谨慎模样。 羿尧听后神色颇有些无可奈何,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不禁怎的也让锦华一阵似曾相识。 他一开始被羿辰说“害相思”时也是不信的,他以为他今生都找不到一个能伴终生的喜爱女子,他以为他对锦华的感觉只是因为她常常入梦而后慢慢形成的习惯,他以为有这道宫墙的阻隔他们一生都只能是天涯陌路,他以为他只能在月朗风清的夜里独自一人想着她,念着她,心中爱慕着她,却终究不得。 如今心中已被娶到她的狂喜占据,竟忘了她不是那种三言两语便能说动心思的女子,不过如此也好,他便不会怕这宫中的腥风血雨叨扰她、叨扰他们分毫。只不过若要解决他们之间明明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却如陌生人一般给他一种遥遥不可及的感觉尚还需些日子,还好,他们日子才刚开始,他们的一生还长。 “我是向父皇说了你之后,国师便测定你是祥灵不断者,父皇问过你性情品貌后才颁下赐婚旨意。”挑字捡句的说明了一番赐婚前后,他现在不能字字句句都说明,尤其是他对父皇说过的,怕她心生斥意。 而且他也没说国师给过他画了她眼睛的画像,在掀开头纱看到她与画像上截然不同的气质时,心中便下了这个决定,他不能给她看,无论她对他交心与否。因为他有种预感,她会变成画像上的样子的原因或许会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变故,他不能拿他自己的一生做这个赌注,所以那副画只能选择永远尘封。 听到“问过”二字时锦华心里便不由得一阵讽刺,果真是皇廷,说辞也是如此冠冕堂皇。这下不必他再解释说明她也明白了为何嫁衣上会绣有金色扶桑,为何从宛城沿路而来至宫中会有一盆盆的赤色扶桑开路,他说的话或许有七分真但还剩下三分假不可信。她从小便平安顺遂长大,父母亲更是一生一双人,未感受过家宅兄弟相争、妻妾姨娘相斗、嫡庶姐妹相害,却也知晓于宫中这趟浑水中最忌像母亲所说的交心了。 “臣妾即与太子结亲,必定一心为太子操劳,望太子放心便是。”锦华双手交叠于腹部微微蹲膝行了一个福礼,起身面无表情淡声道。 她现下没有看到画像时的震惊,没有听到他说缘由的触动,只有对周围一切的冷淡。甚至她眼底不经意间划过的那一抹讽刺他都看了个彻底,细想了一番他说过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心思竟敏锐至此,到底他太过急切,不曾留意。 看着她淡漠疏离的向他行只有妻臣与夫君才行的礼后,眼底心里刺痛不已,原本想让她卸下些微的心访,不想反而弄巧成拙。 沉吟了半晌才看着她垂下眼睑上不时闪动的睫毛低沉着声音轻声道:“你是我的妻,不必对我行宫礼。”神色平静,他想,今夜若是不把她对他的态度扭转过来,他一瞬都睡不好。 听到这话锦华才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他与她说话时便是自称“我”,而不是太子自称的“孤”,联系一番他话里的深意,眉头不由紧蹙,虽明白可是…… “太子是君,臣妾是臣,虽是夫妻,到底有别,理当如此!”这话就把方才羿尧说的话往另一个方向曲解了,羿尧轻闭了闭眼,睁开眼,里面是一抹显而易见的无可奈何,神色间痛色不在,溢满的都是温柔宠溺:她到底也是有几分倔性的。 “锦氏华女嫁于元氏羿尧太子为太子妃,而你仅嫁于我为妻。”见锦华抬起头来淡然看着他,复又继续柔声说道。“于名字上锦华二字代表的是太子妃,是凌沅皇朝太子的太子妃,而非是我的太子妃,于自身,你锦华只是我元羿尧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从未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可知道这番话无异于能与永不纳妾相提并论?看着他眼底的坚定与无边深情,她明白他知道。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因为内心感动而微红的眼眶,她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也不是因为他的话,只是他一堂堂七尺男儿立下如此誓言,而且她莫名的相信他能做到,试问天下间有几人能这般? 她头垂的太低他不能看见她是何神色,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日子为心爱之人急荒无措的时候也不少,如今他只想把话说个清楚明白,不叫她误会。 “我并不承认曾派人去过宛城调查你。”听到这里锦华抬起头,眼眶虽然微红但有眼妆的遮掩倒叫羿尧看不出什么,她想听听看对于他去宛城调查她这件事他会给出什么回答。“我只梦见你,不知你名字,不知你样貌,不知你性情,不知你喜好,当我知道世间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时,我那时想的便是抛下一切去见见你,但我不能,我还是一国太子。唯有私底下派人暗中细细打探,承国师吉言,你当的起太子妃当的起一国之母,我首肯后,父皇便昭告天下下了赐婚旨意。”他今日可算是说的最多话了,不过能让她知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与各种情绪变化,他心内甚是欢喜,二十五年来孤寂的心有了一个依托,不再终日如死水般平静无波。 随后似想到什么,嗓音很是低沉喑哑,锦华没有错看的话他眼底竟然有一丝害怕担忧,冷峻的面容略显纠结。只听得他说:“旨意一下我心内非但没有高兴,甚至只剩下担忧害怕。那扶桑锦缎册子上虽寥寥几字,我却知晓你性子淡泊喜静喜简,所以我担忧你会为了锦氏与宛城百姓被迫接受,心里抗拒排斥,那我便是得不偿失。”凝视着眼前在血色嫁衣下衬得愈发白皙娇嫩的如画容颜,嘴角虽然带着笑,声音听着却叫锦华心里一颤。“我害怕你厌恶宫中的尔虞我诈,害怕你抗拒我这个顶尊贵的太子身份,害怕看到你如他人一般对我卑躬屈膝,害怕你进了这红墙便一生不得欢颜,害怕你因为各种后妃宫女的勾心斗角而至对我、对皇宫、对太子妃这个称号绝望、心灰意冷。锦华,你可知道?”羿尧上前一步,神色言语带着小心,黑瞳中倒映着锦华同样望着他心神不定的模样。“这些,我都不敢赌,我心有你,所以我赌不起。若是输了,这万千繁华,这九重宫阙,于我不过是一层不能拥有你的枷锁,是一种不能让你对我上心的负累!” 二人对视许久,锦华心中都是一团如麻,她从未历经情爱之事,便是感动非常也不知如何反应。心慌下率先移开了目光,淡声脱口而出问了一个她自己都万分讶然的问题。“即是有这良多害怕,即是知晓我必定心存抗拒,为何还要……”俨然忘记了方才她一口一个的尊卑,话里的正视或许她自己也没发现。 然不等她说完羿尧就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皱眉看着她,沉声截过锦华的话:“我不惧死祸,但自我明白了对你是何心思后,我才知道,你是我这二十五年来的执念、痴恋,唯一让我心眷恋处。”随后舒展眉眼,垂下眼睑想了想,这才一脸认真严肃的说完剩下的话。“我没有顾你的意愿娶了你,把你拉入这深潭漩涡之中,我不会也不能许你一个平安无忧与白头到老,只因我是一国储君,这是我愧对你。但是锦华,我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不相弃,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锦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接到圣旨那一刻她却是心里怨过,委屈过,凭什么自己一生的归宿要那一纸明黄决定?又凭什么天下唯皇家独大,无心之语便是一个人的一辈子,不论他(她)欢喜悲忧!可现如今,她曾想要相敬如宾、秉着君臣之礼过完余生的人竟然视她若珍宝,二十五载几乎夜夜入梦,念念不忘!甚至许下同生共死之言,他有国等他管理,他亦有家等他思念,她何其有幸,在他心中能与天下黎民万千性命相比重!不过仅凭此,感动归感动,她也不能对他完全推心置腹,毕竟情之一字,稍有不慎与宫廷中便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她不由得轻轻一笑,霎时整个红阁中好似只能看见那一张如画玉容上的清浅笑靥,晃了他的眼,乱了他的神。墨瞳中波光潋滟,声音且淡却柔,神色颇为动容。“你言之心语,我闻之了悟。” 羿尧见锦华不再对他疏离淡漠且笑容点点,便知是这番话解了她心里疑惑以及消除了些许对他、对太子妃这个身份的抗拒,心里有些高兴。却也知晓她还未对他打开心门,不过来日方长,他相信终有一天他能得一心,想到这神色不禁愈发温柔溢满情意。 “能得你伴身侧是我此生大幸,我既言出,必定言行!”低沉铿锵的声音像是要向锦华证明他所言非虚。 而事实也向天下人证明了他真的做到了,只是那时锦华却再也看不到了。 锦华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一国储君、未来帝皇吃饭穿衣、选妃立储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且小病小痛也能引发朝堂后宫争斗无数,更何况帝薨是国家首要大事,一朝不慎,轻者皇权易姓,重者江山覆灭,便是他能力再大也担不起这个风险。 羿尧见她不语便走到圆桌一边锦凳并示意她一起坐下,这才看向桌上精致小巧的糕点对着锦华轻声说道:“想来你今日未进多少,不若先用些填填肚子,宫中历来大婚之日是不许进膳的,便只能吃些糕点。”头一次关心和照顾人他以为他会手忙脚乱,言语笨拙的,不想话出口才知这般顺其自然,就好像这些话本来就是为锦华而准备的一般。 可锦华却没有如他自己一般想,她只是觉得:太子传言在外都说冷漠无情,高雅疏离,可曾有过如此婆妈的时候?难道这也是因为“情”字? 羿尧说完便拿起面前玉蝶中的象牙小箸夹了一块如意糕放进锦华的小碗中,薄唇微勾,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情意绵绵,低磁嗓音轻吐,“吃吃看!” 锦华虽然对他已改观,想着他心里有她,必不会薄待她,但,到底宫中一言一行皆可能是把柄,容不得她不小心谨慎。所以才看着他这番动作没有动,神色犹豫语气颇为纠结道:“太子……” 只听得“太子”二字,羿尧便没有让锦华说下去,一脸不容拒绝的神色看着她,“我说过,我们只是夫妻,不是君臣,”随后怕锦华不信似的,再次申明,“太子妃这个身份并非我要娶,从始至终我都是要娶一个我真心爱慕的妻子,也就是你,锦华,你可明白?” 锦华视线落在羿尧与她同样样式布料与剪裁的红衣上,再垂眸看了一番自己全身上下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轻轻点了点头,簪头流苏缓缓晃动,愈发让羿尧感觉岁月静好。他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凌沅皇朝的太子娶的便是凌沅皇朝的太子妃,太子可以是任何一个皇子,太子妃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世家贵女,废了再立仍是太子妃,但妻子有且只有一个,所以今日结的只有他与她夫妻二人,而非是太子与太子妃! 伸出素手执起小箸夹起如意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很是爽口。吃完一口后抬眸看了一眼羿尧,发现他只盯着她看,他的目光太过情深露骨,锦华只觉得两颊一阵阵的发热。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锦华做了一个让双方都惊讶不已的举动,她看也不看便夹了一块放入羿尧面前的玉蝶中,抿了抿唇,淡声说道:“你也吃些吧!” 待反应过来她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忍不住朝他望去。而羿尧脸上先是惊讶,待凝目看到她低着头不言不语时才猜测或许她是害羞了,嘴角的弧度略大,眼底的温柔宠溺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笑逐颜开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得了爱吃的零嘴一样。锦华见状也是一笑,于是二人不再说话,在萦绕温馨氛围的一片暖红中静静的用着糕点。羿尧时不时的夹一块给锦华,锦华从最开始的不自然到后来的坦然接受,但却没有再给羿尧夹,到底方才是一时冲动。 一时整个寝阁内一派温情流动。 大约是他们两人间的气氛太过美好,以至于产生了想要让人破坏的冲动。 二人细嚼慢咽的半晌,正待欲放下小箸门外便传来了“扣扣”的敲门声,只听得是起先端饺子给锦华吃的那个嬷嬷的声音。 “两位主子,时至鸡鸣,若不赶早歇息明日怕来不及见各位后妃命妇了。”虽是提醒二人要歇息,可是这话里的深意锦华还是听得明白的。 那嬷嬷也无需二人出声提醒了一句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锦华侧头看向桌案,不知不觉半人高的龙凤喜烛已烧完了小一半。他们不过就是说多了几句竟已至第二日鸡鸣时分了,当真是时间匆匆如流水。 虽然二人把话说开了,淡了那层疏离,但想到要与他同床共枕心里到底还是不适应的,于是便只垂眸不语。羿尧何曾不知她这般神色为何,而他心里高兴能与她结为夫妻,自然不愿太过激进把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防重新伫立起来。 想了一瞬便倾身拉过锦华置于膝上的柔夷,不待她挣扎拒绝便起身与她一起走向铺着鸳鸯戏水红色锦被的床榻。锦华见挣脱不得,索性跟着她,只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床榻时,眉头愈发蹙的紧,眼底更是频频闪过抗拒。羿尧间或回头,看清她神色不由无奈宠溺一笑:她不仅性子倔还挺刚烈的,倒被她淡然从容的外表遮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温情脉脉 羿尧没有向锦华解释,只是走到床榻前,看着床中央位置的那一方雪白元帕沉思。锦华也看到了,神色抗拒中带着不太自然,到底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她自小性子便淡,除却父母与兄长,身边人她都不喜太过亲近,更舆论是与相识不到一天的他肌肤之亲了。历来女子虽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她从记事以来母亲便约束的少,并不会一律说要任何事都听丈夫的,况且以夫为天她也不一定能够做到,不过闺阁女子该学的该懂的,她都一样不落。或许她的想法与旁人会有所不同,但这样的想法在宫中却是最合适的,但也需得衡量得当,只是如今…… 锦华刚准备出声便看到羿尧动作一晃而过,只见他放开锦华的手,快速的往头顶一摸,随后执起手中物便往另一手指轻轻一滑,然后伸直手悬于白色元帕上方。“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喜房中显得格外响亮,一滴两滴,直到元帕上被浸染上巴掌大小的一块不规则血迹时,羿尧才轻点脉搏止住血。 “你,这是……”等他停手后她才看清刺破他手指的是他头顶插于锦冠内的一根红玉簪子,她以为他是想给她些时候慢慢适应的所以才等了许久不曾动作。不曾想,他从头到尾所思都是怎样让元帕染血不被人发现他们未洞房,他竟然这样迁就她,让她如何不觉得惊叹与不可思议呢! 以前也见过不少寻常恩爱夫妻,便是男子再喜爱自己夫人,在他们心里也不可能因为一些夫人不愿意做的事从而迁就,而女子即使心中抗拒也唯有顺从,这是历来的男子的做法与想法。可世人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女子出嫁本就应该事事听从丈夫,稍有违背,便是不德,轻者罚跪禁闭,重者尚有休弃,何曾不是女子的悲哀。 他没说那番话之前她也以为这一夜就这样过了,毕竟男子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新婚之夜便拒绝圆房,更何况宫规百般森严的皇家。但是之后,她承认她有些矫情,仗着他心里有她,百般为她着想与布置这场让她舒适自然却不失尊贵气势的盛世大婚,忍不住想把心中意愿说与他听。她知道他会同意的,可是在看到他把血滴在元帕上时,她心里除了惭愧内疚之外便只剩下震惊无措了。 “我知你心中不愿,我也不愿,不愿大喜之日让你被迫顺从,也不愿我自己去做毫无准备的事,以至伤到你。”羿尧见指间血不再流便双手轻轻摩挲着那根红玉簪子,看着元帕上的一片与周围红色截然不同颜色的血红时柔声说道,语气没有勉强,神色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得轻适。 “多谢你!”锦华看了一眼元帕便微垂着头轻声说道,语气有些淡淡的,他能为她做这么多她却如此想他,真是不该,就不知他心里若是知晓她方才的想法会如何想了? 羿尧见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唯有额间凤血玉轻拍着眉间花钿,两侧流苏静静的晃动。不过从她嘴里说出的那句感谢他还是能听出来一丝不经意流露的对她自己的惭愧以及对他的内疚,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为何。 “你不必觉得内疚,毕竟这刀剑无眼的皇宫是我把你拉进来的,心生拒意也不为奇。”随后似想起什么,微侧过头脸带笑意看着头低垂的她轻声说道:“若真是觉得愧对我,不如以后,”倾身靠近锦华如玉白嫩的耳边,似语非语吐出最后几字,“好好补偿便是!”呼出的热气不时窜入锦华耳内,眼见着耳垂一点一点的泛红,心内甚是愉悦。 锦华听后待明白过来意思不由得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一震惊诧,当真是想不明白第一眼见的那个身上似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息的男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痞赖模样?退后一小步,眼带怒意轻挖了他一眼。 锦华不知她那一眼在羿尧看来却是眼含春意、满目娇嗔,想不到一向从容淡定的她也会有这样一副小女儿的姿态,不禁让他看着她娇羞的脸一阵阵的心猿意马起来,当真是格外撩人。随后又想到她能在他面前如此轻放情绪神色,是不是代表她已待他不同?是不是她心里认同他了,所以不自觉的会在他面前漏出各种让他觉得他已经拥有她了的情绪。 想到此心里是止不住的欢欣喜意,但是此景此情下也唯有暂时按捺住。凝眉打量了一番锦华即使低眉顺眼做谦卑状身量也是挺的直直的,一副优雅高贵姿态,煞是赏心悦目,只是明日被那些命妇后妃们瞧见可要露出端倪了。 缓步走上前,在锦华看着他过来不知如何反应时迅速俯身贴近伸手在锦华的后腰处轻轻一点。 “啊~?”锦华只感觉后腰处甚是麻痛于是情不自禁痛呼出声,双腿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般绵软无力的抑制不住往地上跪去。羿尧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在锦华将要软下去时便面对面用事先准备着的双手扶好,侧身往床榻走去,待两人坐好后,才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低声解释。 “宫中人大多是人精,你新婚之夜……‘完好无损’难免被人背后议论诟病,这法子是用于打斗中不敌时作偷袭的!”他说道新婚之夜时停顿了片刻,她猜他肯定在想一个她与她都能够接受的词。不过看他一本正经的说出“偷袭”时,黑眸中透出的深邃与脸上神情毫无尴尬,她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莫名的想笑。她今日见过他太多的情绪与气势变化,高雅的、疏离的、冰冷的、温柔的、宠溺的、无奈的、心痛的,皆都是出自他一人,她猜,或许她是见过他最多情绪的那个人。 锦华轻微的动了动,发现腰腹间果然酸痛不已,于是有些不适的蹙了蹙眉。羿尧见状便嘴角微勾,薄唇轻启,“这法子最多维持四五个时辰,与……刚好差不多!”他本也没注意,差点便脱口而出那两个字,但是看到锦华看过来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一眼隐隐带着威胁,才想起来女子最是容羞怯的,就略了过去。 锦华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就是听到他说时不自觉的望了过去,听后对他略过那二字甚为不解。她已为太子妃,必定要为夫君执掌管理东宫所有事宜,宫里后妃与朝廷命妇拜访闲话时总能碎嘴说些外人的私密事。这本来也是,无论是后宫还是世家高门后院,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必有是非,为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肮脏事更是数不胜数。她就算心底不适不太自然,到底还是要担起太子妃这个身份理应该做的事,所以才疑惑的看着他。 不过对于略过的二字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心中明白便好。 羿辰看了看天色,才对着锦华柔声建议,“再过一个时辰天将亮若是不好好歇歇,怕是无精力接见命妇后妃了!” “好!”锦华明白他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疑惑着:一国太子大婚怎也没有随侍的宫人侯着? 随后便想起身走向梳妆台,岂料方一起身便因腿软而跌坐床榻,柳叶眉不由狠狠蹙着。羿尧见状不由担忧的看着她,两手轻轻扶着她的肩帮她坐起,心里暗自责怪自己,她从未习过武,如今怕是要过些时候才能缓过来了。 “我扶你过去!”锦华微垂眼睑,看着她扶着自己双臂上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手,虎口处一层与相较于他处稍显白皙肤色的淡黄色的薄茧,十指纤长,掌心透着温热。与方才他拉着她手的无知无觉不同,现下隔着穿了四五层的衣料锦华都好像能感觉到他扶着的地方一片灼热,在这稍显寒凉的三月夜里,甚是温暖。 羿辰扶着锦华坐在一面透亮极好的镜子前,锦华看着镜子里的人,早间嬷嬷们不知用的是那种胭脂水粉,今已过一天还未有一点乱妆,整洁干净如新。锦华准备抬手卸掉簪环时,羿辰伸手拦下,对着镜子里的锦华用一种期待的神色语气道:“我帮你。” 三个字一出口锦华便是呆若木鸡状,这身嫁衣,这场婚礼,这条漫漫红妆路,若是没有他的意思,如何能让她感觉不像是远嫁成亲,倒像是车驾游玩一般轻适舒畅。如今,他太子身份对她以“我”相称,便没有把她看做妻臣,而是同等身份、地位的夫妻。堂堂七尺男儿,堂堂一国太子,从小繁华看尽,优渥无数,竟能弯下腰;一双手执银刃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手竟也拿的起闺阁女儿家的东西,亲手卸下这一身为他所穿的红妆。 羿尧抬眸看了一眼镜子,深邃的眼底尽是无边笑意,好似他今晚笑的特别多,却也真切的让她感觉到了如沐春风、冰雪消融、百花盛开这三词的意思。“锦华若是喜欢,我便日日为你加妆卸发,描眉画脂,可好?”他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直接做起他答应了的事。 锦华也没有回答,只轻轻笑了笑,眉眼略弯。他没有说,但她知道她是第一次为女子拆发,他像是无师自通一般,没有让她觉得有头发被勾住的刺痛,反而很是轻柔。不像嬷嬷的手,就像是春风拂面一般,轻轻的,柔柔的。 锦华端正坐于镜子前,静静的看着羿尧一点一点的插掉这个华美无比的飞天髻。先是后脑出插着的金丝描边扶桑以及东珠飘带,再是髻顶处的冰色翡翠,龙凤簪,九尾镂空凤凰,最后拆了发髻,手执一把精致雕鸳鸯花纹的檀木梳轻柔的一下一下梳至垂在腰际的墨发。二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一派温情流露。 锦华看着镜中二人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她从接到圣旨的排斥抗拒到今日辰起上妆时的平静无波,车轿里听完韩姑姑那番话后的讶然不解,再是见到他时的漠然置之,知他“别有心思”后的淡漠疏离,听他解释后的震惊、不敢置信、不可思议和感激动容以至放下心防与他心平气和相处。她也不敢相信,十八年来唯有这一天她的情绪变化最多,却是因为这个她第一次见面的太子夫君。不过能与他一直这样相处也不错,不是夫妻,不像君臣,只“你我”相称,与友人一般。 片刻后,直到把锦华的墨发梳至笔直羿辰才停手,不语走到梳妆台侧一扇小门内拿出一方拧干水的方巾走至看着他的锦华面前低头说:“是你来还是我来?” 锦华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能把这些事做的如此顺手自然。不过她今晚的疑惑也和他的笑容一般多。 “小时宫女嬷嬷们照顾我,受了皇后的‘嘱托’要对我好,我当时不知,直到几月后才在暗处听了好几次她们的谈话。皇后让她们给我下了慢性毒药,长此下去,不出两年便会内里衰竭而死。我不知她们把药下在何处,几方趁睡悄悄看过,腰带里、衣领口、袖口,甚至是束发锦冠与发带木梳皆染上了。我寻了个机会,把她们全部发配到了司刑局,那日后我便没有问过她们任何,也没有再让人进寝阁与书房服侍过我。”他看着方才那把帮她梳过青丝的檀木梳子,神色语气淡淡就像是陈述一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要命的事一般,只不过在说到皇后时周身气势到底是冷冽了一瞬。 看着那把精致到极点的梳子,想着他说的话,心里狠狠的凉了一瞬。她突然很有点心疼他,这红墙碧瓦内的雕栏琼楼,这尽揽天下繁华的九重宫阙,里面的人都是木偶,没有良知,没有心,有的只是为了活下去而爬上那堆砌白骨的血海肉山,到底她还是不喜欢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羿尧看到她眼底的心疼只轻轻笑了一瞬,伸手把方巾递给她,锦华接过,把脸上上的粉末胭脂擦尽才抬起头递还给他。 羿尧没有动,只是看着那张比之上妆后更显素净白皙的绝色小脸出神。弯弯的柳叶眉,不点而朱的樱唇,小巧精致的鼻子,水光闪闪的墨瞳,轻眨的睫翼,无一不精致全部配在一张在墨发与红衣的映衬下愈显白嫩如瓷的瓜子脸上。卸下了簪环,没有了一举一动皆华贵的凤仪,反倒多了些许雅然出尘与淡然闲适之感,空谷幽兰冰肌玉骨不外如是! 羿尧只片刻怔忡,回神后见锦华低着头,许是见他一直看着她出神愈发羞怯,不由嘴角微勾。随后似想到什么,敛了神色沉声说道:“锦华,宫中脏乱不堪,我做不到不会让你身染污秽,因为我自己便是一身的污秽血腥,我唯独能做到的便是于这万千繁华中许你一方净土,供你自由自在!” 锦华仰起如玉的脖颈,镇静的听他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如立誓一般凝眉说完,才明白过来他是为了打消她心里方才听到他说他小时经历而突生的斥意。她虽然不喜欢皇宫中的种种,不代表她不能应付这种种,但是,他能为她这般周全着想还是令她心生感激与动容。不是谁都有如他一般的敏锐心思?不是谁都能如此对待只梦了二十五年毫无了解的新婚妻子?也不是谁都能有他一般身份却甘愿立下这些在宫中行来难之又难的誓语? “我不怕。”轻轻一笑说出三个字,清脆的柔柔嗓音就像远在天边一般缥缈,却能安定他这颗今晚因她而飘忽不定、七上八下的心。 是啊,她不怕,她即已嫁给他,且心中认同了他,那么她也会担起太子妃身份应该做的事。何况就算不是为了他,也要为了父母兄长与宛城数万百姓好好做好这个太子妃,她身上的这份责任太过重大,容不得她去避开宫中的是非,所以她不怕也不能怕,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里头净房内有干净衣物与洗漱用具。”羿尧说完锦华正准备撑着台面起身便又是感觉一阵腿软无力,对于这种打斗中偷袭敌方的手法,锦华已经没那么多的心思去想它为何会这般无赖,只能说一山更比一山高。 羿尧轻笑一声,俯身弯腰在锦华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把她轻松打横抱起。锦华惊呼一声,左手与拿着方巾的右手在他抱起的那一瞬便极其自然顺势勾着他的脖颈,转过头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大抵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吧? 羿尧不语,瞧着她垂头,神色已然慢慢镇定下来,这才提步往净房而去。只是温香软玉在怀,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旖旎画面,不过,羿尧不着痕迹的轻轻往上掂了掂,这娇躯抱着虽然感觉无骨般柔软香馨,可着实太轻了些。低头看了锦华一眼,凝眉思索:以后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羿尧把锦华抱至净房内屏风后的宽大木椅上,便在门口等候。而锦华看着至于木椅旁小几上的两套大红寝衣,伸手拿起红丝软线绣凤纹的慢慢换上,而那套金丝扶桑嫁衣则挂在一侧两个木架上的其中一个上,然后便曲起素白手指扣了两下木椅扶手。羿尧进来再次把锦华抱出,不过这次是把她放在方才空闲时他铺好的床榻上,床榻上整齐的铺好了两床大红鸳鸯被,各占据一半。 羿尧走至右侧,轻柔的把锦华放下,拉过被子替她掖好被角,坐于床边轻声说道:“你车马劳顿一天,若是困了便先歇息!”他太过迁就她,寻常人家夫妻何曾有夫君没睡夫人便先睡的道理,何况还是从小知宫理懂朝法的堂堂太子呢! 羿尧说完也不待锦华回答便起身往净房而去,那一抹金红色消失眼前后,锦华才躺在床上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着他要睡的地方,一样宽的锦被,一样的软枕,明明是新婚夫妻,却因为她的不适与心头抗拒不能同衾而眠。 来不及感受心头那一点起伏是为何便轻闭眼睑沉沉睡了过去。羿尧自净房回来看到的就是锦华一张瓷白的小脸隐没在如墨青丝里,菱唇微开,胸前起伏,很是安详香甜。 羿尧也已褪了红衣,去了锦冠,着一袭红色寝衣走到左侧掀被而上,打量了锦华一会儿,俯身轻轻的在她额间一吻,方才面朝锦华而睡,嘴角勾起的弧度可看出他心里的满足与欣喜。 红阁寂静,只一对透着喜色的红烛垂泪至天明!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元妃风华 卯时三刻,床上左侧的人便睁开了那一双透着凌厉与冰冷的深邃黑眸,待看到头顶的一片血红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瞬间敛了周身气势,侧过头去。锦华正面朝他的方向睡的憨甜,如玉的小脸埋在墨发与红锦被中,红、黑与白的极致融合让羿尧觉得就像一场盛宴般,魅惑人心。 锦华似是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她有些不适,皱了皱柳眉便睁开了一双如春水般盈盈的墨瞳。因着刚刚睡醒,视线尚有些许模糊不清,看了一会儿才看见前方头顶羿尧正枕着左臂满脸笑意的看着她。锦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有些急促而跳,双颊很是火热,忙垂下头愈发往被子里埋了,俨然有些掩耳盗铃的架势。 羿尧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略大,薄唇倾启道:“你再下去,可要憋坏了!”嗓音有着刚睡醒时的低沉喑哑,极其富有磁性,锦华听着,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荡漾。 锦华敛住异样,过了片刻,待感觉脸颊没有那么烫了这才把脸探出,看着他轻声问道:“如今何时了?”声音很是清灵,一点儿也不像刚醒来的模样。 “旭日了!”羿尧侧头看了看窗外,低声回道。 回头见锦华略显踌躇的神色,心中明了,遂掀开锦被俯身穿好锦靴,走到衣柜处打开衣柜拿出两套今日他门要穿的衣物放至圆桌上。看到锦华走过来时,才轻声解释:“这是前些日子我命人布置宫殿时放在这里的。” 锦华看了他一眼,睡了一夜了,他的头发仍然没有一丝凌乱,柔顺的墨发分两边垂在宽肩处,和着红色龙纹锦衣,潋滟尊贵中多了几与闲适随性。垂女看向圆桌上的两套华服,有些不解为何大婚第二天竟是要穿白色的?羿尧没有解释,拿过上面那一套双手递给锦华,示意她去净房换。 看着锦华进去后,羿尧才拿着那套衣服神色有些期盼的抚了抚,嘴角勾起一抹甜腻人的柔笑,旋即走至衣柜旁的一扇衣架屏风处也换好自己要穿的衣物。 两盏茶后,羿尧散着墨发穿着已换好的锦服从屏风后走出。红色寝衣已被换下,脖颈处皆是层叠的白,一袭月白色丝锦交领广袖华服,领口袖口折边处用红金色丝线勾勒着团龙密纹,前后衣摆下方则绣有分散零星的大朵开到极致妖娆的血色扶桑,腰间的白玉腰带上绣了一圈一寸长的红金繁花纹,左侧腰际系有一块极品血玉雕成的盘龙形状玉佩,脚蹬一双银丝暗纹同样白色的锦靴,红与白的极致碰撞不禁让人眼前一亮。他没有身穿银丝白衣的高雅疏离,没有穿红衣的潋滟尊贵,反而有一丝不同与他给旁人感觉的那般残忍狠厉,倒多了些公子风流之态,只是深邃眼底透着的淡漠锐利却没有身上白红金衣的倜傥绰约。 羿尧走至桌边坐下,散着的墨发并没有束起,许是不想束起,又许是再等待有人把它束起一般。坐了许久也不见净房内有动静,眼中闪过疑虑,不禁想到什么,心底猛然一沉,方寸大乱间起身大步向着净房而去,低沉的声音即使隔了一道门锦华还是听出了来自他灵魂深处的害怕慌乱,“锦华……” 锦华到净房拿过衣服一看,竟然与她在宛城内平日里穿着的白色绣赤色扶桑花锦衣一模一样,以至愣神想了许久。这大抵也是他按照她的喜好制成的,知她喜白衣,甚至不惜为了不让她心底不适在大婚第二天便穿这让人诟病不吉利颜色的衣裳。 为了不让外头侯着的命妇与后妃们久等,锦华只能先换上这袭今后只象征凌沅皇朝太子妃身份的华服,换好衣服后,她有些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穿着昔日里自己最熟悉的衣服却没有感到闲适自在,反而多了几分别扭拘谨,心里的感觉就像是要等着他看完再评价的忐忑一般,所以才会站在门后踌躇着。直到听到他唤她时声音里的慌乱她才悄悄吸了一口气,直至神色间看不出变化,伸手打开净房门,微提着裙摆莲步轻移而出。 也是一袭月白色蚕丝交领广袖锦衣,用的丝线和绣着的花样与羿尧的一般无二,不过锦华的在外衣领口折边处缝了一层柔顺的薄纱,贴合着锦衣,显得里头红金色扶桑花愈发朦胧,腰带下方同样与嫁衣一般缀了一圈红色小珊瑚珠,长长的红色系带两头被锦华用一种巧妙的法子绑在前摆两侧,里头并没有备着配衣服该穿的鞋子,所以锦华还是那双红金孔雀凤履。 走至床前,看着羿尧的神色从最开始她刚出来看到的害怕慌乱到怔愣,再到如今的惊艳与痴迷,锦华不禁微垂下头,如墨的青丝一时便遮住了大半个如玉小脸,而她的左手小拇指则忍不住微弯曲勾住了手下的衣摆。 到底是淡定稳重如羿尧,见着心爱女子如此风华虽掩不住内心的惊艳,也不过是几个弹指间便恢复了神色。昨日因着他急切的想要告诉锦华他娶她的缘由以及他对她到底是何态度与情感,从而见到她的那刻起便在暗中悄悄斟字酌句思索该如何与她说起,以至忽略了他亲手为她绘制成的嫁衣的图案穿在她身上到底是何等绝代风华,也忽略了那耗尽无数人的精力与心血打造出的镂空凤凰戴在她头上是不是更添风仪?后来她放下心防与他相交时,他满心的欢喜高兴,却从未留过神去打量他心爱的女子、他的妻子、他的锦华身穿一袭血色嫁衣时到底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如今她一袭白红金色锦衣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娉婷若惊鸿照影,身娇如百花盛开,颜绝只天下一人,姿态似高华皎月,虽看着温柔如水,却也如冰凌般清冷不可接近。他才知道,所谓“天资绝色,丽质天成”当真有人能配的上的。 “锦华……”羿尧凝视着眼前人儿轻唤一声,锦华抬起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衣服的布料样式竟与她的一般无二。红色本并不配男子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人觉得穿者轻浮风流,可是他并没有,高华之气不减,却更添一份绰约风姿,配上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当真如谪仙一般缥缈、清华。 羿尧侧头看了看自己垂下的墨发,再看看锦华的,二人同样的衣饰,同样的发式,相近的气质与气势,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当真是绝配无双。 轻勾薄唇,上前几步垂手牵起锦华贴至腰腹的右手,一边向着梳妆台而去,一边柔声用建议的语气说:“自今日起,便由我帮你挽发可好?”待锦华坐下后才拿起檀木梳像昨夜里一般轻轻的从上至下打理柔顺,锦华不语,其实心里还是很憧憬向往如平常夫妻一般的日常,就和父亲母亲一样,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只是…… “可是,你的……”镜子中,他的墨发披至肩头,不知用了什么,也如女子的一般柔顺黑亮。 像是知道锦华要问什么,喑哑着嗓音打断她,“我的日后便由锦华亲手束就!”他不是方才帮她梳时问她的语气,但是锦华本也想尝试看看,所以也就没有管他话里隐隐透出的不容拒绝。 见锦华轻轻一笑,羿尧知她应允,手上便继续动作着,照着梦境里她的发式盘了一个同心扣,锦华没看见他从哪里拿出一根尾处绣有红色扶桑的发带,他便已经帮她系好了。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这个发式不像在宛城时只挽起一半留一半,而是挽了大半扣在脑后,其余的则与发带垂落腰际。她知道,已出嫁为人妻者头发需尽数盘成髻或堆与头顶配以簪环,或扣在脑后配以簪帽,只簪帽大都是四五十岁的妇人梳就。不过她这样梳着在前头是看不着后头的,与人一照面就像是全部盘起一样。 “这样会不会……”到底锦华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怕那些命妇后妃们拿着这个说事,虽不祸及人,可流言蜚语还是伤人心的。 “不会,你是太子妃,无人敢非议,也不能非议!”羿尧放下梳子与锦华一起看着镜子中二人好似相依偎的身影,低柔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寒冷凛冽,俊脸虽笑着,可眼底的深邃就像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一般,看着格外心惊胆战。 “好了,你来帮我梳!”说完等锦华起身后才一撩衣摆坐于镜前,锦华素手执起檀木梳,一手轻梳一手轻抚至发尾,周而复始。 第一次帮人梳发,还是她的夫君,锦华并没有生疏,反而愈发自然,就像以前便做过一般的熟练轻松。她也没有问要梳成怎样的,全部拢至头顶把垂落下来的马尾收于髻中,再拿过妆台上羿尧备着的镶白玉浮浪锦冠扣好,最后用针形白玉簪插入锦冠内固定便完成了。锦华微动眼珠各方查看了一番,发现都没有自己想象的会垂落些许碎发与不规整后,这才有些满意的轻点头。 她这番旁若无人的小动作小神色羿尧通通从镜子里看了个清楚,嘴角弧度略大,心底也由不得一阵满足高兴。他也希望今日后,衣上的霜雪会有人帮忙掸,鞋底薄了会有人重新做,发丝乱了有人抚,桌上的吃食有人懂得夹,闲赋时有人能一起话家常,书香墨影里有红袖添香在侧,武场剑影里有人素手轻弹,皎月清冷下有人依偎枕畔,梦境中,是他与她的过往。 “锦华与我果真心有灵犀,不曾问过也能梳起我昔日里梳就的发髻。”看着她有些略显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出声调侃。 锦华闻声不由得抬眸看向镜中,虽然他的玩笑让她有些羞報,但她却没有言语,毕竟她对他相熟不过一天,这些言语听来除了不自然外便没有旁的。而羿尧也不在意,垂眸间看着她双足上微露出鞋尖的凤履似是想起什么,嘴角轻勾起身走向衣柜处,锦华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 折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走到锦华面前用眼神示意锦华做到妆台前的锦凳上,她依示坐下,然后便看见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她不禁有些震惊以至双眸微微睁大。羿尧蹲下身后一手拖起锦华双足,一手把她足上的凤履脱下,随后掀开红布,露出一双月白色绸缎绣银丝扶桑花纹的绣鞋。 鞋面略高让锦华知道定是又与那双凤履一般内里掏空填满了香料药草,鞋头同样是两只孔雀,不过是用与头发丝粗细的银丝一点一点缠编而成,孔雀嘴里吊着的是两颗极其圆润的淡粉色的珍珠。羿尧穿上后锦华脚趾在里头动了动,甚是合脚,精致小巧的月白鞋子配上锦华玲珑的双足,不禁让羿尧看了有想捧入怀中好好呵护不让它粘地的冲动。 “我原以为鞋子定会不合脚,不想锦华穿来正好合适,”羿尧一手肘撑在与地面平行的大腿上,满脸笑容看着锦华,随后倾身上前,与锦华面对面不足一尺,轻缓吐出最后几字,“很是精致小巧,玲珑可爱!” 但不知他说的是鞋子还是她的脚,她也不想深想,尽量忽略突至的心潮起伏,后仰身与他拉开些许距离,看着他满脸笑容的脸与深邃黑眸中快要溢出来的柔情,一侧身避过他便站了起来。双足下甚是柔软舒适,感觉就算走上一天也不会觉得累脚一般。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放下梳子走到红阁门前,双手扶住门扉退后两步一用力,红木门边无声敞至大开。 羿尧轻笑着摇了摇头,暗道:果然不能操之过急,想必她也是第一次帮人束发,第一次有人为她这样穿鞋,哪里经的起如此调侃玩笑。随后看到寝阁门已开,神情已不自觉的恢复了往日里他在旁人面前的淡漠冷然,不自觉释放的威压一下子便充斥整个空间。 锦华走到圆桌旁与羿尧一同坐下,外头早就侯着的二十个宫女和四个年纪比昨日看到的几个稍大的嬷嬷井然有序的进内跪地行礼。 “奴婢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和合百年!” “免礼吧!”锦华看了看前头跪着的四个老嬷嬷,加上后头端着各式托盘的宫女,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心思如何。 诸人起身后,右侧的一个嬷嬷福了福身便往床榻而去,锦被已事先被羿尧归置整齐,倒是看不出两人是分开睡的,中间一块染血的元帕老嬷嬷见了不由和缓一笑,随后便折好收于随身带着的锦盒内。 羿尧二人没有去管那老嬷嬷,起身至端着托盘的宫女面前,按着她们托盘上放置的洗漱用品一样一样用完。而宫女们则排成两列站在二人身前,待前头一人高举手中物于二人洗漱方退下后才接着上前。 洗漱完毕后,诸人躬身退下,昨日和鸣殿的六位女官俯身进内行礼后其中一位领头的便说:“娘娘需先行去大殿接见各位命妇与后妃,事后便与太子殿下前往璇玑阁同皇上皇后一齐用早膳!” 锦华与羿尧对视了一眼,他眼中的安抚是那么明显,信任又居多,冰霜的脸上却不显,锦华朝他微颔了颔首,这才在两位女官带领下四位女官簇拥下向着大殿而去,寝阁门适时关上。 锦华走后,羿尧心中虽莫名的信任她,但还是不愿“有些人”的污言秽语惹她心烦。 遂皱眉冷唤一声,“剑炎!”从四方床后阴影出一闪而出一抹黑色身影,他无声跪地,感受着羿尧周身冷凝凌厉的气势,丝毫不为所动。只听得羿尧继续说道:“你隐在大殿暗处,暗记下有几人对太子妃‘出言不逊’的,事后告诉我!”说到“出言不逊”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剑炎还是能察觉到的,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也不会多嘴去问。 “是!”冷声答完便消失原地! 羿尧站在一处,看着从窗棂处透进来暖黄的日光,浑身血气弥漫:若你们真敢于污言入她耳,我不介意给“你们”一个下马威尝尝! 锦华跟在女官身后目不斜视的朝着大殿上首石屏下的龙凤床榻走去,踏上脚踏,转过身看着她们一边命妇一边宫妃列于红毯两侧。扶桑花已然尽数撤下,空格处放置半人高的木架上均摆上了饱满却不失典雅大气的牡丹。琉璃珠折射进来的日光不像昨夜里的夜明珠那般流光溢彩,反而多了清明雅致,倒更像是结礼婚阁了。 诸人见锦华肃容而立高位,纷纷俯身跪下异口同声高声唱道:“给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妃长乐未央,静和顺遂!” 锦华待六个女官分别站立两侧,这才缓身坐于正中间,双手交叠于腿上,裙摆只盖住了脚背,鞋头的两只银丝孔雀恰好露了出来。 “免礼,平身!”淡淡的清灵的声音传至整个大殿,内阁内站在窗棂下的羿尧却听不见半分,可见门扉隔音极好。 诸人缓缓起身后才敢直起身子,不由得都用打量、探究、沉思、不解的眼神看向这个身穿白红色华服、未施粉黛、发髻简单却不失高贵淡雅的新晋太子妃! 而锦华则不动如山坐在榻上任她们打量,只是离的远,阶下的人都没发现锦华的眼睛从命妇一排一个个看过去,再到后妃也是如此。看过后,她便把她们的身份地位摸了个大概,不过看她们神色有异,她到倒是想知道她们到底会“问”些什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种种他故 大殿寂静了片刻,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身穿正三品深蓝色朝服,头戴三翎簪帽,大约四十多岁的命妇出列对着锦华福了福身子,端正身子对着锦华略显“和颜悦色”说道:“听闻宛城虽小,却人杰地灵,难怪能养出如太子妃这般如玉的人儿,倒是比帝都的第一美人还要绝色几分,可见当真与御熹能有一比!”她停顿一下,才对着前头一个身穿正二品朝服,头戴四翎簪帽长相极为美艳的命妇说:“玄夫人,您说是不是?” 那玄夫人抬眼看了一下锦华遂敛住心里对方才那命妇话里的厌烦便出列俯身福了福,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娘娘天资国色,将来便是一国之母,风仪又岂是寻常人可比?” 锦华听了她二人的话心中止不住的嘲讽冷笑,她便知道这“接见”一事并不会如她想象的在各位有品阶的世家夫人后妃面前露个脸而已。她能猜出这样做的两个原因,一个是她们为她们的女儿没能当上太子妃从而看她不顺,出言挑衅,二呢,本来这接见一事可免,就算日后不知她身份,但是她只在皇宫与东宫处行走,稍微有点眼色的便知她身份不低,所以这或许是皇上对她的考验吧,看看她会怎么回复她们来衡量她是否担的起太子妃这个身份。不过她倒是真想她能听不懂这番话,也就不用疲于应对了。 第一个开口的命妇不过就是讽刺宛城地界小,而她这个太子妃又出自宛城,暗喻她小家子气,却长得一副好容貌,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罢了。这些她本不欲计较,毕竟日后相见的机会多的是,还怕找补不回来吗?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宛城与帝都相较,若她此时不言不语,他日定会传出宛城欲取御熹而代之,她可不能也不会让宛城数万百姓成为她一句话下的亡魂! 不过这玄夫人说话就有点意思了,她竟只夸她容貌堪为一国之母,也不说能不能比的上帝都第一美人,只一味捧高她,倒是那第一美人成了寻常人,若要让外人知晓这番话,必定会说她这个太子妃自视奇高,目中无人,且明里暗里都是附和方才那命妇说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寥寥几字,她听后心里不知应该是笑还是悲,昨日还是万千臣民响彻天际高呼“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今日一出,便是两个极端,不过几个弹指间,她真切的体会到了宫中人的一句话天堂,一句话地狱,当真是形容无差。 她今日若不立下威仪,以后诸如此类怕是数不胜数。 “两位夫人说笑了,”锦华看着先出声的那位命妇淡淡一笑,周身不自觉露出上位者的威仪,清灵的嗓音中不难听出冰凌之意,“夫人没出过帝都,没看过宛城,又怎知宛城能与帝都相比呢?夫人好歹是正三品朝妇,怎能如市井妇人一般人云亦云呢?”冷声说完后看着那命妇有些惴惴不安的垂头不语做认罪状,到底不过是后宅妇人,虽琴棋书画精通,但见识太过浅薄,只知闲言碎语。 遂后也没有看向那位玄夫人,而是缓缓起身,迈下脚踏,看着下方诸人皆垂头看地不敢在打量她的眼神,一张素净的白皙小脸上尽是淡淡笑意,却不达眼底。 “古语有句话说的极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能人异士众多,咱们又怎知你这容貌、你这才情便是第一呢?”这便是回答了方才玄夫人的“寻常人不能比”了。“御熹是我们的国都,历来以繁华富饶、好文佳章以及出才子佳人而闻名于天下,自是其他州城、其他国都不可比。今日以御熹与其他州城相较,岂非是暗喻帝都不配为国都?”最后一句话出口,声音凌厉传至整个大殿,一时殿内除了锦华一人站于大殿上首,皆是纷纷双膝跪地,俯身颔首。 “臣妾不敢!”众人齐声道。 锦华眼含冰霜如有实质般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先说话的命妇,那命妇就算身处高位,练就一番不动如山的神色,但是这样大的一项罪名压下来,怕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慌乱神色显而易见。她以为宛城那样小而粗鄙卑下的地方能养出一个识大字的姑娘便不错了,哪能像帝都姑娘一般样样精通,于是便照老爷与皇后吩咐出言对上。哪成想,这太子妃非但容颜绝色,气质上等,便是这气势怕帝都内所有的世家姑娘也无人能比的上的,当真是看走眼了,心里愈发七上八下,难以平定。 “今日这些话本宫不想在和鸣殿以外的地方听见,需记谨言。本宫与诸位今日算是初次正式见礼,日后恐来往甚多,还望各位夫人、娘娘能不吝赐教,本宫定不甚感激。”淡淡的声音除了方才那句里的凌厉再没有旁的情绪,若不是听的懂字面上的亲近之意,怕都要以为她是在说如“用膳吧”这类在平常不过的话句。警告敲打与亲近安抚,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锦华初次做来却是得心应手。 她知道今日这番她这位初到的太子妃的威仪算是立下了,日后再有想寻事挑衅的必定要在心中好好思量。她也不想去知道她们出去后会传一些关于她怎样的话,是容颜绝色、凌厉淡漠、优雅从容还是疏离冷然,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她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而皇上要看的她也给他看了,但到底是如何评价她的她却无从得知。 “臣妾惶恐!” “今日礼也见了,日后有的是空闲再续。”锦华见差不多了便淡声出言送客,她可不想留她们下来听那些虚无缥缈的阿谀奉承。 诸人听出锦华的言外之意,福身行礼后便躬身井然有序的依次退下。 “臣妾告退!” 锦华待诸人退下后才转身重新做回龙凤榻上,周身敛去了那层冷厉威严,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从容。素手搭上旁边放置着的四方靠枕,轻轻闭上眼睛,一大早起来就应付这些人,虽然不到一刻钟,可神思却不知要转多少弯才能不落话柄,着实比走上半天的路还要累人,惹人忧郁! 左侧一女官见命妇与后妃们出殿便悄声退入内阁唤来了羿尧,羿尧想既然这么快便完事,想必是请了安就退下了。但是跟在女官身后转入大殿侧头就看到锦华轻靠在一侧的靠枕上神色倦怠,剑眉狠狠一蹙,到底还是高看了“她们”几分。 “锦华……”沉声一唤,神色间有些担忧,语气甚为自责,迈步走至锦华跟前,凝眉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锦华站起身,明明脚下垫了一张脚踏,可还是比他低了半头,想与他平视终究不能。略抬起头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心底一暖,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昨夜睡的时辰短了些罢了,”随后想起什么,清声问道:“不是要去璇玑阁与父皇一同用早膳吗?” 羿尧听后便不再问,目光微侧,立在一旁的女官见状便俯身回道:“轿辇已侯在殿外多时,两位主子可前去!” 羿尧颔首,随后迁就着锦华的步子与她一同并排往殿外而去,六位女官则端正着身子跟在二人身后。殿外石阶下停放着的是昨夜里二人从紫金殿到和鸣殿所乘坐的浅黄色御辇,同样是十六人抬,同样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 见羿尧二人出来才跪地行礼,五十几个人一同高呼,“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万福顺遂!” “免礼!”羿尧沉声说完才转身轻扶着锦华一同上去轿辇,待二人坐定后,众人这才起身,为首太监见状高喝一声,“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离和鸣殿稍远的璇玑阁缓慢走去。 御辇上,二人不复昨夜里的淡漠疏离,周围流淌着的只有淡淡的温馨。羿尧坐在一旁凝目想了想,微侧头轻声问了一句,“你……”有些不知要怎么问下去,或者说是担心这话问了出来锦华会恼他,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尝试有话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感觉。 锦华也右侧头看着她,一张脂粉未施的瓷白绝丽小脸上神情淡淡的,只是如水墨瞳中浮现一层浅浅的疑惑羿尧看的真切。 “身子可还不适?”羿尧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高雅淡漠些,不过想到一早起床洗漱时锦华并无不适的样子,心里的担忧略消散了些。 锦华也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缓缓的把头转回去不再看他,轻声说道:“并无不适!” 羿尧听后不再言语,神情脸淡定冷清如初。倒是锦华被他一问想起了昨夜的种种,心里是满满的疑问,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或者是问了他会如何回答。 微垂下眼睑思索约莫几个弹指,扬起小脸淡淡的看着羿尧,羿尧见状也看着她,心里想着或许她将要说的话。 “昨夜里……”轻吐后,微抿了抿唇,斟酌片刻,才继续道:“红阁内为何无人伺候?韩姑姑与我说起流程时,并无合卺酒与饺子两项?”其实昨夜里她便想问的,只是因为他说的话让她的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完全忘了这一回事。 羿尧凝视着锦华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如玉容颜,唇角微勾,眼带柔意,恰如一个灼华温润的陌上公子。薄唇微启,轻声赋予,“锦华这般聪慧,昨日种种如何猜不到是何缘由!”心里很是欢喜,她如果不在意便没有如今这一问了,到底还是他昨夜里与她说的话让她上心,若是她如初见时那般冷淡,也就不会踌躇不语了。 是,她猜到了,韩姑姑没有说时,她只是心里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扶桑呢?而且嫁衣也不似宫装礼服那般繁重累人,最后韩姑姑说了之后再结合点滴,车驾上的锦盒糕点,那夜里的一纸墨字,堪比江山的聘礼,和鸣殿的夫妻礼,二人短暂却温馨的相处,最后她卸下心防。种种缘由竟如此简单一句话便可概括,不过是因为梦中那一抹蹁跹,他能耗尽心力至此,她愿意去相信他对她,皇上对父亲,凌沅皇朝对宛城别无所图。 “猜到了。”她淡淡一笑,墨瞳微弯,如皎月一般圣洁不染纤尘,轻轻吐出一句让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心神俱震的话,“所以我如今愿意信你!” “我如今愿意信你”这句话自锦华口中吐出入他耳时,他的脑海里便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第一次有些怔愣的看着她淡淡的玉颜。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他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才真的不敢想,如果他昨晚没有完全坦然心意时,她会如何想他,如何待他,怕是过了昨晚,他们之间就算耗尽一生也不会有如今的此时此刻。他不怪她这样想,毕竟他的动作太过急切,任哪一个心思敏锐的人都会多想的,而且他与她未成婚前可是遥遥不可及的两个极端。现下宛城也是个民盛富饶、固若金汤比之州城毫不逊色的地方,多年来的动荡却安然偏居一隅闲适而过,更有不少能人异士为避纷争来到宛城寻求庇护,便是稍微有一点野心的皇子都会想要把它纳入囊中,何况他一国太子。 不过他有有些欣慰,也是因为他的急切解了她的心防,和暖了她的淡漠,以至此时她能把内心深处的话毫无顾忌的说与他听。让他知道她当初是如何想的,也让他知道他差一点就错过了“她”。 “我太过急切,以至那纸墨香让你心中忧思至今,但是锦华,”他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这张像是刻入了骨血里的如画容颜,喑哑着嗓音透着一股可撼动天地般的郑重其事。“从我知道世间有一个你真实存在时,从那纸婚书布告天下时,那八个字便是我一生对你不变的心中语,行上为!”不是诺言,从来诺言都是食言,不是誓言,从来誓言都是经不起考验,更不是大张旗鼓的宣告天下皆知,他只于墨香传递内心深处那时最想对她说的话。 同样的黑眸两两对视良久,他眼底的深情、郑重、无悔深深的拨动她的心弦,而她眼里的茫然、无措、意乱则狠狠的让他心里一喜。他也是没有历经过情事的,但是有些关于锦华的东西在他身上就好像无师自通一般,他看着她便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如同此刻,他知晓,他的话乱了她的心,便是乱了,才会慢慢上心以至交心。 锦华率先垂下头看着至于膝盖上的素手,暗中稍稍平复心情,她只以为心里意乱与昨夜动容无异,也就没有深想,待无恙后才抬起头,望着他与他同样式的华服淡声问道:“白色锦服于新婚次日穿,是否与理不合?” 羿尧则观察许久,她不细想他也不会多说,免得好不容易得来的些许动心被他给说没了。于是只得敛了各种神色温声回答她的问题,“我是一国太子,自然有这权利、能力,在某些方面无须顾及宫规!”这话说的甚是霸气,但出自他的口她却不觉得有何违和的,反而他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锦华轻颔首不再言语,侧头看着纱帘外缓缓后退的景色,而羿尧则双手搭在双膝上闭目养神,却留了几分神暗中注意着锦华的气息。 大约一刻钟后,轿辇停在一处青石路面上,羿尧睁开眼睛与锦华对视一眼,便在领头太监的示意下双双弯腰步出轿辇。 出来空地处,太监宫女们俯身行了一个福礼就抬着轿辇往一侧远去。锦华抬眸看去,宫殿形状与和鸣殿相似,只是看着占地更为宽广。屋檐飘出了一丈有余,檐下每隔五尺便有一根雕盘龙石柱支撑,四方檐角往天际而翘,屋顶则是双龙戏珠,檐下两丈宽的殿门中央挂着一块无任何雕花纹饰的烫金大字黑木匾,四方边缘是烫金龙纹。明明“璇玑”二字多是温柔写意的女儿家名字,不过配上这样一块匾,挂在接待外宾的殿阁上,却也符合“璇玑”深处的含义。 侯在殿外的太监看见二人往这边走来,忙一边扯开嗓子高声唱念忙一边跪地行礼,“太子、太子妃到!” “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殿外随侍的数十个宫女与围着璇玑阁而站的宫羽军纷纷行礼。 二人携手迈步踏上十九阶青石阶,往璇玑阁内而去。 众人待两人进去后才起身端正立与自己的位置,均是目不斜视。 进来璇玑阁,上首高木台上是一把雕龙头凤尾的紫檀木长椅,长椅前同样是一张檀木麟脚方木桌,桌中央垫了一块浅黄色绣花鸟图案垂至地面上一寸的方形桌布;下来红木阶,光滑的地砖板中央铺着一块较大厚重柔软的菱形地毯,一角直直延伸到殿门口;地毯两侧便是一排排大约两尺高的檀木方桌与柔软的锦布垫子,垫子下一块与垫子一般大小的实木铺于地,垫子便垫上头,桌下是放置腿脚的席垫子,每张木桌中央都有一块浅黄色桌布;头顶中央是一架大型的琉璃宫灯,桌席后的楠木柱子两边各挂有一方红紫色半透明纱帘,纱帘上又缀有红紫色的琉璃珠帘;空余处分别有序的摆放着木架灯盏与一些时下的花卉。着粉紫色罗衣的宫女站在各位主子的后头,必要时添酒端菜。 二人一进殿阁便看见高台右侧下方上首位置空出的一张木桌,其余早已入席的众人见要等的人已到,皆停下私语,注视着二人的言行举止,更准确的说,是注视锦华一人。 二人走至木阶下,羿尧拱手颔首俯身,锦华双手至于右侧低眉半蹲,容颜倾国倾城,神色从容淡然,姿态优雅大方,和着一身白红色华服,一举一动如一副上等水墨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扶桑净园 “给父皇、母后请安!” 元兴帝与皇后同皆是一袭明黄色的锦衣坐于上首,元兴帝垂眸看向阶下的二人。同样的服饰,同样简单的妆发,同样的神色,同样的气质,同样绝色出尘的容貌,他心底有些担忧。方才和鸣殿上锦华的一举一动,一字一语皆有宫人如数禀告,他心中甚是满意这个未来的一国之母,但是作为一个妻子,不知羿尧能否走进她同样冰冷淡漠的心。 “免礼,入坐吧!”他的要求便是只要锦华能担得起将来皇后之位,其他的就不是他要忧心的了。心里虽想了良多,脸上始终一副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尽显帝王风仪。 二人坐下后,做于对面与下首的诸位皇子公主、亲王王妃、世子郡主皆起身对着二人拱手的拱手,福身的福身。 “给太子、太子妃请安!”在座皆是皇亲,且大多是平辈长辈,所以无须说吉祥话。 “诸位免礼!”这时候羿尧才略微多说了二字,神色仍是淡漠冷然叫人看不出一丝一毫新婚的喜悦。而锦华脸上只嘴角一抹淡淡的浅笑,如水墨瞳始终一派平静无波,二人这番姿态神情不禁叫众人心中一阵疑惑不解,有心人便猜测:莫不是这二人新婚便出了“事”? 站于高台上木桌右侧的于奇见众人纷纷坐好后这才高喊一声:“上膳!” 尾音落下,自殿内两侧小门内一排排走出许多端着托盘的宫女缓步上前,至各位主子桌前,两手小心翼翼的把托盘放于桌沿上不让它发出声响,这才把里头冒着热气的佳肴一样一样有顺序的端出摆正。待诸人的各色膳食皆上齐后,宫女们才端着空托盘俯身弯腰无声退出。 锦华看着方桌面一碟碟精致的糕点与熬的晶莹剔透的糯白粥,起来许久了倒是真有点饿了。枸杞点缀的白粥、如意百果糕、鸳鸯糕、凤尾酥、三合饼、一盅羊乳、一碗香薷饮、几碟玲珑小菜,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香甜,只是每张桌上这样一份到底两人还是吃不完的。 元兴帝见膳食已上齐便没有多话,拿起羹匙喝着眼前的粥,众人见状也纷纷吃起来,填饱自己饿了一早上的五脏庙。 锦华喝粥之际暗中悄悄的望了一眼四周,耳边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就算是喝粥大都是小口小口的抿着,不注意看脸部动作怕都不知道她嘴里正在嚼东西,不论男女,吃相可谓是端庄优雅,高贵无匹。便不说是宫规森严,世家高门内对男女的教养礼仪习性都是把的严谨,稍微在世人眼前随性一点,丢的可就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也幸亏锦华自小吃饭的习惯便是不言语,一番下来也不会觉得太过难挨,喝了半碗粥与半盅羊乳以及小半碟百果糕,拿起碗碟旁小匣子内装着的湿巾拭了拭嘴角,便停止了进食。一侧的羿尧见状有心想问却也知道不合时宜,轻嚼口中物,想了想,伸出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凤尾酥放入锦华面前的碗碟中并抬眸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再吃点。锦华不知为何读懂了他的意思,不过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吃了,但是他一直注视着他,大有她不吃他便不移开目光的架势令她只能无奈接受。羿尧一直看着她吃进嘴里这才轻轻一笑,低头端着小碗一口一口喝着粥。二人旁若无人的眼神沟通、亲昵姿态、默契程度完全不像刚新婚的夫妻,就像相处了十几年一般的自然随性,那眼里不自觉流露的种种情绪便让周围人觉得偌大的璇玑阁好像只有他二人一般。有人疑惑不解,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暗自倾羡,有人纠结难定,有人凝眉思索,有人和颜悦色,有人目不转睛,有人平静无波。 上首元兴帝见状放下筷子对着下首的羿尧悦声说:“你如今大婚,便修沐半月再理事不迟,余下事宜朕会让秋太傅帮忙看着。”到底在外人面前没有对着羿尧自称“我”,便是少了一些怨愤不甘的别样心思。 他这一放下碗筷,底下诸人不管吃饱了没吃饱的皆跟着行为,抬首端正而坐,眼睛望着元兴帝与羿尧一桌,不愿错过任何。 不过照例皇子、亲王大婚都是修沐三天到七天,如今羿尧不过多了一层太子的身份,竟然能修沐半月,并且他手下的事情元兴帝甚至还交给历经两朝受皇家尊敬的秋太傅。如何会让那些有心人甘心?如何不会让人心生怨恨?便是少露亲近之意,可昨日里的维护疼爱之意与今日的纵容只要不是眼睛瞎了的都能看的清楚明白。 与元兴帝同坐的皇后听罢隐在广袖的双手便握的骨节发白,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在嘴角端庄优雅的笑意下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而羿尧下首的皇子公主中有一人则是面容冰寒,低垂的眼底尽是恨意阴鸷,浑身上下欲喷发而出的弑杀之气在身边人的皱眉轻扯下一瞬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神色。 “儿臣知晓!”羿尧起身拱手面无表情淡声回了一句,坐下时眼睛不经意的扫了一圈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嘴角轻勾起一抹讥诮。 “辰时了,你们也该回东宫看看了!”元兴帝带着皇后起身,诸人见状也都站直身子看着他,刚毅威严的脸上勾起一抹淡笑,温声对着羿尧与锦华说道。说完便提步步下木阶往殿外而去,皇后亦同行,不过她在走到锦华面未顿了一瞬,眼神似笑非笑的睨了锦华一眼才步伐端庄如模范一般远去,倒叫锦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皇后那张风韵犹存的精致脸庞。 元兴帝这话一出,倒叫那些想找锦华“说话”的公主郡主以及王妃们不好上前了。 于奇跟在元兴帝身后快要走出殿阁门口时才一挥拂尘高声道:“送驾!” “恭送皇上父皇、皇后母后!” 羿尧起身,也不想久待下去,与锦华对视了一眼便也提步并排往殿外。 诸人又再次行礼,“恭送太子、太子妃!” 二人出来殿阁,门外的宫羽军与太监宫女们已少了一半,一三十多岁的太监弯腰至二人跟前,行了一礼才躬身说道:“两位主子可要乘坐轿辇?” 羿尧垂首看了一眼锦华,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可他却知道她也是不愿再坐轿辇的。 “不必,孤与太子妃步行即可,你多带些宫女在后头远远跟着!”冷声吩咐完便与锦华提步下阶往东宫方向而去。 锦华听着他说多带些宫女心里便是一暖,他说过,自宫女下毒事件后他便不让人近身服侍,尤其是宫女,如今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行方便才叫跟着。他猜他平日里都是独自一人来往于各处,并没有像其他皇子公主一般前呼后拥一大群人。 “璇玑阁离东宫近吗?”出来璇玑阁,走在一丈宽的青石路上,她一边打量着道路两边的繁花盛景,一边随口问问。 “要经过后宫与御花园。”羿尧一手轻收广袖至于后腰,一手随意的搭在身前或摩挲盘龙血玉,或轻握于腹前。明明一副沉思模样,却还能分出几分心神来听与答锦华的话。 锦华听罢后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在说话,如今三月芳菲,人间已如仙境,在这皇宫中更显得美不胜收。树木青葱高大,藤蔓缠绕而上,花朵五彩缤纷,蝴蝶自在飞舞,草香淡雅怡人,雀鸟不断鸣喜,假山嶙峋多怪,水流温缓叮咚,亭台雅致精巧,薄纱朦胧于飞。若没有间或一两个宫女手执托盘低头面无表情奔走,锦华都要以为自己不是身处皇宫,而是无忧的极乐世界了。 “在想什么?”羿尧从沉思中回神,侧头便叫锦华看着周围眼底不自觉的有一瞬间恍惚,恍惚过后又有些遗憾叹息了。于是才低柔着嗓音轻声问道。 锦华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然是一副疏离不欲与人接近的淡漠神情,微看了一眼跟在后头几丈远的各个宫女太监心中明了。把自己方才所想的悉数告知,如今她放下当初对他的疏离戒备,变得开始心平气和的如对待好友一般能聊以闲语。这种感觉不像与父母兄长间的家常关心语,也不像与琉雪间的玩笑打趣,昨日的心潮起伏已逐渐平息,只有平和,只余闲适,只剩自然,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我在想,这繁华宫中是不是揽尽天下繁花,才有如此盛景?”锦华看着前方遮住了的道路的花丛,双手交于腹间轻声道,语气里似叹非叹。三月风微过,吹起她脑后系着的扶桑发带,吹起她外间轻薄的纱衣,朦胧似幻间,周遭只余她一抹欲乘风羽化登天的绝丽身影。 羿尧听罢低头轻轻一笑,神情瞬间温柔如水,同方才那个淡漠的如同两个人一般。昨日未曾细看,今日天光大亮下才发现他的笑容竟如此耀眼夺目,嘴角轻勾时如皎月明朗,轻笑时如暖阳浸心,眼底溢满深情柔意,周身是一片清华,让观者都能被他净化一般。 只听得他看着前方虚无处薄唇轻启,说道:“天下美景繁花处处皆是,但最美的盛景便在我心中,独一无二,永世不灭!”话音轻柔随风飘散,悄然停至锦华心上。 锦华听后脸上神情滞了片刻,心中略过一丝异样,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是不知该不该继续同他话语,只沉默的看着前方青石路一直顺着走。而羿尧本也没有指望锦华能说些什么,这才第二天,这才走到御花园一侧,这条看似平坦的青石路,指不定哪里就会冒出来一块碎石或是凸起,他们则要绕道走,始终会有波折也漫漫。 二人后方几丈外的一处树荫下的阴影处,一身穿紫色绣暗云纹蟒袍男子静静的注视着一大群太监宫女前头的两个绝配身影,看着他们时不时的对视一眼说上两句话,自是一派默契温馨,眼底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出了神一般。片刻后,待一众人慢慢消失在青石路尽头男子才阴冷着神色嗤笑一声,沉下声音低喃了一句:“果真如此偏心,”随后冷下声音阴鸷了眼神,“尧,哼,我倒要看看最后会不会是你这个‘尧’者称帝!” 话落便转身消失于这方天地间,路过带起的风卷落了三月青葱盎然的绿叶,飘飘然坠于泥土中,在一片芬芳中化作养料滋养它最后的“雇主”! 再走了约莫一盏茶后,青石路愈发宽广,两旁的花草渐渐减少,直到来到一片小广场似的空地处。锦华一抬头便看见了前方两丈宽一丈高的东宫院墙,大气不失威严的大门中央一块一人高的烫金牌匾挂于上头,硕大的“东宫”二字中间一条欲飞冲天的描金龙,不禁让锦华一眼看见便感觉扑面而来不可冒犯的皇家威仪。大门两侧各笔直站了五个着黑色铠甲的宫羽军,见到二人前来,一致收起长枪跪地行礼。 “给太子、太子妃请安!”声音虽低沉却不失浑厚,气势瞬间而出,像是要给来人一个震慑般。 “平身吧!”羿尧淡声说完后看着后头亦步亦趋跟着来的宫女太监,侧头声音稍冷,浑身凌厉气势让他们一阵慌乱哆嗦,“你们便退下!” “奴才奴婢告退!”众人如蒙大赦一般,忙不迭的行礼告退,脚步较之来时凌乱许多。 锦华见状心底有些好笑,嘴角略微一勾,绝色柔美的素净小脸瞬间惊煞众人眼。羿尧见状倾身靠近她润声轻吐,“很好笑?” 锦华抬眸,轻睨了他一眼,不难听出他话语里的危险之意,但她又没有笑他,所以也无任何顾及。 “我是笑他们挤破脑袋也要进的皇宫,可方才那一番神色,怕是心里已经后悔不跌了!”语气神色平淡无奇,不知怎么,她就好像自昨夜听了他的话之后,一觉醒来便接受了皇宫一般,今日看的种种,听的所有,她心里唯有平淡,再无抗拒与排斥。 或许锦华自己也不知道吧,她不是因为羿尧的话,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所以她愿意选择去相信他,相信他的“无悔”,相信他的“梦境”,相信他答应给她的“净土”。 二人便就站在东宫大门口旁若无人的轻声聊着,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那十个侍卫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历来的素养与性子使他们不会多嘴去打听。 没多久从里面便走出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绣鳞纹的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后头跟着一身蜜合色交领罗衣的琉雪,以及一身蓝紫色高领襦裙的韩姑姑,最后头便是一些东宫的身穿淡黄色高腰襦裙宫女与几个年老的嬷嬷。 “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喜乐无极!”见众人一脸喜笑颜开的神色便知她们是真心为她们的主子大婚而高兴,不像宫中只是照例而来。 “都起来吧!”语气较之前的平淡多了几分亲近,随后锦华打量了一眼已起身俯首而立的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子身上,那男子像是有感应似得,抬起头看了锦华一眼,复又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这才沉声说道。 “属下莫晔,东宫总管!” 锦华看清了莫晔的面容,冷然刚硬的面孔,凌厉不失睿智的瞳眸,头顶发髻处无一丝白发,又是自称“属下”,锦华便猜测他或许是羿尧自己手下的亲卫,且职位武功不低,不然何以她看了他一眼他便能知道? 见锦华看向自己询问的目光,羿尧沉吟了一会儿便随意说道:“便唤一声晔叔吧!他也担得起!” 锦华不知“担得起”这三个字对于莫晔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以为他帮着打理东宫事宜又是亲卫,自当尊重一些,所以也从善如流唤了一声。 “晔叔请起!”待莫晔起身后锦华才看向琉雪,不解她为何满脸激动与欣喜若狂的神情,昨日分开时不是还满心担忧吗?不过碍于礼仪,她没有上前,琉雪也只是站在原地开心的笑着。 羿尧见此心中明白“那事”应该成了,便看着锦华柔声建议道:“进去看看吧!” 锦华颔首与羿尧一同走在诸人分开道路的中间往东宫内而去,去看看这座将来见证她喜乐的宫宇。 进来大门,莫晔一边与她细说各个殿阁的用处一边往里走去。几丈前是一座宽敞的接客大殿,明光殿;往明光殿右侧,入眼的是一条通向院墙外的两丈多宽的河流,叫清渠;清渠对面是一座隐在树木间高约两丈简单雄伟的楼阁,看不出占地多广,叫浩渺台,羿尧平日里便是在此居住与处理政务;浩渺台后有一方清澈的湖泊,叫净湖,湖上有座杉木做成的极其雅致的湖心亭;湖后方便是花团锦簇的花园了,里头种植的花草更显自然随性,少了些许人为却更添灵动;浩渺台后左方向有一座一丈宽的雕花木板桥,栏杆直到腰际,桥柱上皆是花盆草植,煞是好看。 再往里,莫晔与韩姑姑示意身后诸人不要跟上,两人对视一眼,很有的默契的领着多余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锦华在琉雪引领下走过木桥,羿尧则跟在她们身后,眼里有着深深的期待。 过了木桥,率先入目的便是一方一丈高的花石围墙,从围墙内还探出了一枝槐树枝丫,转过身子,待看到“扶桑阁”三字时,心里先是怔愣,而后有些不可置信,最后只剩下想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快步走过青石路,穿过院门,右边种着一簇簇开的正艳的各色扶桑,白的、粉的、红的、黄的、橙的……比之昨日见的全是大红扶桑更叫她喜不自胜。花丛间有几天小径通向各个方向,左侧是一棵高大树冠的槐树,树下是花石圆桌圆凳,过去贴着院墙的是嶙峋奇异的假山,一块略显平整的石头上面用刀雕了两个大大的字,净园。假山前是一方池塘,池塘靠近寝阁岸边处建了一座花卉草木亭子,亭子对面是一架开的正欢快的藤萝,如蝴蝶形状的藤萝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美丽至极。再过去便是一些自然长成的各色花草,它们争先恐后的往小径上蔓延,平添了几许凌乱中的自然,它们后方是贴着院墙而种的凤尾竹,寝阁后竹子旁则又是一丛扶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烟火东宫 锦华站在院中小径上一点一点打量这座与她在宛城相似却又更加雅致的院阁,布局相似,布景相似,就连那假山也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宛城的扶桑阁里的假山上没有“净园”二字。她的脸上一直挂着淡笑,如水墨瞳里星星点点,煞是迷人,羿尧跟在她身后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刻进了他心中永世不灭的盛世美景。 如霞的藤萝,如火的扶桑,如玉的树草,她一袭红白锦袍站在万物丛中笑,绝美的笑靥,清澈的水瞳,如缎的墨发,就像是九天上的仙子贪看而误入了这人间三月美景,倒不知是景衬了人,还是人画了景,当真是美极。 琉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了,羿尧走至锦华身侧看着她像是眼睛有些转不过来的样子看着周围的景色,嘴角轻勾,满目柔情,俯身贴近她右耳侧喑哑着声音道:“可好看?” 锦华正站在通往池塘的小亭子上的小径上,越过池塘看向假山上的“净园”二字出神呢,耳边传来的轻柔的话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一时呢喃不清,她便也情不自禁的回了一句:“好看!” “呵……”羿尧宠溺的轻笑一声,也不说话陪着她一起看向这个他暗地里在宛城查探许久才得清楚扶桑阁的里外布局。宛城内的扶桑阁多是锦父锦母与锦洵在平日里看着认为是好东西便往她院里送,然后丫鬟婆子们随意摆放,花草也没有特意按照统一规格来修剪整齐,所以整体看来确实自然随性却又不会显得凌乱,甚是淡雅清新,很符合她的性子。而现在这净园里的竹子槐树、假山花草、池塘亭子、藤萝扶桑都是他连夜规划出来它们要种多少多宽,比之宛城的更添一份精致玲珑,看她的样子神情便知这里必定是更合她的心意,心中暗自雀跃。 约莫过了一盏茶后,锦华才回过神思来,微一侧头看向站在右侧的高大身影,心中泛起的涟漪自方才看到这无比熟悉却又更加精致的扶桑阁时,再到现在他一身温润如水的模样站在她身边时,愈发久久不能平静。那一瞬间的震撼、感动、欣喜、高兴……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都不知要如何表达,十八年来,也唯有此刻,她才知道这眼前的一切让她真正懂得了心花怒放的含义。她想,她或许已经把他放在心里了,深不深也只有心知道了,昔日父母兄长为她费尽心思打造的扶桑阁她看了也只有满心的感动与开怀,断断没有如今这些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我去里头看看!”她不想让心里的想法泄露被他看见,神情很是平静的看着他说。 “好!”他轻笑着吐出一字,虽相处没有两日,但是她的性子他也大概知道了几分,她看着淡然温柔,待人接物皆是一副平易近人让人心生好感的模样,其实骨子里的淡漠疏离一点也不比他的少,不过他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一个样子,她却是敛在内里,若非心思敏锐者怕也是察觉不到。其次她也略刚略倔,便像昨晚,要是没有他的极力说服,或许他们之间真的会像他想的那样一辈子都是如水如冰如陌生人一般相处。再有便是她也如他一般,无论心内有多大的波动难平,表面上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副淡然模样,却也是这几点,让他自昨日起的“担心”消散了许多。 转身往她所在的小径另一头走去,尽头地方是一座占地宽广的阁殿。殿阁檐下做出了有一丈宽的长廊,闲趣时可在廊中品茗赏景,廊下的四根棕色木柱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雕,看着颇为简单;每两根柱子中间都有一扇菱形镂空的木栏杆,屋檐房梁处错落有致的悬挂了些向下长的青色藤蔓,一排望过去,就像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一般精巧;黄棕色雕镂空花鸟鱼虫的木门窗与深灰色的石瓦,远远看去,如同平常百姓家的房屋一般;迎面而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漆香味,不像平常木漆那般刺鼻难闻;推开木门往里,入目的便是宽敞明亮的会客厅,上首一张檀木镂空小榻,下首两排各有两套棕木桌椅小几,客厅中间挖了一个直径大约三尺的地坑,地坑里放置着一口白玲珑瓷缸,里头有一些水草和几十条小锦鲤鱼苗,它们很是闲适自在游动;入门的左边挨着小榻右边则辟出了一间敞亮的膳厅,靠墙那边一扇圆窗把膳厅与客厅照的明亮无比,两厅接连处的房梁上垂落了有一人高的琉璃珠帘,凡柱子上都是一块淡蓝色纱幔,各个角落便是花草盆栽与玉器摆件了;内里并没有用木墙隔断,只在要进出的地方设了一道半透明镂空菱纱圆木拱门,去书房饭厅与寝阁一共三道拱门;转至右侧,进来书房,前面是一面已放满了各种书类的棕木书架,书架前则是一张泛着光亮的棕木书桌,书桌两侧没有摆放桌椅,靠里是一张贵妃榻,后头一架梅花形状的多宝阁,上面奇珍异宝无数,而窗棂下则放置着一把颜色甚为醇厚的古琴,四方角落除了铜柱流苏宫灯便就是素雅的扶桑了;往进门的右边就是她要住的寝阁了,一进去那扇大大的菱纱窗户便映入眼帘,窗户靠近清渠,微风拂过,满室的淡雅清香,窗棂下一张小榻,过去是梳妆台与洗漱架,再过去便是冰蓝色帐幔罩着的四方床了,床一侧是闲置衣物的木衣架子,旁边有一扇小门,里头是净房与浴室,依稀听见的水声便可猜到那是活水温泉,是一方浴池,进门左边是衣柜,右边是多宝阁,中央位置是一张小几,上头一些零碎的东西包括杂书。净园后头宫女们与琉雪住的房间还有小厨房、茅厕、杂物房归置一起。 这里与宛城的相比占地更加宽广,更加精致,更加淡雅,更加自然,也更加“富丽”。 偌大的扶桑阁锦华一一看下来,时辰竟也过去了两刻钟,可不得不感叹一句的是,这里第一眼看着便是朴素自然,但唯有看过方知,阁内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灯一纱,哪怕是无人会仔细注角落,无一不精致,却又处处透着雅然,古色古香的与宫中的富丽堂皇很是不般配。红砖绿瓦中唯这一处格格不入,仿若世外桃源,让人见而忘忧,神往不已! 有一点值得一提的便是,她在宛城的扶桑阁多是随性自然,没有这么多的奇珍异宝作装点,也没有这里的雅致井然。不知是何原因,她一点也不排斥这座同名不同样的殿阁,甚至心里还有一点被惊喜的激动,她或许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但她不想去深究,默默把思绪拉回,站在会客厅里看着玲珑鱼缸里慢慢游动的锦鲤问着身侧的羿尧。 “这些是紫檀木吗?”轻声问出,但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她竟然有种尴尬的错觉,虽然她心里早就知道这些都是紫檀,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何一路走来东宫到这扶桑阁都未看到红绸彩带? 羿尧听后侧目看向她,他知道她心里有疑惑,而且也准备好了要回答她的疑惑,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问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看了半晌她的侧脸,到底还是知道些她的性子,既然她不说那么他来说,把她想知道的统统告诉她。他记着父皇说过,二人相处,若想要真心相对,无论何时何地,最忌讳的便是疑心、猜忌和隐瞒,特别是这处处危机四伏的皇宫。 “不错,这些都是小叶紫檀,上头刷的漆加了些易粘香料,闻着不会有异味。”羿尧目光在各色她要用的家具上扫了一圈,这才看着她沉声说道,神情淡淡,就像说的不是能与黄金媲美的珍贵木材一般。“那日在暗卫手中得到你的生平时,我左思右想了许久,才把这带有暖阁温泉的殿宇改造成你昔日在宛城住的模样。一来你不必适应新住处,二来,”锦华只看着她沉吟了一瞬,“二来我想你也许会因为那张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而心生拒意,排斥皇宫或是我,这样大约你也能好受些。” 锦华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可是他却允许她通过他的眼睛望向他的内心深处,那里一片真挚与深情,所以她信,就像信昨晚的话一样,没有觉得讽刺,没有觉得虚伪。 “布局图是我连夜画的,交给莫晔布置,其余不过是看了多次那纸张,估摸着你的性子,着意调整了几番。”说完看了锦华一眼,他们二人神色一般无二,皆是淡淡的,可是他在认真说,她也在认真听,无须太多,一个眼神足够他们了解对方所思所想,不过发生在认识不到两天的两人身上却有些不可思议。“锦华,跟我来!”右手轻轻拉起锦华的右手绕过鱼缸往外走去,锦华颇为不解的跟着他,一时竟也忘了彼此的手相互交叠着。 “你看!”羿尧携锦华站在通往池塘的小径上,面朝着假山而立,伸出左手,指向池塘旁边的假山回头对着锦华郑重的说道:“这扶桑阁,这净园便是我为你打造的净土,我不会让这里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血腥。你的嗔痴怒骂、你的喜怒哀乐,我不会让任何剥夺,在这里,在这方天地,你只是锦华,一个有血有肉的锦华!” 锦华一双墨瞳深深的看着他,随着他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着红色,鼻头酸涩,心里堵的发慌。当看到“净园”两个字时她就想起了他昨夜说过的话,心中也是明了,其实关于扶桑阁她有太多想要问的,却又不知如何问起。她生性话就不多,这样情形下如何还能问的出口,倒是没想到她问不出口的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为她建造的,大到床木,小到茶盏雕花莫不是她平日里常用喜爱的。新婚夫君能在没有见过她这个梦中真人的情况下做出良多,她想她是高兴的,没有疏离,没有淡漠,没有相敬如宾,只有两颗渐近的心彼此相通着。 二人执手相看立于万物中,渐渐移至头顶的太阳光照在这方如梦似幻的天地中,愈发让人觉得二人如神仙眷侣般美好、绝配,不可触碰! “姑姑你看,我家姑娘与太子当真是般配的不得了!”隐没在阁外树丛中的琉雪看见如此情景,一脸开怀笑意的对着旁边同样暗中打量的韩姑姑说。 韩姑姑直起身子睨了她一眼,语气甚为温柔和善:“怎么这话与我昨日听见的不一样啊,唉,也不知是谁说的,我家姑娘天下无双,凭他太子如何风华绝代,那也是无人能配的!” “我…我…”琉雪双手交叠于腹间不住的搓揉,一时结巴说不上来话,眼睛左右乱瞟,待看到远处小路上路过一排端着锦盒不知去哪里的宫女这才看着那两抹对视着的身影淡下声音道:“无论是太子或是皇上,谁又能防得住这宫中的危机四伏、阴谋诡计呢?姑娘心性淡泊,不喜争斗,不爱名利,这皇宫,这东宫,这太子妃身份与她而言何曾不是一层束缚她的枷锁、牢笼?” 韩姑姑听闻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下头垂眸不语,琉雪也未发现,继续看着两人的身影眼底不无担忧。站在她们身后的莫晔与剑炎彼此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毕竟这也是宫中常有的事,他们无法置喙,但内心深处的想法外人却是不知而知的。 半晌后锦华才收敛情绪,眼眶也不再泛红,垂下头便看见二人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以一种不会放开的姿态相握着,心里并没有昨夜的异样,反而平常。羿尧一直注视着锦华,见她脸上并无任何斥意,于是愈发握的紧了些,锦华抬头,二人情不自禁各自勾起一抹淡笑来。 这时莫晔从树丛中走出,站在殿阁门口对着二人一拱手,沉声说道:“两位主子,时至午时,可前往膳厅用膳!” 二人对视一眼,羿尧率先迈动步子走在锦华左侧,锦华跟着他,只是二人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待二人走至跟前,暗处的三人及远处侯着的各个宫女太监才现身行礼后与莫晔一起跟在他们后头往膳厅而去。 刚出来扶桑阁没多久,老远就听见从东宫大门口处传来的叫唤声。 “四弟,四弟?莫不是和鸣殿红烛高照,你这冰块也化在里头了?午时也不见人!”语气颇为轻佻却有一股独有的清朗。 “三哥这你就不懂了吧?四哥他是娶对了人,若不然,何故帝都第一美人他也没放在心上!”另一个有些傲慢的声音接住了话茬。 锦华听他们“四弟”“三哥”的,想必是宫中的几位皇子,先头那位大约是三皇子说的话大都调侃玩笑居多,却也不乏善意。倒是后头这位声音稍显清润的,明着夸她比帝都第一美人强,但暗里意思却是羿尧与那美人相熟,何尝没有挑拨之意,具体一点应该是说对她是有敌意的,不过到底宫中人的一句话抵得上外头人的十句话! 一行人站在原地等了半柱香之后,便看见从院墙拐角处走来一行各个都是高大挺拔的男子。为首三人中间一人着石榴红锦衣,无任何配饰绣纹,锦带松垮的束着马尾,两颊边稍许碎发垂落,一张丰神俊朗的清俊脸庞勾着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愈发显得魅惑,通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子风流,却不失男儿刚气。左边一人一袭雪青色斜襟锦袍,领口袖口折了一寸银丝边,腰带下方悬挂一枚青玉雀鸟佩,镶青玉布冠束着墨发,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不禁让见者心生好感,只是他眼底的冷淡疏离锦华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右边一人一袭宝蓝色皇子服,衣摆袖口处皆用同色丝线掺银丝绣有祥云图案,佩一顶同色锦冠束发,腰际一块芙蓉祥云玉佩和着阳光甚是晃眼,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眉眼与羿尧三四分相像,皮肤白皙,略显孩子气,倒是鼻梁挺翘平添一份气宇轩昂。后头则跟着他们自己的贴身服侍,以及东宫领路的太监与一些照顾的宫女。 明明是不同类型的三个人,站在一起无论容貌、气质与行为皆是不分伯仲,不禁让人眼前一亮,倒真是一国之都,揽尽天下所有美好。 待三人走至羿尧与锦华跟前,莫晔打了个手势,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行了礼便退下了。而三人看着眼前一袭白色绣红色扶桑纹、发髻简单、容颜绝色的锦华时,眼底均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惊艳,美人辈出的帝都他们早已看过无数,便是第一美人也只配一个国色,但是如今眼前这番绝色无比的容貌配上一双独一无二的如水墨瞳,想必天下间也难找出能与之媲美的了。但也看气势,同样的服饰,即使是站在一身高华冰冷气质的羿尧身边,也没能掩盖住她自身的淡然从容、优雅尊贵。不像往常前来与羿尧说话的世家姑娘一般,被羿尧一袭白衣出尘衬得愈发黯淡无光,反而更添风姿,不得不叹一声:绝配! 锦华看了一眼眼前三人没有说话,等着一旁的羿尧给自己介绍,他们二人本牵着的手在第一人说话时便不自觉的松开了,她倒是没有觉得可惜,只是如此“光明正大”在众人眼中这般到底她还是不适应的。 羿尧心中便是暗叹了一声:如此好亲近佳人的机会倒被眼前几人给搅和了。扫了一眼“多余”三人,待看到他们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时,霎时满身凌厉气势、眼神似刀如有实质般对着三人,三人便是再淡定,再不在意,再无顾及还是被这一身令人心惊胆战的凌然气势给吓着了。 左边男子一拢袖口背于身后,看着跟在羿尧后头的莫晔温声道:“晔叔?”方才隔的老远他便看见羿尧好似牵着这位新晋太子妃的手,若不是他两人打岔,想必能见个正着,如今看羿尧模样,他可不敢再去触碰霉头叫他给介绍了。 莫晔听后来到两方人一侧俯身抱拳后才看着诸人简洁的一一恭声介绍道:“三皇子羿云,五皇子羿辰,殿下的表弟南羽公子。”后又对着三人,“这位便是宛城城主锦策之女锦华,东宫太子妃!” 莫晔说完之后三人便对着锦华拱手示意,锦华见了微福身颔首,姿态甚为端庄优雅,尽显风仪! “三哥、五弟,南羽表弟!”清灵的声音听着不禁叫人心头一舒。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粉墨登场 大约莫晔也知道他家太子不愿意多说,索性把锦华介绍的更为仔细些,虽然这些已是天下人皆知的,但在外人眼前这番说明,便是代表着他这个东宫总管已认可了她这个新晋太子妃。锦华也明白这些弯绕,所以心里对莫晔甚是感激。 “去膳厅吧!”看了一瞬,羿尧收回了气势,看着对面三人对着莫晔淡淡的说,随后便率先提步与锦华并排继续往膳厅走去。 三人也不再多话,跟着上前,其余莫晔、琉雪韩姑姑与一行宫人则走在后头以防主子们有何需要。不过锦华还是感觉到了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似探究,似敌意,是那五皇子羿辰,从方才他话语里对那今日听了不下三次的帝都第一美人的维护便知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只不过他即有心那美人,为何还要为她没能嫁给羿尧而迁怒敌视于她,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大约半柱香后,一行人过了三四条小径,便到达了用膳的地方。 锦华站在一片由青葱树草构成的绿幕前,看着眼前这座窗明几净的殿宇,与其说是殿宇不如说它是一座小楼,东宫专门用来接待来客用膳的小楼。它建在五尺四方台上,外形如同璇玑阁,占地却不到一半,名字却不同于它身处红墙内的富丽辉煌,更像南方水乡的园林一般有个雅致不俗的名字——雅芳斋! 莫晔领着众人拾阶而上,进去后锦华发现果真如同璇玑阁一般布局雷同,不过就是左右两边放置着两张同样大小的一丈宽的圆桌,中间一口大鱼缸,其余空处不是高脚盆栽花草就是铜柱琉璃宫灯,一边一个拱形多宝阁,半人高的珐琅花瓶贴着柱撑而放,淡紫色的轻纱随着四周大开的窗户轻微晃动着,上首则是一副迎客松,很符合此情此景、此时此地! 羿尧坐在上首,锦华在他左手边坐下,对面便就是三皇子羿云、五皇子羿辰与南羽了,只有五人,连圆桌的一半都未坐满。 五人坐下后,莫晔也没有着急上菜,羿云宛若无骨般坐在莫晔特地为他搬来的靠椅上,凤目微眯,来回打量了锦华与羿尧片刻,拂手轻挥红袖,跟着他来的一侍卫忙弯腰端着手中锦盒上前。 “今早璇玑阁父皇母后皆在,我也不好说话,这是迟来的贺礼,你这太子,应该不会计较吧?”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撑着半歪的头,慵懒着神色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显然羿尧已经习惯了他这番说话的方式,只淡淡侧头扫了他一眼,见他眼睛半睁不闭的不知想些什么,也没言语,莫晔见状便想从那侍卫手中接过锦盒。 羿云却在这时睁开眼看着莫晔的动作仍是不急不缓的说道:“莫晔你接手正好,给咱们的太子妃看看,也好让本殿知晓本殿所送会否合弟妹的心意不是?”他一会是“我”一会是“本殿”,一会是“太子妃”一会又是“弟妹”,如此不按常理来的人,着实叫锦华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思?记得韩姑姑只说过,三皇子羿云风流成性,后院美人无数,她就猜他性子许外放些,却不想如此“外放”! 她看了一眼另外二人,羿辰像是百无聊赖的喝着眼前宫女奉上的茶,而南羽嘴角一直挂着淡笑看着眼前事物,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最后看向羿尧,他只双手搭在膝上,听闻羿云的话后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虽然出嫁前韩姑姑都介绍过各个皇子公主的样貌特征与脾性,可是关于他们与羿尧的种种多一个字却是没有了,她只感觉他们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一点也不像寻常宫中皇子那般明争暗斗、夹枪带棒! 莫晔接过锦盒来到锦华身边,面朝着她打开锦盒,锦华侧头看去,不禁一怔。羿云送的是黑玉底座白玉镂空浮雕的比翼鸟,长宽各一尺,鸟的羽毛、脑袋、脚爪雕的十分栩栩如生,便像要活过来一般,而玉白的毫无一丝杂质,显然是极品,能把玉石雕刻的如此细腻无断痕可见技艺精湛。 “这可是玉璃城今年出的最好最大的一块白玉了,一群老家伙花了半年时间才有这么点儿精品!”羿云在莫晔打开盒子之后认真的看了眼那对比翼鸟,眼底一瞬划过的暗痛谁也没有看见,语气甚为平淡。 “多谢三哥!”锦华敛起惊讶,对着羿云轻轻一笑。 “三哥你这礼倒贵重,寓意也好,不像我的,真怕拿不出手叫太子妃笑话了。”羿辰睨了一眼莫晔收起来的锦盒,神色傲慢,语气不阴不阳的。锦华听了心中暗叹一口气,不知这皇宫到底哪里不同了,今日见的两位皇子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羿尧余光看见锦华并没有任何变化的神情,知她心思敏锐,不愿多与初见的羿辰计较,可是他却不能。羿辰说完心里正有些因为能气到锦华而高兴呢,不想一侧头便看见他四哥射来的眼刀子,憋憋嘴有些郁闷便不再说话,使了一个眼色给跟着来的侍卫。 “沐山。”一个身穿短打衣饰的男子捧着一个托盘上前,莫晔接过掀开盖着的红布,托盘上放置的是一块比之比翼鸟更宽大的青玉玉璧,图案是同心结,旁边是一小块方形沉香木底座,只是同心结中间位置有一道太过明显的黑色裂痕。莫晔见状抬头看了一眼锦华,锦华神色没有变化只是一直盯着那块同心玉璧一直看着,随后与莫晔一同看向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垂着头的羿辰,他到底成年了还有些许孩子气。 其他三人包括莫晔在内的各自侍卫皆好奇、疑惑、探究的看着锦华,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但羿尧除却疑惑之外还有些担心,担心她心里因为羿辰气愤难平的话而多忧多思。 只见她轻轻垂首一笑,窗外折射进来的万丈日光都不及那一抹清淡笑意来的令人心生舒畅。 “人无完人,何况是这易碎的玉石,有裂痕也是自然的,五弟这块玉璧虽不及三哥的比翼鸟精致贵重,却也是上等品,且同心结与比翼鸟一样是寓意极好的东西,可见五弟是用心挑选送来的!”清灵柔和的声音仿若春风吹过一般,便就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锦华说来听着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心感觉。 羿辰抬头见锦华非但没有怪罪,神态言语间也是一副包容模样,脸上不禁有些微烫,低下头掩饰羞愧神色,心里暗自唾弃自己:明明自己比她大啊,而且她还是四嫂呢,他干嘛要羞愧啊? 羿尧看着锦华眉眼柔和一笑,随后又恢复平静,羿云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南羽始终一抹淡淡的笑,不过就是听了锦华的话后略加深了些许,旁边诸人或认同、或赞许、或欣慰的神色锦华并没有去特意关注,莫晔收好东西退至一旁侯着。 “容笙!”南羽轻唤一声,这才对着锦华解释道:“素闻太子妃喜爱扶桑,且尚大婚,南羽央了玲珑山庄的灵纤师傅用红珠串以金线制成了这朵金边扶桑。” 叫容笙的上前与莫晔并排,莫晔伸手打开锦盒,红珠与金线和着日光显些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光芒散去,四方的锦盒中,一朵一尺多宽的红色金线扶桑静静的躺在里头,花瓣不知用的什么布料竟然与真花一般没有疲软下去,周围一圈芝麻大小的红珠与金线缠绕,若就这样看着,还真是与真花无异,锦华喜爱的紧! “南羽表弟费心了!”锦华对着南羽轻轻一笑,既然已经成为了太子妃,那么这个身份赋予她的她便要接受,虽然叫着几个比自己大些的心里会别扭,可也无法。 羿尧见差不多了,抬手示意莫晔,“上膳吧!” 莫晔不答话,俯身行礼退下,随侍的诸人也跟着退至门外,只余诸人的贴身伺候站立一旁。五人间再没有言语,喝茶的喝茶,养神的养神,沉思的沉思,锦华看着心内好不疑惑,他们不像是来恭贺大婚以及“看看”她这个太子妃的,倒像是专门来东宫蹭饭一样,而且神情姿态毫不掩饰,也不惧旁人瞧了去。 不过她这样想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想,初见时她的仪态风华,言谈间她的淡然自若以及羿尧有意无意对她行为与神色间的爱护小心,都说明了这个太子妃是羿尧真心爱慕想娶为妻子的。而且一大早和鸣殿的事就算没有传出宫外各大世家府里,也被元兴帝刻意为锦华造势而弄的阖宫皆知,不过两件事便能看出锦华无论言行、神情、姿态、心思都不负太子妃这个身份。有羿尧与元兴帝的助力这初入宫的第一关便是过了,以后行事旁人便不敢小觑了,而他们准备着的试探此时就显得可有可无,所以才不言不语,不过到底是初识,要高谈阔论还须些时日。 等了片刻后,便有宫女太监们端着盖好的菜盘井然有序的入厅上菜,有人把他们面前的茶盏撤下,其余宫女分作两人一组把菜盘盖子掀开,一道一道轻缓的放置于桌面上。五道热荤菜三道凉拌菜一大碗羹汤以及三道素菜,每人的碗筷前还有三小碟糕点,百果糕,鸳鸯酥,凤凰饼,一阵阵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诸人没有让宫女布菜,羿尧拾箸,羿云的吃相也带着一股子的风流慵懒,斜靠着椅背,手捻起一块百果糕细嚼慢咽,羿辰大快朵颐毫无顾忌,南羽慢条斯理,一举一动如同一副水墨画。 锦华见状轻轻一笑,心里满是愉悦轻松,这样的情景很像一家人在一起,没有拘束,没有架子,毫无顾忌的令人向往不已。她本就没有让人服侍用膳的习惯,遂也不在意,刚准备拿起筷子夹菜,羿尧的大手便从右边伸出。锦华侧头不禁疑惑的看着他,羿尧没有解释此番为何,只是左手拿起锦华眼前的小碗,右手伸到汤羹中往碗里盛汤,舀了三勺,放下汤碗,左手搭在膝上微侧身对着锦华柔声说。 “早膳也是用的糕点,午膳便先喝碗汤,不易积食!”声音低柔,深色淡漠平静且话语颇为简洁,一点也不像昨夜里情绪波动极大与话语良多的他。 锦华颔首红唇微抿,没有去看其他人会出现什么神色,只一味低头喝汤,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如此亲近,后头站着的琉雪瞧见很是欣慰一笑。于是在场的除了锦华与琉雪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羿尧一番动作,心里同时想的事:想不到一向冷心薄情如羿尧太子四弟四哥主子有朝一日也能纡尊降贵为她人添羹加饭的时候。还好大家都是心思稳重的,只怔愣了一瞬便恢复神色,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过时不时的会把目光投向洋溢着温情的二人。 倒是羿辰颇为纠结,看了看二人之间默契的动作神情,一双墨眉时不时的皱一下。他一方面希望四哥能有个知心人陪伴身侧与他共享繁华,可是心里那一抹倩影却怎么也放不下,他也不傻,只是不想去想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利用还是真心他也能分的出,或许只是不甘心吧。不甘心他一心有着她,她却利用他,不甘心自己犯傻了许久还是没能让她如愿嫁给四哥,亦或是不甘心自己得不到她的青睐! 羿尧帮锦华布菜之余看了眼羿辰把饭菜当做发泄心内郁结的样子,大口大口的吃,剑眉微蹙,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不禁使厅内侯着的宫女太监们悄悄打了一个寒战,暗想明明是大好的三月春光,怎会觉得冷呢? 一时雅芳斋内寂然无声,就连瓷质的碗筷之间也没有半点声音传出,静悄悄的! 一刻钟后,五人放下玉箸。 羿云侧首看了看外头大好的日光,回头对着羿尧漫不经心说道:“我说你大婚怎也不把东宫装点装点,平日里就死气沉沉的,若不是有外头那些红色扶桑,你可要对不住美人弟妹了?是吧,美人弟妹?”他虽语气轻佻,神情却自若,可不是独属于他的一层保护! 锦华轻笑不语,看着羿尧等着他为她解惑,羿尧凝目看了眼锦华,心底有些失笑,现在她倒是想起来要问了,不过这会儿他却不打算说了,作沉思片刻。后淡漠神色看着前方沉声道:“那便去看看吧!” 遂起身,锦华亦跟着,一行五人并排走在青石径上,后头垂首的宫女太监无数,莫晔与琉雪韩姑姑她们便去用午膳了,雅芳斋的碗碟自有人收拾! 出了门往左,绕过雅芳斋再走一段围满花草树木的青石路,向右便是东宫的大花园了。 站在路边放眼望去,树木层叠,花草繁多,尤其扶桑最盛,假山怪石嶙峋,四角亭八角亭建在高低不一的胜景中,雀鸟叽喳,彩蝶飞舞,好一人间美景! “前几日听晔叔说,东宫内的大小花园与各处树木花草皆是翻新布置过的,如今比之御花园犹胜,何来死气沉沉?”走在隐没树木间的宽广路径上,南羽打量了一番周围神情不变,声音甚是温润,锦华听了对他很是有好感,却也只是因为声音。他无官无职也能自由行走于皇宫与各位皇子相交,便是有太子表亲一层身份旁人也是会让人低看的,可今日种种看来宫人并无怠慢之色,俨然敬他如座上宾,但凭这一点,她也不敢小觑他。 “那是以前,如今四弟为了美人弟妹,不是特地让你从四方寻来这各色扶桑吗?”羿云走在南羽身边接着他的话不急不缓的回到,狭长的丹凤眼看也不看他们,只一味的打量周围景色,红衣墨发尽显风流随性,不羁逍遥!“倒是比起昔日里暗沉肃穆更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像是人住的地方!”他话虽毒,却是一下说到了点上,平日里宫人们无论说话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惊扰了这位冷的像冰块似的太子主子从而引至“责罚”,于是偌大的东宫竟毫无一点声响,可不是死气沉沉嘛! “这扶桑红不如牡丹,妖不如芍药,有何好看处?也不若芙蓉来的多姿娉婷!”羿辰站在最右端望着园中大片大片的各色扶桑忍不住嗤笑道,神情语气尽是嫌弃。 锦华越过中间三人看向一脸孩子气的羿辰,到底是跟着羿尧被保护的太好,还是果真用情太深,竟也能为了心中思慕女子没能嫁给想要嫁的人而敌视她这个正宫嫡妃,她想他或许都懂,但又或许什么都不懂,能在一群聪明人中装一回糊涂也是难得的! “扶桑虽不如牡丹芍药正红妖艳,却比之世间美景大都毫不逊色的!”锦华一边漫步与他们一起一边看着身侧路旁的扶桑用她独有的淡柔清灵的嗓音说道,而后望着前方似回想,“古语有云: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鲜。千叶芙蓉讵相似,百枝灯花复羞燃。这四样常被世人夸赞的美景在这诗里却也比不过朱槿的!” “好诗,昔日只读牡丹,常说国色天香,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牡丹广泛被人所喜爱才有了这个名头?倒不如这朱槿,并无任何名头,但能媲美人世间最美的景!”南羽听后一脸赞赏的侧头看着锦华,言语间的意思竟也说明了他是喜爱扶桑的。其实在锦华念完诗后他心里就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像遇到知音一般,能与他畅谈诗书中的所有美好。 多年前自他知道自己身份那一刻起,诗书词赋便与他相隔甚远,就连师傅也常说,若没有那重重枷锁,不出十年,他必定回成为一个名垂千古的诗人、大儒,而不是如今这番无奈居于红墙每日算计得失,心中愿想也只能随光阴埋没,终不得志!今时好容易锦华一句诗话引出心胸中的诗意,怎能不开怀? “不过照纸宣科而已!”听着她清淡的话,南羽嘴角的弧度多少真实些许,就连眼前景色仿佛都亮了几分! 羿辰听了憋憋嘴不再说话,神情有些聊赖的看着周围景色;羿云微眯着凤眼,若他身后是一张床,都要以为他要睡着了;而羿尧再望向锦华时神情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眼底除了温柔情深就是一派宠溺认真,看的锦华每每都要若无其事的转开头去消散两颊的热意。 一行人正准备到前方亭子歇息赏景,莫晔便领着三人的侍卫步履匆匆从路尽头而来,至众人跟前俯身拱手,后直起身子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锦华才对着羿尧沉声说道:“主子,各位世家姑娘前来拜见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 “请安”二字他说的隐晦,锦华却知道肯定不只那么简单!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齐聚东宫 羿尧听后悄悄的握了一下锦华置于腹间的柔夷,微俯身轻声说了一句:“无须担心,一切有我在!” 锦华本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这是她的“必经之路”,但是听羿尧如此说心底还是不禁一暖,能有个时时关注你情绪的人在身侧也不错。不过能入皇宫东宫的想必父母皆有品级在身,若不然便是与皇子公主、宫中后妃有所关联的。即是身份大多尊贵,那么她未与羿尧成婚前想必她们心里多少有几分底气能被选中的,现下对于她这个凭空冒出来“抢”了她们心目中认定的太子妃位,必定是没有好脸色的,虽不至于僭越冒犯,但言语间的嘲讽奚落想来不会少的。不过她也要看看御熹的世家姑娘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性子,日后行事起来也方便不少,所以,她还怕她们一味藏着心思不外露呢!何况这都是一些女儿家之间的琐事,哪能要羿尧一个男子出面呢! 于是看着羿尧担心的目光锦华轻轻摇头,向莫晔示意,“便去看看!”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往东宫的会客大殿——明光殿走去! 一路上锦华感觉背后的三人均不约而同的用与莫晔一般的目光看了她几眼,特别羿辰,便是没有看他的神情,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纠结与烦乱。她想,或许他们目光下的意思便是这位有心想要嫁给羿尧的帝都第一美人也来了,且都是知道美人是羿辰的心上人,也不过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罢了。她虽然不奢望一国太子能后宫无妃只她一人相谐到老,可新婚第二天“对手”便上门了,嘴上说是不在意心里还是难免膈应的! 路过雅芳斋,从青石路上绕到明光殿正门小广场上,东宫大门就在不远处,殿外长廊上的红柱下立着数十个黑衣铠甲宫羽军,门两旁的宫女太监静默侯着。抬眼望去,红墙碧瓦,雕栏玉砌,独有一股处在皇宫中的恢弘大气;黑木底上三个烫金大字——明光殿,往上走去,扑面而来的庄严肃穆叫人玩笑不得! “太子、太子妃、三皇子、五皇子、南羽公子到!”门口的太监见众人走至跟前,忙扯开嗓子高声唱念。 里头分别坐于大殿两边的姑娘与她们带来的侍女、东宫随侍一旁的宫女以及门外的数人纷纷俯身跪地高呼:“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大婚之喜,愿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和合百年!” 五人并排站在殿外,锦华借着未时日头斜射进来的光亮打量了一番跪在两旁以做迎接的数十个世家姑娘,绫罗宫装,云髻高挽,簪环满戴,水粉扑香,声若莺语,面似芙蓉,眼含秋水,身段袅袅,一派端庄优雅、温婉娴静模样,大家闺秀、国色天香不外如是!锦华心里暗叹一声,帝都果然与众不同,他若要纳妃,她怕是永无宁日了,想到这,不禁侧抬头看着他,他神色平静,眼底深邃如寒冰,她此时看不透他心中想法。 羿尧似是有感觉,转头看着她来不及收回的漠然神色,知晓她心中必定有了想法,暗叹一声不做解释,一把牵起锦华的左手,不顾她愕然的神色领着她一同入殿。 后头三人见状诧异的对视一眼,随后勾唇一笑,跟着迈入殿内。 走至九阶青石高台上,他们身后是一张檀木长椅,头尾各有一张雕花小几,大殿中央一块厚重的明黄色绣红锦纹的地毯,地毯中央一架半人高的铜鼎,两侧便是几排桌椅小几,大红石柱,紫纱晃动,流苏宫灯与花草盆栽无数。 “免礼!”与锦华一起坐下后才薄唇轻启,冷然的声音传至整个宽敞的大殿。 那些向着殿门口行礼的诸人听到这声音纷纷起身面向上首落座,羿云三人则走到右侧空置的几个座椅中的前三个坐下,宫女把茶盏上好便悄然退下。 坐下后,各位姑娘便抬眼往高台上望去,想看看昔日里对女色毫不过眼的太子到底娶了一个怎样的天姿绝色,竟不惜冒着被世人诟病的危险也要为她铺满整个东宫的扶桑,这一看,即使是同为女子的她们也不由得愣住了,眼里不约而同的划过惊艳,随后待看清二人服饰后又有了诧异、疑惑、不甘与嫉妒,有些人眼里甚至还有鄙夷轻蔑,好似是瞧不起锦华这个小城来的毫无名气的太子妃一般。 一时大殿内除了锦华五人与莫晔琉雪等随身侍候他们的侍卫,均或光明正大或斜眼偷瞧的看着锦华愣神。而锦华则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众女不断变幻的神色,心中有了一个权衡思量,她们是按她们各自父亲的官职大小依次而坐,最右侧羿云三人下首应当是各王府郡主了,她们惊艳过后就是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左侧的各位姑娘显然很是不以为然,便是羿尧在此都是丝毫无顾及,一点不担心她瞧见她们神色而对她们发难,或者是有人撑腰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倒是有一个例外,那女子坐在左侧中上位置,一袭烟罗紫抹胸宫装,凌虚髻上的珍珠八宝玲珑簪甚是好看,她也是一双狭长的凤目,眉尾上挑,菱唇微弯,配上一张精致美艳、浓妆淡抹的巴掌小脸,愈发显得高贵傲然,眼波流转间尽是魅惑勾人,却不似羿云看着风流慵懒来的让人舒心。她没有如其他姑娘们一般在看到锦华后不断变幻的神色,只是保持着一个端庄姿势优雅的坐着,神色始终平静,嘴角微勾,期间还看了一眼羿尧,后又低垂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注意到羿辰频频望向她略带纠结怅然的目光,锦华知道她便是那帝都第一美人,也难怪会被她俘获心神,如此美艳佳人,怕是没有几个男儿能不放在心上的。 只是…… 这殿中男子除了羿辰好似都对这些佳人无感,竟是看也不看,暗中扫了一眼羿尧,想知晓他到底对这个一心思慕想要嫁给他的第一美人有何看法!不过他虽然是看着她们的,可是眼底偶尔闪过的冷厉与愈发冰寒的气势像要蔓延整个大殿一般。锦华见状低眉轻轻一笑,他这样为她着想,忧心着她,她又岂能辜负他的维护与庇佑呢? “本宫初入帝都,初进皇庭,远不及各位姑娘见多识广,且,本宫与各位姑娘年纪相仿,姑娘们若是不计较,日后本宫还有的麻烦各位。”清冷的声音传至整个大殿,众女纷纷望去,只见锦华双手交叠与膝上,背脊笔直,樱唇勾起一抹淡笑,神色淡然,只是周身威严高贵气势不自然的释放,让大殿诸人包括羿尧在内看的都好不诧异。从未想过,一身淡然气质的她竟也有不亚于帝王气势的时候,且一举一动间收放自如,完全不像一个初入皇宫的人,便是宫廷礼仪刚学者也断断没有她做来的自然适合! “娘娘谬赞,臣女不甚欣喜!”众女福身异口同声说道,场面话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做不做数那就另当别论了。 姑娘们见锦华先开口说话,有些好事的本想借机嘲讽几句,但是又碍于太子与皇子们皆在场而不敢妄言,所以也只是神色间膈应一下锦华而已。她们也不是无知的,各自的家族不过是依附朝廷帮派才得以尊享荣华,说是不能得罪,可若是有罪,抄家灭族也不过是在朝廷掀起一阵涟漪,过后又是平静,只余三言两语供他人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就算她们中有人得了宫里人的吩咐却也不敢拿家族荣华做担保而去明目张胆的挑衅锦华,只是看着上首的二人同穿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出尘样貌,相似的威严气势,不管是为了家族或是真心爱慕羿尧者,多少心中都会不甘与嫉妒。 “谬不谬赞日后自当知晓,且坐吧!”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众女听了不禁心头讪讪,声音较之前相比更是淡了几分,原本想要“为难”的想法今时也消散了些许。 众女复又坐下,座椅靠近尾端一个身穿烟粉色广袖宫装、头梳元宝髻、长着一张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大约双十年华的高挑女子站起福身。“臣女听闻太子妃母家宛城又名扶桑城,里头每家每户皆种有扶桑,不知想问问太子妃可是真的?”她的声音空灵,神情间皆是向往期待,眼睛泛着莹莹水光,一脸纯善不似作假,双手努力的交叠在一起不至于过分动作。 锦华看着她一副努力装作端庄娴静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也幸好是广袖百褶裙,她那小动作只细看才知道。不过同样一句话,如果是其他人来说必定是语带讽刺,她却只有善意,神情真挚如同小儿一般。 “不错,三月繁花胜景甚是美!”锦华勾唇一笑,柔和的嗓音与之前的清冷判若两人,言语神情间更有亲近。 那女子踌躇了一番,才有些犹豫的看着锦华皱着一张鹅蛋小脸道:“臣女只在书中见过扶桑,却也喜爱的紧,扶桑随娘娘一起来到帝都,不知娘娘可否赠一些予臣女?”最后一句她说的甚是小心翼翼。 而大殿其他人听后都不禁抬头看向她与锦华二人,花虽是平常物,可送与不送皆是寓意极大,送了有人会说锦华太过激进,大婚第二天便迫不及待想站稳脚跟,不送呢又会说她不知好歹得罪权贵,端看锦华会怎么说了。 锦华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稍显圆润的鹅蛋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仍是一副穿不惯宫装的别扭模样,可是说出的两番话却大相径庭,她不解,明明什么心思都写上脸上的人,哪里来的心思这样试探她,莫不是有人示意的?可是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害她,难道是为了让她在各家姑娘面前立下威仪而助她的? 细想了想,微蹙着眉头看向羿尧,羿尧正好转过头,四目相对,眼里深处的种种只有彼此知晓。在广袖的遮掩下,羿尧面色无异伸手轻轻握了握锦华素手,锦华知道,这代表他相信她,所以她知道这是帮助而非陷害! 底下众人眼见着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情对视”,有人紧握双手,面色一派平静,有人暗暗关注,眼底是不甘与伤心,有人惊疑神色,不信方成婚的二人能有何感情可言? 任底下众人暗潮涌动,锦华明白羿尧意思后便敛了神色,如水墨瞳静静的扫了一众女的神情不一,清冷淡漠的声音虽轻却传至大殿整个角落。 “姑娘在帝都从未见过扶桑,不过是世人认为扶桑颜色不如牡丹正统,遂不喜爱引进,但是这花便是景,景便是世间万物,随处可见,又何须我这个身在世间万物中的太子妃所赠?”这话点名了在座诸人内心的想法,认为她小小宛城来的不配为国色,不配为太子妃,可她却拿万物相较,天下、皇宫、城楼皆是万物,自然扶桑与牡丹对比不会差些什么,若她们还要继续深究下去,那便是违逆圣意了,且随处可见的万物景,哪里需要她这个太子妃赠送了! 众女一听这话颇为心虚,多半人低垂着头做恭敬状,其余人就算不甘嫉妒也不得不佩服锦华的这番话。那鹅蛋脸女子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微一扬眉,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行动间很是随性潇洒,只是配着一身宫装到底有几分滑稽,锦华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唯一双凤目越过旁边人静静的看了上首锦华不动神色立下威仪以及羿尧对他的爱护半晌,心中嫉恨的藤蔓愈发疯狂滋长,衣袖中的纤纤玉手握的骨节发白,悄然垂下血珠她犹不觉得疼痛,神色自若! 羿云仍是一副慵懒、事不关己模样,只轻垂的凤眸不时扫几眼众人,嘴角是一抹嗤笑;南羽坐在下首满是赞赏的看着仿佛身染万丈光芒的锦华,心内渐起的波动却不知;羿辰神情有些复杂难辨的看着对面那个依旧高贵冷艳的娉婷身影,心绪难平! 而羿尧的担忧便是彻底放下了,他从昨日见到她的那一刻心就没有平静过,一开始害怕二人形同陌路的急切解释,知晓她性子淡泊忧虑她会厌烦宫中所有,她放下心防后他不忍她涉足宫中污秽而做的种种事情,到此时此刻亲眼所见她的玲珑心思、她的淡然处之、她的言语清冷、她的潋滟风华,他知道,她不仅放下了对他的心防,也慢慢接受了这个尔虞我诈的红墙深宫。只是,因着今日必须是锦华自己出言立威,所以他一直隐没气势,静静的注视着锦华的一举一动。倒是没想到有他在场,她们还能如此毫无顾忌,到底是那几人忘了他的手段还是认为他的锦华便是这般能欺负的? 看着底下众人因听了锦华那番话而神色不一,周身玄铁寒冰般的气势便是殿外的宫羽军都不禁微微一缩,何况还是弱质纤纤的女儿家,一个个儿的正襟危坐,额头冷汗直流,收于袖中的双手更是轻微抖动,纷纷心中祈愿,恨不得今日自己从未来过东宫! 锦华见状皱眉悄悄伸手拉了拉羿尧的袖摆,羿尧侧头对着锦华眉眼柔和一笑,气势瞬间温润如水,柔情四溢,看的让人好不心生艳羡。而众女大都震惊的看着上首二人的亲密举动,不敢相信平日里无论待人待物皆是一脸冰冷淡漠、凌厉无情的羿尧竟也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时候,不过锦华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变换间如同两个人一般,不禁叫人大跌眼镜。 同时心中也暗暗思索,方才只顾着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新晋太子妃,从而忘了太子也在一旁。先前在各大高门世家私底下传开来的太子不过是为了不落人话柄才娶的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子妃,如今看来倒像是太子对她有意才不顾及身份许了太子元妃之位,又有昨日里从宫中传出太子为了太子妃竟不惜犯史官笔墨也要把牡丹换成太子妃喜爱的扶桑,而皇上也百般维护二人赐了御辇代步往和鸣殿,更甚是许多立嫡妃礼仪太子为了不让太子妃劳累能省的都省了。 想到这里,感觉又感受到了方才太子那能凉彻心扉的凌厉气势,不禁后背一凉,神情愈发惶恐不安。 羿云倚着靠椅,挑眉轻笑一声,凤眸轻扫对面,眼底的魅惑风流竟也没能让众女轻松分毫,不禁划过一丝玩味。“四弟与美人弟妹成婚不过两日,这感情甚笃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着对面话却是说给羿尧听得,但是也问出了众女心中皆有的一份疑惑。 羿尧环顾了大殿一圈,神色不明,最后侧头看着锦华如画的眉眼,一如梦境中面纱遮不住的那方美好,不顾或许是不想压抑,亦或是想让在座的人知道锦华在他的心中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低沉的嗓音不难听出蕴含在深处的绵绵情意,柔柔的,一字一顿回荡在整个明光殿中,也回荡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锦华是羿尧的爱妻!” 是妻不是嫡妃,是爱妻不是太子妃! 仿佛今日的事给了她们一个新的认知,到最后除却震惊还是震惊,比不近女色的太子突然娶亲了还要来的震惊。 羿云诧异的望了二人一眼,随后似想起什么,低头仍是漫不经心状,只是嘴角却是一抹苦涩悔痛的淡笑。南羽俊逸的脸上略勾起欣慰笑意,好似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只是心底隐约的怅然他也未发觉。羿辰仔细观察着对面那抹倩影,以求在她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但是没有,她隐藏的太好,可能是他自己蠢笨所以才发现不了,或许真如四哥说的一样,他不配她,她也看不上他。 “不知二哥可来晚了?我瞧着明光殿甚是热闹!” 这时殿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话音刚落,便有太监高声唱念道:“二皇子、二皇子妃、六公主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初见 心思 众人寻声往殿门口望去,逆着光走进来四个人,后头则是他们各自的贴身侍候。 中间男子一袭斜襟淡紫色锦袍,领口袖口用银线勾着团龙云纹,腰际处挂着云锦紫色锦囊与一块水沫玉佩,已至而立的清俊脸上一双与元兴帝极为相似的星目闪着平和,极薄的双唇自进殿便勾着一抹暖笑,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词,平和温雅,便是二皇子——羿初。他身侧的女子身穿一袭樱红色繁花织锦皇子妃服饰,头梳罗髻,只插了一对银凤镂空长簪配上几朵珠花,容貌清秀,姿态端庄,嘴角含笑,眼里毫无杂质,甚是娴静大方,是二皇子妃——安如清。最左边站立着一个神色颇为不耐烦的妙龄女子,她一袭粉紫色宫装,梳着单螺髻,一支精巧的五彩海棠流苏步摇斜斜的插于髻上,柳眉微皱,圆眼左右看着,小嘴时不时憋几下,一副任性模样,是六公主——漪宁。最右边的男子一袭湖绿色素袍,上面什么都没有,极为朴素,一头墨发用一顶黑色发冠束于头顶,眉眼温和,俊雅的面庞带着恭敬神色,手执一柄玉骨扇,像书生一般儒雅、仪表堂堂。 待四人走至中央,众女纷纷起身弯腰行礼,“见过二皇子、二皇子妃、六公主!” 碍于礼仪,二皇子羿初与二皇子妃安如清还是站在阶下拱手福身见礼,六公主漪宁则等他们见完礼后才一同走到右侧座椅寻了个位置旁若无人的坐下。而那素袍男子则双手执扇俯身弯腰行了一平常百姓间平辈们的礼仪,他声音温润、面色平静,对着上首羿尧与锦华恭声道:“草民丘墨见过太子、太子妃,恭祝太子、太子妃新婚大喜!” 羿尧待其他人皆坐下后打量了一身朴素服饰的丘墨半晌,深邃的黑眸中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幽深莫测,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时不时的两指间相互摩挲,神色一贯冰冷无波。 一时大殿内寂静无声,宫人悄然上茶又悄悄退下,众女均挺直腰背端正低眉而坐,神色大方,姿态优雅,不敢再左顾右盼,唯恐扰了这一殿的寂然气氛。 锦华则看了右边坐着的几个皇室成员几眼,心中忆起韩姑姑说的话,二皇子清俊平和,生母不过是一个伺候龙华殿的小宫女,趁元兴帝酒醉爬上龙床意图一飞冲天,不想事后元兴帝漠然,交给皇后处置,而皇后碍于那宫女有孕不好明目张胆除掉,于是便有了羿初,只是他那生母却不知被皇后用了什么手法竟难产致死,想来他清俊的长相便是随了生母。 三皇子风流慵懒,生母居贵妃高位,外祖一家职位却只是一些不要紧的虚职,可有可无。贵妃颜氏生性平和,不喜争斗,为人温和贤良,是元兴帝为了制衡皇后一家势力而从当初新晋官员中的姑娘们挑选的,二人相处一直都是不温不火,平平淡淡的,多年下来,元兴帝也甚为敬重这位当了棋子的颜贵妃。锦华看过,羿云除了面庞鼻子有些像元兴帝,那双独特神韵的凤眸必是来自颜贵妃的,她倒是很想看看,了解了解,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性子会是怎样的平和? 五皇子润朗傲慢,生母不详,自小便跟着羿尧一道长大,为人耿直傲慢,很是孩子气。 六公主娇俏任性,是皇后所生,有权利极大的皇后生母庇佑以及嫡公主的身份,宫中人都不敢招惹这位动辄体罚宫人的六公主,是以养成她一副刁蛮、目中无人模样。 二皇子妃母家不过是朝中的将作大匠,身份极低,不过当年却是羿初亲自向元兴帝请旨赐婚的,后院虽有几位夫人,但与二皇子的夫妻感情却是极好的,她静静的坐着,与平常百姓家的妻母一般温婉娴静。 但是仅凭只字片语以及如今一眼的功夫,倒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想必他们已掌握的炉火纯青了,这样想着,心中暗暗有了个底。 倒是阶下书生模样的丘墨锦华见得第一眼不禁心生好感,赞叹于他眼里只有平淡如水,丝毫没有因为要见太子的慌乱无措,也没有因为羿尧的眼神而有何不适,神色从头至尾毫无变化,一直不卑不亢,尽显风骨。但是一点,锦华心里明白,越是毫无变化也越能说明他不简单,容易的一点看他一介布衣却能与皇室同进同出便知他必定不如表面上看着的平凡。 侧目看向羿尧,发现他正注视着阶下弯腰行礼的丘墨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没有再行提醒,只淡着神色坐于他身侧,不言不语,不动如山。 几个弹指间,羿尧淡漠着神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什么,只剪短的说了两个字,“赐坐!” “多谢太子!”丘墨保持着一个姿势腰弯的更低了些,声音愈发温润,素袍前下摆都已碰地。众人只看到他对着上首恭敬的行礼问安,执着骨扇的双臂紧贴着面容,宽大的广袖遮住了神色,却愈发显得谦卑。 右侧为尊,但是左侧已被众女坐满,且身份地位他都不及任何人,这位置也无人特意安排,倒显得他一人站在殿中央颇为显眼。他也不焦躁,心思沉稳,一袭湖绿如青松翠柏一般笔直的立于中央,不少人瞧见心里都不由得赞一声:好风骨,好气魄!却无人对羿尧怠慢来客而心存质疑! 羿初坐下后看着殿中此番情景便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一脸歉意的对着羿尧与丘墨自责的说道:“看着四弟大婚,我也被冲昏了头脑,竟也忘事。”随后才对着羿尧解释起来丘墨的来历与身份,“丘墨来自文人辈出的清平县,本想参与旧年科考,奈何钱财被贼人掠夺,无法只能逗留帝都。我也是在一次文人茶会上所述观点与他一致,便与他熟络起来,后又知晓他心性高洁,不喜趋炎附势,不爱阿谀奉承,我才把真实身份告知。今日也是碰巧了,他来找我,我便想着带他一同来给四弟道喜。”说到此处他略微停顿了几瞬,眼神向着锦华,轻勾唇角点头以示,“说来清平县也算是四弟妹的祖家。”他这番话便是解释他与丘墨相交甚深以及带他来东宫的缘由,不过也是,两人一个清润如竹,一个平和如水,能相识相交也不足为奇。 “二哥有心了!”锦华在他说完便淡淡一笑作出回应,清平县隶属宛城境内,宛城第一任城主也确实出自清平县,这已是久远事,难为他一个远在深宫的皇子记挂着。只一点锦华没有想到,她原想着,“平和”会否是他故意给世人看的,如今倒是没想到他能不爱朝堂国事,竟也只喜舞文弄墨,便是宫中独有的一个例外。 羿尧听后沉吟了一瞬,也没有看他,神色不变的看着羿初轻启薄唇,“原来如此,即是二哥相熟,那便与二哥一道,莫晔!”沉声轻唤。 站在高台下右侧的莫晔稳步前来到丘墨跟前,扬手示意他往右侧羿初身旁的座位而去。丘墨再次对着二人鞠躬这才迈开步子,羿初见状朝着羿尧颔首以示感谢! “二哥送的是何物?”羿云待所有人都坐下后才看着身侧羿初平和带笑的面容斜睨凤眸淡淡的问着。 “不过是一些玉器珍玩,定不如三弟送的好!”羿初先是被羿云突然出声问的一愣,等反应过来才谦虚着神色回答。 “二哥又未曾见过我送的,怎如此断定不如我的好呢?”嘴角轻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颊侧随性垂落的碎发把那张魅惑勾人的脸愈发衬得朦胧,在场不少女子目光皆带着痴迷爱慕时不时的偷看几眼。话语毫不客气,却没有争锋相对的意思,不过是顺着羿初的话“慢慢”往下接。 “你前些年不是为博红颜一笑遍寻天下美玉,依你性子想来送的定是极品。”羿初也不生气,以一副兄长模样语带调侃,不经意间说起他当年的事迹。 大抵羿云做的事情太过轰动,众女听闻纷纷不由得轻笑,有些甚至面露期待向往,皆用广袖遮面以掩芙蓉粉腮。 羿云看着羿初,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微滞了一瞬,随后移开目光,斜靠在椅背上,左手撑着头,右手搭在一侧椅背上食指轻轻敲着,没有再言语。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消失,眼底深处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不住有精光闪过。 锦华看着这一幕心里甚是疑惑,黛眉轻蹙,细细想了一番羿初说过的话,也没有任何不妥啊,为何……转头不经意看到羿尧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心中不由一惊,二皇子到底哪句话不妥以至两人均神色有异? 而羿初看着他的样子也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微侧身子略皱着眉头歉声询问,“可是二哥说错话了?” “二哥想岔了,三哥许是因为遍寻美玉赠予佳人,佳人不假辞色,你这番话不是叫三哥羞愧吗?”羿辰早已从心伤中走出复又恢复了一贯的耿直,听见两位兄长的话眼里有些兴致勃勃,咧着嘴,右脸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显得有些孩子气,不禁快嘴插了一句玩笑。 羿初这才对着羿云轻轻一笑,抱歉的说,“原是我不该提起!” 众女听后神色愈发灿烂明媚,殿内一开始还是见到锦华后的“剑拔弩张”感,到后来又是一派被羿尧冰冷气势冻凝的寂然,现在却也是三言两语间便恢复了轻松气氛,到底是人多是非也多,心思也就更多了。 话一出口,便是撇开洋溢着轻快的气氛,羿尧、羿云皆神色未变的看着羿辰,羿辰一惊,忙坐直身子,收敛表情,一双俊目带着深深的疑惑与心虚一一望过去,眼里传达的是显而易的意思:我说错什么了吗?可是,羿尧眼眸深邃,神色冷沉,羿云凝起的凤目里尽是诧异与沉怒,看到这些羿辰不禁后背一凉,神色愈发讪讪不敢再言语。 锦华打量几人的脸色,心里一个猜测慢慢成型:莫不是羿辰歪打正着说对了?不过看羿云神色有异,却也不是羞愧,想来那拒绝美玉的佳人于他而言必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坐于羿初左侧的安如清见几人脸色不太好看,嘴角遂勾起一抹平和温婉的笑意,端正身子看着上首的锦华柔声道:“太子妃初入帝都想必会有许多不适的,若太子妃不嫌,臣妾倒是能偏帮一二!”这话说的甚是谦卑,又是为了锦华着想,很难不让人舒心! 锦华知道她这是在打圆场,尽管众人神色轻快,可他们男子之间的话她们身为女子身为妻子如何都插不上话,也唯有借机转移话题,但是她如今身为东宫之主不便先言所以心内还是感激她的,只是她这话…… 锦华摇摇头,笑容可掬,眼神却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她想些什么,只听得她说:“我既与太子成婚,理应尊称一声太子妃的,可抛却身份不言,你我便是寻常百姓家常说的普通妯娌。我唤一声二嫂,觉得甚是亲切,难道二嫂便要为了尊卑,称呼‘太子妃’三字而让弟妹心存不安嘛?”怕安如清不信似的,锦华一只素手轻抬广袖抚上胸口,低眉浅笑做惭愧状,如水墨瞳流转间自是娇柔婉转、妩媚多姿,配上白衣清简发髻,说不出的柔弱可人,一时看呆了众人也不觉。 羿尧几人本在安如清出声之际便已恢复了往日神色,种种话语只在有心人的心头不停萦绕,外人却不得知,而无心人则静静的听着二人来往话语。嗤鼻者有,不屑者有,讽刺者亦有,也不乏有羡慕向往者。 除却羿尧几近痴迷的看着一脸活泼神色的锦华,其他人眼里皆不约而同的划过一抹惊艳,后注视她。倒是没想到一身淡然高华气质的锦华太子妃,这般活泼神色起来竟是另一番迷人入眼随心的美景,当真堪比皎洁月华,光芒万丈! 锦华话音落下未见人回应,看看周围人的各种一致神色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不禁有些羞赧,一时情切竟然忘了自己身处大殿高台上。趁底下众人不察时,几个轻吐间复又恢复淡然神色,心中暗自警惕万没有下次,这次便只当教训,毕竟是在红骨堆砌的宫中。一侧传来响动,锦华看去才发现羿尧一双黑眸一直注视她,眼底的温柔宠溺像要把她溺毙一般,嘴角是融融的笑意。 轻挥广袖,一瞬间遮住了二人身形,羿尧倾身凑近锦华耳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轻吐出声:“那样的锦华,极美!” “唰”的一声,快速放下衣袖,挥动间声音极大,众人从惊艳中回神,来不及思考方才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向高台时却发现锦华已是方才的清雅淡然,仿佛那一瞬间让她们惊艳的神态是她们的错觉一般。只有一旁的羿尧看的清楚,锦华的两颊在他话音落下后便似染就了胭脂一般娇羞迷人,却又要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以应对众人,虽有些于心不忍,可心里快要溢出来的满足到底没有继续让他“不忍”下去。 安如清这时看了一眼周围,有些黯然的把心中的那点羡慕嫉妒深藏,从善如流的顺着锦华的话说下去,“弟妹大喜之日,做嫂子的怎会让弟妹心中难安呢!” “如此便好!”清灵的声音不负方才的娇柔。 “太子妃容颜倾国倾城,这第一美人的称号给了太子妃方不负,情兮姐姐,你说是不是?”漪宁坐在座椅上看着锦华与安如清说完这才神色难掩愤然的对着对面那个一袭烟罗紫宫装的高贵女子说道,圆圆的大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期间还略带挑衅的横了一眼锦华。 锦华这才知道那帝都第一美人、那一袭在诸女中与众不同的烟罗紫、羿辰的心上人便是守境大将军玄宇的独生嫡女——玄情兮。她没有把六公主的挑衅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宫中孩子,侧头看着她仍是一脸平静的端坐于座椅上,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美艳绝伦的脸上菱唇一直微弯着,锦华倒是想知道她会怎么说,是暗含讽刺,还是一语带过,心中有些莫名的在意。 情兮听完话后微仰起白皙纤长的脖颈看向上首那一袭与他身侧女子一样的白色绣红色扶桑花纹的冷然气势男子一眼,狭长的凤目深处是一抹眷恋,随后她转头看着一脸期盼神色看着她的六公主,红唇轻启,声音很是曼妙优美,如同一曲天籁。 “太子妃容颜绝色如夜空皎月一般清冷出尘,光华如练,臣女自当不如。只是皎月却不似太阳耀眼、光芒万丈,傲世九天,且这一白一黑,也不可能同出现一片碧空,便是气度再如何清华芳菲,到底也是不般配的。”她低眉说完这一段,遂轻抬凤目,看向一脸平淡笑意的锦华似笑非笑的问道:“太子妃您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均聚集在高台二人身上,想知道锦华会如何应对,想知道羿尧太子会如何抉择?是继续爱护着新婚妻子,还是不言不语顺从爱慕着他的第一美人?虽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却还是难掩众人想要知道更多的好奇心。 情兮一番话在座的诸人没有不懂不明白的,她们之前虽有不甘心嫉妒,却也没有如她一般明目张胆的讲出来,毕竟现在锦华的身份已不是她们可以比的,且看太子对她的爱护就知太子心中是有她的,如何还敢在二人面前挑衅呢? 锦华听后心里却有些好笑,她已然身为羿尧的太子妃与他同坐高台上,她却还要把话分个明白说出来。她是皎月,他是太阳,他们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同一瞬间,永生永世只能在白与黑的变换间交错而过。 他们配吗?他们不配吗?他们哪里配了?他们哪里又不配了? 她也不是皎月,他也不是太阳,她没说她是皎月,他也没说他是太阳,所以,很般配!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种种前因 锦华如水墨瞳淡淡的看着情兮,情兮凤目轻抬也看着锦华。 一个白衣清雅,一个华服潋滟,一个浓妆淡抹,一个素白如玉,一个美艳高贵,一个空灵脱俗,一个凤目傲然,一个墨瞳清冷,一个如牡丹仪态万千,一个如水冰静洁皎澈,一个如高岭之花攀近不得,一个如天外仙子缥缈如烟。不同气质,却同样的风华无双的两个女子在这一刻却静静的对视着,没有眼神交锋,没有气势逼人,有的只是两人嘴角不明的浅淡笑意。 大殿中许多姑娘见状不禁心生出一股自惭形秽来,自动的垂眸低头甘愿沦为背景。三月风拂过,紫纱轻轻晃动,吹动各人垂落的衣摆发出极其细小的“沙沙”声,一瞬又恢复平静,一时整个明光殿愈发静悄,众人眼里只剩那两个一身风华的绝丽女子,好似周围任何都不存在一般。 锦华率先移开目光,微颔首,心中轻叹一声,果然是一个极好的“对手”!她有那样一副得天独厚的容貌与高贵家世,自然见过用过的东西都是极好的,遂已心性高傲也便不足为奇,只若是没有她在,想必她对于太子妃位必定是十拿九稳的。想到这,不由自主的望向右侧的羿尧,今日从羿辰对她流露出的敌意以及他话语里特意透出情兮想要嫁给羿尧的话中知晓,情兮虽不至于为了羿尧而寻死觅活,但是依她性子她猜多少有几分真心的,剩余的几分既有家族的原因,也有她认为这时间男儿唯身为太子的羿尧可配她。就是不知那几分真心到底是如何来的,而羿尧心中对于这位第一美人的思慕如何看的?她遵从心里的意愿,甚想知道! 而羿尧不动如山的感受着锦华探寻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些雀跃欢欣,她能因为旁的女子故意说出他俩就像皎月与太阳一般永不交集的话从而想知道他的想法,这绝不是她之前那副淡漠疏离样子能做到的,现下却不仅与他人一般想要知道他的想法,甚至是等着他开口,如此便说明她已把他放在心上,虽不至于让她吃醋生气,倒是她心里的介意多少他还能感受到。看着底下众人皆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想法的神色,羿尧不禁轻勾薄唇,深邃的黑眸微弯像极了两处漩涡,感觉能摄人心魂一样,潋滟乍现! 他不想做太阳,太阳光太过耀眼,碰不到看不得,虽光芒万丈却也能晃花世人眼,叫人心生怯意;锦华也不会是皎月,月华如练虽美但太过清冷,白茫茫一片,太过美好纯洁,世人不敢用污秽沾染,愈发显得冷若冰霜,遥遥不可及!即便真如情兮所说,他二人就是日神与夜神,可即便有朝一日能相会,却也只是冰与火的碰撞,最终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们一定不会是那样一个结局! 他的锦华虽清冷却也有刚强,淡漠也不失倔强,她有时温柔如水,有时清华如冰,不似皎月时时冷若冰霜却似皎月一般美好纯澈,是他心底唯一的珍宝。他愿化身一柄利剑,为她挡去所有不该沾染上她的污秽,他守护她,呵护她,而她只要陪着他,心里有他,彼此相依偎,如此一生便足矣! 侧头凝视锦华如画的眉眼,左手轻轻的扣住锦华搭在膝上隐没于广袖中的纤白素手,不顾她有些惊讶的神色,看也没看大殿上一直注视着他的众人,冷峻分明的五官此时柔和的不得了,眼底只余深情,嘴角一抹极大的笑意像极了得了零嘴吃的孩子一般,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着温融情话,轻柔的不可思议。 “锦华是羿尧的妻,而非太子妃,更不是皎月,羿尧是锦华的夫君,而非太子,更不可能是太阳。世间夫妻哪能与日神夜神相比,不过一介凡躯。”这话便是解释了情兮言语中的挑拨之意,随后话又是对着锦华说的,“若要比,便是光芒万丈也及不上你的一分一毫,太阳皎月算什么,阴雨天一样不在。于我心中,你便是太阳、皎月,能随时随地照亮我心底的每一份孤寂。”言语间不难听出他护着她,爱着她,也不容许有人欺她。 众人愣愣的看着上首那个浑身溢满柔情蜜意的男子一脸郑重的对着他的“妻子”说着不过平常的情话,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一向高雅淡漠的男子说着的“不是太阳”“不是皎月”“世间夫妻”。心里除了震撼便是瞠目结舌了,震撼于一国太子竟能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夫妻”二字,瞠目结舌于羿尧能有一天对着一个女子柔声讲情话。 不过也对,世间夫妻本就不是用太阳与皎月来衡量相不相配的,那样就真的是白与黑永远交错而过,岂非悲剧? 但是这些话却也不是一个太子应该说出口的,为君者当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古也都是忠孝两难全,何况还是那可傲世九天太子身份的羿尧,家于他而言亦是国,要做到他口中承诺的“世间夫妻”何其艰难,可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且不难听出他话语里的坚定,如何不让众人刮目! 情兮素手紧握,袖口隐约抖动,美艳绝伦的脸上毫无笑意,微睁大的凤目看着高台上彼此相凝视的二人眼底满是不甘不平与伤心愤恨,红唇紧抿着,像是要努力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火。 对面一双略带深意的眼睛一直注意着殿内情况,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双手轻轻摸着至于膝上的物件,垂眸思索着。 四目相对,锦华看着他深邃的眼底蔓延的痴痴深情,一时墨瞳莹莹剔透,红唇微张,深情略显不可置信。 “四弟与四弟妹果真情意深重,好生叫二哥羡慕!”寂静也不过几个弹指间,羿尧回神见大殿上首仍对视着的二人语气平和带笑,劳他一句话,众人才纷纷回神。 这下却是真的不言不语了,均一副低头做恭敬状,瞧不着神色,一片乌压压的华丽发髻,便是情兮也不禁颔首,敛住了眼底不住闪现的阴寒。 羿尧一转头又是冷漠疏离脸,大手依旧握着小手,他看了一圈殿内,也没有应答羿初的话,羿初也不在意,仍旧温雅表情,羿尧微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启薄唇唤了一声:“莫晔?” 莫晔闻声走至高台一侧垂首而立,但是羿尧却什么都没有说,拉着锦华的手便起身下高台往明光殿偏门而去,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看着他们背影的姑娘以及坐在右侧神色始终平静的皇室成员们。 莫晔待二人走后才转身对着左侧的各位世家姑娘们木着脸用他一贯冷然的声音略带歉意道:“各位姑娘,如今天色将晚,两位主子劳忙一天也已乏了,姑娘们可在东宫自行观赏。” “你这东宫总管倒是难得一见的说了回场面话!”羿云看着莫晔凤眸轻勾,尽是风流倜傥,语带调侃。 “三皇子说笑了!”莫晔对羿云的调侃很是无感,神色未见波动。 众女听到莫晔“逐客”的话才知道锦华与羿尧二人竟是离开了,不由得左右张望、面面相觑,随后一致起身对着右侧福了福身子才井然有序的退出大殿,却谁也没有把莫晔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 “各位殿下请自便。”俯身拱手说完便带着多余的宫人往大殿一侧的偏门退下。 羿辰见状看了眼斜靠在椅背上一脸享受神色的羿云一眼,轻唤道:“三哥,我们是不是也走了?” 羿云则侧头往羿初方向,慵懒着神色问道:“二哥往哪里去?” “今日本是丘墨来向我讨教书画的,我便回飞宇殿。”羿初润声解释道,说完便与安如清、丘墨一道起身对着剩余人颔首的颔首,福身的福身,拱手的拱手,南羽起身弯腰行了一礼,这才目送着几人像来时一样出去。 “二嫂等等我。”漪宁本倚着靠椅打着盹儿,听见声响睁开眼张望一番才发现大殿空荡荡的,一愣神后才急忙跑向没有叫她却已走远的安如清。 “六妹可顾及些,这儿可是东宫!”老远了还能听见安如清像长辈对着晚辈用提醒着的语气同漪宁说。 “东宫怎么了,父皇的御书房我也闯过多次,放心吧二嫂,凭他太子之尊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着嚣张无比的话,让殿内或站或坐的三人嘴角含笑。 “哧,”羿辰冷笑一声,白净的俊脸上尽是嘲弄,语气却颇为老成的感叹道:“六妹还是老样子啊!” “你也不差!”南羽立在他面前,温润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前方温声接下他的话。 “我……我……我…怎么啦?”羿辰听罢立马一蹦三尺高离开座位,有些气急的挺胸瞪着南羽,一副被人戳中痛脚的模样,声音都不利索了。 南羽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便提步往殿外走去,羿辰不甘心他说话只说一半,有些气恼的跟在后头一副纠缠他到底的模样。 “韩南羽,你给我说清楚,本皇子丰神俊朗的,哪里是那个刁蛮丫头可以比的。我告诉你啊,你别仗着比我大一岁就一副长辈样子和我说话,我气性大着呢,你要是惹急了我……” 喋喋不休的声音渐渐远去,羿云坐在座椅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每次一说到他不稳重、孩子气的时候就是一副炸毛,想要和你拼命的模样。不过,环顾四周,除了后头侍候的几个宫女悄无声息的,倒真像他住的地方,一样的冷清,一样的死寂,一样的寒彻人心! 敛下凤眸,语气稍冷,“下去吧!” “是!”声音极轻,感觉像是稍微大一点都会被责罚一般。 空旷的大殿,一袭红衣的俊朗男子独坐于当中,本该是风流恣意的,但是他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一股世间独留他的落寂! 明光殿往东宫扶桑阁的青石径上,一袭白衣绣扶桑花锦衣的高大男子拉着一个同样服饰的绝色女子漫步走在树影花丛中,男子眉目柔和,嘴角含笑,周身满是温柔情意,女子黛眉微蹙,樱唇紧抿,神情略显纠结。 半晌后,锦华垂首悄悄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只有他们二人这才抬眸看了羿尧几眼,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迟疑的问道:“我们这样走了,大殿内……” “锦华,”羿尧不等她说完便截住她接下来将要问的毫无意义的话,停下脚步侧身低头注视她,剑眉凝起,语气低沉,深邃的黑眸中是她满含心事的脸,“你心中的疑虑,我必定知无不言。我们已是夫妻,你无须这般谨慎小心!” 锦华看了一眼后又低下头去,心里还是有些不太适应,特别是历经今天一天的事之后,愈发烦躁了些。她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问他,可是又不确定知道答案后她是否还能去现在这般平静轻松,但是就像羿尧说的,他们已是夫妻,她已被冠上了“太子妃”这个将来是一国之母的称号,那么这些发生在身边却也与她息息相关的事就不得不全然知晓前因后果了。即使忧虑,即使不愿,即使厌恶,可自从昨晚卸下心防打算与他平和相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能从这些漩涡中抽身,也许有一天还可能深陷其中,作为旁观者,作为主导者,去见证去亲手将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埋葬于红墙碧瓦下。 “我说过的话不是空谈,你只需信我,”头顶传来羿尧喑哑磁性的声音,锦华仰起头,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纠结不适,墨瞳如水,静静的听着他说。“锦华,你只要信我,信我能不让宫中污秽近你分毫,于这座繁华的城,只要信我便好!” 他一字一顿郑重的再三强调只要信他,黑眸中的坚定与决绝那样分明,本就冷峻的脸因为她的种种情绪绷的紧紧的,若不是眼底深处的柔情,她怕是也要承受不住他此番神色。可是,与皇宫世家而言,于他们的身份地位而言,要付出、说出“信”字何其艰难,比之情之一字更难做到。他却不要她的情,只要她的信任,只要信任后的依赖,依赖后的陪伴,她明白这些都是他要表达的意思,通过昨日今朝的种种,她想冒一次险,她愿意对他说出那个也许会让她万劫不复的字,无论输赢,赔上的是她的一生,可能还有他的一世。 “我信你!”黛眉微弯,樱唇轻勾,清灵的声音随三月风一直飘着飘着,飘到了他心魂最深处,那里去波涛一般汹涌澎湃,激荡不已。 他对着她笑,那样的欢欣,她亦对着他笑,轻柔间把终生托付,两张笑颜,她信他无悔,他护她荆棘。 两人脚步放慢,悠悠的走在三月最后一天的芳菲里,羿尧低沉的声音一直在锦华身侧响起,锦华亦漫步而倾听。 “四年前三月中旬在御花园举办的芳华宴上,羿辰对隐没在万花丛中的玄氏情兮一见倾心,第二日便急切地去了御书房请求父皇赐婚。被拒后心神抑郁了几日,却更加放不下玄氏,明里暗里多番派人打探玄氏,如此一来,宫中凡有心人皆知,父皇亦是恨铁不成钢,劝诫几次后见羿辰仍初心不改,行为也无过激,便也放任了。他自小心性耿直,如今成年了愈发小孩子心性,我本以为他不过一时心思,谁知他倒专情,竟也记挂了四年。”一番话下来,也只有说到最后他神色隐约有些无奈。 锦华听后想了想,元兴帝不答应赐婚必不是觉得自己儿子不相配于情兮,显而易见的一定因为玄氏手中军权过大不能配以皇室,这点不论。看着前方神色淡淡的问出一个她自己比较“在意”的问题,“那为何羿辰明里暗里都说玄氏是要嫁给你的?”转头看着他,神情愈发淡漠了些,“他便如此大度,记挂了四年的心上人竟也愿意拱手相让?”或许锦华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语气神情像极了一个质问夫君与其他女子相识的妻子,空气中有些微的酸味。 羿尧见状轻轻勾唇一笑,心中暗自愉悦但他也不会傻到当着锦华的面说出来,不然谁知道她一生起气来是何种难哄模样?不过想到那年那一次的错认心中暗自自责,神情微冷,声音隐含一丝悔恨,“也是四年前芳华宴,我先偶遇她,她那时不知因何面蒙一块白纱,于一早晨雾蒙蒙中像极了梦境中你渐渐隐没的身影。我那时心中急切,以为那就是你,便上前问了一声我在梦境中常常问你的一句话,”转头对着锦华如水墨瞳声音极轻,“你是谁?” 声音传至锦华耳中,感觉就像在遥远的天际呼唤一般,不知为何,锦华听到这三个字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脚步止住,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羿尧见状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才使锦华神色有异,遂担忧的轻唤一声,“锦华?” 锦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忧心的羿尧轻轻摇头一笑,并没有把方才那种莫名的感觉放在心上,也许是羿尧声音太轻的缘故吧! “便是那时她对你上的心?”继续往前走着,慢慢西移的日头开始发出暖黄的霞光,照在静静交谈着的二人身上,不禁让旁观者感觉,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是,或许羿辰是听玄氏说的她钟情与我,自我二十五岁生辰后他便不时在我面前开玩笑说,我已能娶妻了,为何不娶了她?我看的分明,便是他再如孩子一般,这样成全着心爱之人,他眼底还是有着伤痛不甘的。”稍停顿了一会儿,复又沉声说道:“我前些日子提点了几句,大约他有些想通了,行色间稳重不少,也不似之前那般执着痴恋。” “可是若要真正放下却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她双手交叠与腹前,望着前方,神色淡然间接下他的话。 羿尧没有再说,与她一样望着前方愈发近的扶桑阁,走到一处树影下他放下他的男儿尊严对着锦华说了一句他认为他一生都不会说出口的话,语气里歉然与内疚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情绪里。 他说:“对不住!锦华!”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皇宫深处 锦华停下脚步,仰头面带震惊的看向他神情间无法掩饰的歉疚与悔恨自责,神情微动。男儿流血不流泪,可见尊严自尊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是何等的看重与珍视,何况羿尧一出生便是顶尊贵的身份,二十五年向来只有别人对他卑躬屈膝的份,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放下所有骄傲向她一个小小女子说声“抱歉”。 只是看着他一脸的真挚郑重,她当然知道他在自责什么,初见羿辰他话语里的敌意,大殿上众女的轻视傲慢,以及把她视作情敌的玄氏情兮,今日所受的种种皆是因为她是他的太子妃,因为没有顾及她意愿便下旨娶来的妻子,虽然他梦了她二十五年,可是这个原因外人并不知道,只一味认为她这只麻雀如今成了凤凰从而神色间对她甚为嘲讽不屑,这些他都看的分明。可是一点,他把情兮错认成她,又何尝不是因为情深呢? 锦华震惊过后垂下头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一直注视着她的羿尧抿了抿唇,淡声说道:“随波逐流、自甘认命从来不是我的性子,既已入得皇宫,这些都是必然,你无须歉疚。”蓦然嫣然一笑,语气稍显轻快,“而且,我说过我信你!” 我信你不会再让我忧这些纷扰,我信你对我的二十五年情深,我信你所说的“夫妻”,但是只有“信”,而你也只承诺了“信”,所以我信! 两人虽相识不到两天,可是彼此却能心意想通,无须太多言语亦能知道各自心中的想法与感受,就好比现在。羿尧静静的注视了眼前这样笑靥如花的绝丽容颜半晌,敛下心中的激荡,她能够信他,往后的一切事情做来都会“简单”许多。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羿尧依旧是一边走一边与锦华说着今日见过种种她认为“怪异”下的原因。 “你可知道玲珑山庄?”右手微握至于腰腹间,左手带着广袖背在身后,如闲庭漫步一般自然随性,神色语气淡淡的说出那一段发生于多年前不为人知的隐秘事。 “便是传承百年的皇商玲珑山庄?”锦华柳眉一蹙,疑惑的问出,不解他也何这时说起玲珑山庄来。 玲珑山庄自凌沅皇朝建朝以来就已经在了,只不过当时的玲珑山庄还只是一个贩卖上等绸缎的小山庄。因凌沅皇朝初立,正值百废待兴,那届的庄主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与皇宫内廷进行商谈,几番下来终于打通了把绸缎供入皇宫的渠道,一时玲珑山庄名声大噪。各世家高门内的夫人姑娘为了凸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纷纷赴玲珑山庄采进已成为皇家贡品的绫罗绸缎。幸得庄主有勇有谋,不断扩大玲珑山庄,以至不到三年,酒楼、茶楼、脂粉衣饰、吃食铺子,凡是能敛财用于民生的,无一不做,短短数十年,生意遍布整个凌沅,隐隐有了“天下第一庄”的称号在民间流传开来。也幸亏后来几届庄主都是精明能干的人,能攻城亦能守城,只要是日常用具出自玲珑山庄的,无人不赞一声好。 大抵是玲珑山庄的好运全部都用完了,元兴帝登基五年后,也就是二十六年前玲珑山庄爆发战乱。不知从哪里来的贼人趁夜闯入山庄内见人就杀,一时山庄内尸横遍野,整个山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金银珠宝更是被掠夺无数。当时的庄主与夫人、各个做主的当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亦或是失踪,偌大的玲珑山庄顿时群龙无首,底下伙计们不顾掌柜的劝阻挽留,认为玲珑山庄就此完了,纷纷截了物品出走。名扬天下的玲珑山庄不到几个月便树倒猢狲散,犹如万丈高楼顷刻坍塌覆灭,天下不禁哗然,世人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当真是造化弄人! 这些大都是锦华从书中或者是民间女子们碎嘴闲聊时知晓的,如今前几年重建的玲珑山庄虽不及当年的鼎盛繁华,却也是无人无物可比的,而且最重要的,玲珑山庄还是凌沅皇朝最大的皇商,单凭这一点世人虽常常拿现在的与之前的相较,觉得名声到底不如当时的大,却也不会小瞧了去。 但是听羿尧的话,像是另有隐情一般,书中有一句话说的对,世人皆重利,或许玲珑山庄毁也是毁在这一个“利”字上头。 羿尧点点头,看着前方虚无处,眼神里竟有一丝伤痛一闪而过,语气冷淡之余却也不难察觉一股冰冷弑杀蕴含其中。 “母妃是当时玲珑山庄的少主,因外出游玩遇见了父皇,父皇对母妃一见倾心,问了外祖父外祖母的意思便带了母妃回宫,封了宸妃。”宸者,帝王也,可见是真心喜爱。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会儿,锦华看着他好似在回忆什么,也不出言打扰,静静的等着。“母妃虽看着纤柔,性子却坚韧不拔,不易屈服,但是入了宫后,母妃为了父皇安心朝政,甘愿折了这些刚强也要陪伴君王侧。在玲珑山庄长大,人情世故懂得比旁人早,心思更是聪慧敏捷,母妃更是少主,见多识广,本就与世家闺秀不一样,如何能受得了宫里这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以至于终日神情抑郁。” 锦华低头轻轻一笑,这些话本可以一语带过的,可他还是“碎嘴”许多。她从小也是与御宸妃一样,母亲并没有刻意拘束她如其他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她也算是“见多识广”,性子“野”,他担心她不爱宫中约束,所以才多话是想告诉她,他不会让她如御宸妃一般,郁郁度日! 不过他能告知她这些宫中隐秘事,她心内多少还是有些欢欣的。 “后来呢?”羿尧看着锦华嘴角的那抹柔笑,知道她懂了他的意思,遂也不点明,继续往下说着。 “父皇也是忧心,却也不好明目张胆对母妃亲近解忧,幸而那时母妃确诊有了身孕这才好了许多。不过多久,玲珑山庄便大乱,父皇对母妃隐瞒了庄内的所有消息,为的就是怕母妃孕中多思伤及孩子。”接着他神色一变,如方才一般冰冷狠绝。“父皇能瞒,其他人却巴不得母妃知道这些,皇后通过宫女碎嘴说与母妃听,母妃听后显些孩子不保。” 听到“孩子不保”四个字时,锦华的神情不禁闪过一丝紧张害怕,左手小拇指不自觉弯曲勾住了手下的衣摆,只是羿尧却没有发觉这些。 “因心中郁结、忧思过度,后几月母妃终日药汤不离口,生产时更是难产,产后血崩,幸得救治及时才没有‘出事’!”下一瞬他浑身蔓延的悲伤锦华有些感同身受一般,随后才听到他怅然的低沉嗓音,“但是一年后,母妃还是病逝了!” “病逝?”锦华有些惊讶出声,没想到外界传言暴毙的御宸妃竟然是病逝的。他的语气一直淡淡,只是气势忽冷忽伤让她知道他的心里并没有如表面一般平静。皇后多年无子,岂知不是元兴帝的缘故,这一点皇后心里不可能不知道,她见元兴帝如此宠爱当时还是宸妃的御宸妃,如何不心生忌惮?羿尧的只字片语中,锦华却能感到御宸妃为了元兴帝而留在宫中、为了羿尧而冒死生产那背后到底是何等的步步惊心与如履薄冰! 羿尧嘴角勾起一抹略显冰寒却讽刺的笑,神情淡漠,语气难掩自嘲,“三年前的十几年里我一直暗中查探母妃的真正死因,他知道却不告诉我,任我把目光聚集在最有可能杀害母妃的皇后身上。我几番暗中打压皇后母族势力他也一直无动于衷,直到三年前他为了让我安心做一国太子,才把所有事情真相一一告诉我。” 他的神情并无方才说到元兴帝时的漠然,隐约可见其中一丝感激之情。 “他说,他不告诉我真相是希望我能用自己的权利、势力、人脉去查去找,去发现宫中的肮脏、污秽,去了解红墙碧瓦下无处不在的阴谋纷争,以此来磨炼心性;我动皇后他无动于衷的意思是要让我知道自己的实力,他说天下间并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你想便能做到的,他要提升我的能力。他说,等你真正强大到不用顾及任何人时,你就能拥有一切你能拥有的东西,甚至是与心爱之人共白头!”霞光漫天,照在右侧人身上模糊朦胧,高大如神邸。 锦华看着前方与他一道悠然走着,凝眉思索着。 是谁说帝王无情?要说无情,世人皆无情,有情不过也是把情放在各自在意的人和事上,若是事不关己,有谁又会去在意、去关心、去帮助那些需要情的人呢? 元兴帝自御宸妃去世后便把羿尧放在皇宫中独处,做法虽残忍无情了些,可是他背后的意义却是用心良苦。御宸妃的死,何尝不是因为宫闱斗争,元兴帝又何尝不伤心绝望,所以他不希望他们的孩子也被阴谋倾轧,他不可能护着羿尧一世,便只能让他自己见识阴谋诡计从而变强变得无所顾忌。元兴帝也确实做到了,她虽然没有见识过他的强大,但是当这个身影站在她眼前说出“不会让你身染污秽”的话时,她知道,他能做到。 “南羽和玲珑山庄是……?”回过神来,细想想羿尧的话,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玲珑山庄,御宸妃虽是玲珑山庄前一任少主,可自入宫后也无多少交集。结合今日见得的所有人一一分析,几个皇子公主身份上便无可能,姑娘们就不必说了,丘墨是与二皇子相熟的。唯有南羽,她称了一声表弟,表弟身份虽然与玲珑山庄不相干,可莫名的她就觉得南羽一定与玲珑山庄有很大的关联。 羿尧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望着近在眼前的扶桑阁淡声说道:“他母亲出自庶出旁支,当时也已成婚,大乱中他父母亲因外出而捡回一条命,之后也不敢回山庄。我两岁那年他出生了,那群人好像是要把玲珑山庄所有的男子赶尽杀绝一般,他父母便为保护他而亡,临终前托付给了一个世代为玲珑山庄效忠的暗卫首领,如今也就是南羽的师傅。” “可如此一来,南羽岂非是众矢之的?”锦华听罢想了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也是他话语里没有说完的部分。 “即便那暗卫首领武功再高强,也架不过接二连三的追杀,后来他为了保住南羽,暗中来到皇宫求助父皇,父皇听了他的描述,出动了全部宫羽军歼灭贼人。”羿尧先是点了点头,说到贼人时,羿尧的周身气势都变得不同,眼神更是凌厉冰冷无比。 怎么又和皇宫扯上关系了?随着羿尧越说越多,让锦华疑惑地方也越来越多。先不说他如何进的皇宫,就算他见到了元兴帝,他也不过一暗卫首领,凭的什么能让一国帝皇出动全皇宫的宫羽军相助?难道是那些贼人的身份让元兴帝有所忌惮? “莫不是那贼人的身份有何不同?”试探性的问出。 羿尧看着她凝眉努力思索的模样,心下不忍,却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听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便是锦华猜对了。 “是前朝的人!”声音狠厉! “前朝?”墨瞳不禁微微睁大,柳眉蹙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又和前朝扯上关系了?凌沅皇朝已经历经两百多年,若是真是前朝的人,为何从未有过任何动作呢?他们既然想毁了给予皇宫各项来源的玲珑山庄,何不直接覆灭凌沅来的干脆!再有一点,历经两个百年,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些看不惯凌沅的人打着前朝的名号覆灭凌沅呢? “这是两百多年前的纠葛了,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南羽玲珑山庄庄主的身份多少还是让许多有心人忌惮的。”羿尧没有再多说,站在扶桑阁院门前凝目看着里头落日余晖下的万物景,嘴角是一抹愉悦闲适的笑意。 果真娶了妻便不一样了,走到这里他竟然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个情深的人,如今竟也能为了身边一个小小的她而牵动所有情绪。想到这里,不禁侧头看向左侧的锦华,见她仍旧一副沉思出神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却丝毫没有觉得锦华是因为他的话而变成这样心生一丝愧疚。 “好了,”倾身与她对视,神情有些无奈宠溺,声音柔柔的,略有些磁性,很是魅惑人心。“我说这些是让你知道我们今后处在一个怎样的境况中,而不是为了让你忧虑的,你可明白?” 元兴帝虽然皇子不多,但是子侄们却正是“好年华”,而身为御宸妃儿子的羿尧即非长子也非嫡子,若是皇后动了旁的心思想从子侄辈中过继一个嫡子,那他们的处境可真的是如履薄冰。便是当下,有一个身为玲珑山庄庄主的南羽表弟在侧,有心人也是愈发忌惮恨不得除去。 这些她是明白,可是皇后、朝臣以及背后数不清的各方势力,还有方才羿尧说的前朝,如何让她能不忧虑呢? 锦华依旧愁眉不展让羿尧心里好不自责,自责自己不应该与她说起这些的,可若是不说,他又怕她来日里知道会怪他。他们的关系现在也是如水如冰一样,他们就在中央,前进是水,后退是冰,他自然不能后退,因为他真的赌不起! “我说过你要信我,”见锦华抬眼蹙着眉头看他,这才直起身子转身面朝扶桑阁,左手食指指向假山上两个硕大的“净园”二字,嘴角含笑对着锦华,语气有些向往的说道:“那些你只管交给我便好,你只要在这净园中,做你的锦华,做我的锦华。这里,以后会是我们的家,有你的家!” “家?”锦华眉目舒展,愣愣的看着羿尧手指着的方向,口中呢喃细语。 见她终于不再忧虑,羿尧放下手,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是为了转移她目光、情绪无奈才说的,可也正是他心中一直期盼的。自从知道他对她是男女之爱后,他就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温暖的、轻快的、有她的家,当然以后还会有他们的孩子。 “嗯,在这座冰冷清寒的皇宫、东宫中,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如今的神情与方才时不时的冰冷狠厉仿若两人,轻松,温暖,高兴,像极了民间男子劳作归来回到家的模样。 锦华轻轻一笑,微微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忧愁、烦虑统统散去,眼波流转间又是那个淡然从容的锦华。 “吱呀”一声,从院里传来一道开门声,不多久韩姑姑与琉雪并着后头十几个宫女与五六个姑姑一道走至二人跟前俯身行礼。 “恭祝太子、太子妃新婚大喜!”三十几个人皆是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看着她,锦华脸颊不禁有些发烫,面色不变的淡声说道:“赏!” “多谢太子妃!”起身分两边端正而立。 “先进去吧!”羿尧出声提醒,随后众人目送着二人进了寝阁才各自散去,在阁中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悄无声息的做起来。 琉雪与韩姑姑领着二人往阁中的膳厅而去,膳厅的餐桌上已摆满了二人要吃的晚膳。 二人无声坐下,各自端起饭碗无声的吃着,只不过期间羿尧时不时的夹一些他看着锦华夹了几次的菜给她添上,琉雪与韩姑姑二人看的偷笑不已。而锦华还是第一次在琉雪与韩姑姑面前这样用膳,到底还是不太适应,两颊的红晕自坐下就没有消散过,而羿尧始终一副镇定自若模样面不改色的吃喝着。 大约一刻钟后,二人用完晚膳,韩姑姑招了宫女进来收拾,琉雪则陪着二人往会客厅而去。 锦华有些莫名的跟着羿尧来到客厅上首坐下,琉雪则神色不变的立于一侧。坐定后,羿尧看着门口冷声轻唤,“剑炎!”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平凡五官的黑衣男子,他对着二人略微一拱手便同琉雪一般立于羿尧一侧。 不多久,门外又无声息的走进来两个一袭黑衣劲装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子,她们走到正中单膝跪地抱拳,声音铿锵有力,一听就知道是练家子。 “属下姣芜嵩夏见过太子、太子妃!” “起来吧!”这是羿尧淡漠的声音。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两个地方 锦华敛目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霞光神色淡淡的打量二人,叫姣芜名字甚是好听,身量纤长却不柔弱,独有一股刚劲,五官是那种丢在人堆里便找不出的样子;而嵩夏同样与姣芜一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输男子的刚毅,便是这样站着,犹如冬雪中的翠柏一般挺拔,她长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本该是一张让人看了就会觉得是活泼好动的脸,可是她却站在堂下面无表情的恭敬立着,不觉让锦华生出一股违和感来。 看着二人不同于东宫其他宫女的着装气势,锦华不禁疑惑侧头向羿尧看去,羿尧见状深邃的黑眸带着寒光紧盯着二人,薄唇微启,声音很是冷然,话却是对着锦华说,“她二人日后便留在扶桑阁,”见她们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羿尧心中暗暗满意,心性沉稳的跟在锦华身边才不会生出一些“旁”的心思来。“从今往后太子妃便是你们的主子,莫晔既然把你们挑选出来,想来也是信得过你们,但若是孤以后发现你们心思不纯,你们是知道苍鳞卫的手段。” 二人听后立马又俯身单膝跪地,独属于女儿家柔暖的声音很是郑重的一字一顿道:“奴婢唯太子妃之命是从!”果真够机敏的,听了羿尧的话马上便改了自称。 “琉雪!”羿尧见状轻唤一声。 “奴婢在!”琉雪自锦华身侧走至堂中垂首恭声道。 “带下去交给韩姑姑安置!”淡淡的说完。 “是!”琉雪福身行完礼便走在同样方起身的二人跟前往外走去,剑炎见状也抱拳无声退下。 一时整个寝阁内只有锦华与羿尧二人,锦华侧头看着他,想来他也是有话要对她说的。 羿尧拉着锦华的左手起身,对着她柔声细语道:“跟我来!” 锦华没有挣扎,亦或是不想再去挣扎,不过一日下来,她好像有些习惯了他这样牵着她的手,不管去什么地方,从手掌心的位置有一股暖意一直蔓延到心房,她有些不想放开。 羿尧拉着锦华来到右边与膳厅相隔的书房,如今天色渐暗,各个角落的纱灯早已被宫女们在他们来之前就点上了,方才便是和着同色霞光所以并不明显。锦华被羿尧拉着坐在书房书桌一侧的座椅上,而后看着他去书架上拿了什么折又回来。 “你看看这个!”羿尧伸手递给锦华一本装订好了的书,封面上什么都没写,锦华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问什么便举手接过。他既然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想来这本书就是他要告诉她的答案了。 羿尧把书给锦华后就坐到书桌后随手抽了一本书对着灯光慢慢看起来,一副随时准备回答锦华看完书中东西将要问出心中疑惑的闲适惬意模样。 而锦华则坐于挺直着背脊坐于木椅上,白嫩纤长的素手轻轻翻着手中书本,橙黄色的烛火下,她的表情时而疑惑,时而了然,时而惊讶,时而无波,可知书中内容真是锦华想要知道了解的。 书里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大致介绍了帝都各位官员以及他的夫人子女的样貌、性情、官职,与朝堂后宫的牵扯。锦华看过后都一一记在脑海里,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过了羿尧休沐的这段时间她怕也要“忙起来”了,若不仔细些到时出了差错可要贻笑大方惹人诟病了。 只是当看到舞显及妻子时详细,柳眉不由得皱的紧紧的,墨瞳盯着纸页上鹅蛋脸大眼睛的女子凝目思索着。几个弹指间回过神来,似是想起什么,头往右侧看去,淡然着神色问着那个嘴角含笑的高大男子。 “这位舞姑娘是遵了你的意思在大殿上那样问的?” 羿尧放下那本始终没有翻动的书看着锦华轻笑道:“舞显是个正直的人!” 锦华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与人家正不正直好像并无多大干系,你堂堂一国太子的命令一出谁敢不尊谁敢不从?不过他到底也是为了让她能在这皇宫中站稳脚跟费尽了心思,从舞显被羿尧任命送亲人便可看出他是太子一派的,这么一想,原来认为的舞显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而对她恭敬有加便不实了。还有今日明光殿那个故作温婉贤淑问她要扶桑的别扭女子,舞显的独女,舞棋,那番话也不像是她一个连宫装都穿的不适的人能说出来的,想来必定是羿尧的原话。 不过这“舞棋”二字,怎么想锦华也觉得与她相配甚是违和,但到底也是天下父母心,舞显一介武夫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他一样整日只知舞枪弄棒,便叫了“棋”字,盼望着她能如世家闺秀一般琴棋书画舞皆样样精通,谁知还是与他的期望相违背。锦华倒是对那个圆脸大眼睛、毫不造作的舞棋很有好感,只与她交谈几句,她却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能与如此纯善的人相交想想也是不错的。 “她与羿辰相熟!”羿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说完重新看着置于手中没有翻动一页的书,神情很是自在。 锦华听后并不觉得有什么,仍低头翻着手中的资料。凌沅皇朝自建朝以来男女大防便不严苛,男女相邀游玩亦是平常事,也不会有人碎嘴传出流言,若真是有心意相通的,问了父母便可上门提亲。当然这也是只是较同等身份而言的世家公子姑娘,更何况羿辰与舞棋身份皆不低,且二人性子也有许多相似之处,能相熟也并不奇怪! 当翻到大将军府的众人时,锦华心中不免轻轻叹了一声。今早各后妃命妇请安时她们的说的话好像又重新萦绕在耳边一样,那位玄夫人竟是玄情兮的母亲,如今想来她为着女儿没有嫁给羿尧为太子妃从而敌视她,也就不奇怪了,其余人也不过是想看她笑话而已。 三月的最后一阵风轻轻拂过,圆拱门处的轻纱微微晃动,书房中静谧温馨悄然流淌。桌前的人在外人看来是在看着他自己手中的书,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再看什么! 雅致的布局,暖黄的灯光,锦华一袭白红色锦衣简洁发髻静静的坐在他的眼前,如同一副上等水墨画,极致美好,赏心悦目。他嘴角是自进了这间书房便没有放下来的温融浅笑,以前无论是独处如刀尖悬崖的皇宫还是如玄铁般冰冷的东宫,他只心存漠然,对人对物的绝情无视。即使夜夜梦见她,没羿辰点醒前除了习惯成自然便没有旁的,以为自己是冷心薄情的人,哪成想,有朝一日见着她,拥有了她,与她相处说话,他的情绪能这样百变,百变的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但是他却不排斥她言语行为间带给他的所有情绪波动。 大约一盏茶后,锦华垂手把书本置于膝上,抬起头淡然着神色看着前方虚无处,兀自出神。 这里面只有帝都内所有的官员家室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派系,本来能查到他们暗中各自所属的派系便已是不易,可各派系却也没有特别说明他们各自追随的人到底是谁!但到底凌沅皇朝姓元,御熹还是帝都,一墙之隔的红墙内却无任何只字片语。虽然韩姑姑出嫁与她说起过宫中各人的样貌及品性关系,可是再多却也没有,羿尧自小身在宫中,不可能不知道个中事,而且今日他也只说过御宸妃的种种,剩余的便都是她自己结合他所说做的猜测。 他为何要瞒着她呢? 羿尧余光看到锦华出神沉思着,神情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心底略有些紧张担忧,遂放下手中书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锦华左侧座椅坐下。 注意到他起身,锦华便回了神,目光一直跟随他的身影,眼底平静无波。心中纠结不知该不该问出口,他或许是有别的用意也说不定,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不让她“身染污秽”的做法吗?可是这也不像是他这样性子会做出的事,脑海中蓦然想起昨日母亲送她出嫁时说过的话,“夫妻之道,忌猜忌,忌疑心”,心中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由自己问出口。 “宫中各位皇子公主后妃,为何没有详细记于册?”把手中书轻轻置于两人间的小几上,眉目浅淡的看着他,神情语气稍微不太自然。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样问着旁人,尤其是他,心底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羿尧一直注视她,见她如此便知她心内想必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却又不得不问他,先前的忧心这一刻不禁释然,微提的心也算可以放下了。虽然瞒着她的做法冒险了些,可是为了以后的种种也不得不为之,也好借此给锦华一个示意,不至于来日里误会丛生。 略斟酌了片刻,神色微冷,淡声道:“皇后昨日今天见过,你大约也能猜到一些,大哥母子便是为皇后所害。”见锦华看着他漠然点头才继续说。“颜贵妃你日后有机会见,她是一个极好的人。”说到颜贵妃时锦华看到他神色隐约可见一抹温暖,想来这位贵妃昔日曾有“恩”于羿尧。 “剩余嫔妃中大多都是皇后为稳固自己在后宫势力亲自提拔上来的小户女子,皆不足为虑。方才你也看过那些官员,”锦华点点头,“父皇子嗣不多,立储未见血腥,但有心那把紫金龙椅的却也不在少数。”他神色一冷,顾及锦华在侧并没有释放那满身的凌厉与弑杀。“朝堂各官员私底下分了四派,多数两朝元老属父皇与我,虽能说的上话但手中权利并不大,其余文官武官各有;一派属皇后,多是与皇后母家尹丞相尹府有来往的,或是门客;一派则是……”说到此处他稍微停顿,锦华不解的看着他,除却羿尧所说的这几人,便只剩下各皇子了,墨瞳微睁,内含惊讶,难道是…… “二哥,羿初。”薄唇轻吐。 锦华虽然已经猜到了,可神色还是难掩震惊,万万没想到那个给人印象只喜欢舞文弄墨的平和二皇子也有如此心思,且看今日他与众人的交谈中,他就像不会生气一般,任旁人说什么他都一副温雅浅笑模样。但转念一想,自古皇室不论兄弟、父子、夫妻之间,只要生逢当时,谁不会去觊觎那把可傲世天下的紫金龙椅,那种权势无上的感觉,那种万人敬仰的豪情!又有谁会去回头看看那条荆棘路,至亲之间互相残杀,最后却只余自己独自尝尽那高高在上的孤寂与苍凉! “父皇可知晓?”凝眉看着他问。 “嗯,”他淡淡点头,“二哥昔日都以平和中庸模样示人,便是父皇也被瞒过去。父皇本想着待我二十五岁一过便立为太子的,可二哥不甘心,势力愈发壮大,父皇暗中打压不得,为防他起祸心,三年前把所有告知我,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一日朝堂上颁下册立圣旨。于这三年来,他才收敛许多。” 难怪今日羿尧待羿初不如待羿云羿辰来的柔和,也难怪他神色冷厉的打量了半晌羿初带来的丘墨,想来也是怀疑他的身份是否真假? “可是现如今你已是太子,他若想要九五之位,岂非要等来日你登基之后行谋逆之事?”撇开那个一身书生模样的丘墨不谈,锦华问出自己想不通的问题,柳眉一直蹙着,他也非嫡非长,且有羿尧这个太子压着,便是将来成功了,那也只能落得个谋朝篡位的名声,始终名不顺言不正。 等等,非嫡…… 锦华脑中灵光一闪,神色讶然的看着羿尧脱口而出,“皇后……” 看着她蹙眉,他多想伸手抚平,多想叫她不要去想,可是不能,他虽可以让她不沾染污秽,却不能不让她知道,宫中险恶,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知道的多些便也能避的开。 不过显然他多虑了,他的锦华如此聪慧机敏,如何不让他放心与赞赏。 “是,他与皇后合谋。”羿尧不复方才的冷然神色,喑哑出声,好似他说的不是阴谋而是情话,眼底尽是柔情,嘴角尽是浅笑,眉目柔和,整个人愈发温润如玉一般。 锦华不敢直视他,坐正身子微低着头,不让羿尧看见自己两颊的嫣红,心跳的有些快。 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在逗她,柔声叮嘱一句,“你日后见着他须得小心些。”锦华收敛好神色抬起头等着他接下来的没说完的话。“羿辰……”他眼神略显悠远,呢喃着二字,过了一会儿才语气暗含愧疚道:“羿辰母妃不过是小户女子,当时父皇为了不让皇后的目光聚集在独处深宫三岁的我身上,便纳了这位女子封为昭仪,行为言谈间很是宠爱。皇后果然按捺不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使她疯癫,父皇无奈只能用最好的药来医治这个让他愧疚的女子,谁知她竟然被诊出有孕。皇后就算再不甘心也抵不过父皇的重重保护,昭仪十月怀胎后生下孩子便在一个雨夜中独自溺毙荷花塘。” 锦华听后神情有些恍惚,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情”字。元兴帝为了羿尧不惜“牺牲”羿辰的母妃,但是恐怕他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那女子会怀孕,会是疯癫致死。而皇后哪怕她心里知道这是元兴帝为了转移她视线而纳的妃,她还是选择相争相斗,不是为争宠,也许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一点不甘,不甘心她有孕,不甘心她受宠,亦或者都有。 但是这就是皇宫,这就是后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情为利不惜牺牲一切能牺牲的东西,哪怕泯灭良知,哪怕颠覆良善,哪怕千疮百孔,亦不悔! “我记得父皇每每来看他时愧疚沉痛的眼神,我记得他大哭时要哄大半天,记得他从小顽劣却不曾问过他母妃是谁,在哪里,记得每次一起学艺时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什么也不听独自玩着手中物件,记得他捉弄宫女的得逞表情,记得父皇与我说起时我也是不信的。”他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眼神柔和却也难掩伤痛。 元兴帝一个即错也对的决定,毁的,全的何止是几个人,几颗心。 锦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他身侧,看着他,陪着他,与他一起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这些自今夜起,她都心甘情愿。 不为别的,不关乎情爱,只因他许了她一个“家”,一片“净土”! 今日见过的种种人,羿尧说过的种种话让她知道,于宫中,并不只有步步惊心,比之更难的是情的两难抉择。 约莫几个弹指后,羿尧面色恢复平静回头看着锦华,轻轻笑,“去歇息吧,夜已深了。”锦华看了看窗外,已然夜幕深沉,还想再问些关于羿云的事,只是羿尧好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般,柔声截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明日我带你去,再与你细说。” 锦华遂也不再多问,与他相携往对面寝阁而去,韩姑姑与琉雪早就侯在外头,见他们过来这才福身恭声说道:“寝阁内一切妥当,两位主子可进去歇息。” 羿尧轻轻颔首,韩姑姑见状不语带着琉雪一道福身退出寝阁,锦华见了心知羿尧是另有打算便也随着他一起推开门往里头走去。 羿尧进门后站在一侧容身后的锦华走进,锦华刚迈入寝阁门,一抬眼便愣住了。 红绸、红灯、红桌布、红窗幔、红囍字、红窗棂,就连地板上也摆放着大片的红色扶桑,鲜艳到极致的红,晃花了锦华的眼,也晃花了她的心。 羿尧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这一片象征着喜色的红艳,眉眼带笑向锦华柔声解释道:“昨夜是凌沅皇朝的太子与太子妃的洞房花烛夜,今夜是独属于羿尧与锦华的洞房花烛夜!” 锦华听后裂着越来越大的嘴角慢慢打量眼前熟悉却又不太熟悉的一切,在她熟悉的扶桑阁内,在他赋予他的净园内,在他许诺给她的家内,他给了她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 没有皇室,没有规矩,没有旁人,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绫罗加身,只有他和她!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玲珑衣冢 羿尧见锦华愣神也不出言唤她,走到中央铺着红布的圆桌上倒了两杯酒端着走到锦华跟前,注视着她低柔着嗓音道:“这是各卺酒,民间也叫交杯酒,昨夜的是因为规矩不得不为之,今夜便是我们的见证。” 锦华回神看着他右手慢慢接过他手中酒杯,微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一支刚劲有力,一支纤长柔弱,两手扣成一个同心结把各自手中酒杯往嘴里仰头喝下。 酒不似普通酒一般烈,有股淡淡的梅花香味,闻着很是清雅袭人。 “这便是玲珑山庄三年的梅花酒!”羿尧拿过锦华手里的空酒杯,一边转身往桌上放一边解释。 原来是存放了三年,难怪有如此浓郁的芳香。 “来这边!”他回身拉着锦华往四方床衣架处的小门走去,走近了便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来的水流声音。 羿尧推开门往里侧走了几步容锦华打量这个推开门便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小间,小间大约长宽各两丈,只有寝阁的一半大,四周各留了五六尺供人行走的小道,周围房梁上绕着浴池围了一圈透明琉璃珠帘,角落处硕大的夜明珠明亮无比。进门走几步便是围着浴池边缘的白色光滑砖石,正对着门的便是下浴池的十几阶台阶,浴池中央是一个锦鲤模样的白石雕,它嘴里正往外吐着冒热气的泉水,池底也是白色砖石,不过因为波浪倒是瞧不太真切。 “泉水是通着地底下往上的,夏日是凉室,冬日便是暖阁,很适合拥有万物的扶桑阁。”羿尧看着锦鲤石雕神色柔和,轻声说着。 锦华看了看冒着一片白雾的浴池,再看了看神色平静的羿尧。他说的轻描淡写,就是不知这泉水是本就是这里独有的还是他为了她而引进的,但不管是如何的,端看四周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与琉璃珠帘便知他为了能让她住的舒适安然费了多少心思。 “这里有洗漱架与换洗衣物,”羿尧指着他身侧的洗漱架与一个一人高的棕木衣柜对锦华说道,“你先洗漱。”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锦华侧头看着他的身影一直走到圆桌边坐下,不知他又从哪里拿了本书看着,轻勾唇角,抬手把门关好才开始脱衣洗漱。他既然给了适应的时间与选择的余地,她也要知好歹些不能得寸进尺,毕竟不是所有新婚男子都能容忍妻子不愿同房的,何况她如今也要学着去适应有他的存在。 把白红色扶桑花锦衣换下穿上从衣柜中拿出的白色窄袖抹胸寝衣,在早已打好水的洗漱架上净完脸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羿尧听见声音放下书起身侧过身子看向向他走来的锦华,一时怔愣,眼底是掩饰不了的惊艳与痴迷。她一袭白裙毫无纹饰,绝丽的小脸淡然浅笑,纤长白皙的脖颈微弯着,满头青丝皆垂于脑后,周围是一片血红,愈发衬得她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光润玉颜,华容婀娜,丽质无双,比之一袭华服的她少了几许淡然清冷,添了几分柔美仙灵,着实叫人移不开眼。 “你……”锦华自出来便没有抬眼看过他,可是两颊还是烫的厉害,轻吐一字看了他一眼才有些局促的说下去,“也去洗漱吧!”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很有歧义,听着就像是相邀一般。立在原地脸不由得更红了,头也垂的更低,左手小拇指不自觉勾住手下的衣摆,柳眉微蹙,神情略显不太自然。 羿尧看着她如天边云霞般迷人的两颊与后悔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眼神很是魅惑勾人,倾身凑近锦华耳边,薄唇轻吐,声音很是低沉富有磁性,“锦华且等着!”眼见着她耳朵整个泛红羿尧才放过她,直起身子眉眼间尽是愉悦笑意,语带关心,“你若是累了,便先歇息。”说完便没有再看锦华侧身往浴房大步走去。 听到关门声音响起锦华才抬起一张红红的小脸轻呼出一口气,右手轻轻拂上发烫的脸颊,嘴角是一抹柔笑,左右扭头看了看周围。待看到圆桌上燃着的一对喜烛时才走到梳妆台前,按着她以前的习惯拉开最左侧一个小抽屉,里头果然有一把精致小巧却崭新的木柄剪子。 锦华手执剪子走到红烛前,抬手往灯芯处轻轻一夹,顿时红烛的烛火高大了许多,剪完两根后放下剪子注视同样粗细长短烛光通亮的龙凤喜烛,嘴角含笑轻念一句,“红烛高照,夫妻和顺,但愿如此!” 把剪子放好,轻解发带,用檀木梳侧头梳理几下后才走到红色四方床前,按着昨夜里两人睡的样子把红锦被铺好,走到左侧掀被躺下,侧头看着他位置的方向嘴角含着浅笑,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片刻后羿尧着一袭同样白色无纹饰的寝衣从浴房而出,隔着床幔看着那张隐没在红锦被与墨发中的脸,神色温柔如水。走至梳妆台前把锦冠卸下与锦华的发带放在一处,挥手灭掉其余的灯盏,只余两根龙凤喜烛把红阁照的通亮。轻缓的躺在锦华右侧,隔着两床被子,俯身过去轻轻一个吻落在锦华的眉间,呢喃出声。 “我的,锦华!” 随后看着她的方向躺下,同样的出尘容颜,同样的锦被墨发,两人各自朝着对方相视而睡,正如同白天羿云送的那对比翼鸟浮雕一般。 ———————————— 四月初一 一早,羿尧率先醒来,侧头如昨日晨起一般盯着锦华的睡容出神,锦华也像昨日一般醒来,却没有昨日的羞怯,缓过神来对着他轻轻一笑。 “今日带你去两个地方看看,也顺便见见两个人。”羿尧一边掀开锦被下地穿鞋一边对着锦华说,他方醒,声音略显磁性,如他昨夜里在她耳边说的声音一样,甚是好听。 “是谁?”锦华拥着锦被坐起身,随口接了一句。 “你去了便知晓。” 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答案,遂也不急,起身走至梳妆台前坐下,刚准备拿起梳子,便被身后人给截了去。 “不是说过今后我为你挽发吗?”轻柔的声音并无责怪,只有提醒。 锦华也不语,对着镜子无声一笑,遂挺直腰背坐于镜前,任羿尧轻轻梳理着脑后的三千墨发,大手愈发熟练的挽了个同昨日的一般同心扣。梳好后锦起身接过他手中木梳,他坐下,她帮他梳,两人之间有一股无言的默契静静流淌。 梳好发髻后锦华去了浴房穿衣洗漱,羿尧则在寝阁内穿上他自己早就搭床侧衣架上的衣服,衣服颜色样式与昨日的相似,只不过衣摆下方与袖口处是用银线惨了白绫线绣着的小朵扶桑,若是没有光亮照着,很难发现白衣上竟有纹饰。 羿尧抬手对着窗棂处投进来的光亮注视着衣袖上栩栩如生的银丝扶桑,二十五年来他不是一袭黑衣就是白衣,衣裳皆无任何纹饰绣样,只腰间一块凤血玉,哪成想有朝一日他会为了那个娇柔刚倔的小小女子把他平常里所有的衣物全部绣上与她衣物相同的扶桑。不过,扶桑嘛,看着寝阁内地板空余处的红扶桑盆栽,既是她喜爱的,有何不可呢? 锦华换好衣物推开门出来便看到他背对她一袭白色银丝扶桑立在一片血红中,身量甚是挺拔高大,让她不禁感觉在他的庇护下他好似能为她挡去所有烦愁一般。 羿尧听声转头,便看到同样一袭白银丝扶桑衣着的锦华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她的领口折边处缝上了一层半透明薄纱,行动间裙摆处的图案更显波光粼粼,如湖水涟漪。 轻柔一笑,走至她跟前,“你先去膳厅,我随后就来。” 见她点头才往浴房而去,锦华等他走后才看向红布圆桌上两根燃的只剩烛泪的喜烛,绕过扶桑盆栽,伸出同服色相近的白嫩素手轻轻抚摸着,“既使你燃就了一夜美好,第二日不也是一滩灰烬。”许是想到什么,语气似叹非叹,神情淡漠如冰。 收敛好情绪心神,打开房门缓步而出,至圆拱门处琉雪韩姑姑与姣芜嵩夏已站在两旁侯着,锦华看着换了着装的二人。 姣芜一袭浅碧色交领罗裙,袖口只有平常袖子的一半宽大,一条碧色腰带系在纤细的腰肢上,青丝只用青玉簪子挽了一半扣在脑后,剩余的一半编了一个大辫垂在腰际,双手如韩姑姑一般交叠于腹间微垂头而立,整个人比之昨夜的一袭黑衣少了肃穆冷然,更多的便是独属于女儿家的柔媚姿态,虽然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嵩夏则是一袭浅橙色高腰抹胸裙,外罩一件同色立领罗衣,头发同琉雪一样梳着单螺,缀着几许橙色珠花,配上一张圆脸,愈发显得活泼明朗,与昨夜黑夜肃然神情的她判若两人。 锦华一边轻缓的往膳厅走去一边淡淡的问着二人,“姣芜,嵩夏,名字甚是好听,倒不知是那几个字?” 二人跟在锦华身后对视一眼,姣芜看着锦华娉婷清华的背影,神色未变的轻声回答,声音单独一听很是润心,亦有股不输男儿的清朗,介于男女之间,不偏不倚,也不负她昔日的身份。 “容颜姣好,繁芜。”很是简洁明确。 “奴婢的是嵩高的嵩,夏日的夏。”嵩夏接着姣芜的话说下去,声音很是轻快。锦华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灵动表情,心中才稍叹,也没有辜负她看人的眼光,她果然是个活泼的性子。 嵩夏见锦华看她,调皮的吐了吐小舌头耸耸肩又把头低下去,锦华见状淡淡勾唇不再语,走到膳厅在正对着着窗户的左侧坐下,等着羿尧一道用膳,四人则站在膳厅外的圆拱门边垂首侯着。 不过一会儿,羿尧迈步而来,无声的看了锦华一眼在她身边坐下,不等她自己动手掀盖盛粥,就已事事帮她做好,一碗粥,几块饼糕,几匙小菜。锦华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这些本该是她来为他做的,可他却……低头轻轻一笑,如此也好,他能为她放下身段做这许多其他平常男子断断做不出来做不了的事,可不正说明了他对她是真心的。 也便不说什么,心安理得的吃着他添的膳食,羿尧见状俊脸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无声低头吃着。 一时无话,只余晨起的朝霞从门口照射进这方洋溢温情暖意的小小膳厅。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放下碗筷,锦华跟着起身侧羿尧起身走过净园走出扶桑阁,琉雪与侯在院门处的剑炎缓缓跟着,韩姑姑则指挥余下的宫人收拾碗筷,姣芜与嵩夏也被留下。记得他昨夜里说过今日要带她去两个地方,所以也只平静的与他走在薄雾迷蒙的四月晨景中。 出了扶桑阁,走过一段青石径,沿着清渠一路往东宫大门,周围时不时的有宫人端着锦盒托盘向二人无声行礼,神色均是小心谨慎与恭敬害怕,不禁让锦华看的一阵疑惑不解,不过如今也不是时候问这些不太要紧的事,遂敛下疑虑。 一行四人约莫有了一盏茶时候便到了东宫大门处,依旧是两排黑衣宫羽军神色肃穆的执枪而立,门口中央莫晔带着几个小太监侯在一辆棕木雕花鸟、淡黄色布帷的华盖马车旁。 见二人同来,莫晔领着众人行了一礼后才恭声:“一切已打点妥当,主子放心。” “嗯!”淡淡应一声。 一旁有眼色的小太监立马躬身从马车后头搬出脚踏放在马车一侧,锦华侧头看了羿尧一眼,见他颔首这才走到马车边在琉雪的帮扶下弯腰进入马车,坐定后掀开车窗帘一角,见羿尧低声与莫晔说着什么,说完后也大步而来。 高大的身躯在稍显低矮的马车内伸展不开,眼见着他进来后便想直起身子,头快要碰到车顶时,锦华情不自禁伸出左手就近拉住他的右手微用力一拉,神情难掩担心,轻呼出声,“小心!” 羿尧被她拉住不得不弯腰,顿时两双同样黑色的瞳眸相隔不到两寸对视着,过了一会儿。羿尧从怔愣中回神,心中激荡不已,不到两日她竟也学会了担心他,遂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倾身再凑近一分,薄唇轻启,“这样担心我,嗯~?”最后一音是从喉咙深处而出,很是磁性魅惑,像要引诱人做什么一般。 她有些愣住,或者说是被他魅惑住了,胸口起伏愈发大,两颊如胭脂,回神后身子不禁往后,头往一侧低着,不敢看他,也掩饰心中的慌乱。 羿尧见状愈发满意,在她身侧坐定后扬声说了一句,“起吧!”见她还是一副羞怯模样,略微勾唇,未免她急性也不再言语逗她,于是二人一个看着前方嘴角含笑,一个垂首嘴角亦是淡笑。 一片静谧中,只余车轮碾压石板的“咯吱”声! 时辰尚早,宫中只有轮值的宫人与宫羽军尚在走动,且经过莫晔打点,一路走的都是平日里宫中主子不常走的僻静路。而宫人见着马车也知晓前日里是太子大婚,且宫中也唯有太子特例能在宫中驾马代步,他们无主,不过整日做一些重活粗活,自然没有那个胆子心思去议论是非,遂也只当没看见。 走了有两刻钟马车停下,坐于车辕上的琉雪见驾马的剑炎无声无息的手执缰绳面无表情坐着,心中不禁嘟囔:你倒是说句话啊?跟个木头似得!盯了他半晌,琉雪无奈,想必没有到目的地这个知晓太子心思的“木头”也不会停,遂回头对着车内说,“殿下,姑娘,到了!”说完轻轻跳下马车,眼见着对面的剑炎把脚踏置于一侧小嘴憋了憋,无声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见车帘晃动这才收敛神情端正立着。 羿尧率先掀帘而出,看了低着头的琉雪没说什么转身去扶锦华,她与锦华的情谊也有十几年了,且她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凡”,这称呼上既然锦华放任想必也是知道她懂得分寸的,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一件小事“唠叨”。 两人与马车下站定后,锦华打量了一番周围,眼前是一方灰白长满杂草的一丈高波浪围墙,中央牌匾的木漆已脱落,看不清这院子到底叫什么,墙下各种藤蔓与树草交织一起长着,虽郁郁葱葱却也杂乱;他们后方是一片小树林,脚下是一条两丈宽的褐色石板路,路上不时有飘落的枯树叶与残花被风轻轻吹起,有些荒凉感;他们正前方是同样院内的半丈多宽的石径,周围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与城中的琼楼玉宇仿若两地。 许是为了掩饰里头的东西所以才无人打扫清理,任由它胡乱下去。 羿尧平视着这方荒凉灰败,眼里有着锦华读不懂的情绪,也不打扰,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半晌后羿尧侧头对着锦华神色柔和的说:“进去看看?” 她点头,留了琉雪与剑炎并马车在外头,两人相携往院内而去。 羿尧一边看着院中的景色一边同锦华说着:“这是在皇宫后头,两百多年原本是当时皇室的避暑宫苑,改朝换代后便逐渐荒废。”随着他神色略显怅然,语气也愈发低沉,“母妃逝后,父皇并没有把她葬在妃陵,妃陵中也不过一套属于御宸妃的华服衣冠。” 听了羿尧的话,锦华突然不觉得这里荒凉,御宸妃生前元兴帝没能给她一方安宁闲适,逝后葬于此虽不能弥补什么,可到底也是还了一个魂魄自由,比之宫中无数冤魂的孤怜,这儿没有雕栏画栋,却有万物不羁勃发着。 “你可怨过父皇?”锦华凝视着他怅然轻叹神色问了一句。 “自然怨过,可立太子那天他把我带到此处后,我便无怨了。”他凝目想了想,嘴角含笑,像是记起什么。“他说,你母妃舍了自由进宫陪我,陪着皇上,可身为皇上的我却无法许给她任何,她在我怀里闭眼的那一刻我便对她说,生虽不能同亲,死却可以同衾!” 死同衾?? 锦华惊讶的睁大了眼眸,一国帝皇要真心喜爱一个人很难,与之陪伴更难,生死同衾可说是难上加难了。先不说宫中礼仪规矩,皇帝驾崩后都是与皇后一起入皇陵的,便是天下人的数双眼睛要如何瞒过才能撇下重重与心爱之人共看这人间万物?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含光饮绿 此后无声,亦或是不想惊扰了这一方悠然。 二人顺着石路走了一会儿,道路两旁除了青葱杂草与高大树木便就是斑驳的墙苑以及爬满藤蔓的长廊屋顶,草丛间还会时不时的跑出一两只不知名的小东西,头顶则是群鸟啼鸣,置身于此,仿佛觉得世间红尘皆远去,独留这一方无忧圣地。 凌乱苍凉中依稀可见当时的亭台楼阁、桂殿兰宫,昔日的繁花胜景如犹在眼前,不过日月更替几朝,却是物也非人也非。 转过一道月洞门,隐约似到了一处后花园,锦华方踏进便被眼前的景色给震住了。 除了锦华与羿尧站着的一条通往尽头御宸妃坟墓的青石路外,长宽各二十几丈的院内全部是一片雪白,那薄如蝉翼的花瓣,那或粉或绿的花蕊,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晶莹、透亮,纯洁的像孩子笑脸,是梨花,满园的梨花。层层叠叠,微风一过,吹落残花,霎时如漫天飞雪,花团锦簇,花深似海,甚是素洁淡雅,风姿绰约,置身其中,心中只有平静悠然,仿佛能忘却红尘所有烦忧一般。 “母妃生前极其钟爱梨花,父皇告诉我,母妃喜欢它的纯它的真。”羿尧见锦华聚精会神的看着满园雪白,不禁轻声告诉她,它们为何而来!深邃的黑眸带着哀痛凝视着路尽头那一方被梨花围绕的黄土,声音清浅犹如天边而来。 “这里每株梨花都是父皇亲手一棵一棵栽种,他说,在这里他只是一个丧了爱妻的伤心人,想为爱妻种上她喜爱的东西,也好她能时时看见,不要忘了他。这条青石路是父皇一块一块亲手填的,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后我偷偷瞧见过,他的手上满是血泡,连着几日都拿不了笔。他说,他希望母妃能顺着这条青石路入他梦中,他想告诉母妃不要怨他,他愿意用余生换母妃来生无忧。那堆黄土也是他亲手挖的,亲手把母妃棺木放下,亲手立上墓碑,他说,他也只能在母妃死后为她做这些无用功!” 锦华看着满园雪白,心中有些感叹,这世间,一草一木皆是情,一草一木皆无情,但是谁又能说个清楚明白呢? 元兴帝为了御宸妃与羿尧这个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比如玲珑山庄,比如羿辰,比如皇后,或许还有当时的朝堂。而御宸妃为了伴元兴帝身侧,甘愿舍了一身骄傲也要深陷其中,明明知道过程与结局都不会太过完好,却不悔。她因他早逝,他放下一身尊贵为她种下满园梨花,许下同衾之言,盼着有来世。 书中曾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他们虽没有做到也无法做到生死相许,却一样深情永存。 看着羿尧哀痛的神色,抚慰人的话锦华不会去说,那不过是虚妄,该存在的该发生的依然存在发生,毫无意义。遂伸出右手轻轻与羿尧的左手相扣,黛眉微弯,墨瞳含笑,嘴角轻勾,语气柔柔的,“我们过去看看母妃!”既然来了,顺势喊“母妃”也是理所应当。说完便轻拉着他往前走去,羿尧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嘴角莞尔,任由锦华像拉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向前走去。 至路尽头,二人并肩站在那一方毫无杂草的黄土堆前,青石碑上刻着红漆描绘的几字。 “吾妻韩云歌之墓 夫墨林立” 看了一会儿,羿尧一撩衣摆双膝跪地,锦华亦同。二人风姿高雅,容颜无双,便是跪着风华亦不减分毫。 “母亲,”这是锦华第一次听见他唤“母亲”二字,御宸妃生下羿尧一年便逝世,因身子虚弱缘故也不曾养育,可如今羿尧语气神态却并无疏离陌生。几次下来,每说到御宸妃时他除了对她逝世的怅然便只有温和暖意,如平常男子对待家中高堂一般。 “儿子近日大婚,娶的是儿子一生挚爱,”说到这里,羿尧侧头情意绵绵的看了神色有些讶然的锦华一眼,才对着墓碑继续说道:“她叫锦华,锦绣一生繁华,是个极好的名字,您必定会喜欢她。她与您一样,淡然、温柔,一样不喜爱皇宫,但是……”锦华从开始听到他说“挚爱”二字的讶然到现下平静的听着他慢慢与御宸妃也就是她如今的母妃、母亲叙说,他顿住时,她想,他或许是想起了元兴帝说过的他与御宸妃之间的种种。 “儿子不会如父皇一般,身处宫中,于您于他彼此两难,也幸得儿子二五前不宜娶妻,而父皇也不欲要求,儿子才能与锦华相见、相识、相知,乃至最后能心灵相通相交。”一番下来,他一直都是一副开颜模样,不知是不是锦华的错觉,总觉得他说完这段话突然有了种了却心事般的释然轻松。原因锦华自然想的到,便是说给御宸妃听得,却又何尝不是说给她听得。 不过她也没有去想太多,毕竟他说的那些于后宫的三宫六院而言她还不至于真的去相信,她日后便是皇后,身份上而言也只有两不为难了,其余的,她也不知会不会有与他心意相通的一天。 想完这些见羿尧不再言语,锦华素手微拢广袖撑与地面,俯身磕了三个头,对着墓碑微笑着恭敬说道:“儿媳锦华给母亲请安!”也随他唤了一声“母亲”。 羿尧见状眉眼笑开,站起身后双手轻扶起锦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拉着她的左手往回走去。 “见过母妃,你便只是我的妻子。”他一边拉着她漫步于雪梨花中一边看着前方,温情脉脉的对她说。 心中微动,凝视他在朝阳下线条分明的笑颜不语,是啊,见朝臣、后妃、命妇、姑娘、百姓她都只是太子妃身份,见元兴帝与御宸妃她才只是儿媳,如今该见的都见了,可不就是他的妻了,只是他元羿尧的妻。他的多次强调她只是他的妻子而非太子嫡妃正妻,让她心中也开始正视真正相信他真的只把她当作他的妻。 想到此,即使动容,如今也无法给出任何回应,遂只淡笑不语。 见她神色淡然平静没有应答,羿尧心中暗叹一声,不知让她这颗淡然的心彻底装满他的所有要多久?不过多久他都愿意等,反正如今他们已是夫妻,许多事做来也方便简单许多。 随手摘下一朵枝头开的正好的梨花放开手侧身戴于她一侧的同心髻上,锦华抬起那只被他牵过的手轻抚了抚髻顶梨花,看着他,羿尧勾唇,薄唇轻启,“梨花色白,配你正好!” 轻笑一声放下手,而后与他并肩往来时路走去。他昨日说要见两个人,去两个地方,她猜测一个是御宸妃,只是想不到他们来的地方不是妃陵而是这处“世外桃源”,不过另一个人,另一个地方她想破脑袋也不知是谁、何地? 两人相携而去,徒留这一方至真至纯、漫天飞舞的皎洁花海! 出来院门,剑炎已把马车掉了个头,锦华看着分左右两边而立并面无表情的二人心中一阵怪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二人在他们离开这段时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剑炎脸色神情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模样,她也瞧不出任何,端看琉雪一脸不虞的把头侧到极致就是不看剑炎就知晓了,连她二人出来都未发觉。 “琉雪?”锦华轻唤。 琉雪转过头来见到二人立马收敛神色端正身子福了福身,感觉锦华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不禁把头埋的更低了些。 “走吧。”决定还是不问,剑炎是羿尧的贴身侍卫,日后见得更多,况且这是她自己的私事,她不能多加置喙,免得碍于她的情面把二人弄成了“冤家”,所以还是她自己处理为好。 但若是锦华早知道会有后头那样的结局,如今也就不会这样想了。 锦华与羿尧二人先后上车,剑炎收好脚踏坐于右侧手执缰绳轻轻挥动,琉雪还是那副不虞脸色看着路旁杂乱景色。 “去天巧阁!”车内羿尧淡淡出声。 “是。”冷冷的声音,琉雪也不惧,转头惊讶的看着这个木头终于说了今天半天以来的第一个字,却也只有一个字,想必若是没有羿尧的这句话他能一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一个字,不禁心中暗自嘟囔:果真是个木头。 “天巧阁?”锦华细语,听着倒像是卖玉器的铺子,便不知是不是了,不禁疑惑的看着坐于她右侧的羿尧,等着他解答。 “天巧阁隶属玲珑山庄,是间成衣铺子,取巧夺天工之意。”看着他疑惑却略显些许可爱的面庞,展颜为她解惑。 锦华颔首,能取“巧夺天工”的想必手艺布料样式皆是上成贵重,不过既然是成衣铺子,不是她先前以为的是玉器买来好送人的,衣饰她们如今也用不着啊? “去了就知道!”看着她皱眉眉头一副思索模样,羿尧忍住抬手欲抚平的冲动神情莞尔解释。 听他话不再多想,到底忧思过重于身子精神气也不好,素手掀起左侧车窗帘一角,看着马车慢慢驶入皇城走上兴平街。入眼不负方才苍凉,亭台楼阁,小贩吆喝,男女行人,不时还能看见一辆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穿插其中,孩童手执着风筝玩意儿追追打打,俨然一副繁华盛世模样。 行至御熹城兴平街中心位置马车转入一条小巷里,小巷只比马车宽了两尺多,却依然能被剑炎驾的平稳顺畅。 左右拐了不知多少弯,不多时马车停下,周围没有行人喧闹,只余一片寂静,不禁让锦华感觉方才的那一眼繁华是否是错觉。 “出去吧!”羿尧看着锦华说完便率先弯腰而出,车外的琉雪与剑炎二人已下马端正立于一侧等候。锦华俯身出来站在车辕上打量了一番周围,前后左右各有几条看不到尽头的灰墙小巷,构成小巷的院墙中则是种满了各色树木的院子,一律都是灰白瓦,灰石墙,褐色木门,想来这里就是帝都小户百姓人家居住处了,里头听不见有人声传来,应当是都出去为生计奔波了。 她们所坐马车便是停靠在一处与周围相比显得要雅致精巧许多的院墙木门处,仔细观察一番木门与院墙的建造,明明一座后门却做的比普通人家的院墙大门还要宽大许多,可见拥有者身份地位皆非同一般。 剑炎待羿尧把锦华从车辕上扶下这才走到木门前伸手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扣了几下,里头并无响动,他也不急,像是在等待什么。几个弹指过去,里头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大约十岁的男童从门内探出头来,他长的圆润可爱,大眼睛滴溜溜的看了四人一眼,见到剑炎时眼底有些许亮光划过,看着他脆生生的道:“剑炎哥哥原是你啊,快进来吧!” 他把门打至大开供几人进去,听到他的话锦华与羿尧皆是面色平静,唯有琉雪一脸不信的暗地里偷偷睨了剑炎一眼。 这冷冰冰的木头竟也有人叫他哥哥? 四人进去后,那男童一脸兴奋的拉着剑炎垂落的袖子走在前面带路,琉雪见状心里有些郁闷的走在最后。 尽管锦华没有任何不解的神色表现,但是羿尧还是平静的看着前头,语气低沉在锦华头顶一侧轻声解释道:“他叫圆子,是四年前我去平定雪依族范境时剑炎救的,他无父无母,剑炎又坚定救他,宫中与苍鳞卫皆不适合收留。便把他放在玲珑山庄交给南羽安排,南羽见他年纪虽小却心思活络、伶俐,正好天巧阁缺一个“打杂”的小童。” 羿尧“打杂”说的隐晦,她却明白,若是没有那个能力,南羽也不会把他放在天巧阁熟悉事物当未来掌柜培养,竟没想到那个第一眼看去可爱单纯的圆子小小年纪有这等头脑,果真人不可貌相! 转过几处小径与长廊,来到一间正对庭院景物的木门前,圆子推开门,大眼睛看了羿尧与锦华一眼,又看了看里头,不说一语却是示意他们进去。锦华跟着羿尧进去后圆子又把门关上,拉着剑炎对着琉雪说:“你也跟我来吧!” 琉雪有些莫名的看着那个小豆丁,又看了看关上的木门,纠结了一会儿这才大步很上已走远的一高一矮。 房内,羿尧拿过中央圆桌上的一套白色衣服递给身后的锦华,示意她去左侧屏风处换上,锦华双手接过叠的整齐看不出样式的白衣有些不解望了一眼羿尧才在他颔首后走向屏风。 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套男装,锦华凝眉思索,到底去的是什么地方竟也要她换上男装?打量一番这件与她身量甚为相配的白衣男装,按下心中疑惑,也罢,既然已经来了,便随他去看看吧! 一炷香后,锦华穿戴整齐绕过屏风走到坐在圆桌边等着的羿尧跟前,羿尧看她一步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扮,与女装并无分别,只是没了百褶的裙摆,腰际纹饰更简洁,有异的便是她的头发了。 “我帮你把发髻换了。”羿尧起身看着锦华淡笑。 锦华点头,走到锦凳上坐下,任由羿尧梳理她的同心扣。羿尧只是把发带解了,三千墨发全部拢至头顶,同样用绣银丝扶桑的发带束好,如此便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清俊出尘公子了。 锦华不知如今自己一声男装到底是何模样,不过看羿尧满意的神色想来不会差的。 整理好后二人打开房门出去,外头三人早已侯在清雅庭院中,琉雪也换了一身湖绿色男子服饰,只不过看她垂首颦眉的不虞样子心内有些不解,只是现下也不便多问。 四人像来时被圆子领着从后门出去,期间无论来回周围都未看见有其他人出现。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凌沅帝都,有心人多不胜数,若让人看见一国太子新婚时带着太子妃男装出宫便不知要传出什么,即使缜密如羿尧,也不是都能防的住的,此番倒也属正常。 羿尧与锦华在马车上坐好,外头传来圆子不舍殷切的清朗声音。 “剑炎哥哥,你定要常来看望圆子,圆子在这无玩伴,只认得剑炎哥哥!” 剑炎面无表情看着他仰起的小脑袋,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走到马车右边车辕上拉起缰绳驾马离去,车轮与石板的撞击声中,青灰色小巷里,只余十岁的圆子眼眶泛着莹莹水光一脸伤心落寞的看着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马车。 风过无声,吹落一地年华渐长。 明明是一样的小巷,但是剑炎却仿佛都能辨别一般,琉雪只看着他七拐八弯的一路绕着,不知去向何处? 大约一刻钟后,马车再次停下,琉雪看了一眼周围比之方才显得繁华精致许多的院墙,跳下车辕对着里头恭声道:“殿下,姑娘,到了!” 这次锦华先出,没等剑炎搬来脚踏便对着琉雪方向矮身纵了下去,羿尧有些心惊的看着一脸神往的锦华扑向琉雪,而琉雪侧身扶着她,唯恐她有个伤着碰着,遂皱眉语带责怪的说了句,“仔细崴脚。” 锦华对他摇头展颜,转身看着眼前那座隐没在树木花草中的高楼,院墙由上等的青石贴了灰白漆,墙顶上亦有青瓦,两侧各有探枝而出的桃花与紫荆,飘着香味的棕木铜钉虎头门,门上檐下挂着两个彩纸八角灯,纱纸上画有两个着舞衣翩然的仕女,很是精致清贵。 立的久了,还能隐约听见从里头传出一阵阵的女子如莺啼般的笑语。 “这里是!”羿尧在一侧看着那座高出云表的楼阁淡淡的说道。 锦华与琉雪二人皆是一脸惊异的看着羿尧,是御熹乃至整个凌沅最大最好的青楼,传闻里面美人数不胜数,气质高华能与世家闺秀相比,便是一个平常侍候人的丫头都能称上一句国色,且个个都有技艺傍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武骑射、戏曲小调……凡是你见过的,她们没有不会的,是天下间男子梦寐以求的温暖乡。 只是,他带她们两个换了男装的女子来这里做什么,寻欢作乐? 肯定不是!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伊人柔情 羿尧见锦华听完“含光饮绿”四个字后满脸惊疑不定,知她心思多,定又胡乱想了些。也不多言,任由她心中暗自猜测,侧头示意一旁的剑炎上前敲门,剑炎会意,仍握着铜环轻轻敲了几下,声音方落下,里头便传来一个声音听着像四五十岁的妇人应答声,“来了。” 剑炎退到羿尧身后,不多时门被打开,锦华便看到一个一袭黛紫色罗裙、面容和蔼的妇人越过门槛走到一侧对着她二人福身行礼,声音柔缓恭敬。 “奴婢见过太子、太子妃,恭贺太子、太子妃大婚之喜。”她见到锦华与琉雪二人一袭男装也并无奇怪,还能只一眼便脱口而出锦华的女子身份,可见也是个精明的人,还有一点便是羿尧许是常来这里,所以见她二人一同前来才无异色。 “嗯。”羿尧淡淡的应了一声,那妇人起身垂首而立,羿尧复又看着锦华满脸温暖柔意的说:“我们进去吧!” 锦华颔首,余光看到那妇人脸上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淡淡一笑,也模仿男子的行为一撩衣摆抬步与羿尧往院内而去。羿尧眼底溢满温柔宠溺的看着她一番动作,她虽身量不如正常男子高大,能让见过世面的人一眼认出是女儿身,可一举一动叫尽是属男子的潇洒随性,配上一张如画出尘的容颜,若是走在大街上,倒也可诓些闺阁女子的爱慕心思。 四人皆进去后,那妇人唤来了一个小厮,嘱咐他把马车安置好才把门关上走在前头领路。可是听着后头昔日浑身冰冷气势、面容如霜的太子轻声细语的向一身男装的太子妃解释着这里的由来及来这里目的,即使是她心性再沉稳也不由震惊感叹了:姑娘说的没错,只要有了情爱,便是平日里如冰如霜的人也能化为绕指柔,只是姑娘却…… “含光饮绿其实也是隶属玲珑山庄旗下,不过明面上大多知晓三哥与之关联颇大,遂也无闹事者。今日于你一起来见得便是一个与三哥“交情”颇深的女子,你若见了她,必定能与她聊到一处去。”一行人一边跟着妇人在庭院中蜿绕着,羿尧一边向锦华柔声解释。不过他话中意思显然对那个女子很是看好,想来那女子品行定也不差,若不然已他素日里的性子行为是断断给不了一个人如此高的评价。 只是三皇子素闻风流成性,这“交情”想必也不一般。 而锦华与他并肩一排走在尽是四月繁花的庭院小径上,双手与他一般拢袖背在身后,淡然着神色静静听他细说。竟没想到闻名天下的含光饮绿也是玲珑山庄的,不过昨日一瞧,倒真看不出一身温润气质却不失冷淡疏离的南羽会是一个如此精明头脑的商人。不过细想想也没错,他既是玲珑山庄的庄主,也是凌沅皇朝的皇商,有这样一个幕后支撑,倒也不枉能把生意拓展的这样大。 这处后院极大,她们从后门方进来便已绕了许久也还是在花树间穿梭,青石小径两旁,不是各色小花朵花圃便是一人高的花景观树,间或还能看见几株看的正艳的桃花与紫荆,如同一个百花园,美不胜收,不自觉会让人以为误入了瑶池仙境。愈发靠近楼宇,便有了一棵冠幅广展的细叶榕,大约高五丈,榕树叶郁郁葱葱,树枝瞧着甚是健硕笔挺,有一股不易弯折的刚劲,树下有一套方木桌椅,便是连径路都是褐色木板铺就,四周空余地种了些兰草,前方院墙下还被主人辟了一块种植着各色药草。与方才入目的百花胜景仿若两地,这处只有闲适悠然,如无烦忧的世外桃源一般叫人心生向往。 就是不知这里的主人到底是如何有这等精巧构思的,不过一小方地,却被一棵树隔成了两个不一样的小小世界,给人的冲击不是一般大。 绕过一方月洞门,妇人领着四人往榕树下的桌椅走去,踏上略高于土地一寸的木板路,走向溢着雅致闲适的小寸方地。二人坐定后妇人福了福身子便躬身退下,琉雪与剑炎二人立于一侧。 锦华左右侧头打量了一番周围,在他们面前也就是挨着榕树不远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各色的卵石与小鱼垂眸就能看清,两丈远的岸边围了一排一尺高的木篱笆,正前方有一座一丈宽极简易木板桥。而对面就是方才在后门处看见的四丈高的楼阁,一共有三层,门窗均雕有菱形镂空图案,屋顶上还有几根粗壮的大柱子撑着一圈悬空的瓦廊,想必作用在里头;每层在外的走廊栏杆柱上皆有一盆向四周蔓延的绿萝,瞧着格外清新;最底下一层靠近河流岸边则随意却不失凌乱的栽种了许多桂花树。 四方除了绿色便是木棕色,春意在这里尽显。 远远的,锦华看见从对面楼阁中走出一个身穿一袭秋香色高腰抹胸外罩交领罗衣的柔媚女子,她头发挽了一半盘着凌虚髻,另一半则柔顺的垂在腰际。她手中端着梨木托盘向这边走来,莲步轻移,裙摆移动间不见波动,愈发显得娉婷婀娜,托盘中有壶茶水正冒着袅袅轻烟。离得近些,锦华看着,她眉目轻浅传情,嘴角始终一抹暖化人心的笑意,螓首低眉间,别有一股清雅芳菲,秀丽脱俗,很是弱质纤纤,不过她看着似乎要比羿尧大一两岁。 她有过木板桥、木板路,至二人跟前,手执托盘盈盈福身行了一礼,一举一动间如同画中仙着实叫人移不开眼,她的声音很好听,婉转娇柔,犹如莺鸟鸣啼,轻轻的。 “奴婢见过太子、太子妃,恭祝太子、太子妃新婚大喜。” 锦华看了羿尧一眼,见他神色如平常一般淡漠疏离也不说话,便猜想着大抵这个女子就是今日要见的第二个人了,不过这女子无论周身气度还是言谈举止看着也太像身处青楼且与羿云能相识的。但既是羿尧带着来见她的,想必她身上也许会有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遂看着眼前的娇人轻柔一笑,清灵出声,“姑娘不必多礼!也坐吧!”她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从容,与一身男儿装看着好似更相配了些。 “奴婢身份卑微,怎担得起太子妃一声姑娘,太子妃若不嫌,可唤奴婢一声念允。”她起身走到二人对面放下托盘,一边为二人倒着热茶一边轻柔低谦道,语气虽低微,神色却不卑不亢,柔弱间隐有一股刚强。能被羿尧看好的人果然不错,她恭敬却不谄媚,卑谦却不卑微,便是对羿尧也好对她也好,均是一副轻柔浅笑模样。 念允把斟好的茶俯身放在二人身前桌面上,锦华看着她的手,白皙纤长,细腻润滑,柔若无骨,仿佛世间美好都极她一身。 羿尧看着她动作轻缓的把茶盏放下,微侧了侧头,对着身后沉声唤了一句,“剑炎。”锦华看着他,以为他有事要吩咐。 不想剑炎在她们身后只是俯身拱手抱拳行了一礼,且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琉雪,这才转身往来时的月洞门而去。琉雪有些不明所以他怎么走了,便疑惑的看着锦华,锦华猜想或许是他们有话要谈,也不是不便剑炎二人在此,只是不想拘着二人这才让他们离开自行方便,遂左侧头对着羿尧身后的琉雪微一颔首,琉雪会意,看了另外两人一眼,抿了唇抿无声退下。 念允坐下后看着眼前的主仆四人不过神色话语交汇几个刹那,便能明白各自心中的意思,心中暗叹一声: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有不同的,若是她与他能做到如太子如太子妃此番,那该有多好! 敛下心思,待看到琉雪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拐角处念允才看着她正对面的锦华轻笑出声,“这是旧年冬日里奴婢闲来无事从针叶松枝头处接来的第一道雪水,泡着当时半开才采来的红梅,叫做松梅露,太子妃且尝尝看!” 锦华心中微讶,她在宛城有事闲趣时也会自己采摘一些绿叶花瓣制作糕点酥饼或是果酒草茶,虽能打发晨光,可到底太过繁琐,如今这一小小青瓷杯,倒不知要费了她多少时辰心思与精力。 素手执起青瓷茶杯,置于下颚处轻轻吸入一口飘着的白热气,入鼻有股淡淡的梅花香,稍抿一口,香味入喉,回味便是雪水独有的浅淡清甜。 放下茶杯,看着眼前柔情似水的秀丽女子淡笑着说:“极好的茶,也不枉费姑娘的一番巧妙心思。” “太子妃谬赞了。”念允敛目垂首,声音恭谦且轻柔,髻侧的梅花步摇发簪折射到树影落下的阳光泛着晶亮光泽,愈发显得她眉目如画,清浅温暖。 羿尧一直坐在两人一侧位置听着二人谈话,静静的喝着茶杯中的梅松露,待二人说完后才放下青瓷杯垂眸淡淡的问着念允道:“修翎可还好?” 念允听后嘴角轻暖笑意悄然隐没,神色间稍显淡漠,温柔如水的眼底闪过一抹沉痛,她从听了羿尧的问话后愈发暗淡的神情变化锦华没有错过任何,心中暗自疑惑,修翎二字一听便知是男子名字,就是不晓得与念允、与羿尧、与今日事、甚是与与念允有“交情”的羿云都有哪些关联? “劳太子记挂多番,修翎一切都好。”只一瞬的神情变化,便又是方才那副柔情似水模样,轻柔间回答羿尧的话。若不是锦华亲眼所见她的前后不同,怕都要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羿尧听罢侧头嘴角勾起一抹柔笑,眼底是念允从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深情,只听得他对着锦华轻声说:“改日得了空再与你一道去看看。”一点也没有对旁人的淡漠疏离、高华冰冷。 看着他,心中暗衬:去看那个叫“修翎”的男子吗? “好。”颔首莞尔,或许他今日不得空见他们两位身份高贵的“尊客”。 这时,木桥尽头快速走来一个身穿淡黄色罗裙丫头打扮的女子,她至念允身后,神情声音略显急切焦虑,“姑娘,你快些梳妆打扮吧,时辰要到了!”竟是看也没看羿尧与锦华两个“风光霁月”的不俗人。 念允侧头微微向后,垂目思索一番,对着身后丫头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且下去,我随后就到。” “姑娘还是快些为好!”丫头对着念允背影皱眉说完又步履匆匆离去。 念允转过头打量了一番锦华的衣着服饰,遂恭声对着羿尧说:“太子不若携了太子妃一起去瞧瞧。” “嗯。”羿尧颔首,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个字。 念允见状起身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抬手间向锦华轻笑点头,锦华亦同,看着她转身蹁跹而去的清丽背影,锦华不禁轻叹一声。 羿尧听闻展颜一笑,也不问她为何叹气,只轻声询问:“可要去看看?” “看什么?”锦华不解。 “去了就知道。”羿尧神秘一笑,伸出右手拉起锦华左手与她一同起身往木桥另一头的楼阁走去。 羿尧拉着锦华进入门内后并没有往直通向大厅的长廊走去,而是转到右边靠门的一间小阁内,方进入木门,便能听见从前面大厅传来的各种人声嘈杂以及叫好声,想是这含光饮绿里的女子正在展示歌舞。 小阁内什么都没有,羿尧却走到进门正对面的墙壁上摸索着什么,轻微的“轰隆”声响起,锦华只见羿尧右手边他摸着墙壁的地方开了一道可供一人进出的小门。羿尧伸手,锦华会意,走上前把自己左手放入他温热的大掌中,任由他牵着她进入那暗道。 暗道两旁贴了木板,每隔三步就有一盏小油灯,暖黄的灯光把略显昏暗的小道照的通亮无比,除了有些凉意并不会觉得阴森恐怖。 走了几丈,再向左拐了个弯,只有大约几个弹指便到了尽头,羿尧伸手拉住他面前的油灯轻轻向左一转,挡着的门板大开,锦华看着像是一个精致华贵的红木“柜子”,二人携手出去,柜子自动移回原位。 锦华打量了一眼这间宽大无比却明显是楼中女子的闺阁,正对面是铺浅黄色被子的架子床,床幔同色,床两侧靠左边门的地方是一个衣架,右边靠窗则是梳妆台,旁边是一架古琴,再过来便是两根梁柱各砌两尺宽的镂空纱墙,房梁上垂下的珠帘与纱幔把歇寝处与她们面前几步远的茶桌隔成了类似于两间,方才挡暗道看到的“柜子”其实是一个多宝阁,只不过后头不是镂空的,其余地方便是高脚木架上放置着的花草盆栽了,铺着浅黄色桌布的桌上一白玉瓶内插着几株橙红色的四季海棠。 整个瞧下来,锦华只感觉这闺阁很是淡雅清新却又不失华贵高洁,想必拥有它的主人也与它一般。 “这是念允的住处?”锦华看着身侧羿尧轻声问道,她也只是猜测,觉得这房间无论装饰格局与花草摆放都很像念允那个柔情似水却不失清雅芳菲的柔媚女子。 “嗯,我们出去吧!”羿尧应了一声便拉着锦华往左侧房门走去,打开门,二人同出,羿尧随手往中间一挥,门便轻轻关上了。 不来还真不知道,闻名天下的含光饮绿里面竟然是如此精巧模样模样。 里面完全是一个“回”字形,长宽各有约二十丈,周围四方三层一二层大多是雅间,门边缀着的木板上各刻有雅间的名称,三楼便是各位姑娘的闺阁了,中间是一方宽两丈高半丈的圆形青木雕花高台,围绕着高台也就是“回”字形的空余处是一套或二人坐或四人坐的棕木桌椅,三楼房顶上方还撑着几根粗大的圆木柱,木柱上方悬空盖着能遮住高台与周围木桌不被风吹雨打的三角尖顶,于是便有了“回”字中央像露台又不完全是露台的样子。 三层楼房间外的栏杆柱子外飘出了有一尺宽的小土沟,里面围绕着偌大楼阁一圈都是种开着或粉、或红、或紫小花的葱绿藤蔓,如同一块硕大的绿幕直直的从天际落下,很是壮观不俗。最底下一层靠栏杆处不是半人高的花树就是一些兰草盆栽,它们没有规矩摆放或自然生长着,很是随性;而围着高台下方甚是还圈了一圈两尺宽水沟,里头种着还未开的荷花;每张方桌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盆、一瓶小巧玲珑的绿萝或是含苞待放的各色花卉。 如此模样,倒真是一点也不负“含光饮绿”这个名字。 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晶莹、透亮,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暗香,淡雅却不失美丽。梨花,是一种很普通很常见的花,但普通并不代表她没有魅力,那种不被世俗所玷污,无欲无求的品质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随处可见的姑娘们都是一袭或月白、浅黄、蜜合、藕荷色的罗衣襦裙,华丽些的便是秋香色、妃色、芙蓉色、茜色、洋红色的繁复绣纹锦衣,她们没有浓妆艳抹,没有胭脂含腮,只淡描黛眉、唇脂红润,一副浅笑妍妍模样,很是赏心悦目。 便不知是花草间建了一座楼阁还是楼阁中搬进了一片景观园,一点也不像书中描绘的青楼那样雕栏画栋、衣香鬓影、胭脂袭人、魅态勾人,也难怪时间男子闻之向往不已。 锦华二人便站在大门处进门的左手边的“回”字形折角处,即使二人容颜出尘一袭白衣也很难叫人发现的了。只是看着每个姑娘腰间均挂着一块不同花朵形状的玲珑白玉牌锦华有些不解,遂看向左侧羿尧,“她们腰际的白玉牌有何用?” 羿尧看了一眼穿梭在各桌间的姑娘腰际,遂后目光淡淡望向高台,那里有几个着丫头服饰的女子正在摆弄什么,他声音仍是淡淡的。“世间百花,各花入各眼,姑娘不会告诉来者名字,来者若是中意谁,可根据她们腰际花朵名称叫出以作陪。”锦华点头,心中感叹一声,不配是闻名于天下的第一青楼,叫人方式也是如此与众不同。 但是不知为何,锦华总觉得羿尧那句“各花入各眼”有着不同意思。 不待锦华细思,栏杆外坐着的众人便开始齐声略带兴奋的喊道:“海棠姑娘,海棠姑娘……” 锦华寻声望去,高台外围不知何时已围绕了一圈金黄色的菱丝假花,一个一袭红金色交领广袖百褶绣凤凰展翅图案舞衣的女子背对着众人作凤凰欲飞姿势,她头发全部盘起并用凤凰头金丝羽冠束好。锦华看不着她的正面,不知她是何妆容又是谁,但是听到“海棠姑娘”四个字时莫名的想起了念允房中桌上摆着的四季海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一舞凤凰 那女子一个挽手而下,众人霎时歇了言语,听了嘈杂,周围一片寂静,只余台上女子并着不知从何处飘出来的乐曲。她随着曲子的高低缓慢变换着动作,几个起伏后,曲子渐渐绵长不再是一奏一歇,那女子也随着以广袖掩面转过身来,慢慢伴着动作广袖轻移,露出她那一张浓妆淡抹的柔媚小脸,锦华惊讶,那赫然就是念允。 轻扑脂粉,淡描黛眉,粉唇含笑,眼波流转,腰细如柳,举止如风,眉间一朵凤尾花钿,衬着一身红金色凤凰衣饰,如同一只欲飞九天的浴火凤凰一般,潋滟华贵,翩若惊鸿,却也美得极其震撼人心。便是如锦华也不敢想,那个方才还是一身素雅衣裳柔情似水模样的念允竟也有如此风华,便像是两个极端一般。 乐曲渐渐回荡开来,锦华凝神听了片刻,竟是古曲《凤求凰》,而念允舞的,也是失传已久的古舞《凤求凰》,两种求凰,便不知她这只凤要求的到底是哪只凰? 高台上广袖轻挥,裙摆荡漾,素手纤纤,眼神变幻,时而弯腰浅笑,高台下水流叮咚,如一副绝世美人图。她时而仰头含泪,时而闭眼似睡,时而眼含不甘,时而万念俱灰,时而欣喜若狂。她舞的认真,舞的动情,舞的如梦,舞的似幻,像极了一个为了心上人柔肠百转、心事重重的相思模样,便是让他们这些旁观者都不禁被她带入那为求心爱之人眷顾的爱而不得的情绪中。 一时偌大的含光饮绿中,只余中间高台上那个在一片红金色中穿着凤凰服饰和着《凤求凰》曲舞着《凤求凰》舞的柔媚女子。 二人负手而立站在折角处看着高台上尽情舞动的女子,羿尧看了一会儿才用他一贯低沉淡冷的声音对着锦华说起了带她来含光饮绿的用意。 “念允是三哥的心上人,”不顾锦华听了之后震惊到不可思议的神色,“当年便是这一曲《凤求凰》,这一舞《凤求凰》把二人牵扯进了这场爱而不得的情爱中。”而后左侧头注视着锦华的眼睛轻声说道:“方才说的修翎便是三哥的独子。” 锦华墨瞳不禁睁大,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一时被他的三言两语给镇住了,愣愣的不知如何反应。羿尧轻叹一声,看了一眼高台上逐渐接近尾声的舞曲,拉着呆愣住的锦华折身往他们来时的那间闺阁走去。 “好了,该回神了。”羿尧拉着她一起坐下,看了半晌她一副目不转睛的愣神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虽然她这样看着格外乖巧柔顺可爱些,可还是出言“唤醒”她。 锦华回神看了满脸柔情笑意的羿尧一眼,嘴角是无论如何再也勾不起来,遂敛起神色,转目重新打量一番这间属于那一袭红金色潋滟无双的女子闺房。 羿尧之前所说的与羿云有“交情”在听到含光饮绿时也不过以为是他的红粉知己,但初见念允时她一身温柔如水气质即使心中不太相信还是此前那般想。如今羿尧竟然告诉她说念允是羿云的心上人,这如何不叫她震惊?看着圆桌中央瓶内的橙红色四季海棠,想起羿尧说的那句“各花入各眼”,当真是一点没错。 但是二人的身份到底太过悬殊,即便羿云再风流成性,帝都也有不少闺阁女子仍心存爱慕,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三皇子妃,这也无人能说什么。只念允是羿云心上人这一点,结合昨日里的几番交谈,她心中明了他所谓的不羁风流不过迷惑世人眼的迷雾,有一个痴情如羿尧专情如元兴帝的,虽不至于全然相像,到底性子多少有几分类似,想来他也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侍妾为奴婢,何况还有一个孩子。可堂堂帝皇之子、贵妃之子却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妃,便是抛开元兴帝答不答应不谈,朝臣、史官与百姓的闲言碎语也能让二人一刻都不能安生。而且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旁人也不会置喙羿云任何,毕竟他性子风流是“出名”的,若是念允与孩子当真进宫,所有的明枪暗箭就都会朝着她们而去。加上今日的一番交谈,锦华知道念允并不只表面看起来温柔,其内里性子亦有刚强,她同样聪慧如何不晓得宫中种种,所以今日这番情况才是必然。 他在宫中风流度日,她在宫外尽情舞曲,两人好像各不相干,各过各的,虽咫尺却陌路,但这样于二人也是最好的,只是那个孩子…… 隔着纱纸看了一眼外头高台上那一抹红金色的娉婷身影,轻叹一声,蹙眉看着羿尧,轻声问道:“修翎那孩子……?” “他如今十岁,知晓三哥与念允的事,却无任何旁的心思,未免被有心人探到,我把他放在苍鳞卫中。”羿尧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摩挲着腰际垂落的盘龙凤血玉佩,看着那方挡住暗道的多宝阁上一个青玉瓶子淡淡道。 十岁正是一个孩子好动的时候,不说能知晓世事,能懂得一回人情世态便会被人所夸赞。今日知晓的两个同样是十岁的孩子,见过的圆子活泼之余心思也能与成人比较,异常灵敏,未见过的修翎小小年纪竟也能看淡世间浮华,甘愿入苍鳞卫尝尽苦头。 该是叹一声世道于世人而言太过严苛,还是叹一声人情与冷暖太过凉薄,偌大的天下竟是容不下小小的一个他与她。 见锦华一直颔首低眸看不清神色,羿尧不由神色担心的轻唤一声,“锦华……” 锦华自思索间回神,对着羿尧担忧的脸轻轻一笑,笑容中满是苍凉。羿尧凝眉,他明白不是对他二人的,昨夜也是沉思了良久才定下带她来见见念允的决定,知晓她听了缘由后一定会想些什么,却也为了能让她日后在宫中行事更加方便些而不得不告诉她这些,如今她此番神色已叫他后悔不跌,却也无法。 “你不必忧心,我无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或许应该说是感叹。她语调轻轻的,神色略显沉重。 羿尧正待再说什么,一侧的多宝阁“吱吱”一声往一旁移去,仍是一袭秋香色、梳着凌虚髻的念允脚步轻缓的走出,她对着二人盈盈一福身,轻笑说道:“奴婢方才怠慢了两位,是奴婢的不是,还望太子、太子妃莫要见怪。” 锦华内心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素雅衣装比之方才高台上华服加身仿若两人的念允,她有如此才情,想必未来含光饮绿前也是一个大户人家姑娘,如今却要在这方天地见惯世间百态,与心上人想爱却不能相见相守,如何不悲凉? “怎会,姑娘且坐。”敛下所有心思,锦华亦看着她莞尔一笑,霎时犹如光辉灿烂。 念允也不由得多看了一身男装尽显俊俏清朗的锦华一眼,再看似低眸沉思的羿尧,心中明了。今日得了东宫嘱咐,她便猜着是太子带着太子妃一道来,想来也是要告诉太子妃她与羿云之间的种种,此番见太子妃与之前相较愈显真心的笑靥便也不奇怪了。 遂坦然落座,神色毫无变化,也不惧锦华会不会问她关于她与羿云之间的种种,只看着锦华笑意渐深,随声问道:“太子与娘娘可要留膳?” 锦华闻言看向羿尧,毕竟今日是他带她出来的,虽已见完了该见的人,但锦华知道他必定还有其他安排。羿尧看了一眼锦华,对着念允淡淡的说:“不必。” “我瞧着姑娘的舞曲《凤求凰》都是失传已久的,倒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不好三人间一片寂静无声,锦华神色自然不似在平常人面前那般淡然无波看着念允清灵出声。 “奴婢自小喜爱习舞,父亲便遍求各地擅舞之人求得这曲《凤求凰》,说来古曲易失传与它难习不无关系,奴婢也是习了四五年方能跳的完整,却也是形似神不似。”念允越过纱幔珠帘看向窗棂下的那架古琴神色带着怀念悲伤,语气却轻暖。 能为她遍求各地名师,想来他父母亲也是极其宠爱她的,就不知她家中是因为什么导致她落得如此境地?不过,四五年想必是她在家中习的那四五年,到如今已过十几年,她也舞的驾轻就熟,形似神更似,仿佛这舞曲是为她量身而作一般,无人能及。 “姑娘一举一动不肖说形似,怕是天下间能舞《凤求凰》者皆不及姑娘神情分毫。”锦华端正坐于锦凳上,双手如着女装时至于膝上,展颜夸赞,神色很是轻松随性,也不纠正她一口一个自称“奴婢”,她性子也是柔中有刚,倒不如顺着她。 “娘娘太抬举奴婢了,这含光饮绿中佼佼者众多,奴婢哪里担得起一个“无人能及”。”她太过谦卑,神色间既无骄傲自满也没有自信得意,语气平和淡淡,想是多年来的看人眼色过活已把她在外人眼前的所有棱角磨得光滑平整无比,过程却要尝尽心酸委屈。 她都自谦到这份上了,锦华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想到方才打量房间时看到的那一架略显与众不同的古琴,锦华便转到古琴上,语气带着疑惑向念允问起,“姑娘也喜爱弹琴?” 羿尧独自坐在一旁听两个女子谈独属于女儿家的东西,神色并无不耐烦,目光虽然没有停于锦华身上,但一旁的念允却暗中几番看到他的余光时不时的扫向锦华。眼底有些无奈、叹息与纵容,剩余的便是柔情宠溺,仿佛锦华在他眼中就像是那不听父母话的顽皮孩子一般,不禁叫她羡慕向往不已,却总是无法做到。 “自小也学了些,不过在这里便是小巫见大巫了,现下时光悠悠,也不过打发日子而已。”念允侧头看着只余尾端在视线内的古琴,神色略带怅然,语气仍然平静。 锦华闻言轻轻一笑,初见她那十指纤纤,想着这正是一双适合弹琴的妙手,恰巧房内也有琴,如何她也不信她只是“小巫”,不过她既不愿多说,她便也就不问了。 “姑娘的东西定是极好的,不知叫什么名字?”浅笑安然。 念允轻轻点头,随后神色有些恍惚,似是回想起了什么,锦华见状不禁与羿尧对视一眼,难道这也有典故不成?她一身风华,却也一身故事,不知羿云是否都知晓,亦或者是她们为了划清界限不想让对方知晓关于自己的任何? “它叫无双,是母亲七岁那年跟着师傅亲手为我做的,用料不过都是寻常物。母亲送我时说,希望我能用这把琴弹尽天下名曲,让它成为真正的无双。”大抵是想起了当时母亲对她说起这些话的样子,她神情很是娇柔,如同一个依偎在母亲怀里要零嘴吃的孩童一般。 能弹尽天下名曲,确实不负“无双”二字。 父亲求的舞,母亲做的琴,皆是世间最好的天伦,可如今只余一场独舞,一把无双闲弹,物是人非,不负当时意气,哪能不怀念?哪能不伤怀? “世间所有美好也不过这些了!”看着她的神色,锦华不忍,遂轻吐出这一句能让她快慰些的话。 念允侧目看着她,锦华亦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能无话不谈者不必多言只需一句直达对方心灵深处的话就都能明白各自的意思。 羿尧见状心中暗自点头,果然自己的这个决定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能让一向淡然不多话的锦华如同找到知己般主动放下防备交谈,不过想想,若是日后锦华彻底对他上心会不会也如现在与他无话不谈?肯定会的,他的锦华那样“善解人意”,定不会见他如昔日里一般孤寂冷清模样。 “奴婢方才瞧着娘娘多喝了几口松梅露,想来定是喜欢的,不若奴婢赠一些于娘娘带回去用?”许是与锦华多说了几句,她的神情间也愈发自然,语气轻缓,软语浓浓,不似初见时嘴角惯例扬起的弧度。 “如此,便多谢姑娘!”锦华巧笑情兮,看着她起身福了福身子才往圆桌对面的房门而去。 待门关上,锦华敛去神色,低头情不自禁的轻叹一声,羿尧听后轻笑着摇了摇头,语带调侃的看着她的如画侧颜,“你今日可叹了好几回气了。” 锦华侧头嗔了他一眼,心里说了一句:还不是怪你。后转过头去不语,只是嘴角的弧度不知想到什么越来越大,墨瞳清浅如水。 而羿尧也不再言语,只侧头一直眼含温柔宠溺注视她,神色甚是和暖,嘴角的弧度与锦华的如出一辙,心底很是愉悦高兴。她或许自己都未发觉,如今她在他面前无论言语神态、行为举止,都愈发自然不再谨慎拘束,甚是真正开始把他当做一个可亲近的人。而他会慢慢让她把这种亲近转换为对夫君、对心爱之人的亲近,让她心里有他,会为他烦忧而蹙眉,为他到时未归而担心,为他伤感风寒而焦急,为他受伤而落泪,如此,才算真正完满,不再每每都只是他一人而已。 锦华经不住他太过火热的目光,敛好情绪微转过身子看着他随意问道:“午膳我们去哪吃?” “去一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羿尧仍是神秘一笑,就是不告诉锦华具体去哪。 锦华听后就这样一直淡淡的眼神看着她,暗自诽腹:又是这一句。半天下来,她从最初见到御宸妃墓地时的复杂心情到如今知道念允身份的震惊不可思议,他从未提前告知她一声,好不心生郁闷。 羿尧看着她不变的淡淡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心中第一次生起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却也只因为她一个淡淡的眼神而已。心里不禁有些自嘲,果真是他陷的太深了,竟也受不住她的一个眼神。 “吱呀”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洋溢着的温情气氛,二人旋即恢复往日神色。念允要顾着手中托盘倒也没注意二人的神色,她先进门,后头还跟着那个为她们开门的妇人,妇人手中提着个小巧食盒,她把门关上这才对着二人福身便站立一侧垂首侯着。 念允把托盘中的东西一一放在桌面上才对着锦华轻声解释道:“这罐是松枝雪水,”她指着靠近圆桌边缘的一个稍大白瓷坛子,“这罐就是红梅了,”正中央是一个淡粉色的偏小瓷坛子。 念允微侧身,妇人立马俯身走上前把手中食盒替到她手中,念允接过食盒一边装一边对着锦华缓声嘱咐道:“娘娘定要记得煮露的水是八分烫,一勺雪水配两粒梅,煮一炷香即可。” 锦华点点头,看着她就算做这种平常事一举一动也满是画意,遂粲然一笑,语气颇为赞赏,“姑娘心思灵巧,便是泡出来的露茶也格外不同。” “娘娘说笑了。”她装好后便伸手推至锦华跟前,羿尧与锦华一同起身,知道时辰大约到了,锦华多嘴一句,“姑娘多保重!”若非她是女子,一袭男装怕都要以为是在与她的心上人告别呢! 羿尧左手提起食盒右手牵起锦华的手往早已被妇人打开门的暗道中走去,念允二人在身后躬身行礼,直到多宝阁慢慢移会原位,二人才起身。 “太子与太子妃不过新婚,看着却像是结了多年的夫妻一般情谊深厚。”那妇人紧盯着已关上门的语气不无感叹,好似越过那道门便能看见二人携手同行的背影一般。 “是啊,不过两日,我与他都十年了,依然旧样,修翎却愈发大了。”念允听罢妇人的话神思有些恍惚,脸色淡淡声似呢喃。 二人的感慨叹息锦华等人并不知,与羿尧出来暗道回到榕树下时,琉雪与剑炎已等候着,她们身后还有一个来时那妇人唤来牵马的青衣小厮。 至跟前,羿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停下脚步看着那小厮,小厮会意忙在前头领着路,琉雪与剑炎则跟在后头。 与来时一样,出了月洞门,绕过“百花园”,后门是大开着的,门口便是他们的马车。 五人出来后门,小厮立在一旁躬身等着几人上车离去,羿尧与锦华都上车后,剑炎与琉雪才各自一边坐于车辕上。 一直等看不到马车尾端,那小厮才进门,双手一收,有些许厚重的木门便渐渐关上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欢喜冤家 马车在小巷里转了几个弯后,不大一会儿,便有吆喝叫卖声渐渐传入轿内,锦华不禁掀帘往外看去。车驾已至兴平街上,快到午时,街道上可谓是人山人海,边上搭铺子的小贩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一把嗓子能喊到皇宫去,而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舍更是络绎不绝,就差踩着别人的肩膀过去了。与方才寂静无声的小巷相比,仿佛这里才是属于帝都一般,店家小二们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忙着照顾各色客人,即使人多的都寻不到路,但周围却并无神色焦躁与不耐烦的,里外皆是一副盛世太平样子。 马儿也甚是淡定,任由剑炎手拉缰绳一边缓慢走着一边隔几步停停。锦华看着周遭的一切,若不是亲身感受历经过方才,她都要以为这便是帝都的全貌,太平、安详与繁荣,这三词是百姓们、是天下人向往的生活,如今也算是做到了,可又有谁去想过要打造这样一个天下、这样一个盛世,付出的是多少人的束缚与抛却所有。 元兴帝为了天下不能许爱人一个自由自在,南羽为了天下甘愿凭一己之身撑起整个玲珑山庄,念允为了天下任由自己的孩子不能享受天伦,不能与心爱之人相见相守,可天下却容不下一个他们,只能咫尺天涯而过。 思索到这,不禁又想到自己是一国太子妃,而她的夫君是一国太子,遂转头看着右侧闭目养神的羿尧,不知他们要为了这个太平天下舍弃、抛却什么? 车内一路寂静,大约行了一盏茶,马车停在一栋看起来格外清幽雅致的茶楼左边转角处,锦华与羿尧下车后锦华侧头看了看,大门一块棕木牌匾上隐约雕刻着三个看起来很是飘逸的大字——仙羽阁。 这仙羽阁也是与含光饮绿一般大名几乎天下皆知,它不比酒楼茶楼与青楼一般要么以里头所卖物品、要么是以格局不同或是规矩不一而出名,它只是一个闲暇时的好去处。有空了,叫上三两个好友,一壶清茶,几碟糕饼,一起议诗听章,若是你有闲钱,可要阁中常在的唱曲姑娘来一嗓子,无论贫富者,只要一个铜板,便能在里头坐上一天也无人赶你,当然也只局限于大堂。一楼房间大都供人商量一些私密事,二楼雅间规格高出许多,不过大都是世家姑娘公子用膳居多,三楼雅间有大有小,且必须提前预订,便是你有滔天权势贵重身份,仙羽阁也不会惧怕从而优待。 按说这样一座茶楼本比比皆是的,又怎能让它立于天下排名呢?这便与仙羽阁的阁主有关了,传闻那阁主是一个喜白衣的翩翩浊世公子,容貌绝尘,气质温润雅致,见之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阁中廊柱刻着的诗词或是空余出处的贴画大都是出自他的手,是天下间不少女子心中的春闺梦中人。自有人在仙羽阁见过后,便时不时的会有姑娘并着丫头或是结伴而来在门口张望,有的还叫小二给送过锦囊手绢、扇坠锦冠,以此示爱,于是世人为一探究竟这才入内,渐渐人气渐长,最后至天下皆知。 锦华在宛城时每每听到这个传言心中便止不住的发笑,茶楼本是闲适清雅的地方,却因为姑娘们的热情使它名扬天下,不过为了一个没见过的人,何须至此呢?思及此,也便只摇摇头不再深想。 剑炎把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后在前头领路,三人跟着他从狭窄的两楼间的隔道缓步向前走着,转过一个直角弯,如锦华心中所想的一样又是一扇后门。这后门环境比之天巧阁的愈发简洁雅致不少,从围墙里头只余青葱树木探头,闻不着任何花香。 剑炎上前敲了几下,不多时一个着小二服饰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打开门看了几人一眼,待看到羿尧时才俯身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侧身退至一旁。四人进去,他把门从新关好,快速的走到四人前面无声的领着路。 左右看了看,周围除了一片绿还是绿,便是一丝花香也闻不到,倒是极其符合仙羽阁茶楼的意境。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锦华的错觉,她不管怎么看都感觉这里与天巧阁的后院有些相似? 走了一炷香后,便看到一方种满柳树的池塘,柳树后就是三层四丈高的楼阁了。小二见已把众人带到,弯了弯腰往一侧退下,羿尧见状稍微侧头往后,剑炎会意,如在含光饮绿一般,看了琉雪一眼也往一侧走去,琉雪这次学聪明了,不待锦华看她,刚想福身低头才看到自己一袭男装忙又把腰际的双手举手微拢,动作神色略显忙慌,随后才快步往剑炎消失的地方走去。 看到众人离去羿尧才执起锦华的手往楼阁内走去,进门往右走了三丈,至尽头再走一丈往左便是上去的木梯了。 期间锦华打量了一番阁内的布置,长与宽大约有十丈,雅间格局与含光饮绿有些相似,从大门处进来走过回廊两侧便是辟了半丈宽的绕大堂围了一圈的景观树篱笆,纵观三楼,也唯有大堂的一圈绿意,除大门外其他三面中间都隔了两段或三段,用作出入的台阶,四个折角处是四条上下的木梯,空余地方随性却不失凌乱摆了三十多套木桌椅,最中央位置是一方一丈宽两尺高的木台,木台上方是二楼通往三楼的悬空木梯,撑柱便在木台四周,只有左右两条楼梯,屋顶盖着明窗,使得整个楼阁内通亮明透无比。 二人刚上二楼,又往通往三楼的木梯走去,至一处大门正上方的房门前,羿尧放开锦华的手,抬起大手微握,轻轻扣了扣,顿时里面传来一声清润应答声,“来了!” 门打开,露出一袭身穿湖蓝色锦衣的羿辰,那张气宇轩昂的白净脸庞上隐隐有些不耐之色,他把门打开就走到一边看着羿尧与锦华进门一边语带抱怨。“四哥你可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若再晚一些我都要饿趴下了。” 方踏进门内,屋内便响起来问候声,“太子、太子妃”,听着是女子声音居多些。 “你才来才吃了一碟百果松糕,这会儿又叫饿,你是猪吗?喂不饱的!”随后里头便传来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她语气里尽是对羿辰喊饿的不屑。 “你你你你——”羿辰一听她声音旋即转身,伸手指着她,抱怨的神情立马立马变做愤怒,一时急切竟话也说不通顺。 “我怎么了?”她回呛一声,似不怕羿辰的愤怒昂首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秋毓灵,你别以为本皇子不敢办你,你要是惹急了我,我我,我就……”很是气急败坏。 “就怎样啊?切,敢说不敢做,纸老虎一个!”她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极大,隐约有传出房间的架势。 锦华与羿尧站在房间门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由于羿辰站在那女子身前说话,是以锦华并不知那敢与羿辰犟嘴的女子到底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微转眸打量了一番这间极宽敞的房间,正对门是一张半丈宽的棕木大圆桌,桌下大约有十几个锦凳,地板被打磨的光滑无比,便是纹路年轮都瞧的一清二楚,圆桌另一边是对着兴平街是一扇双开的镂空大窗户,窗外飘出约一尺置了些兰草盆栽;进门左边离圆桌不远处的左右房柱边自房梁上缀了七八条至地面的木珠帘,再过去就是一架古筝,古筝一头也开了一扇小窗,后面的两个角落便是高脚盆栽;右边也同左边一样,只不过右边放置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上头笔墨纸砚皆有,书桌后是一方多宝阁。无论桌椅、琴架、帘帐还是花架皆是棕木,很是古色古香、雅俗共赏! 先前说话的女子便坐在靠近古筝那边,羿辰正站在她身前与她“辩论”着。而靠近右边也坐了三人,一个是雪青色锦衣的南羽,一个是昨日在大殿上受了羿尧吩咐问她话的舞棋,她一袭粉白色窄袖交领至膝的百褶罗裙,脚下一双白色高靴;另一个也是一女子,她一袭浅紫色交领罗衫,下身并未着褶裙,脚下一双厚底白锦靴,她坐姿不像平常女儿家一般端正优雅,便是坐于她右边的南羽也不如她来的随性洒脱。抬眸看了眼她的样子,心中暗自疑惑,她长得浓眉大眼,脸庞却棱角分明,高高的鼻梁,微薄的双唇,似书中描绘的番邦异域女子一样,不过皮肤并不十分白皙,着一袭男儿样式女儿颜色的衣裳,梳着高高的马尾。既有男子般的倜傥,又有女子般的英姿飒爽,很是与众不同,有些叫锦华移不开眼。 三人目光自二人进门后就聚集在二人身上,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聚集在一袭男装的锦华身上,而羿尧便与锦华就站在门口任由她们各自打量双方。 几个弹指转瞬即逝,看着眼前二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羿尧沉声唤了一句,“羿辰。” 羿辰听到自家四哥的话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憋憋嘴暗自横了一眼,并绕过她走到进门斜对面坐下,中间空了两个属于他们的位置。 锦华看了一眼与羿辰斗嘴的女子,她瞧着年龄不大,身量也格外娇小可人,长着一张圆润可爱却娇嫩的苹果脸,眼睛不大却仿佛有星光氤氲其中,亮闪闪的,嘴唇微厚向外嘟着,身着一袭杏黄色抹胸襦裙,外罩交领广袖罗衣,一半发丝于头顶盘成了百合髻,上头缀着一些精致小巧粉嫩颜色的珠花。整个人如同枝头开的正好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 见他们停下羿尧才拉着锦华的手带着她往她们中间的位置走去,五人间除了羿辰南羽与昨日见过的舞棋,剩余两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二人携手而来。毓灵还好,她只有惊讶,浅紫色衣裳女子神色除了惊讶,眼底更是划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失落与伤心。 一行人围绕着圆桌坐下,从进门的右边依次是浅紫衣裳女子,南羽、舞棋、锦华、羿尧、羿辰、毓灵。 羿尧自进门来注意到锦华多次打量毓灵与浅紫色衣裳女子,遂不顾他人讶然的神色对着左侧的锦华轻声解释道:“这便是秋太傅的两个嫡亲孙女。” 二人收好各自神色,对着锦华颔首致意,“臣女毓灵,”便是先前与羿辰斗嘴的女子,倒也不负她的名字,灵动娇俏。 “臣女毓夏。”她声音听着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娇柔,很是清新,配上她一张异域风情的脸,不禁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仙羽阁也是隶属玲珑山庄的。”羿尧在一侧继续道,锦华听了神色难掩讶异,随后想想又觉得应当,毕竟有含光饮绿这块珠玉在前,多一个仙羽阁不便不甚奇怪了,何况如今玲珑山庄虽低调,让世人觉着不如昔日里的繁华,可生意比之往常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子妃姐姐还不知道吧,这闻名天下的“仙羽公子”也是南羽哥哥呢!”毓灵在一旁看着神色的神色,想着她既然不知仙羽阁是玲珑山庄的,想来也不会知道“仙羽公子”是谁了,遂在一旁有些自来熟的“哥哥”“姐姐”娇俏唤道,神色间很是单纯娇憨,不禁让人心生爱怜。 听她说完锦华心中一瞬惊讶过后便是了然,她虽没见过南羽一袭白衣是何模样,但他容貌以及浑身上下的温润气质确实如传闻一般,也不负“仙羽公子”四个字,随后又想到自己曾笑话过姑娘们的作为,心中不禁暗自升起一股惭愧。 “毓灵,不得对太子妃无礼。”毓夏在一旁看着她的模样似唯恐锦华怪罪般连忙皱眉呵斥毓灵。 正待毓夏要向锦华“请罪”时,不想羿辰在一旁手肘撑着桌面阴阳怪气的对着毓灵说道:“别人都还没开口说话呢,你就唤“姐姐”,不怕丢脸吗?” “我瞧着太子妃姐姐美丽心善,定不会如你一般动不动便拿皇子身份恐吓我。”也不等周围人说什么,毓灵一脸坚定自己话语的神色,言语间很是维护初见的锦华。 “毓灵!”毓夏的声音愈发大了些,毓灵看着长姐一脸的面无表情,心中有些发怵,遂端正身子低着头不再言语,而羿辰也没有再说什么,有些百无聊赖的半个身子都趴在桌面上。 “小妹心思单纯,并无恶意,还望太子妃不要怪罪。”见二人停息“战火”毓夏才微转过身子对着锦华方向垂首请罪,语气恭敬却疏离,神色自若,声音很是清淡。 本来一开始看着羿辰与长相单纯心思也良善的毓灵斗嘴,锦华心中还是有疑问的,周围几人习惯的神色让她知道这种情况已不是一两日了。可是撇开毓灵的话不谈,羿辰从她进来说的话便是针对她的,想是他心中虽然已经知道情兮心思不在他那里,但记挂了四年的心上人却非一朝一夕便能忘却,此番敌对也便不奇怪。不过这个与毓灵嫡亲却一点不似毓灵长相性子的毓夏便叫她有些玩味,即是诸人见惯的场景,出声提醒她一句不是更好,可她两次呵斥皆不忘把她搬出来以做压制毓灵,言语神态间暗藏的试探她还是能感觉的出来,倒不知她到底要试探她什么? 思及此,眉目浅淡的看着毓夏,神色未见波动,淡声回道:“秋二姑娘性子良善,心地纯洁,我喜爱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怪她?”她既要试探,她也如她所愿,毕竟凭着秋太傅的身份,往后她们的交集想必不会少,何故要在此时立下一个“隐藏”的敌手。再有毓灵的性子模样她也是真心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向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呢! 毓夏听罢淡淡一笑于锦凳上坐好,线条分明、面无表情的脸上独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看她身量,应当是会武的。 一时无话,锦华看了一眼周围几个人的神色,羿辰百无聊赖,毓灵垂首似玩着腰带上的东西,身侧舞棋同羿辰一般趴在桌面上盯着一处愣神,毓夏仍然洒脱而坐,端正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南羽也是温雅笑着,而一侧的羿尧自坐下为她介绍完众人后便是一副闭目养神模样。此番比之昨日里在东宫见诸人时要来的无拘无束许多,便是各自身份地位高低不一,一样的毫无顾忌,想来昔日里这种情况也不在少数。 一个两朝太傅,一个宫羽军将领,一个当朝皇商,加上他的太子身份,她日后在没有他的地方也能惬意安然许多。想来这些也是他要告诉她以及来仙羽阁见她们的目的,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不至于来日交谈言行出错。 约莫寂静了一炷香,门便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他对着众人拱手后才恭声说道:“请各位主子用膳!” 他一说完便挥手示意后头跟着的人,几个侍女衣装的女子人手端着一块长方托盘,里头各有几个菜。她们把菜一一放置好便无声退下,不曾出现过有抬头偷偷打量的,可见训练有素,心思比之平常人较沉稳许多。 待侍女上完菜,那管事才退出并带上房门,羿尧也不言语率先拿起侍女摆放在跟前的小碗替锦华盛了一碗汤,像是没注意到她们再次不可置信的神色一般,仍对着锦华轻声细语道:“走了许久,想也累了,先喝碗汤缓缓。” 锦华沉默接过,头也无法抬起,只顾碗里的汤,而羿尧看着她喝了才伸手去夹自己要吃的菜,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开始吃起来,只不过都会分出两分关注留神二人动作,便也只有南羽一人神色自若的吃喝着。 “太子与太子妃姐姐的感情真好,不像是刚成亲一般。”毓灵看着二人默契的你夹我吃咽完口中东西才轻轻感叹一声。 “你不会是思春了吧?”羿辰悄悄凑近毓灵,声音轻缓像是要引导她一般。 “你才思春了呢!”毓灵听了一个情急之下瞪着他大声反驳,星眸含着愤怒,嘴唇微微嘟着,便是生气模样也不失一股灵气。 锦华侧头看去,心中很是感叹,一个舞棋大咧如男子,一个毓灵单纯不知世事,也不知是如何养出来的?她倒是有些羡慕她这样纯澈的性子,随即摇摇头淡笑不语,如另外像没看见的几人一般继续吃喝着。 而毓灵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即使周围无人看她,她还是觉得一阵尴尬,看了一眼长姐暗含警告的眼神。不郁着神色咬了一大口夹来的鸡腿,嚼着嚼着突然顿住,星眸闪过一丝亮光,嘴角是一抹奸笑,抬腿往右,用力往下一放,手也扔掉筷子并快速堵住耳朵。 随后便是一声可响彻云霄的哀嚎声。 “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惊险祸事 楼下无论大堂或是厢房内的人皆不禁抬头左右张望,想知晓这般可震动天地的凄厉痛呼声到底是从哪里传出的? 哀嚎声过后,羿辰立马转身起来,双手捂着右脚,单腿蹦着,五官纠着神色难掩痛苦,待痛意过去后,一瘸一拐的走到吃的正香的毓灵身侧,语气神态难掩怒火对她说:“死丫头,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偷袭”本皇子,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来啊!” 而毓灵就像不知道他的怒火有多严重一般,把口中鸡腿肉咽下后才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一边夹着自己爱吃的菜一边老神在在的说道:“光明正大你就能赢我吗?” “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这句话才刚要出口,待看到身侧坐着的羿尧仍是自若的帮锦华添羹加菜,只得无奈吞下,一副要把眼前娇小的毓灵吃下去的模样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给我等着!”遂拖着右脚一撩衣摆坐下,像是发泄一般对着桌上的膳食大口大口的吃喝着,期间时不时与毓灵眼神相撞,要不就是为了一块或是一盘菜较劲许久,二人之间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锦华看着眼前这个鲜活略显“正经”的羿辰,才觉得这像他本来模样,为情兮而对她语气神态阴阳怪气的,凡见者都知他是故意的,为自己爱而不得的心意伤神难过时,那一身的沉郁气息,总觉得违和。不过看他如今这样释放所有性子与毓灵斗嘴时,莫名的锦华就感觉他们像极了一对欢喜冤家,往深了说便如在宛城见过的新婚夫妻“打情骂俏”一般。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娇小单纯的毓灵竟也是一个会武的,她虽不知羿辰武功如何,但她与毓夏同出文官世家却一身武功,便不得不叫锦华疑惑了。 想到这,遂看了一眼羿尧,他对羿辰如父如兄,想来是希望羿辰能放下与他一点也不般配的情兮的思慕,就不知如今的这番放任是不是也对二人之间的状态执赞同意见的? 羿尧侧头见她神色探究望着自己,不觉轻笑一声,低声说道:“吃菜。”有了那似仇家的二人之间不时弄出的碗盏碰撞声,羿尧的低语其他人倒也没有听见。 锦华点头,过了一会儿,众人已吃得差不多,身侧的舞棋看了一眼淡漠着神色的羿尧才踌躇着神色望着锦华,神情很是纠结,锦华发现后疑惑的回望,舞棋见状深吸一口气,才大着胆子与锦华说:“太子妃,臣女昨日大殿上的话也不全是太子的意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是鹅蛋脸上却满是期盼的看着锦华。 锦华想了想才知道她是何意思,只是看了一圈即使有羿尧这个冷漠疏离的太子在这众人亦是毫无拘束神色,略沉吟一瞬才淡笑看着舞棋说道:“既是便服在外,也无需如此生分规矩,那扶桑你若喜爱,过几日后我差人送些去舞将军府。”这几日新婚,她也不便与朝中各高官姑娘太过走近。 “那太好了,”她一抚掌,脸上是一抹极灿烂的笑靥,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新月一般,随后她又蹙眉思索,右手食指忍不住挠了挠鬓边发丝,嘴里小声嘟囔着:“不叫太子妃,那叫什么呢?” 而锦华则浅笑的身侧望着这个比她大一两岁的明媚女子,无论身心皆余一片轻松,南羽与毓夏便静静的坐着,时不时看几眼对面或是锦华与舞棋二人。 突然舞棋展颜,大眼划过一抹晶亮,兴冲冲的对着锦华说道:“不如便叫锦妹妹吧!”南羽听后掩唇轻咳了一声,像是提醒,神色仍温和。而舞棋经过这么一咳才想起一旁还是坐着神色始终冷淡的羿尧,笑意顿时僵硬在脸上,随后又敛下情绪,眼底显而易见的划过一抹失落,正待要向二人请罪,不想锦华“犹如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称呼也好,你本就比我大一两岁。”锦华并没有去看羿尧,此番于舞棋与毓夏毓灵而言,理应她做主应对,日后少不得来往的且于自己有利她自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对她来说甚是亲切的称呼,想想以后若有她伴着,在东宫无羿尧时也不会寂静了。 “那我也叫锦姐姐好啦!”也不待舞棋说声感谢,耳尖的毓灵听见后便大声从善如流的跟了句,银铃般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毓灵,不得放肆!”毓灵见状微凝眉喝了她一句,整个人看起来威严沉肃无比,犹如男儿气势。锦华自进门便未看见她有别的神色,不过她那样一副好容貌若是展颜一笑,必定是妩媚动人,极其吸引视线的。 “有什么不能嘛,太子妃太子妃叫着,多拗口啊!”毓灵见长姐不虞神色敛了笑意,嘟着唇有些不甘愿的垂下头,嘴里还轻声辩解两句。 “这里并无外人,有何不可呢!”锦华看了一眼二人的神色,后对着毓灵柔声说道,便是一袭男装这样笑着也是温润和暖的,毫不违和。 而毓夏每每不准毓灵与她说话时的大胆“放肆”,她日后总会知晓的。 毓灵闻声抬起头,锦华的话音方落她旋即又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星眸晶亮无比,娇声说道:“如此再好不过了!” 锦华莞尔一笑不再说话,羿辰仿佛见不得毓灵安宁似得,凑近一脸欢欣神色的毓灵身边痞笑着说,神情很是轻佻,“我也比你大几岁,不若也唤一声辰哥哥来听听!” 毓灵收起笑容,动也不动斜睨了他一眼,红唇微启,“你几时能赢过我我便唤你一声辰哥哥。” 羿辰表情不明的侧头看着她,不言不语,一瞬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大口大口吃着,像是和谁较劲一般,心中却极其郁闷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个小丫头。 一时偌大的房间内再无一丝声响,片刻后,众人刚放下碗筷,房间门便被人从外面悄声打开,是剑炎,他走到羿尧身后抱拳躬身说道:“二皇子与丘公子在东边正中厢房用膳。”声音很低,但因着房内寂静,众人也便听了个全。 羿辰与毓夏毓灵还有舞棋她们并不知晓羿初的真实面目,是以神色未见分毫波动,南羽只抬头看了一眼剑炎便垂眸暗自思量,锦华则侧头看着羿尧。东边,是她们房间的斜右侧,若不是昨日羿尧与她说起关于羿初的种种,怕是今日剑炎这一句她也只会以为羿初是来这里闲赋品茗的,不过若他们真是太过闲暇,想来也不会有剑炎这一出了。 羿尧听后右手搭在右膝上摩挲腰际垂落的凤血玉,神色未变,半晌后,才冷声说了一句,“下去侯着!” “是。”悄声退下并关上门。 便是几人性子胡闹不知事,但到底还是在皇宫后院长大的,就算没有历经过想来也看过不少,是以知道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一个个都等着羿尧做出决定。 “可要出去看看?”想了一会儿,羿尧便侧头柔声对着锦华说,仿佛剑炎不曾来过一般,竟也没能激起他心中丝毫涟漪,亦或者他已有思量,锦华猜想着。 注视着他深邃的黑眸,眼底的询问意思那么明显,轻笑着点头,既然他不愿意让她跟着烦忧这些事情,她便遂了他的意,去看看帝都是何等的繁华盛景! 除却那三个性子太过“活泼”的,南羽与毓夏皆看着周身洋溢温情的二人心中不免有些异样,一个暗自失落伤怀,一个微起涟漪略显烦乱,却也只认为是听了剑炎的话而来的莫名情绪。 随后羿尧与锦华起身,众人跟着,打开门后,剑炎与琉雪还有方才为他们上菜的管事皆侯着一边。羿尧出门后,脸色如冰,深邃的黑眸深处带着寒凉锐利往右边正中那间厢房看了几瞬,过后才敛起所有思绪往左侧中央的木梯走去。 后头跟着的人除了几个早已习惯的,都禁不住浑身一凉,便是暖融的四月也如寒冬一般冷的叫人哆嗦。 只停滞一瞬,一行人便顺着走廊,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大堂,大堂内早已不负来时的人声鼎沸,三十几桌只余十几桌客人小声交谈着,便是见到个个气度样貌不凡如他们也只是看一眼作罢,想来定是帝都高官贵人云集,他们早已见惯这等场面。 沿着一侧的走廊快走到门口时那管事快步至南羽身旁与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见南羽神色不变点头他才躬身退下往阁内走去。 锦华与羿尧一同走出仙羽阁大门,已过了午时,街上并没有如来时见到的那般人山人海,只余三三两两的姑娘丫头或是民间妇人悠然的逛着,再有便是一些素衣模样的书生脱口成诗,边走边讨论着用词。两旁的小贩许是春日犯懒,一个个的或靠墙而睡,或毫无姿态趴在桌面上,有的甚是抱着撑棚柱头止不住的一点一点,路过的姑娘见状纷纷掩唇而过。 出了大门,羿尧为了能更好的让锦华观看周围帝都的风貌便走在内侧,锦华则在他右手边,后头的羿辰与毓灵一会儿并排,一会儿又争抢着上前,如两个大孩子一般,舞棋则左右张望,好奇的打量四周,毓灵还是那副在阁内神情,南羽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隐约有与剑炎琉雪并排的架势,而琉雪则同舞棋一般。 四个男子加上锦华与琉雪两个女扮男装身量稍显矮小的“伪男子”,不少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姑娘丫头多番回头打量,有些大胆的甚是还会抛出一个媚眼,稍羞怯的便是满脸羞红的一直注视他们,眼含爱慕痴迷。 锦华看了不由得好笑,当初也是为了方便进出含光饮绿这才换的男装,没成想有朝一日她竟然也能“迷惑”同为女子的她们,便不知她们要是知晓她是女儿身又当如何? 羿尧侧头看了她舒畅愉悦的绝丽容颜一眼,按捺住想要凑近她耳边低语的冲动,遂看着前方道路声音很低且柔,“锦华容颜绝世,便是身量再高大些,天下间爱慕女子怕犹如过江之鲫一般。” 锦华听后微抿唇斜睨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调侃,转头打量起周围高楼亭台来。羿尧被她那似娇似嗔的眼神看的身心愉悦,嘴角的笑意愈发大了些,周身气息不禁让人有股如沐春风之感。后头的毓夏见状便是眼神如今都暗淡许多,紧抿着薄唇注视着前头那两个同样白衣墨发的背影,心底掠过一丝不甘。 南羽侧头便见她如此神色,也看了一眼最前头的两人,忽略心头异样,温润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嘴角仍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太子与太子妃初识便情深至此,可知有无其它原因?” 虽然明知他是好意提醒,可是这会儿毓夏却不想领情,异域风情的脸上尽是冰凉,语气微低却透着冷,“仙羽公子如世外谪仙,竟也明白人间七情六欲不成?” 南羽知她心思,便也没有在意她话语里的嘲讽,只笑笑不再言语。 中间的毓灵像似厌倦了与羿辰间的相斗,嘟唇斜眼不屑的对他轻“哼”一声,扭头越过他往羿辰前面的锦华身边走去。 至锦华身边她也毫不计较的挽上锦华一侧的胳膊,粲然一笑对着她娇声说道:“锦姐姐,我听说宛城内皆种满了扶桑花,是一座花城,是不是真的呀?” 本来锦华被人突然拉着手臂她还有些不适,刚欲挣脱,见是毓灵,才忽略心底被人亲近的不太自然感,后听她问话才顺着她转移些注意力,于是轻笑着说:“是啊,每家每户皆种几株,且扶桑常年不败,一年到头都有的看。” “那是不是满城的花香啊?”她放开锦华的手捧在胸前,说完小巧的鼻子还做了往前“嗅”的动作,很是可爱娇俏,倒是后头的羿辰看的嗤鼻不已。 “不会,扶桑是没有花香的。”见她放开,锦华动作轻微的拢了拢双手交叠如穿女装一般置于腹间,神色仍轻柔,声音也清灵似不染纤尘。 “哦……”期待向往的神色一下低落下来,锦华心有不忍正待出言安慰几句,不想她撇了一眼路边卖着葱油面的小摊又一脸嘴馋模样看着锦华说:“那宛城有哪些适嘴的糕饼?” 见她这样,锦华便知道她定是个爱吃零嘴糕点不常用膳的,若不然她这圆润的身子哪里来的,遂露齿一笑,笑颜清绝,灿若百花,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入了多少人的心? “有许多,”见毓灵一副迫不及待要她快说的模样,好似她说出名字她便能吃到一般,遂点出了几样在宛城内常吃的。“宛百姓酷爱用扶桑花汁或叶汁做糕饼,像花汁做的七彩糕、云若酥,锦霞羹,叶汁的便有玉光盏、绿圆心、翡翠叠……” “锦姐姐日后做与我吃吧!”不待锦华说完她便一脸急切打断,也不问她会不会做,没想她如今的身份到底合不合适,只一副光听名字就要流口水的纯真模样。 她一说完,锦华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凝神等了半晌也不见身后有人出声,心下暗自奇怪,毓灵现在的话比之在厢房内的还要大胆逾矩,怎也不见毓夏呵斥?随后摇摇头不做深想,也罢,日后来往交谈多了总会知晓缘由的。 “好!”轻轻应答一声,到底她还是真心喜爱性子这般纯善的毓灵。 “只晓得吃!”身后羿辰看着毓灵那馋样不屑的低声嗤了一句,神色隐约带有嫌弃把头转到一边看着路旁各色楼宇。 而一侧羿尧看着二人“交谈甚欢”的模样只淡笑不语,看着前方时亦分出了几分注意顾着锦华周遭。 见锦华应允,毓灵收起嘴馋模样,一副好不激动的开心表情,随后她似想到了什么,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左右张望着像要寻找什么,锦华则疑惑的看着她。再走了几步,眼见着她眼底划过一道光亮,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锦姐姐你跟我来!”她扬起一抹高兴的笑,拉住锦华腰腹间的手便跑向那让她眼睛发亮的地方。 被她拉着锦华只能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跑,期间回头看了一眼羿尧,后头的几人愣了一瞬,才提步跟上去。 停下时锦华才知道她要找的竟是卖糖葫芦的,这是一条一丈宽的小巷口,在方才他们走的兴平街的另一边,也就是众人站立的右斜对面。 毓灵看到糖葫芦便也没有闲暇顾及锦华,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插满红色果子的草柱,后手忙脚乱的从腰间锦带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卖糖葫芦的中年男子,不等人给便一手一串吃将起来,神情很是满足。锦华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如孩子一般,她也是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被她拉来的锦华,遂又掏出几个铜板,抬头很认真的挑着,想来她是想把大的糖衣多的给锦华。 便是一旁的中年男子看了都不禁含笑与她解释:“这位姑娘,我这糖葫芦可都是又大糖也多,您不必挑。” “那可不一定……”她嘟囔,继续挑着。 锦华与那中年男子听见也只能无奈摇头一笑,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从正对面的巷子中极速驶来一辆两架马车,车辕上没有车夫,车内也没有任何人,两匹马也似受了惊般直直往锦华所在巷口跑去。而正走向锦华的几人眼见着马车越过他们往站在巷口中央的锦华撞去,羿尧更是慌乱了神色,惊惧了心神,一边大惊失色往锦华掠去一边肝胆俱裂的喊着那个让他此时害怕到极点的名字,“锦华……” “太子妃……” “姑娘……” “锦姐姐……” 一时各种惊呼声萦绕在锦华耳边,她像是没有听到马蹄声一般竟躲也未躲,亦或者是听到了根本躲不开,直到听见羿尧的呼喊声才转过声,入眼便是那个一袭白衣如天神的男子于半空中一脚带着欲毁天灭地的气势踢向向她驶来的马车头。马车侧翻碰地散落了一堆木屑,激起漫天尘土飞扬,两匹马的整个身子更是直直撞向另一侧半丈高的石地基上,马儿倒下后呜咽了几声便再无声息,只余从它们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本飘着糖葫芦甜香的小巷顿时被一片浓郁的血腥气掩盖。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心思渐露 1号发 在锦华看着羿尧一番动作愣神间,羿尧已在半空中把马车踢开落地后便一把把锦华紧紧的拥入怀中,两支大掌因太过用力不禁捏的有些骨节发白,隐隐有些颤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微闭着眼睛,口中不停的轻声念着,“锦华,有我在,别怕,别怕……”语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却也不难听出里头的害怕、恐慌。 而锦华自方才见到的场景中回神才想起自己竟是显些命丧此处,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绕是她平日里再淡然从容,那也是自小养成的性子,首次历经生死之事哪能不惊住,哪能不后怕。当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中,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安定,仿佛有了他在,再多的危机也能化解一般。不过想起方才转身看到的那一幕到底还是有些心惊胆颤,若是他来不及踢那一脚,不只是她性命难保,重伤于他都是轻的,但是听着他一副安慰小孩子且语无伦次的同她说话心里有些想笑又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天下间也只一个他能如此害怕她有丁点闪失,也唯有一个他这样忧着她,不顾自身安危护她周全。 久不听见锦华的声音,以为她真有点什么,遂连忙放开怀抱,双手扣住她两边手臂,满脸忧心神色把她从脚到头看了一遍,才对着脸色有些发白的锦华紧张的问道:“可是哪里伤着了?” 看着他这番神色锦华为了能让他安心不由得轻轻一笑,柔声回答他的话,“我并无大碍。”可她不知她苍白着一张绝色小脸这样笑着有多纤弱,以至羿尧双手都不敢太过用力,唯恐一用力使她更添柔弱,心中怜惜悔痛异常。 两人不过几语,跟来的众人便从羿尧那飞身一踢中回神,也无暇顾及羿尧一向淡漠的人脸上竟也会有害怕神色出现,纷纷上前看着锦华有无伤势。 琉雪一脸后怕、担忧神色上前蹙眉对着锦华略带哭腔的说道:“姑娘你吓死奴婢了……” 锦华不语只对着她轻轻一笑,以做安抚,大约琉雪是想起了元明方丈当初的话,不然何至于语带哭腔。 这时一侧两手捧着糖葫芦的毓灵这才自呆若木鸡中回神走上前,她眼眶泛着红,瘪着嘴,一脸后悔不跌的神色对着锦华哑声说着:“对不住,锦姐姐,都是我害的,若不是我拉你来,你也不会……” 锦华拍了拍扶着她琉雪的手,琉雪会意,低垂着头退至一旁,锦华这才走到毓灵身前,脸色依旧苍白,愈发显得整个人羸弱不堪,她对着毓灵展颜一笑,语气轻柔,有点像哄幼童,“不怪你,便是没有你,那马车也会从别的方向向我驶来,你可明白?” 毓灵点点头,本想抬袖擦擦已溢出来的泪珠,猛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那“罪魁祸首”,连忙伸手往前一扔,红色的糖葫芦恰巧掉在马嘴里吐出的血红上,两种颜色竟有些相近。 锦华在这边抚慰着毓灵,剩下的几人或观察已破碎的马车,或凝眉打量层叠躺在一起的两匹马尸体,或沉思着看向马车跑出的那条巷子。 羿尧早在众人至跟前时便已恢复了往日神色,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如玄铁寒冰般浑身冷然叫人不敢接近的气势,剑炎正在身后查探马匹有无异样,羿尧负手而立于出事前锦华站着的位置,转眸望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一一眼带锐利看过,而凡是被他眼神扫过的人皆忍不住往后瑟缩一步。见无人异样便把目光聚集在周围各三层或五层的酒楼、茶楼与客栈大开或半开的窗口,帝都太过鱼龙混杂,想要锦华出事或是想要东宫出事的不在少数,对方既然对时辰掌控的如此精密,想必定然是在附近观察着他们已寻求最佳时机。 突然,羿尧目光凝在他右手边斜对面的一栋五楼客栈上的四楼一间厢房中央朝这边半开的小窗口,那里一闪而过一片冰蓝色的衣角,侧头看了一眼客栈的名字,随后便看着前方一片虚无处皱眉思索着。 把毓灵情绪抚慰好后,锦华转身看着周围几人均是一脸严肃神色心中暗叹一声,方才那卖糖葫芦的中年男子早在羿尧一脚踢翻马车便已扛着草柱慌忙走了。 这才是大婚第二日呢,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出手了。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城主之女,奉了皇命成为太子妃,便是羿尧独独牵挂她二十五年,但是这个原因甚少有人知晓,所以应当不是借毁了她以此毁了羿尧,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幕后人是想毁了东宫以至毁了凌沅。可这原因也只是她往最坏处的猜想,真不真实尚有待定论,侧头看了一眼倒在一起的两匹马,很明显是人为,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只为置她于死地吗? 片刻后,锦华只听得眼前背对着众人而站的羿尧冷沉声音唤道:“剑炎?” “主子!”剑炎自出事起剑便握在手中,他抱剑对着羿尧恭声道。 “如何?”薄唇轻启。 “时辰尚短,暂未看出任何!”便是惭愧的话他都是一脸木然,没有任何表情。 “先等等!”听羿尧说完剑炎便执剑立在马匹旁。 吩咐完剑炎羿尧便转过身向锦华走来,皱眉看着她已恢复了稍许红润的双唇,轻声问道:“我差人先送你回天巧阁?” 这话虽是问她却也有股不容拒绝暗含,锦华仰头看着他,知晓他必定是要等都尹前来,她一新晋太子妃以一身男装见朝官到底容易落人话柄,遂也点头同意。 羿尧转向南羽,南羽会意,看着锦华淡笑出声,“这儿里仙羽阁尚近,太子妃不若去仙羽阁转乘马车往天巧阁。” “也好!”轻声点头,看了一眼羿尧并两匹马便率先往来时方向走去,南羽则在锦华左侧稍前半步领着路,琉雪便在锦华右侧与她并排。 羿尧看了一眼有些聊赖的羿辰,微沉吟一瞬,淡淡的盯着他沉声说道:“羿辰也去。” 羿辰闻声抬头,刚想脱口而出的“我不去”在看到羿尧淡淡冷然的神色时立马心不甘情不愿、闷闷的“嗯”了一声,随后望着毓灵看向锦华背影不舍难过的苹果小脸心中那点想叫她一起的心思也消失殆尽,在毓灵没注意时侧头做了一个极丑的鬼脸,然后连走带跑的跟上以走远的锦华三人。 而周围围着的百姓见主人公已走了几人,剩下的除了满地血红其他人不是一脸伤心难过就是冰寒着一身不敢叫人接近的气势,愈发觉得没什么看头,纷纷看着一袭白衣容华出尘的羿尧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相携离去。 不多时,一个身穿正四品深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三十几个褐色铠甲军向着羿尧方向而来,百姓们皆疑惑的看着他们,不过是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怎也要出动都尹呢? 随后众人只看见那都尹走至白衣男子跟前弯腰行礼,嘴巴念了一句什么,却因为隔的太远他们听的不甚清楚,所以也就不知道他们“奉若神袛”、“英明神武”的太子此时不在东宫中陪着新婚嫡妃竟就在眼前,且方经历一番祸事。 “微臣赵祯见过太子殿下!”他长的一张国字脸,下巴略留了两寸长胡子,面对羿尧时神态不卑不亢,不带一丝笑意,瞧着很是肃穆严谨。 “赵都尹免礼,”见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身侧的马匹,才淡漠着神色对着赵祯用他一贯对旁人冷然的声音道:“本不欲劳烦都尹亲自走一趟,但,毕竟御熹仍是都尹管辖内,且此事殃及孤的太子妃。”他淡漠的性子能有这几句话便已是多的了,想来若不是事关锦华这里早已是原样了。 “太子严重了,这些本是微臣分内事。”声音端正浑厚,不苟言笑的脸,一副公正公办模样。即使冷漠如羿尧能为了那日大殿上只远远见过一面的太子妃而对他说出“劳烦”二字,赵祯也没有任何受宠若惊若是卑恭谄媚之色,可见是个正直的人。 “有劳都尹了!”羿尧从善如流,他是一国太子,本来要了这两匹马尸旁人知晓顶多会说一句他是想要查明真相,闲话不会有,可如今这事是向着锦华去的,在场虽都是百姓,却也不乏有认识他与锦华以及众人的,若是贸贸然当着百姓的面把马尸运回东宫。不出一个时辰,想来就会有太子为了太子妃私用权利行方便之事的流言,而自古女子于流言中都是处于弱势,一旦放任,岂知不会有太子妃妖媚祸国一说。如此,他也只能等着赵祯出面把马尸运回宫中再细细查看。 赵祯听了羿尧的话后转身在褐色铠甲军中点了八个人出来,并吩咐他们用板车把马尸运去东宫,而羿尧侧身给了剑炎一个眼色便也向仙羽阁往天巧阁而去,剑炎则侯在一旁等守卫御熹的护卫军把马匹装置好与他们一同往东宫。赵祯吩咐完剩余的护卫扫清街道便走到舞棋三人跟前弯腰一作揖,略显严肃的脸上仍是一派端正,“本官派人送三位姑娘归去?”他便是端着一副官架子也没有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傲慢无礼,语气更是如顽皮孩子念书一般不带丝毫情绪。 三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只剩她三人,遂也点头同意,虽说于城中到底不怕,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有人护着的好。 毓夏站出对着赵祯颔首致意,清新的声音很是好听,“有劳赵大人了!” 赵祯随后差人牵来两辆马车,点了四个护卫分别把毓灵、毓夏与舞棋送回府。 而羿尧独自一人走到仙羽阁后院外时,感觉一番周遭并无人才沉声唤了一句:“苍鳞!” “主子!”话音刚落从一侧屋顶便悄无声息“飘落”一个一袭黑衣黑发执短剑的男子,他低垂着头看不着容貌,声音简洁利落,垂至地面的衣摆上隐约可见用同色丝线绣有像是鱼鳞又似龙鳞的纹饰。 “去查!”也不说去查什么,同样的简洁,只是想到方才那方半开的小窗一闪而过的冰蓝色衣角脸色不由冷沉了几分。 “是!”说完便像来时无声无息的掠过屋檐消失在不知是谁的院子里。 待属下消失后羿尧才右侧头越过重重树影,看向那仍朝着方才事发地开着的小窗,俊颜冷峻,薄唇紧抿,深邃的眼底透着无边冰冷与凌厉,至于身侧的大掌慢慢握起,直到骨节发白,周身如玄铁寒冰般的气势不禁会让人感觉入坠三九天,刺骨寒心的冷,浑身战怵的凉。片刻后羿尧似想到了什么,收起浑身骇人气势,嘴角勾起一抹足以魅惑无数美人心的邪笑,神色淡淡的转过头,如平日里般高华疏离,转身抬步往天巧阁方向而去,仿佛那一瞬间的冰寒只是错觉。 而那间正好对着小巷口开着的小窗边,那抹冰蓝正极速的喘着呼吸,毫无纹饰的衣袖中的手捏的紧紧的,从外只能看到衣袖处越来越皱的布料,不明男女的声音轻嗤出一个字,“呵……”待感觉那气势已不在,他(她)才调整喘息,转身离开那方方才让他(她)透不过呼吸的地方。 再说锦华这边,南羽把她们领到后院门边时,剑炎驾来的马车已被一个仙羽阁的小厮驾着,那小厮见人已到便把脚踏放好躬身退到一旁等着锦华上车。 锦华几步走到脚踏前,琉雪于一旁轻轻搀扶着,正欲上去,不想从身后便传来羿辰略显傲慢的声音,“我也是同行,你们便不等我了吗?” 锦华闻声转身,玲珑山庄毕竟在宫外,加上她与羿尧大婚,所以南羽这个“外人”这时也不便再入宫,琉雪也不过是她的贴身侍候,这个“你们”也便只剩下她了。看着走到眼前的羿辰,他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却是看着右前方,好似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旁人做来本是一身威严气势的,偏偏被他折腾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锦华没忍住心中笑意,双肩一抖便抿唇轻笑了一声,自出事来的苍白脸色倒是因着心思放松红润了不少,不负之前的羸弱,却更添娇嫩风姿。 三人皆看着锦华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琉雪疑惑,南羽微怔,羿辰以为锦华是笑他,不过也确实是笑他,于是他便双手至身侧握拳,俊目喷火的看着眼前比他矮小了不少的锦华有些气急的大声说道:“你笑什么?” 锦华轻笑着摇摇头,悄悄看了看他的衣着,微沉思,随后才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羿辰听不太懂的话:“素闻六弟气宇轩昂,此番,”稍停顿一瞬,不自觉想到方才一幕嘴角笑意略上扬几分,笑着轻吐,“倒也不负!” 听完锦华的话便是南羽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为防自己也笑出声音惹恼了这方“祖宗”,遂抬袖掩唇轻咳几声,羿辰奇怪的扭头看着他。 南羽再咳几声方恢复平日里的温雅神色,轻勾双唇对着一脸纠结神色的羿辰说道:“你还是快些上车吧,已至傍晚,若不着紧些可要来不及晚膳了。” 南羽最后一句话成功转移了羿辰对锦华话语的深思,他看着南羽有些情不自禁的低吼:“我才不与那个死丫头一样,整天只晓得吃,你看她圆的。”随后又看向一侧,有些孩子气的翘着唇,嘴里有些神游的嘟囔:“她日后定要嫁个大力的将军,才能出嫁时抱的起她。” 南羽听后垂下头,神情愈发愉悦,那头已上车的琉雪自车内探出头对着羿辰催促到:“六皇子,您快些吧!” 羿辰回神也不顾南羽是怎样一番神色,大步流星至马车一旁,一个越身便坐在左边车辕上,眼底带着好奇看着一排排平常百姓居住的院子房屋。那小厮搬了脚踏回来见羿辰坐在他身边,不禁神色踌躇,回望一眼南羽,见南羽颔首后才坐到一边手执缰绳稳稳的赶起马车。 马车内,与锦华坐于一侧的琉雪见羿辰未进,不禁有些忧虑的看着锦华低声说道:“姑娘,六皇子此番不是……” “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我都不忧心,你便不必为我愁恼!”锦华伸出素手一把握住琉雪置于膝上交叠的双手,语气轻松。 琉雪看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知道自家姑娘心中已有打算,毕竟这些事也真不是她该愁恼的,遂也不想,平凡五官上一双大眼睛弯成了天际上新月,一袭男装隐约增了几分英气逼人。 片刻后,马车至天巧阁后门,三人下车,那小厮如剑炎一般前去敲门,这次开门的却是一个长相和蔼的中年妇人。她对着锦华与羿辰无声行了一礼便退至一旁等三人进去,三人进去后她并没有关上门,那小厮却在马车旁侯着。 时至傍晚,日已西斜,橙黄的霞光照在这方雅致不俗的庭院中,比之来时的清幽安然更添几分仙气缥缈,如坠梦境中,让人流连忘返。 那妇人把她带到上午换衣时的厢房,锦华进去后,她带上门,示意一旁的琉雪跟她走,独留下羿辰百般聊赖的在庭院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神情颇为不耐烦。 锦华进门后便发现一袭白衣的羿尧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于厢房中央不知在想些什么,本想出声唤他,不想他听到开门声便转过身来。他神态气势与方才在巷口处一般,冷沉、锐利,却没有凌厉,想来也是怕吓着她,所以收了许多情绪。 “你先去换了衣服,回家后我再与你说。”看着眼前这张已恢复红润娇嫩的绝色小脸,羿尧忍住想要上前抚摸的冲动以及怜惜悔痛,散去了一身气势,神色仍是神情宠溺,语气轻柔。 听到“家”这个字,锦华不自觉绽放一抹粲然笑意,轻轻点头,“好。” 至屏风后,把晨起穿来的女装换上,摸了摸发顶,素手一抽,满头青丝顿时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绕过屏风,缓步走到羿尧跟前。右手一伸,嘴角含笑,不言不语的看着他,羿尧见状轻笑一伸接过发带,她坐下,他以手为梳,轻柔间挽成了一个同心扣。她起身,二人相视一笑,至门前,一左一右共同打开房门,羿辰见羿尧出来忙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羿尧见状并不理会。 左手牵起锦华的右手,前头妇人领着路,后头跟着一脸纠结郁闷神色看着他们相携背影的羿辰,与同样换回一身女装的琉雪。上车时,羿辰与琉雪换了一个位置,不过他看着对面同样一袭白色银丝绣扶桑花纹的两人,心中那点对锦华的敌意、对羿尧的“有眼无珠”不愤、对情兮“爱而不得”的不甘渐渐消散了几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寝阁夜话 马车一路于偏僻寂静无人的小路行驶了大约两刻钟后,便到达东宫。外头日头渐渐隐于夜幕中,车内更是一片昏暗,羿辰双手搭在腹间,借衣袖的遮掩左右揉了揉已经饿扁了的小肚子,心中止不住的咕哝:还真是被南羽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小厮紧拉缰绳,待马车稳稳停下后他跳下车辕把脚踏放好,才走到一边车厢对着里头低声道:“禀主子,已到东宫!”说完便退至一侧树影中,远远看去,还真不知道那里原来立着一个人。 羿辰听罢率先弯腰而出,看也不看放置着的脚踏便一个倾身跳下车辕,动作很是潇洒自如,琉雪则在一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柳眉蹙的紧紧的,一副看怪物似的神色,不过羿辰并没有注意。他一下车便往马车前开着的宫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低声抱怨道:“莫晔,可有何吃的吗?本皇子都快饿死了!” “六皇子莫急。”是莫晔一贯冷然的声音。 “怎么不急,我都饿的没力气了……”莫晔任他像小孩子一般抱怨没有搭理。 这边锦华在羿尧与琉雪的帮扶下下来马车,那小厮待众人皆下之后才收拾好东西把马赶往一侧的树影小道中,车厢尾端慢慢隐没于这一方黑暗。 锦华站定后打量了一番周围,这里显然不是东宫大门,像是后门或者偏门一般,宽约一丈,她们所在道路两旁没有花圃草丛,皆是高大广幅的树木,便是身后两丈远的地方看着都有些朦胧不清。红色的宫门上挂了两盏应景的宫灯,宫门下莫晔、韩姑姑、姣芜嵩夏并着几个手执照明灯笼的宫女侯在两侧。 众人待二人走至跟前才无声的行了一礼,羿尧看了看跟来的姣芜与嵩夏,注意到锦华难掩倦怠苍白的脸色,愈发怜惜的转头对着锦华轻声嘱咐道:“你先回扶桑阁用晚膳,若是倦了便歇着,我有些事急着处理,不出一个时辰就回去。”他眼底深处隐约的期待欲显不显,像是想要锦华看到又不想她明白一般。 “事”肯定就是今日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想来他已有了思量,不然也用不着“急”字。不过听着他话语里的尊重与纵容心中有些满足与高兴,自古无论夫君在外多久作为妻子必然没有先歇息的道理,便是没问他也承诺了确切时辰回来,他这是把她放在同等位置相待,并没有要求与拘束她如平常世家夫妻一般要对他卑躬屈膝、低眉顺目。 只是…… “好。”只是虽然知道这些,但是心中的那句嘱咐好似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一般,几次欲启唇却只有一个“好”字。她对着他轻笑,心底有些无奈,自己这淡漠性子总算也有了“弊”的一面。 羿尧心底略掠过一丝失望,他“牺牲”今日与她共进晚膳的好时机,却也只换来一个答应,暗暗叹息一声:果然欲速则不达。看着领路的宫女并着韩姑姑几人簇拥着锦华往东宫深处渐渐远去,羿尧瞬间收敛周身方才对着锦华的温融气息,眼神凝在昏暗夜空一点,那里一棵高大的树木枝头上一只鸟儿叽喳叫着,声音寒凉如冰问着一侧的莫晔,“剑炎在何处?” “在浩渺台。”同样冷然不输羿尧,却独有一股威严气势,不禁让人感觉好似他不是一个“小小”东宫总管,而是一个叱咤沙场的浴血将军。 “羿辰也来。”双手背在身后,说完便率先抬脚往另一侧的树影中走去,莫晔于一侧跟着。而羿辰本来漫不经心的听着众人说话,不想一会儿愣神功夫周围只有他一个,左右张望几番,晚风轻轻拂过,莫名的让他觉得有些阴森,悄悄打了个哆嗦才对着羿尧消失的方向跑去。 “四哥等等我……” 宫门处不知何时出现两个黑衣宫羽军,他们手掌对着上方一挥,掌风带起灯笼摇曳,几个忽闪间便渐渐熄灭,随着宫门渐渐无声关起,这一方寂静的院墙处顿时只闻鸟啼莺鸣。 树影婆娑间,隐约可见路中央一小堆马车车轮带来的小巷中的黄土。 锦华这边,几个宫女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引路照明,韩姑姑与琉雪落后她一步于两侧跟着,姣芜与嵩夏则在最后。天际尚有一点余晖,东宫各处已点燃了几天青石路旁的木柱纱灯,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是一片觉着暖暖的暖黄色。 一盏茶后,锦华等人已到扶桑阁院门口,韩姑姑对着前头分两边而立的引路宫女打了个手势示意,宫女们会意,俯身行礼后便往一侧小道退走。锦华方走近时便看到扶桑阁内透出与他处不同的光亮,心中甚是疑惑,遂快走几步欲一探究竟。 不过只是隔了一道院门,门内门外却像交错的白天与黑夜。 每条小径旁每隔一丈便有一支一人高的雕花木柱,木柱顶端向径上折弯了一寸,下面勾挂着一个随时能摘取的白色纱灯,里头不知燃了什么竟是白色的光韵;屋檐下也不知何时添了些挂钩,上头紧密挨着挂有一排精致小巧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白纱灯。整个扶桑阁比之白天毫不逊色,通透明亮无比,便是藤萝架与假山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韩姑姑走上前来见锦华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些似明珠一般璀璨却不晃眼的灯笼,嘴角轻轻一笑,眼底怀念悲痛一闪而过,心中暗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太子更懂得“怜香惜玉”一些。 “太子知晓太子妃夜间闲暇喜爱看些书本,平常烛火太过伤眼,夜明珠虽明亮无比却也晃眼,又说扶桑阁万物众多,不说是您,哪怕是起夜的宫女磕着绊着可怎么好?遂问了制烛工匠一些制烛法子,找了上百种草药、香料、花卉、珠宝一一加入蜡中试验,最后才试出一种名贵不易得的透明晶石。把晶石碾成粉末状加入蜡中,待成型后便是中央的灯芯纹路都能瞧的一清二楚,且光亮柔和不晃眼,太子妃就是看上一夜也不会觉着眼睛不适。” 锦华听后轻笑一声,他那性子怎么可能会去“关心”宫女会不会磕着碰着,也不过就是韩姑姑担心她把羿尧“夸赞”的太过厉害引起她心生反感而不得已加上的说辞。只是上百种的用料他皆一一试来,不说过程繁复,单论他的心思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贵,何况那“不易得”却能使蜡变成透明状的晶石,又岂止是不易得,怕是天下间也难寻得多少。 视线移到下方,土地未见松软的扶桑花圃,光滑却嶙峋的假山乱石,锦鲤群游的池塘,飘香的棕木水上亭,郁郁葱葱的竹林,随风摆动的藤萝……这许许多多,她是不是也能猜测这个“家”中凡与她有关,或是她用的的东西都经由他的手,过了他的眼才一一摆入扶桑净园。 大到婚礼规矩小到一草一木,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只为她初入皇宫东宫能不排斥、拘束,能安心舒适。他给她无忧,给她平等,给她尊重,给她二十五年来的深情,甚是给她一个净园,一个家,他没求她的心,却只要她一句话,一句方才她没能对他说出的话,不过一句平常,他付出良多,她,终究保留以至难以启齿! 韩姑姑与身边的琉雪对视一眼,韩姑姑是高兴,琉雪则是疑惑不解,从未在锦华脸上看到过如此时墨瞳含泪、嘴角却带着笑意的模样,便是能与锦华心神彼此默契的她也不知这番神情到底是何意思了! 见一向淡然从容的锦华这样感动,知她必定是听了她的话从而想起什么,于是大着胆子另外一些羿尧不曾告诉过锦华的。 “太子曾说,历来东宫娶太子妃都是红绸高挂,红灯如雨,如今又不是太子成婚,也何要挂那些规矩?”她只把羿尧昔日吩咐她与莫晔的原话说出,多一句便没有,想来锦华也能明白。遂说完便含笑立于锦华身后等着她细想,等着她回味。 锦华听完果然嘴角笑意愈发大了些,他说那些红绸于东宫只是规矩所以不曾挂,但是他却在他们共同的家中给了她一个独一无二的洞房花烛夜,没有束缚,没有旁人,没有见礼者,只有他和她。而独属于太子与太子妃的洞房花烛夜只在和鸣殿,他这样区分开来,不过是想告诉她,在这里,在没有红绸的东宫,她们只是夫妻。 这话琉雪也听懂了,但她没有任何忧虑,与韩姑姑一样,只有满脸的高兴与欣慰愉悦,比之锦华成亲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仿若两人。 “娘娘进去吧,里头已摆了膳!”见时辰差不多了,韩姑姑才上前一步对着锦华轻声说道。 锦华闻声敛起心中不曾平息的涟漪,看着那条通明的小径,蓦得嫣然一笑,神情瞧着很是高兴,白衣白光下,如同天际明月上下来的月宫仙子一般绝美出尘。 素手轻推房门,入目同外头一样,白亮白亮的,巴掌大的小巧灯笼悬挂在房梁上垂下的琉璃挂钩上,就像把圆月给摘进了房中。 含笑走至膳厅坐下,韩姑姑把事先盖着的碗盖一一揭去放入备好的托盘中,锦华凝目看着桌上膳食,一大碗汤羹、三个荤菜、两个素菜、两碟凉菜、三碟糕饼、一碟开胃小菜,丝毫不亚于盛宴,如今却只是她一个人或者今后两个人的晚膳。 略沉吟一会儿,才抬起头对着正在一旁收拾碗盖的韩姑姑轻声说道:“日后三餐不必按太子妃份例为我准备膳食,且多,便是十人也未必吃的完,很是浪费!” 韩姑姑听罢把东西放好,这才双手交于腰腹间对着锦华皱眉问道:“太子妃的喜好……” 锦华莞尔,侧头看向琉雪,琉雪会意走上前来对着韩姑姑含笑恭谨行礼,然后锦华才说:“姑姑日后有关我凡有拿不定主意的,皆可问琉雪,她都知道!” 韩姑姑福身致意表示知晓,锦华见状刚想拿起手边玉箸夹菜,脑海中蓦然想起几次与羿尧吃饭时他都是先帮她盛汤,且每次都是不同理由让她心甘情愿喝下去。遂轻笑一声端起左边小碗,扶袖舀汤喝,待喝完汤羹,才拿起玉箸夹菜配饭慢慢的吃着。而韩姑姑则立在左边一直观察着锦华哪个菜多夹了几筷子、哪个菜一口不吃,皆记在心上也好日后嘱咐扶桑阁内的小厨房或者东宫大厨房。 用完膳后,外头已然黑漆漆一片,锦华带着琉雪于客厅上坐坐好,韩姑姑便差了几个宫女进来指挥她们收拾没吃多少的饭菜。片刻,见宫女们都出去后锦华才淡淡的唤了一声,“姣芜、嵩夏。” 一直侯在门口的二人闻声入内,至上首左侧才对着锦华福身,“奴婢在!” 锦华看了一眼二人,一个衣着简洁性子沉稳,一个衣着俏皮性子活泼,可木然着脸的样子却如出一辙,同出自苍鳞卫,想来这个这几日听了多次的名号应是属于羿尧独有的暗卫,且元兴帝还知道。若是今日之前她或许会有疑惑,一国之君知晓自己儿子私下私养暗卫,怎也不担心他行谋逆之事?毕竟历来帝王皆多疑,何况还是羿尧一国太子,稍有不慎便会想成是羿尧迫不及待想要坐上帝位。但是有了今日御宸妃墓地一行,想来如今元兴帝是巴不得羿尧早日登基为帝,他也好退出这方让他无可奈何之地,去守着那片梨花度过余生。 “你们能被羿尧从苍鳞卫中选出,想来必定有所擅长?”淡淡的语气,看了一眼二人镇定自若的神情,心中暗定,弯唇一笑,声音渐至清灵,如闲话家常,“你们都会些什么?也好让我知晓,有个底。” 站于前头的姣芜听后沉稳出声,神色仍淡定无波,“奴婢擅长医毒,武功平平。” 锦华淡笑不语,暗卫中习什么的都有,只为更方便为各自主子效力,她会医懂毒也无甚奇怪,只是不知医毒双学的她皆到了什么境界?还有一点,出自暗卫的她却说武功平平,岂知她一个武功平平便是寻常人的巅峰,也实在谦虚! 后看向嵩夏,她抛却淡定,一脸活泼的对着锦华清声说道:“奴婢武功轻功极好,善于跟踪掩藏不易被人发觉。” 锦华点头,羿尧既然把这样两个“能人”放在她身边左右侍候,想来她们会的日后必定用的到,只愿用不到才好。 “于东宫,于皇宫,或跟在我身边,也许屈就了你们,但这里头刀剑无眼,不像外头,真枪实剑,你们定也知晓两方地有何不同?忠诚忠心想来你们也懂,我不求你们旁的,只要做到这一点,你们可明白?”神色稍冷,语气淡漠,话说的明白,不为威慑,她也不擅训导下人,只是想让她们知道跟着她会处于一个怎样的境地中。便是缜密如羿尧,却也猜不透人心百变,她先把话说在前头,起不起心思他们控制不了,唯愿她们能做到最艰难的忠与诚。 “奴婢誓死效忠太子妃,绝无二心!”二人听后立马挺直身子跪地,两双带着坚定郑重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上首的锦华。 锦华注视着她们毫无杂质的眼睛,暗卫都是在生与死之间游走,普通人有日子可以过谁愿意抱着舍弃生只余死的想法成为暗卫。她们不过与她一般大的小小女子,若非没有不得已的原因想来也是让人呵护怜惜的,如今却要凭着一身傲骨对她说出“誓死效忠”四字,如何不让她心酸? “誓死效忠倒不必,毕竟人命无价。”轻声感叹完这一句,后敛了冷漠,恢复成平常的淡然浅笑,看着她们淡声说道:“起来吧!我这儿规矩小,你们无须动不动便跪!” “是。”二人应答起身。 锦华看了看外头天色,然后才对着三人,“你们去歇着吧,这里有琉雪就够了!” 三人闻言福身行礼退下,韩姑姑走出后把门亦带上,锦华见人都走了才轻呼出一口气,起身下阶往左侧寝房走去,琉雪见状亦跟上。 方把门打开,锦华一边跟在琉雪后头进去一边看着她疑惑的问道:“今日在母妃墓地外,你与剑炎是怎么了?”至圆桌边坐下,到底早上二人之间的“别扭”还是让她心中存了个疑。 “也无,”琉雪走到锦华面前,凝眉想了想才语带轻微抱怨,大眼里更是闪过一丝苦恼,“只是,他就像根木头,没有情绪,话也少,一身冷冰冰的,比太子更甚。” 听到最后一句锦华嘴角弧度不禁大了些,羿尧多是高雅疏离或是冷漠锐利的,浑身冰冷也不过只对旁人。不过剑炎倒是“从一而终”,浑身冰冷,旁人便是连靠近都不得,也难怪一向话多的琉雪止不住抱怨不虞了。 “你日后与他相处相见的次数不会少,他就是那样性子,”停顿片刻后,语带揶揄的看着眼前眉目舒展的琉雪,眼神很是婉转妩媚,笑着说道:“便是我,也要日日忍受你这爱操心的性子!” “姑娘……”琉雪听后不依,皱眉佯装嗔怒的急切唤了一句,翘着唇转过身子不欲搭理锦华。 锦华抬袖掩唇轻笑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便见琉雪无意间看了一眼梳妆台,神情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便看了一眼并无异样的梳妆台,后疑惑的问着她,“你可是想起什么?” 她看了看梳妆台又看了看因方才笑过而脸色红润的锦华,神色有些呆愣不知该如何说起,锦华只看着她不语。约莫几个弹指间琉雪恢复神情,在锦华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走向梳妆台,伸手把中间那个抽屉拉开,小小的抽屉中躺着一方被红布包裹的约莫与书本差不多大小的方形东西。 琉雪拿出关好抽屉,走到锦华跟前,微抿着唇,眼睛不敢与她对视,不言不语的把手中物件递到锦华眼前,那模样像是做错了什么事需要她的原谅一般。注视着一直垂着头的琉雪,锦华伸手接过她手中东西侧身放于桌面上素手轻解,红布一层一层揭开,先漏出的一角也确实是书本模样,不过待锦华看到“书本”全貌时,不禁脸色一变。 她想她大概能猜到琉雪为什么一副做错事不敢直视她的模样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34章 无忧解忧 盯着书本看了半晌,锦华才似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般双手有些着急忙慌的把红布重新包上,待包完后才轻呼一口气,但只要想到里面内容两颊便不由得慢慢泛起红晕,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锦华侧身问向仍低着头的琉雪,“可是母亲给你的?” 见琉雪点头锦华心中便了然,这在民间嫁娶礼仪中本是要在女儿出嫁前的那天晚上由母亲或是女子长辈亲手交于出嫁女儿手上,但是她所嫁之人是一国太子,定然是没有那些俗礼的。而这些私密事照例自然会有宫中礼仪嬷嬷于洞房时教导,可是当日成婚一切皆是按羿尧为着她舒适不拘束而省略了许多,自然也就没有这一项,后来也是羿尧为她着想亲手把血滴在元帕上。此时再看琉雪一脸祈求原谅的神色,锦华心中暗叹一声,琉雪只以为她与羿尧已然圆了房,所以也就自发的认为这本东西现下拿来便是晚了。 抿了抿唇,视线转到前方镂空的纱墙上,声音虽仍是轻淡,却也不难听出里头暗含着一丝不太自然,“我……我与太子并未……并未…圆房!”话一出口,两颊再次已难以控制的速度红润起来,如傍晚天边的云霞一般,着实迷人眼。 “啊……”琉雪惊讶的抬头,看着锦华不似作假的神色凝眉想了想前后,愈发觉得想不通其中关窍,遂敛去方才一副“我犯了错快原谅我”的神情,语气不无担忧的对着锦华说,“可是昨日一早宫中便皆知啊,若是姑娘未……岂非是亲自把错处交于他人手中?” 锦华转过身子,见她满脸的担忧与眼底忧虑,心中是高兴与无奈,嘴角却轻轻一笑,声音柔和如三月春风,脸颊仍是粉红的,“你不必如此忧心,那皆知的是羿尧想的法子,倘若日后还是有人不信,难不成他们还能亲自检查我这个身份贵重的太子妃吗?”而且,来日方长,也未必就真的没有那一日啊! 琉雪还想再说什么,不想门外传来了羿尧轻柔的询问声,“锦华,我可否进去?” 二人闻声不禁相视一笑,琉雪恢复平常情绪,双手置于腹间,缓步走到房门处,拉开只带上一点的门,于一侧福身,待羿尧进去后才在外面无声带上门,退到寝阁外与正侯在一旁的韩姑姑一起守着。 锦华在琉雪去开门时便拿起那红布包裹着的东西重新放入梳妆台正中央的小抽屉中,刚放好转身就见羿尧已走至眼前,他左右转头眼带疑惑的看了看锦华周身一圈,轻声问她:“藏什么了?” 一说这个,锦华又想起了那书本的名字及作用,心想那东西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至少今时今日不行。遂红晕着白皙绝美的脸蛋镇定自若的摇了摇头,轻声撒了个小谎,“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眼睛却不敢抬头直视他。 羿尧看着她别扭不自然的模样勾唇一笑,眼底尽是宠溺深情,心中有些发笑。其实他来了有一会儿了,听着她主仆二人在寝阁间说话本不欲做那“偷听者”,想稍退出些等她们说完,谁知她们竟说起这么“有意思”的事,便驻足听了一会儿。当听到锦华稍显霸气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心里很是赞赏与欣慰,这还是她第一次承认“太子妃”这个身份,能让她仗着身份不会让旁人言行间欺辱她,倒也不辜负当初知道锦华存于世间想要娶她时的矛盾纠结,他也能宽慰安心许多。 不过便是知道她在藏那东西,此刻此时也不宜问,于是轻笑间拉起锦华腰腹间的素手与她一同往圆桌边走去,锦华疑惑的跟着他,抬头看着近在迟尺的高大背影有些不是很明白。 二人双双坐于已换上了米白色桌布的圆桌锦凳上,羿尧抬起左手把置于桌上花瓶一侧的东西推到锦华跟前,神色不变柔声嘱咐道:“这已是莫晔亲自送回苍鳞卫中验过并无异样的,你日后便交给韩姑姑琉雪她们亲自保管,万不可让其他人接触。” 锦华看着,是今日念允赠予她的那个装着雪水与红梅罐子的小食盒,便是这样小不常被人用的东西也要千防万防,可想而知他之前说过的皇后差人给他下药的事有多凶险。 “好,”她点头应道,虽然扶桑内侍候的人除了韩姑姑几人都是莫晔亲自挑选进来的,人品性子自然信得过,但是人心善变,谁知会不会有哪个哪天想差了注意听了旁人意思暗中给她“一剑”,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如此,此番小心也是应当的。 “我不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便只能从这些小东西入手,也好让你过得安然,不必心惊胆战。”沉闷抑郁,如母妃一般。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怕他说了会应验在锦华身上,他更怕锦华会步入母妃后尘,那样他想他或许会疯,会生不如死。所以他只能对她要接触的人事物皆持着万分谨慎小心。 看着他有些飘忽的神色锦华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御宸妃的死因,而她也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与御宸妃也是不同的。御宸妃性子孤高且折了闲适自由处于宫中,自然会有所厌烦至心神不宁,她不一样,她既决定陪伴他身侧与他好好过,那么这里便是她将来要展翅翱翔的高空而非束缚。 “在这里,便是最安然无忧的。”她对着他展颜一笑,神色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思虑忧扰,只余一派轻松温融笑意。 到底她还是知道什么话最能抚慰他的内心,遂与她一般,两人相视而笑。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咕噜”,锦华微睁大墨瞳左侧头望去,视线凝在羿尧的腹部,随后抬眸看着仍是一脸镇定自若的某人,轻声问道:“你还未用晚膳?”只是嘴角的笑意有些情不自禁的上扬,真是难得,素来高雅淡漠、冰冷锐利、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不过看他像没事人的神态好似方才肚子发出抗议声音的不是他一样。 而羿尧看着锦华嘴角止不住的开心笑意时,心想:也不枉费我“牺牲”这个肚子博美人一笑了。他从小苦练各艺,便是两天不吃不喝不睡也一样能神采奕奕,如今也不过是用了一些点穴手法而已。他本就不饿,不过是方才突然想起在大街上锦华答应要给毓灵做糕点一事,心思着他的锦华做的糕点如何能先让一个外人尝了去,是以才有了这一出。 他轻轻颔首,神色仍不变,深邃的黑眸带着柔情一直注视着锦华,薄唇轻吐,“锦华,我饿了。”看着他此番,若非方才那一声锦华都要以为他此刻是在做什么极其郑重的事一般,只是他这话让她听了莫名的感觉有种小孩子向大人撒娇要吃食模样。 她见状轻笑一声起身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对他说:“我去嘱咐一声韩姑姑。”可不等她走到门边,羿尧略带请求的低沉嗓音便于身后响起。 “锦华,”锦华回头看着已然起身的羿尧,他神色间有着不易察觉的小心,“我想吃你做的!” 她呆愣,不为别的,只为他言语间的小心与请求让她觉得好像自己是那种不易接近、“高高在上”的人一般,便是如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亦要这样谨慎对她。可她未全然接受他时何尝不是这样对他的,再想到他为她做的种种事情,心中有些酸涩,她如今也能体会到他那时的着急慌乱到底是为何了! 粲然一笑,和着白衣白柔的灯光,愈发让羿尧觉得锦华便像是月宫下来的清华仙子,美丽良善,温柔妩媚。 “好。”她说完便开门离去,徒留在原地愣神的高大男子。 羿尧在她对着他轻轻柔柔间说出那个字时内心便已被狂喜占据,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平常不过的应允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几年里盼着望着记着念着的愿想如今得以实现,他却如身在梦中,那般不真实。就像夜夜会入梦的她,一觉醒来他还是躺在那方沉抑的黑色大床上,怕这只是自己想的太深的幻觉,可是看着这方透亮的寝阁与锦华走前那一抹翩然笑意让他知晓,如今一切都成真,再不负日日夜夜的孤寂寒凉。 环顾了周围一圈,仿佛能看见锦华昔日在宛城扶桑阁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语一叹,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线条分明的冷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开心的笑意,周身亦是仿佛能感染他人一般的舒畅满足,如同一个兴奋的孩子。 深呼出一口气,慢慢平复心中抑制不住的欢欣情绪,嘴角的笑意却一直不曾落下。一撩衣摆坐于正对着门口的锦凳上,随手从桌面一侧拿过一本书翻开看着,只不过期间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始终未动的房门,而手中书自始至终没有翻动一页。 如此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房门“吱呀”一声,羿尧最后一次抬首看去,锦华端着托盘在琉雪于韩姑姑共同开门后走进。她走的缓慢,眼睛一直看着托盘中的东西,像是怕洒了,而羿尧便是温柔宠溺的一直注视着锦华走到他跟前,动作小心的放下托盘,素手平稳着端出一个盖着碗盖的白瓷大碗至他身前桌上,然后再是一碟白玉无瑕的方形糕点。 她扶袖把碗盖揭去放于一侧托盘上,再拿起小碟中的汤匙轻轻至于碗侧,这才坐下看着他含笑轻声解释,“已夜深,用饭易积食,我便熬了些鸡肉粥,里头加了菜叶沫,”随后轻抬右手指着那碟方糕,“这是无忧。” 羿尧就静静的听着锦华解释,不过最后听到“无忧”二字时,心里有些异样划过,也没有去在意那糕点为何要叫无忧,只觉得锦华说起必定是深含意义的。于是抬眸看向她,不见她解释遂轻笑一声,拿起旁边的雕花木箸轻轻夹起一块,方至鼻头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入口整个吃下去,细嚼咽下。 “是奶香糕!”肯定的语气,锦华轻笑颔首不语,或许是她不知晓要说些什么吧,毕竟这还是第一次为她如今的夫君亲手做羹汤,比之于家人做来的期待欣慰更添了一份忐忑与紧张。 羿尧见状知她脸皮薄,也不继续问下去,她总会与他解释“无忧”这二字的,遂拿起汤匙慢慢的喝起粥来,间或吃一两块奶香糕,期间时不时的与锦华对视一眼,各自皆是展颜。 只是羿尧心底的高兴锦华却不知,无论是肉粥还是糕点都是他平日里吃的较多的,即便她不言明他依然能够猜到她必然是问过韩姑姑他的喜好,而且她手艺甚好,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吃食在她做来好像更多了份与众不同的味道,却更加香甜。她已渐渐对他上心,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这如何不让他欢愉至极呢! 而锦华看着羿尧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吃着糕点,心中渐起的紧张也随着羿尧吃的快要见底的大碗而变成了欣慰与满意。 她嘴角含笑静静的坐于桌边看着他吃,他则如饿了好几天一般愈发狼吞虎咽吃着心爱之人第一次为他做的吃食,二人间的平和默契就像相处了十几、几十年的恩爱夫妻一般。 一炷香后,羿尧放下木箸,锦华看着两碗皆空不由低笑一声,唤来琉雪把东西收拾好,见琉雪关上门后锦华才对着羿尧解释方才把奶香糕叫做无忧的缘由。 略沉吟思索了一会儿,才温声道:“今日事今日愁,明日事明日忧,这是宛城百姓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而他们也做到了,于是整日无忧。”随后墨瞳凝视着羿尧的在白且柔的灯光下愈发深邃的黑眸,大着胆子说出以往便是晚膳前她都认为她不可能说出的话。“你是太子,国事无数,为百姓至整日忧思衡量事件利弊,且宫内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围绕,更是无忧时甚少。”停顿一瞬,低头略显羞涩一笑,才继续说:“这糕点虽然平常,可色白无瑕,如稚童一般无忧无愁,我……”到底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不用看她知道两颊必定又是嫣红的,“惟愿你有时见着或是想着,能与它一般,无忧。”说完便低下头不敢看他神情,他应该会有惊喜、意外或是高兴的吧? 羿尧就这样脸色神情皆不变的看着锦华百般神色变幻间说完这一段对他来说可谓是二十五年来听过的最好听、最舒心、最让他感到欢欣满足的话,看着她浓黑的发顶,看着她因他注视而左手紧张的勾住被压着的衣摆,看着她微垂的脸颊若隐若现的羞涩红晕,他的心涨得满满的,感觉就像是有了她、有了她这句话,那天下、那至尊之位好似都变得渺小,不能与她相比。 锦华久等不到他有何动作话语,便慢慢抬起头,谁知手突然被拉住,入目却是一片阴影兜头而下,她愣住。羿尧想不到有何法子能表达心中感受,不过看着眼前瘦弱的娇躯,他突然有种想要好好抱抱她的冲动,想法即出在脑海中便愈发强烈,遂猛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共同起身,然后如下午那般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下午时他害怕、慌乱,甚是还有一点她即将出事的绝望心痛,可此时此刻他唯有满足安心与幸福喜悦。 待锦华反应过来才发觉她已然被他抱在怀里,如下午一般,紧紧的,手臂没有因害怕而颤抖,她也没有因祸事而愣神不知今夕何夕,他的所有情绪她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真切感受到了。心中渐起的涟漪她明白那是开心,开心他能因着她的话而有此时种种。 羿尧抱着她头埋在锦华肩窝出,双手紧搂她腰身,锦华脸贴在他肩膀上,素手欲抬不抬在身侧握了几番。二人便是如此享受这一刻属于彼此的温馨愉悦氛围,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却都是一副“笑靥如花”模样。 半晌后,羿尧才松开臂膀,手扶着她两肩,微俯身直视她的眼睛,俊脸上满是严肃认真,低沉着声音开口:“你可知晓说了这番话后果?” 锦华抬眸,看清他神色后心中一暖,同时那股酸涩又开始蔓延,遂对着他莞尔一笑,声音清灵如莺鸟鸣啼,“我是你的妻子,自然盼望我的丈夫无忧愁,安顺遂,享平和。”他这样问也不过是想确定她的心意到底如何,只是她虽然感动他的付出,如今也无法同他一般许诺共生死,唯有以妻子身份说出这番于民间夫妻间再正常不过的话。 羿尧听后很是开心一笑,她承认她是他的太子妃,是他的妻,虽没有如他一般全心交付,但这就够了,如今不过成婚两日,他们之间能有这番进展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看着他开心模样她也情不自禁展颜,她对他从开始的戒备、疏离、淡然、动容到如今些微的动心与相视一笑间的默契,不过两日而已,她愈发爱对他笑,爱对他展露自己种种情绪与神态。 注视着她的白玉笑颜,羿尧扶住她肩膀低下身子慢慢凑近,锦华见状神色难掩慌乱,眼珠不住的左右转动,心中思量着是该接受还是推开。不等她想个明白,羿尧便轻轻一个吻印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锦华略一缩肩,紧闭双眼,待他离去才不知所措的抬眸看着他。羿尧见状左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说道:“累了一天了,先去洗漱歇息,明日我再告诉你一些今日你想知道的,嗯?” 锦华点头,敛下心中所有“乖巧”的转身往浴房走去,羿尧见锦华进去后便至床榻把被子铺好,见两床被子同在有心想要铺一床,但想到锦华的话还是如昨日一般一人一半。 两人皆洗漱完后,又帮彼此拆了发髻,羿尧见锦华躺好后才挥手熄了白的透亮的小灯笼。锦华闭着眼感觉他已安稳睡在一侧床榻,不知为何,明明今日历经过多却了无睡意,想睁眼又唯恐被他发现。 快要睡着时身侧传来响动,锦华正疑惑想睁眼瞧瞧怎么回事,不想左边便贴近一具温热的身子,锦华被吓惊惧睁眼,待转头看到是羿尧时才略显结巴不知该说什么,“你……” 羿尧右手穿过枕头至于锦华脖子下搂着她的双肩,左手轻轻搭上锦华腰腹间的素手,脑袋与她并排至发丝间,轻轻吸了一口气才闭着眼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只想抱着你。” 锦华尽量忽略耳边传来的热气,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渐渐袭来,她才面朝着羿尧胸口方向香甜睡去。 羿尧睁开眼见状粲然一笑,低头吻上锦华额头,才勾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沉沉睡去。 月华如练,偷跑进房内,静谧中只看见梳妆台上扶桑发带与扶桑锦冠如床上二人一般“交颈而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35章 宫女霞卉 四月初二 卯时三刻 锦华睁眼,待神思回过来才发现自己正与羿尧面对面躺在他怀里,而羿尧一手环着她肩,一手揽住她的腰。意识到姿势太过暧昧,正欲轻轻挣脱他的大掌,不想头顶便传来他初醒尚沙哑的磁性声音,“醒了?” 她睁着一双盈盈水瞳仰头望去,他正低头注视她,嘴角上扬,黑眸含情,配上略显凌乱的发丝,隐隐有一股魅惑流露。趁她愣神之际快速的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随后不等她有所反应便扶着她一同坐起,替她拢了拢仍柔顺的发丝,轻语道:“先起,膳后我带你去东宫各处转转。” 回神看了他一瞬,不语颔首,随后侧身落地穿鞋起身往浴房走去,把门带上,她立于门后透过纱纸看向那个正在做本该她做的事,抬手轻轻摸了摸他吻过额头与眉间,好似那里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一般,嘴角弯成一轮新月。随后侧身往洗漱台走去,旁边衣柜上方已被他放置了一套她今日要穿的衣物。脱下寝衣,换上仍是一袭乳白色的菱纱锦衣,昨日因着要去御宸妃墓地所以衣服上绣着银丝扶桑,今日这件衣摆与袖口处却是用金丝线和着白线绣着的大朵扶桑,外头罩着一件柔软的白纱衣,若非直对着光亮倒也看不出什么。换好走出,他还是与昨日一样坐在桌边等候,她也不语至梳妆台前坐下,他见状起身,拿起木梳对着镜子帮她挽发。 待二人皆收拾妥当后羿尧才牵起锦华的手与她一起开门往右侧膳厅而去,见侯在门外的琉雪四人亦准备跟着往膳厅,羿尧略微皱了皱眉,后一边往膳厅走去一边淡淡的对着四人说:“不必跟来伺候!” 四人听言后无声对着二人背影行了一礼便至外头走廊处分两边等着,二人坐下后,羿尧伸手把粥碗上盖着的碗盖揭去,拿过锦华面前的小碗盛了两勺,又添了些许小菜,这才示意她吃,锦华轻勾唇角,无声拿起碗勺吃起。从头发尾都不必锦华自己动手,粥少了他添,菜没了他夹,虽然“享受”舒适,可到底他此番动作还是让她有些不太自在,为着减轻这股不太自在,锦华也时不时的帮他夹些小菜,事后二人便相对而笑。 小小隔开的膳厅内,自是一派温馨流露。 二人用完膳一同起身至寝阁外,韩姑姑见状招来几个小宫女入内收拾碗碟。羿尧刚要与锦华往院外走去,远远的,从院门处便传来了通禀声,“禀太子、太子妃,御膳房来人。” 羿尧听言黑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厉色,锦华见状轻轻捏了捏他手掌,羿尧遂神色柔和看着她轻声嘱咐:“若是不必要的,无须理会,我先去浩渺台等你!”语气皆是掩饰不住的冰寒与锐利。 见锦华颔首羿尧才拾阶而下大步往院外走去,羿尧走后锦华才侧头对着姣芜淡声说道:“去请来人。” “是!”姣芜躬身而退。 方才羿尧的神色与语气让她知晓来人定是来者不善,他们如今方成婚,元兴帝是乐见其成的,后妃们大多与她们东宫不相干,而能使唤御膳房且不会让人诟病的除了皇后再无旁人。而她与皇后也算敌对,羿尧给了她权利话语说不必理会,便是她当真不理会,怕是正中皇后下怀。若是日后她定然无视,只是今时今日她根基未稳,虽有羿尧撑腰,到底后宫诸事还是需要她这个太子妃担起的。再说这何尝不是一个皇后对她的一个试探,也是后宫众人的一个试探,想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能否拿捏?不过她也不是软柿子,试探她非要接着吗? 锦华静静的坐在客厅上首中央,双手交叠于膝上,腰肢笔直,神色淡淡,墨瞳平静看着门口处,裙摆垂至鞋面上,刚好露出鞋头那只精致逼真的孔雀。气质端庄镇静,却独有一股高华疏离、淡漠清冷,不禁让侯于左侧的韩姑姑看了心中一阵感叹:果真是夫妻同体,便是神色气度都不差分毫。 不一会儿,姣芜便领着四人走进客厅,几人绕过厅中央的玲珑鱼缸,至上坐下半丈远停下对着锦华跪地行礼,而姣芜便福身退到左侧与嵩夏一起。 “奴婢老奴给太子妃请安!” 锦华垂眸打量了一番跪着的几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绣云纹总管服饰、年龄大约五十岁的太监,后头并排跪着两个身穿浅紫色宫女服饰的小宫女,她们手中各拿着食盒,最左侧的便是一个身穿淡黄色衣饰的东宫宫女。 锦华不言不语只淡淡的看着她们,也不叫起,不过几个弹指,那太监心中便知这太子妃也不是个善茬,若真是个心机浅的,他这会儿便不是这番俯身跪地情形。 “起来吧!”声音很是浅淡,叫人听不出她的情绪态度如何。 四人起身分两侧而立,那太监抬袖躬身,一双精明的眼睛微眯,看了几眼锦华后才一脸笑意对着她说:“奴才是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亭路,奉皇后娘娘之命送来御膳房新制的时兴糕点。”说明来由后他多顿了一瞬,见锦华始终神情未变,也只好硬着头皮把皇后交代他的话一一说出。“皇后娘娘还说,太子妃初入帝都,想是未尝过帝都的各色糕饼,便亲自让御膳房换了花样做出送来,也好让太子妃尝尝帝都的特色。” 锦华听后转眸看向他,眼底平静如水,毫无涟漪,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各时节宫中糕点莫不是用当时花草树木、药茶果蔬的汁水制作而成,便是再时兴又能时兴到哪里去,不过是为着她自己的名声好听罢了。且位分高低也有各自应得的份例,皇上皇后都不例外,可如今她却为着她这个不是正统的“儿媳”挪出份例让御膳房独独做她的一份,还是亲自吩咐的,又如此大张旗鼓的送来,想来无论是谁见着听说都得赞一声国母贤惠大度。而在那些明白人眼中,她接不接,接了说什么,又是怎样的态度,这些便是此中最大的问题。 若是羿尧不曾告诉她宫中种种,那么此时她便要欣然接受,尊她一声“母后”,日后流言必定是太子妃见识浅薄、草包一个。可是皇后赌的就是她已全部知晓宫中事,等她甩下脸子,扣她一顶不敬长辈、言行粗鄙的帽子。 既然皇后如此“抬举”她,她有岂能让她失望! 遂嘴角微弯,眼底仍是一片如湖水幽深,声音清淡,“母后有心了,”随后脸色稍稍一变,有些忧虑的说道:“只是,我才刚嫁来几日,母后如此心意难免让我受之有愧,琉雪,”侧头轻唤,琉雪依言至亭中躬身站好。“你去把我为太子制的七彩糕装些交给亭公公,也好让母后尝尝儿臣母家的特色。”琉雪福身退去,见亭路皱眉欲启唇说什么,锦华淡笑间截过,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皇宫与东宫到底也是隔了一道宫墙,若要日后往来方便,不至生疏,礼尚往来才不会下次见面神色淡漠了去,你说是不是,亭公公?” 亭路抬首看着锦华那张巧笑倩兮如同对父母亲撒娇般的俏丽绝色容颜,心中戒备渐起,只不过三言两语间便巧妙化解了这场“试探危机”,加上她亲手为太子做的糕点相赠,相比之下,皇后亲自吩咐的“礼”便轻了许多,她还能博得一个与太子恩爱情深的好意头。 不过片刻内,她应对自如,如此心机,此番过后皇后想来也不会、亦不敢再小瞧眼前这个一身高华清冷不输太子气势的女子了。 “娘娘说的是。”垂眸应声,不再看着锦华,心想着若是太子妃突然“兴起”用他来给皇后一个下马威,那他就真的是得不偿失。 锦华也不言语,端正坐于上首,侧目看了看右边的姣芜与嵩夏二人,二人会意,走到那两个宫女身边伸手接过她们手中的食盒,然后立于原地站好。 不多时,琉雪便带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走进,托盘上有一个小巧的锦盒。 锦华待二人行礼后才淡声对着亭路抬手示意,“七彩糕是取三月里开的正好的七色花朵花汁与各色谷类制成,入口香甜软糯,闻着独有一股花香,不易腻味,想来母后定会喜爱的?” “娘娘有心了。”亭路再次躬身,不过那挺直的躯背锦华瞧着要低了许多。 待见到小宫女接过对方递来的托盘亭路才拱手恭声道:“奴才告退。” “奴婢告退。” 声音落下,亭路退后几步转身与身后两个宫女一同往门口,只不过他在看到姣芜与嵩夏不同与平常宫女的气势身形时眼底划过的一丝精光无人得见。 三人走后锦华才看向左侧那个东宫宫女,那宫女也机灵,见锦华看她她立马走到堂中跪下行礼,“奴婢霞卉给太子妃请安!”她长得甚是清秀,五官分明,但是在这个美人云集的后宫却是毫不起眼。 “你在哪儿当差?”听她声音方才在外头通禀的便是这霞卉,遂墨瞳愈发清冷,神色淡然间隐隐一股威压向堂下跪着的霞卉袭去。 韩姑姑讶异的看着锦华此番模样,猜想着或许是因为看着这霞卉与亭路一同进来心底有疑,这才不自觉冷然了神色。 “奴婢是在大厨房当差的,”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见锦华仍只看着她不语,遂自若的把缘由解释清楚,仿佛一点也不惧怕锦华的气势一般。“因着是御膳房来人送糕点,总管便说最好能有膳房的人领着,也便去看看送来了哪些糕点,若是凉了、碎了叫拿回膳房热好或是挑拣好再送来给太子妃用。” 锦华听罢眼带疑惑的看向韩姑姑,韩姑姑会意,走上木阶,倾身在锦华耳边低声说了句,“她是开春莫晔新挑的。” 锦华颔首,韩姑姑退后站好,宫中每有要发放出去的宫女时,都会从各州城内选些自愿入宫且家世清白的女子于一年开春选拔入内,也难怪她会来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原来是新人。宫中凡待上一两个月,谁都是人精,又何况对宫中各种情况了如指掌的膳房总管,本是他来领路的,不过见着是皇后吩咐来人,又不清楚她性子言行,唯恐她发落他,便要了不知事的新人来冒这个险。说的好听是为她,难不成扶桑阁便没有厨房了?若她真是个不明就里的,恐怕这宫女霞卉早已是白骨一堆。 倒是看着她从进来到现在始终都是一副不卑微、不慌乱、不谄媚讨好、言语间条理清晰的淡定模样,心中很是赞赏,莫晔的眼光也不错。于宫中,这样性子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皆是不顾一切往上爬,唯盼着她能保有初心到最后,虽不能升至高位,可又怎知这是不是一份福气安然呢? “起来吧!”待她起身后锦华才侧头看向琉雪淡声道:“拿五两银子。” 琉雪颔首退下,霞卉抬起头大胆的看着锦华,脸上是止不住的喜色开心,“奴婢多谢太子妃赏赐。”随后看了一眼姣芜二人手中提着的食盒,神情变得纠结,片刻后才迟疑的看着锦华声音带着小心,“可是,总管说过若是糕点凉了、碎了都要带回大厨房的。” 锦华闻言与韩姑姑相视一笑,然后看着她纠结不定的神色语气略显轻柔,“你回去便与总管说,糕点我亲自瞧过,没凉未碎,且扶桑阁有小厨房,叫他……”想起方才霞卉的话,面色稍冷,“可安心。” “是。”她这才神色安定并恢复如初。 而锦华注视着她前后两番不一的神色时,微蹙柳眉,心下思量着。原还想着她也许不会问鼎女官高位,可结合她此时快速恢复如初的神色细想想她初始的一番话味道就变得不一样了。她若是添油加醋把那总管的话说一遍她是不会信的,毕竟这是宫中常用的伎俩,她只会认为她急进功利,为免惩罚不惜推罪他人。可她倒好,原原本本把话复述,语气也没有委屈,就像入“陷阱”的不是她一般,神色很是从容。 其实宫中最忌讳说真话,因为结果不是被惩罚致死就是跌落谷底至任人欺辱,她敢于在不知晓她性子的情况下仍选择冒险,可见她胆子大,敢赌。或是输了,也不过比现在过的差一点,她既有这个准备想来也不惧,但是很明显,她赌赢了。 片刻后琉雪手执一个月牙色的锦袋走进,微看了眼锦华才转身把锦袋递给霞卉,霞卉双手接过,神色难掩激动,再次喜笑颜开的对着锦华行礼,“多谢太子妃。” “退下吧!”锦华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看着她双手紧紧的捧着锦袋视如珍宝,脚步轻快的往扶桑阁外走去。 “把糕点拿下去看看!”直到看不见霞卉的背影锦华才对着姣芜二人冷声说,二人会意,提着食盒便福身退出,当然这“看看”也非普通的只看一眼。 “走吧!去浩渺台!”待众人皆离去后锦华在上首略多坐了半柱香,才恢复淡然深呼出一口气,看着韩姑姑与琉雪轻叹着说道。 起身步下木阶,韩姑姑于锦华左侧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柔声问着锦华,“太子妃可是累了?” 抬脚迈出寝阁门槛才转头轻语,问道:“姑姑觉得累吗?” “有时觉着累,”轻扶锦华走下石阶,踏上青石径,双手轻收置于腹间,语气略显怅惘,“但事后细想想,这道红墙里头何尝不是揽尽世间百态,却也只有人性丑陋。”最后一句带着深深的叹息。 “所以如今我不累。”凝视这路边看的艳丽的扶桑,锦华展颜,语气轻松。 是啊,她才刚入宫,人性的丑陋今日见得也不过冰山一角,怎会觉着累呢? “她怎会去膳房?”出了扶桑阁,迎着刚刚好的晨光,走在郁葱妖艳的花草丛间,语气随意的问着身后韩姑姑。倒不是说她关心霞卉处境,她不是圣人,她日后无论是手中有权,还是任人欺凌,只要还是在东宫只要还是安分守己,她不会多加置喙。她如今是东宫主母,宫内诸事大到与命妇姑娘接见设宴,小到各宫女太监的本职分内,她若不了解仔细,往后被她们言语行为“诓了”可怎么好? 显然韩姑姑也知晓锦华这样问是想了解宫内诸事,遂柔和一笑,一边与锦华走上通往浩渺台清渠上的雕花木桥,一边娓娓道来宫女太监的选人标准。 “宫内裁人选人皆是三年一回,选中的负责官员会查清她家世牵扯,看看有无仇家、婚约及行为不端事。候选的便要入内宫由各女官医女查探有无疾病,手脚有无不妥,身子可还清白。经过这样一层层选拔下来,留到最后的凡三字名字去掉姓氏,凡二字名字若有重样的便在后头加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分配人手前有一个制度,便是无论宫女还是太监皆说出一样自己最擅长的做东西与事件,而负责的女官就按照她们所擅长的依次分配,就算有些不甘的,也只能通过手段计谋另择一条出路。”顿了一瞬,几人走下木桥往右,沿着小径继续往前。“霞卉善于制各种汤羹,且性子稳不易生事,莫晔挑中后便把她安置在大厨房,那膳房总管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听说是莫晔亲自安排的,愈发对霞卉颐指气使,便有了今早一出。” 锦华听后淡淡颔首,心中微叹,也不知这规矩是谁想出来的,人家入宫本就打着一飞冲天的主意,这样分配,岂非眼瞧着皇宫处处乌烟瘴气、明争暗斗?走过几丈,浩渺台已近在眼前,多问了一句,“她姓什么?”但愿她能如今日一般,不卑不亢,心思直接。 “档案中记着是姓墨,笔墨的墨。”韩姑姑听后凝眉想了想,才隐约记得是如此,不过语气也不太肯定便是了。 “墨这个姓,倒是不常见!”淡淡的神色,有些似是而非的语气,也不给韩姑姑思量时辰,锦华便一脚迈进了浩渺台院门。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36章 烟波浩渺 “参见太子妃!”方入院门内便有两个身穿黑色铠甲的宫羽军从暗处走出对着锦华跪地行礼,锦华止步垂眸看着二人。他们手中没有执枪,只右腰侧挂着一柄剑,声音铿锵有力,浑身不自觉显露出凛然气势,与宫门口的宫羽军大不相同。 “你们是苍鳞卫中人。”敛了疑色,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肯定。 “是。”冷然却掷地有声。 “免礼。”说完也没有再管二人是不是还同来时一样隐匿在暗处,缓步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左右打量羿尧住了三年的浩渺台。 烟波浩渺,这里也确实不辜负这个词。方一进入没有挂牌匾的青石院门,门两边便是方才暗卫隐藏身形的一排排高大青葱的槐树,树下随性长着半人高的杂草小花,树前便是一方长三丈宽两丈的空地,再过去便是被群树环绕的浩渺台。因着院墙右侧外头便是清渠,又时至早食,四月里雾气弥漫,和着树影婆娑,从远处看来也只得瞧见一方隐约屋顶,甚是朦胧神秘。至台阶下抬首望去,台阁大约高宽各三丈,青灰色的屋顶上不像他处或是盘龙,或是立日雕,两角屋檐微微向上勾着,屋檐下有四根石基棕木柱子,镂空的菱纱门大开,门上正中间一块青木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浩渺台。 锦华微提着裙摆踩着六阶往上,莫晔并着一个身穿浅蓝色服饰的小太监正侯在门外左侧,见着锦华三人同来,走上前几步拱手弯腰行礼,后才恭声道:“太子妃请进,主子在左边书房。” 锦华颔首,轻轻一笑,“多谢晔叔告知。”也难为他一个总管还要记着这些小事,便是她第一次来也不忘了要叮嘱一声。 莫晔再一躬身退至一旁,锦华留下韩姑姑与琉雪二人便踏入浩渺台。 进门是宽大明亮的议事厅,除了上首一张小榻便是左右两边的两排座椅及小几,小榻头尾角落里是长青的景观盆栽,极为简洁利落。记得莫晔说过羿尧自入主东宫以来便是歇寝在浩渺台,想来右侧就是昔日里羿尧的寝房了,她只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后转身抬步往左侧书房走去。 书房门没关,锦华踏进左右环顾,进门左边是纱窗,窗棂下是一架琴,正对面入目的是摆了一整面墙的书与书架,书架前一张一丈宽的棕木书桌,窗对面靠墙是一架圆形多宝阁,上头摆着大多都是锦华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前头放置着一排座椅,书架对面便是一张供人歇息的美人榻,空余处皆是颜色或粉或橙的大朵扶桑。无论是书架多宝阁还是座椅美人榻皆是由黄花梨木制成,雅致简洁中却又有一股不失他太子身份的华贵。 锦华见了不禁柔柔一笑,他那性子不会是同书生文人一般懂得附庸风雅,想来那琴、那榻以及各色扶桑都是为了她而着意添置的。 听见声音响动,坐于书桌正中央看奏章的羿尧抬起头来,入眼的便是锦华一袭白衣背光站在窗棂前桌案尾对着她眉目含笑的绝美模样,她素手至于腹间,窗外暖阳正好,围绕她周身,如同欲羽化登天的仙子一般缥缈、遥不可及! 害怕慌乱突至心间,锦华眼见着羿尧神色一变起身大步向她迈来,正疑惑,他双臂一收用力拥她入怀,头低着紧贴着锦华耳侧闭着眼,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几个字,“锦华,别走,别离开我……” 她被他抱在怀里有些不明所以神色呆愣,他不是正好好的在批阅奏章吗?怎么看了她一眼就变成这样了。绕是锦华心里清楚羿尧对她的情到底有多深,爱有多切,却也理解不了此刻他的行为只是因为害怕她会突然消失,离他而去。 想不通她也没再深思,只附和着他的话像哄小孩子一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轻柔道:“我不离开!” 羿尧听罢睁开眼,感受着怀里娇小柔弱的她,听着她轻声细语的安慰,知道那一瞬只是自己太过爱她从而臆想的幻觉,遂敛了方才的害怕慌乱,只一脸满足的愈发抱紧这具仿若无骨的身子。 半晌后,羿尧才溢着一脸幸福笑意放开锦华,锦华抬首本想问的话再见到他神情时瞬间便消散,她如今不懂情深,自然也无资格去置喙他的深情,所以唯有对他莞尔一笑。 “你方才在看什么?”想起方才进门时看见他正埋首奏章中,遂转移二人注意力问起旁的。 “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无须太过理会。”羿尧一边牵着锦华的手把她往前方座椅上带一边低声淡淡道。 锦华点头不语,只心中忍不住嘲讽,一国太子手中怎么可能会有琐事,不过看他稍显淡漠的神色她大抵也能猜到些,不过就是那些看不过羿尧大婚休沐半月的人上奏滋事,唉,他们也着实太闲了些,事事都要插一脚。 不过说到“事”,她倒是想起了昨日下午的那场“惊马”,遂端正坐于座椅上首后才抬头看向走向书架挑书的羿尧略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昨日下午的事可有结果了?”她绝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普通的变故,那卖糖葫芦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那么久了都没出事,怎的她一到中央马车便出现? 羿尧听后顿了一瞬,身子未转,声音稍显锐利,“还未有结果!”若非锦华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想来也是发现不了的。 看着他高大的身躯,锦华凝眉垂眸思索,他口中说着没有,但他那一顿告诉她他已然知道结果,此时她不会想着他是要瞒着她。而不告诉她的原因左不过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一是想扰乱朝纲的“外人”,她毕竟是后宫女子不宜接触这类事,二来便是与羿尧站于对立面的几方势力,借着除掉她“打击”羿尧,也可能还有一个,对方或许只为除掉她,毕竟她凭空坐上了这个几乎是帝都所有世家姑娘梦寐以求的太子妃位。但无论是哪一种,羿尧选择不告诉她,她知道他也是为她好,不愿她忧虑这些,而他也在努力让她“无忧安宁”! 羿尧选好一本书走到锦华跟前递给她,示意她先看着,而后他才走到桌案后欲再看些奏章。 而锦华双手接过书本,放于膝上看也未看,虽然没有再去想昨日事故幕后指使到底是谁,但是回忆一番,疑问仍然不少。遂侧目看向羿尧继续翻看他嘴里所谓“琐事”的奏章,柳眉微蹙,想了想这才淡声说道:“念允碍于身份不得入宫,而修翎身份亦不正统贸贸然入内也是惹人诟病的,那羿云对她母子二人是何看法的?”前日只一顿午膳她根本瞧不出羿云身上竟有这样大的一个“危机”,也不说是羿云太过于情绪不外露,只是种种皆被他外表那副风流模样掩盖,极其容易混淆有心人的视听。 羿尧听后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放下那本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的奏章,就知道她会这样问,该说她爱操心呢还是“喜欢”自我忧虑呢。起身一边往锦华身侧座位走了一边温声向他解释,神色间尽是对锦华此番的无奈宠溺。 “三哥自十年前初次入含光饮绿便被念允舞的《凤求凰》打动心神,与念允共度良宵后,便渐渐对她上心最后乃至动情,三哥当时未察觉自己心思,待他慢慢反应过来时念允已生下修翎。三哥很是高兴他有儿子,于是冲动之下暗中求了颜贵妃想要把念允母子接来宫中,颜贵妃知晓始末后斥责了三哥一番。三哥年少轻狂,心内不甘,又偷偷跑出宫去把想法告诉念允,念允才历经变故,又怎会不知宫内世事无常、步履维艰,以身份不配拒绝了三哥。”他坐下,侧头看了眼垂眸静静听着的锦华,随后转头望着窗棂外愈发明亮的日光,右手不自觉的摩挲那块凤血盘龙玉,继续说道:“三哥被心爱之人拒绝,私心认为念允心中没有他,于是也不再出宫,整日于昭阳殿饮酒昏沉度日。期间颜贵妃去劝过他一次,他醒神,日后行为作风比之从前却更加放肆风流,终日沉醉歌舞,与宫女、与他多方纳的侍妾玩笑作乐,丝毫不复昔日里的意气风发。诸人见了也不觉着奇怪,只认为三皇子长大了,性子长开了。也因此,他无心皇位争斗。” 锦华听后轻呼出一口气,便是她在没有听过羿尧这番话之前私心里也认为羿云是生性风流,又怎知他小小年纪历经情事变故以至性子大变。脑中蓦然想起昨日见的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不知她那一副轻柔浅笑下可会有自责与懊悔?想来是会有的,只是世事太过无常,人心太过难料,当时她又怎知她认为最好的结果会造成羿云如今的性子呢? “后来呢?”她神色愈发清浅,语气也是似叹非叹。转眼十年已过,羿云或许也该想明白了当初念允为何会拒绝他,那么他长久的风流模样当真就是掩人耳目的了。 羿尧侧目,轻笑一声,冷峻的五官线条愈发柔和温暖,“后来三哥心中有气,竟几年也不曾去看过念允母子。宫中时日一长,三哥也渐渐明白、见惯了宫中各种肮脏事,心里也想清楚了当初念允的苦心,一次出宫去见她,她没有怪三哥,言语皆是对自己把三哥变成这样的愧疚自责。后来三哥与我说起,他说如今各方势力渐大愈发蠢蠢欲动,她便是不来宫中也好,省的受累。只每一年他都会去几次,去看念允为他跳的《凤求凰》,那里他才有真正的情绪神态外露,回到宫中又是闻名帝都的风流三皇子。” 锦华听完粲然一笑,神色间再没有叹息,也没有沉重,尽是一派轻松笑靥。原本在见到念允时她便以为这两人之间一个宫内一个墙外咫尺天涯,不能相守,为此她还为念允感到心酸难过。如今听了羿尧一席话她才知晓原来二人早已心灵相通,她为了他不难做甘愿委身待在含光饮绿饱受相思之苦,而他亦为了成全她的想法,不让她入这红墙内挣扎生存终日风流度日,只为在世人面前掩藏他对她的种种情深。虽不能琴瑟和鸣,但何尝不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结果。 见她终于展颜,羿尧倾身过去,嘴角勾起一抹邪魅,深邃的黑眸里尽是调侃笑意,轻声道:“心安了?” 锦华被他看着心中略显慌乱,抿唇侧过头去不看他一副“勾人”模样,如水墨瞳含着嗔怒睨了他一眼,羿尧见状嘴角笑意愈发大了些,为掩饰垂眸仔细想了想还有哪些想要知道的。片刻后望去,他已然恢复了这几日在她眼前一贯的温柔神色,遂也轻声问出,“秋太傅是文臣,毓灵与毓夏怎的都会武?” 其实文臣会武也并不奇怪,只是毓夏毓灵皆是高门大家的大家闺秀,且都是长子嫡孙,若有一个性子跳脱的不爱琴棋书画也还说的过去,可如今两个皆习武,何时文臣的家风也变得如此“外放”了? 羿尧闻言注视着她变幻至最后有些奇怪的神色,便知她心思指不定转到哪里去了,无奈出言打断她沉思,“别瞎想,”锦华转头疑惑的看着他,等着他解惑,羿尧见状声音稍低沉了些许。“秋太傅以当年的状元郎走到如今的太傅之位,可谓一生尊容尽享,虽不盼着荣华传后世,但也还是希望子孙后辈能有出息。太傅也曾感叹过自己福薄,唯一的独子竟是庸懦之人,太傅惋惜也只能寄予孙辈,谁知两个嫡孙女一个性子似男儿习武上沙场,一个性子太过活泼整日玩闹,不谙世事。于是太傅彻底歇了心思,如今也算是纵容放任了。” 锦华听后点点头,她不禁都要感叹一声福薄了,何况是他自己,只是不知世人都是如何看待秋太傅一家的,感叹、嘲讽、非议想来都有吧! “你说,”锦华从感叹中回神,眼神很是奇怪不明的看着羿尧“毓夏上过沙场,可你又是如何知晓的?”男子不似女儿家碎嘴,而且他的身份在那,谁不怕死敢在他面前非议旁人的事。再有一点按说女子上沙场这样大的事理应众人皆知啊,她不禁在宛城没听过,便是入了帝都琉雪那“万事通”也不曾与她说起过,想来定是瞒着世人的。而原因嘛,要么这是她的抱负,要么就是为着什么事什么人追随去的,如今羿尧既不是听旁人言也能这般肯定说出,那定是亲眼目睹或是曾并肩作战过,这,毓夏…… “毓夏对你……”锦华想通关窍后,墨瞳微微睁大,侧身神色很是纠结迟疑的看着羿尧问道。 羿尧似有些受不住锦华的目光,端正坐直身子,眼睛不敢看她,左手抬起握拳至于嘴边轻咳了一声,然后才迟疑不定的点了点头,默然等着锦华的“判决”。 锦华一直都是侧身嘴角含着揶揄笑意注视着他的,见他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不自然紧张的神色,她也知晓他是怕她有所误会,是以才连点个头都这般迟疑。只是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泛起的笑意愣是压住了那股淡淡的心酸,为尽快忍住,锦华侧头不再看他,可是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弯着,直至轻笑出声。 羿尧久等不到锦华的反应,刚想回头看看便听到一侧传来的轻笑声,遂转头略带疑惑的望去,入眼的便是独坐于他身侧笑意嫣然的绝色女子一脸的轻快。羿尧不语,静静的看着她自己头次在他面前露出小女人的媚态,一会儿是轻笑一会儿抿唇,一会儿娇柔一会儿俏皮,他的神情尽是宠溺。 片刻后,许是锦华也知道自己今日神情愈发外放了些,渐渐忍住笑意恢复淡然清浅。如今她也总算知道为何昨日毓夏一直用毓灵试探她的态度,她猜着或许是想知道她是否配的上她的“心上人”! “对了,”淡笑间转头看着他,“毓灵与羿辰之间是怎么回事?” 她不问关于毓夏,他也就不解释,她知道他心里只有她,看她满脸笑意他亦懂她没有误会,能得她欢愉,他愿意把他所有的“不太自然”与尴尬都展示给她看,只愿她欢颜。 羿尧眉目稍显柔和,侧目看着那方高大的书架轻声解释,“他们二人初识也是在四年前的芳华宴上,是在遇见玄情兮之前。那时十二岁的毓灵爱吃的很,世家姑娘个个皆知也就没有闲话传出,她满场跑着跳着寻找可口糕点。好容易找到个钟爱的,被羿辰着急一撞给掉湖里,”他顿了顿,神情愈发柔软,“她要羿辰赔,羿辰说她不知所谓,毓灵气急,便与羿辰吵了起来,羿辰不耐转身就走,随后就遇见了玄氏情兮!”最后一句说的甚是缓慢,语气冷然,比之方才似两人般。 不过也难怪,情兮明知羿辰思慕他,她却思慕羿尧,可她却不对羿辰说明白,任由羿辰一次次把她与羿尧绑在一起达到嫁给羿尧的目的,以至羿辰神伤。可与毓灵在一起便不同,他没有对她的阴阳怪气,也没有对情兮时的落寞抑郁,他就像释放了天性,与毓灵吵闹、斗嘴、较劲、相互冷嘲热讽,变得真实,也像他! “所以如今你是乐见其成了?”清灵声音不禁叫羿尧听头一阵舒畅。 “自然,”羿尧淡淡点头,随后才叹息着说,“只是,他到如今还分不清男女之情与迷恋有何分别?” 锦华听后柳眉又是蹙起,羿尧看去时只见得她一脸深思模样,心底狠狠一叹,他就不该说的! 伸手拉过她的手与她一同起身,见她疑惑抬头看着他,他伸出左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间,俯身与她平视,低柔着声音说:“这些事不是你该忧的,要他自己想明白才行,嗯?” 锦华细想想也是,她又不是菩萨,为何要普度众生呢?然后才轻轻一笑,羿尧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她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对她说道:“现下晨光大好,我带你去清渠边走走。” 两人出来书房,众人见状福身行礼,待二人携手走出几丈时才远远的跟着。 锦华侧头看了看韩姑姑一身温柔和蔼的气息,本早该问的,怎料诸多事情,所以如今看着羿尧有些不解的问道:“韩姑姑姓韩,那她的身份……”或许有些不合时宜吧,但她怕事后她又忘了问。 羿尧听后凝眉思着,二人在通往清渠这边小花园的青石径上慢慢走着,手从始至终都未松开。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37章 凤凰于飞 片刻后,锦华才听到羿尧有些似叹非叹的低沉声音缓缓响起。 “母妃身为玲珑山庄少主,虽锦衣玉食地位尊贵,却也不是无任何危机的。一次母妃听了外祖父之命外出巡视各间店铺盈利情况,说是历练,是以母妃带着的随从甚少。于回程路上槽了“听了命”的劫匪截杀,母妃不敌,正欲丧命之际韩姑姑恰好赶到救了母妃一命,母妃感激遂请她入庄内吃一顿便饭。二人交谈后母妃知晓韩姑姑无亲无故,便问了外祖父与外祖母留韩姑姑在身边,韩姑姑欣喜不已,母妃想着不若结了姐妹更好,于是便有了“韩”姓。”许是想到什么,他顿住,锦华仰头看去,晨光照在他刚毅冷峻的脸上,黑眸微眯,瞧不着他神色到底如何?他似有感觉,侧头对着锦华轻柔一笑,这才继续说道:“后来母妃入宫,韩姑姑便以母妃贴身丫鬟名头于身侧陪伴,母妃逝世后她才求了父皇照顾我。” 不说姐妹,便是贴身侍候的也难有如此忠心为他人的心思,何况当时的韩姑姑正值妙龄却宁愿舍弃出宫也要留下照顾昔日结拜姐妹留下的孩子,而且是韩姑姑有恩于御宸妃而非御宸妃有恩于她,她那时就算远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如此也可见韩姑姑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只是,她不太明白因着什么韩姑姑非要留下照顾羿尧?就算御宸妃对她有收留之恩,可她于御宸妃的救命之恩早已相抵,她大可不必牺牲自己的一辈子锁在深宫。 “那韩姑姑便不必嫁人生子吗?”锦华根据当时实际情况淡淡问出,“一辈子”三字太过沉重,既是要问,也要不让羿尧心中愧疚更重。 羿尧莞尔,侧头深深的看了眼锦华,那眼底太过明显的神色告诉锦华他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微叹一声,语气略显惋惜,“韩姑姑自小习武,伤了内里,母妃曾遍寻各地名医为她医治,医者凡搭脉后皆是同一句诊语,此生子嗣无望!” 锦华恍然大悟,心中感慨万千,想不到原因竟然是这个。韩姑姑知道自己将来不可能有孩子,所以才甘愿留下照顾姐妹独留于层层阴谋诡计中的羿尧。不过元兴帝会应允,想来也是看中了韩姑姑会武这一条吧,认为更能保护好年幼的羿尧。可是大多习武者精骨内大多都有一股刚劲,连带着性子亦同,但如今无论对人对物皆和善笑脸的韩姑姑锦华实在很难把她与“武”连在一起。不过想到方才出扶桑阁时韩姑姑说的话,又觉着应当,这皇宫就是一把剑一柄刀,任你三头六臂,任你刚强不屈,时日一长,它都能把你磨的只剩下一副柔和温善的面具。 “韩姑姑,人很好。”锦华露齿一笑,眉眼略弯,看着他说出这一句似抚慰又不像抚慰的话。 羿尧听了心中却很高兴,与她一样,眉眼带笑,迎着朝阳,像尽头处的花园缓步走去,二人的影子印在一侧草丛上,看着像似锦华依偎着羿尧一般。 是啊,韩姑姑人很好,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为他默默的打点好一切近身事物,从不多话。或许锦华会猜测韩姑姑变成这样的原因,但他唯知晓的一点,便就是韩姑姑为了能让他感觉母妃还在一般不惜撇下刚强学着和善,只为让他终日舒心不至过度悲伤怀念母妃。 转过一个弯,视野突然开阔明朗起来,全然不负方才群树花丛围绕。入目的是一片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大片湖水,湖边种着青如玉垂下长长枝条的柳树,风轻扬,吹动如女子腰肢柔软的柳条荡过湖面,激起无数涟漪。他们所站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架于水面上大约一丈宽的木板桥路,每两根桥柱中间都放了一盆小小的同色木桶,里头种着一根攀着栏杆长得藤蔓,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绿龙般蜿蜒向着湖中心而去。薄雾间隐约可看见湖中心有一座木质亭子,八根撑顶柱中间各挂了一扇月牙色泛着珠光的纱帘,底座是青石堆砌而成,除开进来的那面其他七面外围靠近湖面上便是一排长形座椅。 “这便是净湖,比之御花园的千鲤池稍小一些!”二人站在通往湖心亭的那架“绿桥”入口处,羿尧看了一番周围景色轻声对着一侧的锦华解释,见着她含笑打量眼前事物,心中略显满意,也不枉费莫晔十几天便做出如此模样了。 锦华颔首,心中恍然,这便是那日莫晔与她说起的净湖,眼神微转,净湖、清渠、净园,光就这样听着感觉都是几处无忧地,只是…… “净湖与清渠以前叫什么?”侧头疑惑的问着身边羿尧,也不是她多思,只是莫名的觉着这几个名字改动过,原因她想或许与净园一样,所以才想知晓它们以前叫什么。 羿尧听罢微摇头一笑,神情略显无奈,像是早知道她会这样问一般,眼底却只有宠溺温柔,轻声解释道:“清渠往日只一个“明”字,净湖便是一个“景”字。赐婚后,我左思右想才改了这两个极清悠的字。” 明光大景,也确实符合历朝历代的太子身份与地位,且也不易越过帝皇惹人诟病。不过看着他淡淡的说出“极清悠”三字时,锦华心里是一片融融暖意,其实无论叫什么,它们都一样存在,也不会改变任何。而且他想要表达的怕不只是清悠吧,与净园一样的名字,也不过盼着她能在这东宫住着无忧清悠,便是这景物名字也不愿她平日里听见有与天家扯上关系的字。 “清平净心,极好的意头!”她对着他细语轻吐,像是在说它们,也似给它们起名字的人,亦或是他独独赋予她的心意,都是极好的。 羿尧侧头,二人皆展颜一笑,而后他便拉着她踏上那一条满是盎然生机的绿意。不多时,薄雾渐渐散去,眼前只剩下春意渐融,湖水刺目,轻纱飞扬,仿若仙境一般,叫身处其中者不愿再出去。 二人携手至亭中轻纱间于中央圆木桌坐下,尽头处有几个宫女拿着一些东西缓步向亭中走来,离得近了,锦华才知道她们有的手端着托盘,上头有茶盏水果与各色糕点;有的两人抬着一张半人高的木桌,上头有几个锦盒,锦盒中是笔墨纸砚;有的斜抱着一把锦布包裹着的琴,最后头几人人则抬着琴架与琴凳。 锦华见状不禁眼带疑惑的看向坐在她右侧的羿尧,羿尧不语只对她勾唇,待宫女们把所有东西都放好退出亭中后,羿尧才拉着锦华走到他们左边放置着琴架的地方,伸手一指看着锦华问道:“可识得它?” 锦华顺着羿尧的手看向那置于琴架上的七弦古琴,乌黑光滑的琴身,泛着盈亮的蚕丝弦,琴头缀有一排黑色的丝质流苏,从琴尾一直向琴头蔓延着雕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第一眼看去时锦华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古朴典雅、醇厚尊贵有如实质一般向她袭来,若是普通的桐木琴定然没有这样隐含的气势,而且看琴身与琴弦的光滑好似被人抚过多次,再看那只与琴身同色的凤凰,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羿尧好像也无需锦华回答一般,双手背于身后,黑眸淡淡的凝视着那架不同寻常的古琴,语气很是低沉,“它叫凤凰,用桐木制成,琴弦是雪山之巅的冰蚕吐的丝。三百多年是归前朝皇室所有,前朝覆灭之后便入了玲珑山庄当时的庄主手中,后一直作为庄主与少主的所有物,直至传入母妃手中,被她带入宫。”渐渐的,他的眼神看着凤凰琴带着些许怀念与叹息。 锦华了然,方才看到那只凤凰时她便猜测着它就是三百多年闻名于天下的凤凰琴。她在书中有见过对于凤凰琴的描述与天下皆知的原因,传闻凤凰琴与古曲《凤求凰》、古舞《凤求凰》是一整体,也唯有三者结合起来才能使琴音、曲调、舞姿三者达到极致,可天下间见过听过之人甚少,也因此才在世间传开,说“若是有朝一日得见三只凤凰和鸣,那便死而无憾!”还有一点,古有凤栖梧桐的说法,这凤凰琴的琴身是罕见的一百多年的桐木制成,且冰蚕于极地本就不易存活,何况辗成琴弦,于是这闻名天下的凤凰琴人人都想见见它是何等的贵重与稀有。 至如今,这琴亦有一百多年未入过世人眼了,若非她平时里爱读些野史杂记,想来也是认不得。 锦华不忍他伤怀,转眸眉眼含笑,樱唇轻启,语气很是调侃,“今日你把它光明摆出,也不怕有贼人记着趁你不防偷了去?” 羿尧听言敛去怀念之色,嘴角轻勾,五官柔和,也不应答锦华的玩笑。左手拉起她右手,右手扶住她肩膀把她往琴凳上推,锦华不解,一边随他动作往琴架一侧走去一边愣愣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此番是何意。 双手一按,看着她安然坐下羿尧才垂眸说道:“试试看可还顺手?” 锦华闻声抬头,神色难掩诧异,随后再低头看了看至于眼前的凤凰琴,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要把这架凤凰古琴赠予她。只是,这到底是御宸妃之物,不仅包含羿尧的怀念,元兴帝的思念悲痛想来也不会少,她又如何能要这承载了他们三人的牵挂牵连呢! 见她神色变幻难掩忧虑,知道自己若不说些什么她也是受之心难安,遂走至圆桌边坐下,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与她解释,“父皇告诉我,母妃曾嘱托他,说让我把这凤凰琴当做信物交给我心爱之人,亦是我的妻子!” 听罢后敛去忧虑,抬起素手轻轻抚摸着琴身,大约御宸妃也是想到了身处皇家的无奈,所以才早早的为羿尧铺好路,不想来日里让他有了心爱的女子也只能如她一般为妾,以至两人之间像她与元兴帝一般造成两难的局面,这便是一个母亲的慈母情怀,为着孩子百般打算。不过细想想元兴帝能这么快答应羿尧娶她为妻,除了他与锦父间的君臣之谊,何尝没有御宸妃的原因在。 锦华不语,低头轻笑,双手至于琴弦上,右手食指轻轻一勾,“铮”的一声,抬头看向羿尧,神色讶然,随后又看着犹如正在沉睡一般的凤凰古琴,琴弦不见波动,而那琴音却好像绕梁一般,久久回荡在锦华的耳边。果真不负“闻名天下”这个词,琴声醇厚悠远、绵长清脆,如滴水穿石,叮咚作响,是极好听的琴音。 心中兴趣渐起,也不再去看羿尧,双手控好琴弦,想了想《凤求凰》曲调,后眼神专注,眉眼含情,指间翻飞谈将起来。 而羿尧便坐在桌边侧身温柔的看着正对面的锦华一副沉浸在琴音曲调中的模样,她一袭白衣墨发,容颜清绝,气质芳菲,背后是轻纱飞扬,绿柳如依。她的神情也跟着琴音或高低、或缠绵、或悲痛、或思念、或欢愉不断变幻着,好似她就是那个为求心爱之人眷顾的痴心女子。 锦华渐渐适应这架有了“三百多岁”的凤凰古琴,于是琴声愈发流畅自然,清亮间慢慢飘出一派温馨柔情的小亭。飘到东宫各人的耳边,众人不禁驻足静心聆听这宛如天籁般的琴音;飘到了皇宫各处,主子们有的疑惑有的伤怀,有人感叹“天下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听的琴音了”,有人欣慰“总算又听到了这曲绝响”;飘到了不少“有心人”的心间,他们各自沉思,眼里一阵阵的精光又不知打量着什么;隐约间还飘到了皇宫外,百姓们站定蹙眉细听,心中有些可惜,怎么这样好听的琴音还是一下一下的呢? 东宫大门口处,一袭宝蓝色皇子服的羿辰对着仍是一袭石榴红锦衣的羿辰皱着眉头奇怪的说:“咦,四哥也不是那等风花雪月的人啊,何时东宫竟有了琴技如此高超的美人?”说完嘴角甚是还勾起一抹发现好玩事物的调笑。 “你怎不猜是美人弟妹呢?”羿云双手拢袖背在身后,衣摆轻微荡起,凤眸微眯看着门口伫立的宫羽军,任由颊边的碎发被风吹的凌乱,嘴角略轻勾,愈发风流惑人。 他们身后则各自跟着各自的贴身侍候。 羿云说完便抬步往门内走去,羿辰见状轻声嘟囔了一句,“她一个小城来的怎会弹出这等妙音?”后见羿云走远才快步跟上,嘴里高声喊着:“三哥你等等我!” 二人进内后便寻声琴声往净湖走去,方到湖心亭入口处就看见莫晔、韩姑姑与一众宫人守在那。羿云见状缓步上前,如闲庭漫步般,语气仍是一贯调侃居多,“呦,莫晔你这总管近日当的也太清闲了些,不如去我昭阳殿帮我管管那群不省心的美人儿?” 众人闻声回头,见是二人同来忙俯身行礼,莫晔却没有接羿云的话,神色自若。羿云也不理会,走上前几步打量着亭中恩爱情深的二人,眼底有思念、暗痛一闪而过。 而羿辰则走到莫晔他们身边,眼睛使劲看向亭子,听着耳边尚未歇的琴音,疑惑的问:“晔叔,这是谁在弹琴啊?怪好听的!” “是太子妃!”冷然的声音愈发淡淡。 “还真是她啊!”话是那样说,可他神情明显写着“我不信”三字,然后又用那种自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暗自嘀咕:“不会知道要嫁的是太子,临阵磨枪粗浅学的吧?” 立在靠前头的琉雪听见立马回头怒视着羿辰,嘴唇抿的紧紧的,大眼睛似要喷火,一副随时可能上来把羿辰撕了的模样。羿辰见状剑眉一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心中一阵惭愧,遂抬袖掩唇假模假样的咳了几声,平移着碎步到羿云身边,不敢抬头去看琉雪。 琉雪见他如此这才转过头去神情傲娇轻“哼”一声,叫你说我家姑娘!韩姑姑见状只淡笑不语,也没去怪琉雪越矩。 众人听了一会儿,直到琴音渐歇羿云与羿辰才踏上木桥往湖心亭而去,而亭内,锦华弹完便放下手,神情很是满足愉悦,羿尧见状便轻声问道:“如何?” 锦华看向他,开心一笑,随后一边起身走向他一边与他说起感受,“不负这个名字,很衬手,也,”侧头看了看身后才笑道:“与这曲子绝配!”她知晓他问的不是她觉着这琴如何,而是这琴是否适合她弹奏。 羿尧闻言低笑,琴曲绝不绝配也与弹琴的人有关,若是不能把曲中各种情绪融入指尖,再好的琴曲弹出来也是乏味,入不得耳。而锦华如今虽然没有要求的凰,可她个中感情却渲染的极好,不自觉会把人带入其中,以至神思跟着她琴声走。 不想放过如此绝佳“俘获”佳人心的机会,遂欲出口夸赞,谁知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四哥你如今可真快活,整日只听听琴,看看景,如世外仙人。” 冷下神色凝目看去,待见着是羿辰与羿云走进时,黑眸中的寒光止不住的向羿辰周身围绕。而羿辰方踏进亭中便感觉一阵刺骨冷意,不禁环顾一番四周,后便见着羿尧冷着一张脸对看着他,他有些心虚,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遂向右边羿云身后挪了几步,借以遮挡羿尧冷冰的视线。 羿云似无觉察,一个转身往左边走去,神色未变的坐下并接过锦华倒好的茶。羿尧也不再看他,垂首执起茶盏抿着,锦华抬眸便见羿辰一脸尴尬心虚模样站在亭子入口处,又看了看淡定喝茶的二人,后对着羿辰淡淡一笑,“五弟也进来坐下喝口热茶吧!” 羿辰闻言这才放松下来,对着锦华略腼腆一笑,一边往圆桌慢慢移着一边皱眉神色很是迟疑不定,直到羿尧抬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紧,加快步伐坐下,双手有些拘谨的接过锦华推来的茶盏,抿唇踌躇了半晌,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多谢,四嫂!” 锦华闻言手中为自己添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壶,墨瞳含着诧异看向对面只余半个头顶的羿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38章 贺扶桑锦 蹙眉想了想,若是之前的羿辰,定不会明知她也在亭中却只调侃羿尧一人,可,不过只隔了一夜,羿辰对她的态度也是转了一个大弯,而昨夜最后他好像是与羿尧一起的。想来定是羿尧说了什么才至他一夜之间想通并放下对情兮的执着,可是羿尧先前也说过他劝过羿辰,羿辰非但不听,反而愈发执迷,那昨夜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呢?她想不通,转头看向他,他仍是不言不语,不动如山,也罢,这总归是好事一件。 “我与五弟本是一家人,无须客气。”清浅含笑,声音清灵,听着好似方才那琴声一般,悦耳动听。 羿辰稍稍抬头看向锦华,再看向羿尧,感觉那对着他飘来的寒气已然消散,这才仰头对着锦华像个孩子般露齿一笑,右脸上梨涡若隐若现,愈发整个人如太阳清朗。 而后无话,一时四人皆是眉目浅淡品着杯中茶,片刻后,羿尧放下茶盏看了眼都快把脸埋进茶杯中的羿辰,神色淡淡的说了句,“许久未看你作画了,今日你便画一副净园景!” 羿辰听言自茶盏中抬头,脸上满是疑惑,左右看了看才知道他四哥是在同他说话,后迟疑的看了眼端坐他正前方的锦华,心底有些不愿此时在她面前展露许多,毕竟他昨日还是对她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而且他心中还有着惭愧呢,又怎么好意思。 羿尧见状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右手置于膝上缓缓摩挲那块凤血玉佩,但是不知是不是羿辰的错觉,他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又有些寒凉,慢慢的愈发冰冷刺骨,如他方进亭一样,而羿云与锦华都好像没有感觉一般,神色自若的坐着。 羿辰渐明,顿时心中一凛,神色有些暗暗发苦,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拉着三哥来了。讪笑一声,脸上表情略显僵硬,“这春光大好,也实在适合作画。”说完见羿尧毫无反应遂站起身苦着脸走向进亭右边的书桌。 锦华一直注视羿辰前后神色,看他苦着脸拂手磨墨便以为这是羿尧对他的考验,而他并不擅长作画,遂自桌下伸出右手轻轻拉了拉羿尧宽大的袖摆,柳眉微蹙侧头看向他。羿尧望去,心中明了,他如今都不想再叹气了,也侧目看了一眼什么神色都写上脸上被锦华关心的羿辰,后转头对着她轻轻摇头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松开眉,注视羿辰显然熟练自如的动作墨瞳中闪过一抹疑惑,羿云见了放下茶盏,凤眸越过羿辰看向湖面,眉梢微挑,嘴角欲勾不勾的,神色一贯慵懒。“美人弟妹且看着吧,羿辰会的也独这一样。” 锦华看去,初听他喊她“美人弟妹”时心中虽不适但后来也渐习惯,只是疑惑为何羿尧并未介意?但知晓他与念允间的所有时心中愈发感慨,到底每个身在宫内的人都有一场无法言说的心酸,有的人能借助事物言行排解,有的却独自承受不为外人道。前者如羿云,后者如元兴帝、如羿尧、如御宸妃,还有许多人。 不过这会儿羿辰的定性倒是好,没有因为羿云的言语毒辣而炸毛争论,只一味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抬手拂袖而作,不言不语间愈发似一个翩翩温雅公子。一举一动莫不失大气流畅,真如羿云说的一般,他擅长熟练作画。 期间再无人打扰,羿尧与锦华皆是从头至尾都看着羿辰手执一根素毫于画纸上“沙沙”作响,而羿云虽也是看向羿辰方向,可他眼底的虚空明摆着走神不知想些什么。 约莫两盏茶后,羿辰放下笔,俊目从左到右看了一眼画作,不禁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抬首看向三人,语气不自觉带着兴奋,就像邀功的孩子一般。“三哥,四哥四嫂你们且来看看如何?” 三人闻言皆起身往书桌而去,锦华跟在羿尧身后至书桌前时,不过略看了一眼便被画纸上羿辰所画的给给吸引住了。 这里只有黑墨并无彩墨,所以羿尧要羿辰画净湖景是极其考验画功的,原以为羿辰性子耿直不爱礼艺,只知玩乐的,如今这番倒是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了。 半丈宽的画纸上画的是羿辰在通往湖心亭木板桥路口看到的净湖全景,细小的藤蔓叶子,木桥上的木头纹理年轮,柳条的脉络,水中的锦鲤,亭子的砖瓦,飘动的轻纱,桌上的果茶糕点,她弹琴时的神情,羿尧看她的目光,皆是一清二楚,细微可见,便是他着意画上的他与羿云二人品茗听琴的背影也是一点不突兀。她就这样看着,都觉着好像画中的景物在动一般,虽没有颜色却更甚添了颜色的,可见技艺精湛无人能及。 “如何?”羿辰站在书桌外侧对着内侧的三人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很是得意扬扬。 锦华见状心中又是一阵疑惑,这真的是他能画出来的吗?怎么怎么看怎么也无法把如此精巧的画作与眼前这个如稚童般神情的人连在一起,果真啊,人是不可貌相的!而且身处宫中,谁又能真的一无是处,一无所长呢? “怎么瞧着不比从前了呢?”羿云看后随身往栏杆长形椅上一坐,身子歪歪的靠在一旁柱子上,闭着眼一副享受模样,语气却极尽尖酸挖苦。 “怎么可能,太傅也说我精进不少呢!”羿辰听后瞬间收敛笑意,有些气急的看着羿云解释。 而羿云却不再说话,眼瞧着快要睡着了似的。 “五弟作画时如行云流水,画作逼真,细微处勾画的极自然,可见技艺精湛,手法上乘。”锦华见羿辰还想再对着羿云说着什么,不等他开口便把话语截了过去。羿云是那样的性子,平日说话皆是毒辣调笑居多,一半真一半假,便如他评价这画作。 羿辰听后神色难掩傲娇,有些得意的扬起头,过后又一脸期待的看向羿尧,羿尧垂眸看了几眼画作,一边往圆桌走去一边淡笑说着,“确实精进不少。”一撩衣摆落座,锦华仍在桌边看着。 “那是,”羿辰脚步略显轻快至锦凳坐下,刚想拿起茶杯,嘴边的明快笑意便被羿尧下一句话给弄的消失无踪,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有些线条处极其粗糙,可知你心思尚未稳,往后多练练。”执杯抿了一口,放下后看也未看羿辰,淡淡的在后头加了一句。 羿辰瞬间耷拉下肩膀,神色稍显低落,而锦华听了羿尧话后便稍微俯身仔细观察关键几处连着的笔锋,发现一如羿尧所说。本是该弯的地方羿辰想是为了省事直接一笔带过,这才有了羿尧口中的“粗糙”,若非看的仔细,倒也不是太大问题。 锦华起身莞尔一笑,正欲往圆桌走去,这时莫晔大步往亭子走来,神情略显肃穆。 “禀主子,大宇来人送礼!”他至亭外躬身行礼,声音比之平常更添一份冷厉。 几人闻言不禁都脸色一肃看着莫晔,便是羿云亦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几瞬后,羿尧神色冷冽,漠然开口,“带过来!” 莫晔退下,四人重新面向亭口坐好,不多时,远远的,只看见莫晔领着一个身穿深蓝色窄袖衫的男子并着后头跟着的十个个玄青色铠甲的护卫,护卫们两人一组手中各抬着一个两尺长的红色铜钉箱子。 几人至亭外,莫晔垂首立在一旁,后头的跟着皆右膝跪地,为首的蓝衣男子低头正声道:“大宇太子部下云幕见过凌沅元太子,恭祝太子、太子妃大婚之喜。” 锦华本平静的看着桌上糕果,听见“大宇”二字时不禁转头看向跪在前头的云幕,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今年三月初时在静云寺救过的那个不知姓名身份的强势冷傲男子。而且父亲也说过他有很大可能是大宇的贵人,回忆着他几番不自觉在她面前露出的上位者气势,便不知他到底会不会是眼前云幕嘴里的大宇太子? 羿尧锐利的目光盯着云幕众人半晌未说话,只静静的坐着,眼底毫无波动,看着像似出了神一般。 “免礼,”许是感觉这样怠慢来客有些不合,羿尧收回目光薄唇微启,语气淡淡。 云幕神色未有不虞,木然这一张清俊的脸,锦华看了不禁暗思:难不成凡男主子身边的护卫都需要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剑炎如此,兄长身边的兰铭也是如此,如今这大宇太子身边的云幕也是。 他闻言起身,左手略微往后划了一下,后头的护卫见状便慢慢抬起箱子往亭内而来,五个红木箱子并排放着。云幕颔首对着羿尧一拱手,才恭声说道:“这些都是皇上与太子亲自过目送来的贺礼,”羿尧抬眸看向莫晔,莫晔会意,上前一一把箱盖掀开,“一箱大宇特有的月影纱,一箱上等宝石,一箱珍玩器皿,一箱笔墨纸砚并着金钗头饰,还有一箱……”云幕随着莫晔打开一个他便解释一个里头都有什么,而众人的目光也跟着他的动作往一右边移着,只是到最后一个时他顿住。锦华看去,发现那个箱子不像其他四个一打开便能看见东西,它里面放置着的是大大小小五六个小锦盒,锦盒精致华丽无比便知里头东西定然非凡。 云幕收回指着的手后向竟锦华半弯腰,直起身子这才说道:“这些皆是无价珍宝,太子言明赠予太子妃,还需得太子妃亲自过目。” 锦华听后不禁与羿尧对视一眼,皆不明白这大宇太子到底是何意思,不是只送于二人大婚之礼的吗?怎还有单独给她的?难道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不成? 羿尧不语仍神色不变的端坐着,只右手愈发摩挲那块盘龙玉佩。“那便看看吧!”盯着那箱不知是何物的箱子,锦华神色语气皆清淡。 莫晔上前把那些锦盒一一搬到圆桌空处,然后对着并排坐着的四人打开,云幕同样在一旁解释着,“这是红珊瑚雕就红扶桑花海,”只不过手臂长的珊瑚愣是被雕成了千朵万朵数不尽的扶桑,且栩栩如生。“这是一块璇玑灵璧玉,”奶白色的玉环一个比一个小,有三块,中间一根中轴,三块玉璧按不同方向转动又不会相互撞到,可挂于床前与门廊上。“这是一尊金石雕的龙凤和鸣,”紫蓝色的龙凤弯曲着身子相互缠绕头部往上,做飞天翱翔状,中间有一指宽的缝隙,龙凤尾端只有一点与底座相连,觉着好似稍微大力一些三者便可分离一般。“这是帝王石制成的鸳鸯同心佩,”帝王绿本就难寻,何况还是两块比碗口还要宽大的玉佩,而且毫无一丝一毫的杂质,纹理上也不见划痕,便可知其贵重。“最后一样,”他看了看锦华,随后才低声轻吐,“叫做扶桑锦。” 众人听后也看了看锦华才望着最后一个锦盒,,莫晔方打开盒子便有华光蓦然绽放,众人不禁微眯起双眼,待光亮渐渐消散,均眼带打量看着里头那一方雪白。 它并没有如方才的光芒万丈,只一圈如雾似烟的白柔光晕静静围绕着锦盒周身,而它颜色真的只有雪白,上头没有绣任何纹饰,丝线太过细小,织的又过于密集以至纹理看着都不甚清晰。 云幕伸手拉过它的一角略微展开些许,脑海中想着自家太子交代他一定要说,且必须对着锦华说的话,稍作沉吟,便木然着脸开口,“太子听闻元太子妃自扶桑城而来,便要五十几个人能工巧匠织造了半月方得这一匹。这是天蚕多只蚕王连续吐了十年的蚕冰丝,制成丝线后掺了金缕线,于织布上用了些巧妙手法把扶桑织浮在上头,于天下是独一无二的。”难怪方才光芒刺眼,原是金缕线的缘故。 仔细看着,果然那光晕下若隐若现有无数扶桑花浮在上头,它不像绣着的那样针丝可见,逼真华丽,反而朦胧间更想让人就近看看是否真有东西在上面! 云幕把扶桑锦放下便立在一旁等候羿尧的吩咐,丝毫没有感觉他这番话一出众人的心里会怎样想。莫晔暗中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锦华便静静的站着不言语提醒沉思中的四人。 且不说前头那四样价值可连城的极品,便是这扶桑锦就用了蚕王吐了十年的蚕丝掺了唯大宇皇室可用的金缕线,要知这天蚕冰丝可是与雪蚕丝相比重的,均是以质地轻薄,丝线细小不易断,制衣穿上冬暖夏凉,多少有权有势之人曾想出百金千金都难买到一匹哪怕一尺,可见其珍贵方得起“无价之宝”一词。而这大宇太子也着实“大方”了些,一送就送了这样大的一匹,只是上头的扶桑嘛。虽然宛城又叫扶桑城,可城中百姓也非人人都喜爱扶桑,那大宇太子又是如何得知远在千里之外且突然被赐婚为太子妃的锦华喜爱扶桑的?还是提前半月便命人织好的,如今又说单独赠予锦华,如此投其所好,说他们不曾相识想来都不会有人相信。 羿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深邃的眼眸带着锦华看不懂的神色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随后冷着脸,低垂着眼眸,薄唇轻启,淡淡道:“莫晔,带去驿馆安置。” “是。”莫晔应答,后转身对着云幕伸手示意。 “属下告退!” 眼看着莫晔带着云幕等十人已走远,羿云转头看了看羿尧与锦华二人,嘴角轻勾,凤眸潋滟,起身随性的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出来这样久了,宫里那些美人想来也想的紧,我就不留午膳了。”说罢起身,右手一把拉住不懂看脸色的羿辰往外拖,羿辰脸色一变,赶紧放下手中正玩的开心的璇玑玉璧,一边手乱脚乱的跟着羿云往外走一边高声嚷嚷。 “三哥,你干嘛,快放开我,方才那玉璧都差点被你给摔了,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啊,我说三哥,你听到没有,我还要在东宫……” 羿辰的声音渐渐远去,偌大的亭内只剩下神色冷冽的羿尧与皱眉沉思神情纠结的锦华。 半晌后,羿尧散去知道大宇太子独送于锦华贺礼时的冷冽,收起心中各种猜测与听到云幕的话从而产生的无端害怕,害怕她与大宇太子交集过深,以至心底存了他的一席之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锦华一副浑然不知周围情况的模样,语气仍是对锦华独有的轻柔。“你可愿告诉我?”黑眸淡淡,看不清情绪,亦或者羿尧不想让锦华知道他此刻心中到底有多忐忑不安。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会因为自己一个猜测而心乱如斯。 锦华闻声抬头定定注视羿尧,虽然只是个猜想,可他们心中谁不知她与大宇太子相识已然是事实。今日在场之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都是羿尧较亲近的人,她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想她,想这件事?亦或是认为她品性不端,为人放荡,竟也能识得大宇太子。她更不知道羿尧会如何想,是拂袖离去不理她,是目光如冰对她,还是失望她的“表里不一”。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敢想,心中有些慌乱不安,甚至是害怕,她不想羿尧对旁人那样对她,不想他对她以后只剩冷漠疏离,不想他的温柔深情就此远去。所以她纠结,但并不是纠结该不该告诉羿尧他与大宇太子相识的经过,而是她知道,在这短短几天内,她已把他放在了心上,也已习惯了他的柔情宠溺,他的珍惜爱护,以至想着他日后对她淡漠她会心中慌乱无措。她不知这种习惯于她日后是好是坏,但是此刻她记着母亲的话,不想二人间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而产生误解。 想通后她神情一松,本想与他诉说缘由的,谁知就听到他语带请求询问的话,心中再次泛起酸意,就连鼻头也是酸酸的。他定是想着她如今未对他交心,所有才给了她两个选择,可说可不说,可是她何尝听不出他话语里的不安,而那不安的原因她大抵也能猜到些许。 蓦的她侧头对着他展颜一笑,笑颜清绝,娇俏明媚,显些晃了他的眼,随后就听到她清灵的声音不带任何私有情绪平静的轻语。 “三月初我在静云寺时,他因仇家追杀至重伤躲到我居住的院内,他当时若不及时救治必定没命,我为心安,为他治伤。几日后他能行走时与一夜间悄悄走了,她知我姓名身份,我却不知他姓甚名谁,亦不知他身份如何,不过再第一日话聊了几句而已。” 说完仍眉眼带笑的看着他,等他接下来会有何反应。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39章 三朝回门 羿尧听后神情罕见的一愣,她这样平和语气是在告诉他,他心里的猜测完全就是莫须有的,盯着眼前如花容颜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心底的慌乱害怕渐渐散去,不负方才的忐忑不安,只余她还在他身边、她对她解释、她对他笑靥如花的欣喜,从未有过的欣喜。只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大宇太子对锦华是有别样心思的,若不然为何要单单送锦华她定会喜爱的织有扶桑花的金缕白绸,且还是半月赶工。他一国太子大婚,按理周国应在大婚前几日便派人把贺礼送到,以此留下喝盏喜酒,大宇却偏不是,不必猜也知定然是为了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扶桑锦。 不过就算他有心思也无用,看锦华此番模样便知她心里肯定把这贵重的扶桑锦当做是大宇太子对她救命之恩的回报,而且锦华如今是他的太子妃,他的妻子,那什么大宇太子远在百里之外,如何抵得上他日日与锦华朝夕相对的情谊呢? 他亦看着她笑,右手伸过拉起锦华至于膝上的柔夷包裹,黑眸中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语气更轻,好似大些会吓着锦华一般。“世间唯锦华之语能安我心。” 锦华闻言心好一阵乱跳,双颊微热,墨瞳含着嗔意睨了他一眼,神情难掩羞涩,微翘着红唇小声嘟囔了一句,“油嘴滑舌,”后起身把手抽出来,绕过圆桌走到打开着的红木箱子前打量里头的珍品。 羿尧自小习武,又怎会听不见她的低语,但是看着她为掩饰娇怯慌乱离去的身影到底心中还是不愿她为此着急上火,遂只眉眼带笑的看着一举一动。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才慢慢反应过来,嘴角弧度略显僵硬,不上不下的,黑眸盯着锦华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而后待反应过来又是满脸止不住的开怀笑意。站起身,想走到锦华身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腿欲抬不抬,手欲伸不伸,嘴角咧的极大,好似话都不知怎么说一般,一时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傻笑。 锦华久听不见他的动静,遂转身看去,谁知却让她见到了一个像他又不像他,不像他又是他的他,心中稍安,他能有此番模样总算不辜负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说了那番话,大约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不过看着一向待旁人疏离冷然、待她柔情宠溺的他有朝一日竟在她面前露出满足傻笑,心中颇为稀罕。于是也不出声唤醒他神思,双手拢袖背在身后脚步轻轻的靠近,离他三步远地方站定,紧抿着唇眉眼弯弯的上下打量,神情像个看见新鲜事物的孩子。她若不把嘴巴收紧些,她怕会笑出声来,惹恼他了那可不妙! 习武之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如何不知锦华的悄然靠近与俏皮打量,不过是想要多看一会儿她这番神情才保持原样,但是他想过了今日,过了此时日后她这模样也是常常能看到的。 于是等她走到跟前不远处他才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托起她的腰在原地转了几圈,锦华猝不及防被他抱高,慌乱间清脆声音稍大的“啊”了一声,双手情不自禁扶住他肩膀,低头看去,在她眼里他还是那副“傻笑”模样。锦华这次没忍住,加上被他抱在半空中的刺激,清灵悦耳的欢欣笑声渐渐在亭子内外飘荡开来,让周围听闻者心中感叹:世间当真也有如天籁一般的笑声。 几个弹指过去羿尧把锦华放下,大掌仍搂着她的腰没有松开,他气息并无波动,好似方才抱着锦华许久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就这样溢着开心笑意垂眸看着锦华因大笑过后红润的小脸,胸口略微起伏着喘息,低头看着地面似还没有回过神。待锦华逐渐平息后,羿尧才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锦华,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她抬头,略显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墨瞳中水光盈盈,随后扭头看向他处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大惑不解的反问道:“我方才说什么了,哪来的真假?” “你那番解释!”他双手一收拉近二人间的距离,微俯身垂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极轻柔,似呢喃。 虽然已把自己的心思与他说的明白,可是多年来的淡然性子到底还是不太适应与人太过亲近,所以当二人身子紧贴时,她略缩了缩两肩,头愈发低了些,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羞涩。嘴里却很硬气,就是不承认那番为了一匹扶桑锦而解释她与大宇太子毫无关系的话的背后意思,“对啊,你不是不明那大宇太子为何独独送我一匹扶桑锦吗?” 羿尧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不再去纠正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他自己心中明白就好,虽然很想再听她说一次,可也知她性子淡泊有一回已然是难能可贵。深吸一口气,二十五年从未有过心情如此轻快舒畅,都是拜眼前这个快把头埋到胸口的小人儿所赐。到底不愿逼她,反正来日方长,遂后退一步放开她,锦华抬头看去,只见他眉目柔和低叹一声,语气稍显低沉,“能得你是我毕生大幸,而今你我二人终至心意相通,于我而言仿若身处梦中那般虚无缥缈,心烦意乱,也唯你一句使我心方定。” 锦华听罢垂眸想了片刻,那番话她没有明确说明她的心意,而他亦是后知后觉才细细回味过来,他这样不确定想要她再一次的肯定,不过是想稳一稳他起伏过大的心,他这般患得患失,何尝不是对她用情太深的缘故。她也未尝没有心中起伏过,只是到底不如他惦记了她二十几年来的刻骨铭心,自然也体会不了他此番神色。若只一句话便足以安他的心,她便是再说一次又有何妨呢? 稍稍斟酌了一下词句,微抬眼睑望了他一眼,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才缓声说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承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锦华说完后莫名的觉着心中一阵释然,好似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得以说出,周身不禁一阵轻快舒适。眼睛却定定的看着他,当那一刻知晓自己心意时,这便是她心中所愿。不言承诺,不许生死,惟愿岁岁得见便好。 同样带着温柔情意的黑眸静静的望着对方,许久都不曾移动过,亭中除了微风吹动轻纱发出的细小“沙沙”声再无其他,好似这一眼便是永恒一般。 片刻,羿尧终展颜一笑,浑身洋溢的满足便是她都能感受的到,他不语,只笑着,她亦同。一瞬后,他牵起她的手走到桌前看着那些贵重无匹的无价宝,拂袖一挥,很是无所谓的对锦华说:“既是送于我们的,那便都摆去扶桑阁,国库充盈的很,也无需这些添砖加瓦!” 锦华闻言不禁低头轻笑,知晓此刻他心内的欢喜需要疏解,也便轻轻颔首附和他,“好。” 两人相视一笑,她不负前些时候眼里的淡然清浅,墨瞳蕴含的丝丝柔情一点点缠绕羿尧的心,使得他心甘情愿沉沦,不可自拔。 而后羿尧唤来莫晔,吩咐他把红木箱子内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搬到东宫库房,那五个锦盒则置于扶桑阁内。莫晔期间看了眼愈发显得情深似海的二人,心中稍舒,但他并没有刻意去问什么,尽职尽责的做着他身为东宫总管该做的事。 两人仍在湖心亭中用了午膳,膳后一边缓慢散着步一边按原路返回浩渺台,下午羿尧因有事处理,二人便只在书房内待了一下午的辰光,期间锦华在小榻上歇息了大半个时辰。 傍晚书房内,寂静无声,也无人贸然出现打扰,晚霞从书桌尾端窗棂处悄悄的照射进来,留下一片橙红色的温暖光晕。锦华坐在一旁的座椅上静静的看着手中书,书桌前羿尧正拿着一张信纸模样的纸张凝眉思索着,随后他放下纸张,黑眸盯着前方虚无处出神想着什么。 约莫几个弹指过去,羿尧眉目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手置于暗处轻碾,声音极细微,眼瞧着锦华并无任何反应后才握拳置于书桌一头的灰缸上,大掌一开,纸屑顿时如面粉一般往下掉落,而灰缸中则是黑白黑白的,像极了有着不同味道的黑白芝麻。 羿尧收回手后起身向锦华走去,他遮住光亮,锦华才仰头看着他,“处理完了?” “嗯,”羿尧应了一声,俯身抽掉她手中的书放到一旁小几上,右手牵起她的左手往外,一边走一边与她低声说着:“快黄昏了,今日吃完晚膳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锦华听后凝眉,心中暗自嘟囔:又是“一个地方”,昨日也是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提前问他呢,他又不说,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过根据昨日去过的御宸妃墓地与含光饮绿来看,明日要去的想来又是一个“意义极大”的地方。遂也不再多嘴问他,反正就像他说的“去了就知道”。 二人在扶桑阁用完一顿锦华昨日吩咐韩姑姑的已按两人喜好做出的三菜一汤,羿尧见了也没有多问,仍帮锦华夹菜添羹。倒是这样一来,不论锦华还是羿尧都大致知晓对方喜爱吃什么,喝什么了,省下许多功夫。 用完膳后,二人各自泡了一刻钟的浴池,而后如昨夜一般羿尧拥着锦华,锦华躺在羿尧怀里。因着白天说明心意,锦华虽还有不适却不负昨夜里的僵硬不敢动,嘴角一直挂着抹安然浅笑香甜睡去,羿尧仍旧一个吻轻轻落在锦华额头,彼此交颈而眠,心意渐通,情意渐浓。 翌日寅时四刻 许是昨夜里睡的早,二人醒来也比前几日要早上许多,各自梳洗完,同穿上一袭银丝滚边的月白色扶桑锦袍,羿尧仍是白玉冠束发,锦华还是扶桑发带挽着同心扣。绣鞋今日有些不同,鞋头的孔雀不负平日里用锦缎缠白丝制成,不过是换成了银丝,却更显精致小巧,银光泛泛。 二人用完早膳与昨日一般去往东宫大门口,只是到了地锦华才发现莫晔竟备了两辆马车,一辆是他们昨日坐的淡黄色华帷幔,一辆较朴素些。羿尧见了也不向她解释,只拉着她一同往前头马车而去,驾马的是莫晔,他旁边还坐着昨日锦华在书房门口见过的那个小太监,而剑炎与琉雪便在后头那辆马车上。 马车一路往东,同样一路走的都是无人偏僻小道,出了皇宫东门,沿着东门口的大道一路平稳直行。 尚至破晓,四月的天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飘着淡淡雾气,不觉有些寒凉。透过车帘,望着大道两边或气派、或庄严、或雅致、或华贵、或小巧、或富丽的各式府邸,锦华知晓这便是御熹城城东,朝堂高官富商名门世家的家宅所在地,而城西除了百姓就是一些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入得城东的低官阶小官。每处都是大门紧闭,只余两盏写着各自姓氏的白纱纸灯笼随着晨风微微晃动,有些忽明忽暗的。 约莫行驶了一刻钟,马车停下,羿尧扶着锦华于马车下站定,锦华抬头望去,略显高大的青黑色大门前挂了四个大红灯笼,透亮的烛光下中间一块雕麒麟图案的黑木牌匾上三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清銮邸。清銮邸是历朝历代接待诸国皇亲贵族或是使臣来朝贺的歇脚居住之地,虽有为恭祝她们大婚而来的部族来使,可大都都是过一两日便走了的,余下的怕也只有昨日来送礼的大宇太子属下云幕等人了。而依着羿尧那般“不待见”人家的神色,今日定不是来找他们“闲话”,便不知这里头还有谁等着他们一见? 不过一瞬时辰,大门缓缓从里头打开,走出一个身穿总管服饰的太监并后跟着头几个小太监宫女,他走到二人跟前躬身行礼,神色自若,并无谄媚,“给两位主子请安,里头已打点妥当,主子们安心进去便是。” “嗯,”羿尧应了一身,那总管站立一旁让开路,羿尧右手拉着锦华拾阶而上往大门内走去,锦华一边跟着羿尧往里走去一边眼带些许疑惑好奇的打量周围。 不知是不是知晓他们要来的缘故,一路往里走去竟看不到一个多余的宫人,愈发显得静谧沉寂,唯有通往会客厅道路两旁的几盏红灯与尚看不清全貌的花草房墙。 远远的,锦华便看到灯火通明的厅内左侧坐了三人,看身形是两男一女,皱起眉头,不知为何锦华只觉得那三人看着甚是熟悉,像是…… 不待锦华细思,那三人看到羿尧与锦华相携而来便率先起身向外走来,至门口,三人对着二人俯身行了一个大礼,“给太子、太子妃请安!” 羿尧先是看了看锦华,发现她正呆愣着不知如何反应,遂温和了淡漠神色对着廊下三人淡声说道:“一家人不必多礼。” 只以为羿尧说的是客套话,是以并未放在心上,三人依言起身均抬头看向羿尧身侧神色不知所措、眼眶含泪的锦华,而锦华只愣愣的看着眼前三人,有思念欣喜甚至对他们久违的依赖一一涌上心头,最后化作激动开心。明明只是隔了几天未见而已,她却觉得恍若隔世,不过是远嫁帝都,与他们便像两个极端,他们过不来,她也回不去。 此番得见,便是身侧她的夫君为她、为他们谋划思虑的一切,转头看去,他还是深情宠溺的看着她,对她点头示意,她对他含泪一笑,后向着那三人略显急切的大步一边走去一边语带哽咽的唤着她唤了十八年的眷赖称呼。 “父亲、母亲、兄长。” 锦母站在锦父与锦洵中间也是一副泪水涟涟模样,锦父与锦洵稍作欣慰安心的看了一眼锦华后便把打量的目光放在那个一袭月白银丝锦袍、容颜清绝出尘、气势高雅淡漠的俊朗男子身上。而羿尧自始至终神色不变的站在原地,神情温和,没有一点不虞之色,当真就像陪新婚夫人回娘家被人“围观”的女婿一般。 锦母伸出双手接住快步走来的锦华,嘴角是一抹欣慰柔笑,一边仔细看着锦华的绝色小脸一边不住的点头嘴里不停的说着四字,“安好就好,安好就好……”也不知这“安好”指的是什么。 这时羿尧走到三阶台阶如平常人家女婿初见岳丈一般对着锦父锦母拱手弯腰行了一晚辈礼,低沉而又不失磁性的声音有生以来第一次说了句谦卑恭敬的话,“小婿羿尧见过岳父、岳母。” 母女二人敛去激动含泪神色,锦华侧身站在锦母右手边,见着羿尧此番动作也并无任何讶异不可置信神色,只嘴角含笑,墨瞳中晕着点点柔情注视着他,心中既有对他的感激也有能在此时见到父母的欢欣,还有他能因为她而对她的父母撇去一身尊贵,做那平常与夫人回门的女婿的幸福与荣幸。 他一说完,便是镇定如锦父,稳重如锦洵,通透如锦母都不禁面露震惊与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一国太子会如此民间百姓一般对二人见礼,锦父是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入过帝都,昔日见羿尧时他也不过五六岁,后来听到他诸多所作所为后也曾赞叹过,他比之他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也仅限于此。当知晓自己唯一的女儿要嫁给传言气势寒冷如冰、待敌人残忍血腥的他时,他愤怒过、怨怼过元兴帝与皇家,也曾想过为了锦华不惜一切也要阻止这场婚事。但是当于奇后来告诉他原由后,他便只剩下对锦华的担忧,怕她性子太过淡泊,以至夫妻离心,终日忧郁。 可今时今日见他与锦华间的情深,对他们的尊重,他心中担忧放下,亦知晓于奇当日的话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几个弹指一过,父子俩恢复镇定,神色自若对视了一眼,而锦华则在一旁眼含期待的看着锦父,心里想着:但愿一向严肃宠爱她的父亲不会对羿尧有过多“要求”。 锦父感觉到锦华的目光,心中暗叹一声:唉,果然女生外向啊!不知该说羿尧的“手段”好呢,还是该说锦华未经情事太容易拿下呢,只短短几日,竟也帮着“外人”。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锦父对着羿尧抬袖回礼,神色间仍有一分疑,略显低眉顺眼道:“院外风露重,太子不若去厢房暖一暖。”他身份在那,也不可无视,毕竟帝都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能给锦华留下话柄隐患。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40章 为她打算 羿尧颔首,提步率先往与会客厅只隔了一道纱窗门的膳厅走去,后头是锦父锦洵,最后面锦华携着锦母。 因着是在清銮邸进门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会客厅一旁,自然膳厅也不小,一张可供十几人坐的大圆桌上已摆满了大半桌各式各样的早膳,里头没有侍候的宫女,周围只燃了四五盏白纱灯笼。 五人依次坐下,羿尧坐于正中央上首,锦父锦洵在羿尧右手边,锦华挨着羿尧与锦母在左边。几人等着羿尧动筷,不想却看到他拿过锦华面前的小碗扶袖添了两勺粥,又夹了一些锦华爱吃的小菜,而锦华也并无异色亦未阻止,像是早就习惯一般。三人先是一愣而后想通后便是欣慰与安心,也不觉得一国太子这样对她的女儿有什么不妥,毕竟这都是他们先前所期盼的。 几人间再无话,任由羿尧时不时帮锦华添粥加菜他们只吃他们的,没有再看二人一眼。 用完膳,方才那总管领着众人绕过膳厅走入一方小花园往锦父几人暂住的小院而去,到达后,锦华看了看,再初升的晨光下小院甚是清悠,一如她们在宛城的府邸,如此细微仔细,不用猜也知定是羿尧安排的,心中想到甚是感激。 羿尧被锦父与锦洵“请”去了小书房,锦华则跟着锦母往她与锦父住的寝房走去。 二人到了寝房后,锦母带着锦华去了床室对面的小厅内,方一坐下,锦华就看着锦华蹙眉柳眉含笑打趣道:“便如此放不下吗?你父亲兄长又不会吃了他?你看你小脸愁的!” 锦华闻声抬眸看向锦母,素手不自觉的摸了摸锦母说的“愁脸”,神色有些怔愣,难道是她性子太淡了,以至初经情爱事才如此“热烈”激进,不过昨日才与他说的明白,今日却要为着父兄把他叫走而忧心不已。难不成她已对他用情这样深吗? 见锦华垂头思索也不说话,锦母忆起方才饭桌上的种种与二人间洋溢着的温馨深情,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忧心,而是放心与安心。 “那日于奇来颁旨时曾与你父亲耳语了一句,他听后便放下了忧心与怨愤,我问他,于奇说了什么,他只说,让我安心便是,太子会好好待你。”稍顿了一瞬,仍是满脸柔和笑意继续说着。“今日见你与太子果真情意深厚,我虽不能完全放下忧心你在宫中的处境,但有太子护着,想来我的锦华事事都能处理好。”锦母伸手越过二人座位中间的小几,轻柔的摸了摸锦华头顶发髻,自始至终嘴角都是慈爱笑意。 “母亲……”锦华有些自责的轻唤一声,眼眶再次泛起水光,那半月在府中待嫁,她只顾着自己心中忧思,何曾想过家人到如今才愁眉舒展,又何曾想过天下间哪有父母不忧虑自己儿女的,何况她还是嫁入这堪比虎狼之地的皇宫。父母兄长皆是通透明白之人,便是为着她而装作若无其事,这如何不叫她自责愧疚呢? “你先别说,听娘亲把话说完,”锦母打断锦华欲出口的内疚,后看着前方多宝阁细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慢慢的一件件说与锦华听,也好叫她安心,不再自责。“想来你也知道我们本不必帝都的,但是那日于奇传了皇上口谕与你父亲,要我们入御熹观礼,说是哪有女儿出嫁父母亲人不在的。你父亲疑惑,皇上怎会说这样的话?直到二十九晚上于奇带我们来清銮邸安置时,看到这方小院于奇才说这些都是太子安排的,我们听后,忧虑多少淡了些。四月初一一大早,你父亲便被私下来的于奇接进宫中,我虽不知他与皇上到底说了什么,只看他畅快神情便与当年君臣一朝一般样子。”随后锦母似想到什么,与锦华一般的柳眉微蹙,看着锦华说道:“帝都不少与你父亲曾相识相交的,虽有皇上口谕,但必定有人看不惯,你与太子日后可要当心这些。” 锦华闻言莞尔一笑,“母亲不必担忧,端看今日之事便知太子定是思量好的。”天下间也唯有父母会这般为子女忧心思量打算,即使知道她身为太子妃无人敢欺敢惹,一样不厌其烦的叮嘱。 锦母点头,而后凝视着锦华温柔清浅的容颜轻问:“你可知太子为何要到今日才带你来清銮邸?” 锦母这样一问锦华才想起来,前两日因着接见命妇与姑娘们不得空,前日又去了御宸妃墓地与含光饮绿,时辰不够,可昨日那般闲赋他为何不带她来,昨晚还特别叮嘱要早些睡,可见他早就打算好今日来的,不过一日之差有何分别吗?她想不通,遂把疑惑的目光看向锦母。 锦母见状似喜似悲一笑,“今日是民间大婚礼中的三朝回门。”锦华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想想那辆朴素的马车原来是回门贺礼。记得他说过她们只是民间平凡夫妻而非太子与太子妃,他亦给了她民间婚俗中的全套,便是这三朝回门他也费心这样记着。 “今日,我与你父兄也便回宛城。”锦母声音极轻,感觉若不细听就要听不见一般。 锦华抬头神色难掩惊讶的看着锦母,呐呐出声:“这样快?” “傻孩子,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锦母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舍装作无谓模样安慰锦华。“若是再待下去,可真的要惹人闲话了。” 锦华颦眉颔首,神情很是不舍,父亲虽是一城之主,可在朝中并无一官半职,来日若是想见,没有帝皇召谕,如何能入的帝都?想想十八年来元兴帝未有一次旨意,只怕是相见遥遥无期。 锦母伸出双手,锦华会意把两手置于小几上,锦母握住,眼里终究是浓浓的不舍,语带哽咽说着:“我与你父兄只盼着你来日安好,不必过于忧愁。” 锦华抿唇点头,欲再说些什么便听到屋外锦洵略显清冷的声音唤到:“母亲、妹妹可好了,天已大亮。” 锦母拭了拭眼角,随后便与一同收拾好情绪的锦华一道开门出去,屋外的三人仍与方才一样神色,瞧不出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走吧!”锦父意味不明深深的看了锦华一眼,而后把对着众人叹息着说道,说完朝中转身往前厅走去。 羿尧走到锦华身边轻轻拉着她右手对她抚慰一笑,只看她微红的眼眶便知她定然是不舍的。 几人没再说话,一起走到清銮邸大门前,门前停了三辆马车,最前头那辆稍大一些的便是锦父三人乘坐的了,旁边跟着十几个宛城的守卫兵,最后那辆放置回礼的马车是两个城主府的侍卫驾赶,莫晔三人与那总管则侯在一边等着五人。 见五人出来,众人无声行了一礼,待五人各自都上了马车坐好后,一行三辆马车与二十几个护卫才慢慢的向着御熹城门口行去。 淡黄色华帷马车内,羿尧看着始终垂着头脸色不太好看的锦华无奈一笑,轻声安抚着:“你这眉头若再蹙下去,可要成一个结了,”锦华听言抬头看向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略有些涩然,“日后若是得了空,不论是半日还是一个时辰,我都陪你回去看看可好?” 这话虽是承诺,可听着有些像玩笑,他日后便是一国之君,这空闲哪能说有就有的,且宛城到帝都一来一回也要一两日,她也只当做他是为了疏解她心意烦乱的。不过有他这番话也足够了,遂消散那些从知道父母亲今日要走而压在心底的不舍,对着羿尧如往常一样眉目清浅一笑。羿尧见状心中稍安,伸出大掌附上锦华置于膝上的素手轻轻握着,无言传达心中各自感受。 两刻钟后到达御熹城城门,羿尧二人所在马车停下,二人相携下车。锦华看着前头那辆马车停也未停的一直往前走去,有心想要再与父母兄长再说几句话,可周围越来越多的行人告诉她此时不合时宜。遂只能紧抿着樱唇墨瞳水润的看着一行人渐渐驶出已然大开的城门,马蹄的踢踏声仿佛踏在她的心上一般,原以为只有不舍的,可是一股好像此次分别就再也见不到的思绪没来由的占据了她整个心神。 想着想着,以至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红唇在晨光熹微下愈发白的恍若透明,可她自己浑然不觉,只一副没了魂魄似得模样。羿尧见状心中不由一阵大骇,急忙伸手扶住锦华身子让她靠在他怀里,神情骤变,皱起剑眉口中慌乱的喊着锦华名字,以求把她神思唤回,“锦华……锦华……” 跟在后头的莫晔及几个清銮邸护卫见状心中不由一阵疑惑,后面面相觑:两位主子似乎出事了,他们到底要不要上前查看护着? 琉雪见此脑海中蓦然想起元明方丈说过的话,大眼略睁大了些,脸色亦是发白,神情满是担忧,刚抬步想上前查看,却不料身侧一只大手抓住她臂膀让她动弹不得。她焦急,“你干嘛,快放开我,没见着姑娘有异吗?你快放开我!”她挣脱不开,愈发气急败坏语无伦次的对着他吼:“合着不是你主子你不担心是吧?世间怎会有你这般冷漠无情的人?你就是根木头,木头——”最后两个字完全是因为急切大喊出来的,以至周围路过的行人都不禁纷纷驻足看向这一方天地,便是见莫晔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剑炎,不明白他拉着人家干嘛? 羿尧二人在马车一侧,当时也是为着不被人瞧见才借马车遮挡,是以除了莫晔这边一众人倒是没谁发现堂堂太子与太子妃竟大清早的便在城门口。于是众人眼里便只剩下那个眼含怒火的女子瞪着拉着她臂膀不松的冷峻男子,许是被人太过不适,又许是被琉雪的话刺激到了,剑炎面无表情环顾了一圈,不少胆小百姓皆被吓跑,他仍拉着琉雪臂膀,轻启唇角,“有主子就够了!” 琉雪先是诧异的看着这根木头竟说了自认识他几天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而后又看了看前方逐渐靠在羿尧怀里恢复平常的锦华,大眼睛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仍一副担忧神色看向前方二人。 而这边锦华在羿尧近在耳边又像远在天边的低沉声音唤回神思,呼吸平稳,眼神不负方才看着空洞无神,双颊也慢慢红润起来。愣了几瞬,微转身离开羿尧的怀抱抬眸看去,待看到他满脸的紧张后怕后先是诧异,再是疑惑,蹙眉轻声问着:“方才我怎么了?”她是真的无任何知觉,当时眼前只有一副画面,是一个牢房内,里面血淋淋的,还有一个浑身是血躺着的女子,看不清她容貌,只看得那一双带着悲痛欲绝的眼睛觉着似曾相识。 “没事,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以为是伤寒了。”羿尧敛去方才神情,声音仍轻柔,不愿锦华知道那一瞬见她异样时突至心间的心伤绝望,而锦华也没有与他说起她方才见到的画面。他为她好,不愿她忧思,她如今亦为他好,“无关紧要”的事不必让他知晓。 但是两人都不知道,就为着一个“为他(她)好”而什么都不说,以至最后的结局偏向了一条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无法想象的轨道。 几个呼吸间二人又是平常模样,但方才事情是否还在各自心间存有涟漪就只有两人知道了。 “跟我来。”羿尧先是看了一番周围,随后便拉起锦华的手走向城门两侧可上城楼的台阶,锦华不解着神色与他一同往城楼上。 琉雪见锦华恢复平常不禁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一脸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剑炎她身侧暗中看了她一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一瞬而过,无人发觉。 宽长的城楼上有二十几个轮值的士兵,他门大概熬了一夜,一个个儿的或是靠着城墙、或是椅着楼柱、或是抱着长枪迷迷糊糊的睡着,连她二人上来都未察觉。 羿尧也不怪,只牵着锦华的手缓步走到正中间,示意她向楼下远处看去,身后一个副将模样男子醒神看到二人慌忙间正欲上前行礼,羿尧却摆了摆手,那副将会意退下。走到各个护卫前照着头顶各来一下,待众人清醒后才示意不要上前打扰,遂往两边退了几丈皆肃容而立,好似方才头不住点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而锦华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低头望去,那辆十几人簇拥着的马车只出了城门不到一里仍然缓步行驶着,锦华就这样静静的注视愈发看不清样子的马车渐行渐远,慢慢驶离她的视线,消失在晨光暖阳下。 许久后,久到羿尧忍不住想出声唤她,突然一阵晨风从面前轻轻拂过,吹来锦华轻轻的、柔柔的话语,吹进他的耳里,他的心里,直至随风飘散,他的嘴脸才蓦然一勾。 “羿尧,谢谢你!” 没有不舍、伤怀,如水墨瞳微弯着,容颜清浅,嘴角一抹淡笑,迎着霞光,一袭白衣,一头青丝,极美,惊艳、痴迷了众人的眼。 他知道她谢他什么,但只要有关她的一切他做来说来都是心甘情愿的,惟愿她日后如此刻一般欢愉忘忧,笑颜清绝。何况,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那样动听,那样悦耳,如同世间最美的曲调,叫他不忍就这样错过。 “你再唤我一次?”他没有看她,也是注视前方不知何处轻声央求,神情温柔的不可思议,至少在众护卫看来是这样的。 “羿尧……”她依言,嘴角笑意略大了些。 “再唤一次?” “羿尧……” “……”他笑。 “羿尧……”她转头看向他,微风吹动墨发轻扬,眼瞳如水柔。 “你日后便这样唤我,可好?”他亦转头,声音低沉。 “好。”她樱唇轻启。 羿尧满足一笑,看向城楼下那辆坐着锦华双亲兄长的马车留下的痕迹,心中暗道:便是为了这一句,我就算倾尽全力也要如你所愿。 至辰时城楼轮值换守时二人才相携而下,待走到马车边琉雪才一脸担忧的上前打量锦华神色,锦华对她安抚一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必定也看到了如羿尧看到她当时的脸色却不曾告诉她的一样。 二人上去马车,剑炎与琉雪各自坐在左右车辕上,莫晔要了那些护卫各自返回清銮邸,他亦去目的地安排好事宜。 这次羿尧没有说要去哪里,剑炎也不问,想来他定是知道羿尧接下来的安排。 暗处有人一直注视着马车驶离城门口往兴平街上,后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原地,独留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被几个小孩子拿着糖葫芦追追打打。 皇宫东南角飞宇殿 格局布置格外简洁明了的书房内,二皇子羿初一袭紫色皇子华服坐于书案后看着手中属下呈上来的信件,左手挥了挥,那属下拱手退下。 片刻后,羿初一边把看完了的信件捏在手中碾碎一边清俊容颜上毫无忌讳的勾起一抹冷笑。“父皇大恩,接了四弟妹双亲兄长来,我那四弟非要学民间低俗,弄了个三朝回门,装模作样。”最后四字吐出他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屑又好似羡慕嫉妒。 坐于书桌左边一排座椅上首的丘墨闻言,清新俊逸的脸上绽放一抹轻笑,配上一袭水绿色衣衫愈发显得仪表堂堂。“太子到底是太子,何况那也算是太子的岳丈将来的国丈,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情深,别样对待也不足为奇。”他话说的甚是中肯,不偏不倚。 “国丈?谁知最后他会不会还是国丈?”羿初听罢冷下面容,语气颇有些大逆不道,也得亏书房只有二人,不然谁又能相信平日里平和温雅的二皇子竟也有如此面目狰狞的一面。 “吱呀”一声,书房门打开,安如清端着托盘走进,“你们也谈了许久了,想来口渴,妾身泡了盅旧日里的菊花茶。”她一边为二人倒茶放到他们面前一边神色柔暖语气温和的说着。 把茶盏放下转身正欲端着托盘走出,不想身后便传来了羿初淡淡吩咐的声音,“你日后多与锦华走近些,毕竟你们还是“妯娌”!”妯娌二字不难听出讽刺。 安如清听后脚步滞了片刻才低声细语的应答一声,“妾身明白!”随后便出去书房并把门关好,只是方才听完羿初话后她眼里暗含的不甘怨愤却无人得见。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41章 愿她无忧 丘墨待安如清走后才略皱着眉头看向羿初语气担忧的说着:“今此一事,可看出皇上待锦城主仍是亲厚,太子妃要站稳脚跟便容易的多,且太子势力日益稳固,皇上也暗中多番打压你的各方势力,如今你可有何打算?” 羿初自书案前起身至一侧窗棂下,注视着头顶光亮语气甚是平和无波。“皇后利用我皇子以求尹家荣华,而我利用皇后嫡后身份以求那把龙椅,我们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又岂会看着父皇与四弟肆意打压我们。不用我们出手,且等着吧,东宫早晚一日会乱起来的,那紫金殿到最后还指不定会是谁问鼎。”说着他目光越过重重阻碍看向碧空下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宇,眼底闪着炙热与欲望,还有一些执着疯狂,可见要坐上那把龙椅对他来说已然成了一种不可能放下的执念。 而丘墨听完羿初的话仍是一副忧心模样低垂着头凝眉思索着,手中握着的一柄骨扇他时不时的摩挲几下,顿时书房内一片静谧。 大约是觉得在自己宫殿内有万重保障不会有窃听者,所有书房内的两人都不曾多出一分心神注意外头的安如清是否已经远去。 她站在殿外的撑柱暗处,因着窗户大开,二人的谈话一句不落的全部进了她的耳,入了一个她的心。 慢慢的,羿初说完她也有些出神,可能正在思考些什么吧,她端正拿着托盘的手不禁捏的骨节发白,眼底有着同羿初一般的欲望与狂热,随即嘴唇紧抿着勾起一抹愉悦弧度,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情。 片刻后,里面再没有声音传出,安如清回过神来,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一眼,然后有些面无表情的背着朝阳望向离飞宇殿不远、西北角处的凤鸣殿,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移。 为防他们突然出来发现她偷听,安如清再待了一会儿便缓下脚步声悄悄离去。 从紫金殿与凤鸣殿方向微微传来一阵柔和春风,旧年残存于树梢的枯树叶随风飘落,一直悠悠荡荡的落在书房门口,许是风大了些,它前后摇摆了几下,便静静的“趴”原地,仍由再厉害的风它自岿然不动分毫。 大将军府 装饰富丽却不失典雅的院落内 紧闭着房门的寝阁内隐约可从门外听见有男子低声的在说着什么,稍后又听见一名大约四十多岁的妇人似叹非叹的说了一句,“你且下去吧,出府时记得去账房领三两银子。” “是。” 随后便看见房门打开,从里头出走一个作布衣百姓打扮的男子,待他走的近些,才看清那赫然便是在城门口一直注视着羿尧与锦华二人马车离去的男子。 房门复又关上,玄陈氏与情兮正坐于寝阁内正中间的客厅右侧上首两个位置,她们身后则侯着各自的贴身侍候。 玄陈氏无声叹了一口气,侧目看向端庄高贵的女儿神色淡淡的垂首想着什么,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担忧,到底不忍女儿这样忧郁,遂轻声安慰。 “你也无需诸多忧心,于皇室宫廷,历来都是情难长久,且太子将来便是一国之君,又岂能只有太子妃一个妃子。”其实说完她心里便有些发虚,结合今日以及时不时的从宫内传出的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恩爱情深的消息来看,太子或许真的对太子妃已与真心。 若不然,为何会有此时这纡尊降贵陪着太子妃三朝回门一说?便是太子想要博个好名声,他大可以于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的登门拜访,如今已然传遍御熹,凡见者谁不会夸赞太子品性好,是天下万民之福。但想来太子那般淡漠疏离性子也不会做出这些为自己添砖加瓦的事,这不是,天不亮就悄悄的去了清銮邸,若非帝都人多杂乱,或许世家内皆不会知晓。 “母亲,我并未忧心,”情兮听完玄陈氏的话蹙着柳眉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语气难掩不甘怨愤,甚至隐隐带着低吼。“我只是不甘心,帝都人人皆知我玄氏情兮痴恋他元太子多年,唯有他视而不见,每每弃我心意于不顾。我的身份、样貌、才情哪样不是顶好的,如何就轮不上我做个太子妃?”她越说越激动,素手紧握成拳,便是端正坐着的生意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而后声音渐渐带着狠意。“如今倒好了,他娶了一个身世不如我,却样样都能与我比肩的小小城主之女,且日日都传深情厚谊。母亲,你可知那些世家私底下如何非议我的?说我比不上锦华一丝一毫,竟也妄想太子妃之位,我是帝都第一美人啊,如何甘心情愿?”说到最后,她神色愈发愤恨,眼里除了不甘心还有一丝掩藏的极好的强烈欲望。 玄陈氏也不打断,就这样神色难掩心痛的看着情兮发泄心中自从知晓羿尧与锦华订婚以来的忧虑烦乱与不甘伤心,今日的事情就像一条导火索,把情兮心中所有压抑的东西通通点燃至此时此刻这番。 可是她无权置喙,她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书中也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还是羿尧堂堂太子之尊。而前几日在和鸣大殿上她本不欲与锦华对上,可那命妇的话也是说到了她心里的不甘,但与锦华之间三言两语的交锋下来便可看出,她的心机城府绝不是自己这个自小仗着样貌身世养出的性子高傲娇贵的女儿可比。同样一副绝色容颜,锦华通身第一眼只感觉淡然温和,叫人心生好感。可是她的女儿不同,凤目微勾,一眼瞧来只有高高在上,怎能比得。 而且圣意难测,谁又能知晓下一次传旨会不会是给情兮赐婚另嫁,全然是怪羿尧与锦华二人不的,何况二人结合也算“两情相悦”。只这些她明白,情兮如今经历到底还少,惟愿她能放下,不要执迷不悟。 知道她此时心火难平听不进去那些劝告,玄陈氏也不说,只半开着玩笑略带安抚。“你是大将军之女,身世高贵,且时间好男儿数不胜数,便是稍微透露一句玄氏嫁女,他们还不如过江之鲫一般蜂拥而来啊。” 情兮说完心中好似舒畅了些许,回过神来,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却永久的停留在她的心上,随后想到什么,神情恢复成一贯高贵傲然,听到母亲的话只侧头对着玄陈氏微微颔首,垂眸未抬,似沉思。玄陈氏见状算是彻底放下了忧心,侧过头去吩咐下人午膳多备心情兮爱吃的菜。 而低下的凤目中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冰寒周围无人得见,嘴角一抹似笑非笑。 我玄情兮得不到的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马车上 锦华这时才空下心思来想早膳后父亲与兄长和羿尧会说些什么,不过依着他二人宠溺她的模样,想来多半也是为她着想的。遂轻声问向端坐在右侧闭目养神的羿尧,“父亲与兄长与你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 羿尧听后睁开眼侧目看向她,脑海中想起在小书房的情景,眼底不禁溢满温柔宠溺,语气颇有些愉悦,柔声道:“岳父不过叫我好好照顾你罢了。”他们俩的那些话总结下来就是这个意思,好好“照顾”锦华。 锦华则狐疑的注视着他,见他面不改色心知他不愿多说,免得她忧心,遂也不问,自己心中明了就好,想来父兄因着这次羿尧请求下旨赐婚的事言语间也不会太“放过”他就是了。 而羿尧想着当时在书房的种种,心中很是安慰与欢欣。 早膳后书房内 锦父与锦洵坐于书案左侧,而羿尧一人背对着窗棂坐于书案右侧。 对面二人就这样面无表情、眼神冷凝的沉默的注视了他半晌,但羿尧只端坐于座椅上面容温和的低垂着眼睑一副恭谦模样。 片刻后,锦父无声吸一口气,再吐出,看向窗棂外隐约泛着的白亮语气清浅叙述。 “我的一生只有锦华母亲一人,锦洵又是兄长,她可说自出生便是集宠爱于一身,没有高门世家的嫡庶争宠,没有后院内的妻妾暗斗。按理她应该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烂漫性子,可是不知为何,尽管从小我与她母亲便不曾要求她秉持三书六礼、三从四德,也不曾管束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仍是一副淡然通透性子,该女子学的却一样不落,丝毫不似我们。她母亲那时还以为是因着拘在府中所以未曾把她天性释放,于是后来便时不时的与锦洵同进同出,不是去城里乡间,就是去教营看城卫们习武。后来啊,我们又担心把她性子给玩野了,可是于她几次闲聊下来,我发觉她许是见多了城中百姓们的喜怒哀乐,很多事无需我们多言她也一点即通,性子也愈发淡然。每每与她说些政事野史她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与考量,甚至比起男儿也不逊色。那时我才意识到她温和性子内隐藏着的刚倔,以至听到她被赐婚为太子妃时我便忧心不已。” 他说这些,没有惺惺作态,没有虚伪敷衍,只是一个为女儿担心日后情况的慈父,并且告诉他,锦华的过去以及如今会是一个怎样的状况,从而希望他能谅解。 便是锦父不说这些,大婚那日与锦华交谈一番下来他也感觉到了她性子不同于其他闺秀姑娘,而他记挂了她整整二十五年,又怎么可能把好不容易娶到的佳人冷漠相待呢? 遂抬眸看向对面二人,神色仍是一派温和,沉声道:“锦华是我心中爱慕的女子,于身份我想娶她便不可能平平淡淡,于个人,皇宫凶险虎狼之地,我知晓她与你们得知圣旨时必定心生抗拒与排斥之意。这里我唯有以自身说一句对不住,”说着他并未起身,只坐在座位上身子微微前倾头部似鞠躬低下,几个瞬间后抬头垂着眼睑,不顾对面父子惊讶神情,眼底显而易见的是一抹温柔宠溺,他柔声说道。“如今锦华是我的妻,我无法以太子身份保证她于宫中能百般周全,但是,只要有我元羿尧在一天,我便会护她一日无忧展颜。” 锦父听了他的话凝眉细细想了半晌,待终于明白过来羿尧到底是何意思时才略有些欣慰的颔首笑笑。 三人起身,锦父至羿尧跟前,敛去了严肃,嘴角含着抹平和笑意,舒心的感叹道:“有你今日这番话,无论做到与否,我皆安心。”他也不想太过过于肯定要求,毕竟他不只是锦华一人的夫君,还是凌沅皇朝的太子储君。而且他也相信他既能说出必定会尽最大能力去做到,一如他的父皇。 知晓锦父话外含义,羿尧也不辩解,颔首示意,然后便只看着锦父一身闲适的转身出门消失在书房拐角处,留下明显还有话与羿尧说的锦洵二人。 羿尧转过头去,看着五步远处有时一身不输他凌厉冰寒气势的锦洵,与他静静的对视着。并未风起云涌,也无凛冽气势,羿尧任然温和对待属锦华的兄长亲人,锦洵亦是平日里在人前的冷峻刚毅。 “你可知“妻”字意味着什么?”他负手立于羿尧正对面冷声开口,像是不得到他肯定不罢休一般。 “锦华只会是我唯一的妻。”他面不改色,轻柔吐出。 “你日后是一国之君!”不肯退让,一步步紧逼,不咸不淡的揭露他话语中的漏洞。 “日后为一国之君的只是昔日里的凌沅太子,而非如今的元氏羿尧。”他神色略显郑重,声音低沉难掩坚决。若有可能,他多想抛开这重枷锁,以后也就不必人人都疑惑他对锦华的真心虚假。 “若是来日里锦华因你而有丝毫损伤,你当如何?”没有因为他的话动容,只一心考虑妹妹的以后可能会历经的种种。 “我爱着她,本应同甘共苦,可若是我把那些损伤加到自己身上,她必定心疼自责,我不忍她愧疚,”说到这里,他大约是想到了锦华,神情很是柔和温暖,语气却带着一股欲为了锦华不受任何伤害而毁灭一切的坚定决心。“但是谁若敢伤她一分一毫,我必定倾尽所有百倍千倍的让对方原样奉还,让他(她)尝尽世间最惨烈的活法。” 这便是生不如死了。 锦洵也不觉得羿尧的这样说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一男子不知怎会想到那样阴毒的法子,“生不如死”,怕这世间也无几人能承受的了! “今日这番话你可要记牢了,来日里若锦华因你而有丝毫损伤,我必定按你说的一一在你身上应验。”锦洵走到羿尧身前,利目凝视着他不变神色的刚毅脸庞语气不自觉带着锐利,说完便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独留羿尧一人听了锦洵话后怔怔的立在原地,薄唇微微上下启动,用一种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放心,便是她的一分一毫不适于我而言都是生不如死。” 马车内一时寂静,锦华时不时的撩起车帘看看外头,羿尧则闭目想着什么。 不多时,车停下,羿尧扶着锦华下车站定,锦华放下裙摆抬眼望了望四周。 面前是一大片宽阔的湖水,围绕整个湖周围凌乱不失自然随性的种满了一丈多高的垂堤杨柳,杨柳下是青葱草地上不时有成群的孩子嬉戏打闹,有几株稍大些的树下甚至还有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席地而坐摇头晃脑的念着诗书。 不知是树太高还是房屋太矮的缘故,一眼看去竟看不见任何屋顶,只正前方远处随风有飘起袅袅炊烟叫锦华知晓这湖周围还是有烟火气的。湖中央有一架极长极宽广的青石圆洞拱桥,上头有姑娘踏出看景,有农夫挑担卖菜。 而她们所站地则是一方长四丈宽两丈、靠岸边架于湖面的木台,木台尽头是一排排精致华丽的飘纱画舫,每艘画舫前后甲板上都各竖有一面小锦旗,旗子上写着哪个字就代表那艘画舫是属谁家。 从正中间插着一面淡黄色绣龙凤旗子的画舫上走下一个身穿蓝色劲装的男子,他至羿尧跟前俯身抱拳沉稳道:“禀主子,一切妥当。” 羿尧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拉着锦华的手走向画舫,期间那蓝衣男子不动声色的抬眸打量了锦华一眼,眼眸中有深深的认同与赞叹。 画舫中布置的极为精致,如同一座移动于水上的寝阁,别有一番风味。 前后两头各有一丈宽的甲板,甲板边靠近湖面是半人高的雕花栏杆,画舫四角各挂有一盏琉璃流苏宫灯。过去是一扇镂空纱纸轻纱帘门,进门后是一张八人坐的圆桌,两侧的窗户中间左边是一张贵妃榻,右边是书案,上头笔墨纸砚俱全。尽头处则是纱墙隔开的小房间,门前一扇三折的“梅兰竹菊”屏风,其他空余大都一些时下的花卉花果,用作添香。 画舫慢慢驶离岸边,羿尧没有去管其他人如何,只带着锦华走到窗边,伸手往前一指,轻柔解释道:“你看,画舫迎着太阳而行,轻风拂过,渐起的涟漪融合华光愈发波光粼粼,这便是朝澜湖,也唯有此时看来才是极美。” 锦华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与他说的一样,淡黄色的日光使得整个湖面如同一块上等的剔透琥珀,叫人想拥有之际又于心不忍破坏。 她在书中看过,朝澜湖是凌沅乃至天下第一大湖,许多文人墨客慕名而来,一睹朝澜盛景,几百年来,凡见过的人无一不称赞它的美,更是留下无数诗词歌赋以供后人瞻仰。 如今此番得见,当真不负那句“满载一船春色,平铺十里霞光。”的绝妙佳句。 羿尧侧目看着锦华迎着朝霞的明媚绝色小脸心中不由轻呼出一口气,不枉他临时决定走这朝澜湖一程,总算是看到她无忧笑颜了。 到底他这几日太过急切,本该早就带她去清銮邸的,无奈种种事情耽搁。想来若是早了几日,锦华此时也便不会如此忧伤不舍,不过还好得大于失,他们终于心灵相通,彼此明了心意。 便是为着此时此刻的痴迷笑颜,他今后再不会做出如今日一类事至她不舍伤心,只愿过了今日后他的种种打算能让她终日无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42章 龙凤难结 至午时羿尧与锦华二人在画舫上用完了莫晔几人在岸边酒楼中用锦盒装置来的好菜,用完膳后两人便于书案锦华磨墨,羿尧作画,二人不言不语,不经意间偶尔四目相对皆是对着对方柔情一笑,自是一派默契安然。 而剩下几人则分作两派,莫晔与那蓝衣男子守在尾端,剑炎与琉雪并着几个东宫侍卫便守在船头。琉雪右侧头看了看里头恩爱情深的两人略勾唇开心一笑,随后靠在船身撑柱上看起周围随着画舫不断移动而变幻的景色来,剑炎在另一边双手抱剑交叉于胸前面无表情的暗中注意着周围,只有时脑袋会几不可见的向左边微侧一点,余光总能看到那个神色愈发对周围景色好奇打量的皮肤白皙女子,其他几个侍卫就守在栏杆边缘。 远远的透过那几扇大开的窗户可看见宛如神仙眷侣般的二人相依偎一起凭栏作画,立于岸边的华衣女子平静的望着那艘华丽精致的画舫,语气甚是淡和的对着身后一直跟着的侍女说道:“叫她动手吧!”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隐隐有股欲摧毁什么的疯狂。 “姑娘放心便是,她懂得衡量分寸。”女子身后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着丫鬟衣饰模样的女子应声答道。 最后望了一眼慢慢穿过石桥的画舫女子眼里划过一抹阴鸷笑意,便飘然转身向着来时的小巷口停着的马车走去,那侍女连忙跟上,马车渐渐驶离那条不起眼的小巷,只宇尾端那个模糊不清的“玄”字不知入了谁的眼。 而此时的皇宫各处 龙华殿 元兴帝一袭明黄色龙袍一边往殿外走去一边问身侧跟着的于奇,“锦策可出城了?”他们身后的大圆桌上宫女太监们正在收拾元兴帝用完后的午膳。 于奇步下台阶往后打了个手势,分两边而立的宫女太监与宫羽军立马分作两列远远跟在两人身后,闻得元兴帝问话,他略斟酌片刻,才淡笑说道:“太子与太子妃卯时便带着回礼去了清銮邸,如今午时,想来早就出城了。” “回礼?”负手走在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元兴帝听了于奇的话凝眉思索的片刻,随即有些恍然大悟的眉眼带笑看着前方一株色若白玉的梨花缓声道:“可是民间俗礼中的三朝回门?” “正是,锦氏三人与两位主子同用了早膳才一齐往城门,两位主子送了车驾出城,太子便带着太子妃去了朝澜湖。”于奇把今日上午自己所知晓的尽数告知元兴帝,但这些话若是就这样听着感觉像是在编排羿尧与锦华,可他语气平淡,神情自若,如同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端看听者如何想了。 “是朕当年亏欠了锦策,”显然元兴帝并不介意羿尧的说法,也并未多想任何,反而有些赞同,他脸上不负方才的淡笑,慢慢浮上一股愧疚与悔痛,语气皆是低沉。“朕应了羿尧赐下婚书,他为着锦华这个独女不可能不怨,如今羿尧这样待他女儿情深,他见了心中或许会好受些,朕多少也能减轻些惭愧。”随后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望着头顶天际上那轮愈发耀眼的明日,神色变得怅惘,声音难掩自责,“是朕无用,明明是一国之君却保不住贤臣,保不住云歌,保不住那个让我愧疚一生的疯癫女子,或许有一日,朕连凌沅也保不住。”最后一句若非于奇功力深厚怕也是听不见的。 “皇上,太子能力、心机非凡,何愁没有一个真正太平盛世!”于奇听罢皱眉宽慰元兴帝,可是他也知晓要在如今的局面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何其艰难,时日又何其漫长! “是啊,还有羿尧,我与云歌的孩子。”他叹息一声,恢复平日神情,想起从小到大羿尧的种种心中欣慰,再次抬步向前走去,随意的问着:“玄宇可有消息传回?” “今早就有信报回来,说是一切安平,年初便可回朝!”想起早间因着元兴帝太过忙碌而无法抽空看的信件于奇如实回答。 “年初回来也好,那时羿尧与锦华二人想来也不惧什么。”元兴帝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脸色稍冷,颇有些似讽非讽。随后似想起什么,凝着眉头声音稍显低冷,“皇后这几日有无动静?” “自太子与太子妃赐婚旨意传下时,皇后娘娘与尹家都无任何动静,便是二皇子依然于飞宇殿与那民间来的书生谈诗论画,平和度日。”依旧是平淡复述。本是两个为着自身利益而走在一起的人,如今太子成婚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无谋划,就是于奇心中也甚为不解。 “没有动静未尝便不是最大最可怕的动静,”似叹非叹的感慨一句随后又微微侧头对着于奇低声叮嘱,“好好看着,朕如今也奈何不了谁,只愿他们能懂得厉害,不至于太过为了那把孤清无情的椅子做出些什么有损国本之事,也好让凌沅表面上的盛世太平能多留些时日。” 于奇微垂着头没再接话,只平和着神色跟着元兴帝往前头御书房走去,心中不免暗叹:世人只知做皇帝权势大,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可又怎知无可奈何之事也太多太多。 后头的一大帮人虽然看着浩荡感觉尊荣,但何尝不是一种不能随自己心意的束缚。 与龙华殿只隔了一道宫墙,装饰布置格外富丽堂皇的凤鸣殿内,尹皇后身着一袭明黄色绣凤凰图案、华贵精致的凤袍以手支头靠在寝房外小厅内置着的贵妃榻上微闭着眼休憩,身侧是一个身穿酱紫色交领襦裙、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妇人,小厅入口处的两边各有两个宫女垂首侯在一旁。 这时从大开着的殿门外走进一个身穿深蓝色总管服饰、大约五十来岁太监模样的人,他停至尹皇后榻前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面容样貌赫然便是昨日里奉了皇后之命给锦华送糕点的亭路亭公公,他单膝跪无声地行了一礼,起身后方低声回禀。 “回娘娘,今早天不亮太子便带着太子妃及一车回礼去了清銮邸。” 尹皇后听后睁眼,妆容精致华丽的端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的望着下方低着头看不见神色的亭路,略沉吟一会儿方轻启红唇,语带疑惑低声念着,“回礼?何为回礼” “是民间嫁娶俗礼中的三朝回门之礼,据说有整整一马车。”不知亭路如何想的,最后一句说的甚是缓慢,像是要提醒又像是暗示皇后什么。 皇后闻言瞬间坐直身子,一手搭在弯曲着的大腿上,一手撑在榻沿,风韵犹存的绝色面容一派冷凝之色,眼底闪现的像快要喷薄而出的嫉妒不甘与恨意难消,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韩云歌生了个好儿子,不仅得了太子之位,便是这皇宫规矩都束他不得。那大婚何尝有过我一丝一毫的插手,如今这卑贱的三朝回门他竟也不管不顾,只管放任。”一边说着两手一边紧抓着手下东西,平日保养的愈发素白纤润此刻也不禁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甚是太过用力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那妇人与亭路闻言不由得神色凝重的对视一眼,心中皆知那个“他”是谁,只是御宸妃都逝世多年,皇后每每想起都是如今一副恨不得癫狂欲毁灭所有模样。 妇人见自家主子愈发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不知今夕何夕,遂凝起眉头担忧的上前几步至皇后身侧,抿唇想了想,方低声开口说了些顺着她心意的话。 “娘娘莫忧,您是原配嫡母,虽没有皇子,可到时无论过继谁都是可继承大统的嫡皇子。太子如今还只是太子,且身份他本就差了一重,来日方长,谁知最后会有哪些变故呢?”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尹皇后的心坎里,她听后慢慢收敛各种不虞情绪,身子往后一歪,继续惬意的靠在贵妃榻上,神态间又是平日里众人见得端庄优雅不失一国之母风范的高贵皇后。 “是啊,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嘴角一抹讽刺笑意,语气略显感叹,随后她似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仍侯着的亭路,声音轻缓与方才的愤然若非亲眼所见大抵也是无人能相信这两种明显极端的情绪会出现在皇后脸上。“对了,大将军府的情兮姑娘是什么反应?她是帝都第一美人,如今凭空冒出一个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锦华,且“抢”了她的太子妃位,想来心中多少是“不甘”的吧?” “娘娘敏锐,那玄姑娘生性高傲,气质高贵,又怎能任凭咱们的太子妃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呢?奴才倒是不曾想过,她一出手竟是如此“大手笔”!”亭路抬起头看着恢复神色的皇后一脸深意附和她的话,本来他这皆是笑意的神色应是和蔼可亲的,可他眼底不断闪着的精光莫名感觉就像一只盯着猎物许久正待行动的老狐狸一般,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便能“咬”上一口。 “哦?她做了什么?”柳眉颇感兴趣向上微微一挑,嘴角带笑。 亭路闻言几步走到尹皇后身侧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一瞬变化,尹皇后听着亭路说的越多神情愈发开怀舒畅,便是眉间眼梢仿佛都带着喜意。 “好啊,倒也不负她第一美人的名头。”亭路说完便躬身退开,尹皇后听罢却神色不明的赞叹一句,随后看着前方多宝阁上一尊玉石浮雕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韩云歌,你今后且瞧着吧,到底会是本宫这个嫡妻嫡母走到最后,还是你那个太子儿子当上皇帝。” 眼见着尹皇后的神态愈发轻松起来,亭路有些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言明,遂迟疑不定的欲言又止。尹皇后一侧头便他如此神色,心中略一想便知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支着头如初始姿势靠着贵妃榻,淡淡神色间微闭着眼,不让旁人看到她眼底的黯然痛楚。 “说吧!最刺心的话二十几年前便听了无数,如今她已不在,还有什么是不能入耳的吗?”语气甚是淡漠。 亭路闻言愈发躬着身子,看不着他的神色如何,只听得他似有些忧心的声音。“皇上如今愈发动作打压二皇子的各方势力,且今早得到消息,玄宇大将军要到年初方回。半年虽不长,可若娘娘不拿出个主意来,半年一过,太子妃根基必定稳固,太子势力也日益壮大,到时就算有大将军的施压,想来东宫亦不会乱到哪里去!” 尹皇后睁眼神色未变的垂眸沉思了半晌,三十多年的夫妻情谊,他心中虽然没有她,可她至今仍盼着他能对她眷恋一回,只要一回便好。可现下种种看来,她无论做什么想来于他而言都是不屑的,不屑她这份情,不屑她这个人,甚是不屑有她这个皇后。 想到这,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抹苦涩,随后又瞬间敛去,垂眸看着左手上下缓慢翻动着,语气闲谈间却可在朝堂上掀起一阵波涛暗涌。 “去告诉父亲,让他如今不必顾及,大可明了的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原因就说,是皇上不仁在先,父亲会明白的。” “是。”应答了一声便拱手退下。 后头妇人待亭路走后才叹了一口气对着尹皇后忧心说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呢?” “没有何不何必,”她嘴角一抹极美极柔的清浅笑意,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虚无,眼里一片空洞,微笑着说,如同一个平常人家的贤惠妻子般。“我与他斗了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已然湮灭,我若此时收手,我的漪宁,我父母亲,我的尹家,都将不负存在。我心中有他,亦恨他,我不会收手的,”说道此她语气变得强硬冷然,神色略显执拗。“我要让他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凌沅、他最疼爱的儿子,我都会一一毁灭,我要让他后悔,后悔当时接了我此生最大的仇敌入宫。” 那妇人到底还是知晓些尹皇后的性子,遂也不在多言,毕竟她还是一个奴婢身份,有些话她能说,比如方才为着尹皇后娘娘忧虑,有些话却是不能讲的,比如现下她就不能置喙。 “对了,去把漪宁叫来,我有事交代她,”她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一眼立着的妇人轻声吩咐,正待妇人欲行礼退下,她轻勾唇角又轻飘飘的加了一句。“她若不来,李姑姑你便说是为着她日后长公主的身份。” 那妇人也就是李姑姑闻言自若的退下往门外走去,神情毫无一丝一毫的诧异之色,好似这番话平日里听的多了甚是无感一般。 空荡华丽的凤鸣殿内阁,一时只余尹皇后一人姿态优雅如画般倚在贵妃榻上睡容安详,禁闭的窗棂外隐约拂过的四月风声“嘻沙”作响,吹走了所有的爱恨嗔痴,只余一室岁月静好。 位于龙华殿与凤鸣殿后方的后宫处 一座隐没在湘妃竹林中的、古色古香的殿宇内,有一女子一袭玉色高腰抹胸襦裙、外罩同色折领广袖开襟罗衣、衣袖与裙摆处绣着淡青色竹叶,她满头如墨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松松垮垮的挽在头顶,两鬓随意垂落的发丝遮住了有一半的脸,脑后头至腰际大约垂了几缕,光看这身高雅却不失简洁的衣饰装扮与浑身都透着冰清玉洁的气质,必定会猜测这肯定是一个长相和善柔美的大家闺秀,清美佳人。 可是并不,她长着一双与羿云并无分别的凤眸,眼角微勾,只隐约可见眼角的纹路便知她已不负妙龄韶华,精致微翘的鼻梁,小巧的瓜子脸,粉润自然带笑的红唇,俨然一个风华绝伦的美貌妇人,正是羿云的母妃——颜贵妃。 她正坐于寝房外的小厅圆桌旁素手一收一扬正绣着什么,这时,门“吱呀”一声,颜贵妃放下手中物什抬眸看去,凤眸没有勾人魅惑,没有妩媚婉转,只有如一潭死水般的沉寂平和,神色淡淡,嘴角自然轻勾。 一个一袭琥珀色交领罗裙、大约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开门至颜贵妃跟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颜贵妃听后蹙起柳眉,凤眸中却不见任何疑色。 她声音甚是柔婉,语气慢慢,好似那妇人说的她并不感兴趣一般。“哦?当真?” “可不,”那直起身子妇人一脸纳罕,轻笑着与颜贵妃说来,“太子与太子妃虽天不亮就去了清銮邸相送锦城主,可也并未遮掩任何。何况这帝都,世家里起早采买的人数不胜数,便是不用打听,也是人尽皆知的,而且见者私底下还说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情深,世间绝配呢!” 颜贵妃听后神色隐约有些欣慰,淡笑着感叹道:“羿尧那孩子身边总算有了一个他能牵挂会牵挂他的人。” “娘娘不想思量些什么吗?”妇人听她只有感叹,神色如平常浅淡不禁有些着急的问她。 “太子妃初来帝都,时日尚短,根基也未稳,虽有羿尧与皇上的维护,可诸多事宜下来还需她亲自出面,何况还有一个皇后母后压着,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我又能思量些什么呢?”颜贵妃没有理会妇人的话,淡定的拿起至于桌面上的针线继续动作起来,神色仍是淡淡毫无波动。 “可前些日子娘娘您不是也说只有太子妃能帮的了这个忙吗?”妇人愈发皱起眉头,神色很是不解的看着颜贵妃的平淡脸色。 “是啊,只有太子妃能帮的了这个忙,”颜贵妃抬起头,看着前方虚无处,脑中好似想起了什么,竟有些出神,语气似叹非叹。正待妇人再想问什么,她却看也未看身侧立着的妇人轻声吩咐道:“清姑姑你去东宫问问韩姑姑,太子妃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若有不会的,学会做了再回来告知我。” “是。”清姑姑闻言顿时一脸喜色的福身后便往殿外走去。 颜贵妃双手轻揉着针线下的布料浅蓝色布料,凤眸望着清姑姑消失的方向轻声呢喃:“但愿你真能帮这个也许会把东宫置于险境的忙。” 布局如她人一般简洁雅致、窗明几净的殿阁内只余她的尾声一直悠然飘荡,飘到了殿外,渐渐随风逝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锦生华》正文 43章 四叔四婶 未时两刻朝澜湖 华丽画舫渐渐往岸边停靠,岸上侯着的侍卫把莫晔抛开绳索固定在木台桩子上,待画舫渐渐停稳后,羿尧才扶着锦华并着身后的一众人步上木台。 众人站定后,一个着宫羽军衣饰的侍卫至羿尧二人跟前单膝跪地拱手禀告道:“禀主子,皇宫有信说,已有不下五位大人的折子上奏言明主子今日行为“不妥”。” 羿尧听后神色未变,淡淡的“嗯”了一声,才道:“仔细注意着,下去吧!”那侍卫听言起身退到马车旁与其他侍卫站在一起等着二人上车。 直到此刻听了这侍卫的话锦华才空下沉思来想今日羿尧为她所做的种种到底对还是错,又到底值不值得,或许不值得吧,那只是一个许诺,或许值得吧,他如今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又怎会觉着不值得呢? 那时见到父母兄长的开心不舍如今也只剩下对东宫、对他的担忧。他身份太过尊贵,即便是元兴帝心知肚明从而放任,是为着他们二人着想,或许还有父亲的原因,但是朝臣们也非懵懂无知的。虽然于羿尧来说只是小事一件,可皇后一派人却也能夸大其词,无中生有,以至让东宫、让羿尧背上许多不实“骂名”与传言,所以,到底还是不值得的! 看着锦华看向略显担忧自责的目光,羿尧毫不在乎轻轻一笑,柔声对她说:“无碍,不过一些不服气的,或许,”他俯身凑近锦华,才低声语带玩笑继续道:“他们是为他们女儿打抱不平,心存嫉妒不甘,认为我对你太好了。今早此番他们心中必定在想,怎我就不是太子的岳丈呢?” 锦华见他难得一见的不正经样子这样揶揄别人,细想想也觉得正是如此,遂顺着他心意粲然一笑,也只有他会这样曲解旁人寥寥几句话下的刀光血影了。 二人不多言,走向被侍卫们簇拥着的马车,于马车上坐定后,羿尧低沉的声音便自车帘内响起。“莫晔,你带苍鳞卫回东宫,告知姣芜与嵩夏备着明日一早的事。” “是。”随后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仍是剑炎驾马,琉雪坐在左侧车辕。 皇室婚俗礼中的三天一过,她的空闲日子不再有,同样意味着大婚头三日的“喜新”也远去,明日一早,锦华便要以皇室新妇身份去见后宫各位娘娘以及给皇后这个她名义上的母后请安。若非知晓明日的请安必定不会简单,想来羿尧也不会有这样的吩咐。 只是,抛开皇后等人不言,她心中极想见见那个长着同羿云一样勾人魅惑的凤眸颜贵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马车在青石路上滚动了一盏茶时辰,随后好像是走着黄泥路,不时会有马蹄与小石子摩擦的“咯吱”声响起。 锦华听着疑惑,帝都内好像并没有泥路吧?猜测着或许亦出城,遂把小窗帘子整个掀开,入目的是宽广的黄泥官道与两旁的各种花草、高大树木,果然是出了城。他们靠着右边行走,左边相对的道上不时还有行人与略显朴素的青帷马车驶向城中。 这次锦华并没有疑惑的看向羿尧,也不打算问,他反正最后总能告诉她的,所以只透过车窗看着帝都城外与宛城城外虽截然不同道路却同样春意盎然的美景。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官道马车便趁人无人注意时向右拐了一个弯,驶进一天杂草丛生只容得一辆马车经过的小路,小路两旁均是几丈高的参天大树,便是阳光想从缝隙间穿过都不得。 一直沿着小路七拐八弯的绕了许久,即使剑炎驾车再如何平稳安适,可对于锦华与琉雪两个弱女子来说还是有些受不了,当锦华面色苍白忍不住欲开口说话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可好些了?”马车停下后羿尧见她神色倦怠不适,略有些自责的一边一手扶住锦华肩膀一手轻拍她后背一边皱眉担忧的看着她。 “歇会儿便好!”锦华一手撑着座榻沿,一手轻抚胸口对着羿尧略显虚弱一笑。 羿尧会意,伸臂一揽,让锦华整个上半身都轻轻靠在他怀里,锦华微闭着眼,待缓过神来。 马车外,琉雪下车便急忙走到一颗大树边扶着树干轻拍喉咙处,微张着唇,却因嘴里干涩什么都未吐出来,抬袖轻轻拭了拭大眼里欲出的眼泪,转过身靠着树干如锦华一般闭眼缓神。 突然间鼻下飘来一阵水果清香,琉雪翘着红唇扬起小鼻子嗅了嗅,随后睁开眼,顺着手掌拖着的几粒红的发亮的小果子往一侧看去。 剑炎仍是一副面无表情样子,眼眸抬也未抬的看着前方,右手笔直的伸到她眼前,左手握着剑,站的端正挺拔,神情并无任何不适与闪躲,好似他如今做的事如他平日里做的任务一般严谨肃穆。 琉雪就这样看了他半晌,剑炎还是纹丝不动,暗暗叹了声气,又垂眸看了看他递过来不知什么时候采来的果子,瘪瘪嘴心中嘟囔:总算你这个木头还没有木到脑子。 伸手全部拿过,不管不顾扬手便往嘴里送去,“咝…”好酸呐!琉雪猝不及防被刺激的龇牙咧嘴,整个五官都皱成一团,却并未吐出果子,待酸意慢慢过去后便只剩微微甘甜,很是爽口。胸口中那股不适也减轻了许多,琉雪忍着再吃了两个,剩下的剑炎只瞥见她放进了腰侧一直系着的绣艾草叶的锦囊中,他想她或许是想留给锦华,毕竟二人十几年的情谊在那。 “谢谢你啊!”风过无痕,隐约间他听见她低低的道谢声,他终于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着不好意思吧,她头垂着,他只能看见她半个乌黑的后脑勺。 见状他嘴角很轻很轻的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平日里木然着的脸此刻看着都好似柔和许多,只是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神情便是羿尧如今也无法看到了。 知道他是“木头”不爱说话琉雪也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回应,遂只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与他一同等羿尧二人出来。 片刻后,羿尧扶着锦华下来马车,锦华见琉雪虽低着头却稍显红润的侧脸便知她已恢复,心中放下担忧。 “走吧!”羿尧只淡淡的看了剑炎与琉雪一眼便率先牵着锦华的手往马车头方向走去,二人见状连忙跟上。 又在无路的树林间被羿尧与剑炎二人带着走了一炷香,四人停在一块由无数藤蔓交织长在一起的绿幕前,绿幕攀着周围树木形成一面几丈高宽看不到尽头的“墙壁”。本来树林深处这样的绿幕也常见,但是想到羿尧前几次带她去的那几个地方,她便是不用猜也知晓这绿幕后面定有玄机。 剑炎上前走到左边,右手在藤蔓间摸索,锦华只见他手一顿,随后手往身前一转,细微“轰隆”一声,眼前绿幕便从左往右缓缓移去一块一人高三尺宽的缠着藤蔓的石壁,石壁里头便是一条几丈长隐约能看到尽头处人影的通道。 锦华待机关完全不动时才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方才没开的石壁周围的藤蔓,摸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是假的,遂回头看着羿尧。 羿尧轻笑一声上前一把拉起她摸着藤蔓的手便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与她解释,“假藤蔓是菱纱做成,青颜料便是一种唤作莲玉晶石碾碎了用白菱纱染色,这种晶石做出的东西能经风吹雨打,不易腐坏又极为逼真。”石壁慢慢在身后自己关起。 锦华听后颔首不再言语,剑炎二人则跟在后头,通道内也是甚为平坦,既是不点烛蜡只借着前头光亮亦能平稳的从头走到尾。 几个弹指过后四人走出通道,眼前顿时通亮一片,锦华微眯起墨瞳蹙眉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片极为宽广的空地,空地上用各种兵器隔成许多个大小一样的小空地,里面均有多到几百人少到几十人正有序的训练着;空地外围围了一圈连在一起棕木房子,房檐飘出三尺,檐下便是木板铺就的走廊,大约是每隔四五间房间走廊就开了一道一尺宽的上下台阶;而围着房子后的便是多座几丈高的峭壁,上头长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以至未时四刻,从她们走出时站立的左手边太阳已然开始西沉,刺眼的光亮照在这方形似一口碗的广阔空地上,数百人整齐划一的喝喊声不断在四周回响。 “这里叫刀锋谷,是苍鳞卫训练及居住处,”羿尧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略显淡淡,声音低沉慢慢与锦华道来苍鳞卫的由来。“莫晔本是外祖父培养只用于近身保护他们自己的暗卫中的一个,自被选中后便独独贴身护着母妃,一护就是十几年。母妃进宫后,他甘愿做了一名侍卫守在母妃宫墙外,母妃逝后,他也不愿离去。父皇那时自顾不暇,唯恐我被暗害,便给了莫晔权利让他建立起苍鳞卫,我十岁后,父皇信了国师预言,于是身边除了苍鳞卫再无他人,剑炎便是那时莫晔挑出陪我一起长大练功的。” 确实不负刀锋谷这个名字,四周峭壁围绕可不就和刀锋一样嘛! 只是没想到那个看着不苟言笑只一心为东宫,更确切的说是为羿尧效忠的莫晔对御宸妃竟也有男女之情,甚是为着她与羿尧甘愿舍了半辈子,不娶妻生子,只为当初的使命,为着保护。 而元兴帝那等精明之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从莫晔不愿离宫便可看出他心底仍有眷恋,元兴帝非但没有驱赶,想来当时的御宸妃也是不知晓她身边随时跟着保护的暗卫对她存有别样心思,才“利用”这份眷恋提出效忠羿尧的话,他便是为着御宸妃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想着初见时羿尧说的莫晔当的起“晔叔”二字,锦华心中赞叹,莫晔确实当的起,他为着一个不知晓他情意的人与她的儿子赔进自己一生,耗尽心血建好苍鳞卫,如何当不起呢?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看到四人立在通道口,立马上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满脸兴奋的高声道:“属下参见主子、主母,恭祝主子、主母新婚大喜!”声音洪亮传遍这个山谷,众人闻声皆望向入口处,待看到四人间两个皆是白衣墨发的衣饰的人均单膝跪地行礼。 数百人异口同声一齐高呼,声音震耳欲聋,直达云霄,“属下等参见主子、主母,恭祝主子、主母新婚大喜!” 羿尧环顾了一圈,神情略显满意点点头,而后才冷然嗓音借助自身功力把声音传遍整个角落,“继续!” “是!”众人起身后又旁若无人继续练了起来。 羿尧见状也不再打扰,拉着有些目瞪口呆的锦华便往左侧走廊走去,琉雪因着在宛城教营中早已习惯这等阵仗,是以神色始终淡淡,倒是身侧的脸炎见状眼底掠过一抹浅浅的疑惑不解之色。 “他们方才唤我主母?”行走建锦华已然从方才的震撼中回神,心底兀自感叹暗卫果真与军队是不同的,便是这气势都能把人慑住。 只是想着那声“与众不同”的主母,神情略显疑惑。在皇室中有不少贴身跟着的会唤皇子王爷们“主子”,剑炎与莫晔这样喊羿尧她也就不觉得奇怪,只是这唤她“主母”嘛,便是把太子妃那重身份给撇开了,这样一来与皇室便是有所冲突。不过“主母”二字莫名的让她觉得更加亲近许多,不似“太子妃”三字显得高高在上。 “苍鳞卫不属皇室,只属我一人,他们唤我主子,自然唤你主母,可还满意这个称呼?”他问着她满不满意,可他的神色却是非常满意的,一脸的温柔情意。 “自然。”她应道,心中有些愉悦,是那种能被他身边无论亲朋还是属下认可的愉悦。 走到环形正中间一间紧闭房门的厢房前羿尧停下,松开牵着锦华的手抬起在门扉上轻轻扣了几下,随后便从里面由远及近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锦华微垂眼睑望去,开门的是一个身穿青竹色斜襟长袍的少年,他身量比之锦华来只差了半个脑袋,是以不敢乱猜他的年龄。只是看他面容,那双剑眉像极了羿尧,利目中泛着水润,眼底却一片沉寂,嘴唇自然微勾轻抿着,五官线条虽未长开,隐约也能见得冷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镇定漠然,实在不像一个如他这般稚嫩年龄该有的样子。 他看到来人,神情一松,嘴角真心勾起,瞬间又变成一个浅笑淡然的小公子模样。他站到门一边俯身拱手对着二人行了一长辈礼,声音有些低,又有些他这时独有的清亮,“四叔、四婶。” 锦华闻言转头神色难掩惊讶的看着羿尧,唤她四婶,除了羿云与念允的不做他想,这孩子便是修翎吗? 羿尧对她颔首,后仍牵着她往里面走去,剑炎二人便一人一边侯在门外。 进门便是一张四人坐的圆桌,左边是书案书架与两排,右边隔了一道纱墙是歇寝处,书房与寝房处各有一片大窗,从窗外透进的光亮愈发显得整个房间明净、简洁,不见一丝一毫修饰品。 二人坐下,修翎斟好茶伸手端至二人身前,茶盏上冒着热气,可知他早就备着至等他们来。 再次打量了他几眼,他没有羿云的凤眸,亦没有念允含情眼睛,只嘴角那点上扬的弧度与羿云相似,其他无论眉眼、或是不经意流露出的些许性子都像极了羿尧。 出去便是说,这是羿尧的孩子,怕十个也有九个相信的。 只同样是十岁少龄,圆子却更像一个少年,不说他习武长得愈高的身量,便是这周身不输成年男子的气势想来也是从小便知自己身世从而慢慢养成的。 且小小年纪便要独住于此忍受一室孤清,这并不是谁都能受的住的! 羿尧端起茶喝了一口便放下,随后才看着修翎淡淡说着,“我久未来此,不知如今你各艺习的如何?” “四叔不在,修翎更不敢懈怠,日日都在练,师傅也说精进不少。”他嘴角一勾,绽放一抹极清柔笑意,这一回锦华才在他身上看到念允的影子,言语间对羿尧却甚是亲近,丝毫不介意羿尧淡然严肃神情。 “今日不得空,改日闲了再武给你四婶看看。”说着羿尧侧头看了一眼锦华,黑眸含情。 修翎望去,锦华亦展颜看他,他好似呆了一瞬,随后又笑的更欢的对锦华清语,“四婶与修翎初识,想来不知修翎到底会哪些,改日四婶再来修翎样样都武给四婶看,四婶觉着可好?” 这样的笑颜清纯,才不负他如今的韶华未逝。 “自然是好的,四婶也盼着修翎能够样样精进。”从善如流应他一声“四婶”,对他含笑而语,声音空灵动听,如山谷间流淌的泉水溪流。 初见的那一眼想来也是他在旁人面前的模样,他对羿尧亲近,必定也是因为羿尧常来的缘故。只是对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修翎望着她时眼底深处隐约一抹依赖眷念时不时闪现,可他们初见不是吗? “你今日可猎到了什么?”双手置于膝上,右手摩挲着那块凤血玉,神色对修翎始终淡淡。 果真一副长辈模样,倒也不亏那一声“四叔”。锦华坐于一旁眉目清浅间看着二人来往,心中忍不住念着羿尧,如水墨瞳中尽是好笑。 而修翎看着淡漠的四叔唯独对四婶温柔,四婶也只对四叔含情而笑,低垂眼睑时眼底止不住的有失落向往划过。 “猎了好几只野山鸡与野黄兔,都是刚长成的,很是肥硕!”神情变幻只在一瞬间,抬头又是稚童模样,开心答着,眼底的水润瞧着毫无杂质,又有谁真的知晓他心底到底想些什么呢? “那便去看看吧!”羿尧听后随口说了一句便愈发自然拉着锦华的手与她一同起身。 “好,”修翎神色很是高兴应了一声,后率先走出房门,往左边走廊而去。 “修翎的手艺极好,想来今日的晚膳你定会爱吃的。”羿尧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解释猎那些猎物的用意,语气中的夸赞不难听出。 锦华恍然,原来是猎了来吃的,不过羿尧的用意显然也是考验修翎若是独处困境、险境时要怎样找到存活下去的法子,于修翎如今的身份而言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