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人生路》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一章 古老、美丽、玉洁冰清的茅草村 第一章  古老、美丽、玉洁冰清的茅草村。 在湖南湘西,平原与山区的接壤地,有一个三面环山,一面通河的湖泊。湖水泱泱,碧波荡漾,绿水映青山,倒影憧憧,景色瑰丽迷人。由于沿岸群山伸展到湖中的山脚,使湖的边沿形成大小长短不一的水湾,水湾深处芦苇丛丛、水草萋萋、鱼虾游弋、风和水暖,是鸟类栖息的最理想的地方。特别是每到冬天各种候鸟纷至沓来,有时它们振翅高飞遮云蔽日极为壮观,因此人们叫这个湖为鸟栖湖。 在鸟栖湖边的一个青山的背面,在苍松耸立的山麓深处,有一个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进入村庄,宛入画境,在枝繁叶茂的树木间,一律青瓦灰墙,高低有致的屋宇,若隐若现其间,静谧而祥和。 全村人都姓羊,是一个祖先代代繁衍下来的。据家谱记载,他们已经在这里繁衍生息二百多年了。在家谱外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在他们最早的祖先在这里定居时,村子的边沿长满了密密匝匝一人多高的茅草。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一群强盗企图进村抢劫。找不到进村的路,误入了茅草丛中,强盗们被坚韧锋利的茅草刺得遍体鳞伤,留下了斑斑血迹后无奈地逃之夭夭。他们的祖先为了感谢茅草的保护之恩,将村子起名为茅草村。 茅草村背靠青山苍松,有翠竹环绕,面向十亩水塘,水波粼粼。水塘下面、左右,是百多亩梯田。在梯田的上方山脚下,有数十亩旱地。全村人在他们各自前辈人留下的田地上耕耘。一直过着以农业为主,进行竹编、采集山林果实为辅的半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生活,虽粗布淡饭但不缺吃少穿。全村祖祖辈辈在族长的治理下,按照他们祖先传下来的各种规矩、习俗,生活着,一村人互相关心、帮助和睦相处,日不关门、夜不闭户。既没有偷鸡摸狗的事发生,也很少吵嘴争斗,村民之间没有纠纷只有理解、宽容和亲情。不论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们总是坚守这块净土,过着平静、安详、悠然、自在自乐的生活。 从茅草村翻越两座一大一小的山林,在山的脚下有一个开阔深远的坝子,坝子上田畴千亩,溪流纵横、池塘星罗棋布、绿阴下的村落点点,是当地较为富饶的地方。在坝子的一侧一个林深树密的小山上,有一座关帝庙。当地人崇拜关云长侠肝义胆,相信他能保一方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因此庙里总是香火很旺。在关帝庙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人们叫关帝镇。关帝镇只有一条不宽不长的石板街,街道两旁分布着铁匠铺、首饰店、中药铺、杂货铺、布店、粮店、饭馆、茶馆、卖小吃的等等。这些全木结构的小铺子,门面上镶嵌雕刻的各种花鸟人物已经有些模糊的图案,与穿着长衫短褂戴着瓜皮帽的老板和伙计,以及店铺前光滑照人的长石板,告诉人们这个小镇的古老和悠久。 关帝镇平日比较冷清,噔噔发响的石板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每逢初一、十五是镇上的集日,届时方圆数十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山民们挑担的,推独轮车的、挎篮的,从四面八方,一路欢笑一路歌地你追我赶地到这里来赶集,赶集是当地人生活中重要组成部分。茅草村与关帝镇虽有两山之隔,且道路崎岖难行,对茅草村人来说已经习惯了,每到集日总是有人去赶集的。赶集时茅草村的人,在不同的季节里,肩挑着、手提着他们编的箩筐、篮子、织的土布、纺的线、采的山蘑、捡的地耳、挖的竹笋、摘的山栗子以及菜园子、房前房后果树上结的各种时令水果如枇杷、桃子、李子、柚子等等带到集市上去卖。买回他们所需要的盐、胰子、洋火、洋油、花线、以及年轻的女子喜欢的花布和各种首饰、小伙子喜欢的洋布。年轻人还会悄悄地买回几支纸烟开开洋荤等等。 集市除了解决他们物质生活上的需求之外,还是当地山民们相互认识、联系、沟通的重要场所。当地人的男婚女嫁都是通过集市由媒婆撮合相识相许的。集市也是当地身居山区的人们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重要渠道。让他们知道在湖南之外有一个比湖南大得多的。让他们知道在之外有一个比大得多的世界。让他们知道清王朝灭了,建了民国,男人不再留辫子,女人不要再裹脚。 在茅草村,族长是全村百来口人对内对外的主事人,在村里有一言九鼎的权威。族长是一个没有薪水的官,只有奉献,只有尊严。谁当族长一般要在全村人中年龄最大的人中挑选,由老族长提名,经全村人用往瓦罐子里投放黄豆粒的方式产生。自民国以后,谁当族长,不论愿意不愿意,当局还要加上一个甲长的头衔。既然是甲长就要接受上面保长、乡长的领导,就有穿着长衫大褂手里拿着文明棍的保长、肩上挎着盒子枪的乡丁经常光顾村里派款、收税、要义工,本来很平静的村子被搅和得很不安宁。现任族长羊五益的前任,思想旧,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很少,对这些上面来的向他伸手的又管他的官,看见就生气。因此同保公所和乡政府的关系搞得很僵,上面来了人躲着不见。当时不是族长的羊五益看在眼里,觉得躲也不是事,于是就自告奋勇,只要上面来人他就族长去对付。羊五益在村里比别人多上了几年私熟,也是唯一到过省城,多次到过县城见过大世面的人,懂得一些外面世界的规矩,知道哪些是应该向上交的赋税,哪些是不合理的乱摊派,再加上他的嘴皮子灵,对一些不合理的据理力争,上面来的人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因此被他顶回了不少他们不该拿的钱粮。老族长觉得羊五益是一个人材,虽然他在同龄人中年龄不是最大的,老族长在病重,快不行的时候,破格指名,由羊五益接他的班,并按照他们的老规矩,经全村人往瓦罐子里投放黄豆粒认可。 羊五益成了名符其实的,也是甲长以后,他首先考虑的是,他是全族人的族长,就要对全族人负责,不能有一个家庭、一个人因各种原因,吃不饱,穿不暖。因此,他把抓好全村的农业生产当成了他的主要任务。为了解决有的家庭,因年老、体弱多病等原因,种不上田地。除了平时指定专人对他们进行帮助外,他还对一些季节性很强的农活,如插秧、收割等,由他集中全村的劳力,一家一户轮流抢种抢收。遇到干旱也是由他一马当先带领全村的人,没白天黑夜一起车水抗旱。因此,既使不是风调雨顺的年份他们村也是五谷丰登,也保证了全村人没有一个家庭受穷,都能过上在温饱之后稍有节余的安稳生活。 由于乡政府和保公所知道羊五益精明难缠,也不敢胡来。茅草村虽然在外面世界的影响下也在慢慢地变,但基本上还是一块净土,不是世外桃源的世外桃源。 1931年9月18日,日本人开始了对大规模的武装入侵,仅四个月东北三省全部沦陷,处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特殊年代。消息传到关帝镇时,当地的山民们虽然感到十分的震惊,但都是一听而过,因为他们认为东北离他们还远得很呢!到了日本人打到湖南,长沙失守,湖南一大半领土成了敌占区,特别是到了离他们壮年人起早贪黑,仅一天的路程的常德吃紧时,再也没有人不感到战争离他们远了,而是近有眉梢。除了不懂事的孩子之外,成年人都在为战争而恐惧,为小日本人而害怕。都在想日本人会不会也要打到他们这里来。 在这种危急的形势下,关帝镇关于战争的各种传闻也是满天飞。特别是当关帝镇出现了扶老携幼疲惫忧伤,从敌占区来的难民,以及从他们的叙述中听到日寇在占领区惨绝人寰的种种罪行时,都义愤填膺,都倍感太平的日子珍贵,都大感大灾大难将要临头,为以后的日子担忧、发愁。山民们也没有了往常赶集的热情,去集市的人明显的少了。而到关帝庙烧香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祈求关帝显灵,保护这一方的平安,在鸟栖湖口立马横刀让来犯的日寇望风而逃。 昔日平静的茅草村虽然每天还是炊烟袅袅,鸡鸣狗欢,日子依旧。但在成年人的心中都程度不同地蒙上了一层国难当头,要当亡国奴的阴影。少了一些往日欢心笑语,多了一些茫然、苦闷和忧愁。而在茅草村最心事重重的还是他们的族长羊五益,因为在他的心里时刻都装着全村百多口人的安全呢!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小日本鬼子真的来了,茅草村怎么办?”因此他有几天不去关帝镇听消息心里就不踏实,寝食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章 茅草村来了一家外姓人 第二章 茅草村来了一家外姓人 在一个下雨的集日,茅草村的村民没有人打算去赶集,只有他们的族长羊五益,天一亮就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挽着裤子光着脚,往关帝镇走。羊五益到了关帝镇直奔茶馆,湘西人有坐茶馆的习惯,来茶馆的人五花八门,是各种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羊五益找了一个背静的地方坐下,听人们七嘴八舌。羊五益听了一小会儿,虽然新内容不多,但,听到有人说:不管小鬼子来不来,我们都要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特别是粮食一定要收藏好,一粒也不能落到鬼子的手里。他觉得这是高见,他决定马上回家,找人合计合计,尽早将此事做到万无一失。 由于,小日本鬼子在占领区无恶不作,敌占区的百姓为了有一条活路,能逃亡的都选择了逃亡,人们普遍认为山区比湖滨区要安全,因此家在湖滨区的都往山区跑。关帝镇地处湖滨与山区的交界处,所以首当其冲。由于关帝镇实在太小,难民来得太突然来得太多,街上所有的店铺到了晚上都住满了,既是这样,还有一些人找不到栖身之处,只能露宿街头,蜷缩于屋檐下。 羊五益离开了茶馆,在街上看到一个卖米豆腐的挑子,早上没有吃东西,肚子有点饿,想吃一碗米豆腐。刚走近挑子还没开口,卖米豆腐的嫂子就抱歉地说:“没有了!”羊五益很好奇地问:“生意怎么这么好?”卖米豆腐的嫂子长叹了一口气说:“唉,您没有看见街上那些难民,没地方找吃的,实在是作孽啊!我没有别的能耐,就这么点米豆腐,有钱的让他们少给点,没钱的白送给他们吃,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会儿就完了。”羊五益非常感动地说:“你的心肠真好。”“人心都是肉长的,看这世局,说不定我自己很快就有这么一天,唉!”卖米豆腐嫂子的话让羊五益的心里很是一震。 在关帝镇首饰店的屋檐下,一家四口相依相偎地坐在哪里。男的三十多岁叫雷至泉,身旁是他的妻子和他们的两个儿子,他们是从洞庭湖滨的湖滨县,逃难过来的。经过了几天的艰苦辗转跋涉,昨天傍晚才到了这里,直到深夜也没有找到一个可歇脚的地方,实在无奈才坐在首饰店的屋檐下,睁着眼睛盼天明。天公偏偏不知人间苦,从昨晚到今早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雷至泉睁着一双疲惫、焦虑、茫然的眼睛,望着雨丝犯愁、发呆的时候。与从侧面走过来的羊五益的眼睛碰撞在一起,羊五益全身就像触了电似的,为这一战,同情和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不禁,停下脚步关切地问:“从敌占区来的?”雷至泉赶紧站起来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还没有找到安身之地吧?”雷至泉又一脸无奈地点点头。羊五益再认真地看了他们一眼,从衣着、举止、脸上和手上看,觉得不像是在土里找食吃的庄稼人,像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满怀同情关心地问:“你们从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 雷至泉见对方很关切,也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虽在深深的斗笠下只看见了大半个古铜色的脸孔,还是能看去是身居山区长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位长者,脸上的皱纹,刻着他的沧桑岁月,看来足有五十多岁了,但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古铜色的脸上露着慈祥和和蔼,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一位可以让人信赖的好人。于是他心事重重地说:“我们是湖滨县人,是在小鬼子的飞机狂轰滥炸下仓皇出逃的,第二天想回家,在路上听说小鬼子已经占领了我们的家乡。家乡回不去了,不知道往哪里去,只知道山区可能会安全些,就很盲目地往西走,到了这里,无亲无故,正发愁不知往哪儿去好呢?”羊五益望着他们沉思了片刻后,用带着商量的口气说:“要是你们不嫌弃我们山里人穷,就先到我们的村子里去暂时委屈几天吧,我们的村子现在还安全,以后就难说了!” 羊五益主动邀请,使雷至泉感到格外地意外,还有点难以置信,当他看到对方一脸正经和严肃,深信是认真的。还是问了一句:“真的?”羊五益一笑说:“当然。国难当头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羊五益笑得坚定,回答得干脆,说得肯切。接着他又说:“只是离这儿远一点。”说完他又急急忙忙补充说:“其实也不远就翻一大一小的两个山头。”羊五益的真诚让雷至泉十分感激,他也很动情地说:“我们辗转几百里,就是想找一个安全的能暂时安身的地方,碰到您这样好心肠的人是我们的福气,不说两座山,就是三座、十座山我们也愿意爬,只是到了你们的村里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的。”羊五益感慨地说:“在现在这个时候,谁也不要说麻烦,能互相帮助这是做人的本份,你们能去我们的村,这是缘分。”羊五益的这种博大胸怀让雷至泉不仅深受感动而且也很受教育,心想:他眼前的这个老人不凡,山里人不凡。 接着羊五益自我介绍说:“我叫羊五益,同辈人叫我老五,下一辈人叫我五叔,再下一辈的人就叫我五爷。”雷至泉忙说:“我叫雷至泉;背上背着孩子的是我的妻子,叫王芬芳”,他摸着身旁穿着长衫的小男孩的脑袋说:“这是我的大儿子快十岁了,叫雷自立。我应该叫您五叔。”他拍着孩子的背说:“快叫五。”“五!”这时王芬芳也彬彬有礼地冲着羊五益,很得体地叫了一声:“五叔。”羊五益望着他们笑呵呵地说:“好,好!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山里人,我就当你们的和叔叔了。” 羊五益带着雷至泉一家人,离开关帝镇走出了坝子就上山了。这里的山不算太高但树高林密,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羊肠小道,幽远而深邃。到了山中树就是山的主人,由于这里主要是松树,空气里弥漫着松油的清香,沁人肺腑。松树苍劲挺拔且又枝桠多姿,是树中的佼佼者,人走在它让出的小道上,再高大同它比也显得非常的渺小。下了一夜多的雨,山林潮湿、雾气腾腾。雨点落在松树的针叶上,有的变成晶莹光亮的水珠的溜的溜的往下落,滋润着树下面的荆棘杂草,使它们变得格外洁净和青翠。在它们的下面,在松树根的附近隐藏着颜色各异的一丛丛,一个个可食的或有毒的蘑菇。在树间枝头是飞翔穿梭的小鸟,显示着它们自在欢乐的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对看惯了垸子、汪汪水田、河流、湖泊,看不到松林的雷至泉一家人来说都感到新奇、陌生、好奇和向往,也在告诉他们这就是山区。不过更使他们明白什么是山区,并让他们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还是脚下的红土路,在晴天,凹凸不平,且坚硬如石。可是在雨天,被雨水滋润浸透后,湿漉漉的,人走在上面,泥水深及脚腕,脚底下滑溜溜的,不小心就有可能摔到。抬脚往前迈步时,不用劲脚拔不出来,拔出的脚和腿上要沾着的沉甸甸的泥浆,身子往下沉,步子沉重,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体力,特别是走在上坡的路上。走这样的路是绝对穿不了鞋的,雷至泉一家人在上山时,羊五益就叫他们将鞋脱了。山里人为了适应环境,从小就炼就了一付铁的脚板,脚底下不怕硬的,不怕尖的,也不怕滑。雷至泉一家人从没有这样的磨练,也是第一次光着脚在这样的路上走,不适应和艰难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他们已经在危机四伏的逃难路上奔波了数日,体力和精力早已消耗殆尽,现在要光脚走这样的山路,每走一步都是极其艰辛的,都是对他们体力和意志极大的考验。但他们一直在咬紧牙关坚持着,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能退缩,一定要坚持向前。这是对日寇的憎恨,是求生存求安全的渴望给了他们支撑的力量。这一切羊五益都看在眼里,心里充满了极大的同情,但爱莫能助,因为再艰难的路只能由他们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他能帮的就是从雷至泉的手里接过他最大的也是最沉的大网篮,让他减轻点负担;他能做的就是告诉他们怎么走好这样的路:下脚时脚板不能放得太直,要稍微横着一点,无论上坡还是下坡,脚趾头一定要紧紧地扣着地;他能想到的是尽量不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精力,在当时的情况下,无论是他还是雷至泉都有很多的话想说想问,有几次雷至泉想说话都被他打住了,说:“有话等我们到了村里再说,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你们一定要专心地走好脚下的路,千万不要摔倒了。” 国难当关,孩子也成熟得快,雷至泉的大儿子雷自立,在他们逃难的一路上特别懂事,肚子饿了从不主动要吃的,脚走痛了起泡了自己忍着,从不吭声。并尽量为大人分担负担,今天他手里就提了一个不大也不算小的包袱,由于出来时匆忙,没有考虑到走路的方便,他穿了一身平时穿的蓝布长衫,看起来很倜傥洒脱,可走起路来就很不利落,晴天还凑合,碰上今天这样雨天,湿透了的长衫裹在身上,走路时那个别扭让他苦不堪言。更有甚者,第一次光脚走这样的山路,细皮嫩肉的脚板,没有走几步就破了皮,痛得他钻心,想哭他忍住了,可眼睛里却饱含了泪水。这时的他,想走快些,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只能走在后面。也是脚痛得不听使唤,有时稍不小心就摔倒了,心里在叫苦,还生怕大人看见,急忙抓点路旁的野草擦拭沾在身上的泥土,再若无其事地顽强地跟着大人们后面继续往前走。自顾不暇的他的爹和他的姆妈对他没有太注意,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羊五益就像后脑袋上长了眼睛似的,看得一清二楚。他对这个大脑袋、圆脸盘、眼睛明亮,虽一脸稚气而不娇气的男孩,在关帝镇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在路上看到他的这一股倔强劲就更加喜欢了。于是他走过去想接过他手里的包袱,让羊五益想不到的是他就是不给,只好趁他不注意时夺到了他的手里,笑呵呵地说:“还逞强,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泥猴一个,我们山里人可没有你这样子的哟!”雷自立听了羊五益的话,再看了自己一眼,服软了。心想:那你们山里人又是个啥样子的呢?他不停地转悠着明亮的黑眼珠子,在脑子里留下了一个又大又长的问号。他们走到一个小山坡上,有一棵百年的老樟树,由于它粗壮根深,枝繁叶茂,密密匝匝重重叠叠的树叶伸展着,就像是一把巨大的伞,雨水和阳光都能遮挡。凡是路过这里的人,都喜欢在它的荫蔽下歇歇脚。因此羊五益也要雷至泉一家人在这儿也休息休息缓缓气。休息时,他指前方山坳,林深处,树隙间露出的片片白墙说:“那就是茅草村。”雷自立张望得最认真,村庄上面缭绕的炊烟让他感到神秘而又向往,同时话也多起来了,问羊五益:“,村里有狗吗?”“当然有,而且每家每户都养了。”“它们咬人吗?”“不咬人,只是见到了生人,才大声地叫喊几声。”“我们是生人,肯定也会冲着我们叫吧?”“狗,也是很有人气的,当它知道你们是我请来的客人时,它们不仅不会叫,还会摇头摆尾向你们表示欢迎呢!”“狗真好,我们家也有狗,一只叫小花,一只叫小黑,我可喜欢它们了,生人来了也会叫喊,见了坏人还会咬,小日本鬼子是最坏、最坏的人,它们肯定会咬的。”说到这里他着急地说:“,它们咬小鬼子,小鬼子会向它们开枪吗?”“会的,小日本鬼子见了人都要杀,更何况是狗嘞!”听到这里雷自立的眼泪汪汪地往下流。哽咽地说:“我可能再也看不到我的小花和小黑了。它们没有了,谁来保护我的和婆婆呢?谁来保护我们那个好大好大的屋子呢?五我想我们的家!”说着,说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全身抽搐地发抖。羊五益急忙把雷自立搂在自己的胸前,用他那饱经人间酸甜苦辣咸粗糙的双手抚摸着雷自立潮湿的头,用他那深沉、纯厚的爱温暖着雷自立过早受到挫伤的心。并宽慰地说:“孩子,小鬼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夹着尾巴逃走的,你们就可以回家看到你的、婆婆,还有你的小花和小黑了。不哭了好孩子我们慢慢地走吧,在村里会有好多好多像你家的小花和小黑一样的狗在等着欢迎你呢!” 他们越往下走,村子越清晰可见。一幢一幢灰瓦青砖白墙的房子,高高矮矮前前后后不规则地依山而建,在朦胧的雨雾中显得格外的清新和美丽。 从声中逃出来的雷至泉,他深信前面就是他们可以暂时栖身地方。按理雷至泉应该高兴才是,可在他的心里让他牵肠挂肚的事太多,心里总是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啊!刚才儿子的泪水和哭声无疑是一把尖刀刺在他的心口上,疼啊!自从他带着他的小家逃出来后,无时无刻不在负疚在心,他悔不当初啊!当时为什么就没有说服为他们费尽了心血的父母同他们一起逃出来呢!父母是故土难离,是舍不得他们的家,舍不得家里的那些家当。他一直都在心里想,小鬼子对亡国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谁不知在东北、华北的敌占区里,小鬼子对我们人就如同对一只蚂蚁要杀要砍随心所欲。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只要保住了人,既是财物没有了可以重来,人若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悔恨不已地想,这样再也明白不过的道理他怎么就没能将父母说服呢!他的心在流血!身为人子!国难当头,不顾父母的死活,自己跑出来了,我还是一个人吗 除了父母之外再让他在心里放不下的,就是因小鬼子来被迫中断了的他的事业、他的理想。雷至泉就是如此心事重重地随着羊五益走进了茅草村,到了羊五益的家。 这是当地山区一个典型的依山而建坐北朝南的农家屋。在屋前有一个很宽敞、平整的院子,没有院墙,没有院门,在院子的最前面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榆树与房子后面簇拥的青翠秀竹相互呼应令人感到幽雅和安谧。三间高大明亮的大北房,坐落在院子最北面的正中间,东西两侧是四间厢房。屋顶整齐划一摆着一垄一垄的青瓦与白色的墙壁分明的色彩,使整个院落显得格外的庄重和洁净。院子里的家禽和狗,突然看到来了这么多的陌生人,引起了一阵骚动,狗吠鸡呜,山村农家趣味十足。在羊五益的一声呵斥下,大黄狗乖乖地跑到屋檐下吐着舌头瞪着两支好奇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些它认为的不速之客,只有鸡群还在不知趣地咯咯嗒,咯咯嗒地叫着。它们的叫声把羊五益的婆娘、儿子、儿媳都叫出来了。羊五益忙对他们说:“这是我从镇上请来的客人,快烧水,让他们洗脚,给他们每人找出一双干净的鞋来。”又忙招乎雷至泉一家到堂屋里就坐。 堂屋是三间正房中间的一间,这间房子是不住人的。专门用来迎客、逢年过节进行祭祀以及男婚女嫁举行仪式的地方。堂屋的另一个用途到了冬天要在它的一角临时砌一个火塘,天冷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火塘旁烧柴取暖,享受家庭的温馨。一般来说,看堂屋的摆设能看出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羊五益的堂屋没有考究的摆设,都是就地取材出自山村工匠之手制作较粗糙的普通家什,但条案、桌椅、香炉、神龛等类的东西一应俱全,且整齐干净,落落大方地放在它们应该放的地方,也显示出这是一户吃穿不愁的殷实人家。 雷至泉一家到堂屋坐下后,羊五益就吩咐家人说:“你们快把两间西厢房腾出来,打扫干净,搭上床,雷先生一家就住在哪里了。”雷至泉被羊五益的热情好客所感动,忙说:“五叔,真是太打扰了,我看房子就不要专门为我们腾了吧,把东西挪一挪,我们随便有一个地方安身就行。”羊五益不容商量地说:“到了我们村,到了我的家,就得听我的。我在路上就看出来了,你们夫妻俩都不像我们是在土里刨食吃的人,是肚子里有墨水在外面做事的人,要不是小鬼子日本人,我们这样的山旮旯儿里就是用八抬大轿恐怕也请不来啊!我们就这么一个条件,只能让你们受委屈了。”雷至泉忙说:“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现在是落难之人,那里谈得上委屈二字,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福分了。” 雷至泉的妻子王芳芬看到这情景急忙把怀里一岁多的孩子递给雷至泉说:“我去帮帮他们去。”刚起身就立即被羊五益拦住说:“用不着。到我这里千万不要客气,你们只管在这里休息,等他们归置好了你们再过去休息。”这时雷至泉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光洋放在羊五益的手里说:“五叔,这就算是我们先付给你们的一点点房租吧,不多。”羊五益一愣,很感意外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样!快把它收起来,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立即将钱塞到了雷至泉的手里,接着嗔怪地说:“国难当头,我将你们请到我家里来,我要你们的钱,这不是趁火打劫吗!跟小鬼子日本人又有什么两样?我!我!羊老益还是人吗?到了我家吃住也就在我家,我们吃什么,你们也吃什么。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时间长了你们想自己过日子,也行。总之,到了我们村,不花你们一分钱,虽然是粗茶淡饭也绝不能让你饿着。”羊五益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认真。 雷至泉忙陪着笑脸解释说:“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按照通常的规矩…”羊五益不等雷至泉说完铿然有声地说:“这个通常的规矩在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过。”羊五益的纯朴、善良、耿直,再一次深深地教育了雷至泉,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十分敬佩地说:“五叔,请原谅我。”边说边将银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羊五益刚才严肃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平和地说:“我们山里人粗,就会直来直去,你们可不要在意。”雷至泉发自内心地说“那里,那里,我们敬佩都来不及呢!”借这会儿没事的机会,雷至泉向羊五益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 他说:“我们的家在洞庭湖滨的滨湖县,是一个大户人家,我本人是一名大学毕业生,在省农业厅下属的一个实验农场当场长。是在一个月以前小日本鬼子人占领了我们的农场后,逃回家的。到了家乡又天天遭小鬼子的飞机轰炸,父母要我们逃出来,在我们逃出来的第二天我的家乡就沦陷了。我的妻子王芳芬,她是续弦的,我的前妻是在六年以前病逝的。王芳芬是护校毕业生,毕业后参了军,在抗日前线做救护工作,有一次在前线抢救伤员时左臂受了重伤。她在医院里养伤的时候,我们认识相爱结了婚,现在她是一名退役的荣誉军人。两个儿子,大的快十岁了,叫雷自立,前妻生的。小的刚一岁多,叫雷立农。” 羊五益听了雷至泉的自我介绍,不仅感到非常地意外,而且还很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请来的竟是两位在他看来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大学毕业生在他的眼里是有大学问的人,要是在科考的年代起码也是一个进士,场长也是一个不小的官。对王芳芬他更是刮目相看,一个女人上抗日前线,还负了伤,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位巾帼英雄。在他前面口口声声叫他叔的两个中年人,尽管让他感到有点高不可攀,而由于他们又如此的平易近人,毫无骄矜之色,又让他感到平易近人,可近可亲。他为自己今天能从关帝镇将这一家人请到茅草村来,感到很荣幸和自豪,在他的心中十分得意。于是他也很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他们的村、他自己和他的一家人。 他说:“我们这个村子不大,三十多户百来口人,全姓羊二百多年前是一家。我是这个村的族长,是一个操心的命。全村虽然是各家各户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在生产上的一些季节性很强的农活还是大家一起干,有些缺劳力的孤儿寡母他们田里地里的活,也是大家附带地帮把手干出来的,一年到头保证全村人都有一口饭吃。手巧的、勤快的搞些副业什么的到关帝镇上去换点钱,手头就宽余一点,但富也富不到哪里去。我们的生活要是同关帝镇上、县里比肯定很落后甚至也很寒碜,可我们自己还觉得过得很滋润,全村人和睦相处,无忧无愁,既宽心也舒心。在我们村,门就是一个摆设,谁也不会担心家里的东西会丢。”说到这里,羊五益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说:“你们看我是在自吹自擂吧!好了不说了,有些事你们呆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下面我也说说我的一家子吧。我们家里的人可没法同你们比。先说我屋里人,她有一个大名,叫李秀英,没有人叫,可能连她自己都忘了,只有我还记得。村里的人比我大的,就叫她老五的,其他的人有叫五妈、五婶、五奶等等,总之都离不开我这个五字。她大字不识一个、小脚,这一辈子最远就到过关帝镇,在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们这个茅草村,脑子里还有些旧理,有时说话还皇上、皇上的,曾偷偷摸摸给她的丫头缠脚,说什么脚大了日后找不到婆家。”说得雷至泉夫妻都笑了。“不过。”羊五益把口气一转,略带几分赞美地说:“她会心疼人、实心眼儿。不要看她脚小水田里的活干不了,在旱地里整苗除草都很麻利,干家务活更是一把好手,纺线、织布样样精,她是我家的一个宝哟!”他对妻子的深情挚爱溢于言表。正当他言犹未尽时,他的大儿子进来了,问:“床上要不要铺稻草?”羊五益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要铺,稻草是一个好东西,不仅软乎,还防潮,而且冬暖夏凉。”大儿子说;“我是怕他们不习惯。”羊五益微笑地望着雷至泉夫妻俩说:“让他们感受下我们山里人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大儿子听他说完转身就走了。羊五益有些责备地说:“这孩子就不懂事,也不叫一声雷先生。”雷至泉忙释然地说:“这不能怪他,我初来乍到,也没有主动告诉他我叫雷至泉呀。”羊五益接着说:“他叫羊廷栋,老大,两年前完的婚,有了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我还有一个小儿子,叫羊廷梁比他哥小三岁,今年刚完的婚。我的这些儿子、儿媳妇都是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只会干农活,在田里地里干活都是一把好手,有使不尽的力气,外面田里地里的活全靠他们了,我已经很少管了。以后你们要在这里长期过日子缺柴没水时,只管对他们说,甭看他们平时言语少,不会说话,可都是热心肠的人。 雷至泉深表谢意地说:“我们来了肯定少不了要麻烦他们的。您有这些好儿子好儿媳妇是您的福气。”“福气谈不上,不过,日子还是过得很安逸的。自从小鬼子日本人打到我们湖南后,才闹得我们的心里挠得慌。就怕小日本鬼子也打到我们这里来。”一说到日本人他们的脸上都顿时显出无比的沉重。连雷自立也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小大人似的,小小的脸蛋也拉得长长的。 村里的人听说族长的家里来了一家逃难的外姓人,不少人都怀着同情和好奇的心情来探望。很多人都不是空着手来的,有的带来了鸡蛋、有的带来了大米、青菜和腌渍的菜、有的还带来了当地人喜欢吃的自己做的糯米泡子、糍粑等等食品,摆满了一大方桌。这些东西在雷至泉夫妻的眼里平时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在今天,是在他们落难之中,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显得比金子还要珍贵,使他们深感山里人的善良、慷慨、真诚和好客。他们惊喜地望着这些东西和在他们面前的这些素昧平身第一次见面的和蔼可亲的面孔,俩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自诩善谈的雷至泉此时此刻也嘴拙的只有站起身来不断地点头说谢,除此之处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把他们对大家的感激之情表达一、二。只好知恩不言谢地把他们的深情厚意牢记在心上,日后图报。 在这些来探望的人群中,有一个比雷自立稍大的小男孩,上身穿一件土布对襟的褂子,裤子卷得老高,脚上穿一双很合脚的草鞋,手里还提了一双草鞋。黝黑的面孔上闪着两支明亮的眼睛,虎虎实实令人可爱。开始他怯生生地望着雷至泉一家人,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雷自立的身上。刚才还有些怯场的雷自立看到来了一位小伙伴,情绪马上一下子活跃起来了,跑过去主动拉起这个小男孩的手。这个小男孩也见面熟地自我介绍说:“我叫羊廷望。”边说边把手里提的草鞋塞到了雷自立的手里,说:“给你,我的娘有病,家里没有别的东西送给你们。”雷自立拿着他给的草鞋,觉得还点儿扎手,翻来覆去地看,觉得很新鲜,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忙问:“这是什么?”羊廷望惊奇地说:“这是草鞋,你都不知道!你看。”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脚。雷自立认真地看了一下他脚上穿的草鞋,于是他好奇地问:“你们山里人都穿这种鞋吗?”“嗯。”羊廷望点点头,并说;“这是我自己打的,以后我教你,不难,一学就会。”这两个小人虽初次见面,你一言我一语还说得很热闹,临别时,羊廷望还附在雷自立的耳朵边小声神秘地说:“明天早上同我一起去放牛。” 在羊五益一家人的精心安排下,雷至泉一家总算暂时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在西厢房的一间房里,放了一大一小的两张床。床上用品虽都是土布做的,也不是新的,但很干净,按照当地人的习惯每张床上还支了一顶蚊帐。另一间厢房腾空了,放了一张桌子,凡把椅子,还有一个旧的木橱柜----。雷至泉夫妻俩对眼前的一切很满意,感慨也很多,雷至泉对妻子说:“我们与他们一不沾亲二不沾故,竟然对我们如此周全的关照,等我们日后离开这里时候,不论他们要不要,一定要给他们留下一些钱。 晚上睡觉前,羊五益特地到厢房来问他们,“怎么样?习惯吗?还缺什么?”雷至泉夫妻俩齐声说:“很好,很好,太谢谢了。”羊五益笑笑说:“以后谢字就免了,说多了反而显得生份。我知道你们一下子很难习惯,我们山里就这么个条件,就说这个桐油灯吧,你们肯定嫌黑不习惯,嫌黑就多加几根灯草,不要怕费油,桐油是我们这里的土特产,山坡、地埂上到的是桐子树。我走了,你们歇息吧。”走到门口他指着门说:“门,我给你们带上,闩不闩门都行,只管放心睡觉,我们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也不会有人来打拢你们。” 羊五益走后不久,雷至泉吹灭了如星如豆的油灯,屋子立马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深沉又静悄悄,如此安谧的环境是最能让人很快入睡的。他的妻儿们经过了多日的奔波和劳累,也是逃难出来后,第次在床上睡,一沾床,很快进入了梦乡。雷至泉躺在松软的稻草床上,舒展着连日来绷得很紧的身子,长嘘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惬意。心想:今晚,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可他刚一闭眼,耳朵里响的是日寇的枪声,心里牵挂的是父母,脑子里想的是他的农场,还有他家乡的,一切的一切,睡不着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三章 澧水江畔雷家大屋的败家子 第三章    澧水江畔雷家大屋的‘败家子’ 雷至泉的家乡在碧波浩淼的洞庭湖四大水系之一的澧水江畔,滨湖县的新开口雷公庙。这里是湖南省有名的鱼米之乡,也是湘莲的主要产地。在澧水的江岸边,成林的各种树木终年绿色不减,如屏如幔的垂柳沿岸蜿蜒延伸。垸堤上,在各种常绿大叶的树木拥抱下,在挺拔婀娜多姿的竹林荫蔽下,是一处处劳作生息的人家。 江堤岸外的澧水常年滚滚东流不息,在蓝天白云下,片片白帆伴着悠扬的号子声,顺风争流;成队的纤夫弓腰哈背在江堤边,踏着沉重的步子拉着木船逆水而行 ;时不时有喘着粗气,冒着浓烟当地人叫洋船的轮船拖着成排成行满载货物的船队驰骋在江中,被她犁过的江水涌起层层的白色波浪直拍岸边。浩浩荡荡的澧水是一派生气蓬勃繁忙的景象。 在江堤岸的里面是平畴千里、阡陌纵横如织如画的水田,和大大小小的湖泊。在冬季一片片蓄满了水的汪汪水田,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在阳光下碧波粼粼,就像是镶嵌在大地上一枚枚灿烂的宝石,成为当地别具一格的景象。在大的浩渺的湖泊中,野鸭成群嬉水戏鱼,是一帧迷人的风景画 当大地复苏回春,又是另一番景象,百虫出蛰,燕飞鸟鸣,水牛满田跑、插上的稻苗绿茸茸的,随风飘逸,绿浪滚滚如绢如锦、湖中莲子拔箭展叶,蛙鸣鱼啾啾,是诗是歌; 到了夏季稻苗抽穗,扬花吐蕊, 蝶飞蜂舞,湖中的荷叶婷婷簇簇,叶中的荷花争艳飞香。在湖中踩得一节嫩藕,采摘到一捧鲜菱角,尝尝鲜也是人生一种难得的雅兴和享受; 到了秋季稻田上沉甸甸的谷子连成一片,无边无际,在烈日下金光灿烂,人见人爱。在收割稻子的时候,此起彼伏不绝入耳的掼稻子的声,悠扬深远,与撑着小船穿行湖中采摘莲子的女人、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融为一体,就像是一首永远也奏不完的交响曲,让人沉醉在丰收喜庆之中。 就在这美丽富饶的地方,有一栋面向澧水背靠大湖,绿林秀竹环抱的巨宅。由于她气势恢宏、飞檐高翘、门庭轩敞、雕梁画栋,宅第深深,是当地方圆数十里最大的住宅;也由于她的主人姓雷,所以当地人都叫她为雷家大屋。 雷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也是书香门弟。雷至泉的祖父曾是一名举人,没有当上官,当财主发家有方,创造一个经济奇迹,使雷家成了当地的首富,用巨资修建了“雷家大屋。”雷至泉的父亲雷名榜从小按照他父亲替他设计的人生道路,苦读四书五经,准备参加科考进入仕途。生不逢时,当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参加应试,满清王朝就灭亡了。兴起了共和,他受到了“新文化运动”新思想的影响,下决心让他的儿女们走与自己不同的人生道路,不在农村当土财主,立志把他们培养成对共和国,对人民有用的人材。为此他不让他的儿女们,进私塾学孔孟之道,而是舍近求远出运门,花大钱上洋学堂去读新书。他的儿女们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他有四个儿子二个女儿,到日寇入侵到湖南时:大儿子雷至泉,中央大学农林系毕业,学士,在省农业厅下属的一个试验农场当场长;二儿子雷至清,国民大学法律系毕业,学士,毕业后考上了公派去国留学,在美国攻读法律学博士;三儿子雷至华,空军学校毕业,是一名国军的空军驾驶员;女儿老四雷至洁,湘中医学院毕业后参了军,是国军的一名随军外科军医;儿子老五雷至茂,是海军学校的学员;养女老六雷飘飘,在县城念高中。 雷名榜的这些儿女们在文化水平很低还有不少文盲的当地人的眼里,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雷名榜夫妻俩也为此感到很自豪,在乡亲们的面前也觉得很有脸面。但他们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雷名榜一生,生活节俭,粗衣淡饭。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嗜好。可是,为了儿女们前程,却舍得花钱。为了凑儿女们的学费、膳食费等费用,除了要将每年收的大部分租子源源不断地送到县城的粮行换成银元外,有时还要变卖田产,使富甲当地的雷家开始走下坡路。他的这些举动在不少人的眼里觉得不可理喻,认为雷名榜的脑子里进了水,不疯也傻。因此也遭到了族人们的反对,说这是雷家不幸,出了一个败家子,愧对祖宗。并威胁说要动用族规家法进行惩治。各方面的压力曾一时甚嚣尘上,可是,雷名榜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在妻子的大力支持下,我行我素,气得不少的本家人在很长时间不搭理他,不与他交往。一晃快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对他们说三道四的人虽然基本上没有了,但‘败家子’的帽子却牢牢地戴在了雷名榜的头上,令族人不齿、令不少乡绅不屑。因为他们的家产所剩不多了,雷家大屋虽然还名声在外,但已徒有其表。 雷名榜夫妻所付出的代价还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自从他们的儿女们走上了求学之路后,特别当他们有的走上了工作岗位、有的参了军,有的出了国以后,他们家的十多口人,总是分多聚少。人的大节—— 春节,世人都讲究团聚,但在他们家近二十年来从没有团聚过。不仅使他们家少了应有的家庭温馨和天伦之乐,而且每逢过年过节,雷名榜夫妻心里都有挥之不去惆怅和无尽的牵挂。每到这个时候雷名榜总是要给不在家的儿女每人写一封家信,让鸿雁带出他们的爱和思念,也算是他们的一种吧。有时,当他们想念其中的某个儿女了,雷名榜会毫不顾千里之遥的车船劳累,赶到儿女学习和工作的地方,就是为了能面对面地看上一眼,然后再心满意足的赶回家。 国难当头,当小鬼子的铁蹄踏上湖南的土地上时,雷名榜的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外面,留在家里的除了他们老俩口外,都是女人和小孩。其中有大儿子的续弦之妻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老三的妻子和她的未与父亲见过面的女儿;还有他们的养女也是老五。雷名榜面对这样一个家庭,假若不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假若不是他已年近花甲,他虽然会不胜感慨,但他并不会伤感和感到无奈。因为,既然他顶住了各种压力,付出了经济上和精神上如此的巨大代价,为儿女们铺设了一条在当地人看来别样的人生的道路,他就应该欣然面对,不能有太多的儿女情长。他的信条是,好男、才女就应该志在四方,更何况现在他们大多是在抗日的第一线,是在为了民族的生存献身,因此他应该感到很骄傲。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圣人,是一个俗人,特别是当他意识到家园难保,自己已经老了的时候,就倍感对这样一个家庭的不堪重负,倍感孤独和无助,有时不禁凄然泪下。 在这非常时期,他自然不会无知地奢想儿女们都能回来,他只想那怕能有一个儿子能回到他的身边,帮他支撑分担这个家,他就很知足了。为此他心里想到了老大雷至泉,因为只有他相对别的儿女来说离家较近些。特别是当他听说老大的农场所在地已被日本人占领,他对老大的心思就更重了,时刻心系老大的安危。心想:在日本人的占领下,老大除了逃回家没有别的出路。可他又想,老大是农场的一场之长,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在小日本鬼子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是那么容易逃走的。因此,他对老大安危的牵挂、焦虑之心与时俱增。时刻在盼望,时刻在掰着他的手指头,想: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根据农场离家的距离也该回来了。 倍受雷名榜惦念的大儿子雷至泉,是在滨湖县的垸子里长大的,他目睹了农民种田的辛苦,也深感农业的落后,产量太低。因此他从小就立志要为农业的振兴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高中毕业后在雷名榜的积极支持下考上了国内一流的中央大学的农林系,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经老师推荐到省农业厅。省农业厅安排他在其下属的一个实验农场任技术员,对此他非常满意,认为这是施展他的宏图,实现他的理想最理想的场所和工作岗位。 由于他品学出众在众多的技术员中脱颖而出,工作四年后就被破格提升为该场的场长。在他领导下的科研小组,经过了一千多个的日日夜夜寒来暑往的忙碌、期盼、和等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实验室里培育出了一种抗病毒力强、抗倒伏、颗粒大、产量高的优良稻种,他们取名为“中华一号”。 正当他们踌躇满志准备将实验移至室外,在大田里进行中期实验时。是国军的节节败退,是日本人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使他们不得不被迫中止了一切实验活动。沦陷在即,可他们没有接到省农业厅的任何指令,雷至泉想去省城请示,由于日本人来得太快时间不允许了,他只能自己断然决定,带领全场职工不分日夜急急忙忙地将所有仪器设备,统统地进行防潮包装后,再装箱埋在隐蔽的地下。最让他们难办的是当属他们视为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中华一号”稻种,因为它既不能受潮要防霉变,也要通风要让它有呼吸,以防止窒息死掉,不能发芽。经过研究,他们在隐蔽的竹林中,用砖头石灰修了一个既能通风又能防潮的地窑,将“中华一号”稻种包装好后,妥善放在了里面,然后在表面上进行了伪装,可说是苦心用尽,只求万无一失。一切都认为收拾妥当后,他将场里剩下不多的经费分给了全场一百多职工做盘程,在极其紧迫的气氛中,彼此依依不舍地互道保重后挥泪惜别,各奔自己的家乡了。 众人都走后,昔日充满了生气和忙碌景象的农场空荡冷清得让雷至泉发怵。他孤独一人走进了一个实验室,看到空无一物的水磨石实验台,看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玻璃温室,倍感无奈、失落和悲伤,不禁痛楚地流下了眼泪。想起过去那些令人难忘的期盼、失望、成功、和喜悦,他伤心地要哭了。他问自己“难道就这样完了吗?”“不!”他高举双臂歇斯底里似的大声叫道:“不,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要重振我们的实验农场,我要实现我的理想、圆我的梦,让我们的“中华一号”稻种,在中华的大地上遍地开花。” 对农场实在是恋恋不舍的他,一直到傍晚时分还没有走,直到他突然听到农场的前厅响起了日寇的铁蹄声,他意识到这是日寇来了,已经来不及收拾和携带任何个人物品了,只得空身,匆忙地向后门逃走。刁滑的小鬼子发现了他,五、六个小鬼子端着枪在他后面追赶。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农场的后门,子弹嗖嗖地落在了他的身后,也飞过他的头顶。这时他很明白,只要他不跑了跪在鬼子面前,也许还能苟活,继续跑,随时都会被小鬼子的乱枪打死。但他下定了宁愿被枪弹打死,也绝不当俘虏的决心,不管不顾,一往直前地拼命向前跑。枪弹虽如雨点,他终于活着的跑到了农场后面的一条河边,急速地纵身跳进了水深浪急的河里,潜入到河底奋力向对岸游出。小鬼子没有见到他的人影,胡乱地向河中打了一阵子枪后走了。他从河底一口气游到了对岸,是因为他生长在洞庭湖滨的水乡,从小练就了一身好的水性救了自己一命。他湿淋淋地坐在河堤的树底下,隔河遥望着已经模糊不清的他心爱的农场,想到小鬼子对农场的蹂躏,他心如刀绞,不忍离走,直到河中响起了挂着太阳旗的小鬼子的汽艇,他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上了归家的路。 他的农场在八百里洞庭湖的北面,他的家在湖的南面,相距数百里,身无分文的他靠着同是落难人的施舍,饥一顿饱一顿日夜兼程往家赶。 在一个深夜,雷至泉的敲门声将雷家全家人惊醒了。尽管雷至泉很狼狈不堪,还是给全家带来了无限的惊喜,雷名榜忐忑不安的心终于也平静了。雷至泉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一家老小更深深地感到什么是国难深重,生死攸关。当然在这个时候雷至泉回来无疑使雷家多了一个男人,也多了一个顶梁柱。 雷至泉艰难地回到家里,看到全家人都平安健在,也倍感欣慰,但他也发现在这国难的年月,家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温馨的生活。敌人没有来国军来了,“雷家大屋”自然是驻军的首选,最多的时候驻扎过一个营,现在是一个团部加上一个警卫排。为了支持抗日,雷名榜把他最好的房间都让给了部队,一家人的生活空间被挤得很小。 国军到来之初,使害怕日本人来的老百姓在精神上大为振奋,似乎也有了些安全感,对国军寄予了很大的希望。雷名榜是当地颇有影响的人物,在他的带动下,当地老百姓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掀起了向国军捐钱捐物的热潮。民众敲着锣,打着鼓,举着“人民救星”的横幅;抬着猪、赶着羊、抱着鸡、抬着酒,到国军的驻地犒劳部队,雷名榜带头捐了100块大洋、50担稻米。 慢慢地老百姓发现他们的这些拥军热情都贴到了凉屁股上了。口口声声把“老子是来替你们抗日的”挂在嘴皮上的国军,根本就不领老百姓的这分情,就像是前世欠他们似的,对老百姓不仅没有任何谢意和友好的表示,反而不把老百姓看在眼里,一个小兵在老百姓面前也牛气十足趾高气扬,为了抗日老百姓忍了。 而最难忍的是只要打着抗日的招牌,他们干什么事都有理。在滨湖地区的民众,人人都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为了抵御洪水他们视江堤如自己的生命。可这些为了抗日的国军,在江堤上下到处挖的是一人多深的单体和群体的战壕,对江堤如此伤筋动骨老百姓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啊!担忧啊!有的民众壮着胆子忧心如焚地陪着笑脸小声地向一个当官的说:“长官,江堤这样挖下去洪水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当官的就瞪了他一眼绷着脸说:“你们是怕洪水,还是怕日本人?你说这种话是涣散军心,破坏抗日,你懂吗?”好大的帽子,吓得只说了半句心里话的民众头上直冒汗。也是为了抗日,这些部队还要在江堤上每隔几十米修一个掩体,修掩体要用木料和竹材,他们伐木砍竹没商量,专找好的砍,老百姓辛辛苦苦种起来的树木和竹林被滥砍滥伐得一片狠藉,目不忍睹。民众心里疼可嘴上还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破坏抗日的帽子在等着你呢?作为当地的大户人家雷名榜的家里在这方面所受的损失自然最惨重。至于国军对大姑娘、小媳妇进行的性骚扰、通奸甚至强奸的事也是屡见不鲜。雷至泉作为也是国府在编的文职人员,因国军的这些丑行在乡亲们的面前也感到汗颜。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过后的清晨,老百姓吃惊地发现国军走了,走得诡秘,走得那样的快,走得一个也不剩。正当老百姓们还不知道是福是祸的时刻,忽然在云层中响起了轰隆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刹那间从云层中钻出了一群飞机,它们快速地向下俯冲。当俯冲到人们几乎可以看见驾驶员的一刹那,就在它们翘首往上升的一瞬间,一颗颗像鱼形的伴随着轰隆的巨响落地开花,弹片夹着泥土迅猛地射向地面的四面八方。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这是小鬼子的飞机,它们要屠杀老百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死场面的老百姓被吓得失魂落魄,呼天抢地,从各自的家里跑出来后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跑。 当过兵有过战地救护工作经验的雷至泉的妻子王芬芳,急忙站出来指挥大家疏散,嘴里不断地大声喊:“大家不要惊慌,不要乱跑,赶紧找隐蔽的地方就地卧到。”嘟!嘟!嘟!一排机关枪子弹在她的面前溅起泥土四散,她仍然镇定自若,给了乡亲们极大的感染力,大家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有序而又快速地找到了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隐蔽了起来。不少人认为国军修的掩体安全躲了进出,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敌机专门找这些掩体作为轰炸目标。敌机一阵狂轰滥炸之后飞走了。 失魄未定的老百姓们,开始寻找自己的亲人,他们发现这些耗费了他们的树木和竹子的所谓为了抗日而修的掩体都是豆腐渣不堪一击,倒的倒塌的塌,躲进出的老百姓有的不幸身亡,有的受了伤,面对死者和伤者百姓们无不悲愤已极。除了在心里牢记下了日寇这笔血债外,还同时众口一致地也在咒骂国军,愤恨地说:“这也是只把抗日挂在嘴皮子上的“遭殃军”造的孽啊!老百姓没有了,他们也不得好死。” 随着敌机越来越频繁的轰炸,以及日军马上要过洞庭湖沿澧水南下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雷名榜脑子里已经反复考虑过多少次的“他的这个家?”,在一次强烈地空袭后又在脑子里无比痛苦的思索着:他反来覆出地想,已经强烈地意识到,不能再当断不断了,这个早就不全的家已经到了该散的时候了。于是他把刚从自己挖的防空洞里走出来的在家的所有的人叫到了一起,万分忧伤无奈地说:“我已经反复考虑多时了,根据现在的时局,传说日本人离我们这儿只有一百多里地了,说来就能来。我们这个已经很不完整的家,剩下的人也该找找别的出路了,我们不能天天等着在这里挨炸,等着日本人来呀!因此我决定:除了我和你们的妈留在这里守家外,其余的人全由老大带着往西边的山里逃,找一条活路。现在就马上收拾下简单的行装,立即就走。”雷名榜的话虽充满了痛苦但坚定而又不容质疑。 雷至泉还是说:“走,我非常同意,但是我们一家子一起走,爹妈不能留下。”众人也马上附合说:“大哥说得对,要走我们一起走,爹妈不能留下,否则……”雷名榜一听急了:“否则怎么样?都在这里等死吗!这个家是祖宗留给我的,我已经对不起祖宗了,我还能撂下这个家一走了之吗!你们叫我身后怎么见祖宗。”说到这里从没有当着儿女们流过泪的他,无奈而又极端痛苦地流下了眼泪。然后坚定地说:“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谁也不准再说什么了。” 这时他的养女雷飘飘跪在了雷名榜的面前说:“爹、妈:就让我留下陪着你们二老吧。我是您们在发大水的哪年,从飘在江中的水缸里救出来的一个孤儿,我的名字雷飘飘就是您们给我起的。是您们收养了我,从小把我当成亲闺女一样爱我痛我,将我抚养成人,对我恩重如山哪!我不能离开您们。”这时他们的三儿媳妇丽也说:“爹、妈:我同我们的小菁菁就回我的娘家吧,他们哪里地背,不仅没去过国军,敌机也没去轰炸过,我娘家兄弟姊妹多,有什么事他们会照料我们娘俩的,您们二老尽管放心。只是我不放心的是您二老。”说到这里眼泪也出来了。 雷名榜听完大家的意见后想了想说:“也好,那就飘飘留下,丽回娘家。”当他看到大家都万分悲切的样子,其实他自己的心也早已难过得碎了,他还是强作笑颜地说:“大家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们这不是生离死别,我想小日本鬼子长不了,用不多久我们一家人还会团聚的。” 雷至泉就是这样在父命不可违的情况下,很不情愿的也是不得已的带着妻儿,深情地望着父母和其他的亲人难舍难分地走上了逃亡之路。经过几天的奔波艰难地到了湘西山区的关帝镇茅草村;三儿媳妇丽带着女儿雷菁菁,临走时在雷名榜夫妻前深深地一鞠躬声声泪下地说:“爹、妈,我们走了,您们千万要保重啊!只要时局稍微好转,我们就会回来的。”说完依依不舍地回了娘家。 该走的都走了之后,雷名榜百感交加,望着这个父亲留给他的偌大的空荡的屋子,他的心比这屋子还要空荡。想起昔日一家老小,虽然是分多聚少,但也有充满了温馨和欢笑的日子,再想到何日再能团聚的渺茫,不禁凄凉泪下,悲伤已极,夫妻俩和雷飘飘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就在雷名榜的大儿子、三儿媳妇走了的第二天,在他们美丽的家园上出现了太阳旗,到处响起了日寇的铁蹄声。惊慌失措的,胆战心惊的百姓们,大声呼叫着,小日本鬼子来了,快跑呀!快跑呀!。可他们能往哪里跑嘞!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当亡国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四章 劫难之中恩情在 第四章 劫难之中恩情在 雷至泉的一家在茅草村虽然是落难之人,由于在质朴敦厚茅草村人的热情关怀和照应下,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不仅没有“我是他乡客”的生疏感和失落感,反而有了这也是我的家乡温馨的感觉。不过雷至泉对在敌占区的父母等亲人的牵挂,对农场的担忧,还是日盛一日,甚至寝食不安。到了心情郁悒太甚的时候,就到附近的青山上绿水边,走走转转,想暂时缓解一下郁悒的心境。虽然这里的好山好水,足以令他陶醉,但他眼前看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再好的山和水,忧愁、苦闷依旧,人憔悴。 雷至泉在茅草村的日子过得既慢又快,一晃从春天到了初夏,稻田里的秧苗在孕育着稻穗,池塘里的莲子在深绿色的大荷叶下冒出了像彩笔似的花骨朵。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大早就去了关帝镇的羊五益,又立马风风火火地从关帝镇赶回来了。进村后就找雷至泉,见到了坐在水塘边望着荷叶忧闷发愣的他,很远就大声喊着说:“雷先生,好消息!好消息!小鬼子从你的家乡滨湖县走了!”“小鬼子从滨湖县走了?”雷至泉如梦地惊喜万分,难以置信,“五叔,真的”“反正在镇上都在这样传。”羊五益也不敢十分肯定地说。雷至泉则宁肯信其有,兴奋地说:“无风不起浪,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回去看看。”并急忙进屋里,拿了一点钱和随身用品马上就要走,让羊五益大感意外,说:“看把你急的,你想快点走,我懂!不过你怎么也要等你孩子他妈从山上拾柴回来后,吃点东西再走呀?”雷至泉时不我待地望了一眼天,说:“五叔,我现在一分钟也不想等了,麻烦您替我对她说一声。”当雷至泉没走多远时,羊五益忽然大声叫他:“你给我回来。”雷至泉一愣,忙站住,回过头。羊五益说:“你不能穿着这身中山服走呀!太显眼了,万一碰到小鬼子就麻烦了。我俩的个头差不离,换一身我的衣服再走。” 雷至泉心急如火地由茅草村到关帝镇再往东南经过半天多的路程就出了山区,到了平原滨湖地带。展现在他面前的完全是另一种番景象:河堤上下,是各种作战工事,河堤内的水田在汪汪的浊水中,长的是一丛一丛的杂草,满目荒芜和凄凉。除了看见一些荷枪实弹的国军外,很少看到老百姓。沿途上要经过多处国军岗哨仔细地盘查,他也从国军的嘴里知道了小日本鬼子确实在头一天已从他家乡一带撤离了。他从心里惊叹关帝镇的消息真快也准。 在傍晚时分,他进入了被小鬼子占领过的地界,这个曾是鱼米之乡美丽富饶的地方,经历了一场人世罕有的大劫难之后,已是面目全非,疮痍满目,凄凉悲惨,让人目不忍睹。大地一片沉寂,初夏,应是充满生机的季节,可这里没有一点生气,甚至在路边上看不到一棵青草。天穹的云缝中露出几颗稀疏的小星,忽明忽暗,好像也在为这里发生过的劫难在哭泣,怀着无比同情地向大地竭力闪烁着它的微弱的亮光。在这亮光下,处处是倒塌的民宅和还在冒着缕缕余烟的废墟;在澧水江面上时不时隐隐看到有死难者的遗体在随波逐流;更让他胆战心惊地是:有时在路边的枯草堆中露出一个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有时在沙土堆中伸出一支死者僵硬的肢体,险些将他绊倒……这一切的一切,日寇惨绝人寰的罪行,使他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他想到了已年迈的父母?想到了引以为豪的‘雷家大屋’?不禁加快了脚步,其实他早就在小跑了。从晚上跑到天亮,从天亮跑到日过中天,他未吃未喝,全靠一腔对日寇的憎恨,对父母对家乡深深地爱支撑着。他说不清是如何跑到了他家的所在地——雷公庙的,心想终于要到家了。尽管他疲惫饥饿到了极点,气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子晃晃悠悠的他,还在加快脚步,两眼圆睁睁地盯着正前方,想看到领尽一方风骚的‘雷家大屋’高耸上翘的飞檐和一行行似行云流水的青瓦屋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越来越浓的迷漫一片的烟雾。 他心慌了,在恐惧不安中用他身体最大的极限往前跑,他终于到‘家’了。可在他面前的“雷家大屋”却成了废墟一片,满目残墙断壁和瓦砾,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热气,烧焦了的大小栋梁、各种家什-----。只有屋前的近百年的老柏树,带着被烧残的身躯和还尚存的一点生命气息,孤零零地立在哪儿,好像在迎接他的归来,又好像在向他低声地哭诉着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失去家的残酷的现实,让雷至泉顿时悲痛得肝肠寸断。还来不及喊出对小日本鬼子的深仇大恨;还来不及哭出一声心中的悲痛。由于精神上重大的打击,疲惫、饥饿已极的他,就不由地晕倒在‘雷家大屋’的废墟旁,不省人事。 等雷至泉醒来,他已经在一个窝棚里的稻草上躺了一天一夜了。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的一位衣衫褴褛,脸色憔悴的年轻女子,向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柔声地说:“大哥,你可醒了!”话刚出口成串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流,从她的脸上、衣上一直流到雷至泉身边的稻草上。她望着雷至泉微睁的双眼,忙说:“大哥,我是雷飘飘,是你的六妹呀!”“六妹!”雷至泉用微弱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恍如隔世,倏地又是一阵心痛。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一个曾婷婷玉立的高中毕业,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竟变得如此女不女男不男,面目全非,相见不相识了。难过得又差一点再次晕了过去,他紧紧地抓住雷飘飘的手伤心地说:“六妹你受苦了。”接着他急切地问:“我们的爹,我们的妈呢?” 雷飘飘听到问,没有立即回答,急忙把脸转过去,悄悄地流着的眼泪,低着头动手给雷至泉弄吃的和喝的。雷至泉尽管饥肠辘辘,可他在没有知道父母的安危情况前,他那里还有胃口能吃东西!雷飘飘的异常,在他心里已有了极不详的预感,他推开了雷飘飘给他准备的吃的,急不可待地拉着雷飘飘问:“六妹,我们的爹妈到底怎么哪?你说话呀?”雷飘飘先是一阵长时间的呜咽,然后才慢慢泣诉着小鬼子来了以后,在这里所发生的劫难。 “你们走后第二天我们这里就沦陷了,大家惊恐万状,只要见到鬼子来了,大家就跑,躲的躲藏的藏。鬼子所到之处,杀气腾腾,鸡犬不宁,见到不顺眼的房屋就烧。见到男的就抓去当劳工,稍有不从就用刺刀捅了。见到年轻的女人就追,抓到后不分场合进行强奸。吓得爹妈赶紧往我的脸上抹灶灰,将长发剪了,穿上了男人的衣裳,用小船把我藏到屋后大湖中的芦苇丛里,深更半夜爹悄悄地划着澡盆给我送吃的和喝的。我整天胆战心惊的躲在小船舱里只要有一只水鸟动一下,我就会吓得全身哆嗦。没过两天爹不来了,是妈给我送吃的和喝的,我担心地问妈:“爹怎么没有来?”妈没说话,低着头流眼泪,我感到不妙 ,我再追问,妈哭着说:“小鬼子来了的第二天,也就是你躲在这里以后,保长刘麻子来了,要你爹出面组织维持会,并要你爹当维持会长。气得你爹恨恨地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宁肯死,也决不当汉奸。”刘麻子灰溜溜地走了,可在今天忽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小鬼子,你爹躲避不及,被抓去当劳工了。” 说到这里雷飘飘哭得说不出话了,雷至泉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并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鼓鼓地喊着:“爹、爹,您现在哪里?您在哪里?小日本鬼子我与你们不共戴天。”他马上又急切地大声问:“那!我们的妈呢?”“妈!”雷飘飘大叫了一声,眼睛发直,呆呆地望着雷至泉,脸上苦楚地抽搐着,让雷至泉看了十分害怕。过了半天,雷飘飘才语无伦次地说:“全怪我!全怪我!我该死!我该死!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为什么要从湖中跑出来呢!?”边说边用两手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头,用劲揪着长短不一的头发。急得雷至泉强撑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去抓她的双手,几次都没有抓着。这时,雷飘飘更歇斯底里地叫着:“妈,您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孤苦伶仃的,我要陪您去!”并用头不断地使劲往支撑着窝棚的竹柱子上撞,窝棚被撞得摇晃着吱吱地响。雷至泉见状心急如火,一咬牙,艰难地从稻草堆上站了起来,也顾及不到其他,猛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雷飘飘。雷飘飘如此反常地表现和她的片言只语,雷至泉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妈十有惨遭了不幸,不在人世了。作为一个儿子当意识到妈没有了,爹生死未卜?犹如乱箭穿心,也不由他的放声号啕大哭起来,兄妹俩抱着哭成一团,凄婉的哭声,可叫日月失辉。 雷飘飘在痛哭的同时,还在雷至泉的怀里拼命地挣扎着,要寻死觅活。让雷至泉猛地清醒地想:他是大哥,爹妈不在他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在家里遭到如此大劫大难时,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能失去理智,否则就有可能酿成更大的悲剧。于是他忍着内心至极的悲伤,首先不哭了,镇定了一会儿后,平静地对雷飘飘说:“小妹,你的心大哥心里都明白。你不会有错,更没有任何可以责怪你的理由。在这里所发生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鬼子作的孽,都是小鬼子的十恶不赦的罪行,你是受害者,一定要把我们对小鬼子的深仇大恨当成要在死里求生的力量。为了我们这个已破的家,你可千万不能做自残的傻事了,让悲中生悲,有天大的事还有你大哥呢。”在雷至泉不断耐心地劝导下,雷飘飘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雷至泉也松开了搂着她的手,自己又有气无力地躺下了。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强撑着起来强迫着自己吃了一些东西。 同是落难人的附近的乡亲们,知道雷至泉回来后晕倒不醒,当知道雷至泉醒来了,他们当成不幸中的喜事,陆陆续续地来看他。把一个小小的窝棚挤得满满的,有的还拿来了吃的之类的东西。特别是来了饱经风霜,满头银发的魏大妈、胡大婶、刘大伯等一些老人,雷至泉的长辈。他们一进窝棚有的拉着雷至泉的手,有的抚摸着他的头,深情地望着他,冲着他亲切地叫:“老大,你可醒了!”长辈们的深情,让雷至泉百感交集,心里暖暖地,顿时精神倍增,赶快坐了起来。 这些老人虽然都是住在他家周边的佃户,雷名榜在乡绅们的眼中不屑一顾,而在近邻和佃户们的眼中,却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乐于行善的大好人。他家与周边的近邻们都走得很近,亲密和睦相处。今天来的都是几十年的亲如一家的近邻,来的几位长辈,都是看着雷至泉长大的。“老大”这个呼叫除了他的父母之外也就只有这些近邻长辈了。因此这一声久违了情深谊重的呼叫,就是一股暖流,温暖着雷至泉已冷到了冰点的心。现在雷家已经不是昔日的雷家了,劫难之中见真情,这情深如海的真情,让雷至泉深深地感到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亲爹妈一样。 很多儿时的往事浮现在他眼前:他小时候最喜欢坐在胡大妈的灶前吃她在灶膛里烧的芋头和烤的粑粑;在夏天乘凉的时候最喜欢躺在刘大伯发红的竹凉床上,让刘伯母用大蒲扇替他赶蚊子,家里的人来叫他就是赖着不想走;更让他难以忘怀的是:他十岁的时候悄悄地溜到魏大妈的菜园子里,爬到李子树上偷摘李子吃,被魏大妈发现了,将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扶下来,嗔怪地说:“我的小祖宗哟!你就不怕摔着,想吃叫大妈给你摘呀!”于是给他装了满满两口袋,让他高高兴兴满载而归。后来这事被雷至泉的爹雷名榜知道了,教训了一顿后让他拿着钱找魏大妈去道歉。儿时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啊!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现在‘雷家大屋’没有了,爹生死不明,妈多半没有了,剩下的也只有这些弥足珍贵的不是爹妈也是爹妈的亲情了。他多么想,像年少时一样依偎在这些亲人温暖的怀抱里,耍耍娇,泄泄心中的痛苦,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啊!可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将自己悲不自胜的痛苦藏在心里,他怀着依恋崇敬之心,用饱含亲情的目光久久地望着他们,让目光诉说:他对他们的爱,他心中的痛。然后十分关切地问:“大伯、大妈、大婶、大叔、大哥、大姐、小弟、小妹,你们都好吗?”雷至泉的这一串的问候,问得大家相视无语,只有低声的抽泣,小小的窝棚里凝固在深沉的悲戚中,也让雷至泉无比伤感。 良久,坐在雷至泉跟前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留下了悠悠沧桑岁月,满头白发的魏大妈,看到憔悴、悲痛、忧心忡忡的雷至泉,伸出她粗糙干瘪的手,紧紧地攥住雷至泉的手,低声悲恸地说:“老大啊!在小鬼子的刺刀底下当亡国奴我们能好吗,谁也好不了,整天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过了早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晚上?那种黑暗日子,度日如年,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你虽然跑出去了,没有当忘国奴,你身在他乡,寄人篱下,对家乡对亲人牵肠挂肚的惦念和担心,你的那种日子也不会比我们好过。” 魏大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老大,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时候大妈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出息,我现在也用不着瞒你了,你要挺着。说说你妈:你妈为了救你的六妹,她走了,她走得很英勇,我们都敬佩她。小鬼子来了以后,我们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藏起来了,你的爹妈也用小船把你的六妹藏到了后湖的芦苇丛中,虫叮蚊咬的,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那天你的六妹想上岸走走,那知,刚一上岸没走多远,就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鬼子发现了。你六妹转身就跑,鬼子看出她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于是,兽性大发,哇啦哇啦地呜着枪追飘飘,尽管子弹在飘飘的头上飞,她仍不管不顾地拼命向前跑。这时正巧你妈来给她送吃的,你妈在鬼子的后面,为了救你六妹,就追赶上鬼子从后面猛地使劲抱住了小鬼子的一条腿,死死地不放,这功夫,你六妹跑掉了,你妈却被小鬼子用刺刀捅了。” 说到这里魏大妈已经满脸是泪。在场的人也都在低声抽泣,有人气愤至极地接着说:“这事小鬼子还没完没了呢,他们将雷婆婆的遗体放在堤上让日头暴晒,不许收尸。让狗汉奸翻译站在雷婆婆的遗体边,虽然他面前没有一个人,还是打着锣不断地大声嚷:“大家听好了,皇军有令:雷飘飘不出来伺候皇军,谁也不能收这个老婆子的死尸。谁胆敢违抗皇军的命令就同这个老婆子一样死;谁胆敢窝藏雷飘飘不把她交出来让皇军快活快活,也同这个老婆子一样死。”大家接着说:“狗汉奸这么嚷嚷了半天,我们知道他嚷了什么后,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没有人理会它。雷飘飘就是被魏大妈和胡大婶藏起来的。当雷飘飘知道雷婆婆为了她出事了,也知道了狗汉奸说了些什么,她不只一次地哭得死去活来,并不管死活的硬要给雷婆婆去收尸,这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吗!魏大妈和胡大婶怎么说她也不听,后来也管不住她了,没法子她们只得将她捆绑了起来,才救了雷飘飘一条命。 第二天,雷婆婆的遗体没了,气得鬼子到处找,不仅没有找到雷婆婆遗体,连一个活着的人影他们也没有找着。于是小鬼子就放火烧了‘雷家大屋’也烧了包括魏大妈在内的几家人的房子出气。”后来我们才知道,就在当天的晚上,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胡大伯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摸着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雷婆婆的遗体运到江对面的苇子岛给安葬了。雷至泉听到这里,立即嘭地跪在乡亲们的面前转着圈不断地给大家磕头说:“大伯、大妈、大婶、乡亲们你们冒死相救的大恩大德我雷家所有的人一定牢记在心里,日后一定涌泉相报。”在此同时雷飘飘也跟着磕头不止,胡大伯等赶紧将他们扶了起来。 这时魏大妈对雷至泉关切地说:“老大,现在你是家也破人也亡,失去了至亲,‘雷家大屋’没有了,躺在这样一个稻草的小窝棚里,你的心里肯定比我们谁都不好受。你实在太难过得受不了,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千万不要憋着。”这时的雷至泉早已心已碎,泪也干了。 魏大妈接着动情地说:“你的爹妈对我们的恩和情,我就不说了,就说你们的‘雷家大屋’吧,不仅仅是你们雷家的,也是我们这一带的一道‘风景’,过去无论在哪儿,有人问:住哪儿呀?只要一说‘雷家大屋’谁都知道我们住哪儿了。再有“雷家大屋”对我们也是有恩的,那年我们这一带遭到了龙卷风的袭击,水桶粗的树都被连根拨起。我们这一带,只有你们的‘雷家大屋’是砖瓦屋,我们都是稻草屋,那经得住龙卷风!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被刮倒了。你们的‘雷家大屋’,除了刮飞了几片瓦外,别的丝毫未损。于是倒了屋子的,在狂风大雨中无处安身的人,都携老带小的顶着风雨往你们‘雷家大屋’跑,一下子跑来了老老少少百多口人,把你们的‘雷家大屋’也挤得满满当当。百多口人没有一人衣服不是透湿的,这可忙坏了你们家的所有的人,忙着找衣服给大家换。我们这一百多口人在你们家又吃又住呆了半个多月,你爹你妈总是乐哈哈的用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直到我们有了一个简陋的安身之处。现在‘雷家大屋’被小鬼子一把火烧了,再遇上龙卷风什么的我们就没有一个能避风躲雨的地方了!老大,‘雷家大屋’没了,你心痛,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也都心痛啊!烧的当天,通红的火苗蹿得老高老高,我们在藏身的地方,只能眼睁睁地远远望着,心里再急再痛,满腔的怒火再憋得慌也只能忍着,不敢向大火烧着的‘雷家大屋’走近一步,唉!谁要我们是亡国奴呢!?老大,你是有大学问的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说,我们这地大人多的,为什么就会被一个小日本鬼子欺侮到这个田地呢?”她不等雷至泉说话,自己抹了一下眼泪,喘了一口气很感慨地说,说来也怪,鬼子越是穷凶极恶就有人越是死也不怕地同他们对着干。你们刘大伯我可知道,他是个平时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脑壳的主,可这回在关节眼上,他却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怕小鬼子以死威胁,他就敢冒死让我们的雷家大妹子入土为安了。也让小日本鬼子知道我们老百姓虽然手无寸铁,也不是他们想怎么欺凌就能怎么欺凌的。”说到这里魏大妈对刘大伯翘起大拇指骄傲地说:“我的刘大哥是好样的,我可要高看了,是我们人的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长了我们人的志气。” 刘大伯则以一种很平常的心态说:“我的魏大妹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再说我就坐不住了。我就是我,还是过去那个寡言少语的倔老头,我也只是做了一件只要是人应该做的事。要说我的那一点胆量,也是被小日本鬼子的凶恶残暴逼出来的。俗话说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何况我是人。小日本鬼子将人杀了,还要蹂躏人尸,欺人太甚啊!太不把我们人当人了!只要是人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办不到的事,那是我们无能,也不能蛮干;能办得到的事若是怕死,坐视不管,与狗汉奸没有两样,那还是人吗!再说了,雷家对我们这一带穷人也是有恩的,恩人遭难,知恩不报禽兽不如。” 刘大伯的话,敦厚质朴,雷至泉听了深受感动,感慨系之。心想:他们雷家是当地一个靠收租过日子的财主,在佃户中在乡邻中竟有如此好的口碑,而且深情厚谊,在遭到厄难时能冒死与小鬼子对着干,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想这主要是他父母的为人之道,这是他应该很好地学习和继承的。可当他想到凄惨地长殁了,父亲生死未卜,不禁痛切肺腑,悲痛欲绝,低头无语。 这时在座的乡亲们无不义愤填膺、如泣如诉地控诉起了小鬼子在他家乡这一带犯下的骇人听闻的种种暴行……。 雷至泉听到这些,血与泪的控诉后,他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极大地震撼,心里在流血,心想:这是国难。顿时,让他进一步领悟到,没有国那还有家的真谛,可悲的是,当下还有不少的人,在存心装糊涂,就是不愿意正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现实,心怀异念,万众不是一条心,不能真诚地团结一致抗日。不禁在内心长叹!“祖国啊,您怎么会这样?!祖国啊,您怎么才会强大!” 在这时魏大妈从人群中领出一个身体消瘦,满脸悲伤,两眼呆滞的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到雷至泉身边说:“这是我亲叔伯侄子的孩子,叫小丽丽,她爹魏大柱你肯定还记得的。”雷至泉急忙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魏大妈接着说:“大柱和你爹是同一天被小鬼子抓走的。小丽丽的妈也被鬼子抓着了,几个小鬼子强行后,可能是想不开,有人看见她跳江了。到现在尸体也没有找着,可怜的孩子现在没爹没妈,我们多么希望大柱能同你爹一起平安回来啊。”这时雷至泉把丽丽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安慰她说:“不要着急,你爹和我爹一定会回来的,我马上就去找他们去。” 雷至泉要去找他爹和大柱,大伙都很同意。丽丽的小叔子魏小柱站起来说:“我也想去?”大家也很赞成,两人能有一个照应。可是到哪里去找呢?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啊!这时胡大伯想了一想说:“听维持会的乡丁说,凡是被小鬼子抓去的人都在当挑夫,小鬼子走的时候也把他们带走了。小鬼子是往南跑的,你们也就往南走,边走打听吧。” 就这样雷至泉不顾自己很虚弱的身子和魏小柱,带着大伙儿为他们准备的干粮和盘程在众乡亲的期待和关注下,在千嘱万咐下:路上要格外小心的担心下,上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五章 血染的坟茔 第五章   血染的坟茔 魏小柱二十多岁,个头虽不高但长得虎虎实实的,从小干农活炼就得浑身是劲,走起路来就像风似的。雷至泉在体力上本来就不如他,再加上前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奔波,虽然躺了快两天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走起路来远不如小柱。由于小柱寻哥心切,毫不顾及雷至泉,自己走在前面,能走多快就走多快。雷至泉由于也同样寻爹心切,所以什么话也没说,只得铆足劲地在后面追,俩人一前一后疾步如飞地奔走在往南的大路上。 一路上雷至泉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深感“亡国”这个词的份量。沿途处处都是占领者残暴不仁的罪证。大路两边肥沃辽阔的田野上杂草丛生,没有人影更没有牛迹,荒芜凄凉。垸堤上下看不见一幢完好的农舍,而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原始窝棚则处处可见;时不时能碰到疲惫不堪两眼茫然失神,一筹莫展逃难归来的携儿带女的老小在路上艰难缓行。还有他最不愿意看见的打着白幡送葬的、埋葬亲人的三三俩俩的人群,那凄惨的情景,悲痛欲绝的痛哭,都让他心碎。因为他与他们的心是心心相连啊!每当这个时候他反而会嫌小柱走得慢,他想用加快步伐快走,让身体难以忍受的疲劳、疼痛麻醉自己。 一路上他们逢人就问:“请问,看没有看见有被小鬼子抓走的劳工?”回答都是摇头和同情。“爹”,“哥”,你们在哪里?一路上他们都在不停地在心里呼唤着,不停地向过路人打听。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两夜二百多里地了。 在第三天,他在目击者的指引下,在当天的晚上,他们走到了无人区的乱坟堤上。那时乌云低得能碰到头,天黑得有时他们俩人彼此都看不见,还下起了雨、刮起了风、闪着闪电、响着雷声,风助雨势吹打在人身上令人发战。一会儿他俩的衣服全湿透了。小柱说:“大哥,你看这天,又这么晚了,我们找一个地方歇歇脚,避避风雨吧。”雷至泉说:“是呀,我们是应该找一个地方休息了,等明天亮再说。只是------”说到这里他借着闪电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右边是滔滔的江水,左边是一望无际黑茫茫的湖泊,他们身在的江堤上只有令人发怵的大大小小的坟头。心想:这是一条没有人家的荒堤旷野,根本就不可能有能避风挡雨地方!正在犯难时,他忽然看到离河堤不太远处有闪烁的小亮点。于是他想,有亮点,肯定就有人,也许哪儿能躲躲风雨,歇歇脚。他对小柱说后,俩人就直奔那个亮点而去。 他们下了河堤,走上了一条弯弯曲曲将湖泊分割成两半的湖堤,向他们心中向往的那个小亮点走去。湖堤的两边是密密匝匝一人多高的菖蒲、苇子、和茭白,在风雨中不断地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在这灾难深重的年月,冷不丁有嬉戏风雨的鱼儿,从水中嘭地一声跳跃,也会吓得他们一哆嗦;青蛙此起彼伏的鼓噪声,在他们听来也是凄婉的哀鸣。他们借着闪电在凹凸不平,一会儿宽一会儿窄的湖堤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走着。走了一会儿,他向往的本来很微弱的亮光慢慢地变成了暗红色,再慢慢地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失去了前进的目标,好在这里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他们继续蹭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开始隐隐地听到一声声低沉的呻吟声,越往前走,声音越来越大。在闪电下他们隐约在前方湖堤的拐弯处看到了有一堆菖蒲和苇子,声音好像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他们小心地走近,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在湖堤的转弯处的凹地上,借着两边湖堤用菖蒲和苇子搭成的一个小窝棚。雷至泉摸摸索索地走下去探头往里瞧,猛地一木棍打了过来,打在了他的膀子上,幸好没有打中脑袋,疼得雷至泉忙躲在一边说:“请不要打,我们不是坏人。” 这时有人在里面,恶恨恨地说:“快走!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真的是好人。”站在雷至泉后面的魏小柱恳切地说。“还有一个呃!少罗嗦,你们快走,要不然我就要和你们拼了!”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表白,语气急迫又强硬,那架势若不立即走,棍子又要打过来了。雷至泉只好无奈地说:“小柱我们走吧。” 雷至泉的这句话使棚子里的另一个人心里突然一惊,心想:这声音这名子怎么这么熟呀!莫不是?想到这里他赶紧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你们站住。”雷至泉听到这一声叫,心里也是陡地一震,这声音好熟啊!接着又听到里面的人喘着气,很吃力地断断续续说:“你……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这时雷至泉已经完全听出来了,说话的人就是他要寻找的他的爹呀!没错。于是他惊喜望外地大声叫:“爹,我是老大,至泉呀!”“老大!至泉。”里面的人忙不迭地说:“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爹,不是,我和小柱就是来找您和大柱的。”边说雷至泉就要往棚子里钻, 刚才打他的人也非常兴奋感慨地说:“这是老天有眼呀!也太巧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让你们找到我们了。不急不急,这地儿实在太小,等我出来了你再进。” 雷至泉进到窝棚里,父子俩彼此什么也看不见就抱在一起大哭了起来。雷名榜没哭几声就虚弱地哭不出声来了。雷至泉着急地说:“爹,您怎么这样呀!?”这时在外面刚才打他的人无比愤怒地说:“被小鬼子折磨的呗!”雷名榜忙喘着气说;“这…这是郑仁贵大叔,我的救命恩人。”雷至泉赶紧转过身跪着说:“仁贵大叔,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谢了。”郑仁贵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这时一直站在棚子外面的魏小柱忍不住地问:“雷伯伯,我的哥呢?”雷名榜听后想说什么,嘴动了几下话没有说出来。郑仁贵说:“孩子你可要挺得住。”魏小柱一听知道他哥肯定出事了,一下就晕到了,差点儿把这个临时凑合搭起来的小窝棚子压倒了。雷至泉立马摸索着用大拇指掐住了小柱的人中,用另一只手按压他的大鱼际,劳宫穴,并不断地呼唤:“小柱,小柱…” 小柱醒过来了,在这苦雨茫茫,凄风阵阵的乌黑夜幕下,雷名榜躺在湿漉漉的菖蒲、苇子上,其他的人在窝棚外撑着雷至泉和魏小柱带的水伞,身子一半在棚子里一半在伞底下,依偎在一起,听郑仁贵讲述他们被小鬼子抓走当劳工后的种种悲惨遭遇和人世间的生死亲情。 郑仁贵不堪回首地说:“雷东家、大柱和我都是前后脚被小鬼子抓着当劳工的。我们天天由小鬼子押着把他们从垸子里抢到的粮食,没黑没白天的运到澧水里的船上。一天就给两顿吃的,有时是半碗饭,有时就是芋头秧子。每天只给一点点时间打盹,也是几十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坐着。他娘的,门上一把锁,外面还有一条狼狗,即使想跑也跑不了。晚上要解手只能往自己的裤子里尿,把我们不当人啊!最不是人的是:他们故意整老人和病人,像雷东家这样的老人,过去又没有劳动过,天天当挑夫本来就比我们要艰难得多。可小鬼子就专门找这样的老人开心取乐,你越是挑不动他娘的就越往你的担子上加东西,把你压趴下了,就哈哈大笑地用鞭子抽你。 有一次雷东家就这样被整趴下了,当着众人的面,鞭子像雨点似的使劲往东家的身上打,小鬼子打累了,要东家马上爬起来,东家嘴里哼哼的怎么也起不来,他们就牵来了一条嘴里吐着大舌头的大狼狗,那架势若不起来这狼狗一口就要将你活吞了。我们看着东家急得眼里冒火星,恨得心里只想把这些小鬼子都杀了,可是我们没辙啊!他们手里有枪。在狼狗的虎视眈眈下,东家流着泪、忍着痛,睁着一双对鬼子无比憎恨的大红眼,终于颤巍巍地硬是将满身鞭痕的身子,倔犟地站起来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东家原来身子的底子好,那能支撑到现在。我们就这样在小鬼子的魔掌下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苦熬了四十多天。 就在四天前,小鬼子突然要我们挑子弹一直往南走,越走大家的心里就越是犯嘀沽,着急呀!因为早就听说小鬼子把抓着的很多劳工运到了日本,莫非我们也要去日本,要是那样这一辈子也就全完了。前天晚上我们走到了你们刚才走过来的乱坟堤上,天没有今天黑,云缝里还有时露出几颗小星星。大柱看到东家挑着担子一歪一晃地走着,那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若要倒下了又要挨鞭子,他就偷偷地将东家的重担子与他的轻担子换过来了。小鬼子就是小鬼子,没走几步就被他们发现了。他狗娘的把两个担子的东西全放在一起让东家挑,让大柱挑着两个空箩筐走。东家全身受的鞭伤没有好,那能担得动,没走几步就趴下了。小鬼子就用鞭子抽,忍无可忍地大柱迅速地一扁担打在了打东家的小鬼子的后脑勺上,小鬼子倒下了。大柱使劲将东家推往河堤边,大声喊:“快,快往湖里跳!”这时另一个小鬼子要向东家开枪,大柱猛扑了过去,死死地将这个小鬼子压在地下,用两手紧紧地掐住小鬼子的脖子,小鬼子就像挨宰的猪,不断地蹬伸着两支小腿。这时东家趁别的鬼子没有赶过来,迅速地跳进了湖里。直到别的小鬼子赶到,用刺刀刺进了大柱的背,大柱掐着小鬼子的手也没有松开。大柱就这样英勇地走了,他救了东家,走得壮烈,是我们人的脊梁。”一直屏息静听的魏小柱突然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呼:“哥…!!”其声之哀,惊心动魄。 泪水早已流干的雷至泉紧紧地抱着小柱说:“大柱是我爹的救命恩人,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他的闺女魏丽丽就是我的亲闺女。你哥的仇也是我的仇更是全人的仇,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报的。”郑仁贵接着说:“被大柱打倒的小鬼子和被大柱掐的小鬼子当时还有一口气,小鬼子自己不背要我们人背,那还有他们的好,没走多远两个小鬼子全断气了。小鬼子嫌他们是累赘,哇啦,哇啦地叫喊了一阵后,就把他们扔进澧水里了。大柱一条命,不仅救了东家,还找了两个垫背的,值。也替我们出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大柱是好样的,是我们人的神,以后只要我活着,就要在我的堂屋里供着他的牌位,每逢初一、十五给他烧香、磕头。 小鬼子押着我们一直走到下半夜,还没有走出那个无人的乱坟堤。不过我们所到的地方,不像已经走过的地方,堤上光秃秃的只有坟,在那里江堤上的两边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生的亚麻和蓖麻,一片一片,一丛一丛的长得很旺盛,被风刮着叶子沙沙飕飕地响,就像里面有人在动似的,很瘆人。在丧尽了天良的小鬼子,身临其境做贼心虚,使劲地摧我们快走。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向小鬼子打来的枪声,吓得小鬼子像缩头的乌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听到有人在高声地喊:“难友们还愣着干么!赶紧往湖里跑呀!逃命呀!”所有的劳工立马明白了,撂下挑子拼命急忙穿过亚麻、蓖麻,扑通,扑通跳进了湖里。这些在江湖边上长大的泥腿子到了水里比鱼还要精,小鬼子的枪再厉害也没辙了。况且,当时小鬼子也自顾不暇。过了一会儿堤上什么动静也没了,在湖里游着、藏着的难友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些难兄难弟们受尽了人世间的苦头,不幸中的万幸中得救了。陆续地上了岸,就像做梦似的彼此笑在心里说:总算拣了一条命!我们也不知道是那路神仙救了我们,想谢谢也找不到门,只能谢在心里了。死里重生,回家心切,大家又喜又悲地流涕抹泪地各奔了东西。 我心里放不下东家和大柱,没有想急着回家,回头往大柱出事的地方赶,怕碰上鬼子不敢走大路,挑小路东绕绕西转转到了昨天下午,才到了大柱出事的那一带。大柱的英勇和敢做敢为,在我的心里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可出事的具体地点就模糊了,一看那儿都是差不多的坟头。我从日头老高找到日头快落山,才找到了被大柱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我忍不住地跪下了,手捧着血染的泥土,说:“我的好侄子,仁贵大叔来看你了,侄子,你是好样的,你的血没有白流,被你打的两个小鬼子全死了,扔进了江里喂王八了,你就开心吧!叔还要告诉你一个大喜事,我们全体劳工都得救了,现在都在往自己的家里奔嘞!叔,今天来是要把你也带回家。” 这时我站起来往周围一看,除了可能是从小鬼子身上掉下来的一盒洋火外,没有看到大柱。我正觉得奇怪时,在我的左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座被鲜血染红了的坟头,在落山的夕阳照射下,就像是一朵艳丽无比的芙蓉花。我朝坟头走去,在坟头的另一边,让我大吃一惊地看到东家,他一动不动地躺的那里,我急忙紧张地蹬下将手伸到了东家的嘴上,我感觉到了微弱的呼吸,才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谢天谢地人还活着,可能是晕过去了。”我再仔细看他,脸色苍白,眼睛发红,张着的嘴唇干裂得出了血。当我看到放在他身子两旁的两支手时,把我吓得全身一哆嗦 十个指头都沾满了被血浸透了的泥土,有的指甲翻开了、有的指甲破裂了,手指肿得就像一根根挤在一起的老黄瓜。我的天呀!这是怎么回事?我哭天喊地的叫着!“东家,东家!”,东家没有反映,再摸东家的额头,好烫人啊!心想:东家正发着高烧呢!这可怎么办?我向周围望了望除了坟头,就是不远处一棵孤零零的死了的枯树干,真不知如何是好?我忽然想起来了,发高烧的人要喝水,于是我脱下上衣跑到江边把衣服浸湿了,拿着湿衣跪在东家的身边,对着他的嘴,拧着衣服里的水,水流到东家的嘴上,他慢慢地往嘴里面一口一口地咽,这一招真灵,一会儿东家醒了。睁大眼一瞧是我,微微一笑,手动了一下可能太痛了,又差点晕过去。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瞧着我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将眼睛紧盯着他身边的坟头。这时我好像明白了,忙说:“这是大柱的坟?”东家点点头。我又惊讶地问:“是你用手指头刨的?埋的?”东家又点点头。我难以置信地再一次看着他变了形的双手,看着被血染了的坟头,若不是亲眼所见那里敢相信:这个血染的坟头,是用两支空手构筑而成的,我震惊和感动地大叫了一声:“东家!!作孽啊!”心想:他这样做比吃一个枪子要痛苦得多啊!人常说:十指连心,用手指刨呀,埋呀,长时间的忍受着钻着心的痛,坚持下来多艰难哟!在我心里对东家既敬重,又可怜,忍不住地想哭。 我知道不是哭的时候,我们不能在这河堤上久留,万一来了小鬼子可就又完了,得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于是我尽量躲开东家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背起他,下了河堤沿着湖堤,往湖心里走。老天不知人间苦,偏偏又下起了雨,刮起了风。走到这儿,觉得比别的地方宽敞,离河堤也比较远了,就决定在这儿歇息了。我七手八脚搭了这个棚子,多少能挡风避雨。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心想:肚子里没有东西不行,再休息也提不起精神,于是,我就下湖去摸鱼。摸鱼是我的拿手戏,一会儿就摸到了几条大鲫鱼,捡了一些干苇草,用捡的小鬼子的洋火一点,嘿!苇草烧鲫鱼好香嘞!开始我要东家吃他不想吃,我说不吃怎么行哪?我要东家只当药吃,慢慢他就吃了一些,肚子里有了食,我和东家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东家发烧一直不退。我着急地想:不能老呆在这儿,得想办法回家、要找郎中给东家治伤,可是大黑天了,又下雨了?正愁呢,万万想不到是烧鱼的火星子把你们引来了。这是东家的命大福气大!” 一直屏气聆听的雷至泉,恍如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奴役和残暴、深仇与大恨,以及无私无畏以死救人的生死真情,虽然是如此的闻所未闻和骇人听闻,而又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的家乡,发生在他的至亲父亲的身上,在他的心灵上所受到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而最让他撕心裂肺、铭心刻骨的还是在第二天早上,当晨曦刚从东方露头,他能看清父亲的那一瞬间。 他的父亲虽然已年到花甲,但是在他的心里、眼里是不老的。父亲饱满方正的脸膛上还看不到多少皱纹,平时花白的头梳理得整整齐齐,不留胡须,精神矍铄,气宇轩昂,炯炯有神的两眼透着活力和慈祥,稍稍有些微胖的身体结结实实的,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很少看郎中的。从家到县城有几十里路他是很少坐船的,总是走去走回,已经上了年纪的他还是习惯如旧,没说过累。就在不到两个月前送他们逃走时,还抢着拎他们简单的行装中最大的最沉的网篮,走起路来是那样的轻松自如。送他们时是那样地对他们不放心,左一个要小心,右一个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地叮嘱。在分别的地方,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还在望着我们依依不舍地频频招手,声音洪亮地喊着:“路上要小心,不要惦记家里。”这就是他心目中的父亲。 父子这短短的分别,如同过了百年,他熟悉的脸容,已面目皆非,换了模样。现在他的亲爹:头上是蓬乱一团的白发、额上也有了像刀刻似的道道皱纹、下巴变尖了、脸颊上布满了长短不齐的花白胡子、脸色灰黄、眼圈发黑,深陷的两眼半睁半闭暗淡无光、张着开裂发肿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喘着气,时不时发出令人揪心的呻吟、瘦了几圈的身体,缠着一件明显宽松又破又肮脏又潮湿的上衣,从衣服的破缝里露出松弛的皮肤上,显出一条条被鞭子抽打过的凸起的深紫色的伤痕、最让他目不忍睹胆战心惊的还是他的两支手,泥土和血肉黏结在一起,已经没有了手的模样,手指和手掌红肿成了一个大肉球。一个身体健壮好端端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折磨成这样,既可见小鬼子的穷凶极恶;也表明了他父亲在肉体上所承受的难以想象的痛苦;更说明了他在精神上要活下去的决心、勇气和因此而无奈的忍耐。 父亲,为了不让他的佃户、患难与共中的救命恩人魏大柱的遗体暴露于荒野,他硬是凭着赤裸裸的双手营造了一个血染的坟茔,让大柱入土为安。这种坚定的决心,为达目的不顾一切伤痛的勇气和毅力,若不是对死者有着深深地以死相报的执著,是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面对父亲呻吟不止的雷至泉,心里有难以用语言表达出的悲伤;有无限的感慨;更有对父亲无比的崇敬。为有这样一位父亲感到骄傲和自豪。 凭着雷至泉他的浅薄的医学知识,已经意识到:他的父亲现在的病症很危险,从表面上观察由于他的手的各部位受伤太重,伤及皮里太深,已患有甲沟炎、脓性指头炎、胼胝脓肿、化脓性腱鞘炎和手掌深部蜂窝织炎等综合症。这些炎症必然伴有摄氏40度以上的高温烧,再加上他体质衰弱没有了任何抵抗力,若炎症得不到有效地控制,细菌和毒素很可能通过血液循环引起全身脓性感染,到那个时候生命就很危险了。因此现在最当务之急是让他的父亲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于是他忧心忡忡地对郑仁贵、小柱说:“眼前的时局还很难预料,现在虽然滨湖县的鬼子走了,以后再来不来谁也说不好。关于大柱,我想,能不能先让他暂时安眠在我父亲给他安排的地方,等时局稳定后,小鬼子肯定不会再来了,我们再将大柱接回老家进行厚葬,你们看行吗?”郑仁贵和小柱都点了头。雷至泉接着说:“我父亲现在很危险,目前最要紧的是让他能尽快得到医治,我想我们现在马上就走,直奔县城。”说完也不等他俩人表示什么背起他父亲就跑。郑仁贵忙说:“我这里还有烤的鱼,大家吃点再走。”雷至泉头也不回地说:“来不及了。”他们三人忍饥挨饿,轮流背着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雷名榜。经过了快一天的奔波,出了无人的湖区,找到了一只小船,沿澧水又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划行,到达了县城。 由于小鬼子刚走不久,县城里巷空人稀,稍大一点的商店都没有开门,医院和诊所也是大门紧闭,整个县城还没有从小鬼子占领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经人指点他们到了唯一的一家开门的教会医院。正因为是教会医院有教皇做后台,日本人,也另眼相待,基本上没去骚扰,因此也是县城唯一的一家在日本人占领期间没有关门的医院。不过,门是开了,高鼻子的外国人不怕小鬼子,黄皮肤的人可怕小鬼子,所以去就诊的人基本上没有。日本人一走在家里硬撑着早就想看医生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等着挂号的人排成了长队找不到尾。雷至泉一看这架势急了。心想:他父亲不能等啊!于是他在医院的走廊里犯着愁地这个诊室看看,那个诊室望望。也是天不灭曹,无意中他在内科诊室看见了他妹妹雷至洁在医学院的同班同学,他认识的高欣小姐,在这里当大夫,让他喜出望外。 高欣小姐,曾同他妹妹在一个假期里到他家小住过十来天,正巧他也在家彼此相处甚欢而相识,于是,他不得以冒昧去找她。雷至泉在高欣的面前突然出现,虽然让她感到非常地意外,但,一见如故,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高欣听完雷至泉简短说明来意后,就直奔雷名榜呆的地方而去。雷名榜在她的印象里,是一位身体健康、待人热情、平易近人、豁达开朗的长者。今天见到判若两人,相见难以相识,令她非常地同情和震惊,急忙去找院长达林博士。达林博士是出身贵族的英国人,有较强的门弟观念,但很有正义感,同情人。一听说雷名榜是一位遭到日本人残酷的乡绅,非常义愤和同情。毫不犹豫地将雷名榜安排在贵宾的特护病房。很快地来了几位外科医生进行了会诊,制定了治疗方案。很快护士对雷名榜的双手进行了消毒处理,对脓肿点进行了切开引流、排脓、对大的深的伤口进行了缝合、上外用消炎药和包扎等处理。最难得的是除了内服磺胺类药物外,还注射了当时极贵重稀少的盘尼西林针剂。由于得到了如此好的治疗。雷名榜的炎症很快得到了控制。烧也慢慢地退了,度过了危险期。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雷至泉、小柱、郑仁贵也松了一口气。 医院里的洋大夫、洋护士们,得知雷名榜的遭遇和他为了安葬他的恩人,硬是用他的双手营造了一个极不平常的血染的坟墓的事迹后,都向他伸出大拇指连连大声称赞说:“great an”。达林博士为了表达他对雷名榜知恩图报的高尚人格和不畏艰难痛苦,坚定不移意志,免除了雷名榜在医院期间的一切费用。 雷名榜对洋人们的称赞看得很淡,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在他看来只不过做了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所做的。不过在医院里的这种备受敬重的氛围倒使他感慨万分,使他又找回了做人的尊严。他不堪回首地想:在日本人的魔掌下,把他当成牛马不如的牲畜,欺凌、屈辱、煎敖和精神上的压抑,同现在比,简直是两重天啊!因此心情格外的舒畅。心情好了加上有较好的治疗,他的身体康复较快,理了发,刮了胡子,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些,从他身上又看到了昔日的一些风采。同进医院时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模样相比又是判若两人。 作为雷名榜的儿子雷至泉对父亲的康复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他反复在想: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告诉父亲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他想:父亲虽是一个意志很坚强的人,可家破人亡的打击对任人都是致命的,都是难以承受的。但又不能不告诉他,他在选择合适的时机。在一个静静的月夜,万籁俱寂,雷至泉坐在父亲的床边,他极力压制着自己悲伤的情感,尽量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讲述家里的不幸。 当雷名榜听到扬名一方的“雷家大屋”已被鬼子付之一炬时,虽然也大吃了一惊,表现出无比的惋惜和无奈,但比较平静,只闭目无语良久,然后淡淡地说了几句:“房子是祖宗留给我们的,让祖宗收回出也好,屋子里的钱物都是身外之物,有它能过日子,没有它也要过日子。”当他听到无时不在牵挂、思念,几十年相依相随的老伴已不在人世时,不禁大叫了一声“青翠!”凄厉之声让病房也在发抖,一时间悲伤欲绝,紧闭上了双眼,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泪水不断地从两个眼角往下流。 雷名榜就这样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也不吃药不睡觉地躺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还是如此,这是雷至泉始料不及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曾想对父亲说几句安慰宽心的话,一来他自己的心情也说不出;二来想到父亲的脾气和秉性,深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只得无奈,顺其自然。 对雷名榜来说:几十年朝夕相处须臾不离相濡以沫的爱妻走了,对他来说就如同是天塌地陷毁灭性的打击。这一天一夜他想了好多好多:他和妻子结秦晋之好,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俩人都不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模样,可婚后就像是前世修来的良缘,很快彼此就深深地相爱了。雷名榜的妻子张青翠出身官宦之家,其父官至五品,虽妻妾成群可就只有原配夫人给他生了这唯一的女儿,因此视为掌上明珠。当时决定将爱女下嫁雷家,一方面是他岳父看上了雷名榜的人品;另方面也是他岳父审时度势高瞻远瞩,看到了清王朝已岌岌可危,心想:与其找一个官宦人家不如找一个有钱的人家,以不变应万变。 这门对雷家来说算是高攀了的联姻,雷名榜的妻子进了雷家的门以后,并没有因为她娘家的辉煌而嫌弃雷家,更没有高门闺秀的傲慢和骄气。她不仅美貌过人,知书达礼,而且对公公婆婆十分孝敬,是一个十分贤慧的好儿媳妇;对丈夫知冷知热,温柔情深,体贴入微是一个好妻子;到雷家后生儿育女,对子女宽严有度,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进行教育是一个好慈母;对下人能平等相待体谅宽容;家里的大小事情处理得从容有序是一个好内助好管家。雷名榜由于有了这样一个好妻子,他的家庭生活是幸福美满的,他因她而很知足。 清王朝灭亡时,革命军将张青翠父亲抓捕入狱,并没收了家里的全部财产,显赫一时的张家一夜之间成了囚犯,成了穷光蛋,几十口人的大家庭只剩下了张青翠年迈的躺在马厩里以泪洗脸。雷名榜知情后火速赶到省城,先将岳母接回家中,然后利用他所有的关系,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法则,不惜家产,将黄澄澄的金条和白花花的银元往用得着的新的达官贵人的家里抬,终于将岳父救了出来。 经过这次事变,雷名榜将他父亲留给他的,镇家的金银财宝基本上花光了,他无怨无悔。他把岳父接回家的那一天晚上,张青翠忍不住地抱着丈夫哭了,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太深的爱。多年后张青翠的父亲在弥留之际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找到了一个好女婿。”守在他身旁的雷名榜忙说:“是我找到了一个好妻子。”可见雷名榜的妻子在他生命中的价值和情深。现在突然离他而去,他怎么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呢?一天一夜他表面上是紧闭双眼,而他心里是在流血。他这样不吃不喝也不吃药又过了一天。雷至泉再也沉不住气了,急着去找高欣大夫。高大夫听了也很着急,忙到雷名榜的床前动情地说:“伯父,您是我很敬重的人,伯母走了您现在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因为不仅是您,至泉兄和我以及所有亲朋好友都会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活,您一定要想开点,伯母在世她是很关心您的,现在她在天国肯定也在为您早日康复祈祷,不希望您再出什么意外。现在您的外伤是快好了,可您的心力还很交瘁,身体的免疫力和抵抗力极差,假若您还如此悲伤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猝死,我想这不是伯母所想要看到的。为了伯母在天国能安心,也为了至泉兄他们兄妹等人不再失去一个父亲,您也要从现在的悲伤情绪中解脱出来。” 高大夫的这一席话,有情有理,特别是从医学的角度讲到这样下去可能会猝死对他触动较大,他并不怕死,爱妻走了就带走了他的生命的一半,只是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未了的事宜要他去做,现在还不能死。他是一个很有理智的人,想到这里他决定以另一种方式来面对,把对爱妻的缅怀深藏在心底,要他忘记是不可能的。他睁开了双眼,看着窗外飘荡的白云,欣赏喜鹊在梧桐树上欢快的飞跃,感觉生命真好,慢慢地调整了自己的情感。并要雷至泉给他弄来一些吃的、喝的,虽然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胸多时,但毫无胃口,把饭只当药吃,将一粒一粒的米粒慢慢地嚼着强迫自己往肚子里咽。这一关总算过去了,雷至泉吊在噪子眼上的心终于掉下去了。随着雷名榜的身体一天天康复,郑仁贵和魏小柱先后回了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六章 劫难后的思考 第六章 劫难后的思考 夜,月色矇眬,医院沉睡在寂静安谧的夜幕中,雷名榜的病房里,床头柜上的罩子洋油灯在闪烁着微弱的亮光。雷至泉躺在病房里的一张竹躺椅上闭着眼想着心事,在病床上根本没有闭眼的雷名榜小声叫了一声:“老大,睡着没有?。”雷至泉应了一声。雷名榜心有所思地接着说:“你起来,到爹的身边坐坐,我们一起说说话。”雷至泉先是一怔,半夜三更的,爹有什么话要说,竟如此郑重其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高兴父亲难得有这份心情,忙起来坐在父亲的床边期待地望着父亲。 雷名榜问;“现在的时局怎么样了?”“听说小鬼子还是在节节地往北撤。”“撤就好,你的农场还被小鬼子占领吧?”“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我想也快了,小鬼子走了,你就办你的正事去,况且你还有一个家在关帝镇茅草村嘞!不能老在这儿陪着我呀!我自己也不想在这里久留,差不厘就出院。”说到这里他不禁老泪涟涟,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了一会儿无比感慨地说:“最近我反来覆去地想:“我们现在是家破人亡,雷家大屋”没有了;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不仅不是过去的财主了,流浪汉也不如,要出医院脱下了这身病号服,连换的衣服也没有!走出了这个医院的大门还不知道到哪儿去安身?想不到我雷名榜也有今天,真是人世沧桑、人生叵测!”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大,小鬼子把我们家害得惨啊!我算是知道了什么是亡国恨了。所幸的是我虽九死一生还是留下了这把老骨头,但,这是魏大柱用他年轻的生命换的,是郑仁贵尽全力救的;还有你六妹飘飘的命也是乡亲们冒死保住的,这都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生死情。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想:再难也要好好地活着,否则就对不起这些恩人们。知恩图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这个恩我们是一定要报的。”雷至泉听到这里伤心地连连点着头。 雷名榜接着说:“还有你妈和大柱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躺在乱坟堤、芦苇岛里,日后一定要厚葬。”说到这里他万分伤感地说:“话是这样说,可我现在是连我自己的衣食都没有着落哟!不错,我们还有一些田产,可这些东西都是死产,在现在是一不能吃,二不能喝,就是想卖也没人要,解决不了当前燃眉之急呀?”这时雷至泉忙说:“爹,我逃难走的时候,您给了我一些钱,没有怎么花,只是现在放在茅草村。”雷名榜忙摆着手深情地说:“那点钱你们留着,时局还不知道怎么变呢?钱是人的胆。我这里再想办法,我就不相信过不了这个坎。” 雷名榜沉默良久后,自言自语:也只能这样了。雷至泉忙疑惑地问:“爹,您说啥呢?”“我是在想,将你娘嫁妆的珠宝首饰拿出一些当了。”雷至泉大吃一惊,急切地说:“爹,房子都烧了,那还有娘的嫁妆珠宝首饰?”“你甭着急,我没有说胡话,听爹说:在民国初年的时候,有一阵子我们家那一带闹土匪,我和你娘担心家里也会被抢,我们就把你娘嫁妆的珠宝首饰和地契等装在了一个铁匣子里深埋在一个较隐蔽的地方了,那个地方人找不到,小鬼子再精也不会找到的。你明天就悄悄地回去,到了晚上悄悄去挖,一定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挖出来后把那个匣子包好了给我拿来。”说到这里雷名榜想到自己在大难之后,没有生路时,还幸亏有妻子----,可妻子她…陡地一阵凄楚难忍,差一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吓得雷至泉忙叫医生和护士。 从大难中走过来的雷名榜,不仅肚子小了福相没有了,身子也消瘦得变了模样,特别是在心灵上更是被劫难重塑,脱胎换骨。要说他在过去还有一些乡绅的斯文和儒雅、有过财主的尊严。在小鬼子的折磨和皮鞭下已经让他的斯文儒雅扫地、尊严丢尽,他觉得自己不仅不能与正气凛然大无畏的魏大柱比,而且也不能同郑仁贵等难友们相比,因为他们基本上没有挨过小鬼子鞭子的抽打,多少还保留了一点人的尊严。在劳工中由于他是唯一的一个没有干过体力活的财主,又是一个老人,因此他挑起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走不了一会儿,就肩肿腰痛,气喘吁吁、举步维艰,吃力得很呀。而小鬼子坏就坏在专与他这样的人过不去,因此他也是被小鬼子鞭子抽打最多的人。在挨打时都是在众人的关注下,尽管难友们都是充满了同情和愤怒的目光,但他在小鬼子的皮鞭下被打得疼痛难忍,屁滚尿流的丑态和虽然没有求饶而忍不住地无奈的呻吟,在众人面前都暴露无遗。固然他的这些表现难友们都很理解和体谅:这绝不是他的错,都是小鬼子畜性作的孽。可是他总是有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每当他受到暴虐的时候,他的潜意思就会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有力气的种田的泥腿子,而是一介书生、一个财主!我为什么不身强力壮,而是一个老人?!尽管这些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不可能忘掉的。身上留下的累累鞭痕,都是这些耻辱的佐证将伴随他到死。过去的雷名榜已经永远地成为过去,经过了劫难重塑的他,要走新的人生路。 不错,他现在还拥有一定的田产,只要熬到秋天,他也许会像蛰伏的百虫一样复苏,让佃户们往他的家里送租子,他还是像模像样的有钱的财主。每当想到这里他就会告诫自己:若是这样我雷名榜还是一个人吗?恐怕就连他天天能看见,虽不会说话而能时时传给他感知的遍布全身上的鞭痕也不会答应哟!所以,在今生所剩不多的时光中,他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另寻一条新的人生之路,尽管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一种轻松的选择。 雷至泉按照父亲的交待,很顺利地完成了在他看来极不平常又最让他心碎的任务,在绝对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秘密地挖出了他妈的嫁妆珠宝、地契等。交给雷名榜后,雷名榜从中拿出了一对玉手钏,要雷至泉到当铺里去典。雷至泉是有生以为第一次去当铺,当他递上要当的玉手钏时,他的手是发抖的,接过当的银元时满脸都是泪。心里的那种百感交集惆怅不已的难受,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得了的。有了钱了,雷名榜要雷至泉上街去为他买几身换洗的衣服,并一再交待不要买他以前穿的洋布长衫短褂,而一定要买农民穿的对襟土布衣裤。对此,雷至泉吃惊地差点叫起来,很不理解地问:“爹,您这是为什么?那样的衣服您能穿得出去吗?”“怎么穿不出去?就怕你的爹不够格呢!”“爹,我们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到了秋天也可能收到一些租子呀”“这些爹都明白,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你不了解你现在的爹。你过去当财主的爹已经被小鬼子折磨没了,现在你面前的爹这条老命是佃户们给的,我还能在佃户们的面前装模装样当财主吗不仅没有了这个心,更没有了这个资格了!你就照爹说的去办吧。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雷名榜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心里很痛苦,但又是非常坚定的。雷至泉虽然很不理解,也很难接受,也只好无奈地照办。 当雷至泉按照雷名榜的交代办完了他该办的事以后,雷名榜对他说:“就在你秘密地回老家雷公庙去挖你妈嫁妆的时候,你的三弟媳妇丽和你六妹飘飘她们俩来了。她们是从郑仁贵、魏小柱那里知道我的情况后赶来的。她们要在这里照料我,我说:“我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用不着你们照顾。而且很快就要出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出院后得有一个安身的地方。我想,你们回去后,能不能想办法,就在飘飘的窝棚旁边也给我搭一个窝棚,好歹也是一个能安身的地儿。窝棚搭好后就来接我回去。”她们满口答应后就走了,这样我就不是无家可归了,而是有家可归了,你也用不着为我在方面再操心了。眼下我在医院里有大夫和护士照顾,我自己又能动能吃能睡,所以在医院里也用不着你了。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没有一天不在惦记着你自己的事,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办你自己的事吧。”说话时雷名榜尽管心头酸楚难忍,而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还是让雷至泉感到是那样地不容置疑和不可违背。雷至泉心情沉重地说:“爹,我可以考虑走,但我也要去找管您的主治大夫谈谈,他们认为您可以出院了,我才能放心的走。”“那你就赶紧去找主治大夫谈谈吧。”雷名榜的主治外科大夫,找了内科的大夫同他一起,对雷名榜进行了会诊,认为他可以考虑出院,但出院后,一定要很好的调养。 大夫会诊后,两天过去了,雷至泉还没有想走的意思,雷名榜急了,板着脸问:“老大,你怎么还不走呀”雷至泉心里虽然也想走,特别是当想到在这不太平的年月,这一别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逢时,他的心就碎了,他怎么也不忍离开他的爹!想不到爹要催他走了,而且是那样的严肃。他还是不顾地恳求说:“爹,让我再陪您几天吧?等她们来接您时我再走也不迟。”“我要你走,你就走!”雷名榜把脸侧向了一边,生气了。雷至泉深知严父的脾气和秉性,再坚持不仅没用,反而只能引起他更生气。只能深情地望着父亲实在无奈地说:“爹,那我就走,您可一定要多保重。”话还没有说完,心头一阵苦楚,禁不住眼泪纵横。侧身在一边的雷名榜早就在暗自流泪了。 雷至泉就这样带着对父亲无尽的难舍和牵挂离开了医院。去办他父亲所说的他应该办的事:自然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实验农场,他是一场之主,无时不在想等小鬼子走后如何招集部下重建实验室,把凝聚了他们的心血,寄予了无限希望的“中华一号”优良稻种尽快从农场的实验室移到实验田,再走向广阔的田野,最后走向全。这既是他的梦寐以求的理想,也是他父亲对他的心愿;再就是现在寄住在茅草村的他的小家,他们母子三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和不习惯的生活条件下是如何度日的?这两方面的事都让他牵肠挂肚,按照他的心情只恨自己没有分身术,不能同时到达相距数百里的两地,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先去实验农场。 正当他要向着去农场的路上奔走时,父亲的影子总是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想到了父亲:让他捉摸不透的心思;想到了他的身体,虽然外伤在留下了一些永远的疤痕,算是基本上好了,可身子仍然很虚弱,稍稍走动就很疲倦,全身乏力,他是伤了身,更伤了心。正如高欣大夫讲的:“他的元气大伤,要完全康复还需要较长时期的在心和身上共同调养。”这样一个花甲的老人出了医院后,要在一个稻草的窝棚里去安身!生活上如何安排?如何进行调养都是问题。他这个做大儿子的,在其他的弟妹都不在的情况下,能这样将父亲撂给一个弟媳妇和一个小妹一走了之吗?这于情于理都不容啊!想到这里他决定放弃去农场,改道去没有了老家的老家。将父亲出医院后的生活切实安排好以后再去做他自己应做的事。 县城到老家所在公庙,只有半天多的路程,雷至泉急急忙忙赶到后,在老宅‘雷家大屋’的废墟上的正中间,让他吃惊地发现有一幢在灿烂的夕阳下闪着光芒的茅舍。用稻草铺盖工整的屋顶,修剪整齐的屋檐,用杉篙支撑的,用竹、草拧成的把子,编排而成的泥巴墙壁----,都透射出滨湖一带农舍经济、美观、严谨、实用的特色。正在这房前发愣的雷至泉被雷飘飘看见了,喜出望外地叫:“大哥,您回来了。” 正在屋里面收拾房子的丽闻声也忙跑出来高兴地说:“大哥,回来了。你看我们又有家了。”话音未落不禁泪水涟涟。雷至泉听说这是他们的新家也是悲喜交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在这个还没有完全干透还透着稻草泥土香味的草屋里,雷飘飘和丽向雷至泉叙述了这个茅舍的由来: “在医院看爹时,爹要我们在飘飘窝棚的旁边再搭一个窝棚,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在想:爹,这样大的年纪,身体又大伤了元气,出院以后怎么能住窝棚呢!好歹得有一个家呀,那怕是很小很简陋的。我们正为这事发愁时,在大前天,魏大妈、胡大婶、刘大伯还有郑仁贵大叔等乡亲们忽然来了,把我们小小的窝棚挤得满满的。魏大妈先说:“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打仁贵他们回来,知道东家死里逃生,总算捡了一条命,我们都为他高兴。现在你们的“雷家大屋”没有了,东家回来总得要有一个立脚安身的地儿,我们大伙合计了一下,想凑合着给你们建一个稻草屋,让东家和你们先住着。” 我们听着就像在做梦,可是望着这些长辈一张张热情的脸孔又不像在做梦,感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半天才嗫嚅地说:“只是…”,乡亲们忙说:“别的你们就不要管了,只要你们点头就行”。我们连连点头,要给大家跪下表示感谢,被胡大婶拉住了。临走时大伙还说:“我们被小鬼子害得也很苦,也没有太大的能耐,也只能让东家有一个比窝棚强一点儿的能避避风雨的地方,实在是委屈东家和你们了。” 第二天来了二十多人,有的还是住得很远的佃户。他们有的从堤上挑着担子、有的从河里划着小船,运来了杉篙、竹子、稻草、苇子、石灰等等材料,中午饭都是他们自己带的干粮,只喝了我们的几口水,一天的功夫这个稻草屋就搭成了。” 这是一幢三正一偏的房子,正屋做堂屋和卧室,偏屋做厨房。而且,里面已经有了桌椅、板凳、床铺、土砌的灶、锅碗瓢盆、水缸、水桶等等简单的居家过日子的生活用品。雷飘飘对雷至泉说:“这些都是乡亲们,从各自的家里拿来的,问题是他们自己也不是很宽裕,却给我们拿来了,虽然破旧点,我看比新的还要弥足珍贵。” 面对这一切,雷至泉心潮澎湃、感慨万分、浮想联翩。心想:我们雷家又有一个屋了,固然同昔日的“雷家大屋”有天壤之别,不能相提并论,但它必竟是一个屋,而它的珍贵和价值又绝不是“雷家大屋”可以相比的。因为它是乡亲们在自己也遭受过大灾大难后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自发的帮助盖起来的,而且在帮助盖屋的乡亲们中,有的自己还在住窝棚呢!所以这一草一木都凝聚了乡亲们对雷家比山重比海深的恩情啊! 雷至泉还在想:我们雷家是一户靠收地租支撑着的财主,为什么当雷家遭到如此灭顶之灾的时候,他的佃户们不仅没有冷眼旁观、拍手称快或落井下石,而是怀着极大的同情心,以他们微薄之力,主动地全力地伸出了无私的援助之手?有的还在生死关头不顾个人的安危来保护雷家的人,有的因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答案只有一个,这完全是他的父亲有一颗不寻常的心和不寻常的人品赢来的。 父亲作为一个地主,是要向佃户们收租子的。这在他看来是亘古以来,传下来的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规矩,有田出租在人们的眼里也是引以自豪的事情,在这方面他父亲不可能超凡脱俗。更何况地租是作为一个财主赖以生存的基石,也是他不让他的儿女们不死守农村,另辟蹊径离家远走,上洋学堂的主要经济来源。因此他在收租的问题上向来是极其严肃认真的,地主的行为也表现得十分充分。每年当佃户们来雷家交租子的时候,有的佃户挑来的稻子中有瘪子,他会让雇工用风车去车一下,对有的挑来的稻子看上去不太干,他会从中抓上一把,用双手掌使劲碾一碾,碾出来的米碎的多,说明稻子不够干,他会不管佃户愿意不愿意让他们挑回去晒干了,再来交……。 但,父亲作为一个财主,又有他自己做人的原则:要为富有道,不能为富不仁,更不能贪得无厌。他把自己对佃户的索取,严格控制在与佃户们认可的租约的范围之内。除此之外绝不以任何的借口,再向佃户伸手多要分毫。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富有同情心,深知佃户种田辛苦,知道顾及佃户们的生活,在他的心里有一条底线,绝不能让辛苦了一年的佃户,到了秋后交了租子以后,妻儿老小衣食无着。因此他在每年收租子的时候只要某个佃户确确实实遭到了意外的天灾人祸,过日子发生了困难,他会毫不犹豫地减免应收的租子,甚至倒给。郑仁贵就是曾经得到过父亲这方面恩惠的一个佃户。 郑仁贵是雷家的一个老佃户,本人勤劳节俭,没灾没难的正常年份,一年下来除了交租和各种生产、自活上的开销外,还有一些节余,也算是当地人中丰衣足食的殷实人家。这样的人家有时也经不起意想不到的灾难。有一年郑仁贵的妻子得了病,请乡下的郎中看,药没少吃钱没少花,但病越治越重,到后来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正当郑仁贵一筹莫展的时候,家里的水牛突然间猝死了,农民种田主要靠牛,牛死了这个家庭就等于塌了半边天。这祸不单行的灾难,使得郑仁贵这个铁汉子,也萌发过与妻子一同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只是看到未成年的儿女没有下这个决心。正在走途无路的时候,被他的父亲雷名榜知道了,步行数十里,急急忙忙给郑仁贵送出了钱,并帮他请人抬他的妻子到县城医院去看病、帮他买水牛,而且将当年的租子也全免了,使快要陷入绝境的家庭又柳暗花明,得到了新生。后来郑仁贵要还这笔钱也被他父亲婉言拒绝了。 父亲在做人方面从不把自己看成高人一等,在佃户和乡亲们面前有一颗平凡的心,在乡里不管谁家有婚嫁丧事总是礼尚往来,逢年过节主动走动,在各家各户谈笑风生,情感融融。对家里的雇工当成家里人体贴关照。魏大柱就曾是我家的一个长工,人到三十出头还没有成家,是父亲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托媒婆帮他物色了一个媳妇,并在我家成的亲。成亲后从我们家里自己种的田中匀给了他一些田,让他另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 尽管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一生所信奉的道德所驱使,从没有想到要什么回报,有些受惠于他的人可能会牢记在心,而他自己可能早已淡忘了。我们中华民族历来就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美德,的农民是朴实忠厚的,他们就是这种美德的主要载体,所以才有今天的效应。他父亲作为一名在农村的乡绅,在做人方面无疑是一个成功者 。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大劫难后,雷至泉更深深地感到:人世叵测和艰险,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恍如过了几个世纪,是如此的漫长和难熬。在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逃亡、家乡被沦陷,家破人亡的人生路,饱览了侵略者残暴无度的种种罪行和沦为亡国奴的同胞们备受侵略者的种种蹂躏的悲惨苦难;他自己饱受了失去亲娘、亲爹被折磨九死一生、失去家园、钱财-----的痛苦,他的心上是伤痕累累;他也领略和得到了人世间同是落难人恩德大于天的抚慰;使他明白了什么是人世间的真恨、什么是人世问的真情。 晚上雷飘飘做了几样典型的家乡菜:抄嫩藕、炖南瓜、烩芋头……。在茅屋中不大的堂屋里他们三人围坐在褐色粗糙的小木桌旁吃晚饭,虽然很寒酸也令他无穷地感慨,但这是在“雷家大屋”的地基上,在他们自己的屋里吃的居家的家常饭,能听到蝉呜、能看到燕舞,倒也使雷至泉感到格外地温馨,手里端的香馥馥的红米饭吃得忒香。 晚上他睡在堂屋左边的屋子里,这是为他的父亲准备的房间,屋里只有一张半新的双人床,在不太大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的大。床上挂了一顶发灰的蚊帐,蚊帐上留下了不少被缝补过的痕迹。床上铺的是很厚的柔软的干燥的稻草,稻草上的褥子虽是旧的,但很干净……看到这一切雷至泉既喜又忧:喜的是父亲总算有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了,忧的是他父亲一辈子是在比较优越的物质条件下生活的,对这样的条件能习惯吗?让他无奈以极!他带着满腹的愁楚,吹灭了如豆的油灯躺下了,伸展着好久没有充分放松的四肢,感到无比的惬意,小小的方格般的窗户透过暗暗的月色,传入阵阵咽咽唧唧的虫呜,他的心里虽然有无尽的思愁,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因为他实在太累了。这个晚上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最让他清晰可记的是:“雷家大屋”在原来的地基上又重新盖起来了,比原来的还要恢宏,他的父亲站立在大宅前高举双手向前来祝贺的乡亲们大声自豪地说:“这是我盖起来的。”;他梦到了他的“中华一号”优良稻种已经在中华大地上开花结果,喜得丰收的农民在堆积如山的稻子面前,在向他欢呼:“农民的救星”,一个他不敢仰视的大人物给他带上了大红花。 雷至泉一觉睡到日到中午,起来时很不好意思地对雷飘飘、丽说:“我睡得太久了。”她们忙说:“你近来没黑没夜的伺候爹,太辛苦了。”雷飘飘接着说:“在你睡的时候,郑仁贵大叔来了,见你正睡得香没有叫你。他说:“明天就用划子去接爹。”雷至泉高兴地说:“好呀!爹回来你们就要多费心了。”“我们倒没什么,就担心爹不习惯?”“我也有这个担心,不过爹是一个意志很坚强的人,他会慢慢习惯的,再说这也是暂时的,只要一到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也是这么想。” 心比天高的雷至泉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没太大的必要了,急着想去农场。吃过午饭就对雷飘飘、丽说:“我要走了去农场,爹就拜托给你们了,有什么事就到农场去找我。”边说边递给雷飘飘一个纸条说:“这是农场的地址。”雷飘飘她们知道雷至泉有他自己的事,也没有留他,只是宽慰地说:“你放心地走吧,在这里除了我们还有那么多好心的乡亲们呢!我们会让爹好好的调养的。” 雷至泉就这样,告别了两个弟媳妇和小妹,离开了他们的新家。他是带着许多的失落和无尽的牵挂走的。去奔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而前面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七章 知恩图报 第七章 知恩图报 雷名榜,坐郑仁贵的划子,从县城沿澧水而下,回到原雷家大屋的所在地。雷飘飘和丽早就站在岸边等候迎接了。当雷名榜从划子的舱里钻出来的一刹那,雷飘飘和丽都不禁大吃一惊,出现在她们眼前的雷名榜竟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使她们都有点儿不敢认了。前些天她们到医院去看望他的时候,虽然觉得短短的几十天,她们的爹,比过去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头发更白了,脸变得黑了,皱纹也多了些。在一身黑白条纹病号服的装束下,基本上还是她们心目中的爹。可这次在她们面前陡地一出现,特别是他身上的那身装束:紫色对襟的土布上衣,腰肥对折的土布裤子,比农民还要农民的模样,与珍藏在她们心中的爹,完全是判若两人。看起来是那样的令她们感到别扭,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雷名榜看到她们用惊讶的目光直瞪瞪地望着自己,心里明白是因为什么了,忙笑吟吟地说:“对爹的这身打扮有些不顺眼吧!不要紧,时间长了看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雷飘飘和丽她们俩是一脸的苦涩和无奈。 雷名榜走下船,转身向郑仁贵深深道谢后上了岸,将随身带的东西交给了丽后,就要雷飘飘,带他到妻子的坟地去,对废墟上新的草屋只远远地瞟了一眼。 由于澧水在雷公庙,拐了一个很大的弯,在拐弯的内侧,由于水流较缓,把从上流带下来的泥沙有的留下来了,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日积月累,在雷公庙的对面淤积成了一个小岛,由于岛上是肥沃的泥沙土地,很适合芦苇的生长。在这里生长的芦苇不仅茂盛繁密,而且又粗又大,因此而得名叫苇子岛。每到春天当苇子长到约半人高的时候,人们驾着小船上岛,将青脆嫩绿的苇子砍下来,运到水田里,踩到田里当肥料,人们管这叫踩青。经过砍了的苇子,从根部还能照常生长。到了秋天苇子长成熟了,大的有一两丈高,大拇指粗,顶尖下垂着一串串白里透紫的芦花,连成一片,随风飞舞,远远望去如彩云,似波涛。栖息在这里面的各种鸟类,时不时振翅高飞,盘旋在芦花上空,十分赏心悦目。江中过往的船只到了这里,船上的人们都要好奇地向苇子岛望上几眼。到了冬天人们上岛去砍苇子,可以用来编席、盖房子、或当柴烧。 小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正是苇子生长的旺季,密密丛丛的苇子,瑟瑟发响。从外往里看,密不透风、深不可测。小鬼子的汽艇几次到了岛的边沿,只往里面瞧了瞧没有敢上岛。这就给当地的人们有了一个躲避小鬼子的好地方。当雷名榜的妻子被小日本鬼子暴尸于江堤时,刘大伯和他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在子夜偷偷地用小船将尸体运到了苇子岛,避免了小鬼子进一步进行肆虐。当时不敢堆坟头,只打进了一个木桩以作记号。小日本鬼子走了之后,雷飘飘才把坟头堆了起来,并挖掉了附近的一些苇子,在周围还栽了几棵杨柳。 雷名榜乘着雷飘飘驾驭的小船上了岛。这时的苇子已长到一人多高了,走到里面抬头看不见天,初来乍到的人走几步就要迷失方向。雷名榜在雷飘飘的带领下,用手拨开挡路的苇子,高抬着脚在苇子中穿行。有时栖息在里面的白露,会受惊地腾空而起,还会咕咕地叫几声;有时在苇子的根部盘踞着手指头粗的水蛇向他们示威似地瞪着双眼,吐着芯子,他们只好绕开它走。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走了一阵子后,在前面出现了一小块没有苇子的空地,使人顿觉豁然开朗。在空地的中央有一个新堆的坟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灰白色的泥沙土晶莹锃亮,雷飘飘大步走到坟前跪下哭着说:“妈,我爹来看您来了。”雷名榜也急步走到坟前不自主地也跪下了,望着坟头,忍不住潸然泪下。他猛地用双手抓起一把坟头上的泥沙土举在眼前,深情绵绵:对妻子的哀思、缅怀和他自己受苦受难的痛苦、劫后余生的思考-----都一齐涌上心头。此时此刻他要对妻子说的话太多太多,于是他对雷飘飘说:“你先回去吧,让爹在这儿多呆一会儿。”雷飘飘很理解地在坟前磕了一个头,擦了擦眼泪走了。 雷飘飘走后,雷名榜冲着坟头情深意切地大呼:“我的青翠!”他用重伤后刚痊愈不久的双手拥抱着坟头,脸贴在坟头上,他恍忽觉得妻子就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在冥思苦索中,他想到了与妻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是洞房花烛新婚的晚上,好不容易忙完了婚礼中的各种应酬,可以休息了。他有些疲惫地回到新房,一进门就看见头上顶着彩色绸子盖头,端坐在床边的妻子,马上兴奋起来,按捺不住地挑开了妻子头上的盖头。 在他眼前的妻子:白润透红的瓜子脸蛋与燃烧的大红喜烛,相映成辉,光彩照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情丝万缕;稍稍抿着的红嘴唇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令他期待和向往;脸上泛起的笑容就像是微风拂过水面留下的波纹,那样的轻柔、自然、和深邃-----。总之,他娶进门的未曾见过面的妻子,在今晚上见到她的一刹那,就已经是他心目中美丽无比的女神了,让他心跳、让他脸热、让他陶醉、让他飘飘欲仙…更让他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要与眼前的妻子,相依相守、同甘共苦、白头偕老,携手走过悠悠漫长的人生路。 在冥思的一幕幕的往事中,他想到了与妻子度过的虽也有不少曲折和困难,但是无比幸福的几十年,对过去,他很满足。可是他对这样幸福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啊!可妻子就先他而去了!能不让他心碎吗? 在冥思中,他恍恍惚惚想到了与妻子的最后一别: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凌晨,天还没有全亮,由于他断然拒绝了麻子乡长要他去当维持会的会长,担心小日本鬼子会来找麻烦。妻子就急急忙忙起床给他做吃的,想让他吃了赶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那知他刚端起饭碗还没有动筷子,几个小鬼子猛地踹开了大门就进来了,什么话没说,两个小鬼子架着他就往外走。他的妻子急忙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使劲拖着不让走,一个小鬼子用铁蹄朝他的妻子身上使劲一踹,妻了凄厉地大叫一声后在地上滚,他强扭过头看见妻子趴在地上,痛苦万分地惊恐地睁着的双眼,向他伸着战抖的双手,呼天抢地地喊:“名榜,孩子的爹!”他愤激地说:“青翠,坚强些,我会回来的。”他被小鬼子羁绊走得很远很远了,在他的耳际还在响着妻子令他肠断心碎地呼唤,“名榜,孩子的爹!”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他与妻子的生离死别。活鲜鲜的一个人,现在,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堆泥沙土。他疯狂地用他的双手使劲地深深地抓着坟头,大声地喊着:“青翠,青翠,我回来了…。”其状之惨,其声之悲哀,即使强大永恒的太阳也不忍听不忍看,躲进了云层。一群白露,可能怕他凄凉孤独,十分同情地无声地在他头上盘旋。整个大地只有他对妻了的呼唤声“青翠,青翠!”可是任凭他如何情深意切,哀痛欲绝的一声接着一声地呼唤,他依然听不到任何的回应,然而他又不相信他的呼唤,妻子听不到。他就这样不愿放弃地不停地呼唤着,不知过了多久,声嘶力竭了的他,望着早已阴沉下来,可能也在同情他的苍天,绝望了!他痛不欲生地晕倒在妻子的坟头上。在夕阳西沉夜幕快要降临,雷飘飘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晕倒多时了。雷飘飘扶起他的时候,他嘴里还在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地呼唤着:“青翠,青翠!------”雷飘飘见了、听了也心如刀绞。 雷名榜回来后,为了不忘魏大柱的大恩,在征得魏大妈的同意后,将魏大柱的女儿魏丽丽当成自己的孙女,接到他家由雷飘飘抚养。 在优越的物质条件下,生活了快一辈子的雷名榜,对身居陋室,粗茶淡饭,只有温饱的普通人家的生活,开始虽有一些不习惯,但他只要想起在当劳工时候的日子,对现在的生活就非常地满足。雷名榜由于身子骨还很虚弱,从医院回来后,主要是在屋里休息,没有去远门,顶多带着魏丽丽在老宅的废墟周围沉默无语地走走看看。身居陋室,布衣素食,自诩为草舍人家一贫翁。 雷飘飘考虑到雷名榜的身体需要营养,有时在湖里抓几只乌龟或乡邻们送来的鸡炖给他吃,雷名榜从不自己一人独享,并不止一次地说:“现在我们的日子很艰难,今后不要给我搞特殊,否则爹的心里会更难过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雷名榜在雷飘飘和丽关切的眼里,虽然也看出了他断不了对妻子的缅怀和哀思,也有失去妻子的孤独感和苦闷,比起过去言语也明显少了,有时也显得心事重重。但,总的来说,他还能把握好自己的情感,还没有出现她们原来想象中的不适应不自在。 由于雷名榜他过去的名声在外,时不时还有来看望他的人,这其中有左邻右舍;有他的佃户;特别是曾一起当过劳工的难友等等,只要这些人一来,他的情绪都非常兴奋,相互间海阔天空,有说不完的话。看望雷名榜的人走了以后,而那一天他仍然保持一个好心情,饭也吃得多了。雷飘飘每当看到雷名榜孤独苦闷的时候,总是盼着有人来看望他。 雷名榜的亲家丽的父亲李少伯,也是当地有名的财主,由于他敛财不择手段 ,又爱财如命,当地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李少德。雷、李两家能结成联姻,当时也主要是李家看上了雷家的财产。由于李家地处垸子的最里面,离澧水江边较远而得福。小日本鬼子的飞机没有去轰炸过;小鬼子入侵后也只去骚扰过几次;也由于他的大儿子参加了维持会,再加上他的一家子人都会在小鬼子面前奴颜婢膝。所以,在小日本鬼了占领期间,李少伯的家虽然也损失了一些钱财,那只是九牛一毛。李少伯,还是过去的李少伯。与雷家所遭受到的灾难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少伯因此在心中还有几分得意,因为雷家的败落在当地就更突显出他李家了。 只有一件事让李少伯很挠心,雷家的败落,他的女儿丽怎么办?他对这桩婚事自从他的女儿进了雷家的门,好日子没有过几天,他的女婿去当了丘八,让他的女儿长年在雷家守空房,他就后悔莫及了。并几次在枕边向老婆念叨:“佳丽现在与其天天在雷家守活寡,我看不如离了算了!”老婆如是说:“我的外孙女菁菁怎么办?你就不怕乡里乡外的人说你不支持女婚抗日。”听老婆这么一说,他想:人言可畏,女儿离婚的事只好作罢。 小鬼子一来,让雷家家破人亡,是彻底地败落了,女儿离婚的事他又动心了。在雷家遭大劫之后,丽知道了公公的消息后,心想:她是雷家的儿媳妇,理应带着女儿回到婆家,尽一个儿媳之道,以后对丈夫也有一个交待。于是,她对李少伯提出了回婆家的事。李少伯起初就没有同意,当看到丽态度坚决,阻挠不了了,最后只同意了丽一人回雷家,将外孙女留下了。 大劫大难后的雷家,与昔日的雷家是霄壤之别。丽终究是财主家的千金,从小住的是雕梁画栋的高大瓦屋,过的是饭来开口,衣来伸手的优越的小姐生活。到了雷家后也是少,居家过日子的大小粗活细活都用不着她操心,更用不着她动手。初到雷家的一段时间内,她自己的起居还有从娘家带来的老妈子伺候。现在居然要住过去从不屑一看的稻草屋,过着样样事情都要自己去动手的农妇的生活。她又什么都不会做,甚至雷飘飘在做饭炒菜时,要她在灶前烧火,往往也要被烟呛得泪水直流。有时,灶里的柴禾烧不着,用吹火筒向灶里吹风,弄得她头上、脸上、身上全是灰,那个狼狈样,让雷飘飘看了都想笑。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真有点度日如年哟! 要不是前不久好不容易盼到了丈夫雷至华的来信,她真有点支撑不住了。这信是雷至华半年前写的,在路上不知经过了多少辗转才幸运收到。对多年不见面的丈夫见信如见面,所以她非常珍惜。信中说:要她一定好好地孝敬父母,带好菁菁,等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了,他就回来同她团聚。为了不辜负丈夫的苦心,再难她也要硬着头皮撑着,可又真的难熬啊! 特别是,现在的雷家,除了家务,还有农活呢!雷家有自种的十五亩田,过去是雇人种的,现在雇不起人了,要自己耕种、。干这样的活她是想都不敢想的,水田不敢下,下去站不稳,更怕蚂蟥咬。虽然有魏小柱等其他的佃户帮了不少的忙,但,很多的活计都是雷飘飘在干。雷飘飘尽管很辛苦,可对她,丽,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意见、要求和怨言。而,对她来说,雷飘飘越是这样,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越来越不好受,不自在。只盼望,夏天赶快过去,秋天快点到来,赶紧收到租子,家里有钱了,雇得起人了。她能心安理得的当她的少,等到抗日胜利了与丈夫团聚。 雷名榜回家后,虽然身子骨还很虚,走路没有劲,可脑子一点也不糊涂。家里的这点事他看得清清楚楚,丽的心事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有一天雷飘飘出去干活了,他把丽叫到自己身边很温和地说:“佳丽,我们雷家委屈你了。现在家里的活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让飘飘去做,没关系的。对现在的生活实在不习惯,你也不要太勉强,想回娘家就回去,菁菁不回来也就算了,等我好些了我去看她。”雷名榜如此体贴、豁达大度让丽很受感动,也深感惭愧,更不敢想回娘家了。而且她想,好在这都是暂时的。 时间一晃到了盛夏的季节,雷公庙这一带,虽然曾是敌占区,等小鬼子走了以后才开始忙农活,田里的各种活茬儿,几乎都晚了一个季节,但由于在农民的精心耕耘下,再加上老天爷有眼,风调雨顺,田里庄稼长势很好,稻子已开始孕穗,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雷名榜在飘飘的精心尽力的调养下,身体在逐渐康复,脸色有了红润、精神气也有了一些,走起路来两条腿也有些劲了。于是经常带着魏丽丽到田边地头走走看看,面对眼前丰收在望的田野,他心里格外滋润和高兴。越是高兴,越是让他在想:知恩图报的事,到了该作决断的时候了。 在一天晚饭后,雷名榜把雷飘飘、丽叫到屋子外面的院子里一起纳凉。那时月色星光朗朗,百虫唧唧,萤火虫闪烁,从江面吹来的阵阵凉风使白天的暑气退避三舍。他们分别坐在竹椅上,手里慢慢地摇着大蒲扇让蚊子远离,好不惬意。这时雷名榜一边用蒲扇给坐在他身边的魏丽丽驱赶着蚊子,一边以很平和的口气对丽、雷飘飘说:“爹今天想跟你们说一件事,这事,爹早就考虑多时了。你们都很清楚,这次我们雷家遭此大劫大难后还能有今天:我还在、飘飘还在,还有这样一个稻草屋可以安身,全靠了乡亲们、佃户们。魏大柱为了我牺牲了他自己的生命。”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心情很沉重地说:“我们雷家欠乡亲们、欠佃户们的恩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古人说得好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恩不报非君子。自从我住进教会医院治伤时开始,到现在我都一直在想,我们如何来报这个恩?” 雷名榜虽没有指望雷飘飘、丽她们俩人回答什么,而听着的雷飘飘、丽她们已经深感到今天的话题太沉重了,两人聚神静气,等着雷名榜下面说什么。 雷名榜接着说:“如何报这个大恩,爹已经想好了,在前些日子,把我的想法写信告诉了老大、老三、老四、和老五。老二在美国现在没法与他进行书信联系。现在我收到回信的只有老五。他在信中对我的想法表示支持和理解。并说,佃户们对我们恩大于山,有恩不报,无异于禽兽。他的态度又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更坚定了我的决心。别的儿女在这国难时期,很可能根本就收不到我的信,也就谈不上回信。不过自己的儿女我了解他们,老五的态度也必然反映了他哥他姐的态度,他们也一定会支持和理解的。” 一直凝神聆听着的雷飘飘和丽有一些按捺不住地忙说:“爹,您说了半天,云里雾里的也没有听出来您为了报恩,到底想做什么”这时,雷名榜望着在融融月色下,被他说得有些忐忑不安的雷飘飘和丽,于是,态度坚定,又小声细语,而语气又是极其平和的说:“你们都清楚,我们雷家为了供你们大哥等兄弟姐妹上学念书,田产是一卖再卖,雷家大财主的名声虽然仍然在外,可实际上家境已远远不如过去,说满了也就够一个小财主的格。小日本鬼子一把火又把我们家几代人积累起来的家底全烧光了,现在就只剩下一百零五亩田产。这些田产除了我们自己雇人耕种的十五亩外,其他的九十亩都是租给佃户耕种的。他们都是我家的老佃户、老乡亲、老邻居。平时大家彼此来往,有情有义,和睦相处。这次小鬼子入侵我们的家乡,当雷家遭到大劫大难之时,他们对我们的大恩大德,你们都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他们并没有想到要什么回报,更不是为了图回报才做的,但对于受恩的我们来说,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到报恩的,这也是我们雷家祖祖辈辈做人的原则。拿什么来报他们的恩,按照现在我们家的情况也就只有在田产上打主意了。鉴于我们的恩人都是我们的佃户,所以,爹,经过反复思考后,决定:将仅有的九十亩田产,现在谁租种的就送给谁,以略表我们对他们的报恩之意。这样做也不能说就摆平了,我们可以心安理得了,因为他们的恩德是无价的,决不是这几十亩田产能报答得了的,今后我们雷家的子子孙孙还要永远牢记。 为了我们自己的生计,留下现在我们已经在自己耕耘的十五亩田,维持我们现在一家五口粗茶淡饭的生活。只是,今后我们大家一定会辛苦些,但,我们自食其力了,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农民。这样我们与乡邻们、恩人们的关系会更近、更亲密。” 雷名榜说到这里,他自己似乎大松了一口气,而对丽和雷飘飘来讲,恍如石破天惊,亘古至今,还没有听说有哪一位地主要将自己的田产送给佃户的这样事关她们今后生计的重大的决定,来得这样意外、这样突然,她们的头蓦地快要炸了,特别是丽。她们惊愕地望着雷名榜,一时木然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雷名榜很理解她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所受到的震撼,并没有希望她们马上说什么,只是用开朗、慈祥的目光望着她们,想给她们一些抚慰。 云移星走,和风拂拂,不知过了多久,雷飘飘开口坦诚地说:“爹,您的决定让我感到很意外,我的命是魏大妈、胡大婶她们救的,要报恩的思想我也有,只想到等我将来有能力了,来报这个恩,牙根儿就是没有想到您说的这一层。可能是我太自私了,心境儿不高,可能我不是当家人,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动家产来报恩这一层。总之,爹,想到的我没有想到,所以刚听到爹说,脑子都懵懂了。现在脑子清醒了,爹的心境高,报恩的心急、心诚、心重,要把我们的家底全盘端去来报恩,我支持。 我是爹,从大河里救出来的一个小丫头,把我当小姐抚养,对我娇生惯养,送我上洋学堂念书。我现在的命,是我妈用她的命换来的,您和妈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无论拿什么来报也是报答不了的。今后我们雷家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我都永远在爹的身边不离不弃,陪伴爹一辈子,伺候爹一辈子。关于我们今后的生活,爹,您尽管放心,我虽然曾娇生惯养,但我能干活,我能吃苦,今后这十五亩田里的活我包了。我一定尽最大地努力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 雷名榜听完了雷飘飘的话心里很高兴,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只是丽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也是雷名榜想到了的,他也没有勉强她,心想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想,时间长了她会想通的。过了一会儿,魏丽丽嚷着要睡觉,大家都进了屋。 在夜幕笼罩下的雷家草舍里,雷名榜、雷飘飘以及魏丽丽都很快入睡了。只有丽心事重重,睁着一双大眼毫无睡意。她作为一位,结婚不久就守空房,这已经让步她受够了委屈。日本人来了让雷家家破人亡,败落到住草房,为了丈夫她一直在忍受。可是,她公公还要将仅有限的田产送人报恩,要她也当农民,也自食其力。这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这等于是在要她的命啊!让她顿时万念俱灰。再一次深深感到千不该万不该进了雷家的门。可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可叫她怎么办无奈中她只有哭泣不止。在哭泣中她想到了丈夫不是还没有给公公回信吗,也许他不会同意,公公就办不成,这是她现在心中唯一的一点希望。 在哭泣中,她想到了娘家,心想:在她的身上出了这样大的事了,应该回去给父母兄弟说,也许他们能帮上她的忙。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的丽,天刚蒙蒙亮,她对谁也没有打招呼就往娘家跑了。 她娘家的人看到她两只红肿的双眼,知道她在公婆家受到了委屈。听到她如此这么一说,全都急了。丽的三弟仁操起他父亲里面藏刀的文明棍,在手里挥舞着地说:“雷家那个老家伙,是伪君了,太不是一个东西了,他自己想立牌坊找不自在,还要让我们李家的人跟他陪绑受罪,我要去给他一点颜色看。”李少伯急忙对仁说:“老三,冷静一点,让我们好好想想怎么能让他的这件事搞不成。”这时丽的大哥德成竹在胸地说:“这事好办,让佳丽回去闹着要分家,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分男不分女,他们家分成四股,佳丽怎么也能分到近三十亩田,每年收的租子足够她们母女俩享用不尽了。秋后再在我们屋的附近给她们盖一幢瓦屋,有什么事能有一个关照,让她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雷家他们爱怎么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李少伯一听忙拍手说:“好,好,这样好!”并问丽:“闺女,你看你大哥的这个主意怎么样呀?”丽有些迟疑地说:“就怕我公公不肯?”李少伯想了想说:“我们一起找他去,儿大分家自古以来天经地义,我们有理讲遍天下,再加上我们人多势众,我要看谁拗得过谁。 上午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大地热烘烘的,李少伯穿着一身杭纺,手里拿着藏刀的文明棍,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和丽母女分别坐五顶大轿,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直奔雷家。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少伯的轿子,尽管轿夫早已汗流浃背,额头挥汗如雨,而坐在轿子里面的李少伯却凉风嗖嗖,绸褂飘拂,舒适自在,再加上沿途秀丽的风光,尽收眼底,好不悠哉、游哉、乐哉。 李家的轿队到了雷家的草舍前,没有放五顶轿子的地儿,只能将轿子放在垸堤上,瓦砾堆上。雷名榜在屋里听说亲家来了,急忙出屋,一看这场面心里一顿,想:看这架势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走到李少伯的跟前拱手说:“哎哟!老朽不知亲家和公子们大驾光临草舍,有失远迎,失敬哦!”说完看了看草舍前人都站满了,没有地方放轿子,诙谐地说:“亲家,实在不好意思,乡亲们给我盖这个小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亲家会来这么多的轿子,这么多的人!这地儿实在太小,不说是坐就是站也不松快,进小屋去坐,又没有那么多的板凳,得罪、得罪。” 这时,雷菁菁看到了,急忙猛地向雷名榜跑过来,双手抱着雷名榜亲昵地说:“,我好想您。”雷名榜急忙用双手把她搂在怀里,低着头深情地看着她,也很激动地说:“也很想你呀!”站在一旁的李少伯看到祖孙俩,如此情意缠绵心生嫉妒,使劲将文明棍在地上杵捣得嘭嘭地响,说:“姓雷的,我们不是来给你送孙女,让你享天伦之乐的。是有事要跟你说的。”雷名榜忙说:“好呀!请亲家讲,我雷某一定洗耳恭听。”这时李少伯向低着头站在远处的丽招手说:“佳丽,快过来,你有什么话尽管大胆地当着我们的面,对你的公公说,这儿有你爹和你的兄弟们给你做主。”丽还是没有动弹,最后被她的三弟仁一把拽过来了,站在雷名榜的身旁,她仍是低头不语。急得李少伯说:“看你这孩子,就这么一点儿出息,好了好了,你不说爹替你说。” 李少伯摆出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拿腔拿调地说:“今天我闺女回娘家对我们都说了,你要将你家的田产送人,有这么回事吗?”“有呀。怎么啦!这跟亲家您还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能来吗!我问你,你这样做欲置我闺女于何地?”“生产劳动、自食其力。”这时李少伯顿时怒气冲天地不断飞舞着文明棍,说:“你把我闺女当成什么人了,她是,是你家的三少,你要她生产劳动,自食其力,你居心何在?”这时他的几个儿子也跟着说:“你居心何在?”雷名榜忙打着手势说:“请亲家和诸公子息怒,千万不要误会,生产劳动,自食其力绝不是单指佳丽的,我和我的闺女飘飘也同样如此。”李少伯还是怒气不减地大声喊着说:“别人我管不着,我家的闺女是来你们雷家当少的不是来当牛做马的。现在天天守空房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还要她生产劳动,亏你说得出口。” 李少伯唾沫四溅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雷菁菁在雷名榜的身前直打哆嗦。雷名榜用手抚爱地拍着菁菁的身子轻声地说:“别怕,有在!”并尽量压着心中的火气对李少伯说:“这方面,亲家尽管放心,佳丽是你的闺女,也是我的儿媳,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她就有一口饭吃,至于生产劳动,决不会难为她的。”李少伯用文明棍指着雷名榜,蛮横地说:“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雷名榜也有些发急地反问。“分家,把属于我闺女的那一份田产分给她。”“对,分家!”李少伯的儿子们也大声地说。这时雷名榜也提高了嗓门,坚定地说:“这可不行,既是我答应了,我的儿女们也不会同意。”“我的女婿不是还没有来信吗!说不定他对你的这种荒唐之举是坚决反对的。” 这时雷名榜正想说什么,一个邮差从大堤上风风火火地来了,举着一封信喊:“雷名榜的信。”雷名榜接过信,在场的人都用关注的目光注视着来信。雷名榜看了一眼信封兴奋地说:“是老三,至华来的信。”大家一听是雷至华寄来的信,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心急火燎地盯着信,想知道信里面说的是什么。雷名榜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拆开了信,看不到几行他笑了,并立即将信中信,递给了丽,说:“这是写给你的。”丽接过信,李少伯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凑过来了。信中说: “佳丽:爱妻如面。慈父来函敬悉尽详。吾家遭如此之大不幸,慈母殂谢,吾悲痛欲绝,久久不能平息耳!大劫大难中佃户魏大柱以死相救,才有吾父九死而后生、飘飘亦是邻里冒死相救、今有栖身之地,亦乃佃户、乡亲们的惠赠。凡此种种,是乃吾雷家不幸中之大幸也。对佃户、乡亲们的大恩大德,吾父深明大义、知恩图报,欲将其田产惠赠于佃户,是乃前无古人的大义之举也,吾,惊乎!亦敬乎!倍赞成乎!望汝,亦助父完成此义举,甚盼,甚盼。汝,及吾女——菁菁,今后之生计,吾必尽其责也,汝勿忧之。 当下日寇猖獗,国耻家仇,吾,作为一名军人,尽保国抗敌之责,责无旁贷。呜乎!吾父年迈矣,又遭此大劫大难心身俱损,恨不能忠孝两全兮,祈望汝为吾尽其孝道也!拜托 、拜托。现时,不能与汝同床共枕、同甘共苦,实乃愧疚于汝,我当以悉心抗敌报国报答于汝也。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正同仇敌忾抗击日寇,日寇被除指日可待,庆祝胜利之时,乃我夫妻团圆之日。于是乎!纸短话长,恩深情重,后续有期。顺致岳父、母大人安康长寿,婿叩首。惦念着你的夫,雷至华。” 看完信后丽情怀涌动,既喜又忧两眼茫然。李少伯则气得腮帮子鼓得就像一个癞蛤蟆,横眉怒目地望着雷名榜,不断地挥舞着他的文明棍,气急败坏地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这时他的大儿子德,急着问:“爹,我们怎么办?”“走!”三儿子仁问:“那我姐怎么办?”“走。” 当丽听说要她走,猛然有所悟地想到了刚才丈夫在信上说的,要她替他尽孝。:“不,我不走。”李少伯发急地说:“你不走,留在这里给雷家当牛做马!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边说边给他的儿子们使眼色,大儿子德、二儿子义心领神会地架着丽就往轿子里塞。这时雷菁菁着急地向丽的轿子跑过去大呼大叫:“妈,妈!”李少伯又对三儿子仁说:“把她也带走。”雷菁菁听说也要把她带走,赶紧回头向雷名榜这边跑,边跑边大声叫:“我要!我要!”雷名榜也赶紧迎过去,想去抱着她,却被仁抢先了一步,先把雷菁菁抱着了。雷名榜猛跑一步拉住了仁说:“孩子不愿意,你们就不要勉强她了,我救救你们了。”仁不顾一切地用手使劲往雷名榜的胸前一推说:“去你的吧!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雷名榜倒下了,仁抱着使劲挣扎的雷菁菁上了轿。始终站在旁边注视这一切的雷飘飘见到她爹被推倒了,急忙跑过去蹲下搀扶,雷名榜抬起头,嘴角流着血,愤怒地冲着扬长而去的五顶轿子骂道:“简直是一群猪狗不如的强盗。”这时他们还能听到从渐渐远去的轿子中,传来雷菁菁的号啕声:“我要!我要。” 在金秋季节,在一年收三年足的鱼米之乡的滨湖大地,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灿烂的阳光撒满大地,一望无际的广阔田野上,黄灿灿的稻穗,闪着金色耀眼的光芒,人见人爱,预示着今年是一个好年成。这是这一带的人们在小日本鬼子逞凶肆虐后,耽误了农时以后,以人定胜天的精神,在精耕细作地努力下迎来的。 一天雷名榜漫步在田野中,面对眼前的丰收景象,心旷神怡,心花怒放。当他走到雷飘飘耕种的自己的田边时,蹲下身用手托起沉甸甸的稻穗儿,心里乐开了花,无比激动地想:“这是自食其力的果实哟!是他的好闺女飘飘辛勤劳动的成果啊!不同凡响,意义深远,让他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不禁老泪横流。良久,他站起身来放眼远眺,金子般的稻穗 ,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微风阵阵稻叶瑟瑟,他激情满怀,大声呼叫着:“多么好的沃土良田啊!”于是他在想:他要做的事情到了该做的时候了。 晚上,夜沉沉,静悄悄。当魏丽丽睡熟以后,雷名榜在堂屋把雷飘飘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在摇曳的暗暗的油灯光照下,他动情地说:“孩子,自从我们雷家遭难后,你就天天忙里忙外的,从早到晚没有一会儿闲工夫,我老了也帮不了你的什么忙,爹让你受苦了。”说着、说着眼里充盈起了泪花。雷飘飘忙说:“爹,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有您这样把我当亲骨肉心疼我的爹,再苦再累我都很知足。我可能就是一个劳动的命,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习惯了。我喜欢在田里地里干活,不仅不觉得累,反而还觉得比过去当大小姐的日子过得自在、充实、也很舒心,身体也比过去结实多了。”雷名榜用手抹了抹眼泪说:“这就好,这就好,爹也就放心了。爹今天是想跟你说,眼看就到了秋收的时候了,爹想,也是我们了却心愿的时候了。”说着他以极其平淡的心情,拿出了几块大洋给雷飘飘说:“这是“当”你妈的陪嫁首饰剩下来的一部分钱,爹在后天要请客,按两桌酒席准备,尽量丰盛一点。到了后天请魏大妈、胡大婶的儿媳妇来帮下忙。桌椅板凳不够用,就请魏小柱在附近的几家邻居借一借。爹为什么要请客你理解,我今天就不再说了。”雷飘飘马上说:“爹,您放心,女儿明白,我一定把请客的事办好。” 晚上雷名榜睡了一个很深很香的觉。雷飘飘上床后一直盘算着如何办好这次请客的饭,很久没有入睡。 到了要收割稻子的时候,按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是佃户请东家吃收租饭的时候。佃户再困难也要想方设法把这顿饭做好,尽量让东家吃得满意。因为当东家酒醉饭饱后,按照惯例要由佃户带着到田间走走看看,在对佃户的耕作情况做出评价和建议之外,还要根据田里的收成和契约,将今年要收的租子数量定下来。所以佃户对这顿收租饭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 正当这个时候,雷名榜则做出了惊人之举,打破了这个老规矩,颠倒了过来了,他要请佃户。他这一请确实给当地的人们震动不小。他不仅请了所有的佃户,也请了当地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们都是雷家的世交,也是雷名榜的长辈。这让人感到极其意外的宴请,佃户中也有在心里打鼓的,想:该是我们请东家的时候,东家反而请我们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顿饭吃得吃不得?当然,佃户中想得更多的还是雷名榜的为人,觉得他决不会用请吃饭来让他们佃户为难。心想:就是冲着雷名榜这个人,他的面子,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顿饭还是一定要去吃的。 请客的那天,雷名榜仍然穿着他已经习惯了的农民式样的土布衣裳,站立在草舍前恭候迎接。来的客人中是佃户的见到雷名榜后都恭敬亲切地叫他东家。平时寂静的小小草舍,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屋里屋外站的坐的都是人。尽管,只有几位长者知道雷名榜请客的用意,而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气氛欢快,众人在一起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不是节日胜似节日 宴请的酒席在小院子里摆了两大桌,按照辈分长幼入席后,雷名榜坐在主人的位置上。等大家都坐好了以后,他站起来神采奕奕,言词恳切地说:“我雷名榜今天略备薄酒淡菜请大家光临,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同大家一起叙旧情,由衷地感谢众乡亲们在我们雷家遭到大劫大难时,舍命相救、冒死相助的大恩大德。我这条老命是魏大柱给的、我的闺女雷飘飘的命也是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救的、现在能有供我们栖歇的这幢草舍,也是众乡亲们在自己也很困难的情况下给我们盖的。总之,在座的诸位对我们雷家有再造之恩……大家的恩德真是比海深比山重啊!”说到这里雷名榜举起倒满了酒的酒杯说:“大家都知道平时我从不喝酒,但是,为了表达我对众乡亲们的感激之情,这杯酒我喝了。”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离开坐位冲着大家九十度深深地一鞠躬说:“我雷名榜谢谢大家的大恩大德了。”久久不肯抬起身来。在他旁边坐的刘大伯赶紧起身将他扶起说:“东家您,礼太重了,我们可承受不起哟!”别的人也大声附合说:“是呀!是呀!”雷名榜忙真诚地摆着手说:“请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对大家的恩德我雷某实在是难报一、二。现在请大家不要嫌弃酒薄菜淡,尽量随意。” 众人喝完吃完后,在魏小柱等人的帮助下,很快将桌子收拾干净。当有的人以为今天的宴请到此就要结束时,雷名榜又站起来说:“我还有话要对大家说。”并叫雷飘飘把地契全拿来。很快雷飘飘从里面的屋里端出来一个盘了,盘子上摆满了信封,信封上都写有名字。雷名榜向大家指着说:“盘子里的信封里装的都是地契,大家都清楚,我们雷家为了供儿女们上学,早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再加上小日本鬼子一把火,也就只有盘子里的这些田产了。我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考虑,也同我的能够通上信的儿女们进行了商量,为了报答乡亲们对我们雷家无价的恩德万一,今天我当着几位我的长辈的面,我决定将这些田产,现在谁种的就赠送给谁。” 雷名榜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睁着双眼直瞪瞪地望着雷名榜,整个草舍哑然无声,有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的甚至以为自己在白日做梦呢!这时雷名榜笑容可掬地走在前面,雷飘飘紧跟其后,走到每个佃户的前面,按照盘子里信封上的名字,双手谦恭地拿起信封往佃户的手里送,还没有从惊愕中醒过神来的佃户们,就像递给他们的信封烫手似的,刚一到手就马上放在桌子上了,屏着气茫然地望着雷名榜。当雷名榜将所有的地契都送完了,可谁都没有拿,都摆放在桌子上。雷名榜看到这情景有些嗔怪地说:“难道大家怀疑我的真心和诚意;怀疑我的…” 这时郑仁贵坐不住了,忙站起来说:“东家,您不要再说了,您也千万不要误会,我们绝对不是怀疑您的真心,您的诚意,而是您,太真心了,太诚意了。您的这个礼实在是太重了,让我们感到非常的意外,感到非常的震惊,让我们实在是接受不起啊!”说完又向着大家说:“大家说,我说的是这个理吧?”大伙马上众口一词地说“是呀,是呀,这是盘古开天地都没有的事呀,让我们实在不敢接受哟?”雷名榜看到这情景急忙走到一个叫吴公公的长者面前,恳切地说:“吴叔,您老说几句。” 吴公公已有八十多岁了,但眼不花,耳不背,精神气足,腿脚硬实。他家里虽不很富有,但也不愁吃愁穿。他从小习武,有一身好功夫,开过武馆,每逢过春节,带着他的弟子,在乡里耍狮子、摆武场为过节助兴,很受欢迎,因此他在乡里也是名声在外。他一生为人豪爽仗义,因此也很受人尊敬。他也是雷家的世交。雷名榜想到他要办的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因此他亲自到吴公公的家请他光临赴宴,并向他讲明了这次请客的用意,希望他老鼎力玉成。开始吴公公听了也感到很惊讶,后来听雷名榜略加解释后,觉得也说到他的心眼儿里去了,拍手赞赏并诙谐地对雷名榜说:“你呀!还真不愧是我的侄子。”当吴公公看到大家都不愿意接受雷名榜田产的赠予时,这也是他所料之中的。心想:是时候了。我这顿饭也不能白吃,也不能白来呀!更何况名榜又当众请他了。于是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用手捋了捋美髯,侃侃地说:“名榜一生为人,大家都很清楚,今天他决定将田产赠予大家,这是真心实意的,他的这种知恩图报的一片冰心让老朽非常敬佩。不过他的这种赠予也是前无古人的,大家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但名榜此举绝非一时心血来潮,是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并同家人商定过的,如果大家今天不收下岂不是打了名榜的脸,怀疑他的为人,怀疑他的真诚吗?我劝大家收下,也给我老朽一点面子吧。”说到这里他停下问:“今天是哪年哪月?”大家说:“是民国三十年八月初五”他接着说:“我希望你们大家都记住这个日子,今后雷家虽不是你们的东家了,若遇到了什么难事,我相信你们也会一如既往地全力相助的。” 吴公公语重心长的话,说得很实在,在佃户中引起了一阵交头接耳,但还是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去拿地契。这时雷名榜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假若大家还不想拿,我就只有给大家跪下了。”他正要下跪被在旁边的魏大妈一把抓住了。并说:“他们不拿我拿。”在她的带动下,大家都拿走了上面写有自已的名字的信封,魏小柱拿了魏大柱的那一份。雷名榜这时才释然高兴地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深,笑得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开心。在他冷不防之时,拿了田契的佃户们一齐跪在雷名榜的面前磕着头说:“东家,谢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牢记在心里。”雷名榜看到这情况又急又感动地忙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边说边忙着把他们一个个扶了起来。接着说:“以后我不是东家了,你们也不要再叫我为东家了,东家这个帽子请大家在今天就给我摘掉了吧!今后大家见到我就叫我“老雷头”,我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时大家马上说:“老雷头,谢谢您了”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其场面极其亲切动人又热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八章 卖芝麻糖的老雷头 第八章 卖芝麻糖的老雷头 雷名榜,办完了他认为是自己一生以来最大的事情后如释重负,吃饭香了,觉也睡得踏实了,身子也一天天恢复得很快。于是他想到了去看望当劳工时的难友。很多难友在他当劳工的时候对他有不少难得的关照,这也是他没齿难忘的。在他看望的难友中,有一位在县城开芝麻糖作坊的。 芝麻糖是用麦芽糖当主要原料,经过特定的加工制作而成的。比大拇指稍粗,二寸多长,在麦芽糖的外层包了厚厚的一层芝麻,吃起来又甜又香又酥脆,是当地最受欢迎的一种老少皆宜的食品。这位难友四十多岁,是正宗的祖传手艺,这种手艺传子不传女,他是子承父业,人们都叫他们父子俩为麻糖王。他制作的糖在外包装上都有明显的特殊标志。麻糖王也知道了雷名榜将田产送人的奇闻。雷名榜来看他的时候一身农民的装束,不仅使他一惊,也让他感慨万分。他们在推心置腹地聊天中,雷名榜向他袒露了心扉,觉得自己的身子还好,不想在家吃闲饭,靠养女养活自己。芝麻糖王也贴心地说:“我有一个主意,卖我的麻糖,你的家在澧水的江边上,水里的陆地上的人来人往,就在你的家门口摆上一个摊,肯定生意错不了。我俩是患难之交,也冲着你的为人,我不赚你的钱,按成本价给你,你卖零售价,一天卖上几十根这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雷名榜一听,还真动心了。麻糖王又说:“货我保证供应,也不用你来取,定时我派小伙计用划子给你送去。”雷名榜见麻糖王如此慷慨仗义,又觉得自己别的事干不了,在家门口卖糖准能行。于是就同麻糖王说定了,决定在家门口摆摊卖芝麻糖。 雷名榜从麻糖王哪里回来,就告诉雷飘飘他要卖芝麻糖。雷飘飘一听很感意外,心想:她自己倒没有什么,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了,她是怕爹爹受委屈,当了一辈子的东家,在乡里也是有脸面的人,到老了却卖起糖来了,乡亲们会怎么说?她又怎么向大哥、大姐们交待?她这么一想就坚决地说:“爹,我不同意您卖芝麻糖。我能养活您和丽丽。”雷名榜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凭飘飘如何说,如何反对,就是不松口。再加上麻糖王对此事又特别的热心、主动,第二天就派伙计将芝麻糖送来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雷飘飘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了。 老雷头卖芝麻糖在当地又成了一大新闻,说什么的都有:有赞赏的、有同情的、也有怜惜的。有的说:“看来老雷头是穷到底了,要不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有的则不以为然地说:“他的儿子、女儿都在外面做大事,还养活不了他这个爹?他这是自己找乐趣,比在家里闲着什么都不干,起码也要多活十几年…。 雷名榜对别人的议论无论是褒是贬他都充耳不闻,坚持卖芝麻糖不误。由于在他的家门口人来人往,又有不少前来捧场的人,他的生意还很不错,一天下来能赚上十几个铜板。卖了一阵子以后,雷名榜又想,有什么办法再能多赚一些钱?他虽然不愁吃不愁穿,而他需要一笔钱,了却他自己最大的心愿:他要把魏大柱的遗体迁移回来进行厚葬;他的妻子当时也是很简单地埋葬的,太受委屈了,也要重新厚葬一下。他想家门口的这个摊,让小丽丽看。自己提着装芝麻糖的篮子走出去叫卖,这样准能多卖,也能多赚一些钱。于是,他就教小丽丽如何卖芝麻糖。小丽丽聪明伶俐很快就学会了,雷名榜又观察了一、两天,觉得没有问题后,自己就开始外出提篮叫卖。 对雷名榜要外出叫卖芝麻糖,从雷名榜开始有这个想法,雷飘飘就坚决反对,可她对爹爹的执意没有一点办法,拦也拦不住。只能私下暗地里流着眼泪哭,每当这样的时候,心里格外地想念她的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就是雷家的老五雷至茂。雷至茂现在海军学院学习。心想:“要是至茂在家就好了。” 从此,在澧水的江畔;在滨湖的大地;在垸子里的干堤上;在一幢幢农舍前;在蓝天白云的阳光下或在阴沉的风雨中,经常有一个老人的身影 ,他头带斗笠,身穿土布衣裳,在腰间的两侧用裤带紧捏着往上提着的两条裤腿,脚上穿一双大圆口布鞋,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竹篮,篮子里放满了芝麻糖,上面盖了一条宽大洁净的白毛巾。当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时,嘴里叫喊着:“卖芝麻糖!正宗的芝麻糖!”朗朗地叫卖声在天穹间回荡与天籁共融,成为人世间最动听的交响曲。 这位老人就是雷名榜。时间长了孩子们都熟悉了,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孩子们就会一齐大声叫:“老雷头来了!老雷头来了!”刹那间一窝蜂地围在了他的身前身后,一个个伸着拿钱的小手,争先恐后地要买他的芝麻糖。他看到这些小孩笑眯眯高兴地说:“不要急,不要急,都有都有。”当孩子们买完了糖,品着吃着高兴地散开后,他还会看到在远处站着一个或几个望着他的孩子,他们用舌头舔着嘴唇,不断地往嘴里咽着哈喇子。见此情景,雷名榜就会走过去,递给他们每人一根芝麻糖,而这些孩子只眼勾勾地看着糖,不敢伸手接,并小声地说:“我没有钱。”雷名榜低头和颜悦色地将糖放在这些孩子的手里说:“快拿着吃吧,不要你们的钱。”孩子们喜出望外地瞅了雷名榜一眼后,接过糖说了一声,谢谢后,转身撒腿就跑。雷名榜关爱地冲着孩子们喊:“慢点跑,小心摔着。”有时这些孩子已经跑得很远了,他还在望着他们的背影自己在笑,他在想自己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雷名榜在叫卖的沿途中有时熟人见到他会热情地请他进屋坐一坐喝一口水,聊几句家常。他走时总要一声不响地留下一些芝麻糖。他走了以后有时被这家人发现了,这家的人就会急忙追出来大声喊着:“老雷头!老雷头!”追上后总是嗔怪地说:“看您!干吗要留下这么多的糖?”雷名榜则忙说:“那是留给孩子们吃的。”“给您钱。”“我不要钱。”当雷名榜硬是执拗不肯收钱时,追来的人会非常坦诚地说:“您是卖糖的,那有不收钱的道理。”对方的话尽管说得很轻,很在理,也充满了善意和尊敬,可雷名榜听来重似千钧,重重地击痛了他的心。他的脸一阵发热、一阵发红,什么话都不说了,老老实实地将钱接到了自己的手里。追来的人已经转身走得很远了,他还站在哪里发愣、发呆。然后就自我嘲弄地说:雷名榜呀!雷名榜呀!你卖芝麻糖也有一阵子了,你怎么就还不知道你是一个卖糖的呢!心里一阵透心地难过,老泪也不断地往下流。自此以后,雷名榜再也不轻易将糖送人了。不过对有些想吃糖又一时没有钱卖糖的小孩子,他还是会主动送的,只是多了一句话:小朋友,送给你的糖,快点吃,千万不要跟你家的大人说哟! 在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人们最喜庆最忙碌的时候。在滨湖地区,人们代代相传有一种互助的习惯,凡是插秧、收割等需要人多在一起干的农活,都由大家一块商定集中各家的劳力,一家一户地轮着干。现在还没有轮到他们雷家,飘飘一直在帮助别的人家收稻子。一天早晨雷飘飘要走时,抬头看了看天,对雷名榜说:“爹,今天的天有点儿阴还很闷,说不定会下雨的,您最好不要出去了,要出去也不要走远了,早点回来。”雷名榜忙说:“你放心,爹会注意的。”同时也很关爱地说:“孩子,你累不累?累了就休息一天,千万要注意身体。”雷飘飘头也不回地答应了一句:“爹,您放心。我不累。”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雷飘飘走后,雷名榜也看了一下天,觉得下不了大雨,阴天更凉爽。再想:等到他家收稻子的时候,就出不去了。吃过早饭后,向丽丽交待了几句后,挎着篮子就同往常一样出门了。 雷名榜心里清楚,要想多卖一些芝麻糖,就必须不断地改变行走的路线,不能走老路。所以今天他又走了一条新的路线,生意还不错,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一篮子的麻糖就卖得剩不了多少了。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到了离他的亲家李少伯的家不太远了,顶多也只有拾把里。他已经有很久、很儿没有见到他的孙女菁菁了,十分想念。既然已经快到李少伯的家门口了,于是,他想再多走几步路,去看一眼孙女。剩下来的糖也不卖了,用毛巾盖好,留给孙女吃。一想到孙女,他的脚步自然而然的快了,腿也有劲了,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远远看见了在一片绿色中,有一幢飞檐高耸的青灰色的大瓦房,他想,不用问这肯定就是李少伯的家了。他又走了一阵子以后到了这幢房子的跟前。眼前是一堵一人多高的院墙,将大瓦屋紧紧地围着,院墙大门楼的大门紧紧地关着。木门上雕镌:“诗书传家久,仁义处世长。”门楣上雕镌的是:“福星高照”。 雷名榜用手拍了拍门环,立即从里面传出一阵狗吠声。一会儿从门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你找谁呀”“喂,我找李少伯亲家。”“你是谁?”“我是他亲家雷名榜。”“你等等。”过了一会儿门里面的女人又说:“我们的老爷不在家。”“那我能不能看一眼我的孙女儿菁菁?”“你再等一下。”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女人又说:“我家的菁菁不想见你,你走吧!”“我的菁菁不想见我?”雷名榜乍猛的一听,心里难过极了。转忖自我安慰地想:孩子太小,不懂事啊!走了几步想到了留给菁菁的芝麻糖,于是又折转回去敲响了门环,一会儿女人在里面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还有什么事?”“我这里有一些芝麻糖,麻烦你替我交给我的孙女菁菁。” 雷名榜其言之恳切,其情之深重,感动了里面的女人,将门开了一个小门缝。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嫂,她身后站着一条大狗,张着嘴,伸着舌头虎视眈眈地望着雷名榜,让他深信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它就会窜出来一口将他吃了。雷名榜将糖双手交给了大嫂,转身沮丧地走了。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菁菁,您等等。”他转身一看是刚才的那位大嫂,心里蓦地一阵欣喜,以为菁菁要见他了。大嫂走到他跟前,有些无奈地把芝麻糖交给雷名榜,细声地说:“菁菁不要你的糖。”雷名榜一听脑子嗡地一下快要炸了,两眼茫然失色,去接芝麻糖的手战抖着,晃动的身子差一点要摔倒。大嫂忙去搀扶,怜惜地说:“孩子太小,有些事由不得她,她的话您老千万不要那么认真往心里去。”深谙人世的雷名榜听出了大嫂的话中有话,心里又好受了一些,凄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李少伯一直在家,就是不想见雷名榜,想给他难堪。当丽和菁菁知道她们的公公和来了以后,都想出去见他,特别是菁菁,她是很想她的的。当丽想出去见雷名榜时,李少伯大声呵斥说:“你要去见他,就甭想再进我这个家门。”当菁菁不顾一切地要往外跑去见她时,李少伯让两个佣人抱着她,关在了他的卧室里。雷名榜送芝麻糖的事,菁菁根本就不知道,说菁菁不要雷名榜的糖是李少伯要这位大嫂如此说的。 在李少伯的父子中只有一个人想去见雷名榜,李少伯的三儿子仁。他听说雷名榜来了,就气不往一处出地说:“这个老东西我早就想找他去算账,今天他自己送来了,正好。”他边说边操起李少伯的文明棍,就要往外走,被李少伯叫住了,说:“老三,休要鲁莽。” 李少伯一家人,为什么对雷名榜如此势不两立呢?是事出有因:主要是雷名榜将田产送给了佃户,让他的闺女丽当不了少,要他养着外。再就是:雷名榜这样做后,在滨湖大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在财主们和佃户们中截然不同的较强烈地反响,这是雷名榜始料未及的。因为他对自己的举动想得很简单,就是为了报恩。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此举会产生什么反响。更没想到会对今年地主们收租子产生影响。 按照老规矩到了快要收割稻子之前,佃户都要请东家去吃收租饭。李少伯父子照例要到各家享受一顿丰盛的收租饭。与往年不同的是,当他们酒醉饭饱后,各家佃户无一例外地都向他们诉起苦来:都说,今年小日本鬼子来了,耽搁了种田的好时候,田,不好种呀,难呀!请求他们减收一些租子。李少伯父子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佃户们就苦苦哀求,并无奈地说:“雷家把田都送给佃户了,东家您,难道少收一点点租子还不行吗!?”李家父子只要听到佃户提起雷家送田产的事,全身的神经都紧了,就怒火中烧。同时他们心里也明白,减收租子这个口子是万、万开不得的,只要一开就会像大坝里的蓄水,一泄而不可收拾。虽然众佃户们流着泪的苦苦哀求,都被李少伯父子狠心顶住了,一粒稻子也没有少要,可是大大地伤害了他们与佃户们之间的感情。有的情绪还很对立,闹得很僵,也让李少伯父子很头痛,甚至睡不好吃不香,有时晚上还做噩梦:梦见佃户们举着扁担追着打他、骂他是心毒如蝎的吸血鬼。对此,他们自然把这一笔帐记到了雷名榜的头上。无比怨恨地想:这都是雷名榜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挑起来的,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日本人怎么就没有将他打死喽!今天雷名榜自己找来了,他们能没有气吗?依着他三儿了仁的性子,不出去一刀将雷名榜了,就便宜他了!雷名榜他那能想到这一层,再加上他思念孙女心切,所以才有今天的冒失,碰了一鼻子的灰,自己找了一身不自在。 雷名榜是来看孙女的,见不见李少伯他倒不在乎,孙女没有见到,不管是什么原因在心里还是很难过。想到自己也曾是乡里的头面人物,自己的儿女们也很争气。现在,在外面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有的正在抗日第一线用生命为国出力,他自己怎么就掉价掉到想看看自己的孙女也看不到的地步呢?不禁心头一阵苦楚,惘然若失。 今天是他出门卖芝麻糖以来,离家走得最远的一次。滨湖地区的天说变就变,走不久,忽然乌云压顶,雷声大作,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戴的斗笠不管用,全身一下子就湿透了。他将装糖的篮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心想:那里面有留给菁菁的芝麻糖,千万不能给淋湿了,可是还是淋湿了,他心疼极了,也内疚极了,感到对不起孙女菁菁。 在滨湖这一带秋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也快,一会儿风起云涌天晴了。可是路不好走了,拖泥带水的。他艰难地走着,想到自己不能回去太晚了让飘飘着急,不禁在艰难中加快了脚步。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情急中忘记了择路,走了老大一阵子后,才发现走错路了,只好折转往回走,这样一折腾到了天黑,离家还有拾把里。他为了早一点回家,于是弃大路抄近道穿田野。走在两边长满了杂草,只能容下一只脚的狭窄的田埂上。 辽阔的田野与天际相连,混沌朦胧,刚收割完稻子的田中,一字排开地戳着一捆一捆的稻草,早收割完的田中也是一字排开的堆成了一个个圆圆的尖尖的稻草垛,尽显南国田园的风光。一阵一阵忽大忽小的清风,将稻草吹得瑟瑟发抖,天上的乌云也随着风势自南向北快速地滚动着,星星从滚动的云缝中忽明忽暗地给大地一点点微弱的亮光,是一派秋天南国田园风光的夜色。 雷名榜借着时有时无的星光,快速地向着回家的方向走。由于田埂实在太窄,时不时一脚踩空,草一绊就要摔倒,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已经摔倒过多少次了,身上已沾满了泥土,只有留给孙女的芝麻糖他总是保护得好好的,没有让它沾上一点点泥土,这是他对孙女的一片难割难舍的深情啊! 走着、走着的他,忽然觉得在他的身后有人的脚步声,转身看时正好是星星全部躲进了云层中,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再继续往前走着,已觉得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他虽不迷信,但在这风天黑地空旷无人的田野里,不禁也使他心中有些发怵。当星星再从云层中露头的一刹那,他转过身一看,果然是一个人,离他也只有一两步的距离了。他虽看不清来人的脸孔,也使他感觉到来者不善。于是,他大声问:“你是谁?”话音未落,来人从手中的手杖中抽出一把闪闪发亮的锋利的尖刀,直向他的胸前刺来。躲避不及的雷名榜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沿着刀刃喷向前方,喷射到凶手的身上。当尖刀从他的胸腔里拔出时,他倒下了,鲜血喷流,流淌在田埂上、草垛中、稻茬间,也浸透了他手里一直紧抱的竹篮和篮子里留给他孙女菁菁吃的芝麻糖。雷名榜就这样毫无提防和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在罪恶的黑手中倒下了。带着他未了的心愿、带着他对亲人们无限的牵挂,走完了他的特殊的人生路,永别了他一直酷爱的故土,永别了他难舍难分的亲人和乡里乡亲。 早就将晚饭做好,摆在桌子上,等候雷名榜归来的雷飘飘,随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越来越心中不安。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这是她爹自从外出卖芝麻糖以来,从没有过的。所以,急得雷飘飘在家里呆不住了,带着魏丽丽走到江堤上,心急如焚地翘首企望。直到天全黑了下来,还是不见她爹的身影,她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了。带着丽丽跑到魏大妈、刘大伯、魏小柱等人的家里,带着哭声说:“不知为什么,我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些人一听也感到很意外,心里也很担心,但当他们看到雷飘飘急得魂不守舍的样子时,忙安慰她说:“放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自从小日本鬼子走后,我们这一带一直还比较太平。”魏小柱和刘大伯的俩个儿子正在吃晚饭,听说后,撂下饭碗立马打着火把分头去找,要雷飘飘,放心地在家里等着。 雷飘飘回到家里将丽丽安排就寝后,自已一人守在油灯旁,尽管外面已经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眼皮子不眨一下地望着外面,竖着两只耳朵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是多么希望能听到:“飘儿,我回来了”这温馨的一声啊!这声音,她不知听过多少遍了,而每听一次都使她感到格外地亲切和温馨。 在这度时如年的企盼和等待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飘飘的心越来越要碎了。不得不想:这么晚了不回来,除了出事,不会有别的原因?那又能出什么事呢?她的心里是越来越不安,她实在是不愿意,也不敢往下深想。等到子夜已过,刘大伯的两个儿子和魏大柱都非常疲惫不堪的先后回来了,都很失望地告诉她:没有找到。当他们看到雷飘飘已经急得不断地失声在哭时 ,又忙安慰地说:“不要着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明天一早我们再接着去找。”临走时还劝她关门睡觉。 雷飘飘千谢万谢地将他们送走后,那里有心思睡觉啊!她在想,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是,爹年岁大了,下午又下过一场雨,可能路滑,可能不小心摔倒了,走不了路了,被好心的乡邻留下过夜了,假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也只是虚惊一场,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稍微好受了些。不过她的心还是吊在噪子眼上,继续开着门,凝视着漆黑一团的外面。当她想到自已,被雷家爹妈把她从水缸里救出来后,比亲闺女还要亲的抚养之恩;想到妈为了她没了;再想到现在爹又深夜不归,使她忍不住地在哭在流泪。她就这样等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忽然听到由远而近的急骤的脚步声,在向他的家走来。她急忙跑出门,只见魏小柱等四五个小伙子用门板抬着一个人,她急忙迎过去,靠近一看门板上躺的就是她的爹,全身是血,让她惨不忍睹,于是她扶着门板急切地喊:“爹!爹!…您怎么啦!”在她旁边抬着门扳的魏小柱喘着气无比悲伤地对她说:“是被人害了,我们在稻田里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气了。”雷飘飘一听,如晴天霹雳,立马晕厥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等雷飘飘醒来的时候,她的小小的草屋里,已经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他们的心情都很悲伤。她的爹,被安置在堂屋的一边,躺在门板上,脸上盖了一张大黄纸。雷飘飘则倏地一下跑过去跪在雷名榜的身边,一声紧接一声地大声地、凄切地哭着,叫着:“爹!爹!……”其声之凄怆,其情之哀痛欲绝,让在场的乡亲们无不哀怜、悯惜,低声抽泣,凄然涕零,整个小草屋里都沉浸在极为哀恸的悲痛之中。 魏大妈、刘大伯等几位雷名榜的世交老人,自然更是悲伤不已,当他们看到雷飘飘如此悲痛欲绝的样子时,怜惜地望着她说:“孩子,命苦,可怜啊!”于是魏大妈走到雷飘飘的身边,将啼哭不止的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深情地说;“孩子,大妈知道你舍不得你的爹,也明白你现在的心里比什么都要难过。可是,再好的人,再痛爱你的人,走了就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你还年轻,你爹在天有灵,肯定是希望你要好好地活着,人悲伤过了头,是要坏身子的。孩子,为了让你的爹走得少一点牵挂,你再怎么难过还是要忍着点。”说着、说着魏大妈自己也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继续说;“你爹是一个好人,是老天爷不长眼呀!才发生了谁都想不到,也不愿看到的事。孩子,已经到了这一步,现在最要紧的不只是哭,要考虑如何办好你爹的后事,让他安安心心地入土为安。” 雷飘飘听到这里如茅塞顿开,她从魏大妈的怀里起身,到里屋拿出了十多块大洋,放在魏大妈的手里说;“这是我爹“当”我妈的首饰剩下的钱和他卖芝麻糖挣的钱,全都在这里了,是爹准备等到再攒多一点了,为大柱迁坟进行厚葬的。现在只好把爹的事先办了,大柱的事:是我爹时刻放在心上的心愿,现在爹走了,就是我的心愿了,今后再苦再难,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替我爹把大柱的事办了。” 说到这里雷飘飘在魏大妈的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说:“您侄女年轻,经历的事少,现在我脑子里只想爹,只想哭,我爹的事就拜托您老多操心了。这钱不多,您就看着办吧,能办成啥样,就办成啥样。我爹,我们全雷家的人都会感谢您的。”说着她还要磕头,被魏大妈一把攥住了。 魏大妈拿着飘飘的钱,找了刘大伯几位老人,一起合计如何给雷名榜办后事的事。大家都一致地说:后事一定要办得像点儿样,决不能亏待了老雷头。大家还说:这钱也就够买一个像样的寿材,其他方面请道士做道场、买白布、寿衣、祭品、香烛等等肯定是不够的。大家都发愁说:现在稻子刚收割没有干透,也应不了当前的急哟!这时魏大妈说话了:“寿材就不要买了,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就把我的那个抬来吧,只是不是太好。”他们正说着,郑仁贵闻讯也赶来了,忙凑过来接茬说:“我刚卖了一头小牛崽子,请道士的钱我出了。”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东拼西凑地把为雷名榜办后事要用的钱和要做的一些事说定了。并一件件的分了工,大家分头去办。 丽和雷菁菁闻讯也赶来了,李少伯还算有一点人性,这次没有阻拦她们母女俩。丽进屋看见躺在堂屋里的雷名榜的遗体时,想到自己进雷家的门以后,公婆对自己不薄,而且还格外地关照、宽容和体贴;待别是想到丈夫在不久的来信中对她的嘱咐:要她孝敬好父母。觉得很对不起公婆和丈夫的。想到这里:跪在雷名榜的身边也哭得十分心重情深,让众多乡邻看到也感慨万分。 雷菁菁进屋一看到躺在门板上的,也毫不害怕地猛跑过去,扒在雷名榜的身上,凄凄切切地哭着喊着:“,,我是菁菁,我是菁菁,您的孙女,您怎么不说话!您怎么不答应我呀!”她用手推着一动不动的雷名榜,绝望、失神的呼唤着:“我要我的!我要我的呀!”在场的人看到菁菁如此小小的年纪,对如此情深悲切,很受感动地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更多的人则担心她的心身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和悲哀,于是,有人走过出将她抱起来,想让她暂时离开雷名榜的遗体,她死去活来的就是不肯离开,嘴里还不断地叫嚷着:“我要和我的在一起,我要和我的在一起…。”最后大家只得很不忍心地将她强行地抱走了。很久、很久她还是嚎啕不止。在晚上雷飘飘在无比悲伤中,抽空给雷至泉、雷至华、雷至洁、以及她的恋人雷至茂写了一封简短的报丧的信,一早就让魏小柱到县城去寄。 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道士请进了门,并着手布置道场。道场布置完后。只见:在房前临时竖立的竹竿上,挂着的引魂幡,在迎风招展,在它的下面坠着十多根绳子,每根绳子上分别系着铜钱相互缠绕随风摇摆;在道场的门前白布素裹;在堂屋的三面隔断土墙上挂满了神态各异的大幅神像;雷名榜身穿寿衣,头戴寿帽,安然地躺在道场的最后面,在他的前面挂了一幅自屋顶而下的黄布帘子,帘子上贴了一个白纸黑字的大“奠”字,在“奠”字的前面摆了一张供着雷名榜牌位的香案;在这个香案前还并排摆了二张上面有香炉,下面围着红布的条案,整个道场肃穆。 雷飘飘、丽、雷菁菁,也穿上戴上了由几位大嫂连夜赶制出来的孝衣、孝帽,腰扎麻带、手拿孝棍,重孝在身的恭候在门前,迎接络绎不断前来吊丧的乡亲们。 在一阵长长的鞭炮声后,法事开始了。道场中香烟缭绕,烛光跳耀,锣声、钹声、鼓声齐鸣。道士身穿法衣,手执小幡,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或一人,或多人,在几个香案前或穿行,或站立,或作揖,或跪下磕头。雷菁菁就像是忽然长大懂事了,她重孝在身,紧跟在道士的身后,随着道士行走、作揖、磕头…。没有了稚气、童心,只有虔诚和孝心一片。 在这充满了凄婉、悲凉的道场中,在场的人们在想、在说:老雷头儿女不少,有四、五个。他为了他们上洋学堂,呕心沥血,不惜钱财,而自己一辈子省吃俭用,可到头来最需要儿女的时候,一个也不在身边。只有一个还不太懂事的小孙女在为他披麻戴孝,送终。人的一生,养儿育女不就是为了养老送终吗!可他,这是为了那宗呢?不少的老人在摇头,在叹息!不值啊! 雷名榜的难友麻糖王,听说雷名榜遇难后,心里非常悲伤和愧疚。心想:当初是他鼓动他卖芝麻糖的,不然也许不会发生这样不幸的事。他又想:自古以来杀人是要偿命的,人不能这样白死。于是他立即赶到局报了案,并悄悄地往局长的手里,塞了白花花的银元。局长当即派了两个,跟随他一起来到了发事的现场进行了勘察。后来又一起到了雷家的草屋,对雷名榜进行了验尸。验完尸后说:“这是一桩典型的行凶谋杀案,凶手是用文明棍里的刺刀,刺死死者的。” 这时,雷飘飘赶紧跪在面前说:“老总,您们一定要替小女子做主,找到杀害我爹的凶手。”其他的人也附和地说:“老雷头是好人,一定请老总为他主持公道。”这时一个对大家说:“你们放心,这个案子好破,刚才我们在作案的现场拣到了一块凶手擦过血的手帕,上面还绣了一对鸳鸯,还有字呢!”听如此一说,众人忙说:“这就好,是老天有眼啊!”在一旁的丽,则大吃一惊,身上顿时冒汗,马上想到了昨天夜上,碰巧看到了她的三弟仁,慌慌张张,满身是血从后门回家的那一幕。说的鸳鸯手帕就是她送给他三弟的。于是,她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想,不管是不是他的三弟行的凶,这些情况必须马上告诉他爹。于是,她编着假话对雷飘飘说:“菁菁有些换洗的衣服还在她的外公家,我要回一次娘家,今天无论多晚,也会赶回来的。”雷飘飘没有多想,自然满口答应了。 丽刚走不久,忽然江面上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还听到有人在喊:“请雷老太爷接喜报。”有人跑上堤一看,只见江边上停了一条大船,从船上下来了很多人,有的打着上面缀有“向英雄致敬”的红布横幅;有的敲着锣鼓。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官员,他手里拿着一个上面印有大红喜字的大信封。一位身穿制服的人走在这官员的旁边嘴里喊着:“我们的李给雷老太爷送喜报来了,请雷老太爷接喜报!”当他们上了岸,看到垸堤里侧的小草屋里正在做道场,全都站住愣神儿,锣鼓声也停了。小草屋里的人和道士看到他们也愣了,道士也停止了做法事。这时魏大妈忙走到李的面前,向他简单地说了雷名榜,已经遇害和现在正在办丧事的情况。听后很惋惜地说:“不幸,不幸。既然这样就请英雄的夫人来接喜报。”大家回头大叫:“佳丽,佳丽。”雷飘飘忙说:“我嫂子有事回娘家了。”又说:“那就请你们雷家的任何一个人来接喜报吧。”魏大妈忙叫:“飘飘你去接。”雷飘飘说:“我不行。”众人都说:“快去吧,现在只有你了。”看见走过来的雷飘飘忙说:“请暂且脱掉孝衣。” 当雷飘飘从的手里去接喜报时,只听嘭地一声镁光灯一闪,照下了她从手里接过喜报的一瞬间。接着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稿子,对着在场的人念:“我们县,雷老太爷的公子,雷至华上校,现任我国军某空军中队长,在一次与日寇的空战中,英勇地击落了敌军的三架飞机,狠狠地打击了日军的猖狂气焰,大大地张扬了我军的军威,大长了我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因此,经我国军最高统帅手谕:特记雷至华上校特等功一次、授予一级英雄称号。另授予青天白日一级勋章一枚 、赐中正佩刀一把,并由空军小队长晋升为中队长、从中校晋升为上校。”说到这里李收起了稿子,望着大家说:“雷至华上校是我国军的英雄,这不仅是雷家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县的光荣。因此本奉令亲自前来报喜送喜报。很不幸我们英雄的父亲却遭到了暗害,我李某深感悲痛。为了表达对雷老太爷的敬意和哀悼,我决定:发给雷老太爷的亲属抚恤金,大洋两百块,明天上午就派人送到。” 他刚说完,两个来办案的忙走到他的前面,脚后跟一并举手敬礼说:“好?”李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是来办案的,很好。此案被害人是我们英雄的父亲,这个案子你们一定要抓紧办,限你们一个礼拜破案,抓到凶手。否则我就拿你们的局长是问。”两个又举手敬礼说:“是。”然后李一行人等,走到雷名榜的灵位前深深地行了三鞠躬礼,然后乘船走了。 第二天上午,县府派人送来了两百块大洋,并带来了当天的县报,头版上刊登了李给英雄的家里送喜报的新闻和雷飘飘从的手里接喜报的大幅照片。此条新闻第二天被省报转载,雷飘飘成了县里和省里的新闻人物。丽看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个荣誉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可她又偏偏------!让雷飘飘捡了个大便宜,出尽了风头。她心里虽然惆怅、嫉恨不已,可她又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在白天,表面上还是装着像无事人一样。只有到了晚上,才不胜凄然泪下,在心里惨然地说:“我是天生的一条苦命哦!” 雷飘飘有了这两百块大洋后,她想:现在有钱了,是了结爹的心愿的时候了。于是,她同丽一起找了魏大妈、刘大伯、郑仁贵、魏小柱等人商量。雷飘飘说:“我爹在世时,就一直在心里想着把大柱迁移回来,进行厚葬,由于没有钱想办没有办,就这样,突然带着他的心事和遗憾走了。现在县府送来了两百块大洋,可以考虑办他想办而没有办的事了:将大柱迁移回来,同我爹一起做道场,把道场的时间由现在的三天改为七天。为了将道场办得隆重一些,再增加三个道士,其他的各种祭品都增加一倍。另外,我还想买三口好一点的寿材,将我妈也进行重葬。将他们三人都葬在一个地方,立三块大石碑,至于地点?”这时大家都说:“苇子岛就很好,那儿沙土地,干燥,做墓地最合适。”雷飘飘想要做的事情,大家很热心地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定了。在魏大妈、刘大伯、郑仁贵等人分别地主持下,都非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雷名榜惨遭不幸,他有一个英雄的儿子,很快传遍了滨湖大地,人们对他更加敬仰了。迁移回来的魏大柱,舍命救了英雄的父亲,人们也视为英雄,同样倍受人敬佩。因此前来吊丧的人很多,送挽联的人也很多。草屋前挂满了,又在院子里埋下了竹竿,拉了几条绳子,也挂得满满当当的。前来吊孝的人,按照当地的习俗,都由魏小柱负责撕下一条白布,系在他们的身上,以表示对死者的哀思。由于对前来吊丧的人估计不足,几次派人到县里去买白布。 出殡的那天更是盛况空前,三只大船由白布素裹,分别载着雷名榜、王青翠、魏大柱的灵柩和纸屋、纸童男童女等祭品。雷飘飘、丽、雷菁菁、魏丽丽披麻带孝。雷菁菁举着引魂幡儿,其他三人分别捧着雷名榜、王青翠、魏大柱的灵牌,都站立在第一条船头。雷菁菁举的引魂幡儿,迎风招展,撒的纸钱在空中飞舞,飘落于江中,不断地鞭炮声响彻云霄,在鞭炮声中还时不时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铳声。身穿法衣的道士,有的敲着木鱼,口诵经文;有的吹吹打打,唢呐、锣鼓、钹声齐呜。 紧跟三条大船之后缓缓过江的是无数的小船,船头站着身系白布送殡的人们。江堤上还一溜站满无数送殡的人群,目送着他们心中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好人,走上他的归宿路。远眺着,静听着,苇子岛上哀声一片,火光冲天,纸灰弥漫,白露及其他鸟类惊飞盘旋。直到苇子岛又慢慢静下来,火光暗淡下去,火化的祭品走进冥府,哀声与天籁共容。人们才带着雷名榜、李青翠两位老人和魏大柱的音容笑貌,依恋不舍的离开苇子岛,离开了垸堤。 雷名榜、李青翠、魏大柱的丧事办得既肃穆又大气隆重。雷名榜和他的爱妻,他的恩人在一起永远安眠在苇子岛上,守着他们挚爱的故土。而他们又像是一块无字的丰碑,永远留在当地人们的心目中。 按照当地的习俗,当亲人离世三十五天的时候,也就是“五、七”要举行一次较大的祭祀。那天来雷名榜等人的墓地参加完祭祀后,有人疑惑地说:“那天李当着我们的面慷慨陈词,限公安局一个礼拜破案,到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一点破案的动静。”这时从县城赶来参加祭祀的麻糖王说:“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嘞!昨天我的一位知内情的朋友告诉我:其实公安局没有用一个礼拜就破案了,凶手是李少伯的三儿子仁。公安局也向县上打了报告,要求逮捕凶手归案法办。这个报告被李压下来了。 麻糖王如是说:“原来这个李与李少伯是未出五户的兄弟,仁就是他的堂侄子了。那天他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可是到了要他大义灭亲的份儿上了,他就成了缩头乌龟了。现在当官的就是这么个德性。”这时有人说:“王子犯法还与民同罪,我们不能让这个姓李的一手遮天。”又有人说:“我们联名向县上写请愿书。”此人话一出,众人都齐声说:“这个主意好,我们一定要为老雷头讨回一个公道。” 几天后,一张有上百人签名的“为英雄的父亲讨还公道,反对包庇,严惩凶手”的情愿书贴在了县衙们的铁门上。招来了里三层外三层观看的人群。抗日英雄的父亲惨遭杀害,凶手被包庇逍遥法外,百人上书,要求严惩凶手的新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小小的县城。对此,李少伦,自然受到的压力不小,不过他对这一百多个泥腿子、无名鼠辈,并没有看在眼里,认为掀不起大浪。他担心的是:现在已是纸没有包着火了,已经传出去了,他再包庇下去,事情闹大了,雷家的兄弟姐妹们同他较起劲来,其中的任何一位,雷至华就更不必说了,都够他喝一壶的,弄不好他的乌纱帽难保。他经过权衡利弊,为了他自己的前程,只好对不起他的叔伯侄子了,忍痛批下了公安局的报告。 仁被正法了,在滨湖大地大快人心。特别李少伯的佃户们欣喜得不能自持,不少的人,跑到苇子岛雷名榜的墓前,放鞭炮,跪在墓前,万分愧疚地哭,说:“老雷头,您为我们穷人点燃了一盏希望的灯,我们对不起您哟!都是我们为您惹的祸,要不是我们在您的鼓舞下,要求李少伯减租子,他们不会嫉恨于您。您是为我们而死的哦!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雷家的大树是雷名榜,雷名榜走了,在人们心目中的雷家就没有了。雷家走到这一步,变化最大最快的就是雷飘飘了。半年多的时间里,她从大户人家的小姐、洋成了一个十足的农民,让她走上了一条特殊的人生路。最难面对人生的是丽,她的亲弟弟杀死了她的亲公公。她不仅对前不久还写信要她替他尽好孝道的丈夫不好交代,就是在她的亲生女儿雷菁菁的面前也无法面对。今后的路,最难走的也是她。 现在的雷家,就只有一个小稻草屋,十几亩水田,她是雷家的三儿媳妇,按理,她就应该同雷飘飘一起,守好这个从根本上变了样的家。也跟雷飘飘一样下田劳动,自食其力,等待丈夫回来团聚。可是,从小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小姐生活的她,怎耐得了贫寒,更吃不了下田干活的那个苦。若撂下雷家不管,回到娘家去,肯定能过清闲、潇洒、舒适的生活,但她的心肯定是苦的。因为,她的娘家与她的丈夫有杀父之仇,尽管杀人的是她的弟弟,于情于理,她的丈夫决不能容,今后她们夫妻何以团聚。再说,她要回娘家,她的亲生女儿菁菁也不会答应,更不会同她一起离开雷家,因为,菁菁现在就只认这个稻草屋是她的家。自菁菁知道是她的亲舅舅杀死了她的后,只要一听到有人说到、或是她自己想到:她的外公和李家,就恨得咬牙切齿,势有不共戴天,这也是血缘使然吧!再有,她若撂下雷家,撂下女儿不管不顾往娘家跑,乡亲们的说三道四,让她无脸面见任何人…。为此,丽每天晚上都以泪洗脸,叹息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如此精神上的折磨让她憔悴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 就在她痛苦万分,甚至有想一死百了的心情都有的时候,李家来人了,说:李少伯病了,要她马上回去。父亲病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马上回娘家。当然这也让她有了一个在表面上谁也说不出什么的回娘家的理由。只是菁菁不仅不肯同她一起走,而且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已经预感到她此一走就很难回来了,于是生拉硬拽地不让她走。 然而,丽在她情感的天秤上,她是绝对倾向李家一边的。更何况现在是她的亲父病了,父女情深。心想:无伦父亲的病是真是假回娘家的理由光明正大,也是她求之难得的,此次不回以后就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而且现在的雷家已经不是昔日的雷家了,在她看来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包括情感、亲情,能让她在这里吃苦受罪,坚持守空房的理由。 她与雷至华完全是媒婆撮合的,在结婚之前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婚后也只过了不到一个月的夫妻生活,以后俩人就天各一方,青春无价,而她已经苦守了八年多的空房。这八年多间,虽然与丈夫有书信往来,建立了一些感情,但是,这种感情是非常有限的。她现在对丈夫是怨恨多于情感,她对这种只有等待没有幸福的婚姻早已视为一种枷锁。所以她现在对雷家已经认为只不过是社会加在她身上的一种约束,一种责任,说不上亲情。 对于雷家,她认为她与雷飘飘是截然不同的,雷飘飘是雷名榜夫妻在她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从江中飘着的脚盆中捡来的,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养大的。而且,雷飘飘与雷家的老五雷至茂是一对一同戴着屁股帘子长大,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的恋人。雷飘飘与雷家的亲情,是她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所以,仅凭着雷菁菁与她母子的恩情要她苦守在雷家,冷淡视她为掌上明珠的李家,放弃去过小姐的生活,在她想来,这是万万办不到。 因此,她狠心摆脱了菁菁的纠缠,坚决地割舍了母子的情份,在雷菁菁的嚎啕声不断地刺痛着她的心的情况下,离开了象征着雷家的稻草屋。她心里明白,她此去是一条不归的路,除非雷至华能奇迹般地回来。 雷至华没有回来,雷至茂回来了。在一天晚霞流彩,金光四射的傍晚,小风拂面,大地散发着浓浓的干稻草的清香,雷飘飘光着脚卷着裤腿,满身泥土的在田里忙着收拾稻草。突然一个身材魁梧,一身白色戎装、气宇轩昂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使劲地望着她。她惊奇地不断转动着她那透亮如镜的眼珠子,立即认出了这个骤然天降的男人,就是她日夜苦思梦想的恋人雷至茂。使她如梦似幻,立即扔下了手中的稻草,伸开双手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向雷至茂猛扑过去,雷至茂也向她伸开了双手急忙向她迎过去,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言语,只有身体的亲近,急促的呼吸,只有笑、更有哭。离别、思念、痛苦、重逢,重重五味俱全的情感,都在卿卿我我的无言之中。 雷至茂这次能回家,不仅雷飘飘感到很突然意外,雷至茂他也没有想到。海军学校毕业前的半年,雷至茂被派到南海舰队的一艘舰艇上实习。在不久前的一次与日寇的海战中,他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全舰官兵都沉浸在无比的喜庆之中。就在这个时候,海军学校通过海军基地转来了雷飘飘写给他的家信,雷至茂看完信后,得知‘雷家大屋’被焚,父母双亡的噩耗后,十分悲伤。在夜深人静的星空下,雷至茂独自坐在舰艇的甲板上,手里拿着家信,望着家乡的方向暗自悲痛欲绝地抽泣,被舰长看见了。于是,舰长走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雷至茂你怎么啦?”雷至茂赶紧站起来,给舰长行了一个礼,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舰长。舰长看完信十分同情。 自从雷至茂上舰实习以来,勤学苦练,特别是在作战中机智勇敢,博得了舰长的赏识和喜欢,因此,舰上已给海军学校去函表示要留下雷至茂在舰上服役。恰好,该舰已接到上级命令,要他们到基地去休整、检修。因此,舰长特准雷至茂二十天的假,让他回家一趟。舰长的特别关照,使雷至茂在无比的悲痛中喜出望外。 于是,他立即起程,在战火纷飞的国土上,从南国的海疆绕开敌占区,坐火车乘轮船,经浩淼的洞庭湖,沿滔滔的澧水而下,风风火火地回到了田园依旧,家已破亲爹亲妈已西去的故土。见到了魂牵梦萦,情深似海已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恋人。这一天覆地翻的变化,让他尝到了人生中失母丧父的苦楚,生离死别的悲哀,以及人世间的冷暖和沧桑。这令他断肠裂肺地打击,他多么想为失去了的家园而大哭、为永远失去的慈父良母而痛哭、为恋人无奈地巨变而伤心哭。但他都把这些哭,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里,因为他不想在恋人也是小妹,已是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撒上一把盐。他想要让他的回来,给已经苦多欢少的恋人、小妹带来些快乐和幸福。只好在她的面前强装笑颜,可他却是一个非常蹩脚的演员。 雷至茂他只能在家里呆无比宝贵的十天。他到达第二天就去祭拜父母和魏大柱。他在他们的墓前行了军礼,也行了传统的跪礼。在他们的墓前,难忘的往事、深切的缅怀,潮水般地一齐涌上心头。难割难舍的亲情、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在哀悼、沉思和哭泣中度过了整整的一天。自到鸟儿回巢,夜幕降临,才在雷飘飘的劝说下,依恋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苇子岛。 雷至茂还用了一天的时间,去看望了从小就关爱他的所有的乡里的乡亲们。当然,他也想看望嫂子丽,他认为他们雷家欠她太多。但,他辛辛苦苦到了李家,大门都没有让进,佣人说丽不愿意见他。 雷至茂回家第三天,在魏大妈、胡大婶、刘大伯等众乡亲们的热情主动地关怀和主持下,为雷至茂和雷飘飘举行了简单而又庄重的婚礼,在乡亲们诚挚地祝福下,让两颗久久深情挚爱的心碰撞在一起。新婚之夜:草房,桐油灯,简陋的木床,木床上稻草席上发黄的苇席,一顶发黑的带补丁的蚊帐, 两条旧木板凳,一把竹椅子,-----。 雷至茂深情地望着坐在板凳上,眼中脉脉含情,滚动着幸福泪花的妻子,无比愧疚地说:“小妹,我们在没有父母的祝福下,如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地结了婚,又在如此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洞房度过我们的新婚之夜。这是我们雷家中的唯一,虽然爱让我们感到很幸福。但,小哥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因为没有让你享受到一个女人应该享受到的幸福和荣光,让你受委屈了。”说到这里他向雷飘飘深深一鞠躬,让雷飘飘受宠若惊。 然后信誓旦旦地说:“等将日寇赶出了我中华大地,国泰民安时,虽然父母的祝福是永远补不了,但小哥一定在城市的大宾馆里,为我们再补办一次隆重的风风光光的,让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婚礼。在哪个时候,我将在众多宾客的面前,为穿着漂亮美丽白色婚纱的你,戴上钻石戒指,由衷地情深地大说一声,小妹,我爱你!小妹我由衷地感谢你!为你我感到无比地骄傲,有你我感到无比地幸福-----。然后我们两人到祖国的大川、名山去玩个够。以后我们永不分离。” 雷至茂认真,诚恳的态度,让雷飘飘很自信,深感幸福的她,在脸上笑开了花。望着丈夫真诚,情爱甚笃的双眼,脉脉含情地说:“小哥,有你,我不感到委屈!有你,我很知足!有你,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我也殷切盼望,在不久的将来,小哥为我们再举行一次婚礼的哪一天,我一定等着,即使等到海枯石烂。” 雷至茂在他的在家有限的时间里,他都脱掉了戎装,一身农民的装束,从黎明到日落争分夺秒,不知疲倦地在田里帮助雷飘飘干活,把他对妻子的情、对妻子的爱、对妻子的惦念、牵挂、感激和愧疚,都倾注在劳动中了。他多么想用这短短的几天,把他的妻子一辈子要干的活都帮助她做完啊!他近似疯狂拼命地干活,让雷飘飘看了心痛,不止一次深情地抱住他,要他停下来休息。在这个时候雷至茂总是无比歉疚地说:“飘,家事国事自古不能两全,为了国,小哥只能亏欠于你了,让你独自一人支撑我们雷家,抚养菁菁和丽丽,受苦受累了,我欠你的恩和情实在太多太多。等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了国门,我一定回来,加倍地补偿你,天天陪着你。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唱妻随过着田园牧歌平静的生活。”这时候,雷飘飘总是情意甚笃地望着他,抿着嘴深深地笑着,继而紧紧地抱着他。倍感幸福的雷飘飘,是多么希望日月风云就在此永远地凝固啊!让她和她的心中人就这样永远、永远地幸福地抱在一起。 十天的时间是短暂的,而这十天留给雷飘飘的幸福却是永恒的。生离死别,人生自古难免。雷至茂要走了,他们俩人都十分惜别难舍,正如古人所说:相聚也难,分别亦更难。而他们都把对对方的深情,深深地埋藏在各自的心坎里,把要说的千言万语都放进了彼此脉脉含情的眼眸中。 雷至茂走的那天,天高云淡,阳光灿烂,很多乡亲们来送行。在乡亲们的面前,雷至茂一身雪白戎装,威武抖擞,豪气昂然,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军人的气概,没有一点儿女情长。不少人感慨地说:雷家没有垮,雷家后继有人。 在众乡亲们挥手目送下,雷至茂由雷飘飘驾着小木船送往县城。她熟练地划着双桨,船儿在碧波中起伏,两岸是一幕幕如画似梦的秀丽景色,雷至茂在船舱中与妻子飘飘相对而坐,凝视着妻子,他在想:他可爱美丽的故乡;他可爱光彩照人的妻子;他更在想今生今世无论走到哪儿都不要忘记故乡,更不要忘记妻子。这时也一直情爱甚笃地望着雷至茂的飘飘问:“小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在想,家乡真美,你更美。”“你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时候你能回来。” 到了县城的轮船码头,雷飘飘送雷至茂上了轮船。雷飘飘下船后,跑到码头的至高点,怀着不久能重逢的期盼,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一直向她微笑、挥手的雷至茂。一声惊人的长鸣,轮船喘着粗气,冒着黑烟,乘风破浪走了。直到雷至茂像白云的身影在雷飘飘的眼中消失,直到轮船在白浪滚滚中,在天水相连的天际。雷飘飘才惘然若失的离开了轮船码头。 说一句后话,雷至茂和雷飘飘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此别竟是几十年。 雷飘飘送走了深情挚爱她的丈夫,也送走了她深情挚爱丈夫的一颗心。到了晚上又守着空房的她,当想到白天与丈夫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团聚时?不能自制地放声大哭起来。惊醒了睡在另一个房间的雷菁菁和魏丽丽,姐妹俩忙跑过来分别坐在她的两旁,帮她抹擦着脸上的眼泪说:“婶婶:姑姑:叔叔走了,还有我们呢,我们永远同你在一起。”雷飘飘感动地将她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并说:“等时局稍微好一些,学校开学了,就送你们去上学。一定要好好学习,为祖国效力,为我们雷家争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九章 同窗好友不期邂逅 第 九 章  同窗好友不期邂逅 雷至泉带着对父亲的牵挂和期盼他早日康复的心愿,向他日夜惦念的农场奔去。他要穿过千湖万沟的滨湖平原,跨越林密路窄、起伏蜿蜒的丘陵地带,走过罗盘山脉的边缘地带,再进入一马平川的湘北平原。在平原上,沿着沙石公路再走上半天的路程,就到了他的农场所在地,沙坪坝。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们的生活都打破了常规,在路上行走的人们大都表情严峻,行走匆匆,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月色和星光,晚上照常赶路。也不打算奔哪个村,投哪个店去休息,走得实在累了,就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打过盹儿。雷至泉从老家的所在公庙的草舍出发后,当走到午夜时分时,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同在路上结伴而行几位伴侣,在一棵大榆树底下背靠背的坐下来打盹儿。这时有的人会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吃上几口,当此人发现有人没有带干粮时,他会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带的有限的干粮分出一些给没有带干粮的人吃。 早已饥肠辘辘的雷至泉,当他看到没有言语只有一只粗糙甚至很脏的手递过来的干粮时,他怀着感激的心情,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放进自己的嘴里。在这特殊的时刻所谓知识分子的斯文早已一钱不值了,而人的性本善和博爱之心在所谓的庶民的身上则显得淋漓尽致。 雷至泉在第二天,进入到了丘陵地带,走在崎岖的林间小路上,走到下午到了一个小镇。由于此镇就在罗盘山脉的边沿,所以叫罗盘镇,出镇不远就是湘北平原了。雷至泉欣喜地想:近两天来的奔波、劳累总算快要到达目的地了。然,在镇上他发现有不少肩挑、背背、手提行李的男女老少,一打听他们都是从湘北平原逃难来的。原来湘北平原地处南北交通要道,有很重要的战略价值,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也成了国军与日寇的争夺之地,而成为拉锯之势。一个月前日寇被国军赶走了,现在又再次沦陷,这就意味着雷至泉的农场又被敌人占领。让疲惫不堪的雷至泉非常沮丧地想:农场又不能回去了!一时不知所措。看到近处有一家小的饭馆,心想先解决一下肚子问题。雷至泉在饭馆里要了一碗阳春米粉。正要开吃,有人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急忙回转头一看,一位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人在冲着他笑,他先是一怔,又马上喜出望外地大声一叫:“嗬,老同学,原来是你呀!”急忙起身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原来他们俩人是中学时相好的同学,高中毕业后由于两人的志向不同,各自考入了不同的大学,后来由于种种的原因,失去了联系,一别就是十多年了。在这个国难重重,硝烟弥漫的年代,在这个山区小镇,能邂逅相遇,俩人都非常惊喜、兴奋和激动。坐下后经过简短的叙旧都初步知道了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 雷至泉的这位同学,姓伍名子修,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民国大学教育系,在大学学习期间秘密地加入了党。毕业后以发展山区的教育事业为掩护,受党地下党组织的派遣,在罗盘山区开展党的工作和抗日救亡工作。伍子修心怀不便讲明的原因,踌躇满志地来到了罗盘镇,致力于党的工作和山区的教育事业,在罗盘山区组建抗日武装。现在公开的身份是罗盘山中学的校长。“伍校长”成了这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当伍子修知道他的这位老同学雷至泉的种种不幸后,非常地同情。于是就邀请他到他的学校去歇息,再考虑去向。雷至泉心想,农场去不成了,急也无用,只能如此。 罗盘山中学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他们沿着用石块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两边是绿色的植被和松林,他们边走,伍子修边介绍说:“这里原来是一座古庙,学校就是在败落了多年的古庙的基础上,经过多年改建、扩建逐步发展起来的,成了现在的规模:有附小、初中和高中。” 到了山丘顶,参天古柏,郁郁苍苍,风啸阵阵。一条由长近五尺,宽约两尺,厚厚实实的大青石板铺设而成的石板路横卧在古柏之间。当他们走在大青石板路上时,伍子修说:“这青石板路,路两旁的古柏和路尽头的那堵歇山起翘的红墙,是原来的古庙留下的遗迹。” 他们走到青石板路的尽头,跨过红墙没有门的大门洞,顿然令人豁然开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绿林丛中一排排或高或矮错落有致的房宇,放眼远看是泛着黄土色的篮球场、排球场…。 随着一阵急骤的叮当!叮当!摇曳的铜铃声,们从窗明敞亮的教室里像潮水般地一涌而去,教室的四周一派哗然,驮载罗盘山中学的小山丘震撼了!让它充满了生气和活气,也显示着它的灵气。 雷至泉看到这些还稚气十足,活泼有余的少年时,触景生情,感慨系之。他仿佛也回到了自己无忧无虑多梦的少年,感叹时光催人老啊!自己已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如日近中天,可到现在还事业无成,不禁有些伤感。伍子修并没有注意到雷至泉情感上的变化,继续告诉他说:“根据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只能容得下二百多名,自湘北平原失守以后,不少敌占区的都奔这儿来了,我们没有任何的理由拒绝接纳他们,只能来多少接受多少,现在已有三百多名了,且基本上都是住校生。所以现在学校是全面紧张:教室里加课桌,寝室里加床铺,伙房里增加炉灶和做饭的大师傅。最吃紧的是老师,现在每个教师每天的授课课时,普遍都在六、七节,有的一天都排满了八节课,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一天下来没有一点点喘息的时间,喝水、上厕所也是急急忙忙。可是没有一个教师说苦叫累的,这完全是靠大家有一股抗日的精神在支撑着…。” 雷至泉听到这里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并有些疑惑地问:“你们地处湘北平原的紧边缘,也就是说是在小日本鬼子的眼皮子底下,难道就不怕小日本鬼子打到这儿来?万一敌人来了这么多、教职工的安全”这时,伍子修看了看雷至泉说:“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们就是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枪声、炮声都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的环境和形势下坚持办学的,我身为校长当然要考虑和教职工的安全。因此,我们制定了较周密的应急疏散措施。” 说到这里他很自豪地说:“不过,在我们罗盘山区活跃着一支抗日游击队,他们亦兵亦民,就是面对面地碰上了,或者在跟你说话,你也不会知道他们就是抗日游击队的队员。自日寇浸入湖南以后,小鬼子对我们这儿有过三次进犯,虽然敌人的武器精良,而游击队则凭着一颗爱国心,和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每次都给来犯之敌以重创,让敌人丢盔卸甲,留下几具尸体后狼狈地逃走了。日寇吃了几次亏以后知道罗盘山是一块硬骨头。敌人可能考虑到这儿是穷乡僻壤,既使打进来了也捞不到什么油水;也可能考虑到这里对他们的整个战局没有太大的战略价值,总之,他们打了几次以后,就再没有下血本来进犯了。因此,这儿也就成了在抗日烽火连天的大环境中的一个“安全岛”。雷至泉听到这里十分感慨,怀着崇敬的心说:“真了不起!罗盘山她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面抗日的旗帜,让我看到了我们中华民族的希望,也看到了抗日战争胜利的曙光。” 晚上,雷至泉就在伍子修的办公室兼卧室里,俩人挤在一张床上休息。老友见面俩人都睡不着,一直长谈到深夜。他们从伍子修如何艰难办学;雷至泉如何心怀大志到农场从事研究、试验、培育“中华一号”优良稻种;再谈到日寇入侵以后,小日本鬼子对人民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罄竹难书的种种罪行,给人民造成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的万般苦难;再谈到当前的抗日形势。 在谈话中让雷至泉洞若观火,让他知道了,在我中华的大地上,在敌人的前方和后方,还有一支下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在与日寇进行殊死搏斗…。这次他们敞开心扉的深谈,使雷至泉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对他的这位多年不见,现在见多识广,侃侃善谈的老同学十分敬佩。使一直处于因家破人亡、事业受挫的阴影中而情绪低沉,凉透了心的雷至泉如沐春风,心里在开始回暖,在精神上受到很大的鼓舞,对国家对自己的前途增加了信心。 当伍子修问雷至泉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时,雷至泉一时无语,沉默良久苦苦一笑说:“我现在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伍子修恳切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暂时留在我这里给我帮帮忙应应急当老师怎么样?”。雷至泉一时没有说话。伍子修接着说:“我现在真担心我们学校的老师们如此超负荷的工作,累得扒下了几个,学校的课就没法上了。” 伍子修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雷至泉想:他现在也别无选择,更何况在这里教书也是在帮助因日寇入侵失学的孩子们能够有书读,也算是自己在为抗日尽的一点点微薄之力吧!于是他答应了。只提了一个先决条件:只要湘北平原一旦光复,他就立马回农场。伍子修很理解地答应了。雷至泉还提了一个要求,先给他一个星期的假,到关帝镇茅草村去看一下逃难落脚客居在哪里的妻儿,并安排好他们今后的生活。对此,伍子修很体贴地说:“一个星期的时间太短,十天、半个月也行呐。”并进一步说:“在现在这样的年月,你将她们母子三个放在哪里,一无亲二无故的,你就放心。你这次回去,就把她们带到学校来,我这里再困难,也一定想办法将你们一家子安顿好。” 雷至泉带着将要施教的课本,以便有空备备课;也带着老同学的无比关怀,走上了去关帝镇的路。他离开茅草村不到两个月,可在这特殊的年代,让他有很多的牵挂。一路上依然是日夜兼程,行走匆匆地奔向关帝镇茅草村。 回到了茅草村,一切景物依旧,虽然外面的世界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人心不定,而这里的男女老少,虽心有忐忑不安,而民以食为天的根本,让他们依然不失季节地日复一日的在田里地里精心地耕作,至少从表面上看这里还是一派平和、安宁的景象。只有对妻子和儿子,却有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雷至泉回到茅草村的“家”的时候,屋里空空的,妻子和儿子都没有在“家”,隔了很大一会儿妻子才回。从外面归来的妻子,头戴斗笠,卷着衣袖和裤腿,脚上穿一双沾满了泥土的布鞋,手里拿着锄头,背上背着孩子,发红的脸上还有汗水,完全是一表山庄村嫂劳作仆仆归来的模样,猛然间还让他有点儿不敢叫,正在惊奇地愣神儿的他,听到妻子娇嗔地说:“还愣在哪里干吗!还不赶紧帮我把孩子解下来。”“哦!哦!”。雷至泉如梦初醒地急忙从妻子的背上解下了孩子,亲了一下儿子后,有些戏谑地对妻子说:“你的变化太大了!”王芬芳抿嘴轻轻一笑说:“这叫入乡随俗,到了哪个山就得唱哪个山的歌嘛。”接着王芬芳拿起一个粗大的陶器碗,从黑色的瓦茶罐里倒了一满碗浓浓的茶水,端起来对着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惬意地抹了抹嘴说: “我们住在这里也不能总让村里人给我们送菜吃,于是我就请羊五叔给了我一点点种菜的地。羊五叔就要我在村东头的一个荒废了多年的菜园子里去开垦。那园子里的草都长疯了,相互纠缠在一起,密得都不好下镰刀,里面还长了指头粗的杂树和小竹子,近半月以来我和立儿我们娘儿俩一有时间就在那里忙乎了。他割草挖小树和竹子,我就用锄头慢慢地挖土,将翻过来土里的草根和竹根拣起来抖落掉上面的土,扔到一边等晒干了当柴烧。现在已经开垦和整理出了两个菜畦,明天就可以种菜了。”雷至泉听得都入了神,十分佩服地说:“你真行。”王芬芳向他伸出右手心说:“你看。”展现他的眼前的是妻子的几个手指的第三个关节上都磨起了大血泡。雷至泉无比动容地说:“芳,太难为你了。”王芬芳淡淡一笑说:“这有什么,人家山里人一辈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只是我这个受过伤的手臂老跟我较劲,白天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到了晚上睡在床上它就来劲了,有时痛得我呀,就是睡不着。”雷至泉忙体贴地说:“以后就不要再干这些体力活了。”王芬芳嫣然一笑说:“你说得倒很轻松,我不干谁干,你又干不了。”雷至泉听后更加动容地要说什么,被王芬芳打住了。 她说:“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快给我说说老家的情况吧!”一说到老家雷至泉心上的那块伤疤就撕裂地疼,他痛楚地望着妻子,慢慢地无比悲伤地如此这般地把小日本鬼子占领老家后“雷家大屋”被烧,被杀害,父亲当劳工被折磨得九死一生,等等情况说了一遍。一直凝神听着的王芬芳早已成了一个泪人儿了。雷至泉看妻子如此悲伤己极,急忙强打起精神宽慰地说:“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只有往宽里想了。假若在那时我爹我娘不那样坚持非要我们逃出来,也当了亡国奴,也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我们还能有今天吗!所以,我们要为我们这个小家现在还都很平安而高兴才是。”王芬芳会心地看了丈夫一眼,哽咽地说:“那我们今后怎么办呀!”“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小日本鬼子走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的。农场我是暂时去不成了,小鬼子又再次侵占,我已经答应了在罗盘山中学当校长的老同学伍子修,暂时到他们的学校去教书。他还要我把你们母子也一起带去。再说,我相信我们的老家只要有我的爹在就垮不了,等到我爹重振了家业的那天,我们就回老家去。” 说到这里雷至泉忽然想起地问:“立儿呢?到那里去了,怎么这么半天也没有看见他?”“立儿呀!这孩子,现在跟村里的孩子相处得可熟了,村里的孩子干什么,他就跟着学,也学很快。有些事譬如,到山里去放牛,我就很不情愿他去,万一摔了碰了的,可他就是不听,还说:“娘放心吧!没事的。”让我拿他就是没有办法。今天他就是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帮助羊五叔家放牛去了,可能要到擦黑儿才能回来。”雷至泉听后心里又是一怔。 在晚霞溢彩的时分,是在田间、地里、山林劳作的村民们陆续回家的时候。雷至泉站在羊五益院子的边上,向村外张望着。忽然听到儿子在村头大声地呼叫他:“爹!爹爹!”他寻着声音望出,只见有一伙孩子分别骑在牛背上,欢声笑语地正向村里走来,走在最前面骑在牛背上的就是他的儿子,陡然,让他大吃一惊。于是他急忙向儿子跑出,边跑边喊:“小心!先不要下来,等爹来扶你。” 这时他儿子则很得意地用缰绳抽打了一下牛背,牛快步走到了他跟前,还没让他来得及用手去扶他,只见他儿子从牛背上滑到了牛的脖子上,两手分别扶着两只牛角,一转身从牛的头前滴溜儿就下来了。儿子刚才在他看来很危险的稔熟的动作,让他看得目瞪口呆。儿子牵着牛,往羊五益的牛栏里走时,他发现儿子的腿上缠了一块布,急忙关心地问:“这是怎么搞的?”“没事的,不小心让镰刀碰了一下。”“深不深?”“不深,只破了一点儿皮,流了一点儿血。”儿子毫不在乎的轻松的口气和样子,让他更是刮目相看。 想到他儿子在雷公庙老家时,见到了牛害怕得要跑,站得离牛远远的,针尖扎了一下手指头也要吓得大哭大叫,眼泪直流。而今天的表现,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也是难以相信的。因为现在,在他面前的儿子,是百多天以前在他的、婆婆面前还是一个他也看不惯的娇滴滴的孙子。环境对孩子的成长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是他以前没有意识到的。古时,“昔孟母,择邻处”三迁其居的故事,现在他是真正的理解了。 到了晚上,村里的人听说雷至泉回来了,很多的人到羊五益的西偏房来看望他,将他们小小的卧室挤得满满的。雷至泉向大家讲述了,在敌占区我们的同胞遭受到小日本鬼子,肆意残害杀戮的种种闻所未闻的惨绝人寰的罪行。在场的很多女人和老人在流泪在抽泣,年轻人则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当大家知道雷至泉的家也是家破人亡时,都怀着极大的同情心望着他们一家人,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一时语塞,什么话也没有说不出来。 在沉静了一会儿后,有人怀着极大的同情心望着他们夫妻关心地问:“你们的家已经被小鬼子烧了,是无家可归了,往后你们怎么办呀?”雷至泉夫妻俩相互看了看,雷至泉说:“我刚回来,我们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商量呐。”在这些看望雷至泉的人中,有一位叫宝嫂子的女人,论她的辈分,是羊五益的侄儿媳妇。此人,热心肠、直脾气,干起活来泼辣利落,就像一阵风似的,由于她们俩口子都很能干,小日子过得很殷实。她同王芬芳的年龄差不多,自从王芬芳一家人住在茅草村以后,富有同情心的她,总觉得一家外姓人在一个无亲无故的村子里,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柴呀!米呀!油呀!菜呀!盐呀!----,一样不能少,可她们是要啥没啥。更何况在她看来,王芬芳不是一个像她一样从小就干体力活的人,要过日子就更不容易了。特别是当雷至泉走了以后,她就更加同情王芬芳了。于是她对王芬芳特别关照,当发现她们过日子缺了什么时,总是很及时的让王芬芳也感到意外地送到了她的家。她为了不让王芬芳感到孤独、寂寞,晚上有空就到王芬芳的屋里坐坐,俩人一起聊聊天,女人和女人,慢慢地两人成了知心的朋友,在一起什么心里的话都说。 宝嫂子有一块心病,她嫁给羊廷宝已经四、五年了,还没有一个孩子。这些让她脸红心跳又时刻藏在心里的只有她和她丈夫两人知道的事,除了对她娘家的娘说过外,在村里对谁也没有说过,而她将这方面的苦恼对王芬芳说了。懂得一些医学知识的王芬芳,对他们夫妻的性生活进行了指导,半个月前宝嫂子有喜了。因此,王芬芳现在,在宝嫂子的心目中简直就是一个活菩萨,她当然不想让王芬芳走。所以,当她听到雷至泉在回答别人的问话,今后怎么办?还没有商量时!”她就急着说:“那就留在我们村吧。” 她这么一说马上就有人跟着说:“是呀,我们都相处熟了,你们都是好人,真要走了,怪舍不得咧!”“我们这个村,风水好,有鸟栖湖护着,有关帝爷保佑着,住在我们这里很安全。”“我们村的东头西头荒地有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盖个屋住下来就踏实了。”大家如此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雷至泉夫妻俩心里热乎乎。雷至泉不断地向大家拱着手说:“大家如此真情实意地留我们,不嫌弃我们,让我们非常地感动和感激。只是我们已经给你们大家添了不少的麻烦了,给我们的关照也太多太多。我们总是在想:如何来报答你们的恩情,若再住下去,就怕欠下大家的恩情更多,更难以报答了” 听雷至泉说完又有一位大嫂慢条斯理地说:“看你,到底是读书人,说起话来就这么客气,什么恩呀情呀的。听话听音,你们是不想在我们这里住下去了?”这时宝嫂子有些忍不住地问:“你们是不是嫌我们这里穷呀?”这时王芬芳忙接过话说:“你们村才不穷嘞!这里的山好,水好,当然人更好。我看你们谁家也不缺吃少穿的,虽然是粗茶淡饭,大家的日子过得都挺滋润安逸的。我们逃难能逃到你们这里来,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份。”宝嫂子紧追着问:“既然这样,你们就应该留下来,我们村里都是男人当家,男人说了算,雷先生你说,是留还是不留?直截了当地说。” 雷至泉并不知道这个老追着问他的女人叫宝嫂子,更不知道她与王芬芳的交情,只觉得她开朗、直爽得惹人可爱,问问题时直截了当,而她那逼人的目光,又让他感到若不直截了当地回答是过不了她这一关的。于是他望了王芬芳一眼后很坦诚地说:“现在,在我的老家的废墟上,只有乡亲们给我家盖的三间稻草房,那房子就够我爹和我的三弟媳妇、六妹和二个侄女们住的。老家我们暂时是回不去了。我已经决定要去罗盘山中学去教书,临来时在学校当校长的我的老同学还特别关照,要我将她们母子一起带去。他还说在这战乱的年月,一家人最好不要分成两地,我对我的老同学对我的关怀非常感激。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是带她们去学校?还是继续留在你们这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茅草村固然很好,但是还是我同学说得对,在这战乱的年代,我们这一家四口最好不要分居两地。这样,我这个当父亲和丈夫的也能尽到我的责任,对他们能有一些照顾。所以,我现在的想法是想带她们走。虽然在哪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但一家人是在一起了” 雷至泉这么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有的人还冲着雷至泉直点头,不少人的脸上还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宝嫂子一脸的无奈,眼里还有了一些泪丝。起身走时还动情地拍了拍王芬芳的肩膀说:“好妹子,你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你的恩情。”第一个走出了屋子,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她一走其他的人也跟着走了。 一直坐在一边听着,没有说话的羊五益,他的心情非常沉重、复杂。从雷至泉的讲述中,使他更清楚地知道了什么叫“侵略”,什么叫“亡国”,对被他请来的这一家人的悲惨遭遇非常地同情。当廷宝媳妇一直追问雷至泉一家人今后的打算时,他听了雷至泉有情有理的回答后,想到雷至泉一家子不久就要走了,他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高兴、如释重负,还是流连、期盼着什么?他看到别人都走了,他也只好起身向雷至泉夫妇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不早了,你们好好歇息吧!” 正当雷至泉夫妻俩准备睡觉时,听到雷自立低沉的抽泣声。他们过去一看,他早已哭得成了一个泪人儿了,泪水已将枕头浸湿透了。他是听到雷至泉向大伙儿说他的婆婆被小日本鬼子杀害了,“雷家大屋”烧了,抓去当劳工九死一生的话以后开始哭的。只是刚才人多,他忍着没有大声地哭出来,大家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雷至泉十分疼爱的走过去用手抹擦他脸上的泪水,雷自立猛地起身抱着雷至泉悲切地说:“爸爸,我想婆婆,我想我们的家,还有小花和小黑。”说着、说着竟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全身激烈地抽搐着、颤抖着。雷至泉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抱着儿子。一会儿雷至泉夫妻俩也都忍不住地哭了。雷至泉的一家,除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外,全都在昏暗的桐油灯光的摇曳下凄婉的哭泣着。这悲凉的哭声,穿过墙壁,透过夜幕,回荡在茅草村的上空,响彻到很远很远。村里的狗也好像有灵犀似地一夜无吠,苍天也像在为人间的苦难在悲伤,下起了淅淅沥沥如同抽泣的丝丝小雨。 羊五益回到自己的卧室时,他的婆娘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躺下了。雷至泉一家人要走,让他在心里挥之不去,总觉得在心里有说不太清的心事。不断地翻身,将他的婆娘折腾醒了,睡眼惺松地问:“当家的,你乍那!”“我问你,宝媳妇,是不是同住在我们西厢房的王先生,也就是立儿他的后妈,王芬芳处得很近乎的?”“半夜三更的你问这个干吗?”“你就说是不是吧!”“是,你还不知道吧,宝媳妇有了!”“什么有了?”“你们男人!要我说什么好!有喜了呗!”“真的呀!这与立儿他后妈又有什么关系?”“是她帮助她有的”“啊!她还有这样的本事!”羊五益听到这里心里一震,自言自语地道:有文化的人同没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们村里最缺的就是文化啊! 于是,让他想起了前不久王芬芳很郑重其事地向他提出的建议:要他在村子的前面供全村人用水的水塘边上,离现在的桥板远一点的地方,再搭一个桥板。她解释说:“现在,在同一个桥板上挑水、洗菜还洗衣服,太不卫生了。再搭一个桥板,将挑水和洗东西分开。”并说:“水是我们的生命,我们一定保护好水塘里的水,让它尽量比较干净些,最好不要在水塘里洗衣服。”羊五益回想当时,他乍猛的一听,心里头还很不高兴,只是想到王芬芳是他请来的客人,当面没有说什么。可心想:我们茅草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怎么你们一来就不卫生了嘞!羊五益将此事跟村子里的人说:有人摇着头说:“我们山里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还有的人说:“她现在就不在水塘里挑水吃,也不怕受累,天天翻山越岭到鸟栖湖里去挑水,我们能跟着她学吗?”总之,对王芬芳的建议反对的人多赞成的人少。不过,羊五益终究与众不同:他在茅草村里比较起来是识字最多的人,也是见过世面最多的人,思想比别人要开通一些,旧的思想也少一点。后来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特别是当他想到,他家的水缸里不是经常看到飘的菜叶子吗!水缸的底子上,几天不刷洗还有一层有味的脏东西,只是看惯了,看顺眼了,见脏不觉得脏了。人家说得对我们就要改。于是。他在一些反对声中,按照王芬芳的建议办了。并亲自一家一户去说:“那个桥板是挑吃水的,哪个桥板是洗菜的。并加重语气说:“以后不许在水塘里洗衣服,要洗衣服挑水在家里洗。” 想到这里他无比感慨地想:还是有文化的人脑子好用,这也是她到我们村子以后,给我们村带来的第一个变化吧!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新招子。这是他在无意中请来的一个“宝贝”,这也是祖宗在显灵吧!只可惜好事不长久,他们很快就要走了。深深的失落感让他没一点点睡意,让他更在想怎么才能使这个已经得到的“宝贝”,能够留下。他是一夜无眠,思绪干涸。最后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字要留住他们“难”。他很失望了,懊丧地自语道:难道我们茅草村的祖坟,埋得不是地方,没有这个命!? 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在雷自立居住的羊五益的西厢房的门口,来了一群以羊廷望为首的小朋友,他们中间有小栋子、英妹子等。他们拍打着门,叫雷自立同他们一起上山去拾蘑菇。雷自立听到后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雷至泉忙起床拦着说:“你昨晚上没有睡好觉,今天就不要去了。”雷自立说:“没事的。”说完手提篮子,头戴斗笠,光着脚穿了一双草鞋,出门踏在湿漉漉的地上,在细小的叭叭声中跟着小伙伴们走了。 雷至泉在门口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哭肿了的眼泡儿,深情地对王芬芳说:“立儿这孩子,对他的、婆婆的感情谁也比不上,他妈在他几个月的时候就生病了,到他妈去世他也只有一岁多。全是我爹我娘一口水一口饭喂活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让爹、娘请一个奶妈,他们怕奶妈不上心,不好好地带。宁肯自己多受累,也不愿意请人让孩子受到半点委屈。七、八岁了,还同、婆婆一个床上睡,出门还要背着。、婆婆疼孙子,对他的娇生惯养,在我们老家的那一带是出了名的。既使这样,我爹我娘还经常挂在嘴皮子上说:“立儿命苦,从小没有了妈,可怜啊!”就怕他受一点委屈。这次我们逃难离开老家时,他与他和婆婆那难舍难分,大哭大叫就是不愿意走的场面你也看到了。 现在他猛地一听,他的婆婆没了,他的受了那么多的苦,拣了一条命。他的心里能好受吗!能不哭吗!要是他的和婆婆看到今天他这个样子,早早起来,光着脚,穿草鞋,上山去拾蘑菇,腿还被镰刀砍了一个口子,肯定要心疼死了。”雷至泉说到这里,心里难过的有些说不下去了。王芬芳忙说:“我可从来没有让他干这干那!都是他自己要去的。有时我想拦也拦不住。”雷至泉忙说:“你不要想到一边去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立儿是一个好孩子,有的孩子只要一娇惯就不像样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那有一点娇惯过的影子,谁还会相信他是从小捧着蜜糖罐,让众人像众星捧月似的,宠着、顺着、哄着长大的。 我们这次出来的时候,我娘不放心地一再叮嘱我:“你可要像一个爹,把立儿照看好。”说到这里雷至泉低下了头很愧疚地说:“我不是一个好爹,他长这么大,我没有在他的身边呆几天,没有用心地看他几眼,更没有认认真真地抱过他几次,在他的面前总是端着一个父亲的架子,严肃地让孩子不敢亲近。”说完早已热泪盈眶了。王芬芳忙说:“你放心,我这个当后娘的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雷至泉擦了擦泪说:“不过这样也好,从小吃点苦,对他今后的成长有好处,只是不能老这样,让他天天在牛屁股后面转荒废了学业,否则我怎么向我爹交待,等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娘也会找我算账的,要想办法让他念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章 梦落茅草村 第十章 梦落茅草村 雷自立同他的小伙伴们上山了。山色朦胧、树木青翠、鸟儿飞,花儿香。迎着晚间的几阵细雨破土而去的各种蘑菇,躲在草丛中,树木下,像在同小朋友们捉迷藏似地,等着小朋友们去找去采。往常采蘑菇的时候,雷自立也像鸟儿一样在树间、草丛中,欢快地跑呀跳呀,眼睛溜溜地转动,那些自认为藏得隐秘的蘑菇,全都乖乖地成了他的篮中之物。可今天,他怎么也欢快不起来。一想到他的亲爱的婆婆没了,慈祥的受的罪,他的心就像刀子扎的一样疼,两眼呆滞,行动缓慢并几次身不由已的碰到树上,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既使蘑菇自己跑到他的跟前,向他招手、微笑,他也看不见。在山上转悠了老半天,他的篮子里还是空的。 小朋友们看到后,围过来惊奇地问:“立子,你怎么那?”他不禁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说:“我的家被小日本鬼子烧了,我的婆婆被小日本鬼子杀了,我的被小鬼子抓去当劳工,都快被打死了。”说着、说着有点站不住了,小朋友们急忙扶着他,也像大人似地难过地绷着脸说:“小日本鬼了真坏,立子真可怜。”这时羊廷望将他篮子里的蘑菇,往雷自立的篮子里倒。 接着小栋子、英妹子和所有的小朋友也跟着学,直到将他的篮子装满了。雷自立望着篮子里的蘑菇说:“我不要。”“提着吧!提着吧!你就当这些蘑菇全是小日本鬼子,回家后将它们撕了、炖了、吃了!看它们今后还敢不敢欺侮我们人”“对了,让小日本鬼子都变成屎,全都死了死了的。”小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小日本鬼子,雷自立听了心里痛快,破涕而笑了。 雷至泉一家人,在早餐上主要吃雷自立“拣”回来的蘑菇。当地人的习惯是:早餐是正餐,早晨起床后,先下地去干活,干了一会儿活后,回家洗漱,吃早饭;中餐比较简单;晚饭也是正餐,一般吃得比较晚。在吃早饭的时候,在雷自立的眼里,餐桌上碗里的蘑菇就是小朋友说的全是小日本鬼子,所以他把自己对小日本鬼子的恨全都发泄到蘑菇上了。他大口、大口地放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咬牙切齿地往肚子里咽,一家人中数他吃的蘑菇最多。雷至泉不解其意,以为儿子喜欢吃蘑菇,以为儿子的痛苦已经过去了,今天的胃口好,他的心里很高兴。一家人吃完早饭后,王芬芳要雷至泉一起去看看她开垦的菜地。虽然要走了,用不上了,但,那是她付出了辛劳,流过汗水的劳动成果。雷至泉很理解地抱着小儿子,同王芬芳走在前面,雷自立紧跟其后,一家人到了村东头王芬芳开垦出的菜地上。 菜地坐落在一面向阳的大山坡的山脚下,一块长方形的凹陷的地上。雷至泉作为一名农林专家,到了菜地以后,将小儿子递给王芬芳后,习惯地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土,捏捏看看,良久,无比惊叹地说:“好土,好肥沃啊!”他再环视凹地四周的小坡,满目苍翠,在荆棘杂草中有长着长椭圆形叶子的高大耸立的枇杷树,还有挂着果的毛桃子树和野李子树。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生长在菜地边沿上的几棵粗大茁实、枝叶繁密的柚子树。它那黛绿色的重重叠叠的阔叶子,不仅让人赏心悦目,还散发出丝丝清香,令人陶醉。雷至泉饶有兴趣地走到它的旁边仔细地观察。只见,在它叶子里面、在芒刺在身的枝头上,挂满了累累小小的深绿色的小柚子,嫩生生、水灵灵的十分招人喜爱。 这时在他身边的雷自立说:“这是酸柚子,也叫野柚子”雷至泉赞赏地说:“名字不好听,可长得好哇!”雷自立接着说:“小朋友告诉我,这种树在这里到处都是,大一点的树每年都要结好多好多的柚子,大的柚子有猪脑袋那样大呢!金黄金黄的好看得很,就是不能吃,里面的籽又大又多,里面的肉又少又干又酸又涩还很苦。到了冬天它长成了,小朋友就摘回去当皮球踢着玩,剩下的全都烂在地里了。小朋友还说,它的籽掉在哪里,哪里就生出一棵小树,不要管它几年就长成了大树,你看,这棵树的周围不是有好多这样的小树吗!”雷至泉看了看说:“这说明,这儿的气候、土壤都很适合这种树的生长,当然也是它本身有很强的生命力。” 说完雷至泉攥着凹地小坡上的小树枝,攀登到了山坡上,他举目向上一看,一丛丛秀丽的小竹;生长茂盛的荆棘野草,还有星星点点生长在它们中间的大大小小的阔叶树,在和煦的阳光下竞相生长。还有几只喜鹊在树梢间、在荆棘野草上喳喳啁啾地叫着飞着…雷至泉在尽情地欣赏这美丽如画的自然景色后,又蹲下身用手扒开厚厚的枯枝腐叶层,抓起一把土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又不禁赞叹地说:“好土!好土!”这时他冲着王芬芳喊:“你上来吧!”他扔掉手里的土,先接过孩子,然后用手将王芬芳拉上了山坡。他有些激动地指着如幔如画的山坡对王芬芳说:“假若在如此阳光灿烂、在如此土地肥沃的山坡上,生长的不是现在的荆棘、野草和毛竹…而是一棵棵绿油油的优良品种的柑橘类的果树,那又是另一番景色了。我刚来这里时,就已经在附近的几个山头转了转,像这样荒芜的山坡还有不少嘞!太可惜了,那时我就想过,这些荒山应该开垦、改造种上果树,使这里成为水果之乡。今天,我看到了这里到处都生长的这种酸柚子树,说明这里土壤、气候都很适合柑橘类水果的生长。所以,又让我进一步想到,假若我们利用在这里到处都生长的酸柚子树做砧木,再用水多、肉细、籽少、香甜,优良品种的柚子树与它进行嫁接,柚子和柚子它们的亲和力强。我很自信,集它们两者的优点一定会培育出一种很有特色的新的柚子品种,对这个柑橘家族中的新成员,我想就叫它为“茅山柚”吧。我还想假若能将这块荒山坡开垦出来,先在这里建一个果园,作为示范,再发展到让茅草村这一带的山上,都成为“茅山柚”的生产基地。到那个时候茅草村将因此名扬四海,这里的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因此会在现有的基础上,上上几个高的台阶。 王芬芳看雷至泉那个兴奋劲,又滔滔不绝,笑了笑说:“你又在做梦吧!”“梦有什么不好!梦总是美好的,没有梦,我们这个世界就不会有进步,不会有发展了。”王芬芳说:“可是,要想将这些荒山开垦出来,可不那么容易!”她下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说:“我可有体会,这要有多大的投入,要费工、费时、更要费钱。就算将果树种上了,到真正收到效益也起码要五、六年吧!这里的人思想保守,我建议在水塘里增加一个桥板,将挑吃水的地方与洗东西的地方分开,以保证吃水的质量,阻力就很大。现在你要他们将这些看习惯了的荒山野岭开垦出来种果树,各种投入又那么多,短时间内又得不到收益,我看不会有人想干。甚至还会有人说:把荒山开垦了,破坏了他们这里的风水,更有人说:荒山没了,到哪里去砍柴烧!?” 听王芬芳这么一说,雷至泉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兴奋劲一点也没有了。一家人下了山坡,雷至泉依恋地回头看了看荒山坡,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有这样一块山坡就好了,我自己在这里建成一个果园,当满园甜甜蜜蜜的‘茅山柚’飘香的时候,我就请茅草村里的乡亲们来参观、品尝,到那时候还愁没有人跟着我学吗。”王芬芳看到丈夫如此痴迷,于是知心地说:“看来你是真的动心了,你这是职业病,是你对农业、林业的执着鬼迷了心窍,这事若不让你去办,可能你这一辈子心里都不会舒坦。要不,我们找羊五叔说说,把这块山坡买下来。”雷至泉一听蓦地心里一亮,对王芬芳深情地一笑说:“知我心者,我的妻也。心里激动得想去拥抱妻子,想去热吻妻子,只是有两个儿子在身边,他克制了自己。” 这时羊五益走来了,望着他们指着新开的菜地说:“这上面的菜长得蛮好的嘛!要走了是不是有点儿舍不得?”王芬芳说:“我们不仅是舍不得这块菜地,还爱上了在菜地上面的这块荒山坡呢!”羊五益心里一愣地说:“爱上了荒山坡?”这时雷至泉赶紧拉着羊五益到荒山坡边上,指手画脚地绘声绘色地将他想在荒山坡上建果园,将这里到处都是的酸柚子培育出新的品种,并起名叫“茅山柚”,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羊五益就像是在听一个神话,让他新奇、向往,更感到虚无缥缈。听完后没有雷至泉希望地那样热烈,只说了一句。“要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就太好了呐!”而他紧接着问:“你们不是要走吗?”“假若要是能在这里建果园,我孩子的妈和儿子就不走了,将这里当成是我们的第二故乡。”羊五益对不走了这句话很爱听,非常高兴地马上说:“我欢迎你们留下来,不瞒你们说,因为你们要走,昨晚上我都没有怎么闭眼。”雷至泉看羊五益对他们的去留如此地在心,忙说:“谢谢五叔对我们一片真情厚意,不过,我刚才说的还只是一个梦,而且要使这个美梦成真,绝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有很多的投入和付出----。要不要真的走这一步,我们还要好好地想想。”羊五益很理解地说:“尽管我现在还说不清楚你们是一个多大的梦,但有一点我是明白了,你们是想在我们这里建一个果园。这事对你们对我们村都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很艰难的大事,是得好好地想想。不过只要你们下决心了,我羊五益一定支持。我这个人就相信你们有文化的人,我喝的墨水不多,别的干不了,当一个吆喝的,帮你们敲敲边鼓,还是能做得到的。”雷至泉对羊五益如此贴心的话,感动得不禁再次紧紧地握住他粗糙的双手说:“五叔,谢谢您了,我可是找到知音了。您刚才说的话,我们会在考虑中考虑的” 雷至泉自从萌发了想在茅草村建果园,培育“茅山柚”的梦想以后,让他最感动的是妻子,虽然她想到的困难很多,但心里还是很支持的,给了他很大的鼓舞。自这以后,他脑子里一刻也没有停止地在想着此事。他是越想越理智,越想越实际。他在想:梦,固然是美好的,要想美梦成真,正如妻子所说的,困难重重,决不是仅凭一时的激动和热情能办得到的;也不是仅凭他的专业知识能办得到的。这是一个事业,一个工程,对他对他的妻子来讲就是一世一生的大事。 特别是当他想到,要让这个美梦成真,他自己固然要竭尽全力,可他实际上又不可能竭尽全力,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业和工作。因此,能让这个美梦一步一步梦想成真的主要靠他的妻子。这关系到他妻子的人生定位,她一辈子就要扎根在茅草村,劳动生活在茅草村------。圆梦中所面临的一切艰辛和困难主要由她来承担,这样他妻子的人生之路就太沉重太苦了。想到这里,他很自责的想:这样我就太自私了,只考虑到自己的志向和追求,没有设身处地的想想妻子她的志向是什么?以及她的承受力?而让她去走一条充满了艰辛万苦的人生路。妻子对他的梦想的支持,那是出于对他的无私的爱,这种爱他要无比地珍惜、尊重。爱也是对等的,妻子越是对他爱得无私,他就越要对她负责对她着想,越要让她感到因为他而无比的幸福,决不是相反。作为丈夫他有责任和义务让妻子有无比幸福的一生,过得轻松一些,安逸一些,洒脱一些------。决不能因为对他的爱,而让妻子付出一生的沉重的痛苦的代价。为了对妻子的爱,也为了妻子的幸福,他决定放弃‘茅山柚’的梦。 晚上,雷至泉夫妻俩等到两个孩子都入睡以后,走出了家门。外面一轮皓月当空,晚风习习,茅草村在溶溶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的安详、宁静。他们携手漫步在村子前面池塘边上弯曲的小道上。皎洁的月光透过树的浓密的枝叶,筛筛洒洒在小道上。晚风从树梢间吹过,叶儿在微微地震颤,树影婆娑,幻象重生。 远处蛙声高唱、近处池塘边苇草瑟瑟。这旖旎如梦似幻的夜,就像他们由于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一样,在他们的面前,显得格外扑朔迷离。他们迎着夜风,沿着弯弯小道,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走着。突然,雷至泉对王芳芬说:“芳,你还是同我一起去罗盘镇吧?”“你的‘茅山柚’的梦不做了?”“经过反复考虑我决定放弃。”“为什么?”“为了你。” 王芳芬惊讶地说:“哦!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愿意留在茅草村,筑‘茅山柚’的梦。”“这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情愿因为我让你走这一条充满了艰难痛苦的人生路。” “因为你!你这是小看人!”“哦!头顶上的月亮可以作证,这是我对你的一片赤诚的呀!”“月亮也可以作证,你就是在小看人。你以为我就情愿、乐意跟着你过一辈子,只知道生儿育女,当着吃闲饭的太太吗!自从嫁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我虽然有了一个美满的婚姻,有了一个好男人,但这决不是我人生的一切,我要有我自身的人生目标。自从我听了你说的‘茅山柚’的梦以后,让我的脑子一下开了窍,恍然大悟地想:这不就是我要找的人生目标吗!后来越想,越让我上了心。” 王芳芬接着很严肃认真地说:“我在想,你有你的工作和人生目标,‘茅山柚’的梦,虽然是你的梦,但归根到底还是我的梦,我的人生目标。因为要筑这个梦固然少不了你的努力,但,主要实际的工作,你做不了多少,还是要我一步一个脚印来实现。当然我也深知这是一条充满了困难和艰辛的路,但它能让我活得有意义、有奔头、有动力。假若我这一辈子,能把这件事做好了,也算没有白来人世间一趟。甚至还在想,为了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圆这个梦,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而且我还在想,从此以后,我要潜心学习果树栽培和方面的知识。虽然不想赶上你这个专家,我也要成为这方面的里手行家。” 王芳芬的这一席敞开心扉,踌躇满志,信心十足豪言壮语,让雷至泉听得目瞪口呆,也心花怒放,更感动得五体投地。与王芳芬的身子依偎得更紧了,连连动情地深感惭愧地说:“芳,原谅我吧!是爱让我,如此的浅薄,把你小看了。不过我还是担心,你若选择了这条路,你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太苦了?”王芬芳爽朗地说:“你放心,我有那么骄气吗!你不要忘了,我当过兵,上过战场,挨过枪子儿,立过战功,还有比这更需要勇气和吃苦的精神吗!”“那我们就不走呐?”王芬芳一字一顿地说:“不走呐。” 雷至泉夫妻俩就这样在爱的支撑下,以积极向上和奋进的人生态度,做出了他们人生中一次最重要的也是不同凡响的抉择。”茅山柚”的梦,让雷至泉、王芳芬正值当年的两颗火热激进的心贴得更紧了。他们相互搂着、依偎着。继续在水塘边小道上缓缓而行,听着动听的山林、水塘的万籁之声,看着树丛下摇曳不定地迷人月光,沐浴在从山间徐徐拂来的凉丝丝的夜风,享受着美好的大自然的恩惠,感到无比的惬意。他们似乎己经闻到了从山林中飘来的‘茅山柚’的清香;在心里似乎也在品味着‘茅山柚’特有的甘甜…。在不知不觉中,夜,己经很深了,在不觉中露水己经浸湿了他们的衣裳…。回到家‘茅山柚’的美梦,伴随着他们一觉不知晓。 当雷至泉夫妻俩,郑重其事地将他们准备想留在茅草村的决定告诉羊五益时,羊五益显得异常地高兴,马上说:“我就等你们的这句话啦!现在我茅草村欢迎你们留下来。往后的事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就在王先生开垦菜园子的西边,有一块很不错的房基地,快一亩地大了。这原本是我的三在哪里住的,他们二老没有后,过世以后,就没有人住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房子早烂了拆了,地上长满了杂草,原来房子两边长的清一色密密实实的竹子,也只剩下很不像样的稀稀拉拉几根了。总之,是荒芜了,只有原来院子前头的一棵大榆树还是那么茁壮茂盛,一年四季还招来不少的鸟呢,现在树上还有好几个鸟窝。这块地论公我是族长,论私我是三爷最亲近的后人,都可以做主,连那块菜地一起卖给你们。” 雷至泉见羊五益对他们如此的热心和周到,还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耶!正想说什么被羊五益抢先说了,伸着张开的手掌说:“你们不要嫌我俗,我们按照老的规矩办事,那块房基地,五块大洋卖给你们,不会嫌钱多吧?”如此的低价使雷至泉感到意外地连连点头,无比感激之情流露在脸上。“你们同意了,今天就找几个老人当证人,写一个地契文书,在上面按上我的、你的、还有证人的手印就齐了。往下就要考虑给你们整理房基地盖房子。”雷至泉有些担心和畏难地说:“这也是一个工程,很不容易吧?”“盖房子自然不像支撑起一把伞那么容易简单。不过还要看你们想盖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这时雷至泉和王芬芳俩人几乎同时说:“就盖一个最简单的稻草屋,先有一个窝,别的等以后再说。”“再简单也要能避风遮雨,也要能住得下你们的一家人。我看就盖一个三正一偏竹子泥巴墙,稻草屋顶的房子。先将就点,等以后我再帮你们张罗盖一个敞敞亮亮的高大的瓦房。盖这样的房子还有一个好处,要用的木料、竹子呀,我们的山里都有,用不着费钱、费时、费力到外面去买。人工就更用不着犯愁了,我们村老祖宗传下了一个规矩,谁家盖房全村人都来帮忙,盖好了请大家吃一顿大肉大鱼的饭,喝几口水酒以表示感谢。” 听到这里,雷至泉又想说什么,又一次被羊五益,用手势打住了,他自己接着说:“这一切都用不着你们管,你们也管不了。我是族长,我说话大家都能听,你们就等着住新房吧。” 雷至泉夫妇俩对羊五益的每句话,听起来心里都是热乎乎的,感动得几乎要掉眼泪。两人只觉得舌头笨拙得不知说什么好,‘感谢,非常感谢’这些词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轻了,此时此刻说不出口啊!这时雷至泉向王芬芳示意:王芬芳从口袋里一共拿出了十块大洋说:“五叔,这是十块大洋,也是我们现在的全部家当了。其中五块大洋是房基地的钱,另外的五块请您拿着盖房子用。”羊五益接过钱收下了五块钱,对剩下的五块钱伸手递给王芬芳说:“这五块钱你们留着过日子。我刚才说了,盖房用的各种料在山上都是现成的,不用花钱,钉子、石灰什么的可能要用钱去买,那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五块钱你们先拿着,等房子盖好了,花了多少钱我再向你们要,行啵?”王芬芳还是没有伸手去接,急忙诚恳地说:“五叔,您为了我们费神又费力的,我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要您为我们垫钱,我们的心里怎么能安稳!”雷至泉也急忙帮腔说:“是呀,您就拿着吧!”这时羊五益看了他们一眼责怪地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这样见外。我说不要就不要,让你们收下你们就收下。”他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的态度让王芬芳再也不敢不伸手接过那五块钱了。 羊五益,利用他族长的地位,很快筹集了盖房用的各种材料,动工的那天,他把村里能调动的人都派上了活,可说是全村总动员。在羊五益的指挥下,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忽然几位老人姗姗到了羊五益的跟前。这几位老人中有羊五益的长辈和同辈,但年龄都比他大。一位叫羊五善的老人说:“五益呀!你怎么就答应把姓雷的一家人长期留在我们的村呢?”羊五益笑了笑望着几位老人说:“哦!四哥呀!二叔、五叔还有大哥您们都来了。您们看这儿这会儿多热闹哟!”这时羊五益叫二叔的人说:“五益,刚才老四问你的话呃!我们都觉得你把他们留下来,不应该啊!所以我们都来了。”“二叔,姓雷的这两口子,都是文化人,开始他们是想走的。”羊五益叫大哥的人说:“走就走呗,怎么又不走了?” 羊五益说:“他真的要走了,说心里话我还有点舍不得,在我的心中他们可是两个宝呗哟。我们茅草村不能老这样,几十年上百年不变样子,往后我们的日子也应该过得比现在好一些,这就要靠有文化的人帮我们出主意,想点子。您们猜他们最后决定不走了是因为什么吗?”几位老人凝虑重重地望着羊五益没有吭声。 羊五益自己说:“是看上我四哥的那块荒山坡了!想在哪里种果树,建果园。还要培育‘茅山柚’,等他们的果园建好了,让大家看到希望了,就发展到我们这里所有的山上都种果树,使‘茅山柚’成为我们这里的特产,让它名扬四方,远的近的人都到我们这里来贩卖,到了那会儿,我们的口袋里就不愁没有钱装啦!你们说说,这样的宝呗我们该不该留下来?”羊五益叫五叔的老人说:“这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你就信了!你就凭他们的这些胡言乱语把他们留下了?还给他们盖房子。我说:五益呀,你糊涂。你知道不知道留下他们的严重后果吗?” 羊五益一惊说:“五叔,您可不要吓唬我,我还真没有想到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以后我们茅草村就变得不是茅草村啦!”“我还是不明白?”“你想想,现在我们不论走到哪里,关帝镇也好,附近的这个村,哪个村也好,谁不知那不晓我们茅草村就是姓羊的一家人,今后多了一个外姓姓雷的,你说,我们的茅草村是不是变了。”这时羊五益叫二叔的老人接着说:“还有呃!你这个族长以后还当不当?村里多了一个姓雷的外姓人,你还是这个村的族长吗?” 羊五益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这就是您们说的严重后果呀!我的叔我的哥耶!要我怎么说您们才好?您们的思想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要不这样吧,我现在离不开这儿,也不能同你们谈的时间太长,到了晚上我一定去找您们好好聊聊。”羊五益刚要抬腿走人时,羊五善叫住他说:“你先别走,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我的那块荒山坡你趁早告诉姓雷的,不要打它的主意,我不听他说的天花乱坠的那一套,也不是我驳你的面子,无论给我多少钱,我是不会卖的。虽然那是一块荒山坡,可那是祖宗传给我的家业,不能从我的手里落到外姓人的手里。” 羊五益看到羊五善那认真、坚决,还有点儿着急的样子,还是笑了笑说:“四哥,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放心,真的到了雷先生想卖您的山坡的那天,只要您不愿意,谁也不会强迫您。” 在羊五益的一手筹谋和指挥下,两三天的功夫在茅草村的西头,用粗实的松木和榆木搭成的屋架、用金黄色的整齐划一的稻草盖成屋顶、用竹子编成的上面抹着泥巴和石灰的墙壁,一幢富有山村特色的三间正房一间厢房的稻草屋盖成了。它虽然是茅草村清一色瓦屋中的别类,但它很美观实用。雷至泉一家人看在眼里既高兴又开心,也感慨万分。雷自立虽然是一个孩子,这几天他跟大人一样没有少忙乎,晚上睡觉时腿痛得上不了床。房子盖好后,他站在房子的前面看着、看着忽然哭了,眼泪哗啦地往下流。因为他是一个孩子对他的举动谁也没有留意。 在雷至泉一家从羊五益的西厢房乔迁新居的那天,村里人还放了鞭炮为他们祝贺。不少人还带来了他们的礼物: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等,虽然旧一点,但都是他们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宝嫂子还给他们抓来了一只母鸡和一只公鸡让他们养着。羊迁望牵来了一条有两三个月的小白狗,雷自立喜欢得抱在怀里爱不撒手。英妹子抱来了一只猫,它看到雷自立抱着小白狗嫉妒地冲着雷自立一个劲咪咪地叫。 雷至泉一家人在收拾、归置,足足忙了一整天后,总算可以居住过日子了。到了晚上,夜阑人静时,在熠熠的桐油灯下,雷至泉一家人在散发着浓浓的稻草、石灰、泥土等等味道的屋子里坐在一起时,雷至泉十分感慨地对妻子、儿子说:“俗话说得好,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窝。我们总算有了这样一个名符其实的草窝窝了。在我们的老家‘雷家大屋’被小日本鬼子烧了以后,也盖了这样一个草窝窝。老家的草窝是凭着父亲的人缘,凭着乡亲们与雷家长期多年来交往的恩情,在他们自己也很困难的情况下盖起来的;我们这个草窝也是茅草村里的人,出工出料帮助盖起来的。他们凭什么给与他们交往不深的一户外姓人如此慷慨热心盖房子呢?这主要是他们的族长羊五益发了话,绝大多数人是冲着羊五益族长的地位和面子来帮忙的。羊五益又为什么如此主动热心地帮我们呢?是因为他有眼光、有远见,看到了我们是文化人,对我们有期待,期待我们对茅草村带来新的变化,也相信我们能给茅草村带来比现在要好的变化,日子比现在过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深情地望了王芬芳一眼接着说:“看来,我们的‘茅山柚’梦,从这个稻草屋开始盖的时候起,就正式开始在做了。为了不辜负羊五叔对我们的这一片热心和厚望,也能对得起茅草村善良、纯朴、勤劳的乡亲们,‘茅山柚’这个梦,我们只能做下去。因为,‘茅山柚’这个梦不仅仅是我们的,也是整个茅草村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雷自立说:“在今天白天爹看到你哭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哭,是因为你看到这个稻草屋想到了我们被烧的‘雷家大家’也想到了你的和婆婆-----孩子别难过,等‘茅山柚’在茅草村遍地飘香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有钱了,我们也有钱了,就在这里我们再盖一个像老家‘雷家大屋’那样大的大瓦房。” 雷自立一听高兴地笑了起来说:“我早就知道我的爹爹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了不起的人,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够做到。等到大瓦屋盖好了,就把从老家接过来,同我们一起住。”雷至泉抚摸了一下雷自立的头亲切地问:“想了?”雷自立连连点头说:“嗯。”雷至泉说:“不要等盖瓦屋了,今年学校放寒假,我就先到老家去,把接过来同我们一起过春节。”雷自立听后,高兴地数着手指头,跳起来说:“还有五个月我就可以看到了。” 这个晚上雷自立在新屋子里,铺着厚厚的稻草的床上睡了一夜的好觉,做了一夜的好梦,一直都在笑。笑他在小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不是在手里拿着一根芝麻糖,就是举着一个棒棒糖,老远地叫着他:“立儿。”他闻声后就使劲飞快地跑了过去,紧紧地将抱着搂着,一会儿扒在的背上,有时还骑在的脖子上,将糖放进嘴里,嘴里甜蜜蜜,心里甜丝丝。 当雷至泉一家在新居里,基本上安顿好,可以过日子以后。雷至泉就准备启程去罗盘镇,去开始他的教书生涯。他在启程之前还特地找了一次羊五益,两人进行了一次促膝谈心。雷至泉除了再次对羊五益为了他们所做的一切表示由衷的感谢外,主要谈了他准备今后如何培育‘茅山柚’,建果园,就他能想到的一些细节和设想,向羊五益比较详细地说了一遍。 羊五益听了很开心,觉得心里更有谱了。同时他也略带忧愁地把羊五善不想卖荒山坡的话,传给了雷至泉。雷至泉听后不仅没有一点点泄气,反而很有信心说对羊五益说:“这事不着急,等我将‘茅山柚’培育出来了以后,让他老尝尝鲜,我不信就不会动心。”接着他又说:“再说,我现在也没有钱卖,您是知道的,我家就剩那么一点点过日子的钱了。我这个实验农场场长的薪水自从小鬼子来了以后,就没有地方发给了。书还没教呢,而那点薪水也就够我这一家以后过日子的。要买那块山坡,说一句没有出息的话,我心里还在想着我的老爹,想从他哪里得到一点资助呢。” 羊五益见雷至泉有什么心里的话都对他说,把他视为知己,心里很高兴。忙说:“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你就放心走吧!家里也用不着惦着,有”我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一章 山村生活格外浓 第十一章 山村生活格外浓 在天色破晓时候,茅草村的山民们,早己在金鸡的喔喔啼叫声中起床走出了家门。在露水涔涔的山林、地间、田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雷自立的家里,巧嫂子送来的公鸡也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虽是独唱,而喔喔之声也很动听。雷自立虽睡意犹浓,还是在金鸡不断地催促声中起床了,按照姆妈(这是雷自立对他的后妈王芬芳的称呼)的吩咐穿上了新买来的衣裳。因为从今天起,他要开始到茅草村以后的又一种新的生活,到山后面的小坳山村去上私塾,这是他的姆妈按照他爹爹的交待——不能耽误了他的学习,为他安排的。 他虽然很舍不得在这之前与村里的小朋友结伴在山上砍柴、放牛、在田里挖野菜等等快乐有趣的生活。但他也是很爱学习的,因为从小他的就不断地谆谆教育他,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是做人的根本。要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还要出国留洋。不一定要做大官,但要立志做,对于国家对于民族有益的大事。这是对他的要求,更是对他的殷切地期望,让他刻骨铭心。他的爹爹这次回来,虽然没有反对他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所做的一切,而他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学习。他不止一次地听到他的爹爹对姆妈说:“别的事可以耽误,立儿现在正是学习的年龄,千万不能耽误了学习,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只要有一点点办法就要让他去学习。”爹爹的话他都听在心里了,所以当姆妈告诉他要去上学时,虽然是私熟,他心里也是非常高兴的。 雷自立到小坳山村的私熟去读书,是羊五益推荐的。小坳山村在茅草村的背面,是距离茅草村最近的一个村庄,只要翻过一个不大的山头就到了,两个村彼此可以看到从村子里冉冉升起的袅袅炊烟。小坳山村比茅草村大多了,有五十多户人家,且不像茅草村是清一色姓羊的,她是一个由多姓氏人杂居的村子。村民们的情况比较复杂,经济、生活水平差距较大,贫富悬殊。这样的村子自然不会有族长。 他们村里有一个姓王的秀才,由于乡试屡试不第,没有正当的职业,坐吃山空,家境由一个大财主慢慢败落,为了生计,就在家里开了一个私熟馆,也教了几十年了,现在己经七十多岁了。羊五益也曾是他的,对这位王秀才非常敬仰。对王芬芳说:“他的学问可大发了,鸟栖湖这一带的人,有红白喜事都要请他看皇历,选一个黄道吉日。 王芬芳自己是上过洋学堂的人,对私熟学馆有她的看法:认为是封建老八股,不符合现代的潮流。所以当羊五益,开始向她提起让雷自立去上这个私熟学馆时,心里非常犹豫。认为,上私熟学馆远没有上新式的小学校好,可小学校只有关帝镇有,路太远,在这战乱的年月让一个孩子,天天起早贪黑的在山深林密的山里头走,她实在是不放心。为此她自己一个人先到小坳山村的私熟学馆去拜访了王秀才。 王秀才身穿长衫,满头银发,下巴上微微跷起的白髯,举止谈吐洒脱大方,给王芬芳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觉得倒是像一个有一定的修养,有满腹经纶的文人。在这样的人的门下念书还不至于误人子弟,虽然学的是八股,总比在家里什么都不学荒疏强,雷自立去私熟学馆念书的事就这样决定了。 上私熟馆去念书有它的规矩,上学的第一天,要祭孔拜师,给老师送见面礼,交学费,还要自己带桌子和椅子。所以在上学的第一天请了雷自立新交的好朋友羊廷望来帮忙。吃过早饭要走的时候,羊廷望牵来了一头水牛,将桌子、椅子捆放在牛背上,王芬芳手里提了一个布包袱,里面有送给老师的红糖、挂面和香烛鞭炮等。雷自立则在肩上斜挎了一个由王芬芳为他做的蓝布书包,里面放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但没有书。因为要念什么书,必须由先生看识字的程度再定,定下后由自己花钱在先生哪里买。 他们三人和一头牛,翻过了一座小山,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小坳山村的村边,再走过一条堰堤和菜园子旁边翠竹簇拥的小道,就进村了。在村子的中间有一幢高台阶,大门楼,三进深的深灰色的大瓦房,门前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拐枣树,这就是王秀才的家,私熟学馆就设在大瓦房的第二进正堂的屋里。 羊廷望将牛拴在拐枣树上后,从牛背上拿下桌子和椅子,由他扛着桌子,雷自立拿着椅子,俩人紧跟在王芬芳的后面往屋里走。一进屋就听见里面的朗朗读书声,他们走过了第一进屋子后,就看见了一个大天井,在天井的北头高大的正屋里,摆了大大小小高矮不等的十多张桌子,每张桌子的后面都坐着年龄不等的男、女孩子,见到他们后,都好奇地歪着头偷偷地张望了一下,读书的声音顿时明显的小了。这时一位身穿长衫、体矮微胖、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堂屋最北边的一张大书桌后面的太师椅上起身,款款地迎着他们走来。 王芬芳这是第二次来了,忙迎过去叫:“王先生。”又指站在她一旁的雷自立说:“这就是我的儿子雷自立”又对雷自立说:“快叫王先生。”雷自立急忙放下椅子,一边叫王先生,一边向王秀才深深地一鞠躬。王秀才用手捋了一下胡须,望着雷自立笑了笑说:“好,好!”并对王芬芳用手向后面一指,说:“请!”王芬芳带着雷自立往里走,只见在堂屋的后墙上挂了一幅孔夫子的画像,画像前面摆了一个条案,条案上放有香炉。王芬芳点燃香和蜡烛插在香炉中,羊廷望在天井点燃了鞭炮,随着鞭炮的响声,雷自立跪在条案前向孔夫子的像,叩了三个头,然后又转向站在一旁的王秀才也叩了三个头。王芬芳向王秀才递上了红糖包、挂面和一个包着钱的红包。王秀才不断地笑眯眯地说:“好,好,好!”雷自立就这样拜在王秀才的门下成了他的。 羊廷望跟着王芬芳离开时,不断地回头看望学堂里的孩子,心里非常羡慕,无限感慨地想:“我要是也能来读书该多好,谁叫我投错了胎,我爹是一个病身子,病了好多年,将家里祖父留下的田产花光了,去年扔下我们母子俩走了。我的妈也是一身的病,家里的重担他挑了一多半,整天家里家外有忙不完的活计!那还能谈得上上学!我的命苦啊!” 王芬芳走了以后,王秀才写了几个字叫雷自立认,雷自立都认出来了,王秀才认为雷自立已经启蒙了,用不着读‘三字经’,决定要他念‘幼学琼林’雷自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幼学琼林’,既然先生要他学他只能听先生的。 私熟的教学方法,主要是先生将一个个的叫到他的书案前,让打开书本,他手握红笔,用笔指着书本,他念一句跟着他念一句,当念到一个段落时,他用红笔画一个圈,这叫点书。点完书后再让继续跟着他念,直到会念为止。然后就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和尚念经’似地反复念诵,当什么时候认为先生点的书能背了,就拿着书到先生的书案前去背。先生认可以后,再由先生同上次一样接着往下点。到了初一、 十五要将这段时间先生所点的书,到先生哪里串起来一起背,这叫会书。 私熟学馆虽然不多,总共只有十几个,可是念的书五花八门,基本上没有同样的。除雷自立念‘幼学琼林’外,有念‘三字经’、‘百家姓’的,有念‘大学、论语’的,也有念‘诗经’的等等。十多个人在同一个屋里,各念各的‘经’,既使房子再高再大,也相互干拢,每个的脑子里成天都在嗡嗡地响。有时有的为了抗拒别人的干拢,自己提高嗓门使劲高声念,别的孩子听见他的声音大了,也不示弱地把声音放大,结果相互干拢得更厉害。 雷自立对这种学习环境和教学方法都很不习惯。他念的‘幼学琼林’是一本博采自然、社会、历史、伦理等方面知识的典故书。对他来说虽然对先生点的书能背得滚瓜烂熟,可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说的什么意思,有一天他壮着胆子,拿着书,到王秀才的书案前恭恭敬敬地问:“先生,什么是‘混沌初开’?王秀才先是一愣,心里一沉地想:这个从外地逃难来的孩子,听说是出自书香门弟,果然有点与众不同。他把眼睛死死地盯着雷自立,在心里说:好高务远。直看到雷自立心里有些发毛,然后才对雷自立说:“不知履走,焉能奔乎!”雷自立没有听懂,仍然望着王秀才没有走。这时王秀才又说:“子曰:学而时习之,又曰:温故而知新也。就是说,你将你的书背得滚瓜烂熟了,你也就能自然而然的知道书中的意思了。去吧,去好好地背你的书吧!” 雷自立对先生的回答自然很不满意,因此厌学的思想与日俱增,有时心里想,与其在这里受罪,还不如同羊廷望一起去放牛、割柴禾的好。不过他转过来一想,这是父母之命,容不得自己,只好慢慢来适应。每天是很不情愿地去上学,强打着精神为了对付先生去死死地硬背。 王秀才入厕,还是外去干什么?只要他没有在学堂里,们就高兴得了不得,把书撂到一边,趁机干什么的都有。有一次与雷自立的年龄相仿,坐在他临近的女同学,侧过脸小声神秘地指着堂屋后面两边的木板墙对他说:“里面的屋里有一个死神仙,还有一个活神仙。”雷自立一听扑哧一笑地说:“胡说,哪能有神仙,还有死的、活的。”女同学一本正经地说:“不信我带你去看。” 原来这个堂屋的两侧,本来都有门有通道通往后院三进的天井和房子的。王秀才同他的独生儿子闹翻脸以后,住在后一进房子里的儿子,就用木板将通往后院两侧的门和通道用木板封死了,他自己走后门出入,一幢房子变成了独立的两家。由木板封的门有细细的缝隙,们出于好奇,有时候趁着王秀才不在的时候,就把脸贴在木板上,从缝隙里往后院看,大约在一年多前,们发现了在后院正堂屋里高高的一个红条案上,摆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菩萨,也就是女生说的死菩萨,后来们又知道了这个菩萨还有一个替身,就是王秀才的儿子王腾达,他也就成了活菩萨了。 雷自立在女同学的指点下,果然看见了一尊菩萨像,他很好奇地问:“这是一位什么神仙?”这时旁边有一个男生马上插嘴说:“太上老君。”女同学向他撅了一下嘴很不满地说:“就你知道,你不说话是不是怕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雷自立又好奇地问:“那太上老君又是什么神仙?”女同学先是摇头表示不知道,而后又说:“反正是一个降妖祛邪,包治百病的神仙。”雷自立又问:“摆在哪里的是活神仙还是死神仙”“当然是死的罗!”“那活的呢?”这时女同学做了一个鬼脸更神秘小声说:“老师的儿子。”雷自立一听感到十分惊诧,他的好奇心更重了,还想进一步问,这时王秀才回来了,他们只好停止了说话,继续念他们的‘经’。 后来雷自立才慢慢知道死菩萨太上老君,要给人治病,必须要有一个会说话的替身,王秀才的儿子王腾达就是‘太上老君’的替身,只要有人请‘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就会附在王腾达的身上,这时王腾达说的话也就是‘太上老君’说的话,所以人们也就叫他为活神仙。至于,王腾达是怎么成了‘太上老君的替身的?谁也说不清,没有一个人能满足雷自立的好奇心。总之,如今在鸟栖湖这一带的人们,自从有了‘太上老君’以后,有了病,不请郎中,请‘太上老君’已经很普遍了。来请的时候,将‘太上老君’的金像放在王腾达做的一顶小竹轿子的椅子上,由两人抬着。走的时候还放鞭炮,有人敲着锣、打着鼓。王腾达活菩萨头上缠着一块白布巾,紧跟在轿子的后面。 一天,天低云浓,空气就像凝固了似的,没有风,树梢纹丝不动。 清晨,雷自立走在上学的林间山路上,不一会儿已满头大汗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地说:好闷热的天哟!到了小坳山村的私熟学馆,门上贴了一张纸条:“因身体不适,放假一天。”落款是先生。看见这张纸条,们都欢腾跳跃起来,雷自立也是像小鸟儿一般高兴地飞回了家。 如何度过这难得的一天假,他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找羊廷望一起去割柴禾,家里的烧柴已经不多了。或者是帮助姆妈开垦菜园子。回到家里王芬芳要雷自立在家里念书,什么也不让他干。刚坐下来就听到小孩子们在外面嚷嚷:羊廷望的家里请来‘太上老君’了,快去看呀!一听说是‘太上老君’他的好奇心就上来了,怎么也坐不住了,不顾一切地放下书就往羊廷望的家里跑。老远就听到了敲鼓的声音。 到了羊廷望的家门口,已经围满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挤了进去,屋子里特别的闷,还有浓浓的硫磺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进去后,只见不太大的屋子里香烟缭绕,中间摆了一张木桌子,上面摆了一升米,米上插着点燃了的香和蜡烛。由一人在前二人在后,抬着他在王腾达家里见到的那顶小竹轿子。轿子中间的小椅子上也是他见过的那尊金光闪闪的菩萨——‘太上老君’。三人抬着小竹轿子围着桌子不停地转。 在前面抬轿子的人光着膀子,额头上绑了一块大黄纸,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出是谁。在后面抬轿子的两个人他认识,是羊廷望的两个亲叔伯哥哥,一个叫羊廷楚,一个叫羊廷楝,都是膀大腰圆力大如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有他的好朋友,小运子站在一旁眼睛盯着打转转的小竹轿子,不停地敲着鼓。他觉得挺好玩的,就挤到小运子跟前说:“让我替你敲一会儿吧?”小运子毫不犹豫地将鼓和鼓棒交给了他,并小声对他说:“在前面抬轿子的就是活神仙。” 雷自立想这肯定就是王腾达了,他也同小运子一样,眼睛盯着不断打转转的小竹轿子,不停地使劲敲着鼓。敲着敲着,只见轿子越转越快,在前面抬轿子的活神仙嘴里不断地向外喷吐着粗气和白沫子,他的身子也越来越东倒西歪,使他自己和轿子几乎快要倒在地上。后面的两人则朝着他相反的方向使尽全身的力气保持活神仙和轿子不倒,他们早就累得汗流挟背了,衣服也全被汗水浸透了。 雷自立敲了一会儿鼓,也是满头大汗。这时在一旁的小运子对雷自立说:“快敲,‘太上老君’快来了。一会儿有人喊:“快摆板凳。”当板凳放在摆在屋子中间的桌子前面时,活神仙将抬着的轿子从肩膀上往外一撂,坐在了板凳上。后面的俩人要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持着轿子不翻不掉,让轿子轻轻地落在地上,并小心翼翼地将‘太上老君’的金像从轿子的椅子上请下来,放在桌子上点着的香和蜡烛的后面。 这时候,小运子也忙对雷自立说:“不敲了,‘太上老君’请来了。听说‘太上老君’请来了,雷自立很兴奋地睁着眼睛好奇地满屋看,想看看请来的‘太上老君’是一个什么样子?正当他两眼茫然的时候,只见羊廷望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跪到了活神仙的前面,并如鸡啄米似地向活神仙磕头。接着活神仙嗡声嗡气地说:“你将本仙请来因为何事?”听活神仙自己称本仙,雷自立恍然明白了,原来活神仙就是‘太上老君’,‘太上老君’也就是活神仙。这时他看到羊廷望低着头,听到他十分虔诚地说:“我娘生病了,每隔一天就全身发热,头上冒汗,神志不清,说胡话。”“让你的娘过来,让本仙看看。” 这时已有俩人将身体瘦弱,脸色憔悴,发红的两眼微闭的羊六嫂子,也就是羊廷望的娘搀扶了过来。有人在活神仙的前面放了一个枕头,羊六嫂子在别人的帮助下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跪在了枕头上。只见活神仙用手将羊六嫂子的下巴使劲往上一抬,昏昏沉沉的羊六嫂子只觉一股恶臭气向她脸上冲来。睁眼一看,她面前的‘太上老君’敞胸露怀,胸前一小摄黑毛汗水涔涔,全身抖动,脸上蒙了一张只有死了的人才蒙的黄纸,羊六嫂子被吓得骤然大叫一声倒下了。 活神仙忙说:“妖孽缠身,将她扶起来让本仙替她驱赶妖孽。”一直站在羊六嫂子身边的俩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活神仙口中念念有词,并挥舞双手使劲地向羊六嫂子的头上、胸前和背后捶打。羊六嫂子不知是痛还是吓的,不断地尖叫,活神仙则振振有词地说:“妖孽休要挣扎,叫喊,本仙是不会放过你的。”这时围观的人有的说:“真灵,‘太上老君’把妖怪捉住了。”活神仙听到有人在为他喝彩,劲头更大了,加快了对羊六嫂子的捶打,慢慢羊六嫂子叫声小了,突然叫声没有了,并从搀扶她的俩人的手中滑落倒在了地上,面色灰白,口吐白沫。搀扶她的人,用手在她的鼻子、嘴前一伸,大叫一声:“不好了,六嫂子没有气了!” 活神仙一听羊六嫂子没气了,也用手在她的鼻子下试了试。急忙起身大叫一声:“妖魔跑了,本仙要去追。”于是,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了门外,人们惊奇地望着活神仙往村子外面跑。羊廷望的三走到羊六嫂子跟前蹲下身一看,见她嘴唇绀青,没有了呼吸,眼泪马上流了出来,悲痛地蹬着脚向众人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准备后事吧。”有人说:“活神仙还没有回来呢!”“他不会回来了。”羊廷望听三说要大家为他的娘准备后事,他的心一下子就碎了,差一点儿也摔倒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他娘的身边,抱着娘就哭。 在一旁的雷自立看到这情况,急忙飞一样地向他家的方向跑。老远就冲着在菜园子里开荒的王芬芳大声喊:“姆妈,羊廷望的姆妈忽然没气了,您快去看看吧!” 有一定医学知识和受过急救训练的王芬芳一听,马上想到今天这个闷热的天,和身子很虚的羊六嫂子,就意识到有没有可能是猝死。于是扔下锄头就往羊廷望的家里跑。到了羊廷望的家,她奋力挤过人群,到了羊六嫂的跟前,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眼睛,觉得可能有救。于是大声说:“请大家不要围着,不要挡着门,让屋里的空气流通。”围观的人虽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都按照她说的做了。 她自己让羊六嫂平躺在地上,两腿岔开跪在羊六嫂子身子的两侧,轻轻地托起她的头,将枕头放入她的后颈部,让头稍向后仰,然后将羊六嫂的嘴扳开,用手指伸进嘴中,抠出了几把浓浓的粘痰。 她还要雷自立拿一把大蒲扇给羊六嫂子扇风。要羊廷望蹲下拍打他娘的肩膀,同时大声呼叫:娘。 然后,她将羊嫂子的上衣解开,开始了人工呼吸------。她麻利、熟练、规范的用手捏着鼻子口对口地吹气和双手叠加在胸部,上下垂直有节奏的按压,显示出她在这方面训练有素。随着这两动作轮换连续不断地进行,一次、二次到几十次以后。这时的王芬芳已全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嘴上还粘满了羊六嫂子的浓氮、哈喇子,也顾不上用手去擦一下。一直毫不懈怠地不停地进行着。 村里的人听说羊六嫂子被活神仙整死了,活神仙跑了,雷家的立儿他娘,在抢救没有了气的羊六嫂子时,凡是在村里的人都撂下了手中的活计跑过来了。死了的人能救活吗?既担心、又疑惑、更充满了期待!?都在静心屏气、凝神地看着。而当他们看到王芬芳沉着自若的神情,熟练麻利的动作和她不怕脏、不怕累,不把人救活决不罢手的劲头,使他们在疑虑中感觉到了希望。 特别是一直接在大声呼唤他娘的羊廷望,使劲地睁着两支大眼,眼皮子不眨地死盯着他娘的脸,看王芬芳的每一个动作后,在他娘身上的变化。随着时间一秒秒的过去,羊廷望恍惚看到他妈脸的颜色慢慢地在变,不那么死白死白了;他又似乎看见他娘的眼睛也在慢腾腾地在睁开;他又看见他妈嘴唇的颜色也在变。在他感到漫长地期盼后,惊喜的看到他娘的鼻翅儿动了。 于是他按捺不住喜不自禁地大声叫起来:“我的娘活了!我娘活了!”所有旁观的人,虽然都在期盼着这个结果,但还是大吃了一惊,终究死了的人也能救活,在当地谁也没有听说过。 而当他们看见王芬芳还在毫不松懈地继续她的动作时,虽充满了好奇心,谁也没有挪开一步,仍然在原地两眼睁睁地望着。又过了一段时间,当王芬芳认为羊六嫂子的呼吸已基本恢复正常时,才停止了施救,大松了一口气。本想站起身来,而她已全身无力,倒在了地上,她的一条腿还压在了羊六嫂子的身上。这时大家才过来,有的伸手搀扶王芬芳,更多的人去看羊六嫂子。这时羊六嫂子已经有了均匀的呼吸,两眼已睁开,嘴唇动着好像要说话。 大家确信羊六嫂子真的是活了时,是又惊又喜又奇。被人扶起来的王芬芳,坐在地上喘着大气,流着大汗,有气没力地说:“先让羊六嫂子多躺一会儿,再轻轻抬她到床上去休息。” 王芬芳的话刚说完,就有人说:“立儿他娘王先生才是真正的活神仙哟!”坐在地上还不想动弹的王芬芳忙向大家摇着手说:“我可不是什么活伸仙,在我们这个人世上也没有活神仙。羊六嫂子今天突然没有气了,在医学上讲,这是猝死,是因为她的心脏有病,这种病人就怕受到强刺激,今天‘活神仙’装神弄鬼肯定让她受到了惊吓和强刺激,才发生了猝死。猝死是可以救活的,但要抢救及时,时间长了就不行了,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就是生命。今天还多亏了立儿啊!要不是他及时跑到菜园子喊我,还算抢救得及时,若再晚一点就难说了,这也是羊六嫂子她本人的命大。” 大家听王芬芳这么一说,虽然并不完全明白‘猝死’这些医学上的名词,但都明白了,羊六嫂子今天是被‘活神仙’整死的,没有雷自立及时跑出喊她娘,没有王芬芳这样的能人,不怕脏不怕累拼死拼活地抢救,羊六嫂子也就过去了。经过这件事,王芬芳在村里人的眼里又多了一层深不可测的色彩。 羊六嫂子被救活以后,被人抬到堂屋的一张竹床上休息。王芬芳坐在地下休息了一会儿后起身去看她。伸手摸了摸羊六嫂子的头,不禁叫了一声:“这会儿好烫手!”她急忙对羊廷望说:“你娘现在正在发高烧”,并问:“你娘每天这个时候都这样发烧吗?”羊廷望说:“隔一天就这样,还说胡话。我以为是鬼附身了,才同我的两个哥哥商量,请来了活神仙。”王芬芳听后又仔细地看了看羊六嫂子的眼睛和嘴里的舌头,初步认定是得了疟疾,于是她跑回家从备用的小药箱中拿了一些喹啉药丸,告诉羊廷望如何喂给他娘吃,并说:“你娘这是打摆子,吃几次药就会好的。 茅草村发生了如此从来没有过的令人振奋、轰动的大事,羊五益当天正好不在村子里。回来听说后,他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王芬芳竟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他活了五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听说断了气的人能够救活;喜的是救人的人是他从关帝镇请来的,又是被他留下的,而被救的人又是他茅草村的人。所以,他的心里非常得意,而且那个高兴劲一点不亚于羊廷望。他看了一下羊六嫂子后,就马上分别找他的四哥羊五善以及他的几位前辈,二叔、五叔等人说:“我将姓雷的一家人留下来,留对了吧!人家有文化的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说得羊五善和几位前辈心里不得不服。 经过这件事,所谓的“活神仙”王腾达是彻底地栽了。把人整死了,连‘太上老君’的金身也不管不顾地逃跑了。他跑了以后是被茅草村的一户外姓人,王先生把他整死的人救活了,神仙没有凡人的本事大。这事在四乡八邻一传开,再没有人相信王腾达是活神仙了,也再没有人找他看病了,也就断了他的财路。一贯好逸恶劳,从不干农活的王腾达吃饭都成了问题。他到了这一步,本应反省自己装神弄鬼害人坑人的恶行,今后改弦易辙,重新做人。而他则把这一切归罪到了王芬芳的头上,她不该救人,否则他还可以面对众乡亲们的疑惑继续编一套鬼话骗人;还可以重操旧业,继续当他的活神仙。因此,他对王芬芳恨得咬牙切齿,视为不共戴天。心里发狠地想:王芬芳呀!王芬芳!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我王腾达一定要报这个仇的,出我心里的这口恶气的。 一天晚上,下过一场小雨,第二天的早上微风拂面,把持续几天以来难熬的酷热赶走了些,王芬芳打发走雷自立上学以后,心想:趁天凉快,赶紧去开垦她的菜园子。她拿着锄头领着小儿子雷自林,刚走到门外,只见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的羊六嫂子一手提着里面放了一些鸡蛋的竹篮子,在羊廷望的陪同下向她的家走来。老远就冲着王芬芳亲切地喊:“立儿他娘,又要去开荒呀!” 王芬芳也忙笑着说:“六嫂子来了!”随即扔下锄头迎过去。他们到了院子里,羊六嫂子对羊廷望说:“望儿快跪下给救命恩人磕头。”王芬芳急忙一把将羊廷望拉着说:“这可使不得。”“怎么使不得,望儿,快叫干娘。”羊廷望从王芬芳的手里挣脱掉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嘴里喊:“干妈。”弄得王芬芳糊里糊涂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羊六嫂子说:“我家穷,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感谢您这位救命恩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认他为干儿子吧,他今后要像你的亲儿子一样地孝顺您,你就像亲儿子一样地使唤他,缺柴断水的只管叫他做”毫无思想准备的王芬芳一面用手把羊廷望拉起来,一面说:“这可不行,我那能有这么大的福气。”这时羊六嫂子急了,说:“你是不是嫌我家穷,还是嫌我家的望儿不配?”王芬芳忙解释说:“不是,不是。”“那你就答应,望儿叫干妈。”羊廷望又急忙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叫:“干妈。”不容王芬芳多想,只得答应了一声“唉!”并急忙用手将羊廷望扶了起来。王芬芳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样收了一个干儿子。 羊廷望是一个很懂事也很重感情的孩子,自从认了王芬芳为干妈以后,不仅嘴很甜,见到王芬芳总是干妈不离口,而且与雷家走得很近乎,只要有空就往雷家跑,主动帮助王芬芳干活,送柴禾、挑水、扫院子----- ,很快王芬芳就喜欢上他了,也像亲儿子一样对待他。 一天,她对羊廷望语重心长地说:“人这一辈子,不能只知道干活,像你这样大的年纪正是读书识字的时候,长大了既使是种田也是多认识几个字好。”羊廷望忙说:“干妈,您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做梦都在想念书”王芬芳想了想说:“那好,你每天晚上就到我的家里来,同立儿一起,我用立儿过去在小学用过的课本教你识字,我教立儿学算术。”从这以后,茅草村雷家的草屋小小的堂屋里,在一张发黑的旧方桌旁,一盏瓦钵桐油灯下,坐着两个不是兄弟又胜似兄弟的两个少年,在王芬芳慈母般的精心耕耘下,孜孜以求地为自己的未来增辉添彩。夜深了羊廷望也不回家,他就带着在攀登知识的征途中,新的长进后,在雷自立的床上,与雷自立同床而卧,做着自己未来美好的人生梦。 王芬芳将羊廷望收为干儿子,每天晚上还教他念书识字,在茅草村又引起一个小小的轰动,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在茅草村的学龄儿童基本上都没有上过学。有的孩子和大人有这个愿望,更多的则麻木习惯了,没有这个愿望。因为他们的祖先都是这样世世代代地传下来的,出力气种田,生儿育女,不识字也没觉得在生活中少了什么,也没觉得日子过得不滋润。要费牛劲去读书识字,在他们看来是生活中的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而,有这个愿望的孩子,就非常羡慕羊廷望认了这样一个能教他读书识字的好干妈。心想:我要是也能参加学习那该多好。 在雷自立的好朋友中的小运子、英妹子就是有这种愿望的孩子。他们先是到了晚上就到雷家小屋的外面听,慢慢地就壮着胆子进到屋里瞪着眼睛瞧。他们去瞧了几次,王芬芳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就主动热情地对他们俩人说:“你们想学习就跟着他们一块儿学吧。宝嫂子是王芬芳家里的常客,当看到王芬芳开始教羊廷望念书时,就动了心。后来增加了小运子和英妹子她就沉不着气了。 一天晚上,宝嫂子手里举着一盏桐油灯到了王芬芳的草屋里。王芬芳正觉得很奇怪,快嘴快舌的宝嫂子开门见山地说:“收不收我这个老?你看我自己还带着灯来了。”王芬芳先是感到很意外,然后就笑眯眯地说:“收,多大的我都收。”“真的呀?”王芬芳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一本正经地问:“你真的想学习?” “还要问,不想学习我带着灯到你家来干吗。” 接着她很伤感地对王芬芳说:“小时候我家就住关帝镇附近,关帝镇就有一所学堂,天天看着别的孩子去上学,把我羡慕死了。有一天跟我爹说:‘我也想上学?’我爹很奇怪地瞧了我一眼认真地说:‘女孩子家上学念书,长大了没有人要。’当时我真信了,再也不敢提上学的事了。现在我三十多了,一路走来,可尝到睁眼瞎的滋味了。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傻!就相信我爹的话,其实我爹也只是学舌。现在想来,说女孩子念书长大了没有人要,纯粹是骗人的鬼话,是把我们女人不当人。你一到我们村,我就羡慕你是一个文化人。心想:做人呀!就应该像你一样,做一个有大学问的文化人。现在你把夜学堂开在我们的村子里了,这样的好机会我能再错过吗!”王芬芳听了宝嫂子发自心扉的这一番话,心里很感慨也很高兴,笑了笑说:“你现在就不怕廷宝哥不要你了!”“他敢!”宝嫂子说这话时,倍感幸福地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接着她说:“现在就看你这位先生收不收我了?”王芬芳大加赞赏地说:“有志气,你这个我收定了。只是我可要申明一句,我可不是一个什么有大学问的人,也只能教你们认几个字。” 王芬芳原本只想:羊廷望这个孩子很聪明,又那么有志气,想学习,觉得这样一个好孩子,将来长大了也是一个睁眼瞎,太可惜,所以才想到教他尽量地多认识几个字。让她想不到的是竟多了二个孩子,还有一个大人。到了晚上在两盏桐油灯下五个人集在一起孜孜以求地学习,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夜间学馆。只是她这个学馆不祭孔、不拜师、更不收学费。每当夜阑人静时,安谧美丽的茅草村,不少的村民可能已进入了梦乡,而在她的东头一幢其貌不扬的草屋里,在摇曳的桐油灯下,聚集着五个年龄不等的男男女女怀着他们的追求,在孜孜不倦地学习,他们响亮清晰的朗朗读书声,在古老的茅草村上空荡漾,像在向山里的人们讲述着什么? 春播秋收冬养的自然规律,使山区人们的生活充实、繁忙、更充满了期待、喜悦和享受。在城市里长大现在还分不清什么是麦苗和韭菜的王芬芳,在战乱的年代,远离城市、远离丈夫,独自一人带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在茅草村也过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在这种自然规律下的山区里的生活。虽然有不少的艰难,有不少的不适应,但还是过得挺滋润,让她心里也很开心。 她的小儿子雷自林,吃着山里的饭在茁壮地成长,不仅个儿长高了,路也走得比较稳了,而且早就开始会说很多的话了,还很有点儿山里味。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个肚子里只有半瓶子墨水的人,竟然也当起老师来了。爱学她也爱教,特别当她看到她的,告别了文盲进入到了能识一些字,会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在他们的精神世界中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天地的时候,她的心里比蜜还要甜。她自己开垦出来的菜地,已经种了几茬菜了,吃过了黄瓜、茄子、辣椒、南瓜,又种上准备冬天吃的大白菜和萝卜。让她享受到了自己动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乐趣和满足。 在这些日子里,只有雷自立嫌时间过得有点儿慢。一方面是因为他对私塾馆里的学习没有兴趣,视为是一种负担。他念的“幼学琼林”,老师已点到过半了,对这本书还是懵懵懂懂,并没有出现王秀才所说的念熟了自然而然就通了的奇迹。另方面他心里时刻都在想着他的,天天用手指头数日子,只盼春节快一点儿到来,他就可以看见了。把头扎在温暖的怀里,向他讲讲他的私塾里的王先生,在给点书时,摇头晃脑、双腿相互摆动的那种酸溜溜的‘神采’;还要跟说,他同羊廷望及其他的小朋友上山砍柴、放牛时被霍辣子蜇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啊,一定要找到同树叶一样颜色的它,并将它用手捻死,再用它身上挤出的汁,往疼痛的地方一抹马上就好了,等等这些有趣的事。 在雷自立的期盼中,随着阵阵紧吹的秋风,绿色的丛林中出现了红叶、黄叶和飘落到地上的枯叶时,腊月到了。辛苦忙碌了一年的山区人民,基本上就不干农活了,要准备过年了。春节是当地一年中最大的节日。山里的人民非常重视过这个年,因此节日的气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最早传来节日气氛的是猪的尖叫声,这是在杀年猪。在三十多户人家的茅草村,虽然每年过年不能每家每户都杀年猪,但也要杀上十头、八头的。没有杀猪的人家就到杀猪的家里去买肉。按照这里的生活习惯,为了过大年每户人家或多或少都要腌制一些腊肉。这里有一个说法,在大年三十的年饭的餐桌上没有腊肉就不算过年。杀猪也是孩子们所盼望的,不仅仅能吃到肉了,而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可以将猪的尿泡当球玩了。尿泡球是将刚杀的猪的尿泡取出来,洗干净用嘴吹起来,再用绳子将肠子的口扎紧,就成了一个如同篮球大小的球。孩子们将它踢来踢去,扔来扔去,那个欢乐劲就甭提了。这种球玩的时间久了,就会忽然嘭地一声炸了。正在玩兴上的孩子们,那个扫兴,那个心疼,有的还掉下了眼泪哭了。再要玩这种球只有等来年了。一年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是漫长的。 当此起此伏的舂米的声音,响着不停地时候,腊月快过了一半了。舂米是各家各户准备做粑粑。粑粑有糍粑和粑粑两种。糍粑是用纯糯米做的,比做粑粑要省点儿事,不必用磨子磨,将糯米泡上一夜后,直接放在特制的大木蒸笼里去蒸,蒸熟以后放在一个有釉的较深的大缸里,由三个有力气的男人,拿着拳头粗的木杵在缸里不停地杵捣,当里面的糯米全都杵捣成不像米了,面且粘连在一起了,再将三个木杵同时杵在粘连在一起的糯米中,几人抱着三个木杵一齐使劲,一边向一个方向拧,一边往上提,粘在一起的糯米就全部从缸里拨出来了。再将它放在一个木板上,用小木板、刀等工具将它拍打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等凉透了以后,再用刀切成约五公分厚,二寸长的长方块,糍粑就做成了。做粑粑比做糍粑要费事一点,它是由少一半的糯米和多一半的籼米或者粳米掺和在一起,将掺和的米泡上一夜后,带着水用磨子磨,磨出的米浆流到磨子底下铺了稻草灰的布上,当水分由稻草灰吸收掉以后,米浆成了固体,再用手将固体的米浆掰成大小不同的小块,放进大蒸笼里去蒸。蒸熟以后也同做糍粑一样的放进缸里去杵捣,杵捣柔软以后,也用同样的方法取出来,放在木板上做成拳头大小的圆团子,再放进刻有各种图案的木模子里一摁,倒出来就成了一个很漂亮的粑粑了。 做粑粑是需要很多的人在一起干的活,而且那种特制的大木蒸笼也不是每家都有的,茅草村也就只有一、二个。因此,做粑粑时是各家各户轮流做的,也有几家合在一起做的。轮到谁家做谁家就聚集了不少的人,热热闹闹如同办喜事一样,大家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像是平时各忙各的,彼此没有太多的说话机会,把一年来要说的话都攒到这一天来说似的。 除了做粑粑以外,还要用荞麦面摊‘豆歧子’、‘凉阴米子’、‘炒泡子’、‘熬麦牙糖做泡米子糖’、‘打豆腐’、‘做霉豆腐’等等过年的食品,使过年过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总之,腊月是这里的人们充分显示他们,热爱生活、安居乐业、和谐幸福,生活美满的大舞台。 让王芬芳这一家外乡人,对他们为了过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感到格外的新鲜、好奇和赞赏。入乡随俗,村里的人怎么过年他们也应该怎么过年。因此,在羊五益一家人、羊廷望、宝嫂子等人热心肠的帮助下,在他们厨房的房梁上,也挂上了一条一条的腊肉被炊烟熏着,在卧室里也浸泡了两小缸的粑粑以及炒的泡子和做的泡米子糖什么的。 到了腊月二十四是过小年的日子,也是打扫阳尘、送灶神上天的日子,还要吃一顿有肉有鱼比较丰盛的晚餐。王芬芳也做了几个好一点的菜,把羊廷望也请来了。正吃着饭的雷自立突然停下来很着急地说:“姆妈,都过小年了,和爹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呀?”他这么一问,也问到王芬芳的心里去了。自从进入腊月,她估摸孩子的爹的学校要放寒假了,从那时起她就在盼着雷至泉回来。在这战乱的年月,这种殷切的盼望和忐忑不安,她是与日俱增。白天还好尤其到了晚上让她难以入眠。正如理解她自己一样,也很理解立儿现在的心情,对他是恩重如山啊!当她看到立儿,问她时睁着的那双急切的圆圆的眼睛,很想说几句宽慰他的话,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淡淡地说:“我想快了,也许就这一、两天吧!” 这时雷自立撂下饭碗说:“不吃了,我要到村口去等和爹爹。”他刚要走,他的弟弟雷自林马上说:“哥哥我也要去。”雷自立牵着弟弟去门走了,王芬芳没有阻拦他们。王芬芳本来就没有胃口,把碗里的剩饭扒到嘴里后也撂下了碗,对羊廷望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吃。”羊廷望看到这种情景,虽然没有吃饱,也只好放下了饭碗。可惜了一桌好菜,没有能都成为人们的腹中之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二章 为了梦想成真 第十二章 为了梦想成真 雷至泉任教的罗盘山中学,在腊月中旬就放了寒假。由于他在罗盘镇上听到有人说,在罗盘山的深山处,有一个叫北岭南坡的地方,生长一种橘子,它比一般的橘子的个儿大、皮薄、水足、酸甜适宜,口感极佳。在太平的年代有商贩赶着马队到哪里去收购,在罗盘镇卖,虽价钱贵一点,但能让罗盘镇的人以饱口福。现在有日寇侵犯我中华,天下不太平了,商贩不敢去了,已经有几年在罗盘镇上看不到这种水果了。 雷至泉听到耳里,喜在心上,心想:难道让他心仪已久的‘宝贝’就在哪里吗?果真是人们说的那么优良,它与茅草村的野柚子是同科一种,若用它做‘接穗’,茅草村的野柚子做‘砧木’,这是同种嫁接,亲和力最强,成活率高,肯定就能培育出一种新的品种,那就是他的‘茅山柚’,他的梦想就可以成真。因此,他早就充满了期盼,很想到哪里去考察一下,只是教学工作太忙,实在是抽不出身,现在放寒假了,机会来了。因此,放假的第一天他对谁也没有说,带了一点干粮就匆匆上路了。 罗盘山脉,山峦起伏连绵数百里。大部分的山岭沟壑还被原始森林所覆盖。崎岖的羊肠小道蜿蜒在山岭和沟壑之中,越往里走山势越高,小道越陡峭难行。雷至泉也走过不少的山路,走在如此险峻难行的山路上还是第一次。上坡时让他气喘吁吁,下坡时让他提心吊胆,脚一旦没有放稳就有可能摔倒。最让他没有想到在是,他走了大半天竟没有见到一个人,一户人家,只有阵阵呼啸的山风和断断续续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嗷嗷声。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禁让他毛骨悚然。但是,他为了能梦想成真,不断地自勉,前面既使是刀山虎穴他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由于这里山高林密气候异常,刚才还是红日当空,万道霞光直射山林中的落叶。一会儿就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树摇山呼,下起了倾盆大雨,毫无防备的雷至泉躲在一棵大树底下,全身的衣服也很快被淋湿了。山区的冬天要比平原来得早,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在过了一会儿又雨过天晴,一轮红日又出现在天空,并给了密林一些温暖,使他也感到了一点点暖意,继续踏着铺满了树叶的湿漉漉的崎岖小路,穿着纠缠在身的湿淋淋的衣裳,别别扭扭地往前走。 走到一个陡峭的坡路时,刚下过雨的山水正顺着坡道哗哗地往下流。走在这样滑溜溜的道上,他紧张地在心里说:一定要小心点,千万不能摔了,可还是一脚没有踏稳在流水的推动下摔倒了。让他顺着坡道的流水一直往下滚。当他滚到坡边一块被凸起的荆棘丛中,才停了下来。他只感到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麻木地不知道疼痛,心里想坐起来,腿脚都不听使唤,坐不起来了。脸上和手都被荆棘扎得鲜血直流。这时的他感受就好像是自己到了末日,一切都完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荆棘中躺了多久,醒来后只感到脸上手上全身那里都在疼,他睁开眼睛往前一看,只见在他不远的一棵灌木下有两条拳头粗大的灰褐色的蝮蛇在哪里交尾呢!吓得他腾地一下,从地下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就往山下跑。 快到山脚下,看到了远处有缕缕炊烟,心中一阵高兴,腿一软扑倒在地,全身痛得又让他站不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又躺了多久,只知道天已经慢慢地昏暗下来了,心想,天快黑了,他怎么也不能只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坡上过夜呀!就是爬也要爬到前面的村子里去。 于是他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疼痛,咬着牙慢慢地站了起来,在路边拣了一根枯树枝用它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山下挪。快到山腿下看到了前面露着白色墙壁的村舍,他笑了。他再继续坚持往前挪时,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老农牵着一头牛向村里走,他于是高高地举起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调高了嗓门向老农大声呼叫:“喂!老叔,请你来帮帮我!” 几声后老农听到了,牵着牛款款地向他走来。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农民,脸上一道道像刀刻的皱纹记下了他逝去的风雨岁月。当他走近雷至泉看到他满身的泥水,又是一付痛苦难忍的可怜样,深山里朴实、单纯的农民本色,马上对雷至泉动了恻隐之心,什么也没有问,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这儿的山路实在太难走了,作孽啊!急忙让他的牛卧倒,将雷至泉扶上了牛背,让雷至泉扒在宽宽的牛背上,他牵着牛往村里走去。 在路上他说:“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种田的。”“我是在罗盘山中学教书的。”老汉一听心里很敬佩地说:“原来是一位先生。”说到这里他忽然很自豪地说:“我的孙子也在你们的学校上学哩,他叫韩野新,认识啵?”雷至泉想了想说:“学校里的有三、四百多人,我不是每个都认识的。”老汉爽朗地说:“认得认不得都是我孙娃子的先生,贵客呀!”走到村边的一个农舍前,老汉冲着屋里喊:“婆娘,我们孙娃子的先生来了。” 这是一幢高大的青瓦、白墙的农舍,里面的陈设也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齐。雷至泉进了他们的家以后,老夫妻俩对他格外地热情,用老农的衣服、鞋袜换下了他的湿淋淋的满是泥土的衣服和鞋袜。还端来了一盆热水让他洗掉脸上、手上的泥泞和血迹。又拿来了烧热的老酒,让他自己搓揉疼痛的身子。使雷至泉有了如同回到家,到了亲人身边的感觉。对他来说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天啊!让他倍感幸运地是碰到了韩老汉夫妇俩这样热心肠的好心人。虽然还是全身伤痛不已,而此时此刻他的心是温暖的。韩老汉夫妇不仅让他饱餐了一顿香喷喷的山蘑炖北瓜,炒辣椒,糙米饭,有滋有味的山村的晚餐。而且还把堂屋里的火塘生起了火,将火烧得旺旺的,在旺火劈里啪啦的声中,同雷至泉一起烘烤雷至泉的衣服鞋袜。烘烤干以后又和雷至泉一起用手使劲搓掉衣服、鞋袜上的泥土,再拍打拍打,虽然藏青色的长衫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也有点儿发灰,但干燥可以穿了。 到睡觉时,韩老汉端来了一碗药汤对他说:“这是治跌打损伤的,喝了你身上就不会疼了”雷至泉被他的热情所感动,一点都没有多想,接过来一口就喝了,韩老汉望着他非常满意地笑了。晚上雷至泉被安置在堂屋左边的一间房子里,床上干干净净的被褥下,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他躺在上面软软地暖暖地舒舒服服地做了一夜的好梦:他梦见了在北岭南坡,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绿油油的橘林和柚子林;他梦见了在茅草村他培育出来堆积如山的‘茅山柚’像西瓜那么大,黄灿灿,人见人爱,吃在嘴里甜津津地柚汁顺着嘴角往地下流------。 第二天,天刚明,雷至泉就起了床,活动了一下腿脚不痛了,心里一阵高兴,心想:韩老汉的那一碗药汤还真灵,对韩老汉油然产生了一种自己说不清的神秘的感觉。韩老汉从昨晚上同雷至泉的谈话中,知道了他要去北岭南坡,山里人的单纯并没有问他要去干什么,早上看到雷至泉就好心地劝他,说:“先生,前面的路少说也有七、八十里地,路也很难走,要是我一天赶到没有问题,可是你要走就是用上两天的时间,恐怕也走不到。要是没有太急的事,眼看就要快过年了,依我说,就不要去呐!赶紧回家吧!”韩老汉的好意雷至泉非常感激,可是一想到他的‘茅山柚’的梦;一想到在北岭南坡有他心心念念可以培育‘茅山柚’的‘宝贝’,现在要他就这样一无所获地打退堂鼓往回走,他不死心啊! 吃过早饭后,雷至泉面对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一望无际的重峦叠嶂的山峰上,是那样的澎湃,又是那样的神秘,更是那样的诱人,让人向往啊!伫立良久的他,心想:我不能有了一点困难就放弃半途而废,若这样我今后将会一事无成。古人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现在的这点困难,比起司马迁受到的宫刑又算得了什么,不就是两天吗!就是五天、十天爬我也要爬去。何况,我觉得现在的身子还行。韩老汉看雷至泉执意决心要去北岭,也没有力劝,给了他一把桐油布伞,一根竹竿,说:“我们这里有一句俗话:‘晴带雨伞’你带着用得着的,这竹竿也能帮帮你。”雷至泉接过伞后,虽很感激但又有点犹豫,正想要说什么,韩老汉忙接着说:“带着吧,这伞你回到学校后交给我的孙娃子就行了,他所在的班级昨晚上我告诉你了。” 雷至泉听老汉这么一说,再一次向他表示感谢。临走时递给韩老汉一块银元并说:“你们热情好客,对我的照料和款待,让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点小意思就算我对你们的一点点感激之情吧!”韩老汉忙推着雷至泉拿钱的手说:“这可万万使不得的,先生是贵客,我们是请都请不来的,只是我们山里头的条件不好,让先生受委屈了。”雷至泉和韩老汉一个硬要给,一个就是坚决不收,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后。韩老汉说:“先生你想想,我要是收了你给我的钱,我在孙娃子的面前怎么跟他说?他又会怎么看我?”雷至泉听韩老汉这么一说,也只好不再坚持了。拿着雨伞,手杵竹竿,告别了韩老汉夫妇,向着韩老汉指给的路,精神抖擞地上路了。目送着他的韩老汉看到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着头。 雷至泉走了一段路以后,身子并没有发生不适应的感觉,对自己的信心也大了,走得也稍快了一些。就这样走了几个小时以后,路的前方是一座高山,抬头仰望那陡峭弯曲的小道,虽让他望而发怵,但是,信念、对事业追求的力量,使他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虽然每往上爬一步,在体力上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而他还是爬上去了。 在山上气喘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坐在路旁的小草上小憩了一会儿,再继续往前赶路。走了不久,在他的前面出现了几个岔道。他心想:北岭南坡,那应该是往北走,哪是北呢?根据他具备的地理知识,看了看各种树的长势,心想:枝叶比较茂盛的那一面肯定就是南,在南面的背面就是北了。可是走不了多远又出现了两条小道,虽然岔开了,但是都是往北的。这下他为难了,环顾四周茫茫的森林,只有头顶上一线蓝天和扑棱的飞鸟,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在两个岔道间久久地徘徊着、张望着,心里非常地焦急,正在他万般无奈时,一位樵夫模样的青年人,手里拿着一把亮闪闪的砍柴刀,突然从森林中走了出来。雷至泉虽然觉得很奇怪,由于他赶路心切没有多想,像见到了救星似地急忙向他恳切地问道:“老乡,去北岭南坡走哪条道呀?”这位樵夫当听到他要去北岭南坡,心里顿时一怔。 这位樵夫表面上是砍柴人,实际上他是抗日游击队放在这里的暗哨。由于他看到雷至泉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本地人,更不像是农民,又风尘仆仆。当看到雷至泉在岔道边东张西望,觉得有些鬼鬼祟祟,才从林中走了出来,又听到雷至泉问去北岭南坡的路,因为那里是他们游击大队总部的所在地,让他马上警觉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雷至泉,他越看越觉得雷至泉不像是一个好人。 于是,他弯着手指头往嘴里一放,打出一声尖尖地口哨声,嗖地从树林中又走出来三、四个拿着长枪的壮汉。只听‘樵夫’大声对他们命令道:“把他绑了。”雷至泉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自己已被五花大绑的绑着了,紧接着他们对雷至泉进行搜身,从他的身上搜出了十多块大洋,他们更断定雷至泉不是好人了。因为在当地一般的老百姓是看不到大洋的,当时老百姓主要用金园卷和银园卷,在山区金园卷和银园卷也没有,主要是以物换物。雷至泉身上的大洋是他的同学伍子修,为了照顾他特地为他兑换的,这是他近一个学期的薪水。别的老师大多是给的实物,大米和稻子。 面对这种情况,雷至泉心想:准是遇到土匪了,挣扎着大声地喊:“救命呀!”刚喊了一声嘴里马上被一块又涩又咸的脏布巾堵住了,恶心地只想吐。马上眼睛也被蒙上了一块黑布,被推推搡搡地高一脚低一脚地被押着往前走。雷至泉不禁一阵寒战,心想:钱是身外之物,抢走了就抢走了吧!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好,心中暗自叫苦。可他忖度一想:不对呀!土匪主要是要钱,我的钱他们已经搜走了,他们还押着我这个人去干吗?还蒙着我的眼睛,神兮兮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呀?心里是七上八下,恐惧之感油然而生,又身不由己,心中暗自叹息:听天由命吧!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他感觉到进了一个村子,而后又被带进了一间房子里。听到拿砍刀的人的声音说:“队长,我们抓到了一个奸细。”“嗬!真还有不怕死的,把蒙眼睛的布去了。” 蒙在雷至泉眼睛上的布被去掉以后,让他感到阳光刺眼,不由自主地不断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定眼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地地道道农民模样的人,古铜色的脸上显得格外地深沉,头上盘了一盘厚实的蓝头巾,嘴里咬着一支一尺来长的铜嘴竹竿的旱烟袋,边吧嗒地抽着烟,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雷至泉,然后问道:“你是小日本鬼子派来的,还是国民党派来的?” 雷至泉听到如此问他,感到格外地新奇和不明白,由于嘴里还塞着东西,两眼怔怔地望着对方。被称为队长的人见状,马上对旁边的人说:“把他嘴里的东西给拽掉了。”当那块咸涩的布巾从他的嘴里拽出的一刹那,一股恶嗅直冲他的喉门,心中恶心地将胃里的食物往上翻,让他感到天晕地转,实在忍不住地把在韩老汉家里吃的早饭全吐在了地上。 雷至泉望着地上一大摊泛着嗅味的呕吐物,感到很不好意思,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只听有人“啊嗷!啊嗷!”地一叫,立即跑来几条大狗,它们三口两口就把他吐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队长不屑一顾地吧嗒了几口烟,说:“还娇气得很,快说,你到我们这里来是啥子任务?”雷至泉用手抹了抹嘴上残渣和痰迹,说:“队长,我是罗盘山中学的老师。”“老师,你不在学校里教娃,跑到深山老林子里来干吗?”这时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在山上拿砍刀的人说:“他还打听怎么去北岭南坡的路哩!”“嗬!你要去哪儿干吗?”“听说哪里的橘子和柚子很好吃,我想去看看。”队长一听火了,用手使劲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拍,大声呵道:“你胡扯蛋!橘子柚子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有什么好看的,分明是在扯淡,瞎编胡扯嘛!快说老实话吧,你是那边派来的,是什么任务?”雷至泉无奈地用眼盯着他,对他提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队长又接着说:“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你再不说实话,不要怪我不客气,让你受皮肉之苦了。” 雷至泉一听,这是要对你动刑呀!急了,也害怕了,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没有说慌,说的全是实话。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他的老同学伍子修,在这一带是一个名人,于是他说:“我确实是罗盘山中学的老师,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们中学的校长伍子修,他也是我的老同学,我们俩人的关系也很好。”满屋的人一听伍子修是他的老同学,而关系还很好,全都愣神儿了。因为伍子修是他们罗盘山抗日游击队的政委。 原来伍子修来罗盘镇明里是来办教育,当然这也是他的理想,而他来罗盘镇的主要任务是奉地下党组织的派遣,来罗盘山地区建立、发展党的组织的。近十年来在罗盘山中学取得发展的同时,党的组织也在罗盘山区,从无到有发展壮大起来了。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在党的组织领导下,将在罗盘山一带活动的一支与国民党没有什么关联的约三十人的地方武装,通过党员打进去,在内部做工作,进行哗变。将顽固不化的几名当头的关押了起来,对其他人等,通过改造和培训,变成了一支由在下的抗日游击队。开始时也只有二十来支长短枪,力量很单薄成不了气候。后来驻守在湖南湘潭的国军中有一位团长是伍子修中学时的同学。在他的帮助下,国军给了他们足够能装备一百多人队伍的武器、弹药,其中还有机关枪和迫击炮。于是,在罗盘山的党组织领导下,在改造后的地方武装的基础上,很快就发展起来了,以农民为主的一支一百多人的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部下设四个中队,十二个小队。伍子修在国军中当团长的同学还派来了三个排长当,对游击队员进行了几个月的强化训练,这支队伍在几次与日寇的交战中得到了锻炼,成为了现在很成熟的很有战斗力的活跃在罗盘山区一带的抗日力量。 游击队的大队部就设在罗盘山脉中的北岭南坡,有一支由三十多人组成的直属中队,这些队员是全脱产的,平时负责山区的巡逻任务,打仗时分散到各小队,充当中坚力量。除了这支直属中队外,其他中队和小队的游击队员都是半脱产,平时都分散在各自的自然村子里,除了定时的训练外,都在各自的家里干农活。一旦有了战事,通过严密、快捷的联络网,半天之内一个中队的队员就可以集结在一起。 游击队几次英勇机智地将日寇抵御在罗盘山区之外,名声大振。也因为罗盘山区有了这样一支抗日游击队,她也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地区。小日本鬼子进不来、国民党顾不上,罗盘镇的镇公所,下面的保长,甲长等地方的政权,由于与上面的国民党政府断了线,在抗日的大事上都听游击队的,为游击队服务。游击队虽然是在党的领导下,但党的组织没有公开,还处在地下,所以罗盘山区也不像是下的根据地或解放区。游击队高举抗日的旗帜,团结罗盘山区各界民众一致抗日。他们的口号是:国难当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万众一心,抗击日寇,保卫家园。 游击队的给养、经费的来源也主要是由当地的财主、乡绅的捐增。每次打了胜仗,民众、富豪们都敲锣打鼓,抬着猪、羊,挑着粮食等物品来犒赏慰问。平时各界民众人等主动捐钱捐物的也不少。 由于北岭南坡是抗日游击队大队部所在地,所以当雷至泉问到时,游击队员比较敏感。抓雷至泉的就是游击队的一个小队,所在的村子叫虎丘村,因村子的对面有一座小山,像老虎而得名。嘴里叼着干烟袋锅审问雷至泉的人就是一位小队长,姓张,排行五,平时人们叫他张老五,也有叫张五哥的。当他们听到雷至泉说:伍子修是他的老同学时,当场的队员们都大吃一惊。特别是身为小队长的张老五心想:此人要真的是伍政委的同学,当奸细给抓了起来,今后在政委面前可不好交待,他再细细一想:现在这个年月什么人没有,此人的话也不能全信,最后他想:不管是真是假,都应该慎重点好。于是,他叫人搬来了一条长板凳,放在雷至泉的面前,态度较前温和得多地说:“你坐下,把你怎么是伍政委的同学,你又为什么要到我们这个山窝窝里来?老老实实详详细细地给我们说清楚。” 雷至泉看到他一提伍子修,他们对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虽然他不明白他们称伍子修为伍政委是什么意思,但他也看得出,伍子修肯定与他们有点什么关系,事情有了转机,心里有点高兴。他坐好后,也很坦诚地毫无保留地将他与伍子修的关系,他是干什么的,又是如何到了罗盘镇中学教书以及为什么想到北岭南坡去-----,如此这般地对屋里在座的人说了一遍。游击队员们听了雷至泉的讲述后,一方面觉得雷至泉也是一个人物,到他们的山窝窝里来也是事出有因;另一方面游击队员的警惕性又使他们没有全信。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还是将雷至泉关押在一间房子里,有人看守,上厕所也有人跟着,没了行动自由,也没有人搭理他。天天用山里人的普通饭菜管吃管喝。与此同时他们派人去罗盘镇中学找伍子修核实情况。由于伍子修不在学校,只证实了雷至泉的教师身份,也证实了他与伍子修的关系,但学校里的人谁都说不清楚,雷至泉放了寒假不回家,独自一人跑到深山里去干什么。因此,去调查的游击队员心中还有疑惑,还是想找到伍子修,可伍子修到哪里去了哩?留校的教职工谁也说不清。他们在罗盘山中学等了一、两天也没有等到伍子修,只好无奈地回到了虎丘村。这时张老五才猛然想到伍子修正在北岭南坡的大队部,开游击队的中队长以上的干部会。于是又派人去北岭南坡。 在北岭南坡开会的伍子修听来人说,他们将雷至泉当成奸细抓起来了,非常吃惊。他虽然不相信他的这位同学是奸细,但也感到很奇怪: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放寒假了不着急赶回家,与安置在异乡的一无亲友,二无故人的妻子和儿子团聚,而是急急忙忙地往山里跑,这太不符合人之常情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想来想出他心里也有些打鼓了,难道他真是-----不过他又很快地否定了,心想:就凭雷至泉平时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书生气;那股心怀大志对事业执着的精神,世上能有这样的奸细吗!看来只有当面与他好好谈谈才能解开这个谜。可是他的会还没有开完,于是,他对来人说:“你们先回去,等我开完会就去你们虎丘村。告诉你们的队长,雷至泉是我的老同学,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款待他,若有丝毫的慢待,我要找你们的队长张老五算账。” 就这样四五天又过去了,被押的雷至泉一天比天着急。他心想:到底他们想干什么,给吃给喝的,就是不放他走,他等不起啊!没有几天就要过大年了,过大年前,他要去北岭南坡,还要去滨湖县雷公庙的老家,接他的父亲一起再到茅草村过年。早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不回家,家里的人肯定早就急得心急火燎了,假若在大年三十还不能赶回家,家里的这个年就无法过了。想到这里他发急地问,须臾不离开他的在门外看管他的人:“老乡,兄弟,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呀?”看他的人只当没有听见,对他不搭不理。又过了一天,天阴得很厉害,又刮起了北风,他要去上厕所,在路上一股冷嗖嗖的北风不禁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抬头看乌云压顶,心里忧虑地想:要变天下雪了。回到屋里他实在急得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声地向看管他的人吼道:“我不是坏人!你们为什么要关押我?不放我走?你看马上就要变天了,我求求你们啦!放我走吧,时间已经来不急了”看管他的人听到他不断地嚷,很心烦,于是大声说:“你老实点,再嚷嚷我就将你的嘴堵上。”“堵吧!堵吧!我不怕,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最后在押他的房前停下了,听到有人在屋外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他一听这是伍子修的声音,喜出望外地就要往外跑,在房门口看管他的人急忙伸手拦住了他。这时手里还拿着马鞭子的伍子修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是在北岭南坡开完会赶来的。 雷至泉按捺不住地掉下了眼泪,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说:“老同学,你看,我成了坏人了,他们将我关在这里已经五天了。”伍子修很抱歉地说:“老同学对不起了!真是对不起。”伍子修急忙转头对看管雷至泉的人说:“你可以走了,这儿没有你的事了。”“是,政委。”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雷至泉懵懵懂懂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急忙有些不解地问:“我的老同学,你这是演的那一句戏?”伍子修拉着他坐下,笑了笑说:“你先告诉我,学校放了寒假,你不着急回家同老婆孩子团聚,往这深山里跑干什么?”雷至泉一听跳起来说:“嘿!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我是什么奸细?”伍子修忙急亲切地笑了笑说:“千万不要误会,我决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有点好奇,觉得你的行动有悖常理。” 雷至泉见伍子修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于是,将他如何萌生了想在茅草村培育‘茅山柚’建果园,以及因此与他的妻子王芬芳,如何合计将家安在茅草村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对伍子修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是在镇上偶然听人说,罗盘山的北岭南坡的橘子、柚子好吃才动了心,所以一放假我就赶来到这里来寻宝了。”伍子修听完不仅心里的疑惑全消了,而且对雷至泉敬佩有加,哈哈大笑地用手使劲地捶了一下雷至泉的肩膀说:“我的农林专家真有你的,难怪我那样地动员你将你的贵夫人带到学校里来住没有来,原来你又有了一个梦啊!只是这样你的那个又要为你吃苦了。”“是呀,我曾因此犹豫过,可她态度很坚决。”伍子修竖起大拇指,说:“真是你的好内助。” 说到这里伍子修无限感慨地说:“我国的知识分子就是这样可爱,只可惜,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国难当头,小日本鬼子正在我们的国土上横行,还不能为像你这样执着想干一番事业的专家提供一个和平创业的环境,让你们有施展自己才能的广阔空间,也不能提供必要的条件和帮助,让有志者事竟成,也让国家因此腾飞发达。就说这回吧,你是不顾及家,不畏困难来干你的事业的,反而将你当成奸细给抓起来了。还扣押了这么长的时间,太委屈你了,当然这完全是现在的时局所造成的,他们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呀!” 雷至泉对伍子修大发的感慨虽很感动,但不太感兴趣,对伍子修说:“老同学,我的校长,你的这些宏论很动听,不过我感兴趣地是,抓我的人都是什么人?他们叫你政委又是怎么会事?伍子修看了看雷至泉疑惑重重的脸,对他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对他心中的问题很难回答,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肩膀上挎着干烟袋的张老五进来了,伍子修忙指着雷至泉说:“老五哥,他是我的老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可再不要当成奸细审问了。”又对雷至泉说:“他姓张,排行老五,比我们俩人都大,你也叫他五哥吧。”雷至泉很客气地叫了一声五哥。张老五有些很不好意思地也冲着雷至泉笑了笑说:“我是粗人,对不起的地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们这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从你身上搜的钱一定如数奉还。”又说:“饭做好了,我是来请你们二位去吃饭的。都是些山里的饭菜。”张老五在前面走,他们跟在后面。 虎丘村是深山中很典型的一个小山村。深藏在浓密的树林中,一幢一幢青瓦白墙的屋宇不规则地依山而建,各家各户敞开的小院子,显得格外地宁静、淳朴。在村里柞蚕树很多,柞蚕丝是虎丘村的特产。他们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庭院边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柞蚕树,树下卧着一头在头顶上长着一对弯弯大犄角的水牛,悠闲地在嘴里反刍从胃里反出来的青草,对他们的到来好像视而不见。院子里的大黑狗看到来了两个陌生人,警惕地竖起两支大耳朵,正想要叫吠几声,被张老五大喝一声,乖乖地夹起尾巴走到了一边。 他们进到屋里已经是满桌饭菜飘香了,伍子修对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女主人指着雷至泉说:“五嫂子这是我的同学雷先生。又给你添麻烦了。”“那里的话,你们是贵客,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山里头的饭,就怕你们不习惯。” 刚坐来下,伍子修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中间摆的一大碗狗獾子肉。立即对雷至泉说:“老同学这是狗獾子肉,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山珍,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接着又对另一碗菜说:“这是松蘑炖山鸡,别具风味,吃了回味无穷,”他又指着一碗红红的小辣椒说:“这是炒山辣,它虽然很辣,但它独有的滋味能让你吃了还想吃,我每次来到这里都少不了要吃上这一口,今天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口福了。”这顿饭让雷至泉的确开了“山荤”,在大冷天也吃得满头的大汗,嘴里也是火辣辣的,但的确有滋有味,正如伍子修说的让他回味无穷。 晚上张老五本想把他们俩人安排在两张床上睡,伍子修说:“不必了,我们俩人早就习惯在一个被窝里挤了。伍子修心里明白,他来虎丘村,表现出来的他与当地人的亲密关系,已经使雷至泉对他心存不少的疑问了。晚上躺在床上,不等雷至泉开口,他就主动地将他如何从改造地方武装到如何组建这支游击队,出任游击队的政委,给雷至泉说了一遍。当然对他的党员的身份讳莫如深,因为这是纪律,不说是好朋友,就是家人也不例外。 至于政委在游击队是一个什么官,他解释说:“由于他平时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学校的工作上,游击队的事主要由大队长管,他只是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如与小鬼子打仗,参与决策,是一个只过问大事不管具体事情的职务。其实政委是下的队伍才有的,同军事首长一样重要的同等级的领导职务,自然伍子修不便向雷至泉说得太清楚。雷至泉虽然对伍子修的解释似懂非懂,但他对这方面的问题并不太感兴趣,所以伍子修怎么说他就怎么听,最后只问了一句:“这么说,你也算是抗日游击队的一个领导。”“就算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三章 难割难舍的亲情 一 第十三章 难割难舍的亲情 雷至泉对他的这位同学本来就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今天又让他知道了他还是罗盘山一带鼎鼎有名的抗日游击队的一位领导。心想:了不起,对他的这位同学又平添了几分神奇感和敬佩的心情。晚上在床上伍子修还反复地劝说雷至泉:现在快过年了,家里的人肯定早就翘首企足了,明天赶紧赶回家去过年吧,免得家里的人着急,以后再找机会去北岭南坡。雷至泉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这么多的折磨,就这样无功而返不甘心呀!所以无论伍子修怎么劝就是一根筋执意要去。伍子修对雷至泉如此执拗既钦佩又愤恨。钦佩的是他对事业的执着;愤恨的是太不明情理了,完全不顾妻儿的感受。伍子修在心里恨是恨,对雷至泉的要求也只好依从。 第二天很早起床了,要张老五找了一匹马,心想俩人都骑马去这样能快些。当马牵到雷至泉的面前时,由于雷至泉从来就没有接触过马,在马的面前有一些畏缩,于是伍子修关心地问:“以前骑过马吗?”“没有,骑过牛。”“那完全是两码子事。”边说边走到雷至泉的跟前拿着马的缰绳对他说:“骑马最要紧地是全身要放松,不要紧张;屁股坐在鞍子上,不要太死板要很自然地随着马的走动,跟着马的步子上下起伏;两条腿要稍微用点劲夹紧马的肚子;手里的僵绳也不要绷得太紧太死,让马能自如地前进;两眼要直视前方,不能低着头盯马头。” 雷至泉听他如此这么一说,反而心里有些惶惶地望着伍子修。伍子修把缰绳交给雷至泉说:“上马吧!”雷至泉蹬着马镫子在张老五的帮助下上了马。刚上去有些紧张,也忘记了伍子修给他讲的骑马的要领,将缰绳朝一个方向绷得太紧,马朝着一个方向打转,在马背上的雷至泉惊慌失措地出了一身冷汗。伍子修马上走过去,攥着雷至泉骑的马的笼头大声说:“把缰绳放松。”雷至泉放松了缰绳,马站住了。伍子修很体贴地说:“我看算了吧!你下来我们走路去。”雷至泉在马上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骑马肯定要比走路快,为了赶时间发着狠说:“刚才猛地一上马是有些紧张,我觉得现在找到一点感谢觉了,还是骑马走吧。”伍子修想了想说:“也好,我在前面走,你坐稳了,缰绳放松,马,它自己就会跟着前面的马走的。雷至泉就这样勉为其难地骑在马的背上上路了。好在前面基本上是平道,走了一阵子后雷至泉觉得自己比较适应了。于是,对伍子修说:“我们现在可以快一点儿走了。”后来的路几乎都是上山下山的小道,有的还十分陡峭,开始雷至泉虽还有些提心吊胆,毕竟他有过小时候骑牛的功夫,知道如何才能避免摔下来,更何况马背上有鞍,牛背上没有鞍,这时他心里还有些自我得意地想:骑马算不了什么,骑牛那才是真本事呢! 晚饭前他们赶到了北岭南坡,顾不上休息和吃饭,伍子修就找了几个游击队的大队部的干部,开门见山地向他们打听,当地有没有一种好吃的橘子和柚子。有人说:“有哇!这儿有一座山就叫橘子山,山上长的橘子谁吃了没有不想再吃的,山外边的小贩赶着马队来收,出的价钱还不低。可是今年初,你是知道的,小鬼子的飞机轰炸我们这里时,引起了森林大火,把那座山烧得寸草不留。可惜啊!那些橘子树、柚子树还有橙子树全烧成木炭了,这些狗娘养的小鬼子。”说话的人愤怒得咬牙切齿。旁边有一人插嘴说:“我还曾想过等把小鬼子赶出我们了,再把这些果树大发展一下,究竟是我们这里的一宝呀!” 这时雷至泉忍不住地问:“不会一株也没有剩下来,绝了种吧?”另一个人说:“那面山上肯定是一棵也没有剩下,大火烧过以后我去看过一次。要有的话,也只能在那一带村子里农民的房前房后,或者在菜园子里了。”另一人接着说:“也不会有了,那一带的村子也挨了炸,现在住的房子大都是新盖的。”雷至泉听到这里,原本一颗火热的心全凉透了。一直到睡觉,在床上还独自哀声叹气不止。伍子修见他如此沮丧,心里很同情,安慰地说:“我已经对几个大队干部说了,要他们有空到那一带村子里留神打听下,若哪家还幸存有类似的这种橘子树,就要他们想法尽快地告诉我。”说完停了一会儿又说:“如此看来,你再呆在这里意义不大了,明天一大早我就陪同你一起回去吧?”雷至泉万般无奈地:“也只能这样了”。 经过这样一折腾,雷至泉到了罗盘镇,马不停蹄地向滨湖县雷公庙老家的路上赶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年了。经过两天的日夜兼程,他到了还很陌生,看了就难受的老家。 当雷至泉远远看到在瓦砾堆中被寒风吹拂着的草屋时,顿时两眼泪汪汪。想立即见到父亲的心情让他加快了脚步,还没有进屋就大声喊:“爹,爹。”随着他的喊声雷飘飘出来了,雷菁菁、魏丽丽也出来了。都怔怔地望着他,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无尽悲伤,没有一点点久别重逢的喜悦。这时,雷菁菁猛地向他扑了过去,紧紧地抱着他凄厉地叫:“伯伯,伯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在一旁的雷飘飘、魏丽丽也忍不住地掉着眼泪。雷至泉一见如此情景先是一愣,马上意思到家里出事了,全身的神经立即全都绷紧了,惶惶然地问:“我爹呢我爹呢?”雷菁菁流着泪抽搭地哭泣着,拉着雷至泉往屋里走。 刚一进堂屋,雷至泉一眼就看见了供在条案上的他的爹的灵位。让他青天霹雳,犹如五雷轰顶,立即晕倒在地。雷飘飘急忙掐住他的人中,雷菁菁、魏丽丽两个孩子惊恐万状地跪在雷至泉的身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深情地连声大叫:“大伯,大伯。”在雷飘飘、孩子们感到漫长地焦虑中,雷至泉终于醒了。 雷至泉刚一睁眼就蓦地坐起来爬到条案前,头如捣蒜地向雷名榜的灵位磕头不止,嘴里凄惨地叫着:“爹,爹,我是至泉呀!你的不孝的大儿子------。当初我为什么要离开医院?我为什么没有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我不是人,不是人哪!”这时他往地上磕头磕得更响了。让雷飘飘强烈地感到他想一头撞死在地上的心都有。于是,她和两个孩子急忙赶紧地死死地抱着雷至泉。雷至泉还挣扎着要将头往地上撞。雷飘飘急得大声地叫:“大哥,大哥!”两个孩子也跟着叫:“大伯,大伯!”雷至泉被他们凄婉地叫声惊醒了,情绪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悲戚地望着他们问:“我爹是怎么走的?在医院里不是好好地吗?” 雷飘飘和两个孩子将雷至泉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坐在木椅子上,雷飘飘递给他一杯水,说:“你先喝口水,爹已经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你一定要节哀,注意自己的身体,看你的头已经红了一大片,还肿起来了,爹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不高兴的。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去弄点吃的,再慢慢地给你说。”雷飘飘正要走,雷至泉一把攥住她哀伤地说:“飘妹,我这次急急忙忙赶来,是想接我爹到我们哪里去过年的,立儿半年前就开始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了,可------,我的爹没了!”说着又是忍不住地一阵抽抽搭搭地大哭,接着说:“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能好受得了。你不要去弄吃的,我现在既不想吃也不想喝,你给我的这一杯水,我也难下喉哦!你还是先给我说说我爹是怎么仙逝的?” 刚才雷至泉的悲恸欲绝,就像是一把尖刀再次刺入了雷飘飘的伤痕累累的心上。她多么想也陪着雷至泉痛痛快快地再大哭一场啊!而,她只好强忍住了,因为她不能往雷至泉已经破碎流血的心上再撒盐啊!现在雷至泉要她说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实在是不哭就说不出话来呀!这时她不敢正视雷至泉紧盯着她的饱含忧伤急切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雷菁菁憎恨在心地对雷至泉说:“我的是我的黑心肠的舅舅杀死的。”“什么呀?!”雷至泉一听惊愕地大叫起来,对着他们大睁着一双怒火中烧的双眼。雷飘飘看到这情况,忙说:“大哥你先不要着急,这个大坏蛋已经被正法吃枪子了。”“他吃枪子是他活该!可我的爹没有了。”雷至泉又是一阵伤心地嚎啕大哭。 在这种情况下,雷飘飘只得泪潸潸地如泣如诉地:将他们的爹为了报恩如何将田产赠送给了所有的佃户;为了攒钱将魏大柱接回家重新厚葬,自己去卖芝麻糖,以及如何在田野里被心怀憎恨的李少白的三儿子杀害。还有三嫂回娘家的事等等------。向雷至泉说了一遍。几次说到伤心处,哽咽地说不下去。接着她又补充说:“爹被害后的当晚,我就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给大哥、三哥、四姐以及至茂小哥都写了信。也想给二哥写不知道往哪里寄。心想,信,我是写了,在这国难之际,能不能收到就没有准了。不过我估摸别的人可能多半收不到,大哥是一定会收到的。爹一走,我们雷家的天就塌下来了,没有了主心骨。我是左也盼右也盼,直到爹的丧事办完了,大哥还是没有回来,我就知道大哥肯定也是没有收到我写的信。我的信是寄往大哥农场的。” 雷至泉听后忙插嘴说:“农场哪儿现在还被小鬼子占领着呢!”雷飘飘接着说:“这就不能怪大哥了。当时办丧事,就只有大哥替爹典当妈的首饰剩下来的一点钱和爹卖芝麻糖攒下来一点钱,那哪够呀!正在这个时候三哥在抗日前线立功了,李带着人来报喜,看到我们正在为爹办丧事,第二天县政府冲着三哥是抗日英雄,派人送来了两百块大洋的抚恤金,这真是雪中送炭哦!有了这些钱我就将丧事办大了些,给妈买了新的寿材,隆重地在妈原先墓地的基础上,将爹和妈合葬在一起。也按照爹的心愿把恩人魏大柱的坟迁移回,也买了新的寿材,葬在了爹妈墓的旁边,也算了结了爹在世时未了的心愿吧。”一直在悲戚中的雷至泉听到这里他以钦佩的目光望着雷飘飘,觉得他的这个小妹妹长大了,成熟了,也很能干。很感激地说:“飘妹呀!多亏了你,你辛苦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同你比是无颜面对爹妈。”雷飘飘忙说:“大哥你可不要这么说,你是不知道,知道了你肯定会回来的,也肯定会比我做的更好。” 雷飘飘还说了,就在她办完了爹妈的葬事不久,她的小哥,雷至茂意外地突然回来了。这让雷至泉既惊又喜,特别是当听到在魏大妈等乡亲们的主持下,飘飘她和至茂结了婚时,雷至泉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忙说:“好呀!大哥要爹妈和雷家所有的人为你们祝福。”说到这里他又难过地说:“婚礼很简单吧,委屈你和老四了。等天下太平了,我们雷家缓过些气来了,大哥主持给你们补。” 雷飘飘脸带苦涩地说:“多谢大哥,在这国难重重,家破人亡的日子里,我没有奢望,小哥能回来并与我结婚,我已经很知足了,也感到很幸福。也请大哥放心,我一定支撑好我们的这个家,带好菁菁和丽丽,一定将她们培养成无愧于是我们雷家的人”。 说到这里她强作笑容地说,我们说点高兴的事吧。今年我自己种的田,获得了大丰收,打下来的稻子我们三口人吃不完,多余的准备卖掉换点钱用。大哥你看房前的那个大草垛子,也烧不完,有人要我也准备卖;你看我养的这一大群鸡,在屋后头的猪圈里还养了一头猪,------。大哥,我就怕爹娘在那边牵挂着我们不放心,现在我们的日子不能说怎么好,但也过得去,我想爹妈一定会含笑九泉的。”说到这里她蓦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爹、娘我想您们。”坐在一旁始终一动不动的菁菁和丽丽急忙抱着雷飘飘用他们的小手抹擦她脸上的泪水。雷至泉也忍不住地涮涮地往下流泪。 其实,他在听雷飘飘叙述时,他的心里一直在流血。他无比悲哀地想:随着父母的殒身,他们雷家这颗曾光耀一世的星星也就陨落了。他面对父母的牌位,凝视着、凝思着,慢慢地他恍惚觉得在万分的悲痛中,父亲在冥冥中又给了他一些宽慰:父亲虽曾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和名绅,但他认认真真做人的高尚的人品,他的平凡而又不同凡响的伟大的一生。他,虽死犹生,他不仅永远地活在我们雷家人的心里,也永远活在滨湖这一带人们的心里。 雷至泉向雷飘飘提出要到他爹、娘、大柱的墓地去,雷飘飘说:“你还没吃没喝哩!我去弄点吃的,吃完了再走。”雷至泉坚持要马上走,雷飘飘自然理解他的心情,也只好无奈地同意了。天已近傍晚,夕阳铺撒在冬日清澈的澧水上,和煦灿烂,寒风吹过,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雷飘飘驾着小木船在河水波动中,向着苇子岛划去。坐在船头面对雷飘飘的雷至泉,从河中时隐时现的倒影中看到雷飘飘用有力的两臂熟练地摇桨击水,不禁心头涌起无尽地酸楚:真乃是人世沧桑啊!一年多前还备受爹娘呵护、疼爱,甚至娇宠的小姐、洋,现在竟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这演变之快,这天壤之别,若不是亲眼所见是难以置信的。现在她带着两个孩子独撑起雷家的一片天,她是在日夜心系天涯的思念中,在艰苦的生活长河中奋力搏击,苦度人生啊。他在心中长叹:苦命的人啊!这时他隐隐看到了雷飘飘已有了身孕,他们雷家又要添丁了。按理说这是喜事,可他此时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在这个时候小东西来到雷家,等待他的命运将是什么呢?他在想:雷飘飘的巨变也是他们雷家兴衰的一个缩影,昔日的风光给他留下了无尽的美好的回忆,而今天的败落和凄凉又让他更有无尽的凄风苦雨。他的像火烧一样的心在呐喊:故乡啊!你让我感到好苦!好痛! 他们上了苇子岛到了坟地,雷至泉站在透着寒气的青碑前面,凝视着坟头上迎着寒风摇摆不定的不知名的还顽强活着的青草,好像在向他叙说这里的凄凉。倏地父亲在医院催促他离开医院,要他去干他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时的音容宛在,心头又是一阵悲伤: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长眠在这已是遍布枯草的沙土堆里了。人世为什么如此的残酷,不禁一阵昏厥,身体摇晃着差点晕倒。雷飘飘急忙搀扶着说:“大哥,坚强点,爹就是一个坚强的人,看到我们在他的面前,悲悲切切地是会不高兴的。在他的面前我们要把悲伤藏在心里,把笑留在脸上,这样他在那边也许会放心些,安心些。”雷至泉强忍住要滴下的眼泪也忙说:“对,我们要笑。”可他们两人怎么也笑不出来。 雷至泉和雷飘飘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以后,雷至泉跪着挪到石碑前,轻轻地上上下下用手用心地擦拭墓碑,然后又肃然地围着父母、魏大柱的坟墓转了几个圈,以后对雷飘飘伤感地深沉地说:“小妹,我是他们的长子,父母给了我很多很多,而我在他们的面前却没有尽到一点孝道,他们不幸仙逝时我又没有给他们送终,也没有为他们披麻带孝,我枉为人子啊!现在我想要在这里为他们守三天三夜的墓,这样我的心里也许会好过些。”雷飘飘听到雷至泉要守墓,既理解也不感到意外,更没有阻拦。她赶紧划船回到对岸找了魏小柱。魏小柱听说雷至泉回来了要守墓,心里很敬佩,急忙准备了一些杉篙、竹子、稻草和草绳,还带了一把镰刀;雷飘飘抱了一床被子还带了一个马灯和一些吃的和水,他们俩人一起划船到了苇子岛。 魏小柱与雷至泉有过一段患难之交的情谊,这对他们俩人来说是终身难忘的,可他们在墓地这样的特殊场所重逢,特别是雷至泉还在极度的哀伤之中,虽然都有满腹的离情要相互诉说,但见面时没有激情,更没有喜悦只有沉重地默默地对视,和彼此心照不宣地对长眠的亲人的哀思。 魏小柱麻利地用镰刀砍了一些苇子,他们三人一齐很快就搭成了一个能挡风、遮雨、避寒的简易的窝棚,在窝棚的底下还铺了很厚的稻草。这时天已经全黑了,雷飘飘点燃了马灯挂在窝棚的中间。习惯了在黑暗中过夜的白鹭等飞禽,猛一看到闪着光芒的灯光,立即引起了一阵扑棱和鸣叫的骚动,不过只一会儿苇子岛又静悄悄了。 雷飘飘提出要陪伴雷至泉在岛上守夜,雷至泉急忙说:“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一个人能行。”这时魏小柱忙说:“我在这里陪伴大哥。”雷至泉攥着魏小柱的手感激地点点头。 夜慢慢地深了,又是那样的低沉,没有月亮只有从云缝中露出的几颗稀疏暗淡的小星星,从河面上刮来的阵阵寒风把枯干的苇子摆弄得瑟瑟摇曳,这声音单调、还透着凄凉。雷至泉和魏小柱坐在窝棚里的稻草上,背对着背相互支撑着,一夜无眠,都沉浸在对亲人无尽的缅怀中… 那是一个暑气腾腾非常炎热的下午,远离家乡在中央大学的雷至泉,在闷热的实验室里做了快一个下午的实验了,刚到外面想透一会儿气,忽然有人从传达室里跑来告诉他:“你的爸爸来了,已经在传达室里等了你几个小时了。”雷至泉惊愕地不敢相信,心想:我家离这里有千多里之遥,爹怎么会来?他半信半疑地往传达室方向跑,果然他的爹来了。老远,在传达室门口,他看见了一头黑白掺半的短发,宽大的胸腔,在上身穿着得体的白色对襟大褂,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不断地往身上扇着风,是他熟悉的爹。他赶紧往传达室跑。当他爹看见他时,也从传达室前冲着向他跑。他们父子俩相会在灼热的阳光下,也顾不上往旁边的树阴底下挪一挪,爹用他两角有了皱纹的大眼睛,上上下下使劲打量着他,生怕那儿没有看清楚,就像要把他的全身看过通透,直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拉着爹的手很不懂事地问:“爹,您怎么来了?”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肩膀说:“爹给你送钱来了。”并从上衣下面的大口袋里拿出五块银元放在他的手里。他当时很奇怪地问:“爹,您不是刚给我寄过钱了吗?我不缺钱花。”他爹有些嗫嚅地说:“那你也拿着,想吃什么就买,不要舍不得,一定要注意身体。”“嗯。”这时校园里响起了急骤的上课铃声,于是他说:“爹,我要去上实验课了。”于是爹用手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说:“快去吧!” 爹千里迢迢来看他,他就这样离开了爹。直到他走得很远了,快要拐弯了,他回过头看,他的爹,他那略有些发胖的身影,还在一动不动地站在烈日下,眼盯盯地望着他呢!这就是他的爹。后来他放假回到家里问他娘:“爹不是已经给我寄钱了吗,为什么又要千里迢迢不顾车船的劳累再去给我送钱呢?”娘对他嗔怪地说:“你呀!还年轻,到了你成家有了孩子之后就懂了,什么是一颗父亲的心。” 娘接着深情笃笃地说:“你爹呀,那时候忽然想你了,要去看你,谁也拦不住啊!老远赶去就是为了想看你一眼。”这就是他的爹,对儿子的心。 后来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在为自己当时的表现感到内疚和懊悔不已:他为什么不多陪爹说说话?实验课难道就那么重要吗况且是他自己做实验,以后可以补嘛,推迟点做实验的时间,能换来与远道赶来的爹爹,多呆一会儿怎么也值啊!可是他…是那样的不懂事。想到这里雷至泉禁不住地使劲用拳头击打着自己身体,惊动了他背后的也正沉浸在对他哥哥的思念中的魏小柱,忙问:“大哥,你怎么哪?”“我想我的爹和我的娘。你呢?”“我也想我的哥。大哥,我们俩在这里陪伴着他们。他们知道吗?”“知道,肯定知道。”雷至泉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是从不迷信的,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确信他的爹、娘,还有魏大柱就在他们的身边。 雷至泉回来了,给他的爹、娘和魏大柱守坟。在乡邻中很快传开了。魏大妈、刘大伯、胡大婶等都划船过河到苇子岛来看望他们,还送来了熬的鸡汤、煮的鸡蛋,新做的粑粑等吃的和喝的。只是雷至泉没有胃口,再香的东西到他的嘴里也没有味道,多亏了魏小柱比他强能吃,使这些好吃的东西才没有被糟蹋,否则就太可惜了。住得离雷公庙很远的郑仁贵听说雷至泉回来了,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因为他比起别的佃户与雷名榜的恩情更深了一层,雷名榜是在他的家正处在水深火热绝望的时候,主动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让他一家人重生的大恩人;而且也是与雷名榜、魏大柱在日寇的奴役下同生死共患难的难友。所以,他来的时候把他家刚屠宰的年猪头也带来了,还带来了糕点等祭品以及香烛、鞭炮等物。在雷名榜夫妇、魏大柱的墓前,同雷至泉、魏小柱一起很隆重肃穆地进行了祭祀,还同雷至泉、魏小柱一起守了一夜墓。 雷至泉回家的信息也传到了丽的耳朵里,她心里很矛盾: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是雷家三儿子雷至华的妻子,是雷家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大哥,更何况大哥从来待她不薄;可又觉得自己的娘家人做得太绝,没有脸去见雷家的人,特别是想到作为雷家的长子的雷至泉会宽恕她吗?她再自忖一想又觉得这是一次机会,这次不去见雷家的人以后就更难见雷家的人了。于是她下决心要到苇子岛去见上雷至泉一面。当她正要去门时被李少伯拦住了,并要下人将她看住,不许她,出她自己的房门一步。使丽在房子里感到无比的孤独、无助和难过。 雷至泉给他的爹、娘和魏大柱守完了三天三夜的坟以后,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傍晚了。雷飘飘心想:现在年关在即,大嫂和侄子们不知急得如何心急火燎了,不仅没有留他反而要他赶紧走,尽量赶在大年三十日,能同大嫂、侄子们一齐吃团年饭。雷至泉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马上要走了,看看雷家的这个小草屋,看看雷飘飘和两个孩子,以及不久将要出生的孩子,心头有无尽的酸楚、悲哀和牵挂。在依依中惜别了他们。临走的时候雷飘飘给了他一个布口袋,里面放了煮好的糍粑和鸡蛋等,要他在路上饿了吃。 雷至泉走时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他心里还在想着丽,心想:不管丽心里怎么想,现在怎么表现,她现在还是雷家的儿媳妇。对不起她的是我们雷家,三弟多年不在家,让她守活寡,自己是大哥难得回一次老家,回来了不去见她一面是情理不容啊!于是他向魏小柱打听了,去丽的娘家李家弯的路,决定绕道前去。当他赶到李家弯李家大院门楼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了,急忙拍打门楼上的铁环,先是听到狗吠,后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仆人,面带微笑地问:“先生,您找谁?”雷至泉很客气地说:“我叫雷至泉,是你家小姐丽婆家的大哥,我是来看她的,麻烦你给我通报一声。”“请稍等。”女仆人随手关上了门。这时李少伯一家人正在堂屋里的气灯下吃晚饭,女仆人走到饭桌前说:“雷家的大少爷要见我家的小姐。” 正在吃饭的丽一听,惊喜地毫不思索地赶紧放下碗筷就要往外走,李少伯瞪着眼珠子对她说:“站住,不准出去,你不要忘了你的三弟是怎么死的,雷家的人是我们李家的仇人,仇人和仇人有什么好见面的。”丽着急地说:“爹,三弟的死怎么能怪雷家呢?是我三弟他先-----。”没等丽往下说,李少伯将夹着菜的筷子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满桌子的菜碗都蹦起来了,嘴里骂道:“混账,不许你替雷家说话,你的三弟他先,先什么啦!------,是你的公公那个老东西先把田产送给了他的那些穷佃户,使得我们收租子的时候很不顺,还要与佃户们去磨牙。才使你的三弟恨死了那个老东西,年轻人嘛!一时冲动,想用刀子去吓唬他一下,谁知他就那么不经捅。你给我听明白了你的三弟是雷家害死的。雷家是我们的仇人,你要去见仇人,对得起你的三弟吗?” 李少伯又转过脸对女仆人说:“你去对那个姓雷的说,我们李家与雷家有不共戴天的仇,趁我现在还不想与他用刀子相见,要他赶紧滚开,不然的话别怪我李少伯对他不客气。”女仆人吃惊地愣在那里一时没挪步,李少伯大声说:“你还愣在这里干吗!快去呀!把我刚才说的所有的话一字不漏地对他讲清楚。 雷至泉为了想见丽一面,他多走了二、三十里路,多花了他极其宝贵的二个多小时,不仅没有见到丽,而且听女仆人向他学舌,还生了一肚子的气,使他非常地懊丧。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少伯的儿子是一个大坏蛋,李少伯,虽然外表披了一件乡绅的外衣,骨子里却是一个比他的儿子还要心狠手辣的龌龊的小人。他想:明明是他的儿子对我爹下的毒手,他对他儿子的罪行不仅没有一点负罪感,反而我们雷家有罪了,还不共戴天。这种杀人有理,而被害人反而有罪的强盗逻辑,也把他的亲生女儿置于做人两难的境地。真乃天理何在?人心又何在?他长叹道:“天啊!人世间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宽容和善心,少一点仇恨和凶杀。让世上的人都少一点痛苦,多一点欢乐该多好。 雷至泉离开了李家的院门,就急着向往回家的路上赶,天已经全黑了,幸亏老天有眼对他这个悲伤已极的苦命人,也动了恻隐之心,在茫茫的天穹上,薄薄的一层云彩中,露出了一些小小的星星在尽其所能的尽量多的给他一些光亮。而北风则没有一点同情心,一股股凉冰冰的寒风往他的脸上扑,往他衣服里钻。雷至泉就这样在他并不很熟悉的道上,在蒙蒙的夜色中,在冷飕飕的寒风中走着,不,他是在奔跑。前面有近两百里路的路程,他要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家。他虽然正值壮年,铁打的人也经不住风雨的侵蚀,更何况他是血肉之躯,他在罗盘山的劳累和羁押中,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和摔伤都没有完全恢复;接着是两天的日夜兼程赶回老家,后来又在极度的悲伤中度过了少吃少喝,睡眠也很少的守坟的三天三夜;还有李少伯让他受的一肚子气,这种种肉体上的精神上的折磨,早让他已经是身心疲惫不堪了。假若不是在想念着,急切盼望他回家的妻子和儿子,在遥远的茅草村给了他精神上的力量和支撑,恐怕他早就倒在路上了。 雷至泉疾步奔走到半夜时,不仅精疲力竭,肚子也饿得咕噜地叫了。他想到了手里提着的雷飘飘给他准备的吃的,于是,在一个稻草垛旁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身子一放松,实在太劳累的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的糍粑还没有咬上两口就睡着了。嗅觉灵敏的狗,可能闻到了糍粑香味,一下子跑来了三、四条,将他还拿在手上的吃了一半的糍粑咬走了。 几条狗还争抢着他身旁布袋里的糍粑吃,因为狗互相争夺和撕咬的动作太大,把他弄醒了,他猛地一惊,在心里怨恨着自己,我为什么睡着了。当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看,有几条狗在他的旁边争抢着他布袋里的糍粑吃,于是飞舞着双手大吼一声把狗吓跑了。起身拾起已经被咬破的布袋,几块银元哗啦啦地从里面掉了出来,在星光下闪着淡淡的白色,一共是五块。 他拾起银元,拿银元的手在发抖,蓦地心里难过到了极点:这是他在离开雷公庙的草屋前,偷偷地给雷飘飘留下的,因为他深深感到飘飘支撑她现在的这个家,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考虑到当面给,怕雷飘飘不要,才没有声张,谁知飘飘 她-----,这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他的心碎了。这钱是学校发给他的薪水,也是在罗盘山被游击队搜走后还给他的,虽很少但这也是他做大哥的一点心意呀!他在心里说:小妹呀!小妹!大哥知道你很坚强,也很能干,是好样的,可是,你也太好强了,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大哥的心呢!望着银元他掉泪了。他再看已经被咬得不像样子的破袋子和地上所剩无几的糍粑和鸡蛋,又深情的自语道:小妹,你的这份用心,你的这份亲情,我这个大哥领受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雷至泉有了这次教训,再也不敢坐下休息了,他明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疲劳到了极限,只要一坐下就有可能起不来了。吃的没有了,肚子里老有响声不断,像在向他进行抗义,他只好忍着,心想只要天亮了,路边的小铺子里有卖发糕的,滨湖地带的发糕是最好吃的,那个甜,那个暄腾,那儿的也比不上。他这么一想,嘴里不断地往肚子里咽口水,饥饿感好多了。雷至泉就这样不断地想着不断地走着,终于在东方的天际上出现了鱼肚白,淡淡的白白的朝阳继而变成朝霞,灿烂辉煌,光彩照人。雷至泉猛然地来了精神,脚步也加快了。心想:还有九十多里地,天黑前赶到家应该没有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四章 在年节的日子里 第十四章 在年节的日子里 在茅草村,腊月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里人们虽然不为种田忙了,但为了过年忙,家家户户为了置办各种年货而忙;为做各种传统的吃食而忙。而这种忙是对生活的享受;对生活的热爱;也是对未来的憧憬;更是安居乐业、人畜两旺和谐安康的自我表露。在这忙碌的日子里人们似乎早已忘掉了,同他们同属一个国度同属一个省际的好多地方,哪里还在进行着战争,小日本鬼子在进行屠杀、掠夺,他们的种种罪行让数以万万计的村落和家庭遭受到了种种悲惨的不幸。 到了年根大年三十,更是这特殊日子中更特殊的日子。要过年了!人们要忙着在房里房外打扫卫生、收拾屋子归置东西、在大门的两旁贴上大红的对联、孩子们都要穿上新的衣裳-----。这一天的重头戏则是忙着做一年中最丰盛、最讲究、最庄重又最具有当地特色的年饭。因此,每家每户都是炊烟袅袅、屋里屋外热气腾腾、欢声笑语,年味浓浓。 在茅草村的边上,他们村里的外来户雷家,则是他们村里的一户另类。他们因战乱流离落户到了这里,战乱给他们带来的家破人亡的痛苦和创伤远还没有抹平,现在又备受着家人分离、盼望团聚而牵肠挂肚的煎熬。在茅草村人的感染下,他们也曾学着山里人为了过年而忙碌过一阵子,但随着年关的临近,心中盼望的人该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回来时,他们一天胜过一天的焦虑和不安的心情,把要过年的那种喜庆全给冲走了。自然,也就没有了为了过年而忙的那种心情了。 雷自立和他的近两岁的弟弟雷自林,因殷切地盼望他们的和爹爹早日回来,从过小年开始,哥俩在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到村外的小山头上,在松树下的草地上,双手托着下巴,不顾寒风往脖子里吹,也不理睬小鸟儿在枝头上鸣唱,眼巴巴地望着从山上通往山脚下的他们的和爹爹归来的小路,直到天黑看不清路了,雷自立才背着弟弟败兴回家。五、六天过去了,谁劝也不听,哥俩总是说:“我们一定要把和爹爹等回来。” 年三十这天,两个孩子依旧天一蒙亮就出村上山了。王芬芳一人在家里没着没落的就像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更不要说打算做过年饭了。她的灶屋里是冷灶凉锅,与全村别的家灶屋里热气腾腾的情景对比,显得格外地凄凉。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情的王芬芳双眉颦蹙地在家里烦躁不安地转悠着,或是在屋门口两眼望着门外发呆。羊廷望来帮助她打扫房前的院子,她就像没有看见。开朗、乐观的王芬芳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多愁、寡言。 对雷家的如此情况村里人自然看在眼里,无不充满了同情,甚至感到他们可怜,但又无力相助帮不了什么忙。就是想对王芬芳说几句宽心的话儿,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在心里暗自叹息,特别是女人:咳!女人,自己的男人该回来的时候不回来,就是她头顶上的那块天要掉下来了,这事轮到谁的身上谁也会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晕了头,能好受得了吗!女人啊,命苦。 山里人没有钟表,靠着太阳过日子。没有了太阳的日子,就大概齐估摸时间,安排一日三餐和下田干活。王芬芳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茅草村今年的大年三十是个阴天,今天她是不断地看天,不断地估摸是什么时间了。因为这一天是她最后的希望,若这一天她心中的他还不回来,那就准是…往下她就不敢再往深里想了。一想,她就觉得天崩地裂心惊肉跳。在这一天中她既嫌时光太长,因为在焦虑的期盼中,一分一秒都非常地难熬;而她又嫌这一天时光太短,她非常害怕这一天过去了,失去她最后的一点点的希望。傍晚,她望着慢慢昏暗下来的苍穹,望着被寒风吹散在院子里滚动的落叶;听着叽叽喳喳飞往树梢上鸟巢的喜鹊;看着鸡群开始蹒跚地往鸡笼里走。当她意识到这一天马上又要过去的时候,她不敢想的那一幕将要降临到她的头上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支撑不住了,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发疯地向村外的小山头跑出。 在村子外小山头上,等着他们的和爹爹归来的雷自立和雷自林兄弟俩望着天,着急地想:天又要变黑了。雷自林说:“哥,和爹爹今天又回不来了,我们回家吧,姆妈又会着急了?”“不,我们再等一会儿。”“哥,我有点冷。”雷自立紧紧地将弟弟搂着,两人的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开始有点朦胧的弯曲的山间坡路上。 就在这个时候哥俩几乎同时惊喜地大叫起来:“山脚的路上好像有一个黑影子。”雷自立使劲地看了一会儿说:“那是一个人。”雷自林接着说:“在向山上走嘞!像是我们的爹。”雷自立马上说:“没错,是。”边说边起身拉着雷自林说:“快,快跑。”兄弟俩手牵着手,风一样地向山下扑去。没走多远雷自立嫌雷自林跑得太慢,于是蹲下身说:“快扒在我的背上,我背着你跑。”两人边跑边大声地喊着:“爹,爹爹!” 在上山的路上正趔趄维艰往山上走的雷至泉,在寒风苦路上,跌跌撞撞忍饥挨饿硬挺着走了一夜一天。他早已经身心交瘁了,就靠他心目中茅草村的亲人的亲情的力量在支撑着,才使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如何走来的。陡然间他听到他的两个儿子在喊他,在冲着向他跑来,心里惊喜地全身为之一震,顿觉一股热流温暖了他的全身,脸上也露出了久违了的微笑。他很想自己也跑上几步迎上去,他更想冲着他们喊:“不要跑,慢点儿,小心摔倒。”可是他不仅跑不动,嘴里喊的声音也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背着弟弟向山下猛跑的雷自立突然被山道上露出路面的树根绊倒了,雷自林还紧紧地扒在他的背上。雷自立的两条腿跪在了地上,膝盖骨被蹭破了皮,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雷至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想过去扶他们一把,可沉重的身子就是不听使唤,双腿挪动时比水牛儿还要慢,只能看着干着急。 雷自立背着弟弟很顽强地爬了起来,对被蹭破的膝盖看都没有看一眼,继续向雷至泉跑出。在山腰上,在夜色苍茫中,在寒风呼呼下,他们父子三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两个孩子哭了,雷至泉也是热泪潸潸。雷自立不无怨气地问:“爹,你怎么才回来呀?”雷至泉用哆哆嗦嗦的双手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身子,负疚地说:“爹对不起你们,让你们着急了。”这时候雷自立猛然抬头睁着泪花花的双眼惊惑地盯着问:“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呢?”“他-----,”雷至泉刚开口,陡地晕倒在地。 雷自立急忙学他的姆妈用大拇指掐住了雷至泉的‘人中’,并对弟弟说:“你快回去叫姆妈。”刚从婴儿步入幼儿的雷自林好像突然间长大了,懂事了。按照哥哥的吩咐,没有因天黑害怕,转身迈着两条小腿蹬蹬地就往山头上跑。 疯也似地从家里跑出来的王芬芳,到了山头没有看见两个孩子,她的心嗖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上,急忙脱口高声大喊:“立儿,林儿。”这时正向山上跑的雷自林听到了喊声忙答应:“姆妈,我在这儿哩!”王芬芳听到后,大松了一口气迅速往山下跑去。 夜幕中,寥若晨星的星光洒在山林下,让王芬芳在蒙蒙中一眼就看见了雷自林,赶紧迎过去抱起了他,用自己脸紧贴在雷自林已被冻红的脸蛋上,心里着急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哥哥呢?”雷自林用手指着山下说:“在下面,爹爹也在下面。”王芬芳一听,如梦似地惊魂未定地问:“你爹?”“嗯!”于是抱起雷自林急切地就往山下奔跑。 当王芬芳跑到时,雷至泉已经苏醒过来了,泪痕满面地望着雷自立没有说话。这时候雷自立忽然一眼看到了戴在雷至泉胳膊上的黑布箍,聪慧过人的雷自立立马明白了,他的出事了,不在人世了。不然的话当他问到时,他的爹也不会马上就昏厥了过去,蓦地,他的悲从心来,心痛如刀割,禁不住哗啦啦地泪水往下流。 雷至泉看到雷自立如此悲伤欲绝的样子,他已经完全意识到雷自立为了什么。于是,他费力地站了起来,紧紧地抱住雷自立说:“儿呀!爹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是即使大山压顶也能挺住的孩子。爹现在跟你说:与你恩深似海的不在人世了。”雷至泉的话还没有落音,雷自立悲不自胜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断地哀号地喊着:“,我的!”哀恸的声音在静谧深邃的山林中凄厉地回响,天地为之动容,山林也在为之战抖,星星也在为之掉泪。 正在向山下跑的王芬芳听到雷自立惊心动魄凄恻的哭喊声,狂跑中的她,心陡地一紧,惊恐万分。当她朦朦胧胧地看见雷至泉在不断地用手抚摸着抱着的雷自立时,她的心一下又平静、松弛了好些,长吁了一口气,想:谢天谢地他还活着。自忖又想,立儿在哀伤凄切地叫,怎么啦?心里又紧张又不安地跑到了他们父子俩的跟前。雷自林马上从王芬芳的身上滑了下来,抱着雷自立叫:“哥哥!”雷自立泣不成声地说:“弟弟,我们的没了!”哇地一声,雷自林也大声地哭了起来。 对雷自林来说,对原本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只是由于在他稍谙人世的时候,雷自立就经常在他的面前说到了,特别是近几天来,在山头上等和爹爹归来的时候,雷自立给他讲了好多好多有关的故事。故事里面他记得最深的是对他的爱:这次他们从老家逃难出来的时候,就一直抱着他,在临分别的时候,用嘴使劲地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最后才老眼含泪地很舍不得地将他交给了他的姆妈,这就是他心中的。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期盼着,等待着回来再抱着他亲他哩!猛一听说没有了,他能不哭吗! 王芬芳虽然与她的公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就在这有限的相处中,也深感到公公和婆婆都待她不薄,当知道公公不幸的噩耗后,心里自然也很悲痛,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在这万家团聚,家家守在熊熊炽烈的火塘边,欢心笑语温馨祥和,其乐陶陶共度除夕之夜的时候。雷至泉一家人,则相聚在夜色深沉、松涛呼啸、寒风嗖嗖的山腰小道上。在昏黑的夜幕下,一家人彼此依偎着,哭泣着。特别是雷自立始终在痛哭不止,声音沙哑了,嗓子也痛了,还在不停地哭,不停地呼叫着。王芬芳几次想劝劝他,都被雷至泉做手势制止住了,说:“孩子想哭就让他哭!在这里也影响不了别人家高高兴兴过年的兴头,让他把心里的哀痛都哭出来了,也许会好受一些。”说着雷至泉自己也是泣不成声了。 直到年节午夜,各家各户除旧迎新的鞭炮声,在云霄里响彻,在四面八方的山谷中回响。雷至泉一家人,才相互搀扶着,在已经没有了一点点星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幕中,缓缓地摸索着往山上走,艰难地向着回家的路上一步一步地挪。 当他们好不容易挪到茅草村的时候,村子里静悄悄连狗的吠声也没有了,只有放过鞭炮浓浓的硫磺味还在空气中弥漫。进了家,王芬芳把早已在她的怀里睡着了的雷自林放在了床上。一直由雷自立搀扶的雷至泉要雷自立扶他到床上,太过于伤心、伤神、伤力,劳累过度的他,不想吃不想喝,身子一沾到床上衣服鞋袜都顾不上脱,既不想动弹,也睁着眼睡不着。 王芬芳自进入腊月的后半月以来,由于对雷至泉的牵肠挂肚,有时整夜、整夜的不合眼。等到今夜雷至泉终于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吊在嗓子眼儿上的心,虽然掉下来。但公公的噩耗,又让她悲伤不已,很难平静,想睡也睡不着。 雷自立则在自己的房子里,在床沿上,衣不脱眼不闭,坐了一夜。一夜都在对他的,无尽地缅怀和哀思中。 慈祥和善,精神矍铄、步履强健的身影,一直在他的眼前浮现,朗朗亲切的话语,一直在他耳畔萦回。对他的良苦呵护、关爱全都涌上他的心头, 雷自立幼年丧母,父亲长期不在身边,失去母爱,没有父爱的他,是、婆婆用他们博大无私的爱托起了他幼小的脆弱的生命。姆妈给了他生命,是、婆婆让他活下来。他是在、婆婆胜于父爱母爱的怀抱中,万般精心呵护下长大成人的。没有和婆婆,在这个人世上就不可能有他。对他的恩比山重情比海深的、婆婆,就这样悲惨地相继离他而去了!这样残酷的现实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也让他承受不了。一夜中他哭了想,想了哭,直到欲哭无泪。小小的他深感人生难以承受的痛苦。甚至都有了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不如随和婆婆一起而去。只是想到、婆婆对他如此钟爱,千辛万苦把他抚养大,是希望他能茁壮成长,是要他好好地活着,还要活出个人模人样来。为了不辜负、婆婆对他的倾心、苦心和期盼,他才断了这个念头。 对他的关爱中,最关心的是他的学习。在他没齿不忘的记忆中,对他什么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的,就是吹口气也怕伤了他,只有一次对他发怒了,因为他逃了半天学。那是他同他的幺叔雷至茂早就预谋好的,在一天的下午两人到水田里去拣田螺,当他们高高兴兴满载而归回到家里时,被看见了,气得怒气冲天地要打幺叔,幺叔跑得快,没有被打着。他望着生气的没有跑,怒气难消的往他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其实他一点儿也不痛,可是背过脸去,偷偷地掉下了几滴眼泪。的眼泪却深深地让他痛在了身上和心上,也让他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是对他最殷切的希望,也是对他最基本的要求,再也不能让为他的学习掉眼泪了。 这就是爱他、护他、管他的。他现在还没有成年,他还离不开这种无处不在的无私地爱,就是他头顶上的一棵大树,能为他遮挡人世间的种种风雨,没有了他今后到哪里去躲避人间的风雨呢!就是他面前的一盏灯,为他指引着前进的方向,没有了他前面的路谁来指引呢?哀思到这里,他又是一阵撕裂心肺的悲痛欲绝。 到了天麻麻亮,雷自立带着悲伤、脸上的泪痕和对、婆婆的缅怀出门上山了。冬日的清晨寒风刺骨,他用冻得发僵的双手用松树枝和野草做成了一个二尺直径大的圈,带回了家。茅草村还在温馨静谧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还在熟睡的时候,他已经将他做的松枝草圈摆放在了堂屋的条案上了。在松枝草圈的中间,贴了一个长方型的白纸条,在纸条上,写了:“,婆婆之位。”在左下方写的是:“儿子雷至泉、儿媳王芬芳、孙子雷自立、雷自林齐叩首。”在松枝草圈的前面用量米的升子,装了大半升米,上面插了点燃了的本是为了过年而准备的蜡烛和香。他还把家里也是为了过年早准备的各种吃的:腊肉、腊鱼、腊鸡、粑粑、以及泡子糖等等,当成祭品摆满了一条案。小小堂屋成了肃穆的灵堂。他自己在腰上系了一条白布,默默肃然伫立在条案前,两眼深情地凝视着松枝草圈,在他的心中,在他的眼里,和婆婆就端坐的草圈的中间。 羊廷望怀着过年的喜庆,在大年初一的大早就来到了雷家,想赶在王芬芳起床之前在床前给他的干娘磕头拜年。一进门看到如此的情景,立马愣住了。他惊诧缓慢地走到雷自立的身边,看见了松枝草圈上的纸条,凭他半年以来的学习,纸条上面的字都认得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话也没有说,在条案前,对着松枝草圈,磕了三个头,然后也默默地陪着雷自立站着。后来,小英子、小柱子、还有宝嫂子这些王芬芳的也先后赶来给王芬芳拜年,他们看到如此这般,马上收敛了因过年呈现在脸上的笑容,小英子还脱掉了身上新穿的花罩褂,拿掉了辫子上扎的红头绳。雷家发生的事由他们很快传遍了全村 雷家的不幸虽给在喜庆中过年的茅草村带来了很不调和的气氛,但大家都很理解,更是同情。按照当地的习俗把到雷家拜年改成了前来吊唁。雷自立对凡是到他家来吊唁的村里人,不论大人和小孩他都要跪下来行大礼。他的虔诚和重礼,使前来吊唁的人意思到仙逝的他的、婆婆在他心目中有无与伦比的分量,看到他还是一张娃娃的脸上所呈现的不应有的过度的悲哀,让不少人都为他难过和心痛,禁不住为他流下了眼泪。 过了正月十五,在雷至泉和王芬芳多次劝慰下,雷自立拿掉了摆在堂屋条案上的松枝草圈和祭品,将他近几天来用小刀雕刻而成的和婆婆的两个木头牌位供在了条案上。为了对逝者的缅怀,在雷家自正月初一起的一日三餐,在饭桌上的主座位置上都要摆上两把椅子,在桌上放上两个碗,在每个碗上放一双筷子。在开始用餐之前,雷自立都要在两个碗的边沿上敲一下,而后恭恭敬敬地说:“、婆婆吃饭了。”然后大家才开始吃饭。以此,让一家人聊以地感到已仙逝的亲人,还生活在他们的中间。 雷至泉在悲伤和忧愁中,在家里呆到正月十五,要准备回罗盘山中学。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十多天的时间他对他新建的小家来说,实在是太短促了,让他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牵挂、和纠结。 他的儿子雷自立,对他的和婆婆,深切的怀念,难以割舍的亲情,就是一面镜子。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没有给过儿子应有的父爱,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觉得欠儿子的实在太多太多。所以他决定将雷自立带走,放在自己的身边,一来想对儿子弥补一下;二来也能让雷自立在罗盘山中学的附小就读,这对他的成长比上私塾要好得多,更何况儿子对私塾又那样地厌学。雷至泉的这个决定自然也得到了王芬芳充分地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五章 啊,梦中的茅山柚心中的结 第十五章 啊,梦中的‘茅山柚’心上的结 “茅山柚”的梦对雷至泉来说是魂牵梦萦的,也是让他最纠结的。为了这个梦,他贸然独自一人进入了罗盘山中,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而又一无所获。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在圆梦的路途上所受到的一次很大的打击。不过他还能承受得了,并没有因此动摇他的“茅山柚”的梦想。回到老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继之后也没有了,家产也没有了。他在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家破人亡的痛苦的同时,他的心里也十分失落,失去了父亲做经济上的后盾,他拿什么来圆他的“茅山柚”的梦呢? 他想:人虽然不能为了钱而活着,但没有钱也是寸步难行的。对他来说,在农场当场长,薪俸高一点,可日寇来了以后就再没有薪水了,现在农场还在日寇的控制下,什么时候能重振旗鼓,圆他“中华一号”良种水稻的大梦,现在是遥遥无期,看不到希望!仅凭当下教书挣的这点微薄的薪水,也就只能养家糊口,起码在现在要他拿出一大笔钱来购买荒山坡、进行开垦以及果园的建设和,只能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回到茅草村后,半年多,妻子脸向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的山区生话,让她大变了样,俨如就是山区一村妇,让他十分感慨:妻子要这样生活一辈子实在是太苦了;妻子还告诉他,虽然羊五益做了不少的工作,荒山坡的业主羊五善,至今也没有松口答应卖。因此,他在从老家回茅草村的路上,就萌生了的想放弃“茅山柚”的梦想,举家离开茅草村,同他一齐去罗盘山中学,也省得一家分离两地相互牵挂的想法,回到茅草村的这些日子里让他更加地坚定了。 可是当他将放弃‘茅山柚’梦想的想法和以上的种种理由向妻子说了,还特别强调说:你有你的专业知识,应该到医院去当护士,不应在山区过一辈子的如此的艰苦的生活。不仅没有得到妻子的认同,妻子还说了一番让他十分格外地惊讶,使他作为一个男人,羞愧得无地自容的话。 王芬芳很不以然地说:“原本我就没有往这上面想过,我看你这是富家子弟的富贵病,脑子里想的就是家里的那点钱。一旦家境败落了,就丧魂落魄、心灰意懒。我们现在都是过了自立之年的人了,早就该自立了。我爹是一个穷郎中,没有这个指望,也就少了这方面的打击和失落。”王芬芳这番话,说得让雷至泉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心想,我只是想得现实一点,没有想得很多,可她-----。好在当时屋子里的灯光比较暗,王芬芳难以看清楚他当时的尴尬。让他深深地感到他对妻子了解得太不够了,在妻子的身上他看到了有一种不同凡响的气质——自强、自立、自主的精神。让他感动、敬佩,同时也让他充满了担心和忧愁。 自己暗想:芳,我是服你了!可是,你也要冷静,一定要想好了,这事关系到你一辈子啊!我又何尝不想我们的‘茅山柚’的梦能成为现实呢!不少的梦里我都在想。我之所以想打退堂鼓,失去了父亲经济上的支持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着想啊!你不能为了‘茅山柚’的梦,放弃你的职业,放弃你本应有的较为优越的生活,付出你一辈子的代价,做出如此太大的牺牲。 就在雷至泉自我暗想时,他又听到王芬芳郑重其事地说: “泉,我知道你的心是在为我着想,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已经说好了的事,不能想变卦就变卦,这不仅会让茅草村的人感觉到我们文化人做事、说话就五分钟的热度,没有诚信,靠不住。还会认为我们怕艰苦,让他们看不起。所以我想:茅山柚’的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放弃。况且,这个梦对我来说,是我找到的人生的目标,是我的事业。当护士固然很好,生活优越,可是那只是一种谋生的职业,不能当成是我的人生目标,更不是一种事业。 所以我想,在村子里留上一段时间看看再说,实在到了山穷水尽没有希望了,我会去罗盘山的。”妻子的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雷至泉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同意。妻子和小儿子留下,自然也就留下他对茅草村、“茅山柚”一时还断不了的情缘。 在茅草村除了雷至泉夫妇在做“茅山柚”的梦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做这个梦,求圆梦之心切,一点也不亚于雷至泉夫妻。他就是茅草村的族长,羊五益。羊五益在茅草村,算是一位最具有远见卓识的人物,他看重肚子里有墨水的文化人。因此,他非常得意一个偶然的机会,是他把雷至泉夫妇这样有文化的人请到了他们古气古俗的村子里。并视他们为宝贝,寄厚望于他们能给茅草村带来赶上山外面世界的变化。自从他听了雷至泉夫妇,神话般的“茅山柚”的宏伟蓝图后,开始还没有太动心,后来他慢慢仔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这是他们茅草村翻身变样变富的大计,越想越让他如痴如醉。有几次在睡梦中他嗅到了在茅草村这一带所有的山上飘来的“茅山柚”的清香;他梦到了他们村子里开来了好多的汽车,把堆积如山的“茅山柚”运往关帝镇,运到更遥远地方;他更梦到了茅草村的每个家里正愁着白花花的银元不知道往哪里放?不知道怎么花-----。 虽然这是梦,他深信总有一天会梦想成真。他看得很清楚,“茅山柚”的梦就应该从他四哥,羊五善的那块荒山坡做起,这一步走不出去,其他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全是虚的。因此,他没有少在羊五善的面前撺掇要他将那块荒山坡卖给雷家。可羊五善就是一个榆木疙疸,不仅什么话也听不进,有时还向他发急,就是不松口,使得羊五益没有一点脾气,只好耐心的等着。 其实羊五善,也不是对羊五益的话一点没有听进去,只是他对这户不知根底的姓雷的外来户,到底是什么人没有看透,他在用心地进行观察。他有他看人的标准,不听嘴皮子上是怎么说的,只看实打实怎么做的。通过他半年多的观察,他对雷至泉还吃不准,但对王芬芳是心悦诚服,她是一个能干事的好人。所以,当雷至泉到了该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回来时,王芬芳急得魂不守舍时,他也为王芬芳急得出了一身汗。 当雷至泉回来带来了他们雷家的大不幸时,他也非常地同情,并认为世道不公,老天爷没有睁眼啊!好人没有好报。因此,在雷至泉回到茅草村后不久,就主动地找了羊五益,告诉他,决定将他祖业荒山坡卖给雷家。羊五益不知道羊五善的思想是怎么转过来的,有点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感觉。他高兴地说:“你这个榆树疙疸这会儿怎么开窍了。”羊五善认真地说:“卖我是决定卖了,不过一百五十块大洋,少了一个铜子儿我也不卖。”羊五益听后说:“是不是太多了一点。”羊五善于是很激动地说:“我这是在割我身上的肉,我要对得起我的祖宗,嫌多可以不买。快去告诉姓雷的,你还要说三道四我就要变卦了!”吓得羊五益,不敢再说话了。” 从羊五善家出来的羊五益,觉得羊五善能走到这一步确实也很不容易了。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报喜似地去找快要走的雷至泉,将羊五善的决定告诉了他。他以为雷至泉听到了后会高兴地跳了起来,让他没有想到地是,雷至泉一点激情也没有,有些应付地不紧不慢地说:“我只能谢谢五善叔的好意了,现在我那能有那么多的钱?”说到这里他看到羊五益两眼茫然若失的样子?于是,雷至泉掏心窝地把他老家的变故和他因此想放弃“茅山柚”的想法,以及王芬芳对此的态度都一股脑儿地全讲了。羊五益凝神屏气听后很理解地连连点头。但在他内心顿生的失落感,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好在王芬芳的态度,又让他有了一点点的安慰,看到了一丝的希望。 自从雷至泉把他心里的底亮给羊五益以后,羊五益的心里就像开了锅,闹腾地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深感雷至泉的父亲不幸,对他打击之大,影响之深,因此非常理解雷至泉对他曾热衷的“茅山柚”如今心灰意懒的变化。同时他也更深一层地感到雷家的这一家人太不简单,也太不寻常:雷至泉的爹竟然能将自己的田产,一个铜子儿都不要地送给佃户,自己去卖芝麻糖,这样的希罕事、雷至泉的爹,这样的人,在现在的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们雷家有。好人啊!让他感慨万分。想到这里,他越觉得应再想办法将这一家人留下来。 他不止一次地静心细细地琢磨:要留下这一家人的关键,只能是五善的哪块荒山坡,假若哪块荒山坡,不要钱或少要钱,也能落到雷至泉的名下。在雷至泉心中快要熄灭了的“茅山柚”梦想的火焰,就有可能再重新燃烧起来。但他转忖一想,就凭着五善他现在的思想,那个架势,要他少要钱,不要钱,就像要大公鸡下蛋,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让他头痛的十分无奈:难道让这一家人就这样走了!可他又百般地不甘心。 雷自立很快就要随他的父亲走了,他也知道爹爹已经有意不想在茅草村建果园了。姆妈和弟弟留下来也只是暂时的,以后也要去罗盘山镇。所以,他想:他这一走不仅结束了他在茅草村的这一段让他终身难忘的山区生活,而且以后很可能再也难回茅草村了,让他很伤感, 和无比的流连。啊!我心中的茅草村: 苍劲松林是你的依托,婀娜翩翩的秀竹在为你拥抱,有无处不在的鸟呜。春日里有春光无限的桃李争艳,夏日里有清澈如镜的塘水为你送爽,秋日里有遍地金色的醉人的稻香,还有躲在椭圆叶子中一嘟噜一嘟噜令人垂涎欲滴的黄灿灿的枇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永远忘不了的美好的茅草村 还有:在晨曦破晓,露水涔涔的山边,他悠然自得地坐在牛背上,欣赏慢慢出现在东方的万缕霞光、望蓝天上缓缓飘动的白云、听树枝梢头幽婉的鸟鸣、看花丛中忙碌的群蜂,那个惬意;在荆棘、茅草的山坡上,挥刀砍柴,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那个辛苦;经过一夜绵绵地小雨,在朦胧清晨中,于漫漫的雨丝下,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在山中树林间穿梭,在树旁草丛边、藤蔓下窥视,把狡猾的隐藏得很深的蘑菇收入篮中,那个得意;初冬光着脚,卷着裤腿跑到满是泥泞的稻田里挖野菜,只顾玩命地忙乎,不知不觉全身都沾满了泥巴,手里提着半篮子野菜,到了家门口不敢进屋怕挨说,那个狼狈。------。 更让他难以忘怀和留恋的是茅草村的人。他们勤劳、善良、和蔼可亲,他们落难流离到了这里,与茅草村的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不仅接纳了他们,而且对他们生活上的种种困难,家家户户都是主动地伸出了援助之手,一件件感人至深的慷慨无私的帮助,在他的心上深深地烙上了:做人要像茅草村的人一样,有善心,有的烙印。 对雷自立来说让他难舍难离的是在茅草村期间,与他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小伙伴们:浓眉大眼宽脑门,沉闷寡言少语,在他的面前总是一本正经,摆出一付能干的架势,无处不护着他,帮助他的羊廷望;苹果脸蛋,上面镶着一对明亮碧玉般迷人的眼睛,见人爱笑,一笑脸上就绽放出像鲜花一样好看的小酒窝,不骄不矜持,说起话来像银铃一样动听,就是有点得理不饶人的英妹子;还有虎头虎脑,憨厚老实,做事心里有数,干什么都舍得出力气的小运子。 啊!我心中忘不了的这一切!别了! 走的那天,雷自立心里很兴奋,鸡鸣头遍就起床了,又收拾了一遍不知已经收拾了多少遍的要带的东西。吃过早饭,跑到天刚亮的屋外一看,朝霞绮丽,映红了半边天,整个茅草村在万道金光中,美丽光彩夺目。让他无比地兴高采烈,心想:好一个迷人让人眷恋的茅草村啊!好一个艳阳的晴天啊!出门走路的好天气。 雷自立要走了,羊廷望一大早就来了雷自立的家。心想: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而且还有心计地带来了一些绳子,怕有什么东西要捆绑的。接着英妹子、小运子也来了。快到临走时候,羊五益也满腹心思地赶来为他们送行。走的时候大一点的网篮由羊廷望提着,小运子背了一个也不算轻的雷自立的书包。雷自立牵着弟弟走在最前面,羊五益、雷至泉和王芬芳三人走在后面,羊廷望、英妹子、小运子同雷自立若即若离地走在中间。 出了村,到了要上山的时候,雷自立抱起弟弟雷自林举了一个高,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把他交给了王芬芳,他娘俩目送着他们上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家。 羊廷望、英妹子、小运子继续在上山的道上送行,紧跟其后的雷至泉和羊五益他们俩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到了山上,走过一条铺满了金黄色针形松叶的小道后,就到了下山的路了。雷自立对几位小伙伴说:“就送到这里吧!”拿过小运子背的书包背到了自己的背上,也接过了羊廷望手里的网篮,两眼转溜着泪花,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说:“我会想你们的,你们也不要忘记我。” 这时英妹子忽然走到雷自立的身边,迅速地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用花手绢包着的小包。雷自立看到英妹子有些腼腆,忍不住好奇地打开了手绢,是一双上了花袜底的新袜子。雷自立看了眉开眼笑,再去看英妹子时,两对火辣辣的眼睛碰到了一起,英妹子陡地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转身就走了。雷自立也蓦然心跳的用从未有过的目光用心地望着英妹子的背影。英妹子走了几步后忽然回过头,脸带甜蜜的微笑,用她那透彻如镜,清湛光亮的眸子含情脉脉地望了雷自立一眼,她脸上像鲜花一样绽放的小酒窝深深地印在了雷自立的心坎上。 在山区很久以前,人们是穿布缝成的袜子,后来有了机织的棉线袜子,人们叫它为洋袜子,这种袜子穿在脚上干活,底子很不经磨,非常容易坏。因此这里的人们,将新买回来的洋袜子,先用剪刀从底子的中间剪开,然后将剪开的底子,往两边翻起来,再缝在原来的袜帮子上,再在加厚了的袜帮子上,上了一个用多层布缝成的袜底。经过这样一番的改造之后,袜子就耐穿多了。 于是,小姑娘、大媳妇们,就用彩色的花线在新做的袜底子上,绣上各种好看的图案,花草、鸳鸯什么的。小伙子们在劳动休息时,聚在一起都爱脱掉鞋子将自己的袜底子露出来,彼此比试比试,显白显白看谁的媳妇手巧。未婚的小姑娘也常常将自己精心绣织的花袜底子上在新袜子上,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雷自立和英妹子还没有到谈情说爱的年龄,可英妹子也把自己绣的花袜底子,腼腆地送给了要分别的雷自立。虽然她可能还没有想得那么深,但也是她对异性感情很单纯的一种流露和渴望。雷自立平时与英妹子相处,两小无猜,今天突然接到英妹子送给他的不同平常的礼物,也引起了他怦怦心跳,从没有的一种异样的感觉。 两个异性孩子在心灵上,爱慕情感的朦胧显露,都让陪着雷至泉走在他们后面的羊五益看在眼里了,他的心顿觉一亮,心有灵犀地似有所思。他把雷至泉父子送到山脚下分手后,在回村的路上想:按理他这个长辈,本不应在意两个孩子在山上分别时的那一幕,可是,却让他在心里挥之不去。 雷自立随他的父亲一路辛苦,到了罗盘镇中学,他被安排在中学的附小上高小一年级,寄宿生,吃住都在学校。中学和小学虽然相距不远,父子俩也只有在星期六放学以后,才能团聚在一起过星期天。从此,雷自立过上了与茅草村截然不同的集体生活,与班上三十多位同学朝夕和睦、快乐相处,又是另一个天地。 罗盘山中学开学不久,经过伍子修提议,校务会通过了,任命雷至泉为罗盘山中学教学的副校长。雷至泉要不要接受这个职务开始很犹豫,因为他的志向和理想不是在教书,更不是想做‘官’。伍子修很清楚他的这位同学的心思,于是,对他说:“从现在的国际、国内的形势看,我们人民的抗日战争是一场持久战,短期内不可能结束,也就是说,日本人对的占领,对湖南的占领还要继续下去,只要有日本人在湖南,长沙必是他们要攻占的目际,你的农场所在地,无论从保卫和进攻长沙来说,都是两军必争的战略要地。所以在短时期内,你想回农场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只能先安下心在这里,所以希望你替我多分担一点学校里的工作,减轻下我的负担。我还是那一句话:只要日本人离开了湖南,你的农场所在地安全了,你可以立即撂下这里的一切工作走人,我绝不拦你。” 伍子修的话说得如此的透沏,雷至泉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也就接受了副校长的职位。虽然,他还没有完全从家破人忘的悲伤中走出来,‘茅山柚’梦想的‘心病’也一直让他纠结得头痛。但他这个人对待工作从来都是恪尽职守的,所以很快就进入了副校长的角色。 一天,雷至泉正在办公室兼卧室里,各年级报上来的教学计划,进来了一位,他抬起头,热情地说:“有事吗?请坐。”进来的站在原地不动地说:“老师,我叫韩新野,听我说,您到过他们的家。”雷至泉一听忙站起来,走到韩新野的跟前,拉着他的手说:“快坐下,快坐下!你的、婆婆现在都很好吗?他们都是我的恩人呀,多亏了他们把我从山上接到了他们的家里,对我热情的款待,要不那天我在深山野岭的黑夜里只有喂狼了。” “老师我不坐。”韩新野边说边把手里提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口袋放在了雷至泉的办公桌子上,说:“这是我要我给老师带来的。”雷至泉顿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不禁脱口而出“好香啊!”韩新野说:“这是我屋后面的一棵树上结的,我们也说不清它叫什么,个儿比橘子大点,比柚子要小点,皮上还有一些疙疙瘩瘩的麻点点,样子很不好看,可它特别好吃,所以我让我带来一点,让老师尝尝。” 雷至泉出于他专业本能的反映,急忙打开了口袋,一股浓浓地醇厚的香味让他入醉,很想剥开一个尝尝,只是考虑到现在是办公时间,身为副校长,不敢放肆。用眼睛欣赏了好一阵子后,非常珍惜地将布口袋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并对韩新野说:“请你替我谢谢你他老人家。往后,我有空一定会去看他们的。”韩新说::“老师我走了。”刚要出门,雷至泉立即叫住他说:“我这里还有你的一把雨伞,请你替我还给他老人家!” 晚上伍子修到了雷至泉的办公室兼卧室,有重要的事要同他谈,进门惊奇地说:“哎!你的屋子里好香啊!”“你的鼻子真尖呀!”雷至泉一面笑哈哈地说,一面用手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个布袋子。指着袋子说:“这是白天一位的要他送给我的,这位老人是我进罗盘山认识的,他救了我的命。这里面的东西我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哩!你来了正好,我们俩人一齐品尝吧!” 雷至泉将布袋摆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类似柑橘的水果递给了伍子修,自己也拿了一个。伍子修拿在手里说:“这种水果其貌不扬,闻起来却很香,我来罗盘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们不要看外表,还是看看里面吧!” 他们俩人几乎是同时各自剥开了,又同时从中掰了一瓣放进了嘴里,俩人又几乎同时惊呼:“嘿!好吃”伍子修赞美地说:“甜中带点酸,滋味醇正,而且吃起来比闻到的还要香。”雷至泉更是赞不绝口地说:“它的肉质细嫩,汁多味浓,口感特别好,还基本上没有籽。我的老同学,这可是罗盘山中的一宝哇!”雷至泉反复地看了看拿在手中的水果想了想,接着说:“这种水果在我阅读过的文献中,还没有记载,从大的分科来看,应该是柑橘类,但它的母体是什么,还要进一步考证,才能给它起一个合适的名子。” 他想了想又说:“假若将它进行培育、改造一下就好了,让它的个儿再大一点,皮薄一点,外表光泽一些,看相好一点。那就成了柑橘的家族中新的佼佼者了,在果树这个科目中又要写出新的篇章,而载入文献的史册,造福于当代,让我中华的大地上又锦上添花,让我国的人民又多了一份口福。”说到这里雷至泉嗓门越来越高:“罗盘山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到处都是宝啊!小日本鬼子是炸不尽,烧不绝的哟!” 雷至泉只要一谈到他的本行,总是滔滔不绝,振振有词,今天则格外地激动。每当伍子修看到和听到时,总是赞佩和羡慕不已。他十分高兴地说:“你是得彩了,看来你上次进山没有白吃苦呀!让你还是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也就是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时雷至泉突然脸一变,黯然地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沮丧地说:“只是现在对我个人来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的‘茅山柚’的梦,已经成了我的心病了。”“哎!”伍子修一怔,十分惊奇地望着雷至泉问:“怎么回事?”雷至泉低头不语,蔫头耷脑同刚才那个兴奋样判若两人。更不用说寒假时他在罗盘山中为了圆他的梦,痴迷得就像鬼迷了心窍。 凭伍子修的直觉,意思到雷至泉的家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了,否则在他执着、热爱的事业上是不会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变化的。于是,他关切地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雷至泉抬头望了望伍子修说:“我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你有什么正事,你就说,你肯定不是到我这里来听我聊家常的。”“嗯!你今天就是说错了,我就是来找你聊家常的,你是副校长,我是校长关心下你,难道就不是我份内的工作吗?更何况我和你是什么关系?”说到这里伍子修很不满的带着几分怒气说:“你怎么对我还如此见外呢!快说,你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伍子修言之至诚至笃,让雷至泉非常感动,于是急忙说:“哎!哎!我的校长、老同学:我说,我说。” 茫茫夜晚,汽灯照耀下的罗盘山中学,随着一阵下晚自习的铜铃声,经过了一阵喧哗后,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地静谧和安详。这时只有雷至泉的办公室里,煤油罩子灯里如豆的光亮在闪烁,在深沉的天穹和大地间显得孤零和渺渺。往事如昨,虽不堪回首,但历历在目。 雷至泉从这次回老家想带他爹到茅草村过年说起。 “日寇入侵我老家后,作为财主的雷家,备受乡亲、佃户们不顾生死的呵护:是佃户冒死偷走并掩埋了被日寇杀害,暴尸于河堤上的他妈的尸体;是佃户以自己的生命救了在日军中当劳工的被折磨得九死一生的他爹的命;是佃户们在自己百般困难下,在被烧了的‘雷家大屋’的废墟上,建起了一幢简易的草屋,这些我曾对你简单地说过。” 接着雷至泉无比悲哀地说:“我是在县医院,在父爱如山一再地催促下,与我爹道别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成了我们父子俩的永诀。”这时他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向下掉。悲痛万分,缠绵悱恻,目光呆滞,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两手在发抖,强支撑着没有让自己从椅子上倒下。伍子修看在眼里,同情在心里,急忙从暖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安慰地说:“先喝口水,国难当头,巢覆难有完卵,人死不能复活,我们有幸活着的人,一定要节哀顺变,把我们满腹的仇恨记在日寇的头上。” 良久,雷至泉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说:“我父亲不是被小日本鬼子杀害的,是我三弟的小舅子杀害的。。”伍子修陡然惊讶得直发愣。 雷至泉忍着悲痛接着说:“春节前,我离开罗盘山,心里怀着大儿子的嘱托,急忙赶回已经面目全非的老家,想接我的爹到我现在居住地茅草村一起过春节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进到草屋,一眼看到的是,在破旧的条案上竟供奉着我爹的牌位。这突如其来的如雷霆万钧的打击,我立即昏厥在地。等我醒来后,才知道。我爹为了报乡亲、佃户们的大恩大德,将我家所有的田产送给了佃户,自己去卖芝麻糖攒钱,想替以死救了他的命的恩人,重新进行厚葬。这破天荒的事在当地的民间,佃户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导致地主们在今年收租时没有往年顺利,因此引起财主们对我爹的强烈不满。 我三弟的岳父家是当地比我家还富有的大财主,可能是出于他家的根本利益引发了对我爹的仇恨,在我爹卖芝麻糖回家的路上,惨遭他家的三儿子杀害于田野。” 伍子修听到这里既震惊又悲哀,立即以极其敬仰的心情,竖起大拇指说:“大伯很了不起,既有,有恩必涌泉相报的美德,更有超时代的思想,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就凭我过去从你的嘴里和这件事对伯父的了解,他是一位能高瞻远瞩,心怀大仁、大义敢于走在时代潮流前面的奇人。他传奇的一生,就是一块丰碑,为世人树立了一个很好的学习的榜样。他虽悲惨地离开了人世,但他的死我认为重如泰山,虽死犹生,人们会永远记在心上的。” 伍子修对雷至泉的爹,如此高度的褒奖和溢美之词,并未能让雷至泉减轻半点悲痛,更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纠结。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位要为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党员对一位财主的褒奖。 雷至泉接着用低沉沮丧的声音说:“我爹没了,雷家的田产没了,我们雷家也就彻底地没有了,对我们来说经济上的依靠也就没有了。在这无比的悲痛中,很自然地让我想到了,我的‘茅山柚’的梦,要构筑这个梦,要买荒山坡、要对荒山坡进行开垦,等等都是要投入钱的,仅凭我现在教书的薪水,只能养家糊口。没有了经济做后盾,在老家时,我就萌生了放弃‘茅山柚’梦想的想法。 回到茅草村看到妻子这半年多的巨变,俨然就是一位风里来雨里去的农妇,让我深刻地感到她在山区的生活实在是太苦子。这更加坚定了我想放弃‘茅山柚’梦想的想法。可是当我向妻子一说,又是一个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竟让我汗颜得无地自容。”伍子修又一次错愕、发愣。等待雷自泉往下说。 “我妻子,掷地有声地说:我原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我看你这是富家子弟的富贵病,脑子里想的就是家里的那点钱,一旦家境败落了,就丧魂落魄,心灰意懒。我们现在都是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了,早就该自立了。我爹是一个穷郎中,没有这个指望也少了这份打击和失落。” 这时伍子修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说:“啊呀!老同学,贵夫人是比你要高出一筹。”并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看她这个三娘教夫,对你的这一课上得好呀!” 雷至泉望着伍子修苦涩地一笑接着说:“当时我是有些感到无地自容,也觉得是一针见血。我急忙对她说,不管你怎么看我都行,我掏心窝地说,我刚才说的只是我想放弃‘茅山柚’梦想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另方面的原因,我是不想因为我萌发了‘茅山柚’这样一个梦想,让你在山区的农村,过一辈子面向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的生活。你有你自己的专业,应该到医院里去当护士,过上比在山区较为优越的生活。” 她急忙铿锵有力地说:“我也掏心窝说:你这是在小看我,谁说‘茅山柚’只是你的梦?难道我就不应该有我自己的爱好、理想和追求。我已经把培育‘茅山柚’当成了我的梦想,我的人生目标,当成了我一生的事业。当护士固然不错,但那不是事业。我期盼着那一天,我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茅山柚’散发出的馥郁芬香,香遍关帝镇、茅草村这一带的山山水水。让这一带的人民都因‘茅山柚’而富裕起来。那时的我,可能已是步入古稀之年的农村一老妪了,可我的心是年轻的,因为我没有白活,有生之年终于做了一件虽平凡而有意义的事业。” 伍子修听到这里又一次竖起大拇指说:“贵夫人,太不同凡响了,她心怀理想和大志,不愿过平淡的一生,立志做一番有利于人民的事业,宁愿放弃忧越的生活,选择一条扎根在山区农村艰苦创业之路,这在女界中是难得的,令人敬佩啊!我的老同学,你确确实实小看她了,你应该为她而感到骄傲和幸福。” 雷至泉听到了老同学对妻子的褒奖,心里还是爱听的,不过要他为此而感到骄傲和幸福,他心里不仅找不到这样的感受,而且还非常地纠结。他很低沉地对伍子修说:“我猜想,我的妻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带着小儿子到罗盘山来。”“唉!你此话是什么意思”“我来之前,荒山坡的业主,松了口愿意卖荒山坡了,但一百五十块大洋少了一个铜子也不卖。你说,我现在那能有这么多的钱,就是把我卖了也买不起。 可是我的妻子,她是实在不死心,想等等看,梦想出现奇迹,没有同我一齐来罗盘山。你说,这期盼天上掉元宝的事,能如愿以偿吗” 伍子修听后,也一时无语,后无奈地说:“像她这样有创业精神的人,本应得到政府方面大力地支持和资助,只是------”伍子修有些想说的话没有往下说,突然打住,口气一转地说:“不过像她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会受欢迎的,她来了以后,就在我们学校的校医室工作吧。” 雷至泉与伍子修俩人坦诚地、知心地、无拘无束敞开心扉的长谈。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雷至泉将憋在心里的纠结能向伍子修发泄一下,虽然纠结依旧,但心里感觉好受了许多。 最后,伍子修忽然变得严肃地说:“我今天来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雷至泉一听也立马严肃地望着伍子修。伍子修接着极为郑重地说:“当前湖南的抗战形势相当严峻,小日本鬼子正在策划再次攻打长沙,你的农场所在地沙坪坝一带已聚集了几万日军,距我们这里只有几个小时的汽车路程。我们的罗盘山虽然不是战略要地,但日本人没有来过,山中有丰富的木材资源和土特产,对敌人还是有诱惑力的,我们不得不防。 所以,我马上要离开学校,到游击队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很难说了,我思考再三,决定将学校的这付担子让你来挑,凭你的人品和能力我放心。今天上午你有课,没有参加校务会议,在会上我已经宣布了:‘我家里出了一点急事,我要马上回去处理,我走了以后学校里的工作由雷至泉副校长校长,全权负责,希望各位同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 雷至泉听后既感到很突然也感到很吃惊。他深知伍子修交给他的这付担子的份量,要不是当下的抗战形势,要不是伍子修没有公开的极其重要的特殊身份,他肯定不用想就会百般地推辞,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事关罗盘山区的安全,也事关学校的安全,容不得他有半点的犹豫,他非常爽快地接受了校长的职务。 伍子修对雷至泉的态度非常满意。伍子修非常赞赏又体贴地说:“老同学难为你了,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将学校的担子交给你,在你身上的份量我是非常清楚。”雷至泉很认真地说:“你放心吧!为了抗日,再重的担子我也要挑,决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伍子修接着说:“你要时刻关注抗战形势的发展,万一我们的游击队抵挡不住了,敌人要入侵罗盘山,你一定要按照我们预定的方案,迅速将全校的师生,转移疏散到安全的地带去,保证他们人身的绝对安全,这是第一位的。”雷至泉全神贯注地望着伍子修连连地点头。他情绪激动咬牙切齿地说:“老同学,对日寇的深仇大恨我是刻骨铭心的,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像你一样上战场,亲手去杀死几个小鬼子。你放心吧,我会把对小鬼子的仇恨,化为力量,竭尽全力将学校各方面的工作做好。” 伍子修起身用极其信任的目光望着雷至泉,两人紧紧地握着手,良久,伍子修说:“好了,我该走了。”刚想走,又忽然对雷至泉说:“我在游击队里的身份,到目前为止,全校只有你一人知道,暂时还要替我保密。”“你放心,对此我会守口如瓶。”伍子修又极其信任的点着头。正要走,又忽然想起,无不担忧地说:“老同学,你是搞自然科学的,对复杂的社会可能会有些认识不足,在我们的学校里也不是一块净土,在教职员工中也有小人,你一定要提防哟!”边说边拉过雷至泉的手,在手心上写了一个木子李,雷至泉马上明白了说的是谁,很会意地点点头。 伍子修、雷至泉俩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出雷至泉的办公室,并肩在校园中缓缓地走着。走到一个至高处,他们站着,凝神地看着在稀疏的星光下,朦胧的夜幕中,静悄悄的校舍。马上就要奔赴抗战前线的伍子修,在他的心里充满了离愁别绪,动情地想:他用火一样地青春,金子般的年华献身于教育事业,罗盘山中学的一砖一瓦都凝集了他的心血啊!一阵晚风吹拂在他们的身上,寒意浓浓。伍子修又再次紧握了一下雷至泉的手说:“明天大早我就走了,走时不想惊动任何人,也包刮你,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老同学,你放心,我会胜利平安回来的。”雷至泉也紧握伍子修的手说:“你也放心,学校的工作不必牵挂,我等候你胜利的好消息,我们必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六章 战乱中的代理校长 第十六章 战乱中的校长 (上) 伍子修一走,在雷至泉看来,罗盘山中学就失去了顶梁柱,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学校的千斤重担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落在了他的身上,使他感到不堪重负。开始还很不适应,一到晚上睡觉,想起学校方方面面的工作就睡不着觉,有时半夜醒来还要拿着手电筒到宿舍去转转心里才踏实。 在湖南的抗战形势日趋紧张中,在罗盘山镇有时也能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战局将如何发展,成了罗盘山一带的人们和罗盘山中学的全体师生最关切又感到最沉重的问题。作为校长,雷至泉浑身的神经也越来越绷得更紧了。他不仅要考虑如何保证学校教学工作能有效有序地正常进行,尽量减少因形势紧张受到影响,而且还要考虑五百多师生的人生安全。 因此,雷至泉专门派了两个人,每人配了一匹马,在罗盘山山边探听战事形势和敌人的动向,一旦有什么情况快马来报,以防万一猝不及防。而且,还派了由行政、后勤的副校长徐满志带几名工作人员,对师生紧急撤离疏散时要走的路线,和落脚的山村,再次进行勘察和落实。并在白天和黑夜组织了几次防空演习。师生们虽然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战争气氛,好在大多数师生们都是从战乱中走过来的,也习惯了。没有因此在师生们中引起太大的惊慌,学校的生活和教学等各项工作基本正常。 在一天的下午,罗盘山镇的上空突然响起了急骤而又尖厉的防空警报声,正在上课的师生们,即刻迅速地按预定的方案不到十分钟都有序地进入了防空洞。最后一个进防空洞的雷至泉听说还有一位女生病在宿舍里,他又毫不犹豫地迅速跑出防空洞,将女生从宿舍里背到了防空洞。 几天来敌机连续不断地在罗盘山区一带进行空袭,学校虽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但面对紧张的形势,要不要马上停课,立即撤离疏散,成为了师生们关心的焦点和议论的热门话题。雷至泉主持校务会进行讨论。在会上以副校长徐满志为的多数:主张坚持上课,密切关注战事发展的情况再说。以训育主任李一夫为的少数:主张立即停止上课,马上撤离。双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 在发言中徐满志认为:停止上课,五百多师生撤离是一个大动作,不仅要荒废学业,还要惊扰山区的老乡,影响他们正常的生话。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根据目前战事的形势看,还不到要走这一步的时候。 李一夫认为:敌机频繁地对罗盘山区的空袭,就是要来攻打罗盘山的信号。学校是一个拥有五百多人的大群体,还有近一半的女性,行动起来是很困难的。为了保证广大师生的绝对安全,疏散就得趁早,否则等到日本人到了我们的校门口了,到那时想走也来不及了。 在争论中他们很自然地要谈到罗盘山的抗日游击队。徐满志很自豪地说:“大家不要忘了,在我们的罗盘山有一支英勇的游击队,他们早已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抗击来犯之敌。他们是我们的铜墙铁壁,我们要相信游击队,对他们要有信心。” 针对徐满志的发言,李一夫很不屑地说:“就凭那一伙土匪加农民,还有几杆破枪,我们也敢对他们抱幻想,拿我们的五百多名师生的生命当赌注?在日本人先进的武器面前,这些乌合之众,是不堪一击的!” 徐满志听到这里急了,很气愤地大吼一声说:“ 不许你诬蔑我们的游击队!我们学校之所以能安全存在到今天,主要靠了游击队对罗盘山区的保卫。在罗盘山的人民只要谈起游击队,谁不是怀有感恩和崇敬之心呢!在我们这个会上竟有人说游击队是土匪、乌合之众,这还是人吗?” “那是人家日本人不是真的想要打进来,他们真心想进来,谁也阻挡不了。” “ 不许你在这里长小鬼子的威风!” “好,好!日本人是熊包,可是大家说说,我们这个庞然大物的,现在还有几块土地,日本人没有打进去呀!你们不主张马上撤离,我只想问一句:“我们五百多名师生的安全谁负责?” 这时一直在倾听他们争论的雷至泉,陡然昂首铿锵有力地大声说:“我负责。”李一夫一怔,然后很不屑地看了雷至泉一眼说:“你!?”雷至泉态度凛然地说:“对呀!我负责。” 雷至泉的气势、魄力和胆量使李一夫感到格外地震惊。心想:他的发难就是冲着雷至泉的,他看到雷至泉在会上长久沉默不语,估计是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肯定没有主意了。他这个主持会议的校长,对大家争论的间题,假若不敢拍板定夺,在会上露了怯,就说明他没有校长的领导才能,从此威信扫地。既便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会感到干不下去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平时书生气十足的雷至泉在关键的时刻,关键的问题上竟如此峥嵘,敢说敢当,他是小看他了。 雷至泉响亮地表态以后,接着他以会议主持人的口气说:“我们罗盘山中学是一所在抗战中坚持办学的学校。人们都说我们是‘抗战学校’。我们因此也感到自豪,既然是‘抗战学校’就应该有一种与一般的学校不同的抗战精神。假若敌人来空袭一下,我们就被吓得马上停课,往深山里跑,这还能叫‘抗战学校’吗? 当然,我们也不能像义和团那样,在洋鬼子的钢枪大炮面前硬说自己的血肉之躯刀枪不入,这是愚昧莽撞。我们不能学义和团;当然,也不能学慈禧,在洋鬼子面前只知道逃跑。 现在我们面临的形势是:小鬼子是不是一定要进攻我们的罗盘山,形势还不明朗。既使敌人真的要向我们罗盘山行动,还有游击队在我们的前面呢!我们应该相信我们的游击队的作战能力。因为他们是为保卫祖国而战;为保卫他们的家乡而战;为保卫他们的父母妻儿而战。这样的正义之师是战无不胜的。 所以有游击队在,决不是小鬼子想来就能来的,最起码也要付出代价和时间。总的一句话,根据当前的形势,还没有到我们马上撤离疏散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当领导的头脑一定要清醒,既不能见风就是雨,也不能无所作为,坐以待毙。在当前,我们一定要坚持两手抓:一手抓正常的教学、教育工作不松懈;一手抓做好万一要撤离疏散的各项准备工作不含糊。” 雷至泉的讲话,们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李一夫显得有些尴尬地也用右手往左手心上晃动了几下,样子灰溜溜的。自这次会议以后,雷至泉的威信大增,奠定了校长的地位。 为了安定师生们的心,雷至泉以校长的身份,对全校师生作了明确地表态:“根据当下的形势,学校暂时不考虑撤离,坚持上课。当然我们一定要密切注视形势发展,只要形势有变化,学校将尽一切努力保证全体师生的人身安全。” 雷至泉学校的表态,使师生们吃了定心丸。虽然敌人的空袭还时有发生,师生们的情绪基本稳定,学校的教学、生活一切正常。特别是绝大部分教工能听学校的话,在学校统一的部署下,能齐心协力,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教工们的表现无不使雷至泉深受感动,也增加了他同大家一起共度当前难关的勇气和信心。 在师生们看来,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急形势下,他们的校长雷至泉的镇定、稳重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不过每当雷至泉自己独处时,他的心里也是很不平静的:空袭还会持多久,学校能不能始终幸免;敌人对罗盘山有什么行动,游击队抗敌的形势;学校脆弱的安定局面能维持多久-----等等,都是他一直在思想上不断反复思考和焦虑的问题。 在伍子修要把学校的这付担子压在他的肩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只想到为了抗日,义不容辞。现在他才深感这个担子的份量,也是他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压力。李一夫挑衅性地发问:“我们五百多名师生的安全谁负责?”时不时响彻在他的耳际。“我负责。”他深深地感到:从他的嘴里说出的这三个字,字字重千钧啊!不少的夜晚,全校师生都进入梦乡了,他睡不觉哟!有时独自一人走到学校的最高处,站在苍劲挺拔的老松树底下,月光时隐时现地铺撒在地下,风儿从树梢上吹过,树枝儿在头顶上不停地震颤。他久久地极目望着东北,这是小鬼子要来进犯的方向。 在这个方向的五十多里开外,有游击队在哪里设防据守。他派出的两个探听情况的员工,也是源源不断地从那个方向,向他报来哪里的情况:哪里的群众已全部撤离到了深山区,凡是小鬼子可能要来侵犯的道路,游击队都布下了,挖了陷阱,撤掉了所有的桥梁,游击队的战士们,日日夜夜严阵以待------。 在春寒料峭的山区,夜晚是寒冷的,而当他想到游击队的战士们时,他的心却是热乎乎的。他在牵挂着游击队的战士们;在思念着他的老同学伍子修。他们是罗盘山这一带人民的脊梁骨啊!他以无比崇敬的心情,对他们寄以期待,更在为他们祝福-----。有时他伫立到五更寒的时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所有的师生还在安详地熟睡,不禁感慨万分,心想:让的所有的孩子都能在一个太平的环境下成长,该有多好!可在当下在我们,竟成了一种难求的奢望! 强支撑着的罗盘山中学,在风雨飘摇中。敌机隔三差五地在罗盘山区,在罗盘镇,在学校的附近进行骚扰和轰炸。远处传来的时有时无,时骤时缓的爆炸声、枪炮声让师生们怦然心动;小鬼子、二鬼子在进犯罗盘山区的路上被炸得血肉横飞,被游击队打得抛尸山野,狼狈逃窜的频频捷报,让师生们欢心鼓舞。 罗盘山中学的师生们就是在这样的惊喜交集中,担惊受怕中,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四十天过去了。罗盘山中学以她特有的抗战精神,在坚持着,在熬磨着。 一个阴沉沉雨纷纷的日子,传来了令人无比沮丧的消息,长沙再度失守,四十万国军向长沙周围地区溃散逃逸。小鬼子四万人在长沙城里烧杀奸淫掳掠。国人在流泪、湖南人民在流泪、罗盘山区的人民也在流泪。 由于,小日本鬼子得手了长沙,也许小鬼子还不想为罗盘山区付出更多的代价,也许还有不知道的原因,总之,罗盘山地区经过了近两个月战争阴云的笼罩后,又重现了晴天。敌机呼啸而过的轰鸣和隆隆地轰炸,还有远处时不时的枪炮的鸣响,又在罗盘山中学师生们的听觉中消失了。响亮的上课铃声,朗朗的读书声,让师生们似乎忘却了昨天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在担心着什么。雷至泉也感到松了一口气,睡了几个晚上的好觉。 这样平静的日子,还没有过几天,罗盘山镇像潮涌般地来了身穿黄色军服,帽子上缀有青天白日徽章,扛枪抬炮的国军。罗盘山镇实在太小,国军一下子来得太多了,整个镇子成了黄色的兵海。由于,士兵们的牛气、霸气,老百姓见了害怕,想来镇子上做买卖的不敢来了;家住镇上的紧闭了门户,不敢出门;做小本生意的老板也收起了自己的货,关了店门。昔日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小小的镇子,顷刻间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成了一个兵营。 位于罗盘山镇郊外山上的罗盘山中学,当天也去了十几位身穿黄色军服的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位头戴大盖帽,腰扎武装带,脚穿长筒靴,身上夸着盒子枪,显尽了军人威风的连长。他带着士兵昂首阔步地走在学校校园内的碎石路上,视学校为无人之地。他们脚下有节奏的吧嗒的刺耳的响声,严重影响、干扰老师在课堂上的上课。 训育主任李一夫看见了他们,伴着笑脸迎了过去,点头哈腰地说:“欢迎长官们光临敝校,敬请指教。”连长瞅了他一眼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敝人略微负一点点责,训育主任,免贵姓李。”“啊!李主任,我是连长,姓黄。”李一夫急忙抱拳点头地说:“失敬,失敬,黄连长,黄长官。” “我们国军在前方作战太辛苦了,根据上司的指令,我们师要在罗盘山镇进行休整,我们这个营准备住在你们的学校,你看行吗” “行!行。国军劳苦功高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老百姓全仗国军的保护,到敝校来休整,这是我校全体师生的荣耀,是想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啊!” “李主任,你们学校能有地方供我们一个营的兄弟们住吗?”李一夫笑着说:“黄连长,不说你们一个营,就是一个团也没有问题呀!” “哦!你们学校有这么多的空房!”李一夫指了指正在上课的教室说:“空房是没有,教室有的是,长官您看,那一个教室也能住上一个排,教室宽敞、明亮,课桌一拼就是床,比睡在地面上隔潮气、透气,也要舒服得多。” 黄连长颇感意外也有些疑惑地问:“教室也能住人,上课怎么办?”“国军休整这是天大的事,为了保证国军能休整好,上课这是小事,理应让路,这也是我们后方的老百姓为抗日做的一点贡献嘛!” 黄连长听得心里高兴的望着李一夫哈哈大笑,笑得李一夫心里发了毛。黄连长用手往李一夫的肩上使劲一拍,吓得他一哆嗦。黄连长说:“哈哈,你真会说话,都说到咱的心里去了,咱爱听。要是后方的老百姓都能像你这样与我们国军心贴着心,就好喽!我我们营的全体弟兄感谢你。”李一夫受宠若惊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说感谢,长官就见外了。” “对!对!我们不要说感谢。那么国军在贵校扎营的事,我们就算这样算是说定了?” 李一夫连忙婉转地说:“黄连长,应该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仅仅是一个训育主任,这事嘛!” “哦!我明白了,你还做不了这个主。”李一夫陪着笑脸说:“长官真谙达世情,就是这个意思,嘿!嘿嘿!”他又继续说“我们的伍校长,现在不在学校,有一个校长,姓雷,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乡巴佬,一介书生,在您黄连长的面前,准是一呼百应。” 黄连长用手对身边的士兵一挥手,说:“走,我们找乡巴佬校长去。”李一夫用手指着说:“他的办公室就在前面往右一拐就是。”这时走过来一个,李一夫忙叫住说:“同学,你带这位长官和弟兄们去见雷校长。”又对黄连长说:“不好意思,敝人还有一点急事要办失陪了。” 黄连长冲着李一夫举起一支手向他动了动手指头说:“改日兄弟请你喝酒。”转身跟在的后面走了。 他们走到雷至泉的办公室门面时, 就高喊:“雷老师,有几位长官找您。”在办公室里的雷至泉听到有几位长官找他,不知是什么长官,正在心里犯嘀咕,刚从椅子上起身,还没有挪步,黄连长带着士兵们已经进了屋。雷至泉忙迎上前指着椅子,凳子和床铺说:“房子太小,请各位长官随便坐。” 黄连长坐下就冲着雷至泉以居高临下的气势问:“你是校长吗?”“敝人就是雷至泉,长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好!雷代校长,事情是这样的,本人是国军的连长,我们刚从抗日的前线下来,奉上司的指令,我们这个师要在罗盘山镇住下来进行休整,我们营准备扎在你们的学校。” 雷至泉一听,心里陡地一震,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黄连长见状用不屑的眼神望着雷至泉问:“有问题吗?校长。”雷至泉急忙陪着笑脸不亢不卑委婉地说:“国军在前方辛苦了,想到敝校来进行休整,我们理应欢迎才是,只是,” “只是什么?”黄连长不等雷至泉往下说就很不高兴地问。雷至泉还是很从容地往下说:“只是,现在学校还没有放假,正在上课。我们学校从沦陷区来的失学的太多,我们有责任全部接纳他们。因此当下,学校的教室和宿舍都全面紧张,不说国军要进住一个营,就是一个排也有困难。” 已经听得很不耐烦的黄连长拉着长脸说:“你怎么有这么多的话。”并厉声地问:“你们不是有那么多的教室吗!一个教室住一排,足够我们一个营住了。” 雷至泉十分惊讶的急忙说:“长官,教室是上课的地方,怎么能住国军呢!” “你这个从农村来的乡巴佬,怎么思想一点也不开窍,你不是校长吗!你完全可以放它妈的几个月的假,让娃娃们痛痛快快地去玩去。这样一来我们国军高兴,娃娃们也高兴,你为什么就想不到呢!” 雷至泉对黄连长对他的鄙视并没有在意,但对黄连长的讲话却感到十分的震惊和意外,他尽量保持内心的平静,却十分坚定地说:“长官,这是万万不可的。” “嗯!”黄连长狠狠地瞪了雷至泉一眼,气冲冲地质问:“我问你,是国军休整的事大,还是你们上课的事大?”雷至泉面对黄连长威逼的质问,仍然据理力争,很从容地说:“国军休整固然是大事,可是,我们是学校,保证正常上课,也是我们学校的头等大事。” 根本没有将雷至泉这个校长放在眼里的黄连长,本以为只要给他打一个招乎,在学校扎营的事就算定了,可以向营长交差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校长一点儿也不像刚才碰上的哪个李主任,更不是李主任所说的在他的面前会一呼百应。 而是目无国军,不把国军的事当事,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在他的面前敢说不字的逆民。因为在他的心中,在当前的,国军就是一切,国军要做的事重于一切、大于一切,谁敢对国军要做的事,说一个不字,就是犯上作乱,就是对国家的叛逆,就是同日本人一个鼻孔出气。 因此,黄连长气得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拔出他的盒子枪,对着雷至泉的头,怒气冲冲地说:“老子就看准了你的教室了,你再敢说一个不字,我就要枪毙了你。” 雷至泉也站了起来,神态自若地用手把黄连长的盒子枪拨到一边说:“这个东西不是用来吓唬老百姓的,请你收起来。” “那你说,教室让不让住?” “你就是现在毙了我,我还是一句话,教室是无论如何不能住国军的。作为学校一定要保证正常上课,不到放假的时候给放假也是万万不可以的。假若国军确实有困难,长官也不好向上司交差,我们可以将食堂腾出来,让到学校的院子里吃饭,还有一个会议室短时期也可以不用,能住上二十多人。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国军到了学校后,希望长官管束好你们的兄弟,我们学校有一百多名女生-----。” 黄连长听得两眼直冒火星,瞪着雷至泉使劲用手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桌子上的书本都跳起来了,厉声厉气地说“行了,算你有种,你不仅满口拒绝国军的要求,还胆敢向老子提要求,就凭你对国军的这种恶劣态度,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大汉奸,今天老子就要看看,是你的嘴皮子硬哩!还是我的枪杆子硬。”他对身边的士兵大吼一声:“你们给我将这个不识时务的狗娘养的汉奸捆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男生神色惊慌急巴巴地跑进屋对雷至泉说:“老师,不好了,有好些大兵,”说到这里看了黄连长他们一眼忙改口说:“有好些国军在调戏我们的一个女生。”雷至泉一听大惊失色,心急如火地跟着就往外跑,几个士兵想阻拦没有拦住。 原来黄连长来学校时,总共带了近二十名士兵。除了几个士兵紧跟在他的身边外,其他的人到了学校,都扛着枪大大咧咧东张西望地在学校里到处游逛。有的扒着教室的玻璃窗向教室里挤眉弄眼地看上课;有的坐在走廊边大声闲聊、抽烟。 随着一阵下课的铃声,们吵吵嚷嚷像潮水般地从教室里涌了出来。士兵们望着很新奇。就在他们好奇地张望时候,有一个高中的女生,手里拿着书本走过士兵们的身旁,有一个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士兵说:“兄弟们,这个小妞是不是长得蛮漂亮的呀?!”“嘿!嘿嘿!是蛮俊的。” 女生忙低头撒腿就跑,被这个士兵用手抓住了,说:“急什么,老子在前方替你们打日本人,你也该好好的慰劳慰劳我们的弟兄们喽!大家说是吧!”其他的士兵紧跟着说:“是呀,是呀!我们兄弟们在抗战的前方,命都豁出去了,劳苦功高。让你们在这儿像模像样的学习,你就不该陪陪我们------。”说话间士兵们将女生团团围在了他们的中间。用脏话淫语进行调戏。 站在不远处的几个男生看见了,于是,急匆匆地跑去找校长。其实,这时候李一夫就在附近,士兵们的行为他全看在眼里了。只是,当他见情况不妙,就赶紧悄悄地溜走了。 围着女生的士兵,其中一人伸手掐着女生的下巴使劲往上一抬说:“给老子笑笑,让我们弟兄们乐和、乐和。”女生气冲冲地拿起手中的书本向这个士兵的脸上使劲一扇说:“臭流氓!” “哎!你这个养的,还敢打我骂我,反了你了!老子就是流氓,不仅要你笑,我还要与你亲嘴耶!”边说边把枪往身后一挎,用两手使劲搂住了女生,并撅着嘴往女生的脸上贴,女生拼命地挣扎、反抗着。 正在这个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雷至泉冲了过来,用大力气向搂着女生的士兵用猛力一推,得意忘形的士兵被推倒在地。雷至泉急忙对女生说:“你快走。”女生在惊慌中跑了。其他的士兵看到雷至泉将他们的人推倒在地,让女生跑了,于是一拥而上。有人将雷至泉一脚踢倒,然后众人一齐拳脚相加的猛打。边打边嘴里说:“你算老几,敢打国军,敢搅和老子的乐和,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今天我们兄弟们就成全你。” 躺在地上的雷至泉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得鼻子嘴里都在流血,眼睛也被打肿了,士兵们却觉得还没有解气,越打越凶。这时黄连长也赶到了,看到这种情况,心想:也该教训教训这个不识相的校长,眼睛望着打人的士兵,什么话也没有说。士兵们看到他们的连长默认了,打得更来劲了。 这时正在附近教室上课的们知道了,于上课而不顾,冲出教室嘴里高喊,“大兵打人了!打的是我们的校长!”有不少男生猛地跑到打人士兵的身后,用力将打人的士兵抱着,嘴里高呼:“不许打人!不许打人!”更多的义愤填膺振臂高呼:当兵的仗势欺压百姓,国法不容!天理不许!-----。 别的班级也闻讯赶来了,越聚越多,抗议之声也愈来愈大。黄连长胆怯了,忙向士兵使眼色,用手一挥要士兵走人。紧抱士兵的松开了他们的手。被雷至泉推倒的那个士兵,觉得雷至泉坏了他的好事,还觉得对雷至泉打得不够解气,趁没有注意到,举起手中的长枪,用枪托往倒在地上的雷至泉小腿上使劲一砸,雷至泉不禁“哎哟!”大叫一声,他的小腿被打断了。黄连长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在痛苦中挣扎的雷至泉,若无其事的在们的怒吼声中,带着士兵们扬长而走了。 们马上向已被打得脸肿眼青,倒在地上不起的雷至泉围了过来,关切地高喊:“雷老师!雷老师!”有的想扶他起来,可是他的身子稍微一动弹,他的胸部和小腿就钻心的巨痛,额头上立即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他望着不知所措的学们,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快去上课吧,不要耽误了上课,我不要紧的,不要管我。”“老师,还是让我们扶您起来,到您办公室的床上去休息吧!” 雷至泉下分痛苦艰难地说:“我,我的小腿可能不行了,你,你们快,快去把校医杨医生给我请来。” 被士兵调戏的女生刚跑不远,听说雷至泉为了她被士兵打了,等士兵一走,赶紧跑了回来,拨开众人,跪在雷至泉的身边。看到雷至泉身上的伤痕、血迹和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说:“老师,您为了我-----!”雷至泉吃力地小声安慰她说:“不要紧的,你没事就好,你快去上课吧!”说完他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前胸细声说:“我,一说话这里面就痛,看来我受的内伤也不轻。”女生深情、难过地看着他,只知道流泪,有好多话想说,又一句也说不出。 这位女生姓吴名娟娟,是高一班的,雷至泉正在教他们班的‘三角’,吴娟娟学习刻苦,成绩很好,雷至泉平时就很喜欢这个女生。他看到吴娟娟在流泪,很费力诙谐地说:“漂,漂亮的大姑娘流眼泪,可就不好看了啦!”他这么一说,逗得吴娟娟下意思地去擦脸上的眼泪。他接着费力地说:“坚,坚强些,不要担心老师。”说到这里他想笑又没有笑出来,说:“算命的先生说了,老,老师的命大。” 这时校医室的杨大夫赶来了,立即对雷至泉全身进行了检查。然后对周围关心的师生说:“雷老师的伤势很重,有外伤也有内伤,小腿股骨干骨被打断。”师生们忧心重重地众口一声地问:“那怎么办?” “按照雷校长现在的伤情,当然应该赶紧送到条件好的大医院去急救,这样的医院只有省城有,可是现在?”这时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显得百般地无助。杨大夫也很无奈地想了想说:“你们在这里看好雷校长,千万不要动他。”说完拔腿就往校医室的方向跑,大家守着雷至泉怀着期盼地等着。 很快杨大夫回来了,他拿来了止痛针、消炎粉、消炎片、红药水、酒精、两块竹板和一些绑带。他先给雷至泉打了一针止痛针,让他咽下几片止痛片,然后摸着他的股骨骨折处进行对合,再用竹板夹紧用绑带缠紧固定,对他脸上的外伤用红药水、消炎粉进行了处理。忙完后,对周围的人说:“我只能做这些了。” 接着杨医生说:“请你们谁去总务处,要他们的人找一块门板来,我们暂时将雷老师抬到他的房间去休息。”他又小声对旁边的人说:“往下,只能靠雷校长他自己了,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听杨大夫如此一说,引起一些师生忧心如焚,可又一筹莫展,特别是吴娟娟焦急得坐立不安。 在附小上学的雷自立听说他父亲被国军打了,课也不上了,一口气跑到雷至泉的房间,一进门看到受伤的父亲闭目躺着,哇的一声就哭了。叫:“爹,爹爹!”他轻轻地抚摸着雷至泉被竹板夹着的小腿,疾恶如仇地说:“他们这些当兵的对我们老百姓为什么这样狠毒,我要去找他们拼了!”雷至泉睁开眼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小声说:“你拿什么去拼?冷静、冷静。”“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雷至泉点点头。雷自立万般无奈地叫了一声:“爹!我想不通?”又哭了。 这时一直守在雷至泉身边的吴娟娟走到雷自立的跟前,用手帕帮助雷自立擦着眼泪说:“雷老师是为了我才被国军打的,他是我们的好老师,好校长,也是你的好爸爸,我们要为他感到骄傲。”雷自立哽咽地说:“我爹的伤能好吗?”“会的,一定会的。因为雷老师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吴娟娟如此坚定无疑地回答,让雷自立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七章 战乱中的代理校长 第十七章 战乱中的校长 (下) 国军在学校调戏女生,雷至泉为了保护女生,被打成重伤,在罗盘山中学如同一石击起千层浪,引起了师生们巨大的反响和无比地愤慨。老师、都没有心事上课了,在教室里,在走廊中,在校园空地上,师生们三、五一伙的对国军的这种野蛮行径,议论着、谴责着。被国军调戏的吴娟娟所在班,也是雷至泉正在授课的班,们更是气愤难平,在教室里七嘴八舌地说: “朗朗乾坤,在神圣的中学校园里,竟耍流氓,还行凶打人,猪狗不如。”“雷老师为了保护我们,挺身而出,应该受到我们无比地尊敬。”“如此欺压老百姓的部队,还是国军吗?与土匪、日寇又有什么两样?”“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要找他们当大官的去讨回一个公道。”“对,一定要严惩凶手,不能忍气吞声,否则他们将会更加飞扬跋扈,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在这个班的说得热烈的时候,李一夫进来了。们急问:“李主任,雷老师为了保护我们班的,被国军打了,您知道吗?”“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样大的事,这不,我刚去看过他,走过这里听到你们说得很热闹,就顺便进来了。” “您说,雷老师就这样白白地被挨打了吗?” “当然不能白挨打。” “我们想找他们的大官去讨回一个公道。”众人接着说:“一定要严惩打人的凶手。” “对呀,就是要严惩凶手,你们的正义行动我支持。这些国军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雷老师现在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呀!居然将他的腿打断了,还有很重的内伤,肺呀、肝呀、心呀,还不知伤成什么样?”不少的关切地问:“您看雷老师的伤能治好吗?” “到哪里去治,就凭我们学校的杨校医,抹点红药水!我看呀,最起码也要落下残疾,弄不好就怕-----” 们听李一夫这么一说,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有人激动万分地说:“同学们,还等什么,我们找那些大兵算账去!”情绪激动昂扬的们齐声说:“对,我们走!” 这时李一夫忙伸手拦住说:“你们就这样走呀?”们不解地望着李一夫。他接着说:“你们不是要去找国军当大官的讨回公道吗,不能光凭嘴说,要写一个请愿书这是第一;第二,还要把国军的劣行和我们主要的要求写成横幅打出去,走一路让罗盘镇上的老百姓看一路,这样才有声势,才有震撼力。还有,你们一个班的人太少了,一定要联络全校所有的班的同学一起去,人多才能势众吗!国军他们才会害怕。” 同学们听了李一夫的话,觉得茅塞顿开。于是,在班长的主持下,按照李一夫说的全班同学分头去办,很快用红纸写的请愿书写好了;几个大横幅也写好了,上面写的是:“调戏女生耍流氓,禽兽不如。”“逞凶打校长致重伤,天理国法军纪不容。”“一定要严明军纪,严惩打人凶手。”“不讨回公道,誓不罢休。” 其他班的听说要去找国军为雷校长讨回公道,一呼百应。他们先到操场集合,不少还拿了童子军棍,不少的老师也加入到了的行列。几百人的队伍,打着横幅,浩浩荡荡地向罗盘山镇的镇政府的所在地出发了,当地国军的最高机关师部就设在哪里。 他们一路走,一路群情激奋的振臂高呼横幅上写的口号。他们的行动立即引来了不少市民在路两边观看和议论。 国军在学校里耍流氓,打伤校长的事很快地在罗盘山镇中传开了。 正在镇政府同前来慰问国军的当地的几位乡绅寒暄的师长,得到报告后,觉得在这些乡绅面前有失面子,也没详细问清事情的原委,故作姿态,表示强硬地对身边的宋副官说:“马上命令警卫营,将游行的队伍阻止住,勒令立即返校,否则以滋事扰乱社会治安,破坏抗日论处,对带头哗众闹事者严惩不贷。” 警卫营接到师部的命令后,在陆营长的带领下,一个营的兵力,荷枪实弹跑步前进,将的队伍阻止在罗盘山镇的一个街口上。 走在最前面的陆营长拔出盒子枪向空鸣放,其他的士兵也哗啦地一声,拉动枪栓将子弹上了膛。陆营长对着命令道:“你们马上回去,国难当头,不准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破坏抗日,否则严惩不贷。”们对国军派重兵来阻挡,事先毫无思想准备,突然间面对手拿武器对准他们的虎视眈眈的士兵,一时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带头的几个,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沉默了片刻后,有人高喊:“我们冲过去。”马上有人响应地喊:“对,我们冲过去。”这时从的队伍中走出来一位年轻的老师,站在的队伍面前说:“请同学们镇定,我们千万不能冲动,我们是来找国军请愿讲理的,不是来打架的,打架我们不是国军的对手,他们手里有钢枪。我们只能同他们讲理,因为理在我们这边。所以我请大家一定要冷静,等我同国军去交涉。” 年轻的老师姓高,名威。去年大学物理系毕业以后,由学校的地下党组织介绍,来到罗盘山中学,协助伍子修开展工作。在学校里属于小字辈,老师们都叫他小高。到学校快一年了,他还是一张的脸,和们在一起很难看出他是老师。但是,他在讲台上的潇洒自如,在做人处事中的成熟稳重,在老师和们的眼里,他又是一名合格的老师,因此也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对老师才有的应有的尊重。 高威,最大的优势是能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同学们能无拘无束地接近他,是同学们的知心朋友,同学们有什么知心的话和难事都愿意向他说,请他帮助,因此在中有别的老师所没有的权威。伍子修在离开学校时,还特别叮嘱他要协助和支持雷至泉的工作。 这次国军在学校的恶劣行为,他相当气愤,但他并不同意拉队伍上街。等到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从学校出发了,他是跑步赶上队伍的,那时要制止上街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因势利导。所以,在与国军开始发生对峙局面时,他立即自告奋勇挺身而出,主动承担起了作为一位老师的责任。 众看到高老师,主动出了面,感到有了主心骨,大家在原地安静了下来。于是,小高老师带着几位领头的向站在部队最前面的陆营长走去。到了陆营长的跟前,小高老师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长官。”陆营长傲慢地看都不看他一眼,将手里的枪一挥说:“你们给我滚回去,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高老师仍不失礼貌地说:“我们可以回去,不过有些话我们一定要说清楚。请长官您看看,站在你们对面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不少人是从敌占区跑来求学的,他们只想一心一意地在罗盘山中学念书。他们绝对不是如您刚才所说的要寻衅闹事的那种人,更不想同国军对抗。他们只有少数人手里有不顶事的童子军棍,大多数人是赤手空拳啊!国军手里都有人民给你们的钢枪,与你们对抗不是自己找死吗?” “那你们想干什么?”站在小高老师身边的一齐说:“我们要讨回公道 。” “什么公道?国难时期与国军作对,就是犯上作乱。”陆营长仍很蛮横地说。 小高老师仍很耐心地指着打的横幅说:“长官您看,在朗朗乾坤,在读圣贤书的学校,是国军跑到学校调戏女生,是国军打了为了保护的我们的一校之长,现在打成了重伤,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想长官一定也有过师长,也有姐妹,假若他们也遭遇到了如此地对待,请问长官:您,能一气不吭,不去找有关方面去申诉一下吗?国军如此胡作非为,我们只想做情理中的事,找你们最高的长官申诉一下,请问长官这是犯上作乱吗?” 明知理亏的陆营长,还是绷着脸很强硬地说:“我是一个军人,军人就只知道服从命令,老子今天是奉令行事,别的我管不着,现在我只知道,要你们赶快滚回去,你也少哆嗦,赶快走人。” 们见这个当官的如此不讲理,气得早已忍不住了,有的人高声喊道:“他们不讲理,我们还等什么 ,冲过去!”不少立即呼应:“对,我们冲过去!”们开始在向前涌动。陆营长见这形势连连向空中鸣枪,士兵们也把枪对准了,情况十分紧急。 小高老师急忙向涌动的打手势,口中不断地高喊:“同学们,同学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大家站好了,原地不动。” 高威转身对端枪的士兵说:“国军兄弟们,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刚才对你们的长官都说了,我们想做什么你们的心里都明明白白了。现在站在你们对面的这些,如同你们家里的小兄弟姐妹一样,纯朴善良,从不想跟任何人争斗。今天,只是因为他们的同学、老师受到了和殴打,心不平啊!是想找你们的最高长官讨回一个公道,才站在你们的前面的。他们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将枪口对准他们,你们的良心能忍吗?” 小高老师说得如此动情晓理,很多良心没有泯没的士兵低下了头,慢慢地放下了枪。陆营长见状有些急了。心想:到底是喝了墨水的人,年纪不大,嘴皮子还很厉害,把他的士兵都说动了,万一控制不了局面,让冲过去了,跑到了师部,他可是没法交差。 于是,高营长恶狠狠地指着高威,厉声厉色地对士兵说:“你们不要听这个小白脸的花言巧语,谁要是不给老子好好地把枪口对准,谁让这些小崽子们冲过去了,我就枪毙谁。那些低下了头的士兵,又很不情愿的抬起了头,把枪口又重新对准了。 们听到和看到,这位当官的如此不通情理,被气得群情激愤,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气冲冲的振臂齐呼:“国军的枪是打日本人的,不是打老百姓的!”“欺压老百姓的人,决没有好下场!”“不讨回公道我们誓不返校!不严惩凶手我们誓不罢休!” 高威看到这位军官如此顽固的态度,看到如此不断高涨的愤怒情绪,国军与的冲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旦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让他急得心急如焚,一时一筹莫展。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徐满志副校长、总务主任和几位老师急匆匆地赶来了 ,让他喜出望外,看到他们的到来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原来雷至泉听说全校几乎所有的,和一些老师拉着队伍,打着横幅,喊着口号出了校门,去找国军讨回公道,他一听说就急了。于是,要在他身边一直照料他的吴娟娟去找李一夫。 雷至泉见到李一夫后他急着问:“拉队伍去镇上,要去找国军讨公道你知道吗?”李一夫点了点头。雷至泉很不满地说:“当时你为什么不阻拦他们?”“我认为的行动是正义的,也是为了你呀,再说了,当时我就是想拦恐怕也拦不住。” 雷至泉用手捂着胸膛拳拳地说:“国军对我们的女生无礼,还打我致重伤,当然不对,要讨回公道也没有错,但是,一定要考虑适当的方式。怎么能让去向国军示威呢!我们做老师的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应该考虑当前抗日的大局,都应该把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像今天这样,让去与国军对抗,会产生什么影响,酿成什么后果你想过吗?”说到这里雷至泉已痛得满头大汗,坐在他旁边的吴娟娟忙给他擦汗。他喘了几口气后又忍着痛地,口气坚定地说:“你是训育主任,是管的,现在你马上去把一个不少的,给我叫回来。” 李一夫听后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弹,一直望着他的雷至泉又捂着胸,忍着痛向他大吼:“你怎么还不走呀!快走呀!”李一夫看着雷至泉又着急又痛苦的样子,不为所感动,仍不动弹地说:“不是我不服从你的指示,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既使我去了,也是白去,不会听我的,肯定叫不回来。” 雷至泉心急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只能听其自然了,我倒想不出会有什么影响和严重后果,倒认为国军也太可恶了,对我们的校长也敢打,让给他们一点点颜色看也没有什么不好。” 雷至泉不禁又大声吼道:“糊涂!糊涂!”说话时痛得雷至泉差一点背了过去。他强打起精神,声音很微弱地一字一顿地对吴娟娟说:“你快去把总务主任给我请来。” 不一会儿总务主任跑来了。雷至泉忍着伤痛对总务主任说:“我要去叫回学校,请你找几个工人,用一块门板将我抬去。”总务主任看了看雷至泉的样子,正想说什么,雷至泉连连向他打着要他快去办的手势,只得很无奈地说:“行。”转身飞快地走了。 正当总务主任和叫来的工人一起,要将雷至泉往门板上抬时,一早就出去办事的徐满志副校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上午没有在学校的徐满志,回到学校后听到学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感到非常地吃惊和着急。于是急忙地往雷至泉的办公室跑,远远地就看见几个工人正要将雷至泉往门板上抬时,他赶紧边跑边问:“你们要干什么?” 还躺在床上的雷至泉见徐满志回来了,喜出望外地叫:“徐校长回来了!”接着对跑过来的徐满志忧心重重地说:“你肯定知道了,拉着队伍上街了!我要去把他们叫回来。”“看你伤成这样子,能行吗?”这时在雷至泉身边的吴娟娟急忙说:“徐老师,杨校医说了,雷老师的腿千万不能动。”徐满志望着雷至泉关切地说:“我们一定要听医生的,不让你动,你就千万不要动。” 徐满志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一夫说:“李主任不是就在这里吗!请李主任辛苦一趟,何必非要你亲自去呢?”这时雷至泉失望地望了李一夫一眼没有说话。李一夫忙说:“我是想去,就怕我去了不听我的,叫不回来,反而误了事。”听了李一夫的话,徐满志已经意思到了什么,忙说:“既然李主任不肯去,我去!我就不相信叫不回来。”雷至泉听到后很高兴,于是说:“也好,你去了就我对们和老师们说: “同学们、老师们:由于我现在行动不便,我请徐老师向大家转达我想要向你们说的话。当我知道你们现在的行动后,我深感不安和忧虑。尽管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初衷,但我非常不赞成你们现在的行动。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国难当头,日寇在我国到处肆虐,只有军民精诚团结,才能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这是大局。我们每个人都要心怀这个大局,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以这个大局为重,才不愧于是炎黄的子孙。 国军在我校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们中极少数几个人的恶劣行为,千万不能将所有的国军都推到了我们的对立面哟!与他们对抗,万一发生冲突,只会两败俱伤,而受到最大伤害的只能是我们的和老师,而且将产生极坏的影响,这是我现在心中最担心和不安的。同学们、老师们:这种使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们千万不能干啊!请听我一句话,大家赶快回学校吧! 我不同意你们上街向国军示威的举动,并不是我反对向国军在当地的最高长官说说他的士兵在我们学校行为,让国军引以为戒,严肃军纪,这对提高国军的声望,巩固军民团结都是大有好处的,也有利于抗日的大局。为此,我们可以考虑派几个去见国军的最高长官,向他禀报我们的意见和要求。我们要相信国军的长官会重视我们的意见的,会公正处理在我校发生的事的。 同学们、老师们: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顾全大局,停止我们现在的行动,赶快回学校进行正常的教学。’切切。雷至泉在这里向你们施礼了。” 徐满志听了雷至泉的讲话后,非常感动,于是赶紧起身说:“我走了,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一字不拉地向们讲到。”这时总务主任、还有几位来看望雷至泉的老师都齐声说:“我们也同徐校长一齐去。”当这些人匆匆走后,李一夫显得非常尴尬蹑手蹑脚地也离开了雷至泉的办公室。 高威看到徐满志等人,流星赶月似地走到他们的面前时,就像见到了救星,赶忙不无焦虑地简要地向他们说了眼前的情况。同学们见徐满志等人来了,也是一阵吵吵嚷嚷的惊喜和兴奋,对他们的到来感到鼓舞,也充满了希望,精神更为之大振。徐满志听完高威对情况的介绍后,连连向们挥着手,嘴里喊:“同学们请安静,请听我说。 徐满志四十多岁,在罗盘山中学已从教十多年,一直是勤勤恳恳,无怨无悔地在三尺讲台前精心耕耘着。他的诲人不倦的敬业精神深受的敬仰。当了学校的领导职务后,也没有离开教学的第一线,因此在师生中享有较高的威信。同学们听到他要说话,很快就静了下来。 徐满志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受雷老师也就是我们的雷校长的嘱托,来向你们传达他想要对你们说的话。”同学们听说徐满志要雷至泉说话,大家都凝目会神,想听听雷至泉要向他们说些什么? 雷至泉虽然来罗盘山中学时间不长,但由于他教学态度严谨,又能深入浅出,在课堂上风趣幽默,听他的课,感到就是一种享受,教学效果非常好。平时他对不仅教书授业,还注重通过身教言教,教育如何做人,因此深受们的敬重和推崇。 凡是能听到他讲课的,都认为是自己生涯中的一大幸事。当了校长后,在抗战形势极其严峻的关键时刻,能冷静沉着应对,使学校的正常教学基本上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显示了他作为一校之长的领导才能。在全校师生的心目中接受了他这位校长,树立起了作为一校之长应有的权威。 这次国军来校,当要受到伤害时,能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并身受重伤,因此他的威望在全校师生中骤然倍增,从内心里敬佩他:是他们的好老师、好校长。这次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齐心地要向国军讨回公道,一方面是对国军行为的愤怒,同时也是因为挨打的是雷至泉,从思想上感情上实在难以接受,所以,才有一呼百应,群情激昂,不顾一切的现在的行动。现在徐满志副校长要传达雷至泉校长要向他们说的话,们当然十分想听。 当徐满志原原本本的将雷至泉言简意赅的话向们说了以后,们对雷至泉顾全大局,一句不提他自己,对怀有赤诚之心,十分钦佩、感动。一时鸦雀无声,徐满志趁机问:“同学们,雷校长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么我们就听他的话,马上回学校吧?” 还是一片沉默,又过了几分钟,有一个说:“雷老师只是不同意我们现在的行动,担心我们与国军发生对抗,还是主张我们派向国军的最高长官去说理吗!” 这个一开头,不少马上响应说:“是呀,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公道还是要讨的。国军对我们老百姓如此肆无忌惮,不让他们吸取点教训,以后还会加倍地欺压我们老百姓的,这样的军队能与我们老百姓精诚团结吗?” 这时高威老师忙说:“同学们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就按雷老师说的派几位,去向他们的最高长官递交我们的请愿书,别的同学全都回学校。”同学们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高威老师走到了陆营长的面前进行交涉,可是,这个营长还是绷着脸毫无商讨的余地,蛮横地说:“不行,我的任务就是让你们一个不留的全部回去。” 这下本来感到憋气、窝囊的们,只是听了雷至泉的话,为了抗日的大局才想忍下这口气,当听到和看到前面的这个当官的连他们派几个递交请愿书这样最起码的要求也不答应时,几乎所有的倏地一下全发急了。 有人愤怒以极地振臂高呼:“同学们,我们冲过去,跟这样霸道的军人是没有什么理可讲的!是不能讲团结的。”随着这一声呼喊,前面拿着童子军棍的就要向国军冲,在这剑拔弩张的紧急关头,徐满志等几个老师手拉着手挡住了要往前冲的。嘴里高喊:“同学们,同学们,大家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在对面的国军看到真的要冲了,急忙端起枪严阵以待地把枪口对准了。年轻的们热血沸腾,已经被逼得失去了理智,眼看徐满志等人挡不住了。 站在对面的陆营长看到这架势,他也有些慌张了,心想:他低估了,原以为用枪吓唬吓唬,就会乖乖地回去,想不到不吃这一套。真的要向他们冲,人多,不来真的不向他们开枪是挡不住的,若开了枪,打倒了几个事情就大了,不仅他的师座,无法向民众交待,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正当他手里握着枪,眼睛紧盯着,心里六神无主,急得满头大汗的紧急关头。 国军后面的一位军官急忙举手大声说:“同学们,我接受你们的要求。”这极其突兀的一声,让同学们和士兵们都十分惊诧。想要向士兵冲的陡然站住不动了,徐满志等人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士兵们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扭过头向后面张望,几乎同时大叫一声:“宋副官。” 们虽不知道这位宋副官是何许人也,但听他的口气,觉得是一个有点来头的人物。 原来,作为当地的最高军事长官的师长,当几位来访的乡绅走了以后,当他知道了,是他的士兵目无军纪,在学校里胡作非为,激怒了,才引发示威。于是急忙问在他身边的宋副官:“警卫营将示威的挡回去没有?” “没有,我们的人正在同对峙着呢!”于是,师长想了想对宋副官说:“你去看看,不要将事情闹大了,看有什么要求,能答应的先答应下来,最要紧的是要尽快将事态平息下去。千万不能让与我们的人发生冲突。” 宋副官根据师长的指令,已经站在国军队伍的后面多时了。他是出身的军官,怀着满腔救国救民的热情,投笔从戎,有正义感,是国军中是对自己要求比较严谨的一位年轻的军官。平时就深感部队军纪松弛,对今天国军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愤慨和汗颜。 因此对的行动有同情心,特别是当他听了徐满志传达了被士兵打成重伤的校长,向讲的话以后,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校长,顿起敬意。心想:身为校长,被打成重伤,心怀竟如此坦荡,不计较自己,只考虑大局,强调军民团结很了不起。 当看到们已经听了这位校长的话,做了让步,大队人马同意回校,只提出了派几个递交请愿书的要求,他认为这个要求是合理的。可陆营长还执拗不答应时,他觉得作为国军实在太傲慢蛮不讲理了。理所当然地要激起的愤怒,眼看事态有扩大的危险。心想:这绝对不是师座想要看到的。是他要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 宋副官亮明了态度以后就向部队的前面走。一直站在国军队伍前面的陆营长,早就看到了宋副官站在队伍的后面。他就是奉这位副官师座,向他下达的要他坚决阻止示威的命令的。他在面前强硬的态度也是做给他看的。现在这位副官与他的态度相左,接受了的要求,他感到很吃惊,也很委屈。 心想,要我在面前作恶人的是你,现在,在面前充当好人的也是你,为此心中虽很不满,但表面上又不敢表示什么,因为宋副官现在是师长面前的红人,惹不起啊!所以,当宋副官走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两脚跟使劲一碰,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宋副官眼睛看着前面顺手还了一个礼,不停地径直向徐满志等人走去。 们看到这位一身戎装,佩带少校肩章的军官款款地向他们走来时,都屏气凝神拭目以待。这位军官走到徐满志等人的面前时,向他们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行礼的手一直转向到所有的后才放下,然后说: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敝人是师部的副官,免贵姓宋。我宋某作为一名军人,为我们军中少数人的所作所为,深感愧疚和不安。也很理解你们的行动和要求,请老师和同学们相信我将你们的请愿书交给我,我一定迅速呈报给师座。明天我宋某亲临贵校,对你们请愿书上提出的所有要求,向你们答复。”他刚说完,在徐满志等人的带头下,师生们向他鼓了掌。 这时一个从的队伍里走出来,将用红纸写成的请愿书递给了他,宋副官用双手接了过去,并转身对陆营长命令道:“将部队撤回去。”这时徐满志也向们说:“请愿书国军收下了,我们也回学校吧!”这一场箭在弦上的风潮就这样平息了。 宋副官回到师部后,立即将的请愿书,面呈给了师长。并详细地向他禀报了在街头国军与对峙时的一些情况,特别是仔细地讲了,徐满志副校长向转达的受伤的校长雷至泉向说的话。 师长听了宋副官的禀报,看完了请愿书后,为他的士兵的行为气得两眼直冒火星,怒火中烧地问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宋副官:“你怎么看这件事?” 宋副官很坦率地说:“这事主要是我们不对,我们的士兵目无军纪、胆大妄为、自恃,‘老子天下第一。’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公然跑到学校里去调戏女生,并把保护女生的校长打成重伤,因此引起们的公愤,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当时街上两边很多围观的民众,知道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后,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们的士兵咂嘴摇头,影响极坏显而易见。所以,我的意见对这件事一定要认真严肃处理,以儆效尤,否则-----。” 师长听到这里向他举了一下手说:“你就说说,如何处理的具体意见吧。”宋副官胸有成竹地说:“第一,明天由我师座您,到学校去向他们的雷校长和全体师生赔礼道歉;第二,告诉他们我们一定要严肃查处此事,对肇事者,按军纪严惩不贷;第三,请师部战地医院的魏院长同我一起去,对受伤的校长进行全面检查,视伤的情况,如有必要送到我们的师部医院全力医治。” 师长听后满意地说:“好,就按你的这三条意见办,另外,你明天带几听美国佬的奶粉和牛肉黄豆罐头,还带一条‘老刀牌’的香烟,送给你赞不绝口的那位雷校长,也表示我对他的慰问和敬意。” 第二天上午宋副官和师部战地医院上校魏院长等一行六人,精神抖擞,戎装熠熠,迈着大步到了学校,径直朝雷至泉的办公室走去。立即在全校引起了轰动。他们进了雷至泉小小的办公室后,在门外立即站了黑压压的一片和老师。宋副官向站在门外的众人,他们的师长讲了三条处理的意见。师生们听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就看他们如何严惩打人凶手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宋副官讲话时李一夫站在离众人的远处,听完以后心里顿生忐忑不安,心想:万一查到黄连长头上,将他跟黄连长说的话全部捅了出来,他今后在学校里还能呆下去吗? 魏院长一进雷至泉的办公室,看到躺在床上两眼微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脸部表情痛苦的雷至泉,立即对他进行检查。坐在雷至泉床边的女生吴绢绢对魏院长说:“雷老师昨天晚上呻吟不止,喘息不安,根本没法入睡,后来校医给他打了一针吗啡后,才安静了一些。” 魏院长从开始检查时起,就让他意外地吃惊,心想: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是难以置信的,他们的士兵竟对一位素昧平生,无怨无仇,只因护卫了他的女的中学校长,竟如此残忍的下此毒手,让他铭感五中。检查完以后,他急忙对宋副官、徐满志等人说: “雷校长的伤势很重,也很危急,他不仅小腿下肢粉碎性骨折,而且胸部内脏也受了重挫,应立即抬到我们的医院进行抢救。他已经耽误了十多个小时宝贵的治疗时间了,现在要争分夺秒,否则后果将难以预料。”在一旁的吴绢绢听后掉着眼泪说:“医官,您一定要救我的老师,他是为了我呀!”雷自立也忧心重重地哀求说:“医官您一定要救活我的爹呀!”魏院长看了他俩一眼说:“放心吧,救死扶伤这是我们从医人员的本份,我们会尽全力的,更何况雷校长是我们的人打伤的,他又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人。” 徐满志等人听魏医官一说,心急如火地很快准备好了担架。并找了几位身强力壮的工人。在此同时魏医官要吴绢绢去请校医给雷至泉打一针吗啡,以防在路上颠簸引起疼痛。 临走时来了一伙高中的男生,向徐满志要求,为了争取时间,与工人们轮换着抬,一起送雷校长去医院。雷至泉听后睁开了眼睛非常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费力地嗔怪地说:“胡闹,快回班上课去吧,有工人抬足够了。”雷至泉又转对徐满志说:“学校的工作全靠你们了。”并非常吃力地特别叮嘱:“无论什么情况,一定要维护好学校的正常上课。”被抬走时全校的师生都站在教室外、办公室旁、校园中,目送着雷至泉直到出了校门外。他们在心里默默地为雷至泉祝福:他们的校长、老师早日康复。 这一天风和日丽,和煦的阳光照射在青翠的山林上,山间崎岖的小道深邃而又漫长。为了争取时间,抬着雷至泉的工人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快步疾走如飞,没有走多远就已经汗流浃背了。雷至泉虽然打了吗啡,还是顶不住凶猛激烈的颠簸,一阵一阵的巨痛难忍,他闭着眼,咬着牙,忍耐着,全身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中。忽然间他仿佛听到有人说:“师傅,让我们换换你们吧。”在昏昏沉沉中的雷至泉听出这是的声音,于是他提起精神用微弱的声音对工人说:“请停下。” 雷至泉略起身抬起头向后看,果然有几个紧跟其后,见此,他非常生气,想对大吼一声:你们快回去,不能耽误了上课。但他又实在没有力气,想大吼又吼不去来,只能着急地不断冲着他们不断地摆手,很细声地说:“你们快回学校吧!” 情深意切地央求说:“老师,就让我们送送您吧!我们与师傅们换着抬也许能走得快一些。”这时工人们说:“同学,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能干的,我们来了五、六个人,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还是执着不想走,雷至泉想说话又说不去来,只能强撑着不停地向他们摆手。 骑着马,紧跟其后的魏院长,看到如此浓浓的师生情谊很受感动,他赞赏地对们说:“小伙子们,好样的,不过你们还是回学校去吧,你们瞧,你们的老师、校长他急成的那样子,你们若不回去,他会更急的,这对他的身体是极不好的,回去吧,不在让他再着急了。”们听魏院长如此说,再看看雷至泉一直恳切地向他们不断地无力地挥动的手,只好无奈地怏怏地转了身。 自从雷至泉受伤后须臾没有离开过他的吴绢绢和雷自立还想跟着走,雷至泉也向他们不断地摆手,吴绢绢和雷自立还想说什么,雷至泉很困难地向他们喊出了一声:“你们都回去!”说完快要晕了过去,他们俩见此,非常难过地依恋不舍地哭了,流着泪也转了身。 当们、吴绢绢、雷自立他们走到一个山脊上时,回首用他们的祝福和期盼,目送着躺在担架上的雷至泉,看着他们渐渐地远去。一直到雷至泉躺在上面的担架,到了前面的一个山梁上,再往下行,迅速地消失在山的那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八章 兄妹情深 第十八章 兄 妹 情 深 (上) 师部的战地医院,设在罗盘山中愁牯岭的半山腰上,一座废弃多年的古刹里。这里地势险要,愁牯岭通往外界的隘口是一夫守关,万夫莫开。日军数次前来侵犯,都被游击队阻击在隘口之外。 有一条等外的蜿蜒盘山黄土公路,可以到达愁牯岭的山脚下,和平时期,罗盘山区的人民将深山里的木材、山珍、皮货、水果等土特产,用马车、人力车,从这条黄土公路上运往山外,换回盐、洋火、洋油、洋布、洋胰子等生活日用品。抗战以后这条本来就不太好的黄土路,游击队为了防止日本人的坦克、汽车开进来,在沿途挖了很多沟堑,什么车都走不了了。山民们,听说国军的医院要设在愁牯岭,凭着他们纯朴的抗日热情,沿途的百姓,男女老少齐动手,经过了一整夜的苦战,进行了简单的填平、修整可以凑合着走马车了。于是,医院的设备和住院的伤病员都用马车和骡车运抵到了这里。 从罗盘山镇走盘山公路到愁牯岭有五十来华里的路程,在山中还有一条小道,比走公路要快近一半,只是山高路陡,羊肠小道,很不好走,去年雷至泉独自一人进山,就是走的这条小路。抬着雷至泉学校的工人们为了争分夺秒抢时间,他们走的是小道,但这要辛苦多了。工人们不顾辛苦轮换着抬,终于经过了两个来小时奋力跋涉奔波,到达了愁牯岭的古刹里。 工人们在抬的时候,如龙似虎,好像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可是,到达了目的地刚放下担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腿脚不听使唤想起来也起不来了,只能躺在地上喘息,微闭的双眼也懒得睁开。他们这种忘我的精神,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了罗盘山中学的广大师生员工,对他们的校长雷至泉的一片真实的崇敬之心。 策马紧跟其后的战地医院的魏院长,到了医院,下马后就立即叫来了医生和护士,将雷至泉从担架上抬到了急救室。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雷至泉对眼前的情况,自己浑然不知。在急救室里魏院长和几位军医,再次对雷至泉进行了详细地检查。最后确诊:下肢股骨干骨折,胸壁受了挫伤,第五根肋骨骨折,由于肋骨的断端刺破了胸膜和肺,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气胸和血胸。因此,病人胸部紧迫,呼吸困难,脸色苍白,有轻度发钳和贫血,还有低热。气胸和血胸若进一步发展,感染加快,病人就有生命危险,所以病人正处在危险期,眼下情况紧急。 魏院长首先果断地让护士用大管针从雷至泉的胸膜腔内抽血液,然后注射盘林西林溶液,以控制感染的发展。用六至七厘米宽的胶布固定整个胸廓,对雷至泉的下肢骨折处,注射普鲁卡因,用牵引进行复位,然后用管型石膏固定,这一切做完,已经到了天黑。将雷至泉放置在危急抢救病房,由两个护士进行监护观察。魏院长对监护的护士叮嘱说:“对抽出的血进行观察,看它是不是凝固,将结果告诉我,对病人的呼吸和热度仔细监视,有什么变化也及时向我报告。” 抬担架送雷至泉来医院的几位工人,经过了一个半天和一个晚上的休息后,体力已基本恢复,早饭后要回学校,临走时想看一眼他们的校长,由于怕感染,危急病房除了有关的医生和护士外,别人都不能进去,因此他们只能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雷至泉上身绑满了胶布,下身打着石膏,双目微闭,一动不动地平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工人们看到这情况,都难过地掉下了眼泪。他们与魏院长告别时,魏院长告诉他们:“你们的校长,从昨天下午和晚上,总的来说,病情比较稳定,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还不能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工人们留下了他们对雷至泉的惦念回到了学校,自然也将他们看到的和魏院长说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徐满志,自然也传到了罗盘山中学所有关心雷至泉安危的师生的耳朵里,让他们深深地牵挂,尤其是雷自立和吴娟娟对雷至泉的安危更是魂牵梦萦。 在通往愁牯岭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山气蒙蒙,微雨潇潇,有三名骑马的国军。为首的是一位戴着少校军衔的女军官,她一身黄色的戎装,腰上别着‘布朗宁’手枪,肩上斜挎了一个有红十字的牛皮药箱,驾驭着一匹枣红大马,昂首挺胸飒爽英姿,和身后骑着两匹白马,背上背着钢枪的战士,扬鞭策马地向愁牯岭奔驰。这位女军官叫雷至洁,是师部战地医院的女军医。 她在医科大学外科专业学习时,日本人发动了侵华的战争,侵占了我国东北的大片国土,让雷至洁义愤填膺,大学毕业后,她怀着满腔救国救民的热情,毅然决然地参了军。随着部队转战南北,已快五个年头了,在无数次的战斗中,她勇敢地冒着枪林弹雨,在前线抢救伤员。她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高材生,所以当军医后,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在医治伤病员中,还能用她的去滋润、抚慰伤病员痛苦的心和悲观失望的情绪。 只要是经过她开导的伤员都能积极配合治疗,因此有的伤员康复得很快,回到了部队;有的既使一时不能康复,要转到后方医院,也是情绪稳定的带着乐观的希望走的。由于她出色的工作,因此,多次立功受奖,被赞誉为军中的一朵永不凋谢的将清香撒满军营的红玫瑰。 当师部的战地医院在愁牯岭安置就绪以后,雷至洁奉令带着两个战士下部队去巡诊,最后到了师部。从她的好友宋副官哪里听到了,国军的士兵将罗盘山中学的校长打成了重伤,已送到他们的医院进行医治,并告诉她,这位校长叫雷至泉。 雷至洁顿时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我大哥的名字吗!难道是他?可她又马上一想:她的大哥是农场的场长,怎么可能跑到这个大山里来当校长呢?再说了,这么大,同名同姓的多着呢!决不可能是她的大哥。她如此揣度后,在思想上是否定了挨打的校长,是她的大哥,可是在她心里却鬼使神差地让她在心里放不下,还七上八下地犯嘀咕。所以她在师部该做的事做完以后,就急着往愁牯岭赶。 在山道坎坷、弯道深深,和马蹄嗒嗒的声中,奔驰如箭。在后面的两位战士奋起追上她后,大声担心地说:“雷医官,路不好走,跑慢点,注意安全。”战士的话,她只当耳边风,扬鞭策马飞驰如旧,一路上将两位战士拉得很远。她一路迤逦奔波,到了设在愁牯岭的战地医院时,她的枣红马已浑身大汗,她自己也是气喘吁吁。 雷至洁下马后,就急着往病房里跑,快到病房时,她停住了脚步,用手按住急促跳动的心,心想:要沉住气,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进病房,万一真是她的大哥呢?他们兄妹已多年不见,这么突兀,彼此肯定激动万分,作为医生的她,自然懂得这是伤病员的大忌,特别是重伤员。于是,她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走到病房前,从没有关实的门缝里,定眼往里面一瞧:在病床上,一袭白色床单下,露出一张苍白的大脸,微闭双目的病人,迅即进入她的视线的一刹那,就像触了电似的让她全身剧烈地一颤,差一点没有喊出声来:我的天耶!这不就是让她梦里萦回千百度的她的同母同胞,大哥吗!顿即,她的头膨胀大了,一阵晕眩差一点摔倒在地。她赶紧扶着门框,这时她眼中的泪水管不住地哗哗地往外流。 在病房里守护在雷至泉床边的护士小赵看到了,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到她的跟前搀扶她,十分诧异地问:“雷医官您怎么啦?”雷至洁赶紧用手指在自己的嘴前一晃,“嘘!”了一声说:“小声点。”接着她把小赵护士拉到离病房稍远一点的地方,眼睛盯着护士,十分关切地问了对病人治疗的情况和现在的病情。 小赵护士向她详细地说了治疗的情况后说:“现在病人的伤情基本上控制住了,还有一点轻度的感染、低热和昏迷。魏院长现在最担心的是,胸部的内出血还没有停止,惟恐出现血胸。”雷至洁急忙问:“有没有贫血?” “经化验检查,有中度贫血。”“为什么不赶紧输血?”“现在血库里没有找到与病人同一血型的血,魏院长正为了这事着急呢!现在就只能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快,去叫小沈、小马拿输血的器械来,马上抽我的血,给病人输。” 雷至洁如此反常的举动,让小赵惊愕地望着她,站在原地不知所从。雷至洁看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情急似火地大声说:“快去呀!发什么愣!”小赵也有些急地说:“要不要先化验下你的血型?”“不用。”“要不要跟魏院长说上一声?” 雷至洁生气地瞪了小赵一眼说:“你怎么有这么多的要不要,人命关天,我叫你去,你就去。”小赵见到很少生气的雷至洁今天真的生气了,态度又很坚定,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应了一声“唉!”转身就跑。在路上由于跑得匆忙,没有注意抬头看前面,在一个拐弯处,撞在了正往这边走的魏院长的身上,使毫无提防的魏院长,打了个趔趄,嗔怪地说:“看你这个小鬼毛毛躁躁的,发生了什么事?” 小赵很不好意思地看了魏院长一眼说:“雷医官要我去叫小马和小沈,拿输血的器械给十号病人(这是雷至泉的病床号)输血。”魏院长欣喜地问:“雷医官回来了?”小赵一边跑一边答应了一声“嗯。”并说:“在十号病人的病房外。” 魏院长,叫魏焕然,东北人。父亲由学徒苦斗到一名实业家,是一个颇具规模的机械厂的老板。日本人入侵东北后,对他的父亲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逼着要他的工厂为日本人制造武器。由于他父亲有爱国心和正义感,又是一个钢铁汉子,在日本人威逼面前始终是一句话:“卖国坑民的事咱死也不干。”由于他坚定不屈,后来日本人就诬称他欠了一个日本商人的一大笔债,虽然他对这莫须有的债务,据理力争,死不认账,日本人也没有拿出令人信服的强有力的证据,还是仗势堂而皇之的以抵债的名义,没收了他父亲的工厂。其父因此被气得一病不起,命归黄泉。 正在医院当医生的魏焕然悲愤已极,把对日本人的深仇大恨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里。“九,一八”事件发生后,就怀着对日本人的深仇大恨参了军,在国军中当了一名外科军医。跟随部队转战了多年,由于他表现出色,由军医升迁到现在的师部战地医院的上校院长。 雷至洁参军后,到了他所在的战地医院。两人是同行,都有一颗爱国的心,都有一颗对伤病员的,在工作中相互切磋,相互帮助、支持和鼓励,在生活上彼此关心、体贴。魏焕然比雷至洁大了五岁,魏焕然在雷至洁的面前既是上司也是兄长,久而久之,两人产生了相互爱慕之心,成了一对恋人。不仅在战地医院无人不晓,在师部知道的人也很多。 在一次师部欢庆新年的宴会上,师长走到他们俩人跟前很郑重地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等着想喝你们俩的喜酒呢!”并自告奋勇地说:“到时候我要做你们两人的主婚人。”他们俩对师长的盛情和关怀十分感激,然后婉谢地说:“我们商量好了,抗战胜利之日,就是我们俩人结婚之时,到时候一定请师座为我们主婚,也请在座的各位同僚届时务请赏光。”他们如此赤诚励志抗日的精神,受到了师长及在场的同僚们高度地赞扬。 魏焕然和雷至洁为了更好地尽到一个医生救死扶伤的圣神职责,不愧于白衣天使的光荣称号,他们力求在医术上精益救精,尽善尽美地为伤病员服务,他们在相互激励下,多年以来一直坚持写‘战地救护札记’,把他们亲身在战场上急救、医治伤病员中,成功的,不太成功的,甚至失败的种种经验和教训的病例,经过两人促膝切磋琢磨,从医学的理论的高度上进行分析总结。他们坚持不懈地做这项工作,使他们自身的医术水平得到了不断地提高,从而,也提高了对伤病员的治愈率,为此他们两人同时荣立了二等功。 他们的札记已经写了近二十多万字,在外科急救的理论上,有不少是未见经典的见解,和理论上的创新,已是一部实践性、理论性都很强的外科医学著作。在为部队培训基层卫生员时,他们以此为教材,学员们普遍反映听得懂、学得快、记得住、用得上。军内不少业内人士看到后都认为是一本难得的医学著作和学习的教材。 在他们的‘札记’中还有一部分非常宝贵的资料:当部队每到一个新的驻地后,他们总是在百忙中留心地打听当地有没有专治外伤的‘土郎中’只要有,不论名气大小,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克服一切困难拜访,不耻下问地向其谦恭请教。 在这些‘土郎中’中,有不少爱国济世救民之士,在他们赤诚之心的感召下,为了抗日的大局,不仅将他们治疗外伤的绝招、草药无保留地传给了他们,而且有一些人还将他们的祖辈只传男不传女的祖传秘籍给了他们,并感人至深地对他们说:“让它多救活几个我们的抗日战士吧!”他们将这些从民间挖掘出来的我中华民族的医学宝贵遗产,都一一详细地整理,记在了他们的‘札记’中。 而且,还将这些土方、秘籍创造性与西医结合在一起,用于对伤员的救护、治疗的临床上,取得了很好的治疗效果,这些病例他们也悉数录入了‘札记’。 他们坚持做这项工作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他们是在战火纷飞的大环境下,经常要冒着生命危险对伤员进行救护和医治,有时是日以继夜连续工作,为了不间断地写好‘札记’,他们经常是在身心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在微弱的灯光下,甚至打着手电筒,在自己的双膝盖上写的。他们之所以能数年日复一日地坚持不懈地这样做,完全靠的是一种精神----让可爱的战士们少受一点痛苦,早日康复,重返前线,争取抗日战争的早日胜利。 这部‘札记’他们都弥足珍贵,两人还信誓旦旦,心心相印,只要工作不止,生命不息,就要将这部‘札记’继续写下去。平时,用桐油布包上,放在魏焕然从不离身的牛皮挎包中,人在它就在。 魏焕然和雷至洁他们是在同一个心愿、同一个目标,从祖国不同的地方,在硝烟弥漫的军旅生涯中相认相爱的,被同僚们誉为一对‘抗战情侣’。 他们可能受到了太多的儒学思想的影响,也可能考虑到他们是军人和所处的战争环境,平时两人之间没有情意缠绵的卿卿我我,人们看到的是堂堂的军人仪表,什么时候都是一付严肃认真的脸孔。在同僚们的眼里,是一对缺少激情、没有浪漫、守旧、刻板的情侣。 其实,他们是把对对方的爱深深地藏在彼此的心里,把他们爱的情感融入到了体现他们的人生价值,在战场上救死扶伤的工作中;表现在彼此的尊重,对工作的相互极力支持、帮助和严格地要求中。因此,每当一个个伤员在他们的抢救治疗和手术刀中,走向康复又重返战场杀敌的时候,他们两人的情感也增深了一层,随着他们情感的不断深化,难以割舍的彼此之间的牵挂也与日俱增。 每一次赴战场,每一次下部队巡诊,他们之间都是牵肠挂肚的,有时时间稍长一点,没有平安的信息,都会引起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但这一切只是在他们的心里,外表上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毫无疑问雷至洁这次下部队巡诊,魏焕然也是少不了牵挂,虽然只有几天,在他的心中也是漫长的。因此,当小赵护士碰上他并告诉他,雷医官回来了,在他的心中的欣喜是不言而喻的。 魏焕然急步向十号病人雷至泉的病房走去。快走到时,看见雷至洁坐在病房外,低头抽泣,他感到非常惊奇,叫了一声:“至洁,你回来了。”雷至洁听见魏焕然的声音,倏地站起来带着满脸的泪水,一反常态地跑到魏焕然的跟前紧紧地抱着魏焕然,抽搭地哭。 他两人这种亲密的相抱,还是第一次,魏焕然还很不自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十分温情地问:“至洁你怎么哪?”雷至洁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更加止不住地抽泣。 自到他们听到了小赵护士的声音:“呃!小沈、小马你们怎么那样磨蹭,快走呀!雷医官一定等得着急了。”雷至洁才松开了抱着魏焕然的手,赶紧抹了抹眼泪说:“焕然,小赵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我要赶紧为十号病人输血。”“输血?”魏焕然有些茫然地问。“是,给十号病人输血,再不输血就会有生命的危险了!” 魏焕然态度雍容地说:“至洁,你用不着紧张,十号病人刚检查化验过,眼下还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中度贫血,我一直在严密观察,也在考虑给他输血,只是现在血库里没有找到与他同类的血型的血。” 雷至洁十分坚决地说:“输我的。”魏焕然对雷至洁今天的表现和举动愈来愈难以理解地说:“至洁,你沉着冷静一点,我很不明白,你刚回来怎么对十号病人如此关注,还火急火燎地要用你的血输给他,你的血型能和他的一样吗?” “当然一样,焕然你怎么就不明白,怎么就不知道,我与十号病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呀!” “你说什么?”魏焕然睁着两支灼灼的大眼极其惊讶地望着雷至洁问。雷至洁不无忧伤地再次肯定地说:“他是我的大哥。” “真的!?”由于魏焕然感到太意外了,惊诧地一时难以置信地望着雷至洁,从她双眼中滚动着的泪水和渗透着兄妹亲情的举止中,让他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时小马、小赵、小沈拿着输血的器械走来了,雷至洁从她的牛皮医疗箱中拿出了一个大口罩戴在了脸上。心想,现在还不能让她的大哥认出自己来。 当雷至洁的鲜红的血液通过针管流进雷至泉的血管时,雷至泉苍白的脸色有了红润,一直微闭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再现了清亮的亮光。来医院从昏迷到苏醒,他第一个看到是脸上戴了一个大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军医。 雷至泉从雷至洁那尽显欣喜关切的眸子中,恍然似乎觉得这目光、这眼神是那样的曾相识。不禁让他骤然想起了经常让他魂牵梦萦的至洁小妹: 她也是一个军医,多年来出生入死在抗日的战场上,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时,内心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和苦涩,眼中涌出了惦念的泪花。雷至洁见状知道 雷至泉是在想起什么了,赶紧扭转了头,强忍住了兄妹重逢不能相认的痛楚和泪水。走去病房后,将小赵叫到一边对雷至泉的护理进行了交待,并再三叮嘱如果十号病人问起她的姓名,一定不要告诉他,并要她也告诉其他的护士。小赵听后觉得很奇怪,看到雷至洁严肃认真的态度,又不敢多问,只得连连地点头。 雷至洁由于从师部赶来时在路上走得太急,没有休息又马上给雷至泉输了血,一时脸色苍白,心里有些发慌,想到宿舍去休息,在路上忽然一阵晕厥,差点摔倒在地,正好被往这边走来的魏焕然看见了,急忙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搀扶住了。 在他们往宿舍的方向走的时候,雷至洁向魏焕然唠唠叨叨:“焕然,给我大哥输的血是不是太少了?”魏焕然一怔说:“太不少了,你坚持输了六百西西,其实输四百西西就足够了” “我明天再给他输一次血。” 魏焕然吃惊地说:“至洁,你怎么啦?你也是一个老到的医生了,怎么在自己亲人面前就乱了方寸,你这次输血对你大哥渡过危险期的确是及时雨很重要,不过眼下是足够了,明天再输显然是画蛇添足,再说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再输了。现在你大哥至关重要的是要解决他内出血的问题,今天我要护士抽了一次血,正在做血液的凝固实验,假若出血还在继续,我们要考虑手术止血。” 雷至洁听到这里紧紧抓住魏焕然的手急切地说:“焕然,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活他,我不能没有他这个大哥呀!”魏焕然言之凿凿地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会的。不过你也不能太着急了,从现在情况看,你大哥虽还没有过危险期,但也没有到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第一,他现在只有轻度的感染和炎症,发展成脓胸的可能性小;第二,也没有发生粘连影响到肺部的机能。所以能安全渡过危险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还需要时间。你现在的心情我很理解,主要是太着急了。伤得如此严重,要痊愈是要有一个较长的过程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这些你都懂,只是在你的亲人面前,由于你的心太着急了,所以你也就懵懂了。” 到了宿舍,魏焕然让雷至洁在床上躺下后,深情地说:“现在你最要紧的是好好地休息,别的暂时不要多想。我马上去伙房,要他们给你做点吃的。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多喝水,将发给我们的美国奶粉和罐头不要留了,都拿出来吃了,补补身子。”临走时含情脉脉地说:“一定要睡着了,祝你做一个好梦。” 雷至洁躺在床上,她放松地伸展着四肢,只觉得像散了架似的,哪里都痛,哪里都不舒服,闭着眼睛想睡,满脑子里都是她大哥的影子,都是她孩提时与大哥相处时的情景。 她在家里是老四,上面有三个哥,下面有一个弟和一个比她小的收养的妹妹。她的父母偏偏喜欢女孩,所以她在家里很受父母的宠爱和娇惯。 由于在家里的这种特殊的地位,平时爱撒娇、耍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她的三哥雷至华只比她大二岁,对她的娇小姐的脾气不买账,因此,在三哥的面前经常受委屈,受了委屈就跑到父母的面前去告状,因此她的三哥就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告状猴”。她的二哥雷至清,从小就像小大人似的为人严肃,在兄弟姐妹中不合群,自己玩自己的,对她自然也是既不招惹她生气,也不哄着让她高兴。只有大哥对她最好,平时疼爱她、呵护她,只要她高兴什么事都依她,在她与三哥的纠葛中,不论她有理没理,总是一味地站在她的一边偏袒她。因此三哥常生大哥的气,大哥总是笑哈哈地对三哥说:“你是男子汉。”这句话三哥很爱听,也就不生气了。 她记得有一回,三哥自己做了一个木头的手枪,别在腰里那个神气劲,让她羡慕得要死,望着那个枪把眼睛都看直了,再三央求她的三哥让给她玩一会儿,三哥就是不肯。跑到姆妈哪里去告状,姆妈连哄带劝后,三哥提出了一个条件说:“玩一会儿也行,你要当我的勤务兵。”她不知道什么是勤务兵,也就答应了。三哥将枪给了她,她在腰里记了一根草绳,也把枪别在了腰里,学着大兵走路,那个神气、那个高兴就甭提了,要说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这时只听三哥叫:“勤务兵跟我走,我们去滚铁环。”又说:“勤务兵拿着我的铁环跟着我的后面走。”到了大堤上,她三哥滚了一会儿铁环后又说:“勤务兵回家去,把我的陀螺拿来。”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使唤过的她,正在同几个小朋友跳房子,于是说:“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你是我的勤务兵就应该听我的命令。”这下,她明白了什么是勤务兵了!于是说:“我不当你的勤务兵了!”“那你就把我的枪还给我。”“给就给!”她生气地将枪使劲扔得很远。跑回家在姆妈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不久在县城里上高小的大哥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连夜给她做了一支木头枪,枪的头上还安装了一个黄铜子弹壳,比她三哥的更像真枪。她别的腰上,故意地在三哥的面前晃来晃去,三哥只能干瞪眼。她还学着她三哥的口气说:“你当我的勤务兵可以让你玩一会儿。”把她三哥气得脸都变了形。 说起她的大哥珍藏在心里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在他们的‘雷家大屋’后面有一片树林子,在林子里面有几棵桑树,到了夏天树上的黑紫色大桑葚非常诱人,她早就嘴馋地想吃了,自己不敢上树,在地上够不着。一天大哥从学校回来了,她跟大哥一说。大哥二话没说,就带着她往后院的林子里走,当时大哥穿了一件新的白色的杭纺衬衫,他怕被树枝刮破了,上树之前将它脱下,挂在小树上。 大哥爬到树上后,将摘下来的桑葚一把一把地往下扔,她从地上一个一个地捡,当捡到她的小手拿不下了,看见了大哥的衬衫,于是她取下来铺在地上,将桑葚放在衬衫的上面。当大哥忙乎了一阵子后,觉得摘得不少了,从树上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对自己的丰收成果高兴时!看到放桑葚的白衬衫,变成了花衬衫了,心痛地急忙将桑葚从衬衫里抖落了出来,将衬衫拿到林子下面的水沟里去洗,怎么使劲洗衬衫还是紫一块白一块很不像样子了。她知道自己闯了祸,害怕地哭着掉眼泪,大哥虽然在心里很心疼他的新衬衫,也知道回家后肯定会挨爹妈的说甚至挨打。可是大哥对她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还逗着她说,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一哭就变成丑八怪了,把她逗笑了。大哥跑到稻田中间的一个水塘里折了一个荷叶,将桑葚包了起来放在了她的手里,并很郑重地对她说:“回家后你只管吃你的桑葚,其他的事就装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家里在姆妈面前大哥大包大揽说:“是他没有注意,用衬衫包了桑葚,”并很懊悔地说:“没有想到会弄成这样。”将这事儿说得与她一点也没有关系。这个衬衫是杭纺做的,在当时很贵重,别的孩子都没有,因为大哥是长子,只给他做了一件。 姆妈拿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衬衫,气得两手发抖,操起扫帚就往大哥的屁股上打,大哥不跑也不躲,躲在一旁的她忙喊:“大哥你快跑呀!”大哥还是让姆妈打,让姆妈把气出完,心甘情愿地替她挨打。 爹爹知道了这事后,也很生气,骂大哥:“少心眼、犯傻气、败家子。”大哥是长子,爹对他寄以厚望,因为此事,爹独自一人失望地长叹短吁:这是雷家的不幸啊!大哥对爹对他的误解和伤心,虽然心里很难过,为了她,他不争不辨,只是再三地在爹的面前说:“您的儿子不傻,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犯的,您就放宽心吧!” 经过这件事以后,大哥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相信这样的大哥是不会让她的爹失望的。说到她与大哥的兄妹情,还有一件事更是她没齿难忘的。 在她的家乡,每逢过春节,当地的人在节日里,有耍狮子的、有划旱船的。划旱船表演的是:一个渔夫驾船在河里打鱼,碰上了一个蚌壳精,蚌壳精对渔夫百般献媚调情的故事。 有一年的春节,在家附近河堤的拐弯处,来了划旱船的,锣鼓一响,她要大哥带她去看,那时的大哥也就是十来岁,我们到了哪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满了,只看见人的背,只听见里面的唱声和笑声,她和大哥就拼命地往里面挤,人挨人的谁也不肯让,挤不进去。这时大哥蹲下身子要她骑在他的脖子上,大哥费力地站起来以后,她比前面的人高出了半个头,什么都看见了。 那个蚌壳精,虽然是男的扮的,但很像女的也很漂亮,逗得那个打鱼的老上她的当。看得她心里那个高兴、得意,甚至还有几分骄傲,觉得她比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神气,都幸福。直到最后蚌壳精将渔夫夹进了她的蚌壳里。 表演完子,她还觉得没有看够呢!可是当她从大哥的脖子上下来时,那是冬天,大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在她的面前没有说一句累的话,只问她:“好看啵?”她连点头说:“好看,好看。”大哥高兴地笑了,可大哥他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呀! 当时她觉得她的大哥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哥,她紧紧地搂着他,她感觉到了他急骤跳动的心,这是为了她累的。人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种纯真的兄妹情谊吗!想到这里她伤感地流下了眼泪。 在这之前她与大哥的相聚是她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大哥早已大学毕业工作了,结了婚还有了儿子,可是不幸的是结婚不到四年,大嫂因积劳成疾,医治无效离他而去了。那一年的春节,大嫂去世半年多,她带了一位女同学一齐去了她的家。这位同学文雅漂亮、开朗活泼、心地善良,特别是富有同情心。在她同女同学两人一起的闲聊中,女同学知道了她的大哥丧妻的不幸后,很同情她的大哥。看了她与大哥在一起的合照后,对她大哥产生了爱慕之心。 她们到了她的家以后,大哥虽然对她的同学彬彬有礼,热情相待,但他一直寡言少语,脸上很少有笑容,不难看去,她的大哥仍处在丧妻的悲痛之中。她带她的女同学一齐去她的家过年,她的用意,她的同学的心愿,都是显而易见的。是希望她的同学与大哥能结秦晋之好,重新组成一个家庭,让大哥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多享受一点人生的欢乐。 春节很快要过去了,尽管有她的提醒,还有她的女同学在大哥面前的暗示,也让他们两人有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她的大哥对她的同学始终相敬如宾,就像一个不懂得异性情感的木头人,把自己对异性的爱慕之心藏得很深。在她和她的同学面前流露最多的是对已故大嫂的怀念,表现出的是失去大嫂的悲苦。让她很失望,她的同学也很失望。不过得到了她的同学对他的尊敬,认为她的大哥是很懂得感情,很珍惜感情的真男人。 春节过后她们要返校了,大哥送她们到县城的轮船码头,在依依不舍的挥手分别中,大哥一直风采动人、目光炯炯凝神地望着她们,直到彼此看不见。她哭了,她的同学也哭了,并很伤感地对她说了一句话:“你的大哥是女人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可是我没有这份福份。” 这一别七年多了,想不到她们兄妹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令人心碎的重逢,想到这里不禁十分伤心地潸潸泪下,不觉泪水湿透了枕巾,在缠绵悱恻的别情中,她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盹儿。突然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嘴里嚷道我睡的时间太长了吧?我的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正好魏焕然进来了,见状惊讶地问:“至洁,你怎么啦?”还没有从与她的大哥的离愁别绪中醒过来的雷至洁木然地望着魏焕然。魏焕然脸带笑容地对她说:“至洁,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大哥的内出血已经自行停止了,这与你给他输血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我们可以说,他的危险期已经度过了,目前只有一点低烧,可能还有一点炎症,我已经让护士给他再打了一针盘尼西林。” 已经完全清醒了的雷至洁,欣喜若狂地急忙穿鞋,嘴里迫不急待地说:“我去看看去。”起身就要往外走。魏焕然伸手拦着了她说:“现在还不行,你大哥现在还需要平躺静养,不能动弹,在精神上更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你们兄妹现在还不能去相认,你大哥在情感上还不能大起大落地激动,弄得不好我们对他的治疗会前功尽弃的。”雷至洁一脸苦涩地又坐到了床上。 魏焕然充分理解此时此刻雷至洁内心的痛苦,走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通过魏焕然的手传递给她的温暖和安慰,使她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过了一会儿雷至洁对魏焕然说:“我想到师部去,去找师座,我大哥犯了哪一条,我们的士兵为什么对他如此下毒手,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这是谁干的?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挨打,一定要严惩凶手。” 魏焕然说:“据我所知师座已经责成宋副官调查此事了。” “谁知道这是真查,还是在假查,我还是要去一趟。”魏焕然赞同地说:“你去一下也好,起码可以让师座更加重视此事。”为了安全,魏焕然要她带一个勤务兵同她一起去。临走时她骑在马上还回过头来对魏焕然说:“我大哥哪里,你要多去看看。” 雷至洁到师部去找师长,按理她一个小小的少校军医官,也不是想见师长就能见得到的。不过她与师长有过不同一般的情份,师部的参谋、副官、警卫员都知道,别人去见师长要禀报,她可以不经任何人的许可,就可以直接往师长的办公室闯。 说到她与师长的情份,那是她入伍不久的时候,那时她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兵,也有人说是“黄毛丫头”。部队在一次与日寇的交战中,战斗打得非常地惨烈,前线伤亡很大,为了对伤员能进行及时的急救,在前线成立了临时的抢救站,后方的医生和护士大部分都去了抢救站。 在那次的战斗中师长的大腿部也受了伤,在前方的抢救站,进行了初步的消毒包扎处理后,按轻伤员送到了师部的战地医院。头两天师长还能走动,精神劲也好,还到各病房去看望伤病员。到了第三天,师长的伤情突然恶化,伤口有剧烈的疼痛感,体温上升到了摄氏四十度,还伴有恶心、呕吐等症状。当时雷至洁是唯一留守在师部战地医院的医生,她立即对师长的伤口进行了检查:师长的伤口周围有水肿,皮肤紧张呈棕黄色,有血性水泡,还有少量污浊带血色的分泌物流出…。 检查到此,雷至洁已经完全确诊:师长的伤口已经开始气性坏疽。这是一种严重的急性感染,是由于伤口中留有异物,很有可能是子弹头而引发的。这种感染发展很快,医治不及时或处理不妥当,轻则要截肢,重则有生命的危险。面对师长伤情恶化,雷至洁很镇静,意思到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在师长对她充满了期待的目光前,她首先很坦诚、毫无保留地向师长讲述了他现在的伤情以及可能会出现的严重情况。 最后雷至洁以一名医生的权威的口气,又满怀自信地对师长说:“现在您的伤情虽然从发展上看,相当严重、也很紧迫。但还处在最佳的治疗时间,只要现在立即进行手术,将伤口里面的异物取出来,对伤口进行彻底地扩创,切除已坏死的组织和无活力的肌肉,再进行彻底地消毒,一切病灶都会很快消失,也会很快痊愈。” 师长听了雷至洁的话以后,虽然意思到了他现在很危急,但在思想上并未引起太大的焦虑,因为站在他前面的这位年轻的医生,在对他的病情的诊断上和如何医治上,显示出的老到和镇定,给了他自信。 师长对雷至洁这名新兵,在这之前没有过接触,只知道他们师的医院来了一位医科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通过今天的接触,在危急病人的面前,特别是这个病人是他,是她的师长,而她毫不胆怯沉着冷静的态度,清晰有条有理的思维,以及恳切明确的言语,都让师长对她刮目相看,在他的思想上已经确立了她的医生地位了。 所以,当雷至洁接着坚定、果断地说:“现在医院里只有我一个医生了,去叫别的医生肯定要错过手术的最佳的时间,对您的身体和康复都非常不利,因此现在只能由我给您做手术了。”最后这句话她还特别加重了语气,给人有不容置疑的感觉,说完她严肃、期盼地望着师长。师长毫不犹豫地用他老到的目光,向她投出了信任的一瞅,并用微笑向她点了点头。 雷至洁得到了师长的信任,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她急匆匆地到了办公室,对护士长说:“师长伤情突变,现在很危急,要马上进行手术,请你赶紧做好做手术的准备,协助我给师长做手术。”军阶比雷至洁要高,资历比她老的护士长,听说她要给师长做手术,心里大吃了一惊。因为在她的眼里,雷至洁只不过是一个见了流血就要哭的“黄毛丫头”,从心里就没有承认过她是一名外科医生。现在她要做手术,而且被做手术的是他们师的师长,这还了得!于是,她对雷至洁二话没说,不理睬她地抬腿就跑出了办公室,一口气跑进了师长的病房。只见师长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呻吟不止,表情极其痛苦。她还没有说话,师长听到有人进来了,睁眼一看是护士长,忙问:“苗护士长,是不是要去做手术了?” 苗护士长忙说:“师座,您知道不知道,要给您做手术的是那个刚来不久的新兵,雷至洁吗?” “有问题吗?”“我看她不行,让她给您做手术,我不放心,万一----。”师长马上打断她的话坚定地说:“没有什么万一,她是医科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她不行现在的医院里谁还能行?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她已经是青年了,后生可畏吗!” 师长说完看了一眼苗护士长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帮助雷医生做好进行手术的准备,叫她尽量快地给我做手术。” “是,师座。”苗护士长在师长的面前自找了一个没趣儿,灰溜溜地离开了师长的病房,低着头朝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护士长没有听雷至洁的话,去手术室做进行手术的准备工作跑走了,雷至洁心里明白,她干什么去了。她丝毫未因护士长的态度动摇她要马上给师长做手术的决心。于是,她叫了另外两个护士同她一起去了手术室,做进行手术的准备工作。当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时,留下一个护士继续做准备工作,她和另一个护士推着车向师长的病房方向走出,在路上碰到了苗护士长。 雷至洁只当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对苗护士长说:“护士长,我们去接师座到手术室做手术,请你同我们一起去,搭一把手将师座抬上车。”苗护士长在她听来雷至洁对她近似命令的口气,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她又不得不同她们一起去。因为,尽管她的军阶比雷至洁的高,资格也老得多,可是,雷至洁是医生,在医院里护士要听医生的,特别是在对病人的治疗上,因此雷至洁的话她不得不听。 她们一起到了师长的病房,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师长抬上了车,一路上细心地将师长推进了手术室。雷至洁说:“苗护士长,做手术我们三个人够了,你去将师座的病房彻底地清扫一下,好好地进行消毒,将卧具全部换了,你在哪里等着迎接做完手术的师座。” 苗护士长又是不高兴,心想:这个‘黄毛丫头’在打击报复她,不让她同她一起做手术,让她去干杂活。她转忖一想,又乐了,这样也好,不沾手术的边儿,落得一个干净,免得手术出了问题,她也脱不了干系。 雷至洁在两名护士的积极配合下,对师长的手术,从消毒、麻醉到取出伤口中的子弹头,彻底地扩创,切除已坏死的组织和无活力的肌肉,缝线,最后注射盘尼西林,还不到半小时。手术做得非常成功,手术过程细致、利落。 手术做完以后,雷至洁为了增加师长抗感染的能力,决定给师长输血,当时在医院的血库里没有找到师长ab型的血,正好她自己是ab型的,于是她要护士从她的身上抽了400西西的血输给了师长。等师长从麻醉中醒来,她拿着取出来的子弹头给师长看,说:“都是它在作祟。” 手术以后,雷至洁自己须臾不离师长的身边进行护理,每隔几小时用高锰酸钾溶液替他清洗伤口,防止了可能发生的感染,因此师长康复得很快。等到战事结束,前线的医护人员全部回到医院时,师长早已康复出院回到了师部。 雷至洁这次锋芒外露,不仅全医院的同行对她刮目相看,而且师长对她也非常地器重。医院为了表彰她,临危不惊,沉着冷静,诊断准确,手术及时,医术熟练,以及敢做敢为的精神,为雷至洁等三人请了功。经师部批准:雷至洁荣立三等功,由中尉军衔晋升为上尉军衔;另二位护士也获得了在全师的通令嘉奖。雷至洁也因此与师长除了上、下级的关系外,多了一层私人的情份:她救过师长的命,在师长的血管里流的有她的血。 雷至洁到了师部,径直到了师长的办公室,师长见了她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快坐快坐。”很关切地问:“你大哥现在的身体怎么样?”雷至洁满肚子的气说:“托师座的福,命可能保住了,危险期刚过,什么时候能痊愈,会不会落下残疾和后遗症,现在还很难说。”师长听后态度诚恳很自责地说:“实在对不起你的大哥,都怪我平时治军不严,请你和你的大哥多多原谅。你对我有什么批评、意见和要求,尽管对我说,只要是你说的意见,我都认真考虑。” 经师长这么一说,在路上想好了如何在师长面前发一通牢骚的雷至洁,一句牢骚话都说不出来了,望着师长一时没有吱声。师长接着说:“我已经要宋副官去严查过此事,宋副官昨天去了学校,用了一天的时间,找了相关的老师和谈话了解情况,都说不知道打人的士兵是我师哪一个部分的,甚至那个带队的连长姓什么,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这就比较难查了。你是知道的,我们师有近一万人的官兵,不知道他们的番号,要查几个人,如同大海捞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 第十八章 兄妹情深 (下) 其实,在罗盘山中学,有一个人知道带队的那个连长姓什么,他就是李一夫。宋副官也找过他,由于李一夫:一来怕牵涉到自己;二来从心眼里就不想将此事弄个明白,让雷至泉的心里高兴了。由于唯一比较知情的人,李一夫是这种态度,此事也就成了没法往下查的无头案。 师长望了望感到很失望也有些疑惑的雷至洁接着说:“我们要严查此事,不仅仅是为了你大哥,也想通过严肃处理此事,作为典型好好地教育一下广大的官兵,整肃军纪,所以对你对你的大哥都没有半点敷衍塞责的意思。 等你的大哥好一些了,你可以问问你的大哥,他能不能知道那个连长姓什么,只要有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我们一定追查到底。你有什么好的主意,也可以说,只要能查到真正的凶手,我们一定严惩不贷。”师长说到最后,还有些激动。 雷至洁从心里信服了,而且师长真诚的态度还让她很感动,可是一想到她大哥被打得差一点儿就丢了命,现在连一个凶手也找不到,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忍不住地哭了,哽咽地说:“我大哥真冤,他的命也太苦了。” 师长忙安慰她说:“你大哥是一位非常高尚的人,宋副官昨天从学校回来后,对我说:他深深地感到你大哥在学校的口碑相当地好,和老师都是一片赞扬声:‘是他们的好老师、好校长。’而且他在处理上街向国军示威的问题上,也是气度不凡,他顾全大局,毫不计较自己,那天若不是他的态度,听了他的话,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呢!你大哥的人品敝人十分敬佩。” 雷至洁无比感慨地说:“我大哥同师座比,他是一介草民,能受到师座的夸奖,这是他至高的荣耀,我听了很高兴。”她大叹了一声接着说:“现在的社会,越是好人越是高尚的人,越吃亏。我大哥假若对我们的士兵,在侮辱他的时,不闻不问,不赶去制止,也许挨不上这顿打,可是他又不是这样的人。唉!这是什么世道 ,师座您说,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呀?” 师长听后一怔,心想:这小鬼蛮厉害的耶!拐着弯儿批评我,还让我哑巴吃黄连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忙抱歉地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对士兵管束不严啦!当然喏,现在是战乱时期,社会风气也是江河日下,也不能说对部队没有一点影响。”接着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小洁,我们说点实在的,你大哥挨了打,我无论说多少抱歉的话,也无法改变这个实事,你看这样好不好,除了在你们的医院里,对你的大哥全力进行医治外,我还想在经济上给予你大哥一定的补偿。” 雷至洁很感激地说:“师座的好意,就怕我大哥不接受,他哪个人哪!” “这事我们再考虑下,” 这时进来了一位团长,看到他们俩人在说话,站在一旁没有吱声。雷至洁心想,师长很忙,她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就向师长告辞要走,临走时,师长对她说:“替我向你的大哥问好?”雷至洁向师长敬了一个礼,说:“谢谢师座。” 当雷至洁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师长叫:“雷医官等一下。”又听师长说:“宋副官,让雷医官带一些奶粉和牛肉罐头送给她的大哥,让雷校长好好地补补身子。”雷至洁远远地再次给师长敬礼说:“谢谢师座。” 雷至洁来师部的时候,是满肚子的气,回去的时候,由于师长真诚、体贴、平易近人的态度,肚子里的气顺了,心里还热乎乎的。回到医院时,魏焕然在回医院的路口边迎候她,看到她虽有些劳累,但心情不错,知道她在师部与师长谈得不错。 曾想到她们兄妹情深,可能一时难以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会在师部大哭大闹的担心,心里踏实了。听了雷至洁讲了与师长谈话的情况后,对师长的开明和雷至洁的成熟都让他很高兴。他也告诉了雷至洁,近一天来她的大哥的情况:只有一点点低烧,进食也比较多了,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很安稳、平静的睡觉。说明他的伤情没有发生异常,这也是他的机体已经进入到了康复期的表现。雷至洁听后很高兴并很急迫地说:“我可以去认我的大哥了吧?”魏焕然很同情地说:“洁,现在还不行,再等一两天吧。” 这是雷至泉住进战地医院第四天了,等他睁开眼,完全醒来的时候,和煦的阳光,已经从树梢穿过窗棂撒满了他的病房,盖在他身上洁白的被单光彩熠熠,窗外树枝上的小鸟扑棱地飞来飞去,吱吱啁啾不停地叫着,让他舒心地笑了。这是他自从挨打以后,第一次有了笑容,他小声地问守护在他身边的小赵护士:“我来你们的医院几天了?” “四天了。”这是雷至泉来医院后第一次说话,小赵护士听了很高兴,心想,这是病人的病情在好转的表现,雷至泉接着说:“你们这里的人真好,,特别是你们的魏院长,还有那位戴口罩的女医官。”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请问你姓什么?” “我姓赵,您就叫我小赵。” “小赵护士 ,谢谢你了!” “雷校长,您不要客气,您有什么事,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说。”雷至泉想了想问:“你们那位戴口罩的医生姓什么?” 小赵未加思索地随口回答说:“她姓雷。” 雷至泉颇感意外地:“哦!我们同姓,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啊!” 小赵护士见雷至泉的表情,她心里着实一震,心想,自己差一点儿露了嘴。魏院长曾向他们护士都说了,雷至洁医官与雷校长的关系,并一再叮咛,要他们守口如瓶,不能让雷校长知道了,影响到他的情绪,对治疗和康复都很不利。于是,小赵护士忙说:“雷校长,您刚好一点,尽量少说话,好好地休息吧!” 雷至泉闭上了眼睛,想到与他同姓的戴口罩的雷医官,而他脑子里却都是他的小妹雷至洁。 在澧水江旁、在‘雷家大屋’他与小洁小妹一起嬉戏相依相随的幸福岁月;特别是七年前在县城轮船码头,望尽滔滔澧水与小洁小妹难舍难分,令人心碎的一别。日月如梭,时光如歌,他的小洁小妹现在怎么样了?他只知道她大学毕业以后,为了抗日,参了军当了一名随军医生,其它的情况一概不知。当他想到在这国难当头,战事不休之秋,作为一名军人,飘泊不定,不知现在流落何处?又天天在出生入死的在枪林弹中,不知现在是否安好时?至深的关切,萦系心头的惦念,让他心头沉重如千钧,眼中饱含了泪水。 在他旁边的小赵护士看到雷至泉情感上的变化,心思灵敏的她,完全意思到了雷至泉现在思想上在想什么了!十分同情地想:兄妹两人近在咫尺,可就是不能相认,这也太残酷了,也太可怜了。雷医生是怎么忍受的,挺着的,要是我可受不了。 这时一位男护士在门外叫小赵:“你出来一下。”在病房外他指着一位老汉说:“这位老乡是来看雷校长的。”小赵看了看是一位老汉,头上戴了一顶用棉线织的灰不溜丢的帽子,上身穿的是藏青色的开襟大褂,特别是他脚上圆口布鞋里面皱巴巴的布袜子,不用问,是当地的一位老乡。 于是,小赵问:“老,您认识雷校长?”老汉很洋洋自得地大嗓门地说:“认识,认识。他是我孙子的老师,去年他还在咱的家里过了一夜嘞!我前天去罗盘山中学看孙子,听说雷老师被我们的国军打伤了,在你们的医院里治伤,我心里惦记着,就急急忙忙地来了,我就住在你们医院的山那边。”边说边举起他手中的一个瓦罐说:“这是‘五子强骨汤’,是我连夜给雷老师熬的。” 小赵说:“我们医院里是不能随便给伤病员用药的。”“哎!国军郎中,咱懂。”接着他很自豪地说:“我也是一个郎中啊!祖传的,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里手,在罗盘山这地方,谁不知道在愁牯岭有咱这个韩老大。一年中隔三差五的总有人找我给他治伤,有的还是从老远的地儿找来的哩!一般我是不收钱的,山里的人过日子不容易,受了伤本来就很窝心的了,我还向他要钱,这不是给人家心里更添堵吗!”说到这里,他指手里提的瓦罐子有些神兮兮地说: “这个‘五子强骨汤’呀,我还是要收一点点钱的,这是祖传的秘方,从咱的哪里单传到了我,其中有几味药太珍贵了,也太稀罕了,不过我也不会轻易用这汤治伤的,除非来求治的人,是受的伤重,不喝它就要残废了。雷老师就不一样了,一来他伤得太重了,二来他是雷老师,好人一个。” 说到这里他着急地说:“国军郎中,雷老师在哪里,快带咱去看看。”一直专注地听着韩老汉说话的小赵护士,觉得这个老汉很神,还很能聊的,谈吐中还充满了善心,因此对他顿生了几分敬意,将他带进了雷至泉的病房里。 其实,雷至泉早就听到了,韩老汉在病房外大声说话的声音,韩老汉的到来,让他十分高兴,只是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他身不由己哟!不能起身去迎他。韩老汉刚进屋,他就望着韩老汉十分欣喜地叫了一声:“韩大叔您来了。” 韩老汉忙向他打着手势笑着说:“来了,你现在要少说话,话多伤元气的。”韩老汉边说边将盛‘五子强骨汤’的瓦罐和一兜子柑橘放在了雷至泉床边的柜子上。二话没说,就忙着看雷至泉的五官,然后揭开被单从他的肩部到缠着绷带的胸部,再到打着石膏及没有打石膏的腿和两只脚,在这些部位不同的穴位,摁一摁、揉一揉、提捏提捏,在做以上动作的同时,两只眼睛紧盯着雷至泉的身上,看他的动静和反映。 在一旁的小赵护士,开始不知道韩老汉想干什么,没有阻拦他,而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对他手上的动作,对他的专注的眼神,都感到特别地新奇和好奇。韩老汉看完雷至泉以后,脸带欣慰的微笑,对雷至泉和小赵护士说: “雷老师的命大,他现在恢复得很好,断骨的部位已经长在一起了,五脏没有太大的毛病,最要紧的是全身的经脉走得很正常,倘若再喝上我的这个‘五子强骨汤’雷老师的伤用不了一百天,顶多两个月就可以跟好人一样走路了。”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对雷至泉说:“放心,落不下残疾的。” 他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的说话口气,让听着的雷至泉和小赵护士没有理由不相信。小赵护士还是有些好奇地问:“,您刚才也就是看了看,摸了摸,怎么就知道雷校长的身体情况呢?”韩老老汉望着小赵挺认真的态度,也很认真地说: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国军郎中,我这么跟你说吧,就说人的鼻子、眼睛、耳朵、舌头和嘴巴,为什么叫五官呀!是因为它们管着人的肺、肝、肾、心、和脾,人的里面的这些玩儿,出了什么毛病,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管它们的五官都知道。 比方说吧,肺发热了,鼻子里就出粗气-----。所以我刚才先看雷老师的五官,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没有,然后才看他的上身和下身,这主要是看他的经脉是不是通。当然要看得准,那还是要有一点功夫的,我跟我的爹爹,学了十年,也看了数不清的受伤的人,到了十年的那会儿,才听到他对我的娘说:“老大,算是有点儿门了。” 说得小赵护士眼睛都直了。韩老头在兴头上,又接着指着小柜子上的瓦罐说:“我这个‘五子强骨汤’也是来得不易啊!是经过了几代人从千多味草药中,挑选出来的,到了我曾那里才定在了现在的五子上的。到今为止,喝过它的人,不说上万,也上千了。它救了不少人的命,也让不少躺在床上本来起不来了的人,能下地干活了。” 韩老汉的滔滔不绝,雷至泉听了心里高兴、舒畅,而小赵护士越发感到在她面前的这位其貌不扬,朴实无华的老人,太神秘了,也太了不起了,对他的‘五子强骨汤’自然已深信不疑。不过她想,要给雷校长喝,还要经过医生的认可才行,这是医院里规矩。 于是,她对韩老汉说:“,您的‘五子强骨汤’是很神的,我服了,不过您要给雷校长喝,我还要去跟医生说一声,我只是一名护士。”韩老汉很开朗地说:“去吧,去吧,咱懂,咱懂。” 小赵护士走了以后,雷至泉满脸高兴地对韩老汉说:“谢谢你来看我。”韩老汉赶紧攥着雷至泉的手说,少说话,一定要保住你身子上的元气,我们人能活着,就全靠这一口气。“接着他无比愤慨地说:“造孽啊!这那里是国军?土匪不如,把你打成这样子,已经大伤了元气。”他又情意浓浓地说:“我是昨天去学校看孙子,才知道的,当时我非常着急,心里不踏实,连夜给你熬了‘五子强骨汤’,天一亮我就来了。看到你身上的元气已经在开始恢复,我一直吊着的心,算是踏实了,这里的郎中真不错,给你治得很好。我在学校里还听说,你的妹子就在这个医院里当郎中,你们兄妹相会,肯定是高兴得不得了吧!你这也是因祸得福哟!” 雷至泉猛不丁地听韩老汉说他的妹妹是这个医院里的医生,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感到韩老汉正在有力地握着他的手,他又如梦初醒地在心里说:“难怪我左看右看她的身影是那么熟悉,就是没有敢往这方面去想,原来她就是我的小洁小妹。” 这时雷至泉的心里无比地兴奋和激动,攥着他的手的韩老汉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脉搏的跳动在急剧地加快。因此,韩老汉已经意思到是他刚才多了一句嘴,看来他们兄妹还没有相认呢。他忖度,人家国军医院里的郎中就是高,是担心雷老师他的身体。于是,韩老汉急急忙忙地说:“雷老师是我刚才多了一句嘴,你的妹子到现在还没有认你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啵?” 韩老汉不等雷至泉回答,他自己接着说:“是担心你的身体受不起那份高兴,古人说:‘乐极生悲’。这也是你的妹子一片苦心啊!刚才你听我一说,你的脉搏就突然地跳快了,我还有点儿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你的心平静下来,不然地话,出了什么事,或是影响到了你的身体,可就对不起你妹子的苦心了!” 雷至泉经韩老汉这么一点拨,心里全亮堂了。他是能自持的人,对韩老汉说:“大叔,您放心,我知道怎么来面对我和我的小洁小妹的,不会让您着急的。” 不一会儿,小赵和雷至洁来了,雷至洁的脸上仍戴了一个大口罩,径自到了雷至泉的身边,什么话没说,掀开被子对他进行检查,检查中对伤口的部位轻轻地摁摁、捏捏后,并问:“疼吗?”一直用眼睛盯着雷至洁的雷至泉,听到雷至洁的问声后,他想:虽然只是暂短的两个字,这是他不知在多少次的梦里,想听到的他的至洁小妹的声音啊!他听起来又是多么的熟悉和亲切啊!他的全身顿时感到暖烘烘的,这时他多么想叫一声至洁小妹,多么想伸出双手去拥抱她,他强忍住了,同往常一样平静地躺着,但他的眼睛却一丝也没有离开过雷至洁。 雷至洁并不知道雷至泉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小妹,还是同以往一样在表面上把雷至泉当成一个素未谋面的伤病员,不过她今天总感觉到雷至泉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而且有些异样,让她感到热乎乎,火辣辣的。在这之前她每次到雷至泉的身边,虽然戴着口罩也不敢正面去面对他,今天她更不敢面对了,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当她对雷至泉检查完了,小赵跟她说了韩老汉带来的‘五子强骨汤’并问:“可不可以给雷校长喝?”雷至洁是很信奉民间的土郎中的,她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宝贵财富,罗盘山区,山峦连绵,山高林深,气候多变,雨水充沛,是盛产各种中草药的地方。山民们,为了健康的生存,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与各种疾病和跌打损伤的抗御中,必然要造就一批不见经典的名医。这些人不图钱,不图利,只图给像他们一样的山里人带来一生平安。所以她对韩老汉以及他的‘五子强骨汤’是深信不疑的。当小赵问能不能给雷校长喝‘五子强骨汤’时,她连连地点头。 一直在注意收集民间治疗外伤药方的她,来罗盘山后,由于太忙还没腾出手来做这件事,今天韩老汉不请自来了,自然很高兴,也很想向韩老汉请教,特别是很想同他探讨‘五子强骨汤’的成份和疗效,只是她不敢说话,怕在雷至泉的面前暴露了她的妹妹的身份。 当她怀着对雷至泉的浓浓亲情,依恋难舍,要离开雷至泉的病房时,雷至泉冲着她已转过身的背影叫了一声:“至洁小妹。”叫的声音很小,但情深意浓,毫无思想准备的雷至洁,猛然听到时,如雷贯耳,让她全身都震撼了,刹时间让她不知所措。因为,雷至泉这融入了兄妹情深谊长的短短的叫声,实在是让她太突然太意外了,而这又是她近几天来,日日夜夜渴望以求的。 这时她急转过了身,撕掉了脸上的大口罩,瞬间看到是雷至泉深情望着她的炽热的目光,两眼饱含的晶莹的泪水和十分平静的高兴的微笑,倏地大叫了一声:“大哥。”疯也似地向雷至泉扑了过去,轻轻地抱着雷至泉,头依偎在他的颈边,激动得泪流满面。 雷至泉深情地用手轻轻地梳理雷至洁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肩背,两眼的泪水也是忍不住地往下流。这是高兴的泪、也是伤心的泪。老天让他们兄妹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兄妹间的比山高比海深的亲情,以及离情别绪,都在他们两人各自的泪水中了、在他们俩的彼此心心相印之中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一旁目睹了他们兄妹重逢、相认的小赵护士和韩老汉,也深深地为之动容,他们也流出了高兴、而又是难过的眼泪。 从师部开完会,风风火火赶回医院的魏焕然,到了雷至泉的病房,看到了雷至泉他们兄妹相会的场面,既惊又愣的站在了病房的门口,屏气凝神地看了一会儿,才不得不小声地叫了一声雷医官。一直沉浸在兄妹亲情中的雷至洁听到了魏焕然的叫声,急忙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抬头向魏焕然望去,魏焕然很不忍心地说了一声:“你出来一下。”声音不大,但很郑重,让雷至洁听出了话中的严肃。她急忙从雷至泉的身边起身,含笑地向雷至泉点点头,转身向魏焕然走出。 在病房外,魏焕然急急忙忙低声对雷至洁说:“至洁,今天上午我去师部参加了由师座亲自主持的紧急会议,我们的师要停止在罗盘山的休整,马上要到新的辖区去驻防。我们的医院今天下午就要开始往新的驻地搬迁,帮助我们搬迁的工兵连马上就到,一会儿我还要带几个人先行一步,赶到新的驻地,做些如何安置的准备工作。这里搬迁的事宜全由你来组织安排。” 雷至洁一听脑子倏地一下就大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大哥,他还是一个重伤员呀!他们兄妹刚相认,还没有好好地享受一下兄妹重逢的喜悦,更没有好好地互诉离别的衷肠呢!现在又要马上分离,不知再重逢又在何年何月,她忍不住地伤感地长叹一声:“老天,对我们兄妹为什么如此残酷啊!”在她身旁的魏焕然十分理解和同情,但一时又想不出恰当的话语来安慰她。只是说:“谁叫我们生长在这特殊的年代呢!谁又叫我们是一个军人呢!” “军人怎么哪?他也是人呀!”雷至洁已经有点儿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嚷着:“难道军人就不能讲同母同胞的亲情了吗?”魏焕然十分地意识到这事对雷至洁来说,确实是太突然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她,一时是难以承受的,要是换成他也会如此的。 于是,魏焕然赶紧将雷至洁拉到离病房较远一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很贴心温和地说:“至洁,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唯一地一次看到你如此失去理智,说明你们兄妹的情谊太深了。但是,俗话说得好,军令如山倒,人世上的事从来就是沧桑多变的,我们只能面对。” 心里很乱的雷至洁看到周围没有别人,伸手握住了魏焕然的手,从魏焕然的身上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温馨,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还是很焦虑地说:“我大哥怎么办?”“我在回来的路上,也在想,现在看来只能送他回学校了。”雷至洁担心地说:“谁给他治疗?谁照顾他的生话?”“据我所知凭你大哥在学校里的人缘,照顾他的生话起居用不着你发愁。”“那医疗呢?”“只有他们校医室里的医生了。”“能行吗?”“从他对你大哥受伤后,应急处理的情况看,我看还有一点水平,况且你大哥现在主要是调养,医疗是次要的了,你大哥-----” 雷至洁没等魏焕然往下说,用力甩掉了一直握着的魏焕然的手,嗔怪地说:“你开口一个你大哥,闭口一个你大哥,难道就不是你大哥?”魏焕然恍然大悟地忙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当然是我大哥。”雷至洁含情脉脉地说:“你走之前一定要以妹夫的身份去见他,叫他一声大哥。这是我们两人相识相爱后,你所见到的我娘家的第一个亲人,以后你还能不能见到我娘家的人就很难说了。” 魏焕然听了雷至洁情意深深,又很伤感的话,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急忙认真地说:“一定,一定,我怎么也要让我的大哥看看我这个妹夫的模样呀!”雷至洁听后甜蜜地一笑说:“这还差不多。” 魏焕然看到雷至洁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很高兴,接着说:“在师部散会后,师座叫住了我,也很关心地对我说:雷校长一定要安置好,是我们对不起他。随即他要宋副官拿来了五十块大洋,说:‘这就作为对雷校长的一点点补偿吧。’还说:‘钱不多,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又说:‘听说,雷校长的为人,他可能不会收,这就看你们了。总之,不管你们怎么说,怎么做,一定要让他收下。’”雷至洁很感动地说:“师座的心我替大哥领受了。” 在魏焕然和雷至洁说话的时候,工兵连的官兵们,驾驭着马车,赶着骡子,带着担架等赶到了医院。在雷至泉病房里的小赵护士看到了吃惊地脱口而出:“我们的医院马上要转移搬迁了!”因为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已习以为常,已经经历了说不清的无数次了,所以她一看见工兵连的官兵,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在一旁的韩老汉听小赵护士说,医院要搬走,于是很吃惊地问:“你们的医院是不是马上要搬走呀?”“差不多。”躺在床上的雷至泉听到他们的说话后,更是惊诧不已!医院要搬走他当然知道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满腹苦楚地想:“我自己的伤倒没有什么,在哪里都是养,好不好,就看我的命了。只是与至洁小妹多年不见,刚相认又要分手了,心里倍感手足之情难分难离啊!虽然有古诗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可是,上天对他们也太狠心了。想到这里,不禁让他有些肠断心碎的难过。 他再想到:他的小妹现在是一名抗战的战士,应该心系国家的安危,他们的别离是一个战士为了国家的兴亡的出征,为此他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要多一点爱国之心,少一点儿女情长。愿正如古诗所说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雷至泉想到这里,刚才难过的心又涣然冰释。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有了一种坦然面对的心里准备。 不一会儿雷至洁和魏焕然来了,魏焕然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哥,这下可把雷至泉叫蒙了,惊诧地望着他们俩人没有答应。雷至洁忙说:“大哥,他是你的妹夫。” 雷至泉一听惊喜万分地忙伸出手去握魏焕然的手,并乐滋滋地答应:“唉!唉!”情深地望着他们俩人说:“好,很好。至洁嫁给你魏院长我放心。”雷至洁稍有腼腆地说:“大哥,我们还没有结婚嘞!”“哦!”雷至泉颇感意外地说:“小妹,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该结婚了。” 这时魏焕然说:“我们总是南征北战的,工作也忙,还顾不上办自己的事,我们俩商量好了,等把鬼子赶出我们的了,抗战胜利了再结婚。到时候一定请大哥为我们主持婚礼。”雷至泉喜冲冲地说:“只要我还能走得动,一定去。”在以上的谈话中,雷至泉的心情都很好。雷至洁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可当雷至洁想到医院马上就要搬了,立即就要与大哥分手了,心里马上又不安起来,真不忍心坏了大哥的好心情,可是医院要搬又迫在眉睫,不说又不行,正在左右为难之时。 这时一直还在雷至泉病房呆着的韩老汉,走到魏焕然和雷至洁的跟前问:“国军郎中,你们的医院是不是马上要搬走?”雷至洁很吃惊地问:“老叔,您怎么知道的?”韩老汉指着外面的国军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国军,赶着马,牵着骡子,还带了不少的家什!” 雷至洁才恍然大悟,很担心地望了一下雷至泉。雷至泉躺在那里很平静,也望了一眼雷至洁说:“小妹,你们放心地走吧,把我送到学校去,哪里有你们的大侄子,还有那么多的同事和,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惦记我。” 雷至洁看到雷至泉如此坦然自若地面对,反而很伤心难过地想哭。立即背过脸擦了擦要掉下的泪水。这时韩老汉对雷至洁和魏焕然很恳切地说: “你们的医院要搬走,雷老师就到我的家里去养伤好了,我的家雷老师去过,三间高大的瓦房,就我和我的老婆子两人住,儿子他们自立门户,有他们自己的家,雷老师去了足够住的。我们的山里头,树多林密,雨水充足,空气新鲜,除了鸡鸣鸟叫,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雷老师在那里养伤。再说了,我也是一个郎中,有我在他的身边,他的伤万一出现了什么情况,我也能及时发现,及时给他治呀!还有喝我的‘五子强骨汤’也方便,假若住在学校,我还要往哪里去送是啵!来回少说也要一天的时辰,多费事呗!” 韩老汉对雷至泉饱含情谊、真诚恳切地邀请,让雷至洁和魏焕然都深受感动,同时他们俩人都在想:无论从对他们大哥生话的照料、养伤的环境,特别在医治上都比学校要合适得多。两人很会心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雷至洁说:“您老的心我心领了,我很感激您,只是我大哥到您哪里去养伤,太麻烦您老了。” “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有什么麻烦的,谁叫我与雷老师有缘分呢!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将房子简单收拾一下,找一扇门扳,搭一个担架,再找几个人来,将雷老师抬了去。” 魏焕然马上接茬说:“大叔,担架就不要另弄了,人也不要找了,我们这里有的是担架,再派几个战士抬了去,就行了。”雷至洁接着说:“床上铺的盖的都从医院里带一套新的去,您也不要准备了。”韩老汉高兴地说:“行,怎么都行,那我就先走一会儿,收拾好了,用不了大会儿功夫,我就回来接雷老师。” 韩老汉急匆匆地走了,魏焕然看了看手表对雷至泉说:“大哥,我也要走了,按照命令下午两点钟以前,我要赶到医院的新驻地。”雷至泉抬了抬手说:“快去吧,我的至洁小妹就交付给你了,希望你们的相爱能天长地久,我做大哥的现在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们,只能在心里为你们祝福了。” “大哥,您放心,我们会永远相爱的,大哥后会有期。”魏焕然向雷至泉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去了病房。 魏焕然走后,雷至洁温情地坐在雷至泉的身边,正想说什么 ,小赵护士进来了,说:“雷医官,徐连长有事找你。”雷至洁很无奈地望着雷至泉说:“大哥我出去一下。”雷至泉忙说:“去忙你的去吧!”雷至洁走了以后,雷至泉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让他感到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他心想:他们兄妹这次重逢,已经难有共叙衷肠的时间了。于是,他请小赵护士给他找了一支钢笔一些纸和一个信封,并让小赵将他弄成半卧的状态,开始给雷至洁写信。 时至中午,整个医院除了伤病员的病房外,其他的物品都已收拾妥当,准备吃过中午饭后,将伤病员抬上担架先行,其他人员收拾完病房里的东西,就立即全体出发。在吃中午饭的时候,雷至洁亲自为雷至泉端来了饭菜,雷至泉要自己吃,雷至洁不让,坚持要喂他,当一勺一勺的饭菜喂进雷至泉的嘴里时,雷至泉微笑地望着她,吃得特别香,雷至洁也忍不住地笑了。 可是当雷至洁想到即将要与她的伤病在身的大哥分离时,热泪又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雷至泉忙宽慰地说:“你放心,大哥的命大,我会好的,也会好好地活的,等到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了,我们一定会再重逢,到那时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多呆一些时间,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完,还一起去老家过春节,哥再带你去看‘划旱船’的,不过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能骑在哥的脖子上了。” “我不长大就好了。” “傻丫头,那不成了怪物了。” “我就愿意成怪物。” “其实我也想成怪物,我们童年的时候多自在,多幸福。”说到这里两人都无限地伤感。 饭吃完了,雷至泉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他写的信,递给雷至洁说:“我知道我们兄妹俩已经没有时间在一起说心里的话了,刚才急急忙忙地写了这封信,要说的话基本上都写在上面了,有空了,慢慢看。” 雷至泉望着雷至洁停顿了一下,脸上显着严肃,再接着说:“你现在是一位军官,一定要坚强些,不要动不动就流泪抹眼的,让同事们看见了影响多不好。”雷至洁已经听出了雷至泉的话中有话,也意识到了这封信的份量,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服的口袋里,很坚定地说:“大哥你放心,你的小妹已经长大成人了,就是山塌了下来,妹妹也能扛得住。”雷至泉高兴地笑了说:“魏院长我看人不错,你要很好地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雷至洁望着他连连点头。 可是,当雷至洁意识到她与雷至泉分别在即时,心里一阵难受,眼睛又湿了。雷至泉见状也很难过,正想对雷至洁说什么,这时韩老汉快步进来了,见到他们就说:“我没有耽搁事吧?” 雷至洁马上用手擦了下眼睛,忙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韩老汉挺认真地说:“没有,没有。”又问“你老吃中午饭了吗?”“吃了,吃了!就是因为我的老婆子多事,一定要我吃饭不可。我一边吃饭一边担心医院要开拔了,心想,不能因为我误你们的大事啊!”雷至泉笑着说:“这是您老有福气呀!有人心疼你。”韩老汉心里甜甜地说:“哎,她就是这个毛病。” 这时徐连长带着几个士兵进来了,对雷至洁说:“雷医官,由朱班长带几个兄弟负责送雷校长。我对他们说了,在路上一定要千万小心,将雷校长安全送到目的地,按照你的分付:带了一把轮椅、一付拐留在哪里,担架用完后也留下。什么时候出发听你的命令。“那就现在走吧!” 当雷至泉躺在担架上要被抬走时,一直在他身边的雷至洁把一小口袋银元交给了他,说:“这钱,是师座给的,拿着吧,用得着的。韩老汉那里我已经医院硬塞给了十块银元,你就安心在哪里养伤吧!” 雷至泉对给他钱感到非常地意外,正想要对雷至洁说什么,士兵们在韩老汉的带领下,已经抬着他出门上路了。在担架上雷至泉用手抚摸着沉甸甸的钱袋,仰望着蓝蓝的天,悠悠的云,对他的至洁小妹的情意、难舍和惦记一齐涌上心头----。 雷至洁追出门外,一直目送到看不见担架的踪影,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呆。她与她的大哥的重逢就像是一场梦,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了她的惊喜、担忧和痛苦,更多地是无尽的牵挂:大哥,还是一个重伤在身的病人啊!-----。 送雷至泉的朱班长等人返回到医院时,所有的伤病员都抬上了担架,满载的马车、背上驮重的骡子,都已盖上了伪装网,处于整装待发中。 在徐连长的一声令下,医院搬迁的队伍出发了。为了防止敌人的空袭,彼此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在车辚辚马萧萧中,行进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雷至洁同部分医护人员,头戴用松柏树枝做成的伪装圈,坐一辆马车上。无论在精力上和体力上都很疲惫不堪的雷至洁刚想闭眼休息一下,猛地想起了大哥给她的信,她从上衣口袋里小心拿出来,忍不住地想看。马车在坎坷的道路上不停的颠簸着,她的身子,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摇晃着,再加上一阵一阵刮过来的山风,让她实在没法看,只好又很无奈地把信收了起来。她有些不安地猜想:大哥在信中会说什么呢? 经过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奔波,在第二天的早上他们安全地到达了新驻地。 到达新驻地后,全体医护人员首要的任务是收拾病房,将伤病员安置好。当这项任务圆满完成以后,魏焕然看到大家都很疲劳,如是说:“现在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别的事待休息以后再做吧。”全体医护人员听了院长的话以后,都找地方休息去了。 雷至洁虽然也很想休息,当她想到她身上装有她大哥写的信时,身上的倦意全没有了,找了一个避风的、背静的角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看信: “至洁小妹,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兄妹在分别了七年多以后,会在罗盘山中、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我更没有想到,我们这次重逢又是这样的短暂,让我们兄妹好好地在一起互诉衷肠的时间都没有。 在我们分别的时间里,是极不平凡的岁月。日寇入侵了我们的祖国,国家在巨变,我们的家园也发生了巨变,在这些的变化中,你的哥的心里在疼痛,在流血,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啊!可又怕影响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工作和你现在的生活,因为你现在是重任在肩哟!而且你哥也不忍心让你对我们的父母,对我们的家乡,对我们曾很温馨、幸福的家,美好的形象成为只是你永远的记忆。 可是我又在想,有关我们家里的情况,你有权利知道,我更没有权利向你隐瞒。哥记住了你说过的话‘就是山塌下来了,也能扛得住’。在这次重逢中,哥看到了,我的小妹不仅是大人了,也很成熟,我相信你的坚强。看完我的信后,听哥的话不要在众人面前流眼泪,将悲痛放的心里,化为对日寇的无比仇恨,化为抗日杀敌的无比力量。 在抗日胜利以后,带上你的魏焕然,同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相聚在父母的坟前,到那个时候把埋藏在我们心里所有的悲伤,把我们对父母的缅怀,都倾诉出来,我们一起大哭一场,哭得惊天动地。” 信的下面,详详细细地讲了,他们的家乡,他们的雷家,在日寇侵入家乡后,惨遭的家破人亡的种种惨境。毫无这方面思想准备的雷至洁,对家破人亡的噩耗,如同五雷轰顶,头要炸开了,两眼像火一样的炽热,拿信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一股哀苦之气憋在肚子里想吐也吐不出来,半天才凄楚哀切地大叫了一声:“我的爹!我的娘!我想你们!我美丽可爱的家园,我舍不得你们!”随着她的喊声,她晕倒在地上。 魏焕然到医生、护士们休息的地方,去看望大家,没有看到雷至洁,觉得很奇怪。先是独自一人去找,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到哪里去了呢?”问了几位医生和护士,都说不知道。这是一个新战区,社会治安形势很不好,魏焕然的心里很着急。全院的医护人员听说雷医官不见了,也很着急,也觉得很蹊跷,于是大家放弃了休息,同魏焕然一起找。人多眼明,当找到雷至洁的时候,她还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她大哥雷至泉写给她的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章 姻缘成全梦想 第二十章 姻缘成全梦想 王芬芳抱着小儿子,望着雷至泉带着雷自立,在羊五益等人的陪同下,在两边枯草盘绕的上山的小路上,渐行渐远了,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难以割舍的亲情、有惆怅、有踌躇,更多的还是期盼。除了期盼他们一路平安到达目的地外,她更在期盼自己在茅草村的有限的日子里,出现她所期盼的奇迹,虽然她并不明晰自己究竟在具体期盼着什么,但她是为了期盼而留下的。 茅草村的人,对王芬芳没有随丈夫走,说什么的都有,特别是那些女人们,摇着头说:“一个女人!不去与自己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偏偏要留在我们这个山旮旯儿,守三间稻草房,吃山里没有油水的饭,真让人横竖想不通。我要是有她的那个命,她的那个本事,在这儿也不会多呆上一天。” “人家是有文化的人,想法就是同我们不一样。” “那也是。”甚至连宝嫂子也想不通,一天晚上学习完了,几个孩子都走了,她对王芬芳很坦言地问:“你怎么没有同林儿他爹一齐走呀?” “你说我该走不该走?” “虽然我巴不得你留下,但是我从你着想,我认为你该走,这个地方不是你长期呆的。你是有文化的人,又有本事,不想跟着男人吃闲饭,自己可以到医院里去当护士。在县城的医院里,我看到那些护士,穿一身白得比雪还要白的白大褂,就像白云似的在走廊里飘来飘去,多滋润,多神气,谁不羡慕。” 王芬芳听了笑嘻嘻地说:“我走了,谁来教你们识字?”“我没有同你打哈哈,我们说正经的,你留下来是不是还在想着你的‘茅山柚’。” 王芬芳也收起了笑容说:“我掏心窝对你说吧,林儿他爹这次回来,没有少给我泼凉水,要我放弃建果园的梦想,同他一齐走。可我就是鬼迷了心窍,不想同他走,就像是一觉扎在这个‘茅山柚’的梦里了,醒不过来似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有些怪?” “是有些怪,反正同一般的人的想法有点儿不一样。你说的果园,我们村里人就那么一听,早就忘了,你却是一片痴心。可是你说的果园只是在你的心里想的,现在实际上什么影儿都没有?” “是呀!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要地没巴掌大的一块,要钱林儿爹的薪水只够我们吃饭的。要劳力我顶多只能算半个-----也许我再在这里呆上一阵子时间后,觉得没有什么指望了,我也从我的美好的‘茅山柚’的梦中,彻底醒过来了,我就会走的。” 说到这里王芬芳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人就是这么怪,不到最后不死心。”宝嫂子听了王芬芳这一番贴心窝的话后,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有点儿想哭。 宝嫂子是一个心里装不住事的人,不少茅草村里的人通过她都知道了王芬芳的心事,有理解的,更多的还是不理解:“不缺吃少穿的非要想建果园干啥?”不过他们也就这么一说,这么一听,听完了,说完了,也就完了。碰到了王芬芳还是客客气气地叫王先生。 这话传到羊五益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先是一阵高兴,心想:我猜得就是不错,王芬芳不同她的男人一起走,就想到了她是对建果园子的事还没有死心。高兴过后,他又很担心:她呆过一阵子后,建果园的事仍然没有一点儿谱的话,她也就死心了,还是会走人。 想到这里,马上又想到了羊五善的那块荒山坡,猛然间他的心里一亮,有了一个主意。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对身边的婆娘说:“我想做一个大媒。” “是好事呀,给谁家的人说媒。” “将五善哥的孙女英妹子,说给雷家的大儿子立儿。” “也不好好掂量,掂量,亏你想得出,人家雷家是有文化的人,不像我们山里人,不兴包办婚姻,兴自个儿找对象,哪能像我们两人似的过门前,谁也不知道谁长得是个啥模样。” “你这就说对了,我就是在支持自由搞对象。”于是,羊五益把那天送雷至泉走时,在山上看到的英妹子送给雷自立花袜底子的事,以及他们两人当时的表情,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说给他婆娘听。 他的婆娘听了,长吁了一口气说:“如今的时道是变了,想我当姑娘的那会儿,想到嫁人就心跳脸红” “你不要扯远了,就说我这个媒做得做不得。” “倒是很合适的一对,只是恐怕五善哥不会同意。” 羊五益一愣说:“难道他还嫌人家立儿不配当他的孙女婿?”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人家五善哥就一个儿子,英妹子也是单传,虽然是个女的,他可是当孙子养的。雷家是外乡人说走就会走的,五善哥肯定不会答应?” “嘿!嘿!”羊五益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做这个媒,就是让雷家在我们这儿扎根,世世代代都不走了。” “嗬!”他婆娘惊讶地问:“你有啥法子?”羊五益故弄玄虚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你这个死不了的!’ 茅草村也是一个竹乡,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紧挨房后的山上都是大片挺拔秀丽的南竹,这里的人们在生产、生话中离不开竹子。他们用竹子制作的各种各样的生产和生话用具,如竹子做成的扁担、箩筐、竹床、竹椅、竹席、竹篮等等竹器,在各家各户比比皆是。茅草村的男人几乎都是不学自通的篾匠,到了上了年纪了,不能到田里地里干活了,就在家里编织各种竹器,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一来可以解闷,免得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憋出病来;二来制作竹器要用手用脑,有利身体健康;三来制作出来的竹器可以拿到关帝镇集市上去买,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就在羊五益想好了,要给英妹子做大媒的第二天,这天和煦的阳光撒满了羊五善的庭院。喜鹊在庭院前大樟树的枝头上,吱吱喳喳地叫着,一只老母鸡带着它刚孵出来的一群小鸡在庭院边上的草地上觅食,一只大黄狗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又时不时地抬起头向四处张望。羊五善坐在大樟树下的竹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编织竹器,好一幅农家乐的景象啊! 羊五益款款地向羊五善的家里走来,老远就冲着羊五善叫:“五善哥忙乎着呢!”羊五善闻声抬头看了看说:“嗬!五益来了。” 当羊五益走近时,羊五善就冲着屋里叫:“英妹子,快给你五益爷搬一把竹椅子来。”羊五益坐下后,拿出别在腰上的旱烟袋,从容地从挂在烟袋上的布烟袋里掏出几缕烟丝,装在烟袋锅里,然后用挂在烟袋上的打火石打火,把纸捻子点着了,稍等片刻,用嘴一吹,再用燃烧了的纸捻子,点烟锅里的烟丝,吧唧、吧唧地抽着。 羊五善一边编竹筐一边地问:“今个儿怎么有空?” 羊五益又吧唧了几口说:“再没有空我今个儿也要来,我是来给你家的英妹子做大媒的。”羊五善听了,停下了手中的活,望了羊五益一眼说:“你要给我家的英妹子做大媒?” “是呀!英妹子虽然还小,有合适的人家先说上,心里踏实,是吧。” 羊五善认真地问:“你要把我家的英妹了往哪一家说?”羊五益挪了挪椅子,往羊五善的身边凑了凑,一本正经地小声说:“村西头雷家的大娃,立儿,你看怎么样?” “这个娃是不错,是一个好娃子,听说在老家很娇惯的,到了咱村后看不出有什么娇气,同咱村的娃子混得很熟,咱村的娃子干什么他也干什么,还很皮实,是一个好娃子。只是人家是有文化的人,门槛高呀!我们是寒门薄户,就怕配不上啊!”“你先别说配不配得上,就说你愿意不愿意?” 羊五善笑了笑说:“我当然一百个愿意哟!”他眼眸子一转溜,忽然大声说:“不行,绝对不行。”羊五益吃惊地说:“你怎么变得这样快?”羊五善把嘴撅得老高,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成心要看我家的笑话?” 羊五益惊愕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全是一片好心啊!” 羊五善气呼呼地说:“你不是不知道,英妹子是我家的一根独苗,雷家是一个外来户,眼看就要全走了,你跑来说媒,这不是成心让我家绝后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英妹子是要找一个能倒插门的女婿的,为我家传宗接代。” 羊五益听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雷家要走人?只要这门亲事说上了,就能在咱们村扎下根了,恐怕你想撵也撵不走了。”羊五善听羊五益的话中有话,仍然有些不满意地说:“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要在我面前卖关子。”“你也没有让我说呀!” 羊五益等到羊五善心平气和了,他成竹在胸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家的特殊情况,我更知道你的心事,关于英妹子的终身大事,怎么会不知道,你想找一个倒插门的孙女婿呢!只是有了这样的条件,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方条件好的不愿意,对方条件差的就要让英妹子受一辈子委屈。” 羊五益说到羊五善的心病上了,他很悲辛地长叹了一口气。羊五益接着说:“自从雷家这一家人到了我们的村子以后,我就注意到了雷家的大娃立儿与你家的英妹子,他们两人开始就很合得来的,后来两人相处得还很近乎。我越想越觉得他们俩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假若能给他们说合上,同在一个村里,倒不倒插门都是一个样,有什么事叫一声就到了。将来有了孩子了,让一个娃姓羊,我五善哥家里的香火也就接上了。” 羊五益的话都说到羊五善的心里了,越听越爱听,忍不住地问:“雷家不是要走吗?” “不要着急你听我慢慢说,立儿他的后娘王先生为什么没有同她的男人雷先生一齐走,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有些耳闻,她还在想着,她的什么‘茅山柚’吧?在我们这里建果园吧!” “对了,可你就是不开窍,你想想假若你把那块荒山坡给了他们,让他们在上面建果园,不就在我们这儿扎下根了吗!还走得了吗!” 羊五善听到这里笑起来说:“好呀!你转来转去还是在打我的那块荒山的主意。” “用那块你不用的荒山坡,换来一个称心如意的孙女婿,你说值不值?”不等羊五善说话,羊五益接着说:“我还想好了,你就将那块荒山坡作为英妹子的陪嫁礼物送给雷家,自订婚之日起雷家就可在荒山坡进行开垦了,只要雷家开始用它,雷家立儿和英妹子的婚事就是铁板上钉钉子了,牢靠得比什么都要牢靠。” 羊五善的心,被说活了,刚才的悲辛变成了甜蜜了,张着缺了几颗大牙的嘴乐滋滋地笑着说:“要不,你怎么是族长呢!心眼儿就是比我们多,你快去问问人家吧,说不定我们高攀不上呢!到头来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那还用说吗!” 王芬芳没有睡早觉的习惯,只要天刚破晓不管有事没事,她必定醒来,醒来就要起床。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她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到了茅草村,自从羊五益让她开垦荒芜了多年的菜园子以后,每天起床以后她总是要先到菜园子里去转一转,看一看她开垦出的菜畦、看看上面经过播种破土而出的灵气活现的嫩苗,她更爱看这些嫩苗在阳光雨露下,变成一片翠绿-----。 在这些翠绿的面前她所付出的一切辛苦,甚至过于辛苦的痛苦都转化成了一杯佳酿,让她不饮自醉。陶醉在,甜从苦中来的享受中,让她体味着美妙多彩的人生苦乐。也许就因为这个原故吧,让她爱上了古老、纯朴有待开发的茅草村。 自从雷至泉带着大儿子走了以后,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跟着他们走,我在留恋着什么?我又在追求着什么?原来她追求的就是比她的菜畦,要大得不知要大多少倍的‘茅山柚’的一片翠绿,用它酿造而成的难以估量的佳酿。 这是一个旭日溢彩的清晨,王芬芳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床了,照样地先到菜园子里转转,看看自己昔日的劳动成果,一阵陶醉后,也忘不了看上几眼菜地上面的荒山坡。欣赏茅草、荆棘、竹叶上的晶莹晨露,倾听悦耳的啁啾鸟鸣-----。 站在菜园子里她,心想:当下,菜园子里的活该干的都干了,除非再开垦一畦新的菜地,没有这个必要了!现在她的心里绝望是很明显的,期望是渺茫的。唯一让她纠结的是被人不看好的‘夜校’。她真的走了,觉得很对不起几位求学如饥如喝的孩子和宝嫂子,他们应该还要多学一点文化。但她也不能因此而留在茅草村不走 王芬芳回到家里,收拾完屋子,做完二个人的早饭,将小儿子叫起床,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小儿子找村里的孩子玩出了,她还能做什么呢!在屋子里转转,走到门口向外面瞧瞧,她深深感到无所事事,这也是一种痛苦和折磨。她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难道我就是一个吃苦的命?怎么就不知道,就不会去追求像那些地主老财们那样,从闲里去寻找人生的乐趣呢! 正当王芬芳百无聊赖,甚至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趁早离开茅草村的时候,羊五益向她笑吟吟的走来了。老远就冲着王芬芳叫:“立儿他娘在家呢。”羊五益进屋坐下后,王芬芳坐在他对面说:“五叔今天怎么有闲功夫了?” 羊五益一脸正经地说:“我今天是想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王芬芳一愣说:“重要的事情”羊五益不紧不慢地从肩上拿下旱烟袋边往烟锅里装烟丝,边说:“别急,等我抽上一两口,咱俩再慢慢说。” 王芬芳怔怔地望着羊五益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从羊五益兴冲冲的神气看,不像是坏事,究竟是什么事呢?”就在王芬芳心里想的这会儿,羊五益嘴里含着翡翠烟袋嘴,不停地吧唧上了,从他嘴里吐出来强烈的烟味,让王芬芳忍不住地想咳嗽。羊五益一点也没有想到王芬芳的感受,又猛地吧唧了一口,将烟袋嘴由嘴里一拨说: “我想给你家的大娃子立儿,和五善哥家的英妹子做大媒。” 王芬芳一听感到非常地意外,笑了笑说:“五叔怎么忽然想到要给他们两个孩子做大媒了!他们都小嘞!” 羊五益,一脸严肃地说:“你先不要说别的,就说他们俩般配不般配”王芬芳想了想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依我看,这两个孩子还是很般配的。特别是英妹子这孩子,不仅人长得秀丽水灵,也很聪明、懂事,还很爱学习。要是她能做我们雷家的儿媳妇,真倒是我们雷家的福分,就怕我们雷家,我们的立儿没有这个命。” 羊五益听了很高兴地说:“这么说你是看上英妹子了。”王芬芳看羊五益不仅态度很严肃,还很认真,于是她忙说:“这事光我看上了不算数,关键是要看我家立儿他是什么态度。” 于是,羊五益将雷至泉爷俩走时,英妹子在山上向雷自立送花袜底子的那一幕又绘声绘色地向王芬芳说了一遍。说得王芬芳都会心的笑了。 羊五益接着说:“我刚从五善哥哪儿来,他是看上你家的大娃子了,是很希望这门婚事能成的。而且他还说: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在他们定婚的日子里,他就将他们家祖传的荒山坡,作为英妹子的定婚礼物,送给你们雷家,让你们开垦建果园。” 王芬芳听到这里就像在做梦一样,对荒山坡,她已经彻底地绝望了,正在考虑要离开茅草村的时候,她梦寐以求的‘荒山坡’就像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要掉到她的面前了,这让她感到太突然了。一时让她难以置信,只是怔怔地望着羊五益没有做声。 良久,羊五益问:“立儿他娘,你在想什么呢”王芬芳答:“我在想,这是真的吗”羊五益掷地有声地说:“当然是真的,这事也能开玩笑吗。” 王芬芳望着羊五益诚挚、郑重的充满了笑容的脸,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发自内心。笑着笑着,她突然感到心情沉重地就像压了一座大山。因为她想到了这事不仅关系到立儿的一生,同时也关系到她的一生。 她心里很明白,只要她在荒山坡上挖下一锄头土,立儿的婚事就是铁板上钉钉,两人相守一辈子。而她,就迈入了她的新的人生,开弓没有回头箭,往后的人生再艰苦、再困难、再难熬,都没有退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勇往直前。一时间又让她想到了原先还没有去想的好多好多。越想越让她感到无比地沉重和茫然。 羊五益也在很得意地想:谢天谢地,总算终于能将雷家这一家人留下了,想在心里也乐在脸上,坐在王芬芳的对面自己得意地笑。他的笑,让王芬芳从沉重和茫然的心绪中清醒过来。怀着极其诚挚、崇敬的心情说: “五叔,您老费心了,谢谢您了。只是这事关系到立儿的终身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特别是一定要听听立儿他的意见。您看这样行啵我今天就给他们父子俩写一封信,看看他们爹儿俩怎么说。” 羊五益马上说“你的意识我懂,听听他们的意见,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就等着。”羊五益信心满满地望着王芬芳笑了笑后,起身告辞,高高兴兴地走了。 羊五益走了以后,王芬芳的心里仍在很不平静地翻腾着。心想:羊五益在为立儿说亲的同时,又很巧妙地把荒山坡与婚事捆绑在一起,让她能如愿以偿,可以圆梦了。这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深感羊五益为了她用心良苦,好人啊。只是,想到要圆她的梦,又关联到立儿的终身大事,让她心有不安。心想,我自己可能就是一个吃苦的命,可千万不能因为要圆我的梦,让孩子委屈一辈子。 晚上,到王芬芳家里来学习的羊廷望、小运子、英妹子、宝嫂子,按照计划学习完都走了以后,她进里屋看了一眼在床上早已安然入睡的林儿。见他的脸上露出的微笑,心想:他肯定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王芬芳美美地冲着他一笑。自己则举着桐油灯又回到了堂屋,坐在方桌旁,在桐油灯下,开始给雷至泉写信。 信的开始,她用十分意外和惊喜的口气,将羊五益在今天上午向她说的话一字不拉地写完以后。她接着写:“至泉,亲爱的:当你知道了这个又惊又喜还让我有几分忧虑的消息后,不知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我这一天来心里都很不平静,一直在沉重地思考。 我在想:给立儿订亲,这是他的终身大事,他的年纪还小,但事关他一生的幸福。尽管我很希望得到那块荒山坡,圆我们的‘茅山柚’的梦。但是,我不希望立儿为此而付出任何的代价,绝不能因为为了圆我们的梦,勉强孩子,让他受委屈一辈子。为了让他能不受任何因素的影响下,表明他对这门婚姻的态度和真实想法。你在说他与英妹子的婚姻之前,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只谈他的终身大事。特别是不能透露半点他的这门婚姻与圆我们梦的荒山坡有任何的关联。只要立儿清楚地表明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和林儿就会毫不犹豫地马上离开茅草村,回到你们的身边去。 假若,立儿对婚事没有什么意见,我们的梦想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只是,真的有了这种可能,又让我想得很多很多。特别是想到了你对我的一片真情。别看我在你的面前嘴皮子硬,你对我说的每一句充满了体贴温馨的话我都装在心里了。表面上的强硬那是怕你动摇了我的决心。 我常在想,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不能枉自虚度,总应该为这个世上做点什么。你是了解我的,我是非常鄙视和唾弃那些只知道围着男人的身边转,过着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寄生虫生活的人的。既然我不想去做护士,我又没有别的本事,正当我为能在这个世上做点什么发愁时,是你,亲爱的,‘茅山柚’的美梦给我指出了一条新的人生路。 我忘不了那个晚上,我们携手并肩地走在映满了湖光月色的池塘边,弯弯的小道上。你第一次向我说出了你的‘茅山柚’的梦想,从那时起我对你的美梦就动心了,慢慢地迷上了。从激情冲动,到一步一步地实实在在地考虑,到今天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只要立儿对这门婚事出自内心的满意,我就认准了这条路了。 在我的心里很明白,正如你所担心的,我选择的这条人生路,前面等着我的只有劳累和艰辛,甚至还会有我现在想象不到的挫折、困难和心身上的磨难。我也将成为一个全身浸透了风刀霜剑的山村农妇。在这方面我是做了充分地思想准备的,在战场上的枪林弹雨中死都不怕,还会在乎这些嘛!只要你支持我、只要你不嫌弃我变丑了、只要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始终如一地爱我,我就会有勇气迎着困难一步一步地坚强地向这条路走下去,直到我们的‘茅山柚’的梦,变成了现实,光芒四射。 最后我还要再说一遍,千万不要勉强孩子,立儿的婚姻只能就婚事谈婚事,不能让他有任何的压力和顾及,要让孩子有充分的空间敞开他的心扉。孩子同意这门婚事,是命里注定我们‘茅山柚’的梦想有成为现实的可能,也是命里注定我要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孩子不同意也是命里注定,‘茅山柚’的梦想只能永远是一个梦,我这一辈子就是当护士的命。要说的话还有很多,真是纸短话长啊!就写到这里吧!盼望你的回音。爱你的妻,芬芳。” 在战火纷飞的动乱年代,寄信,无论是平信还是挂号都是没有保障的,邮件丢失,投递不到是家常便饭,能不能收到只能碰运气。因此写信的人很少,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碰这个运气的。有幸的是,王芬芳寄给雷至泉的信,运气还不错,虽然在路上辗转的时间长了一点,终于在清明节的时候,邮差将这封信送到了罗盘山中学徐满志校长的手里。徐满志转交给了雷自立,雷自立从信封上看,知道是姆妈写来的,非常高兴,几次想拆开看看,懂事的他还是忍住了,心想:姆妈写给爹的信,他怎么能随便拆了看呢! 雷自立于是找了徐满志校长,说:“我想在清明节放假的时候去看我的爹,顺便把姆妈写的信带给爹。”徐满志很理解地说:“是应该去看,只是山高路远,你一个人去叔不放心啦!”他想了想说:“我给你找一个伴带你一块去。”雷自立很高兴地笑了笑说:“谢谢徐老师。” 徐满志找了韩新野,韩新野自然满口应承,在清明节他本来就打算回家的,有了一个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更何况这是带他的尊敬的老师的儿子去见老师,理应义不容辞。他们要去看雷至泉,被吴娟娟知道了,她也想去,徐满志也欣然同意了,并对他们说:“你们要快去快回,不要影响了雷老师的休息和养伤,也不要给你们的韩的家里添过多的麻烦。”三个孩子在徐满志的跟前连连点头。 吴娟娟、雷自立在韩新野的带领下,清明节假的第一天一大早就从学校出发了,不少知道他们此行的同学、老师,走到他们的跟前说:“替我们向雷校长、雷老师问好,祝他早日康复。” “清明时节雨纷纷”,山区里雨水多,纷纷的毛毛细雨,一直与他们伴行。朦胧的山色显得格外地迷人,他们为了观赏扑朔迷离的山景,带的雨伞也没有打。雷自立和吴娟娟饶有兴致地听韩新野一路上对他们说:这叫什么山,那是什么峪,高的是什么树,矮的是什么灌木,路边上长的是什么草,让雷自立和吴娟娟听得着了迷。他们还时不时地能碰上三三两两扫墓的人群,看到在墓地上的坟头上,随风招展的白旗、散落在墓地上一片片的纸钱,弥漫在空中的缕缕鞭炮的余香-----。 见景生情,雷自立想到了他的和婆婆,心里无比的悲哀和深深地缅怀。在这之前一路上兴奋不已,话也是最多的他,一下子变得沉闷少语了。心细的吴娟娟发现了他情绪忽然异常,走到他的身边关心地问:“你咋啦?”雷自立虽然眼里的泪水都快要掉出来了,对吴娟娟还是搪塞地说:“没事,没事。”这时他们又碰上一群扫墓的人,吴娟娟马上意识到了雷自立准是想起了他的和婆婆了。 自从雷至泉不在学校后,吴娟娟担心雷自立年纪小,在学校里感到孤单,因此每到周六的晚上,雷自立从小学回到雷至泉的办公室兼宿舍后,她总是要去陪伴他,直到学校熄灯。在星期日还要带他到罗盘山镇上和镇的周边去转转,让他散散心。 在与雷自立的接触中,陆续地知道了他们雷家自小日本鬼子来了之后,遭遇到的种种不幸。因此,她除了对雷至泉由衷地尊敬之外,在内心里还充满了无比地同情。对雷至泉在心身上受到了如此重大地打击下,还能如此竭尽全力忘我地工作,深感雷至泉高尚的人格,更加敬佩有加。 同时她从雷自立的言谈话语中,也深感他是一个很重亲情的孩子,他与他的和婆婆有着与众不同的更深层的亲情,他的和婆婆不幸离世,对他的打击和伤害是无与伦比的。此时此刻,见景生情地想到了他的和婆婆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他来说只能甚之更甚。既然他自己不想说,她心想不点明也好,以免引起他更大的悲伤。她尽量有意地同韩新野同他谈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事,以此冲淡他的思念。 他们三人,精力旺盛,想见到雷至泉的心切,不觉得一路翻山越岭的辛苦,也不觉得蒙蒙细雨已浸湿了他们的衣裳,刚过日中,就到了愁牯岭。 韩老汉的家就在愁牯岭的山脚下,愁牯岭是他所在的村子和他的家,名符其实的大靠山。愁牯岭山高林深,巍峨连绵,跌宕起伏。各种高大的树木,藤绕苍翠,直指蓝天。荆棘杂草,郁郁葱葱、朽木腐叶,霉气弥漫。各种大小动物出没其间,在阴天深夜常能听到令人心惊的凄厉的狼嚎声。 村子的前面和两边是沿着犬牙交错的山脚,延伸扩展出的一丘丘大小不一的梯田。梯田上生长着茁壮的禾苗,迎风涌起层层泛绿的波涛,映入眼底如锦似缎。一条来自高山密林自上而下的小溪,蜿蜒于梯田之畔,溪中潺潺流水,清澈如镜,如歌如颂。 愁牯岭村子不大,一共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屋宇都坐落无序地建在山脚下,树木荫蔽,各为门庭。邻里之间鸡犬之声相闻,在日常的生活相处中,既能高声一呼即应,又互不干扰彼此平宁的生活。 这里的人们都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雷至泉到了这个村子以后,每户人家都曾带着他们的农家食品,鸡蛋、母鸡、米酒等物来看望他,对素昧平生的雷至泉表达了他们真诚地同情和热情,让躺在床上的雷至泉感动至深。雷至泉在这样一个地美人和的环境中养伤,心情格外地舒畅,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种种不幸和烦恼。 再加上韩老汉夫妇俩,对他不是亲人胜于亲人的精心照料和调养。特别是天天喝韩老汉为他熬制的‘五子强骨汤’,到了韩老汉的家里后,他的所有的外伤和内伤都没有出现感染,疼痛也一天比一天地在减轻,时日不多疼痛感就已全部消失。一个月之后韩老汉就将他身上的绷带和腿上的石膏全撤了,慢慢地他能下床自己架着双拐磨蹭着去上茅房了。过不久,他已能倚仗着单拐在房前的庭院里慢悠悠地走动了。 在韩老汉的庭院最南端有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樟树,不仅能遮阳光还能避小雨。韩老汉在树下放了一把藤椅,雷至泉告别了病榻后,在白天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藤椅子上度过的。坐藤椅子上,他闭目养神,闻着从四面八方飘来的花香;听着在樟树上扑棱的鸟鸣。有时也睁着双眼仰望蓝天上飘逸的白云,看云卷云舒、看在高空上翱翔的雄鹰。有时与韩老汉和村中的老者天南海北地聊起来没完-----。 雷至泉养伤的日子过得很自在、也很滋润。只是随着他身体愈来愈康复,对学校的惦念、对在茅草村的妻子和小儿子的惦念,愈来愈心重。 一天,下着断断续续的毛毛细雨,他与韩老汉坐在如伞的大樟树底下,两人谈起了韩新野送给他的既不像橘子也不太像柚子的,样子不好看,吃起来很不错的奇特的水果。韩汉说:“那是野生的,在十多年前,在清除房后林子里的杂草时,砍刀下不经意地留情将它留下了。想不到长大了结的果子很丑,闻起来很香,吃起来甘甜爽口。” 雷至泉说:“等我什么时候撂掉手里的拐杖能走了,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它。”韩老汉还想说什么在屋里的韩老太太叫吃午饭了,韩老汉刚起身要搀扶雷至泉从藤椅子上起来时。 韩新野、吴娟娟、雷自立三个孩子就像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站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三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彻在他们的耳畔:“,雷老师,爹。”让他们意外地大吃一惊,同时心里又特别高兴,尤其是雷至泉,他忙指着吴娟娟和雷自立向韩老汉介绍说:“这是我的,这是我的儿子。”又转向吴娟娟和雷自立说:“快叫韩。”两个孩子同时叫:“韩,韩。”“唉!唉!”韩老汉笑吟吟地答应着,忙说:“正好,我们一起去吃中午饭。”并冲着屋里叫:“老婆子,你的孙子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位客人。”“好哇!快进屋。”韩老太太在屋里答应着。 三个孩子虽然早已饥肠辘辘了,但他们最关心的是雷至泉的身体,三人围在了雷至泉的身边,关切地上下打量,并问长问短,雷至泉一一作了回答。三个孩子都乐得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真想不到好得这样快。” 这时雷至泉望着韩老汉说:“有你们的韩的神汤妙药,我能好得不快吗!”他一高兴、一激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上来了那么一股子劲,竟然没有要人搀扶,也没有使用拐仗,自己从藤椅子上站起来了,还往前走了几步,虽然还有些晃晃悠悠。这是他自从被打了以后,第一次自己独立行走呀!他激动地大声叫起来说:“我自己能站起来走了。”三个孩子都高兴地为他使劲地鼓掌。韩老汉欣喜地流下了眼泪。 三个孩子亲眼看到了雷至泉刚才的动作,从心眼里高兴,他们的心情特别地好,再加上一路上的奔波,肚子早就饿了,因此这一顿饭吃得特香,把韩老太的饭锅吃了个底朝天,还有些舍不得撂下碗筷。 韩老太看的眼里很抱歉地说:“不知道你们来,我的饭做少了。”韩老汉和雷至泉看到这情况则乐得哈哈大笑。这一说,这一笑,使得吴娟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但她又是一个比另外两个孩子要大的孩子,于是,她甜甜地对韩老太说:“这主要是您做的饭菜太好吃了。”大家又是一阵笑声,整个屋子里充满了生气和浓浓的家的温馨。 在满屋的欢声笑语中,雷自立将他姆妈写的信很郑重地交给了他爹。 下午,吴娟娟从一个的视角,向雷至泉说了学校的情况,雷至泉听了以后感到很欣慰。吴娟娟这次来看望雷至泉,他们师生间的情感又近了一层,很自然两人聊起了家常。吴娟娟敞开她的心扉,说了深藏在她心底里的衷肠:“她的家就住在沙坪坝,家里有、婆婆、爹娘和弟弟。还有一头大水牛,有自己耕种的十多亩水田,太平时期虽然算不上很富有,但也衣食无愁。 她和弟弟都在沙坪坝中学和小学念书,学校就在农场的附近,学校组织他们到农场去参观过。可惜那时候不认识老师,更不知道老师就是农场的场长。我们参观了农场的实验室,隔着玻璃看到了农场正在培育的‘中华一号优良稻种’的禾苗,心里非常地兴奋和向往。心想:我将来也要当一名农业专家,也要培育出更多的优良品种的稻子,让田里能打更多的谷子,让家家户户都不饿肚子,都吃不完。” 雷至泉听到这里很高兴地说:“看来老师又多了一个接班人。”吴娟娟笑了笑,马上很沉重地说:“想不到我初中还没有毕业,小日本鬼子就来了,家里那边的学校都上不了课了,爹爹为了不中断我的学习,就把我送到罗盘山中学来了,弟弟年纪太小,家里不放心,只好失学的家里。谁也没有想到沙坪坝地区,一会儿日本人来了,大家就要跑,一会儿国军来了,大家又跑回来,弄得老百姓不能安生,不能正常的生活,不能正常的种田。 去年我家里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急急忙忙把田种上了,绿油油的稻苗长得十分喜人,鬼子兵一来全给糟蹋了。到了秋天,只收了一点种子粮,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我那里还有心思学习,爹来学校时我跟爹说:我不想上学了,爹死活不同意,在亲友中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够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家里的生活可就苦了。我跟我爹说了,以后再也不要为我凑学费了,我不愿意家里为了我背债受苦。这学期完了我就回家。” 说到这里吴娟娟满怀愤恨地哽咽地说:“这都是小日本鬼子整的,造的孽。”雷至泉很同心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国难当头,覆巢之下无完卵,受苦的不只是你一家,全国人民都在受罪,我的家也是家破人亡,自立可能跟你说了吧?”吴娟娟点点头。 雷至泉接着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要坚强些,把艰苦难熬的这一关挺过去,你的学习无论如何不要轻易放弃,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用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争取。日本人的入侵,我们的国家已经疮痍满目,百孔千疮,将来把日本人赶走以后,国家要建设,百废俱兴,百业待举,是要人材的,不学习怎么行?不要把学习仅仅看成是你个人的事,这是事关国家的大计。” “嗯!老师的话我记住了。”雷至泉说:“到了这里把心情放轻松一点,少想那些烦心的事,愁牯岭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让韩新野带你们去转转,好好地散一下心,回到学校后好好学习。”雷至泉看到三个孩子,往山里走了,心里充满了喜悦。 晚上雷至泉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俩,雷至泉手里拿着妻子写给他的信说:“孩子,你知道你姆妈在信里说什么了吗?”雷自立摇摇头。雷至泉说:“信里说:羊五益要给你说一个媳妇。”雷自立一听十分惊讶地说:“给我说媳妇!”“你同意吗?”“那要看是谁。”雷至泉望着他笑了笑说:“你小子,有主意了!”“那当然,终身大事嘛,他说的是谁呀?”“看你急的,英妹子,你同意吗?” 雷自立听说是英妹子,顿时一怔,心想,怎么这么巧是她呀?自从那次在山上,英妹子送给他花袜底子以后,在他的心里对英妹子就有了朦胧的好感。来罗盘山后,在茅草村时英妹子在他的面前一颦一笑,晚上在他的家里奋发学习的倔强劲儿,都在他的心里怎么也忘不了。 雷至泉见儿子没有吱声,接着说:“怎么不说话,这事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说了算,满意就订下这门亲,不满意也不要勉强,不要不好意思说,我们婉言谢绝就是了。”这时雷自立望着他爹,大大方方地说:“英妹子,我同意。”回答得很干脆态度也很坚定。 雷自立的回答,让雷至泉感到有些意外,还有点门户观念的他,原以为儿子是不会同意的。他为了不让儿子有半点的压力,羊五善将荒山坡,当陪嫁的礼物,送给雷家建果园的事一字未提。在这种情况下儿子爽快地应承了这门婚事,看来这是儿子的真实思想,他还能说什么呢!按说,这是喜事一桩,他应该高兴才是,而在他的心里,反倒七上八下起来了。 雷自立虽然有一些兴奋,由于累了一天很快脱衣上床睡觉了。雷至泉坐在油灯旁,没有一点睡意,心里在想:“这门婚事岂止是他儿子的终身大事,也是他们家的终身大事啊!因为只要这门婚事订了,荒山坡给了他们雷家,开始建果园了,他们这一家人也就要在茅草村扎根了。为此他是既喜也忧,喜的是:他‘茅山柚’的梦想终于有了可能迈出实实在在的一步了,有了这一步,就有可能第二步,第三步,直到梦想成真,这是他的内心深处梦寐以求的;忧的是:‘茅山柚’的梦想对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堪重负的大工程,需要大量的财力、精力地投入,需要十多年甚至几十年长时间的艰苦地创业,在这漫长的奋斗过程中,肯定有他现在想象不到的困难和挫折,以及现在还难以预料的国家、时局的重大变迁的影响-----。 这等等,一切的一切,他们只能去面对,首当其冲地是他的妻子,要受苦的也是他的妻子,而且是一辈子。想到这里除了对妻子的敬佩外,还有深深地愧疚。 再有‘茅山柚’的梦,现在与儿子的婚事绑在一起了,现在儿子年纪还小,只是一个小,尽管现在是满口答应,儿子长大了,一旦学业有成、事业有成,身份变了,地位变了,还能对一个农村的姑娘钟情到底吗!万一对婚事不满意了,可是有荒山坡,以及日后在荒山坡上建的果园,给他们的婚姻上的枷锁,想变恐怕就难了,到了那个时候,若儿子心生的怨言,他更是难以面对。这都是因为出自他的心声‘茅山柚’的梦啊!才使他成了他们家的罪人! 可是在现在,他的‘茅山柚’的梦,又由于妻子的执着、迷恋,现在又有儿子,如此坚决地应承了这门婚事,将‘茅山柚’的梦想推到了现实的第一步上,眼下无论是喜是忧,让他都没有了任何地选择余地,只能往前走。让他感到充满了希望的同时,又是无比地无奈、在思想上无比的沉重。 当他想到自古以来,凡能成就一番事业者,都是历经磨难的:司马迁受过宫刑,写了‘史记’,屈原受放逐,写了‘离骚’……。想到这里,他的思想又觉得轻松了些。开始给妻子写信: 在信中他除了充分表达了对妻子、小儿子的牵挂、想念的情思之外,主要写了,看到妻子的信后,他是怎么与大儿子谈话的,以及大儿子对婚事的态度。至于以后的事他没有说任何意见,他相信妻子会处理得很好。当然在信中没有少说要妻子注意身体。为了不让妻子牵挂、惦念,对他挨打受伤的事一字未提。 给妻子的信写完以后,他又给徐满志写信,在信中充分表达了感激学校的师生们对他的关怀,对徐满志等同仁,同心同德努力地工作表示满意和深切地谢意。当然也说了他康复的情况并信心十足地表示:根据他现在康复的情况,不要多少时日他就会回到学校同大家一起工作。 在信的最后还特别说到了吴娟娟的情况,在信中他说:“吴娟娟的家,地处抗战拉锯之势的战场上,当地的百姓,不能正常的生产和生话,因此吴娟娟的家在经济上已经无力供给她上学,下学期有可能因交不了学费而退学。为了让她不至于因此而辍学,假若到时候我还没有回学校,请从我的薪水中替她将学费交上。作为一个老师看到自己的因经济拮据而退学,在内心里是很痛苦的,能尽自已的一点微薄之力,少一个免受因失学在人生路上遭受到挫折,也是老师使命之使然。 第二天,三个孩子在韩新野的带领下,对愁牯岭一带绮丽的山山水水游玩了一整天后,第三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要返校了。雷至泉将写给家里的信交给了雷自立,要他同吴娟娟一起到罗盘镇上的邮局寄出。将写给徐满志的信交给了吴娟娟。三个孩子既依恋又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学校的路。 很幸运雷至泉写给家里的信半个多月,就到了王芬芳的手里了。但她写给雷至泉的信却辗转了快小半年,从写信到收到信这小半年的时间,在她的心中是漫长又漫长的。在她期盼难熬的漫长的日子里,她一天比一天失望,一天比一天心灰意冷。‘茅山柚’的梦想也一天天的在她心中淡出,并开始考虑如何收拾简单的家当,去罗盘山。 回信终于来了,信在她的手中,让她忐忑不安,拿信的手也在发抖,甚至有点不敢看,她也说不清她在害怕什么。看完信后,她是又惊又喜,既感到意外,又感到高兴。她原想这门婚事,丈夫和立儿都会认为,不门当户对,不会同意的,想不到儿子很满意,丈夫全听了儿子的。 而且,让她心里很踏实的是:丈夫在儿子的面前,说这门婚事时,只字未提,荒山坡当陪嫁礼物的事,这让她很高兴。也就是说,儿子同意这门婚事,完全是心中的情愿。心想:这也是天遂人愿,是老天爷有眼,在暗助他们的‘茅山柚’的美梦成真。也是她命里注定要在茅草村扎根,这也可能是天意吧! 因此‘茅山柚’的梦想很快又在王芬芳的心里重新炽烈地燃烧起来了,她很振奋。再看看她的稻草屋,再想到她开垦的菜园子,她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家。昨天还不怎么在乎,今天在她的眼里,一把旧椅了、一个旧扳凳-----。都倍感十分地弥足珍贵,因为她心中明白,只要开始建设果园,就需要在经济上大量地投入,凭她的丈夫现在的薪俸是没有余钱来考虑更新、添置家什的,更不要说重建房屋了。所以她眼前的一切,不伴随她一辈子,也决不是三年五载,而是一个漫长的岁月。 王芬芳看完信后,兴冲冲地去找羊五益,告诉他:来信了,他爷儿俩都同意这门婚事,特别是立儿。王芬芳还着重地说,立儿对这门婚事表态之前,没有对他说荒山坡要当成英妹子的陪嫁礼物送给雷家的事。 同样也是已经不抱希望的羊五益听说来信了,也如在梦中。由于长时间没有听到雷家关于立儿与英妹子婚事准确的回音,打听一两回后,都说没有接到信,让他很扫兴。在以后,虽然心里很着急,再去打听他也有顾虑,他甚至在想:准是不成了,雷家不将这事说明了,是在给他面子。 雷家是大户人家,是在外头做事的有文化的人,娃子也在上洋学堂,那能看得上我们山里头的一个丫头呢!因此他好久没有敢去见王五善,怕挨骂,说他成心涮着他开心。见到王芬芳也从不主动提及此事,怕给她一个印象,好像他们山里的姑娘嫁不出去了,有点死气白赖的。现在看来,是他在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人家雷家根本就不是他想象过的那种人,今天意外地听到了准信,他的心里能不激动吗! 对雷家这一家人,尤其是对雷至泉在他的心中又多了一层了解,又多了一层敬意。他喜出望外地满脸堆笑地对王芬芳说:“太好了,太好了,往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全都包在我的身上了,并诙谐地说:“你就等着听你的未来的儿婚妇叫你娘吧!”王芬芳被他逗得也是笑声不止。 美事玉成,羊五益出出了王芬芳的家门,就按捺不住地快步往羊五善的家里跑。羊五益到了羊五善的家,将雷家来信同意这门婚事的事向羊五善说了。羊五善自然高兴不已,特别是听到羊五益说,立儿他爹,同他谈这门婚事时一句未提荒山坡的事,对此他听了心里很舒服。因为这事,曾在他心里闹腾过,怕有人说闲话,说这门婚事是用荒山坡交换来的,他老脸往哪里放。现在人家雷家将这两件事分得很清楚,婚事归婚事,送荒山坡那是这门婚事定下来的以后的事,与这门婚事成不成沾不到边。 事情如此完满,羊五善心里美滋滋地对羊五益说:“你总算为你的五善哥办成了一件好事。”羊五益说:“那我们就赶快把婚定了,大家心里都踏实。”“哥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订婚的事,由你家来操办,把它办得热热闹闹的,把村里我们这一辈的老人都请来,把王秀才也请来,到时请他写两份文书,一个是订婚文书,一个是将荒山坡作为订婚礼物送给雷家的文书。”羊五善听得高兴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快要跳起来说:“订婚的事由我家来操办,你又说到我的心里头去了,你就是你哥肚子里的蛔虫。 羊五益虽然不是羊五善肚子里的蛔虫,也把羊五善心里的小九九吃得忒透。羊五善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按照当地的习俗,这类喜事当然都是由男方操办,由女方操办,除非是倒插门的女婿。现在找到了雷家的大娃子,虽不算倒插门,同住一个村子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后生儿育女了让一个男娃子姓羊,他家里的香火就续上了。与倒插门没有什么两样。现在要他来操办订婚的事,就是在向人们宣告,他的英妹子找的就是一个倒插门的女媳,因此羊五益的这个主意让他太遂心如意啦! 羊五益估摸:羊五善虽然平时惜钱如命,但在这件事上,他费点钱,化点力,不仅会心甘情愿,反倒觉得风光呢!果不出羊五益所料,羊五善刚听他一说,花甲的人了还兴冲冲地像一个娃子一样高兴地跳起来了,那劲头让羊五益看了忍俊不禁。 羊五善冷静下来后,有些担心地问:“这事你跟他们雷家王先生说好了没有?”“没有。”羊五益接着成竹在胸地说:“人家是有文化的人,不会在乎我们山里人的习俗,只要事情办成了就行。”羊五益临走时说:“我抽空去找王秀才,看一个黄道吉日,你等我的信吧!” 平时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羊五善 ,在晚上将一家五口叫到了堂屋里,开门见山地郑重地说:“我给我们家的英妹子说了一门婚事。”全家的人顿时都怔住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事先一点风也没有透,特别是英妹子如晴天霹雳,不知是福是祸,心里紧张地脸上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热,心扑扑突突地快要跳出来了,很不安神地望着羊五善。 羊五善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家里人的反映,对儿了和儿媳接着说:“你们的五益叔做的大媒,已经说好了,人家从外头也来信了,把我们的英子说给了雷家的大娃子。”羊五善的话音刚落,儿子、儿媳和他的屋里人都惊讶地大声一“啊!”羊五善得意地望着大家说:“你们‘啊’啥子嘛!要得啵!。”不等大家说话他紧接着地说:“我看要得。” 说完用眼瞄了一下低着头的英妹子。英妹子的爹叫羊有言,老实巴交,只知道干活,家里的大事和小事都听他爹的,对英妹子看得比他的命都要重,平时对她百依百顺,这时他侧过脸关爱地问坐在他旁边的英妹子:“妹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给你说的这个人你看要得么?”英妹子刚才紧张的心情顿时全消了,心虽然还在跳,但那是高兴的跳,她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听到爹在问她,低着头腼腆地喃喃地说:“我听我的。” 这话羊五善爱听,他接着说:“我已经同五益商量好了,赶紧把婚订了,就在我们家里办。”全家听后,又是惊讶地一声‘啊’!羊五善接着说:“谁不知道我的孙女是当孙子养的,我的孙子要订婚了,我们家不操办谁操办!”接着他又说:“英妹子的婚事订了,与雷家就不是外人了,我想好了,将我们家祖传的那块荒山坡当成英妹子的陪嫁礼物提前送给雷家,让他们在哪里建果园,成全他们的什么梦呀?”英妹子马上搭腔说:“茅山柚”。 “对‘茅山柚’的梦,还是我孙女比我知道得多。”他又说:“今后雷家就是我们的亲家了,亲家,亲家我们之间就要亲一点,立儿他娘一人带着一个孩子挑家过日子不易,对他们家你们眼里都要多留点儿神,有什么事主动去帮帮。” 按照当人的习俗,在王秀才选定的黄道吉日,在羊五善的家里,雷自立与羊廷英(英妹子)结为连理的订婚,办得隆重、热烈、喜庆。羊五善在他家的院子里摆了四桌丰盛的酒席。 村子里羊五善一辈的老人和每户当家主事的男人,都被请来了。在羊五益的主持下,羊有言和王芬芳结为秦晋之好的两位亲家,互换了羊廷英和雷自立的‘八字庚帖。最后的压轴戏也是别人家的订婚仪式上没有的,是在羊五益的主持下,在众人的热烈掌声中,将事先请王秀才写好的:羊五善家将荒山坡作为羊廷英的陪嫁礼物送给雷家的文书,由羊五善郑重地用双手递给王芬芳,王芬芳面带微笑用双手接过文书。 最后,羊五益朗朗地对大伙儿说:“从现在开始,雷家再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外人,是五善哥的亲家,也是我们茅草村的亲戚,也就是说我们是一家人了,今后他们雷家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大家都要上点心,多关照,要不然我这个族长对你们就有意见了。” 订婚仪式结束以后,已日头偏西,阳光格外地灿烂,整个大地光辉四射,满目翠绿,生机勃勃。王芬芳站在自己的房后,看着她心仪已久的荒山坡,就像做梦一样,心绪如潮涌:这块荒芜了漫长的岁月,无人问津的山坡,从今天起就属于她的了。若不是她手中还拿着刚才从羊五善的手中接过来的这份赠送文书,她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呢!以前只要出家门,看过千百遍的荒山坡,今天在她的眼里,是份外的娇娆、可爱、亲切和弥足珍贵。 王芬芳在想:她的‘茅山柚’的美梦,就要撒落在这块并不被别人赏识的这块荒山坡上,它将在这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从这里飘出芬芳的果香,直到茅草村四边的满山遍野上都是果香浓郁;她金子般的年华,也将在这荒山坡上砥砺而行,随着她的美梦步步成真,她也将从现在的中年,步入老年,直到无怨无悔,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个美妙无比的世界。 现在的荒山坡上,茂盛地生长着各种灌木、荆棘、小竹、野藤、茅草,还有指头粗的枝蔓,上面长了尖刺,爬在灌木上的野玫瑰,以及一丛丛,一大片绿色叶子上冒着尖刺的猫耳朵----。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地葱茏和茁壮,更显示了它们竞相生长的顽强的生命力。 她在想:她将要在这里改天换地,要旧貌换新颜,让一个泛着深绿,藏着白花,挂着黄果,飘着馥郁香气的果园替代她眼前的一切。可是就凭着她现在还显得有点儿娇嫩的双手谈何容易啊!她告诉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要有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的勇气和决心,谱写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在她的全身来了那么一股子劲,一股子力量和情不自禁地冲动。伸手就去拨山坡边的一棵生长茁壮的茅草,由于用力过大,一屁股坐在了生长在茅草旁边的长满了尖刺的猫耳朵上。尖刺透过裤子扎在了屁股上,支撑着身子的双手也被刺破流了血。屁股上、手上的疼痛也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她当时的那个狼狈样,好在没有人看见,但却让他无比感慨地想:她选定的道路就是这样一条长满了尖刺,随时都有可能让她感到痛苦的路。 王芬芳就在她屁股、手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好的第二天,兴冲冲地去了关帝镇,在铁匠铺里打了一把锄头、一把砍刀和一把镰刀。还在教会办的诊所里买了消炎粉、碘酊、紫药水等外用药以及包扎外伤用的纱布等,还在街边的小摊子上买了十多双用布缝成的手套。 回家后就从与她的菜园子接壤的荒山坡的脚下,挥镰舞刀,去割去砍长在上面的灌木、荆棘、小竹、茅草----。然后用锄头用力地挖,将板结了的黄土翻起来,用手拣起里面盘根错节粗粗细细的根须,抖掉它上面的土-----。她心中的梦就这样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一章 筚路蓝缕,路漫漫 第二十一章 筚路蓝缕,路漫漫。 王芬芳就在她屁股、手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好的第二天,兴冲冲地去了关帝镇,在铁匠铺里打了一把锄头、一把砍刀和一把镰刀。还在教会办的诊所里买了消炎粉、碘酊、紫药水等外用药以及包扎外伤用的纱布等,还在街边的小摊子上买了十多双用布缝成的手套。 回家后就从与她的菜园子接壤的荒山坡的脚下,挥镰舞刀,去割去砍长在上面的灌木、荆棘、小竹、茅草----。然后用锄头用力地挖,将板结了的黄土翻起来,用手拣起里面盘根错节粗粗细细的根须,抖掉它上面的土-----。她心中的梦就这样开始了!!! 自从王芬芳,立志开垦荒山建造果园的宏伟蓝图的行动开始以后。她鸡鸣即起,头顶星星,踏着露水,从这块处女地荒山坡的脚下,用砍刀一刀一刀地砍,用镰刀一刀一刀地割。砍、割完后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挖。 还在沉睡中的小鸟一次次被她惊醒,忒儿一声从灌木中飞起,吱吱喳喳地叫着,好像在很不满地说:你起得太早了,打破了我的平静,搅黄了我的美梦;还有冷不丁地刺溜一下窜出一只灰麻麻的野兔,跑得很远了还回过头来,很不满地用它那红红的小眼睛瞪着她,以表示它的抗义,也好像在说:你侵入到了我的领地。王芬芳再想多看它一眼时,眨眼间野兔已跑得无影无综了。 由于她开垦的荒山坡,是从来没有开垦过的处女地,上面长的:灌木、小竹子、荆棘,茅草等等-----。它们相互缠绕,密密匝匝,且根系发达盘根错节。特别是,在枝蔓上长满了尖刺的野玫瑰、一丛丛厚实的叶子上生长着尖刺的猫耳朵,只要碰到它就能将手刺破。 要开垦这样的荒山,首先要除掉上面长的这些东西。让手里拿着砍刀或镰刀的王芬芳,眼睁睁地就不知道往哪里下手,动不动就要被剌着。再难下手也要干呀!带着手套的双手也抵挡不了尖刺的刺扎,一天下来让她的细皮嫩肉的双手,冷不防地不知要刺扎破多少次,不知要流多少血。几天下来,手套虽然换了几付,双手还是被刺扎得伤痕累累,缠满了纱布,做饭、洗洗涮涮都成了问题。 上面的东西除掉了,再用锄头挖,挖土时使的劲小了,锄头不仅没有入土,反而会将锄头反弹起来,震得手痛。她曾经开垦过的菜园,虽然也荒芜了多年,但基本上是熟土,它上面长的主要是一年生的小草和野菜,与开垦荒山的劳动的强度和难度根本没法比,是两重天,这是她在开垦荒山之前完全没有估计到的。这对没有太多的劳动锻炼的王芬芳来说,的确是很力不从心,极其艰难的。, 虽然她正值当年,睡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不至于在床上起不来,但她的两条腿沉重地就像是注入了铅迈步艰难,手上的锄头也重如千斤,全身哪里都在痛,下午收工回到家里,往椅子上一坐,就不想动弹。晚上躺在床上若不哎哟!哎哟地哼上几声,出几口长气,是很难入睡的,她确确实实已经累得有些扛不住了。 这个时候,王芬芳只要对开荒稍有畏惧,怕苦,开垦荒山的意志稍微有点动摇,犹豫,产生迁就自己的念头,开垦荒山坡的行动就会停止,而且谁也不会来强迫她,勉强她。当然,她的‘茅山柚’的美梦想也只能是一枕黄粱。 但,把自己的理想当儿戏,在困难面前知难而退,这不是王芬芳做人的秉性。她坚信:美好的东西是轻易得不到的,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就很难是美好的。 ‘茅山柚’的美梦就像是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她的自信更是一把愈烧愈旺的火,给了她战胜困难的力量、决心和勇气。再难、再苦,她咬紧牙关矢志不移,天天开荒不止。 几天下来,在王芬芳的眼前虽然只出现了一块很小的泛着腐朽气味的黄里带黑的土地。这是她经过艰辛的劳动,开垦出来的新土地,发自内心的胜利喜悦难以言表。 当她站在新开垦的土地上,举目向上观望时,平时在眼里只不过是弹丸之地的荒山坡,现在她却感到是‘莽莽无际’。假若将这‘莽莽无际’的荒山坡,比作一条偌大的水牛的话,她开垦出来的新土地,只不过在它的身上拔掉了一根汗毛而已。让她深深地感到,她开山的路是漫长的,也是极其艰难困苦的。 但就是她拔掉的这一根汗毛,新开垦出的土地,让她看到了前面的曙光。不禁无比自信坚定地想:只要她心怀‘磨杵成针’的精神,再苦再累,决不畏葸不前,开山不止。在她的锄头下,新开垦出的土地只要能增加一尺,再貌似‘莽莽无际’的荒山坡,就要少了尺。这样日积有累,此消彼长,她就有可能,在遥远的某一天,征服整个荒山坡,变成适合她的‘茅山柚’生长的土地。 想到这里王芬芳由衷笑了。虽然笑里也有沉重和痛苦,但,笑得很美,笑得就像是迎着风寒绽放的梅花。 王芬芳在理想的激励下,在坚毅的意志的驱使下,忍受着身体上的不适和痛苦,在开垦荒山的路上,砥砺而行。尽管由于她是那样的力不从心,挥镰举锄在山里人的眼里,有点儿别样,开荒的进展也很慢。但她坚信,劳动可以改变一切,不仅她脚下的荒山坡会改变,她自己也会改变,总会有一天她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拓荒者,干起活来是模是样。 王芬芳不仅开荒没有停止,她办的夜校也一如既往地照样坚持在办。在“”面前、在村里人面前,尽量掩饰因为开荒给她身体带来的痛苦。只有缠满了纱布的双手,没有办法掩饰,让她感到很无奈。然而,她再怎么掩饰,开垦荒山给她带来的不堪之苦,却在全村人的眼里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羊五益和羊五善,还有她的‘们’以及关注她的茅草村人。 在关注她的茅草村人中,有非常不理解的;有连连摇头吹冷风等着看笑话的;也有对她怀有极大的同情,在动脑筋想办法如何帮助她的。前两种人的声音最嘈杂: 尽管说这些话的人,都是背着她的窃窃私语,也是一些只知道围着锅台转的女人,和闲着没事的老人。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不同的方向吹进了王芬芳的耳朵里。俗话说:“人言可畏。”王芬芳也是人呀!听了这些话对她自然有刺激,很难过,也很委屈。心想:她怎么做才能被人理解呢? 但,她能豁然醒悟地想:人言虽然可畏,但它也是激励人更加自强的动力,可以让她更加坚强。想到这里她发狠心地想:不是说我傻吗,我就要傻下去。当着村里人的面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仍是那样的热情、开朗。 王芬芳把开山的痛苦藏在了心里,脸上还显露出丝丝笑容,仍然我行我素,一天也不停地从早到晚在荒山上忙碌着。每砍掉一丛荆棘、一棵小竹,每割掉一片儿茅草,每掀起一锄头带着各种根须的黄土,在她的脸上都要露出充满了希望的喜悦。因为这些点点滴滴的劳动成果,都在向人们展示,荒山再大,也在一天天变小,她脚下被掀起的黄里带黑的土地再小,也在一天天变大-----。 王芬芳开山的劳动虽然很艰苦,也让她感到也是一种享受,累了,小憩一会,渴几口凉茶,那个惬意,是从不劳动只知道坐在树阴底下,闲着没事看着蚂蚁上树的人感觉不到的。 王芬芳终归是一位过去没有经受过劳动锻炼的女人,靠精神支持的她,每当到了晚上,等到她的‘们’都拿着书本回家了。到了茫茫的深夜,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的含辛茹苦才充分地表现------。 在茅草村,除了羊五益,能理解王芬芳,就是宝嫂子了。雷家与羊家结了亲后,王芬芳就要永远地留在茅草村了,宝嫂子心里有说不完的高兴。在她的眼里,王芬芳是她崇拜的偶像,她不仅在向王芬芳学习文化,也在学习王芬芳如何做人。 她想的是:不少的人不理解王芬芳为什么放着好日不过,偏偏要留在山里头受苦。这是人家有志气,不凡,想在山里干出一点事来,将来她的‘茅山柚’成气候了,兴许我们大家都要沾上光咧! 王芬芳在开垦荒山上的表现,也让宝嫂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在心里想:这就是我们山里人说的有种,她自己是自愧不如。 再有王芬芳为她们办的夜校,开始时也有人说三道四的:说什么这是新开的茅厕三天香,不要看现在像模像样地念得很欢实,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一年多来,虽然王芬芳的走与留,一波三折,他们的夜校却一天也没有停过。明摆着的实事,再没有人说话了。宝嫂子认为:这主要是王芬芳做事有长性。他们当的老师不教,再怎么想学也没用,又不收学费,图个啥,这就叫做人。 自从王芬芳开始开山以后,在宝嫂子的眼里看得很清楚,一天劳动下来,王芬芳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很需要休息,他们这些真不好意思再打拢她,不想再学了。可王芬芳反倒说起他们来了。她诚心实意地对他们说: “我们做人做事,不能没有长性和恒心,我说过,我们的夜校只要你们愿意学,只要我不离开茅草村,就要长期办下去。现在我开始开荒了,确实很累,人干活那有不累的。以后我的开荒的活不会停,假若这也算理由的话,我们的夜校就只能停了。你们的学习路还长着呢,怎么能停呢?要停你们从心里不会愿意,我也不会愿意,因为这不是我做人的准则。人活在世上要做点事的确很不容易,不咬咬牙,不坚持,有一点困难就往后缩,一辈子肯定什么事也做不成,这对得起自己吗!” 王芬芳的这一席话说得她的‘们’心里热乎乎的,感动得都要流泪了。宝嫂子的心里很想说的话:就是,做人就要向王芬芳学。 一天,宝嫂子学习完以后回到家里,趟在床上忍不住地对她身边的男人,羊有宝说了她心目中的王芬芳。说完后对她男人说:“人家对我们这样真心实意,现在她真难啊!我们再不帮助她,就不算是人了。”她的男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在家里什么事都听他女人的,他想了想说:“你明天去关帝镇上,打一把长柄的砍刀,要钢口好一点的,用那家伙代替短把砍刀和镰刀使,又快又刺不了人。”宝嫂子听了男人的主意,一大早就去了关帝镇,在铁匠铺打了一把长柄砍刀。 又是一个明朗清新,阳光和煦的上午,在鸟语花香中,王芬芳的心情同天气一样也特别的好,一口气干到日近中午,还没有休息,因为口渴了才想到停下来去喝水。正当她操起放在地上的装水瓦罐,口对着瓦罐嘴美滋滋地咕噜、咕噜喝水时,宝嫂子从关帝镇回来了。肩上扛了一把长把柄的砍刀,走到王芬芳的跟前时,称赞地说:“嗬!挖得真不少了!” 这话王芬芳爱听,很自我赏识地说:“我这是蚂蚁啃骨头,啃一点是一点哟!”宝嫂子很体谅亲切地说:“悠着点劲儿,吃力了,就歇会儿,你干的是一个长性的活,一口气吃不成一个大胖子。” 宝嫂子边说边将肩上扛的长把柄砍刀递给王芬芳,说:“这玩意儿,不知好不好使唤,我看你的手被刺扎得不成样子了,一直就在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让你再被扎了。我家的羊有宝给我出了这个主意,今天我上关帝镇打了一把这玩儿——长把的砍刀”。 这时宝嫂子将她的竹布罩衣脱下,挽起袖子,操起长柄砍刀,在她的用力下,砍刀所到之处在喀嚓的响声中,盘得密密实实的野玫瑰,长得绿油壮实的猫耳朵等等,撂倒了一大片。这些在王芬芳面前逞凶一时的家伙们,对宝嫂子怎么也没有怎么着。只是宝嫂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喘吁吁地对王芬芳说:“这家什好是好,摆弄起来太费力气了。” 王芬芳看到宝嫂子很累的样子,忙说:“你快歇息吧!千万不要将你肚子里的宝宝弄掉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宝嫂子腼腆地一笑说:“我还没有那么娇气。” 王芬芳也想试试,拿起长把砍刀,就不像在宝嫂子的手里那么听使唤了,砍什么,什么也砍不动,不说荆棘、灌木、小竹,就是茅草,砍刀下去,刺溜地一下从茅草身上飘了起来,茅草又立马挺身而起,一刀二刀都伤不了它的‘筋骨’。 宝嫂子忙说:“你不要砍了,这种活计不是我们女人干的,明天我让我家里的羊有宝来砍一天,够你挖一阵子的了。” “那可不行,现在正是抡农活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你家的大事。” “你这也是大事,就这样说定了,也用不着你管饭,看你的手我就心疼,也不知道你自己吃饭是怎么凑合的。”王芬芳笑笑说:“多亏了小英子,常来帮我做饭。这孩子年纪虽小,很能干的,也很大方。”“你真有福气。”说完俩人都笑了。宝嫂子的真诚和热心,让王芬芳倍受感动。 宝嫂子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和她的男人羊有宝,迎着灿烂的朝霞到了王芬芳的荒山坡。羊有宝五大三粗,身大力不亏,长柄砍刀在他的手里得心应手,运用自如,砍刀所到之处无论荆棘、灌木、小竹和茅草,还有野玫瑰、猫耳朵-----,迎刀而倒。宝嫂子拿着钉耙将它们拖到王芬芳屋前的院子里,两口子配合默契,一天下来,老荒山坡光秃了一大片。 宝嫂子和她的男人开了一个好头,王芬芳的亲家羊有言坐不住了,也抽空帮助王芬芳来砍荒,羊五益的儿子羊有栋、羊有凡在他爹的授意下,也来帮了忙。有了这些人来鼎力相助,十多天的功夫,古老的莽莽荒山坡,变了模样。让茅草村的人,强烈地感觉到了他们的村子变了,长久以来在人们的眼里,看惯了的绿色的荒山野丘上,只剩下断枝、残草、枯叶,乍看很不习惯。 特别是有些老人们,在他们看来,原来的荒山坡,是从他们的老祖宗哪里传下来的,是保护村子的屏蔽,荒山坡没有了,不仅破坏了他们村里的风水,而且也在护村的屏蔽上捅开了一个大窟窿,向外敞开了一扇永远关不了的大门,不仅惋惜,也顾虑重重,不知福耶!祸耶! 荒山坡的变化,在王芬芳的眼里就是希望,她愈看在心里头愈高兴,愈受到鼓舞。但她更清楚,这只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对她来说‘茅山柚’的梦想这只是千里之行刚迈出了第一小步。荒山坡上的东西虽然基本没有了,重头戏还在后头。且不说,往后果树的培育、栽培,要将荒山坡开垦出来,成为熟土,任重而道远。 王芬芳咬定荒山志不移,一日继一日地开垦荒山不止。 又到了一年稻苗扬花飘香的时候了,骄阳似火,将大地烤得热烘烘的,这是当地最炽热的时候,也是人们寄希望于大地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能给稻谷带来琼浆玉液,聚天地之精华,让稻谷粒粒饱满,让人们获得丰收,哺育着人们能得以生生世世。 这样的天气对人的感觉来说,就嫌太阳过分地热情了,热情得让有些人受不了。若再赶上气压低、湿度大、风力小的天,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也要闷热憋气难受,汗流不止。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在嘴里也要不停地嚷嚷:“这鬼天,真热!” 在这真热的天气里,对王芬芳又是一次严峻地考验。当村里的人们看到王芬芳头戴斗笠,脖子上挂了一条白毛巾,仍然顶着烈日,在荒山上挥锄不止时,总有人好心地贴心地远远地喊着她说:“立儿他娘,看这毒热的天,把你热的,衣服都要拧出水来了,你可要注意你的身子啊!要我说呀!你这开荒的活计,太累人,又不是什么怕误了节气的急岔儿的活,这样的天你就不要干了,歇息几天等天凉快了再干吧。” 王芬芳心里明白,这是好意,这是在心疼她。可这些好心的人,并不完全了解她、理解她,她心想:她何尝不知道天热,又何尝不想休息呢!拿一把大蒲扇,坐在通风的阴凉的大树底下,旁边放一壶凉茶,手里扇着风,嘴里品着茶,听树上的蝉鸣,看蓝天上悠悠的白云…那个惬意、那个享受…是神仙过的日子。 可是她不是为了图享受才留在茅草村的,在她的心里装了一个梦啊!开山的活计在茅草人的眼里,不是什么急岔儿,可是在她的心里比什么都急呀!本来她就嫌自己太不中用,没有力气,开山的进展太慢,假若天热了不干?天冷了也不干?刮风下雨也不干?那还有什么时候能干呢?日往月来快如棱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的美梦又要等到驴年马月才能成真呢?俗话说得好,‘不怕慢就怕站’。 想到这里,王芬芳狠下决心地想:这是对我的意志和决心又一次考验,我必须要坚持、坚定,开山的活再艰苦,天气再热,一天也不能停止。她又想:当然也不能蛮干,要注意身体的承受力,不能将身子弄病了搞垮了。在中午前后最热的时候尽量在家里休息,在阳光下干活时除了戴斗笠外,再热也要穿上长裤、长袖衫尽可到地减少紫外线对身体的辐射。 为了避免中暑,除了要注意多喝水外,王芬芳还到关帝镇的中药铺买了一些‘仁丹’‘八挂丹’‘万金油’和‘济众水’之类的解暑的药,带在身边,一旦出现头晕等稍有不适就赶紧吃药。 王芬芳虽然想到了这些,但她干活是个急性子,又是一个不惜气力的人,当干到兴头上的时候,什么都忘了。忘记了红似火的太阳已到中午,正在发泄它强大的威力,烘烤着大地。若不是小儿了林儿满头大汗跑到她身边,嚷嚷肚子饿了,她还不知道该回家做中午饭呢!所以她每天在荒山坡上开荒的时间,并没有因为天太热而有所减少。 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在荒山坡上也能经常看到王芬芳的身影。一天下来她的衣服总是结满了一圈儿、一圈儿的白色的汗碱,回到家里只要一坐下就不想动弹,要再起身,身子重于千斤。可是两人的吃喝在等着她,还有晚上的夜校在等着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该干吗,还是咬紧牙关去干。 由于长时期在烈日下干活,王芬芳本来就很娇嫩的皮肤,经不住强列的紫外线的辐射,脸被晒得通红通红火辣辣的,手触摸一下,就疼痛得钻心,满是尘土的脸每天只能用毛巾轻轻地抹一下,敷衍了事。她的背是在太阳底下被暴晒最多的地方,尽管穿了衣裳,也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强紫外线的辐射。有的地方被晒起了泡,有的泡被蹭破了,还灼痛得钻心。她担心受感染,到了晚上要英妹子替她在露出嫩肉的地方抹上一些红药水。 英妹子看见了难过地想哭,一边抹红药水一边掉眼泪。王芬芳反倒安慰英妹子说:“没事的,谁叫我的皮肤这样娇气呢!挺过这一阵子让它适应了就好了。”她还很认真地对英妹子说:“不要跟别人讲,免得人家笑话。” 在日以继日地开荒劳动中,王芬芳最需要的是休息。最缺的是觉,而最让她犯愁的也是晚上睡觉。睡意浓浓,哈欠连天的她,到了床上就不知道怎么躺才好。受过伤的手臂同她较劲,有时痛得让她不知往哪里放。最要命的是她的背,晒起了的泡,蹭破了皮的地方,不能沾凉席,腰也像断了似的,不听使唤。往往只能对付着一个姿式躺着,不敢动也不能动,时间长了就麻木了,再怎么想睡也就睡不着了。 在不知多少不眠的夜里,王芬芳在心里说:“我实在痛苦难当啊!”她又在想:这会儿我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累,什么叫苦,什么叫受罪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一辈子。 每当王芬芳想到这里,也禁不住地掉下十分难过的泪水。既使这样她也没有想到退却,只寄望于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尽快完成脱胎换骨的转变,适应这里的气候、环境,适应她与荒山结下的不解之缘。 对王芬芳来说,酷夏是漫长的。终于到了金秋的季节,太阳开始变得温和了许多,秋风开始给大地送爽。王芬芳依锄挺胸,站立在她开垦出来大片黄里带黑土地上,精神抖擞,目光灼灼,欣赏自己一个酷夏以来的劳动成果,感到格外地开心和惬意。 她在笑:笑她终于坚持住了,在烈日炎炎下,没有退缩,在艰难痛苦中没有止步;她在笑,自己对‘茅山柚’的美梦更加执着、坚定、和充满了信心;她更在笑,她的身体变了,没有过去那么多的娇气,多了壮实和皮实。 王芬芳特别欣赏她现在的双手,再不是细皮嫩肉,而是结满了老茧。还有她的脸也变黑变老变丑了,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风采。但她高兴地感到,她又有了另样的风采,另样的美,地地道道成了一位合格的山村的农妇。 王芬芳的表现和变化,赢得了对她拭目以待地茅草村人对她重新的尊敬。过去村里人尊敬她,是因为她是外乡来的客人,是因为她是有文化的人。出于山里人热情好客的本性,也因为她让他们感到有点高不可攀,所以全村的人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尊称她为王先生。虽然这种尊敬也是发自内心的,但听起来总是让人多少有些生份。 现在再也听不到村里有人称呼王芬芳为王先生了。年长的称谓她:林儿他娘,同辈的称谓她:芬芳妹子、芬芳姐,晚一辈的则叫:雷婶、雷姨…这是村里人对她的变化将她融入他们之中,视为同类,亲情的称谓。这是村里人不再将她当成外乡人,而被视为是他们村里人的认可。王芬芳每当听到不论是谁对她改变了的称谓,都让她倍感亲切和近乎。开山的劳动虽苦,而在她的身边有了这些人际间的温暖和亲情,虽苦也甜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第二十二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一天,太阳西下,红霞漫天,又到了收工回家做晚饭的时候了。王芬芳蹲在地上用草磨蹭锄头上的泥巴。她听到刚养了一个多月的小花狗,忽然汪汪地不停地在叫,有陌生人来了,她赶紧扛着锄头从山坡上往家走。 听到羊五益远远地叫她:“林儿他娘,收工了,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伙子。”“哦!带来一伙子?”王芬芳惊诧不已,果然看到紧跟在羊五益身后有一个半大的小伙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小花狗主要是冲着他叫。 当王芬芳走近他们身边时,羊五益转身指着这小伙子说:“带来的就是他,好些日子,我每次去关帝镇都看见他,他一直在关帝镇流浪。怪可怜的,是一个哑吧,不会说话,白天在街上,讨一口饭吃,晚上不知呆在哪儿睡觉。镇上的孩子都欺负他,见到他就用棍子打,他也不还手,只知道跑,孩子们还用泥巴疙瘩追着砍他。看样子不像是本地人,我估摸他是从沦陷区逃难来的。 王芬芳一边听羊五益说,一边仔细地观察这小伙子:他怯生生地站在羊五益的身后,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头不矮,赶上羊五益高了。身子很单薄,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烂得不像衣服的样子了,脏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也就是为他遮了一下羞。 一头很久没有理剪的蓬乱的长发,粘了不少尘土、树叶,没有一点儿光泽,,使他的头,显得很大,脸显得很小。黝黑的脸上让人分不清上面是尘土污垢,还就是脸的本色,乍一看,样子有点儿吓人。神态茫然,很局促。只有两支眼睛还很明亮,没有正面地瞥王芬芳一眼,只是下意思的一会儿四处张望,一会儿低头盯着向他吠叫的小花狗。 羊五益接着说:“这孩子没有一个家,没有人管,没有人疼。住没住的,吃的也是讨到点什么吃什么,饥一顿饱一顿,现在瘦得已经不像人样了,实在是造孽啊!我带他来,就是希望你收下他,一来这是积德行善,今后一定会有好报的;二来也是给你们娘俩找一个伴,他的身子慢慢调理好了,也许还能帮你干一点儿活。 羊五益想要王芬芳收下这小伙子,这对王芬芳来说,太突然了,家里要增加一个人对她来说这是大事,做梦也没有想过。一时没有了主意,两眼不停地望着这小伙子,同情之心油然而起,想收下又不知道收下以后会有什么现在想不到的问题。 就在王芬芳十分犹豫的时候,这小伙子忽然扑通跪在了她的跟前,给了王芬芳一个措手不及,急忙弯腰用手去拉他起来,这孩子就是不起。在一旁的羊五益对王芬芳说:“你看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心里倒很明白,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这孩子抬着头,用乞哀告怜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王芬芳,让王芬芳看了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急忙对孩子说:“你起来吧,我收下你。”这孩子立即给王芬芳磕了一个头,才爬了起来。急得王芬芳忙说:“你这是干什么!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王芬芳对羊五益说:“人说,十哑九聋,这孩子虽不会说话,他的耳朵不聋,他这个哑巴是后天的,可能是得了什么病,也可能受到了什么强烈地刺激,这种哑巴是可以治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自己就会好。” 羊五益说:“那敢情好,你同意留下他了?”“留下吧,留下了我们和他就是一家人了,五益叔您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他的,我也会像对待我的儿子一样的疼他的。” “我就是冲着你这个人才将他带来的,放在你的家里我一百个放心。”王芬芳还说:“以后只要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了,我们就送他回去。”“行,我听你的。” 王芬芳就像做梦一样,忽然间从天上给她的家里掉下了一个人,她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心想,既然答应留下了,就要对他负责。 王芬芳在这孩子的身上,让她实在的忙了一阵子:先是让他用肥皂彻底地洗了一个澡;请剃头的给他剃了头;发现他身上长了疥疮,这种皮肤病接触传染。王芬芳没有丝毫嫌弃他,在关帝镇的教会诊所里买了硫磺软膏药,在患处用肥皂洗干净后,每天早晚替他上药,天天换衣服,洗床单。 王芬芳如此经心医治,这孩子感动得哭了几次。村里人看在眼里,赞叹地说:“这个哑巴可找到好人了!”皮肤病治好了以后,她还在关帝镇的布店扯了一些布,请裁缝给他做了几套合身的衣服。 让这孩子过上了正常人的有保障,有规律的生活。摆脱了皮肤病的困扰,白天一日三餐,晚上远离了风吹雨淋,蚊虫叮咬,睡在了立儿曾经睡过的干净舒适的床上。 这一切的一切,使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没有了亲情、没有了家庭的温暖,长期处在受尽了鄙视、屈辱,和饥寒交迫中的这个小伙子来说,让他又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有了亲人的亲情,让他重新找回了做人的自尊和自信,又享受到了做人的乐趣。 小伙子进进出出在王芬芳的家里,出现在茅草村人的眼里,他不仅有了人模人样,他的心态、他的精神面貌在短短的时间里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眼睛有神了,人有精神了,开始显示出了他原的青春活力和帅气,同刚来时相比判若两人。 直从这个孩子来了村里之后,不知道怎么叫他,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哑巴’,让王芬芳听起来很不舒服,感到这是对他的篾视。一天她试探地问:“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很出乎王芬芳的意外,他马上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大字“张晓阳”。 王芬芳见状惊喜万分,问:“你上过学?”他点点头。王芬芳说:“能识字就好,我们之间就可以交流了。”于是,王芬芳也用树枝在地上写字,问他: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到了这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一一作了回答: 他是湖南南县人,家里的人都被小日本鬼子杀了。他是同几个同乡逃出来的,在路上走散了,他一个人辗转到了关帝镇,已经在关帝镇流浪半年多了。由于他不会说话,受到了人们的歧视、侮辱,流浪的生活使他愈来愈变得不像人的模样了。 王芬芳知道他的简单身世后,心里很难过,深情地对他说:“可怜的孩子,我们都是被小鬼子害的,同是落难人!今后这就是你的家,与阿姨、小弟一起相依为命,一起过日子吧。王芬芳的话,张晓阳全听懂了。 已经彻底凉透了心的张晓阳,从王芬芳的话里感到了人世间的温暖,就像见到了他家里的亲人一样,忍不住地抱着王芬芳哇哇地大哭起来。这哭声凄楚、哀婉,将他长时间憋在心里的痛苦与悲哀,在他认为是亲人的面前倾泄了出来。王芬芳也紧紧地抱着他,爱抚地说:“孩子,哭吧。把你心里的仇、心里的恨、心里的苦都哭出来吧!把过去先放在心里,在阿姨这里开始你的新的生活。 从这以后,王芬芳见到村子里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说:“以后再也不要叫我家新来的小伙子哑巴了,他是有名有姓的,他叫张晓阳,以后大家叫他小阳子好了。 小阳子这孩子很懂事,人也蛮勤快,自从到了王芬芳的家以后,随着身子一天天的壮实,随着他受到伤害的心灵一天天回复到常态,已经完全融入到了王芬芳的家中了。在他的心中王芬芳就是他的娘,雷自林是他的小弟。而且不用王芬芳吩咐,眼里总有活,一天到晚闲不住。除了同王芬芳一起在山坡上开荒外,挑水、扫院子、整理从荒坡上拖回来灌木、荆棘、竹子等,准备当柴烧等活计,既使王芬芳不让他干,他也要抢着干。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了,王芬芳做饭时他也要在灶前帮助烧火。 几个月来,王芬芳不仅对小阳子,有了感情,而且喜欢上他了,在晚上家里多了一个男人。虽然还未成年也在为她壮胆,晚上睡觉更安稳了,王芬芳对待小阳子完全是真心实意的母子情。让王芬芳稍感忧虑的是:小阳子,由于有生理上的缺陷,和长期流浪生活形成的孤僻,来到她的家里以后,活动的范围和接触人还很少。除了王芬芳的房前房后和荒山坡,别的地方哪里也没有去,他的朋友除了林儿,就是小花狗。王芬芳心想:不能着急,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好的。 大半年来王芬芳的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她想应该告诉魂牵梦萦的丈夫。于是,她给雷至泉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长信。详详细细地讲了,立儿与英妹子定婚的经过;轻描淡写地说了她在开垦荒山;浓墨重彩地赞美了被她开垦出来的肥沃的土地;着重介绍了他们家里新添的成员小阳子,希望他和立儿也能喜欢他,接纳他。 让王芬芳万万想不到的是,就是她的这份真情和,留下了张晓阳,改变了张晓阳的命运,也改变了她后半生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在养伤的时候 第二十三章 在养伤的时候 雷至泉在韩老汉老俩口的精心调养下,身体康复得很快。 雷至泉归心似箭,早就想回学校了。由于身子还很虚,全身无力,走几步就气喘,韩老汉不让走,执意要留下他,并说:“你现在身体里阳气丧失,湿气太重,要养护好‘阳气’,祛除湿邪,若不成热打铁,一齐养好,是要落下病根的。”雷至泉听他这样一说,也不敢太勉强,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韩老汉除了继续让他喝‘五子强骨汤’外,为了给他强筋活络、祛湿生津、滋肾清热,通调三焦,还用山鸡和细叶野生鸡骨草、白化牛力等深山密林中采挖的中草药,在沙锅里一齐煨,让雷至泉连汤带鸡肉一齐吃了喝了。再加上一日三餐的山蘑、笋尖、南瓜、旱芋头、荞麦饼、红米饭等典型的营养丰富的山里饭菜,雷至泉自己也感觉到一天比一天地有了精神。 韩老汉夫妇俩对他如此的热心和体贴,让他很过意不去,心想:自己的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韩老汉怕雷至泉闲着无聊,给了他一支树根做的貌似龙头的拐杖,要他在他的房前屋后附近慢慢地悠着劲走走看看。雷至泉第一次走到韩老汉房后的山坡,让他顿即惊叹不已,“好大一片果树林子呀! 在林子里,除了常见的桃树、李树外,有挺拔多枝,大叶的枇杷树、有粗壮苍劲的板栗树,更多的是枝细叶密,雍容翠绿的橘子树、橙子树,还有卵形大叶的柚子树…在果树之间还生长了一些树干粗壮,枝繁叶茂,高耸入云,霸气十足的樟树、榆树、松树等。这些树将它附近的果树挤对得无奈地歪着身子,去够阳光。各种树木很不规则地生长在山坡上,不成行,稀稠也不均。枝条、丫杈任其徒长,一看就知道这林子从开始成林时,除了有意多留了一些果树外,基本上是天然长成。 雷至泉只要看见了树木,特别是果树就着迷,而且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身置果树林中,心情怡然自得,精神头也来了。他扶杖穿行在林子中间,兴致勃勃地一株一株的观察、欣赏…当他走到林子的东南角忽然一股淡淡的清香,随风扑鼻而至,沁人心脾。他马上想到这种香味,他以前嗅到过,急忙循着香味寻觅。走到一棵橘子树前,香味馥馥,让他心醉。 他驻足在这棵树前,仔细观察,用心鉴赏。此树生长的环境和条件不是很好,旁边有一棵榆树与它争阳光,而它又毫不示弱地与其竞相生长,表示出较强的生命力。因此树干高挑,枝杈繁多,显得有些细长,洁白淡雅的小白花,羞答答地躲藏在呈黛绿色的卵形的叶片之间,雅趣盎然,十分可爱。只是树干、枝条上满身坚硬的利刺,让人与它不敢太亲近。 雷至泉伫立在树旁,凝目良久,然后转着圈,从树的根部到树梢仔细观察。他断定这棵树的树龄十年左右,生理发育已完全成熟,到了结果的旺盛时期。他又想:韩老汉要韩新野送给他的那一兜子好吃不好看的似橘非橘的水果,一定就是这棵树上结出的果了。 雷至泉特别兴奋,禁不住欣喜若狂地大叫:“我心心念念的宝贝,我可找到你了!”不胜兴奋地想:真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雷至泉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棵树,一阵兴奋之后,又很惋惜地想:很可惜这个稀有的宝贝,它并没有得到像宝贝一样的珍惜、呵护、培育和利用。当务之急是要改善它的生成的环境,在它生长的旺盛时期,抓紧进行繁殖,以它为母本,进行嫁接,培育出多种品质更好的新的品种……。 连续几天,雷至泉在果树林一呆就是半天,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还要韩老汉到林子里来找他。他对果树如此着迷、专注,让韩老汉奇怪和不解。一天晚上繁星灿烂,山峦朦胧,微风习习,天高气爽。韩老汉和雷至泉坐在房前的院子里,享受着这宜人的山中夜景。两人先是轻松地海阔天空地闲聊,然后,雷至泉话题一转,先是娓娓地对韩老汉屋后的果树林赞美了一番。然后又委婉地讲了他对树果林缺乏的意见,特别是讲了,他认为是宝贝的那棵橘子树呵护不够的意见。 他说:“大叔,那可是一个宝贝哪!你老太慢待它了。”接着他讲了:对果树,特别是一个好品种,要让它有一个好的生长的环境,和精心。进行剪枝、修整,不能让它长疯了。好的树种在它的成熟期,用嫁接等方法进行繁殖。嫁接不仅可以保持原有的优良品质,还可以使‘实小者可巨,酸苦者可甜,臭恶者可馥。’ 听着了迷的韩老汉十分惊奇地问:“雷老师你怎么对果树这么在行?”话说到此,雷至泉非常坦诚地讲了自己的身世,并沉重、悲伤,如泣如诉地讲了日寇侵入他的家乡后,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以及他任职的农场,被日寇占领,理想和事业被迫中断;又是如何才到了罗盘山中学教书。最后还讲了他们夫妻俩又如何做起了‘茅山柚’的美梦,以至于在去年年根为了寻宝,一人贸然跑进了山里,有幸认识了您大叔……。 一直在用心听雷至泉说话的韩老汉,对雷至泉家里的不幸极其同情,在雷至泉的说话中,他还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该死的东洋鬼子,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嘞,把他们一个个千刀万剐,丢进大河里去喂王八。”韩老汉知道了雷至泉的身世后,对他更加崇敬了,也感到有些高不可测,说:“想不到雷老师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我们叔侄俩能认识真是我的三生有幸啦!” 雷至泉忙谦卑地说:“大叔,您过奖了,小侄可不敢当啊!我算不上有什么大本事,只是在学校里从书本上学了一些皮毛,到社会以后,本想干点实事,可是壮志未酬,小鬼子来了,哎!生不逢时哟!”雷至泉沮丧地大声叹息了一声。韩老汉安慰他说:“我看小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等小鬼子滚出我们了,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但愿如此吧!” 韩老汉接着说:“你刚才讲了那么多我屋后林子的事,我哪里晓得还有那么多的说头儿。我早就在想,你说的那棵宝贝树如何繁殖它,心想:总不能让它老死了绝了种,但是,我只能干着急。哈哈!有了你这样的里手,我就不用犯愁了,这也是我们的缘分。要不是你在我这里养伤,你这样的高人,我就是想请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请喽!这么着吧!我屋子后面的林子,要怎么摆弄我全听你的,最近我儿子的农活不怎么忙,要他过来,你就动动嘴,动手的,费力气的活都让他干。” 从这以后,雷至泉就一门心思放在韩老汉房后的果树林子里了。在他的指导下,韩老汉和他的儿子,对果树剪了枝、对影响果树生长的杂树,该挪动的挪动,有的枝杈该砍的砍,让所有的果树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一片蓝天。这些活干完以后,雷至泉对韩老汉说:“剩下的事,都是些细活了:主要是用压条、嫁接等方法,对那棵宝贝树、及一些优质品种的树进行繁殖,这些活计,劳动强度不太大,我们两人就行了,让你的儿子去忙他的农活去吧!” 在嫁接中,雷至泉熟练的操作技能,让韩老汉眼睛都看直了,惊叹不已。 经过了十多天的忙碌,计划要嫁接的都嫁接完了,雷至泉和韩老汉坐在林子里欣赏他们的劳动成果。雷至泉对韩老汉说:“我们这些嫁接的只要活了,压条繁殖的今年不结果,到来年肯定会结果;嫁接的顶多二、三年也能结果。嫁接出来果子,就是一个新的品种,由于砧木不一样,品种也不一样。我们从中再挑选最优良的再进行嫁接,这样反复多次进行培育,就能培育出一种最理想的优良品种。” 韩老汉听到这里十分感慨地说:“还真不容易,时间也蛮长的。”雷至泉也很意味深长地说:“大叔,这算不了什么,假若我这一辈子能培育出一种很优质的水果,让世上的人们又多了一种口福。譬如,我跟你老说过的‘茅山柚’能培育出来,我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找不到我心里想要的能培育我的‘茅山柚’的宝贝,现在这个宝贝在大叔您这里找到了,还希望大叔鼎力相助啊。”韩老汉毫不犹豫地说:“你这是大好事,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你尽管说就是。”雷至泉既兴奋又感激地紧紧握着韩老汉的手说:“我可碰到贵人和知音了。只是以后少不了要麻烦您的地方。” 他们正说在兴头上,韩老太太带了一位气喘吁吁的中年男子到了他们的跟前,此人见到雷至泉以后,急忙冲着雷至泉叫:“雷校长。”雷至泉站起来吃惊地望着他说:“袁师傅来了。”并很感激地说:“多亏了你们几位师傅,拼着命把我送到了国军的医院,才让我有了这条命。” 并问:“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有事吗?” “有急事,我是专门给您送信来的。”袁师傅边说边急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雷至泉,并说:“这是徐老师写给您的,他要我快马加鞭,越快越好,我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跑来了。” 雷至泉心里一沉,急急忙忙看信,看着,看着脸色都变了。看完信对韩老汉心事重重地说:“大叔,学校有急事了,都不上课了,我得马上回去。”韩老汉听说不上课了,也很生气地说:“这些娃子们,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好好地念书,还胡来。” 雷至泉不无忧虑地说:“这事不能全怪,是事出有因。”韩老汉说:“按说,你现在的身子,还需要调养一阵子才能全好,既然学校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就不想强留了,哎!你也是身不由己。就多带一些‘五子强骨汤’的药,在学校里你自己熬着喝吧。” 雷至泉想到自己要走了,留恋地看了一下眼前的果树林,指着它们进行过压条和嫁接的果树对韩老汉说:“大叔,对它们怎么,我都对您老讲了,您就多费心,特别是要注意保持一定的潮湿,要仔细观察,不要干着了。只要出芽成活了,就要将绑扎的布、稻草和土都弄掉……。”“唉!”韩老汉连连点头,他的眼睛里已经潮湿了。 雷至泉说:“大叔,您能不能替我找一匹马,让我同袁师傅一起骑马走。”韩老汉连连摇头说:“万万不行,你不能骑马,你的身子经不起那个颠呐!家里有国军留下的担架,我马上从村子里找几个棒小伙子抬着你走。” “那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多少给他们一点辛苦钱。” 吃完午饭,雷至泉收拾东西时,在他睡觉的床上的枕头底下,放了十块银元,并写了一个纸条:“大叔、大婶,为了我,你们费尽了心,对我恩重如山,我会牵记一辈子的。希望二老多保重身体,我会常来看望你们的,留下的这点钱不胜敬意,只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请你们务必收下。对这里我很依恋,以后我肯定来看望您们二老的,也为了我的‘茅山柚’的梦。现在,身不由己,我要走了,此时此刻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 雷至泉与韩老汉老俩口,依依惜别后,躺在担架上,由人抬着上了回学校的路。他在担架上想着徐满志在信中说的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自从日寇入侵湖南以后,平原县政府的官员们,包括教育局的官员,都比兔子还要跑得快的全跑了。从那时起,罗盘山中学是死是活,上面从来没有人过问过,虽然是公立学校,多年来上面没有下拨过一文钱,办学的经费全是学校自筹。办学的条件虽然很艰苦,困难重重,有多次小鬼兵大兵压境,形势非常严峻,全校师生硬支撑着没有停课,使得数百名学子没有失学,被当地的民众誉为‘抗战学校’。 学校各方面的工作,不能说都很完美,但全校师生员工,能团结一心,努力工作,保证了学校的各项工作一直都很正常。可是,就在头两个星期,平原县的官员们,突然发现罗盘山镇是一块宝地,日本人就从来没有打进来过。于是,将他们的县衙门临时安置在了罗盘山镇,对罗盘山镇和罗盘山山区,企图重新实行他们的统治。 长期闲着没有干事的县教育局的褚局长,在大前天到罗盘山中学来视察,视察中对学校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直坚持办学,轻描淡写地夸奖了几句。然后口气一转,对学校的一校之长的伍子修,自己任命了一个校长之后,不经上级批准,擅离职守私自跑了。而校长呢!也不坚守岗位,擅自躲在深山里图清闲去了,使学校成了一个没有校长的学校,表示了极大地不满。 十分激愤地说:“在伍子修眼里还有没有教育局,有没有我这个局长?这是一种目无上司,无组织、纪律,对学校的工作极不负责任的恶劣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并对陪同他视察的徐满志、李一夫等人振振有词地连声质问道:“一个没有校长的学校,还像一个学校吗?还是一个学校的样子吗?学校的工作能做好吗?” 在一旁的李一夫忙陪着笑脸连连点头说:“局座,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褚局长又对旁边的章督学说: “章督学从现在起,你就留在学校,在这里临时管一管学校的工作,我们不能愧对罗盘山山区的父老。我们教育局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罗盘山中学任命一个校长,这才是对学校工作负责任的态度。” 褚局长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不能不让人佩服,第二天下午他又莅临学校,指示章督学,要正在上课的,工作的全校师生员工,马上停止一切教学活动,停止一切工作,到操场上去集合,他要宣布重要的任命。这种影响教学工作的举动在罗盘山中学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引起了师生们极大地不满,嘴里不停地吵吵嚷嚷。 到了操场后,章督学要师生们安静就是安静不下来。褚局长只好站在前面,用大嗓门使劲地喊: “老师们,员工们,同学们:我们今天召开这个重要的大会,是要由我县教育局宣布对罗盘山中学校长的任命。现在我宣读委任状:“兹委任李一夫先生为罗盘山中学的校长……”褚局长的话刚一出口,教学员工们马上一片嘘声不止,交头接耳乱轰轰地喧哗起来了。章督学忙打着手势嘴里喊:“大家肃静、肃静,局长的委任状还没有念完啦!我们请局座接着念。” 褚局长正要念时,这时有人高喊:“我们已经有校长了,他就是雷至泉。”众多的人立即呼应喊:“对,雷至泉是我们的校长。”全体教职员工大会就这样在喧腾中自动散了。褚局长拿着没有念完的委任状,干在哪里非常尴尬地下不了台。他叫住了徐满志等人,大动肝火地说:“你们看!你们看!这成何体统,这都是你们长时间没有校长的后果呀!” 让章督学、李一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全体师生罢教、罢课。在高威老师的带领下,二十多名师生,到临时县政府的门口,堵住了,罗盘山中学全体师生员工,向递交了请愿书:要求县教育局撤消对李一夫的委任,正式委任找理校长雷至泉,为罗盘山中学的校长。并且态度坚定地向接请愿书的说:“我们要求对请愿书上的要求明天给我们答复,不答复我们,我们就要天天来找,直到我们满意为止。” 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发展得如此的快,徐满志只得急急忙忙地给雷至泉写了信,详细地说了事情的原委,要他无论如何要回到学校来,自己走不了,也要让人抬回来。在信中还一再说: 罗盘山中学,倾注了伍子修校长多年的心血,决不能落到李一夫这样的小人手里,对校长的职位,你应该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雷至泉躺在担架上反复地考虑这封信的份量。 雷至泉一行,赶回学校已经天黑了,师生们正在洗漱,准备就寝。听说雷至泉回来了,师生们立即停止了正在做的一切,像潮水般地涌向了雷至泉的办公室兼宿舍前,嘴里叫着:雷校长好!雷老师好!雷至泉赶紧站在办公室门口,非常激动地对大家说: “老师、同学们好!谢谢大家对我的关怀和惦记。我现在身体基本上康复了,可以同大家一起工作和生活了!”师生们报以一阵长时间的掌声,雷至泉微笑着频频向大家招手致意。 这时有人喊:“我们要雷老师当我们学校的校长。”随即大家一齐呼应:“雷老师当校长!雷老师当校长!”呼声振聋发聩。 雷至泉被师生们的热情、诚挚的真情深深地感动了,急忙对大家说:“老师、同学们,请你们放心,只要是你们要我做的事,我,雷至泉一定当仁不让。”师生们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被安排住在雷至泉办公室附近的章督学,看到这情景,十分震惊:雷至泉能回来他没有想到;雷至泉在学校里有如此高的声望,更没有想到;对雷至泉在师生们面前说的‘当仁不让’四个字更是如刺在喉。心想:雷至泉这种态度事情就麻烦了。他顾不上已经有多晚了,拔腿就往镇上跑,去找褚局长,回报眼下的一切。 师生们散了以后,徐满志等学校的一些主要领导和高威等老师留在了雷至泉的办公室,把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家七嘴八舌: 有的说:雷老师身体康复得比我们想象的要好,感到很欣慰;有的十分忧虑地说:“在我的印象里,姓褚的从没有来过我们学校,这回躲日本人刚到罗盘山镇没几天,他就跑到我们学校来了,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我们学校没有校长,要给我们学校任命一个校长,还很雷厉风行的,大家不觉得有点儿怪吧” 有人接着说“这确实是很怪的李一夫这人我想大家都了解,来头不小,心术不正,不学无术,根本就不是当校长的材料。一旦被他控制了我们学校,伍校长辛辛苦苦办起来的我们这个‘抗战学校’准玩儿玩,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大家你一句我一语,正气凛然,慷慨激昂。 雷至泉最后说:“大家说得对,这是他们蓄意已久的,是冲着伍校长来的,想将伍校长从我们学校挤压走,由他们的人取而代之。只是他们找的理由正好暴露了他们见不得人的一面,说伍校长没有经过他们的批准离开了学校,他们当时在哪儿?擅离职守的是他们,伍校长没有错。 至于我这个校长,也合理合法的,是经伍校长提名,校务会同意的。要说我没有在学校,是不是到深山里图清闲去了。我们学校的每一位师生员工,甚至罗盘山镇上的不少市民,都可以告诉他们正确的答案。想一手遮天,不择手段,只能令人发指。 总之,我们学校不是没有校长,校长就是伍子修。伍校长不在学校,校长就是我。在这点上,我们理直气壮。既然我这个校长合理合法,又有全校师生员工的支持,我就应当仁不让。明天我们就找褚局长论理去,我就不相信朗朗乾坤,他就能一手遮天。-------。 雷至泉的一席话,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他有胆有识,遇事持重,头脑清晰,成竹在胸,感到学校里有了主心骨。 再说章督学,跑到镇上敲开了褚局长家的门,褚局长见到他心里一愣,想:这么晚了跑来找他干么?章督学不等褚局长说话,就急巴巴地说了雷至泉回到学校以后的情况。 褚局长听后,很吃惊地说:“姓雷的好了?李一夫不是说一时半会儿且好不了吗!完全是危言耸听。”他用一支手摸着自己的后胸勺儿发愁地说:“看来这事还真的有点儿烫手呀!想不到姓雷的回来得这么快;在学校里有如此高的声望;李一夫又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说完他把白天的秘书送来的罗盘山中学师生递交的请愿书拿了出来,指着在上面的批示对章督学说:“在国难的非常时期,不要没事找事,横生事端,乱上添乱,学校的工作无可挑剔,立即平息此事,否则以失职兹事论处。” 章督学听后紧颦双眉说:“要是收回对李一夫的委任,就怕县党部那边不好交代。”褚局长想了想牢骚满腹地说:“这事县党部插手,我就很不满意。而且我们并不在理,当时就很犹豫,果不然出了麻烦了,自己打自己的脸。现在的工作不好做,不是我们说啥就是啥的时候了。动不动就罢课、请愿,不好惹呀!县党部把我们当枪使,让我们两头不是人。 我们是教育局,不能同学校的关系搞得太僵了,现在我们有了的批示,撤回对李一夫的委任,谅县党部也不敢对我们怎么着。明天你把那个姓雷的,还有那个姓徐的叫到我这里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收回对李一夫的委任,认可雷至泉为校长。从明天起罗盘山中学你也不要去了,不要自找没趣。” 第二天,雷至泉、徐满志正要到镇上教育局去找褚局长,章督学抢先一步来找他们了,褚局长请他们去教育局,正中下怀。他们本想到了教育局与褚局长有一场唇枪舌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褚局长见到他们后,格外地客气,左一声雷校长,右一声雷校长地叫。当他们坐下后,没有等雷至泉说话,褚局长就先开口婉和地说: “欢迎二位到教育局来,由于时局的原因,敝人身为教育局长,对你们学校的工作关心很少,实在抱歉哟!敝人前天去你们学校,看到雷校长不在,徐副校长的担子实在是太重呀!所以一时性急,就委任了李一夫为校长,这是误会,误会呀!既然雷校长的身体好了,能主持学校的工作了,对李一夫的委任就显得多余了,我们教育局收回成命。并正式委任雷至泉老师为罗盘山中学的校长,委任状明天就让章督学送去。” 褚局长的态度和说的话,都大出雷至泉和徐满志的预料。雷至泉想:委任李一夫为校长决不是什么误会,是什么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褚某人自己找台阶下,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后,雷至泉说:“我们感谢局座对我们学校工作的关心和支持,对局座刚才的讲话,我们一定向全校师生传达,今后学校的工作还需要局座多关心、多支持,我们也一定要向局座多请示多回报。” 罗盘山中学委任校长的风波就这样戏剧般地结束了,学校的教学工作又恢复了正常。只有李一夫灰溜溜地走了,听说是到县党部去工作了。学校校务会,考虑到高威老师年轻,能和们打成一片,在中有较高的威信,做的工作比较合适,经全体一致同意,任命他为训育主任,接替李一夫的工作 。 雷至泉在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当仁不让,不仅又重新挑起了主持学校工作的重担,而且也回到了三尺讲台。 战乱中的湖南,岁月多难。其间,国军和日寇在湖南长沙和常德经过了多次会战。罗盘山中学也是在抗战形势,一时趋紧,一时趋缓的风风雨雨中苦苦煎熬着。 身体还没有完成恢复,作为校长的雷至泉,背负着全校师生员工的重托,在他的心里时刻装着师生们的安全、学校正常的教学工作尽量少地受到干扰,两件大事。要是在太平时期,只要是一位称职的,负责任的校长,要做到是不难的。可是在战乱时期,日寇有时就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要想做到这两全,就是一种奢望和苛求了。 为此,作为一校之长,雷至泉已多次承受着坚持上课,或停课疏散如何决断的巨大的压力。担当着就是以他全家的身家性命,也担当不起的责任。其实,他也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只要在罗盘山区抗战形势紧张时,在校务会上研究学校是坚持上课还是停课疏散时,当到会的人员各抒己见后,只要他一句话:按照预定的方案,停课疏散。他的压力和担当就要小得多,也用不着许多的紧张和焦虑。 可是这不是他做人的准则,对工作的态度。他会反诘自己:我尽到了一个校长应尽的职责了吗?而且他实在是太疼爱他的了、太懂得对于在成长中的青年来说,一寸光阳一寸金的真谛了。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轻易做出停课疏散的决断,尽最大努力争取既要保证师生们的绝对安全,也要坚持上课的难为自己的两全的决策。 当然,他每次做出这样的决断,绝不是毫无根据的盲目的感情用事,支持他这样做的:是他对伍子修校长,领导的抗日游击队的自信;还有他派往抗战前沿探听战事、敌人动向的员工及时向他提供的各种信息。罗盘山中学就这样在雷至泉校长,多次正确决断下,以她特有的‘抗战学校’的精神,从未间断过朗朗的读书声,在战火硝烟中挺过来了。 在多次有惊无险中又迎来的一个新的学年。韩新野从家里返校给雷至泉带来了好消息。他在韩老汉家,压条、嫁接的果树全部成活了,现在生长、发育很好。雷至泉无比高兴地想:“有空了,能脱开身了,他一定要看看去,假若茅草村是他的‘茅山柚’的基地,那么,愁牯岭就是‘茅山柚’的源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国之殇、民之苦、有志者之哀 第二十四章 国之殇 、民之苦、有志者之哀----- 在战乱多事之秋,三年多的时间,是短促的,也是漫长的,校园依旧,老师们的容颜上却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费神费心催人老啊!雷至泉的头上已经明显地露出了不少的白发。 学生一茬一茬地走,一茬一茬地进。高中毕业的学生,由于没有地方去上大学,也没有地方去就业,成了这些莘莘学子们普遍的苦恼。中华民国三十四年,雷至泉最亲近的、最喜欢的学生,韩新野、吴娟娟也要毕业了。 正当韩新野、吴娟娟等应届毕业生为自己的出路迷茫,愁眉紧皱的时候,在中华大地上一个惊天动地的喜讯响彻云霄。小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中国人民经过了十四年的浴血奋战,终于迎来了抗日战争伟大的全面的胜利。 这惊天动地、震撼人心的喜讯传到了罗盘山镇、传到了罗盘山中学。正在上课的师生们、正在工作的员工们,立即停止了一切教学活动、停止了所有的工作,冲出了教室、冲出了办公室,像潮水般地涌向了校园、涌向了操场。 师生们兴奋、激动,拥抱在一起,雀跃、欢呼。“祖国万岁!”“中华民族万岁!”……等等口号声震撼大地,将心中多年的压抑、心中的仇恨、对胜利的渴望和现在的喜悦……等等心情全部尽情地释放了出来。不少的师生员工忍不住地流下了热泪。 雷至泉也是百感交集、也是泪水涟涟,这是喜悦的泪,也是伤心的泪,块垒在心抽泣难止。他抹了抹眼泪,叹了一口气想:这不堪回首,悲惨煎熬的日子总算过去了,曙光在前,他的心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想到过去、想到未来,除了已破碎了的家以外,就是他的农场了。哪里有他的梦,有他呕心沥血培育出来的优良稻种“中华一号”他恨不能长上翅膀马上飞到农场去……。他是一校之长,责任在肩,那有说走就走的,。 全校师生员工一阵发疯发狂地高兴之后,雷至泉召集了徐满志副校长等学校主要的领导开会,会上决定:明天上午在操场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大会,庆祝抗日战争的胜利。并决定,将学校自己养的在栏的猪杀两头,明天中午打牙祭会餐。还决定,为了让家曾在沦陷区的师生们能回家看看,从明天起放假四天。 散会后,雷至泉叫住了徐满志说:在学校放假期间他准备到沙坪坝的农场去看看。徐满志很理解地连声说:“应该去,应该去。学校里的事,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有我嘞!” 第二天学校召开庆祝大会,全校师生员工喜气洋洋、兴奋激动、热烈活跃。雷至泉在会上做了发自肺腑,慷慨激昂,激动人心的讲话。 他最后说:“日本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居然胆敢对我中华这样一个泱泱大国发动侵略战争,在我国逞凶肆虐十多年,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受尽了人世间罕有的灾难,为什么?是我们落后、贫困、是我国人民一盘散沙、是我们的政府腐败,是我们的军力不够强大……。 今天我们庆祝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之时,为了我们美丽的家园,不再遭受外国烈强们的任意宰割,我们首先要想到的是:我们有五千年辉煌文明历史的中华民族,一定要自强、自新、自立。为此,我们要努力学习国外的先进科学技术,外国人有的我们要有,外国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我们的国家要强,人民要富。 为了民族的复兴。我们老年人、中年人责无旁贷,应该老骥伏枥。但祖国的未来,最终还是要寄希望于你们年轻的一代,在场的同学们,你们任重道远啊!同学们你们是祖国的未来,是祖国的雄鹰,为了我们的祖国能屹立于世界民族强国之林,翱翔吧!搏击吧!奋斗吧!” 雷至泉讲完话以后,老师、学生的代表的讲话也相当精彩,既控诉了日寇罄竹难书的种种罪行,也表达了为了未来强盛之中华,努力工作、奋发学习的决心。 雷至泉同师生们一齐在中午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地会完了餐以后,带着雷自立同吴娟娟一起去沙坪坝。 罗盘镇与沙坪坝相距只有五十多里,然而这短短的五十多里的路程,竟成了漫长的天堑,将雷至泉与他的心爱的农场隔断开了,让他苦苦地想呀!等呀!备受了五年多的煎熬,今天才踏上了这五十多里路的路程。雷至泉激动、急切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出了罗盘山镇,走出了山区,就进入了平原地带。过去的这里:平畴千里,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湖水清澈,游鱼如织;处处竹林树阴深处是累累农家。 在平原上稻田中间有小桥流水,有曲径小道 ,也有蜿蜒的通衢大道,大道上可行走各种车辆。这是一个非常美丽、富饶的地方,也是江南有名的粮仓之一。雷至泉过去每当走到这里总是心旷神怡,深深地爱着这块沃土。他的农场根植在这块沃土上,如鱼得水,是进行各种农业科学研究、实验最理想的地方。…… 今天,当雷至泉再次踏进这块熟悉的土地时,已面目全非,让他顿时悲不自胜。昔日美丽的田园,疮痍满目,惨不忍睹。当下,正是稻子抽穗扬花,显露丰收在望的季节。然而,眼下沿途的水田里竟看不到几棵长得像样的稻苗,映入满目的是在丛生的杂草中作垂死挣扎,稀稀拉拉又矮又小,伸着几片半青半黄的小叶求生的稻苗。深谙农业的他心里明白,这预示着这一带将颗粒无收。 在通衢的大道上,他们一路走着,遍是坑坑洼洼,不说走车就是走人,也要眼睛紧盯路面,要十分小心地绕过坑洼之处,择路而行,十分费力又费神。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能碰到的都是扶老携幼,精力疲惫,两眼茫然,神态沉重的逃难归来的灾民。沿途处处的村落、竹林、树木大部被毁,裸露出来的农舍不是一片焦土,就是墙倒屋塌,难以再挡风遮雨。……这一切的一切让雷至泉再一次领略到了日寇的侵略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灾难。 雷至泉想到这里,他的心陡地一下紧缩了起来,他想到了他的农场,想到了他的‘中华一号’稻种,在日寇的蹂躏下,它们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呢?倾巢之下无完卵。想到这里,一种不祥之兆,顿时让他冒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如何去面对这难以承受的打击。他的脚步沉重得不敢往前走。然而他也心存侥幸,希望他的农场能成为倒外,至少经过他们用尽匠心巧妙收藏的‘中华一号稻种’能安然无恙。他又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希望奇迹快一点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他们三人中,吴娟娟也同雷至泉一样,看到自己富饶美丽的家乡被敌人践踏得如此凄惨,心情也非常地沉重。想到了她的爷爷、婆婆、爹爹、姆妈和弟弟,还想到了她家里的那条老水牛,以及她们那栋祖传的老瓦屋。 虽然她的家,沾了地处偏僻的光,敌人破坏得没有她眼前看到的如此严重,家里的人也有幸都健在,但在长期的战难磨难中,虽未死也都掉了一层皮。她的爹爹每次来看她,都让她深深地感到一次比一次要苍老,因此她对家的惦记也是魂牵梦萦的。此时此刻,一向活泼、开朗、健谈的她,一路少言少语紧跟在雷至泉的身后急切地大步走着。 在他们三人中只有雷自立对要去的目的地没有他的惦念和期待。但对沿途日寇对我中华锦秀大地的毁灭,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心情也不轻松。特别是由此想到了他的老家、他心中的爷爷、婆婆、还有他们的‘雷家大屋’……。紧跟在后面走的他也忍住地流下了泪水,甚至想痛哭一场。 尽管他们三人一路不停地奔波,也已汗流浃背,由于道路实在难走,五十多华里的路程,他们快走了八个多小时,在他们快要到达农场时,太阳早己落山了,天空上是弯弯的月牙儿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农场位于平原上的沙坪坝的一块稍高的土丘上,最显眼的建筑是老远就能见到的灰色赫然高大的水塔和在阳光的照耀下,从绿阴中闪着灿烂光芒的玻璃温室。凡是要去农场又不知道农场具体位置的人,向当地人打听农场在哪里,农民都会指着水塔或闪着亮光的温室说:“那就是农场。” 雷至泉是在日本人用雨点般的枪弹,追赶下才不得已离开农场的。今天是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才让他有了可能踏上回农场的路。在离农场还有很远的地方,他明知是不可能看到农场的水塔的,他还是睁大了双眼,紧盯着前方,希望水塔能在他的眼前出现。 当雷至泉急步走到离农场那个小土丘只有百步之遥时,弯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显得格外的皎洁,天空也格外的明亮,水塔还是没有看见。他再往前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几棵烧黑的粗壮的大树干上,剩下的几枝焦黑的干杈,默默地耸立在清淡的月色下,好像是在想哭而无泪地在十分焦虑的期盼着它的主人的归来。 雷至泉的心陡地突突地跳着,他疯也似地向土丘上跑去,眼前他心中的农场已成了一片废墟。在月光如水下,残墙、烧焦折断的栋梁和瓦砾,显得格外的惨淡……。面对这一切他的心碎了、傻了、呆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只有眼泪在不停地往下流。 雷自立、吴娟娟也是神情严峻地站在雷至泉的身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日寇的罪行又在他们的心中加上了厚厚的一层。就这样他们三人不知站了多久,雷至泉忽然神色紧张地急不择路地踏着灰土、焦木、瓦砾趔趄地往土丘的后面跑。 土丘的后面原先是一片密密匝匝的碗口粗的南竹林,现在竹林几乎不存在了,大部分已被烧焦,或枯死,或从腰折断了,只有稀稀拉拉的萎蔫叶黄的几根在艰难地苦撑着,在清月下凄风中摇曳着,好像在向人们诉说这里发生过的苦难。 雷至泉一直向竹林的深处急走,前方出现了一米见方的大坑,坑口的外面和里面都是被砸碎的,大大小小的混凝土。雷至泉看后他的精神骤然全崩溃了,心中一股苦水往上涌,眼睛发黑,头重脚轻地一阵昏眩,晕倒在坑边上的破碎的混凝土块上。随后赶到的吴娟娟、雷自立急忙抱起雷至泉,两人齐声不断地喊:“爹爹!、老师!”在他们的呼喊声中,雷至泉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正当吴娟娟、雷自立要搀扶他起来时,他却自己腾地一下起来了。 雷至泉什么话不说,就马上趴在坑口,用他的双手拣起坑里的混凝土块,往坑外扔。吴娟娟、雷自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看到他丝毫不顾及尖硬的混凝土块,已将他的手刺破流了血,还是拼命地发狂地不断地捡,不断地往外扔。他们也只好照着他的样子捡呀!扔呀!将二米多深的坑里的混凝土全捡光了。他们三人的手都是黑黑的黏糊糊的,被混凝土刺破流的血与脏土混合在一起,由于已经麻木了,谁也没有感觉到痛。 坑的底部是一块坚硬的平面的混凝土板,雷至泉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睁大眼睛,一点、一点地扒拉着在混凝土板上的尘土和枯黄了的竹叶,他扒拉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绝望地大叫一声:“我的‘中华一号稻种’完了,全完了!一粒也没有给我留下。自立、娟娟:你们再给我找找,那怕有一粒也好!” 雷自立和吴娟娟都跳进了坑里,在坑底上仔细地拨弄着找,找了一会儿,雷自立忽然大声地说:“爹,这里面有老鼠屎。”雷至泉长叹了一口气,彻底绝望了的他,心灰意冷地说:“不要找了,里面不会再有了。” 接着雷至泉痛定思痛地说:“‘中华一号稻种’是省里的重点科研项目,是我们农场一百多名员工经过了五年多的寒来暑往的日日夜夜含辛茹苦,才精选培育出来的,不是日本人来,早已在全省大面积推广了。‘中华一号稻种’具有抗病虫害、抗倒伏、米质好、产量高的优点,它的推广一定会给湖南这个古老的粮仓,增光加码,让芸芸众生能过上比现在要好的日子,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雷至泉沮丧地仰天长叹,捶胸顿足,嘴里憎恨地喊道:“小日本鬼子,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家园、我的亲人、我的事业、我的理想。”接着他又望着地上散乱的混凝土,喃喃地自语:我的这个地窖很隐蔽,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鬼子又是怎么找到的?除非遍地开花,挖地三尺唉!这是天要灭我,我雷至泉生来本份做人,认真做事,从没有做过丧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在我的身上就如此灾乱不已呢!” 雷至泉转过脸对一直怀着非常同情和惋惜的心情望着他的吴娟娟说:“我们搞农林科学研究工作的工作者,苦啊!我们的实验室就是大地,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室外工作,越是大热天太阳毒,越是刮大风下大雨,我们越是要往外面跑。说到这里,雷至泉陷入了沉思,眼前一幕幕是他们的课题组为了精选、授粉、培育‘中华一号’优良稻种艰辛的日日夜夜……。 有一年,在一天,烈日炎炎胜于火,这种高强度的日晒,最有利于稻子的生长。他们为了观察精选、授粉出来的稻种,在大田里,在正值中午的烈日照射下,抽穗扬花生长的情况,他们课题组的人,全都到了水田里。 他自己头戴斗笠,卷着裤腿,手里拿着放大镜和纸笔,在稻田里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记录着,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由于没有顾得上喝水,也由于近来天天在稻田的水里泡,被蚂蟥刺咬,流血太多等情况,身子已经很虚弱了。终于在长时间头顶上烤、脚底下蒸,体力不支中,中暑了,晕倒在稻田里。 稻田里的水虽然不深,由于他不醒人事,头被溺于水中,水呼呼地从他的嘴里往肚子里灌。幸亏及时被在一块稻田里的同事发现了,将他立即从水田里抬起送回农场,在农场的医生急救下,从死神的手里要回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雷至泉痛楚万分地说:“娟娟、自立,你们不知道,藏在这个地窖里的‘中华一号稻种’培育出来,来之不易啊!是我们全场的职工,特别是十多位科研工作者,在近两千个日日夜夜里,倾注了全部精力、在烈日酷暑下,流着汗,在稻田里被蚂蟥刺咬,在腿上淌着血;在阴雨天,强雷电中冒着被雷击的危险,拼着命换来的哟!可是现在一切已付诸东流! 五年的岁月蹉跎啊!你们说我现在的心里能好受吗?我现在的心就像刀子在绞的那样痛啊!痛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不过我还不想死,我还要挺住,因为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我不甘心呀!我还正当年,有精力也有能力。现在不是小鬼子投降了吗,我要重振旗鼓,我要比过去加倍地去奋斗,去拼博,把已经失去了的‘中华一号稻种’再找回来。”说到这里,雷至泉望着他们两人问:“你们说,我能行吗?” 吴娟娟、雷自立马上异口同声地说:“行,一定能行。”雷至泉的脸上顿即有了一丝笑容,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但是,马上心里又沉重地长叹了一口气说:“我要重建农场谈何容易!”又茫茫然地感到不知路在何方?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后,雷自立说:“爹,我们去找一个能遮挡一点露水的地方,吃点东西吧,我的肚子早就饿了。”听雷自立这么一说,雷至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不知不觉他的身上已经被露水浸湿了,于是说:“好, 我们去找找,看小鬼子给没有给我们留下一个能遮挡露水的地方。” 吴娟娟、雷自立将一直坐在水泥碴土上的雷至泉搀扶起来,他们三人在苍凉的星光月色下,向农场的废墟走去。 雷至泉的农场,建设得实用又很美丽,它以土丘为中心,是在土丘的顶上,在废弃的古庙基础上,改建和扩建起来的。在参天古柏的拥抱下,有一栋既有古色古香,又有现代文明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庄重而又严谨。在这栋房子的两侧是各自一溜排开的玻璃温室,温室可以调节温度和湿度,采光也很充分是比较现代化的。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或通过窗户放眼往下,往远看:近处是一个小巧雅致,终年常绿、四季花香、树木扶疏的花园。穿过花园往前行二十多步,是一个拥有二十来亩汪汪水面的池塘,池塘瑰丽的景色风光,随季节的变化各异,尤以夏日最佳。夏日里在池塘的绿水上,密密层层的荷叶,迎风招展;婷婷玉立的荷花,楚楚可人;晨光下晶莹的小水珠在荷叶上滚动光彩熠熠;中午乌龟趴在浮在水面上的大荷叶上晒太阳,悠然自得;在绵绵的细雨中,鱼群在清澈如镜的水中,在萋萋的水草中游弋,自由自在;在霞光万道的凌晨、在夕阳无处不灿烂的时刻,青蛙奏响起悠扬悦耳的田园交响曲,此起此伏,不知疲倦,无私地奉献给人们欣赏。 池塘的前面,眼的远方,就是让人们播下希望,留下期盼的一年四季都迷人的阡陌纵横的千万亩良田。 在春天:稻苗在微风中飞舞,波浪滚滚,是绿色的海洋;夏天:沁人心脾的稻花儿飘香,是丰收在望的气息;秋天:一望无际的黄灿灿、沉沉甸甸的稻谷,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芒,是人们眼中的粮仓;冬日,一丘一丘的水田里蓄着积水,在阳光下粼粼熠熠,如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大宝石,是沙坪坝的一大奇观。农场里拥有的几十亩水田,就在其中。 土丘前,土丘上是农场的主体和核心部分。在土丘的后半部,是农场的生活区,有职工的宿舍、食堂和伙房。保证农场进行实验和生活用水的高耸的水塔就建在伙房的旁边。再往后,穿过厚层的竹林,就是大河了。 当年小鬼子到农场,开枪追赶雷至泉时,他就是跳进河里才得以逃生的。这条河,是沙坪坝的生命线,太平盛时,河里百舸争流,沿河两岸的堤上堤下住的是农家。距离农场二里多路,在河道的拐弯处,也是沙坪坝的最高点,沙坪镇就建在被大河环绕的高地上。 镇上有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尤以粮行、鱼行、茶馆、酒楼最为发达。是当人民购物、卖物、休闲的地方,平时人来船往,十分繁荣和祥。沙坪镇也是沙坪坝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县政府就设在镇上,镇上有小学、中学、电影院、文化馆等。也是各种来往物资的最大集散地。当初农场选址时,既考虑到了有一个古庙的基础,地势较高、更考虑到了凭临大河,与沙坪镇只有两里之遥,购物、出行交通都很方便。 他们三人先走到了农场的生活区,宿舍、食堂、伙房全都被烧毁倒塌了,包括水塔。再往上走,办公实验楼也成了一堆瓦砾,周围的百年古树全部成了木炭状的树杈。他们走遍了全农场,只有办公室两侧的玻璃温室,由于一半是建在地下,除了玻璃全被打碎了之外,有的温室上支撑玻璃的铁架和用砖砌的内墙壁基本上完整。于是他们清理了一个温室的一角,从附近拔了一些杂草,搭在了支撑玻璃的铁锈斑斑的铁架子上。他们三人背靠在安装实验仪器的破损不全的水泥墩上,坐在清除了玻璃碴子满是尘土的温室的水泥地面上。他们无限感慨的心情,都在默默的无语之中。吃完了从学校带的食品,填饱了肚子后开始休息了。 雷自立、吴娟娟两人都很快地入睡了,雷至泉尽管已经很累了,但没有一丝的睡意,此时此刻他怎能不想:五年多来他心心念念的农场、他的等待和期盼以及今天一路艰苦的奔波,然而等待他的竟是如此令他心碎,目不忍睹的一片废墟。 一个现代化的农场被焚烧得竟然连一个能躲避露水的地方都没有了!他心中的农场早已成为过去。特别是他们呕心沥血的‘中华一号稻种’竟颗粒无存。这一切的一切能让他睡得着吗!他的心在淌血……。 这一夜雷至泉除了无尽的悲伤外,也在做一个梦:他要重建他的农场,要建设得比过去的更恢弘,更美丽,更现代化。苦熬了快一夜的他,由于美丽的梦,让他到了五更时才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有了一树多高了,破烂的温室里只他一个人了。他刚站起来时,由于睡眠不足,头还有点儿晕乎,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自我感觉好了一些后,才缓步走去了温室。在阳光下举目看他的农场时,比起晚间更加令他不堪入目,更加心寒,可他又想看,晨光下也黯然失色的断垣残壁、和瓦砾。 因为他的农场既使已经成了废墟,他对它们还是有感情的。含着伤心的眼泪,他继续踏着废墟往土丘的上面走,眼睛紧盯地上,好像在寻觅什么,由于他失去的太多,自己也不知道想寻觅什么。这时他听到了吴娟娟和雷自立在土丘上面,一堆瓦砾旁叫他:“老师,爹,我们发现了一个保险箱。” 雷至泉急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处一看,这是他的办公室里用来存放各种珍贵资料的。保险箱还比较完整,也没有被撬过,只是全身锈迹斑斑,他惊喜地说:“这里面装的是‘中华一号’优良稻种的全部资料。”雷自立问:“有用吗?”“当然有用,今后我们要重新培育‘中华一号’稻种,有了它就会少走很多的弯路。” 吴娟娟于是说:“那我们再仔细找找,也许还能找到什么别的有用的东西呢!”雷至泉说:“娟娟,你该赶紧回家了,你家里的人一定早就在盼望你回去呢!” “不急,我知道我家里人都还好,我已经二年多没有回家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我要多陪陪你们。” 他们三人在废墟上来回找了几遍,一无所获,太阳已经快到了头顶了,时近中午,雷自立说:“爹 ,我饿了。”“我们是应该吃点东西了,去沙坪镇,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那里也许有卖吃的。娟娟也同我们一齐去,吃饱了再回家。” 他们正要走时想到了保险箱,望着它不知如何处置好。这时雷自立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砖头,就往它的门上砸。由于经过长时期的腐蚀,没有砸几下,就砸了一个大窟窿,里面的资料虽然纸张已经发黄,但字迹可辨。雷至泉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全部资料,放进了随身带的手提包里面,然后三人向沙坪镇走去。 到了沙坪镇,令对沙坪镇比较熟悉的雷至泉和吴娟娟大惊失色,昔日繁荣昌盛的城市,也难逃劫难,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一点城市的模样了。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部被烧毁倒塌,少数幸免于难的零星几家,也是破烂不堪,还没有从劫难的挣扎中走出来,店门紧闭。 又脏又乱的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卖小东小西的小摊点,也没有人光顾。整条大街,空空荡荡,行人寥寥,十分萧条。他们快走完了一条大街,也没有看见有卖吃的店铺和小摊点。当他们感到有些失望的时候,在一个拐弯处,看到了一个卖煮莲藕的挑子。 煮莲藕,是当地的特色小吃,将新鲜的藕切成滚刀块,用桂皮等香料煮得酥烂,吃的时候再浇上用辣椒、酱油、醋、蒜泥等调料调成的汁,吃起来非常宜人可口,当地人都很爱吃这一口。雷自立赶紧走过去问卖藕的:“多少钱一碗?”卖藕的青年笑眯眯地说:“一个铜子儿一碗。” “怎么这么贵呀!” “小兄弟,是贵了一点儿,现在这个世道,没法子呐!以前我们这一带湖里的藕有的是,现在让小日本鬼子整的绝了种,我这个藕是从坝子的最北面弄来的,来得不易哟!”卖莲藕的小伙说话时,雷至泉走过来了,卖藕的先是一怔,随即脱口而叫:“场长。” 还没有等雷至泉反映过来,小伙子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雷至泉的面前,并用双手轮番地抽打自己的嘴巴,一边打一边说:“场长,我不是人!我该死!”卖藕小伙子的举动发生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了,将雷至泉、雷自立、吴娟娟都弄懵了。雷至泉赶紧哈腰用手攥住了卖藕小伙子的双手,嘴里说:“千万不要这样,有什么事,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卖藕的小伙子不听劝,在雷至泉的手中挣扎着,将头顶上的大斗笠弄掉了,雷至泉猛地一下认出他来了,他是他们农场的一名职工,叫杨时光。于是很亲切地大声地望着他说:“你是杨时光呀!”“雷场长,我是杨时光,我实在是没有脸见您呀!”边说眼泪直往下掉。雷至泉很迷惑不解地忙说:“时光,你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 杨时光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说:“你们一定是从农场那边来的吧!没有吃早饭肚子饿了吧!先吃藕,先吃藕。”杨光时很麻利地给他们每人盛了满满地一碗藕,他们的肚子真的很饿了。雷自立、吴娟娟都吃得很香。雷至泉虽然也很饿,由于杨时光刚才的异常举动,端着碗看了一眼没有吃,心里在想: 杨时光是他们农场的一名新职员,小日本鬼子来之前,到农场工作也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家就住在沙坪坝,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境贫寒无法供他上大学,开始找工作谋生,经人介绍到了农场,安排在农场的实验室里工作。在农场众人的眼里,杨时光还是一个有些天真和稚气,热情有余,无忧无愁的小伙子,不少人也很喜欢他。 雷至泉想到这里,再看了一眼显得心思重重的杨时光,让他非常地感慨,五年多的时间在他的身上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年轻的脸上已有了几许憔悴和忧伤,早来的老成,成年人的模样。昔日的稚气、天真,在他的身上已看不到一点踪影了,不禁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再想到他刚才异常的举动,又让他诧异不已。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于是,雷至泉和颜悦色地亲切地说:“时光,国难当头,大家都一样,苦哦!苦难的日子现在总算过去了,好不容易盼到了抗战的胜利,大家都应该高兴才是,现在你的家里都很好吗?” 一直低着头,没有正面看他一眼的杨时光,听到如此亲人般地暖人心的话,长期憋在他心里的痛苦一泄而去,毫不掩饰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哭泣了一阵子后,泪水满脸地望了雷至泉一眼,满腔憎恨地说: “场长,小日本鬼子毁了我的家,杀死了我的爹、用枪打伤了我的婆婆,后来也死了、了我的小妹,造成她精神失常、还把我的娘折磨成一身的病,全家就算我是一个心都快死了的好人。 这几年我过得苦啊!爹和婆婆没有了以后,我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了,当我看到我娘和小妹饿得皮包骨,都不成人的模样了,我又没有能耐让她们填满肚子,几次想到带着我娘和小妹一同跳到河里去,图个痛快,只是想到我爹和婆婆,这样死了对不起他们。也想到了我们的农场,心想只要日本鬼子走了,我就可以回农场去工作,有了这么一点点希望,才让我有了勇气硬挺着活过来了。可是我----!” 说到这里杨时光的情绪顿即激动起来,顿足捶胸地说:“可是我又不是人,是我毁了我们农场的‘中华一号优良稻种’,我是农场的罪人,我没有脸面再见到您啊!” 雷至泉陡地一听,是他毁了农场的稻种立即大惊失色,怒火中烧地真想狠狠地揍他几拳才解心头之恨,可是当他的拳头高举起来的时候,又放下了,极力控制住了自己情感上的冲动,只是很严肃地攥住杨时光的手说: “你先冷静,先不要这样地激动,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你是怎么毁了我们的稻种?”吴娟娟和雷自立原先只顾吃藕了,对杨时光的说话有些漫不经心,当听到他说,是他毁了稻种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专注地听他往下怎么说。 杨时光懊悔不已地说:“场长,这几年我一直为了这件事,活得很不安神,经常在晚上做噩梦,在梦里听到您恶狠狠地对我说:杨时光你是一个坏蛋,你不配做我们农场的员工,我要开除你,还要送你到局子里去,让你坐一辈子的牢,……。每次从噩梦中醒来我都是一身的冷汗,每次醒来我都在想:我是有罪的,场长怎么处置我,我都会心甘情愿地领受,只希望场长能听我说说我的心里话。” 雷至泉望着他,心情沉重地说:“你有什么心里的话现在就说,我听。” “场长,您吃藕。”接着他掏心窝地说:“我杨时光不是一个坏人,我虽然去咱们的农场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农场培育出来的‘中华一号稻种’的珍贵,将它培育出来确确实实来得不易,我也是非常珍惜它的。” 说到这里杨时光悲伤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场长,忘国奴不是人过的日子。刚才我对您讲了,我的婆婆被小日本鬼子打的那一枪,是在大腿上,假若有地方去治,顶多也只能留下残疾,是要不了她的命的。我冒着碰到日本人的危险,到处给我婆婆找郎中、找药,可是在那个时候,谁不顾自己的命,郎中找不到,药铺都关了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婆婆的伤口化脓、溃烂、发高烧,痛得哎哟、哎哟地叫。看到她受的那个罪,我这个当孙子的心里也像刀割地一样难受。 有一天她用手招我到她的身边,有气无力地,声音细得我要趴在她的嘴边听。她断断续续对我说:‘光儿,我活不了几天了,实在痛得受不了,我也希望快一点死。死之前我没有什么惦记的,只想在我闭眼之前,能喝上一口大米粥,我死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婆婆说到这里又痛得晕了过去。当时我望着不省人事的婆婆,心里难过的抓耳挠腮,心想:我没有本事救不了她的命,她在死之前,想喝一口大米粥,我这个做孙子的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决不能让她带着这点儿遗憾走了,要不然我这个做孙子的还算是人吗! 于是我找遍了所有的亲戚、邻居、朋友,只要能找到的我都找了,只想向他们借一把米,不是他们小气、舍不得,大家都一样实在是没有啊!那一年我们这一带被小鬼子闹的田都荒了,是颗粒无收。我们沙坪坝是全国有名的粮仓,是大米输出地,可是就到了这个儿份上,一个快死的人,想喝一口大米粥就喝不上。 眼看着我的婆婆喂她吃野菜,嘴都张不开了,我当时难过地跪在她的面前想说:孙儿不孝对不起您,可我心里堵啊!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心不情愿地,掉着眼泪,无奈地往她的嘴里喂野菜,眼睁睁看着她,一口也咽不下。 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农场里藏的稻种,我明白稻种是农场里的宝,是万万不能动的,要去动它就是犯罪。可我又想为了一个快要死的人最后的心愿,我只抓一、两把绝不多抓,将来是打是罚我都认。 于是,在当天的晚上我就一人偷偷地去了农场藏稻种的竹林子里,摸着黑儿将地窖的位置找到了,刨开后,我就抓了两把稻种放进了我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又照原样将地窖隐蔽好,为此我忙乎了大半夜,自己觉得满意了,才放心地离开。我深一脚浅一脚赶紧往家里跑。边跑边想:这事神不知鬼不觉,连我娘我妹都不知道。 在路上想:到了家里就赶紧去掉稻壳,给婆婆熬粥喝。我万万想不到,一进屋我娘我妹已经趴在婆婆的床边上大哭了。我婆婆睁着两支大眼睛走了……。这是她在死之前没有喝上一口大米粥,死不瞑目啊!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跑来对我说:“你们农场的稻种被人抢了。”让我大惊失色,立即操起一根扁担就往农场跑。心想,我要用扁担打死那些王八蛋。农场离我家有二十多里地,等我跑到时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放稻种的地窖成了底朝天,稻种全被抢光了,顿时我傻眼了。心想:这都是我惹的祸,坐的地上使劲地打我自己的嘴、骂我不是人,觉得自己以后再没有脸面见我们农场的人了。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个狗娘养的发现了我拿稻种的行踪,我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去与他拼命,顶多我和他一起死。”说到这里他又跪在了雷至泉的面前,低着头说:“场长,我的心里话说完了,没有一句假话,您怎么处置我,我都认可。” 雷至泉屏气凝神地听了杨时光饱含血和泪的控诉后,他的心沉重得就像注入了铅,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侵略、什么叫亡国的份量。对日寇的深仇又加新恨,心想:他的稻种虽然是杨时光等民众毁的,但他们都是被日寇穷凶极恶的罪行所逼的,都是日寇作的孽。亡国奴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他们实在是出于百般无奈,迫不得已啊!他只能将仇恨记在日寇的头上。杨时光他们都是在日寇的万般蹂躏下的受害者。因此,他不仅完全原谅了杨时光,而且还对他还十分地同情,特别是对他的那一片孝心感动不已。于是他饱含同情,亲切又恳切地说: “时光,我们都是落难人,你受苦了。对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在家人被害、被伤的灾难中,要挑起这样一个困难重重的家实在是太难了。时光,我们的‘中华一号稻种’被毁了,我心痛你也心痛,你去动稻种是万不得已,而且孝心可嘉。稻种被毁我不怪你,要怪,我们只能同仇敌忾地怪小日本鬼子——是他们的侵略野心,是他们对我们中国人的肆虐,逼得我们中国人没有了活路啊!……。 从此以后你一定要放下这个沉重的思想包袱,再也不要为小鬼子的罪行来折磨自己了。现在小鬼子已经投降了,曙光在前,我们都要向前看,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心情轻松,满怀信心地奔我们的好日子。” 杨时光怎么也不会想到雷至泉会对他如此宽容,不仅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对他说,在话语中还充满了同情、安慰和鼓励,让他心里暖烘烘的,令他既深深地愧疚,也大受感动。五尺男儿不禁泪水又哗哗地往下流,与雷至泉的情感一下子拉得很近了。于是,很亲近地问:“场长,我们的农场什么时候能够重建?我什么时候就可以回农场去工作到了农场后,我一定跟着您好好地干,苦活累活我都不怕,我要将功补过。” 雷至泉很苦涩地一笑说:“我想农场重建会很快的,只要一开始重建,你就回来工作。”“唉!”杨时光高兴地回答。这时雷至泉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光洋,放到了杨时光的手里说:“这是藕钱。”倍感意外的杨时光嘴里忙说:“场长,三碗煮莲藕那能值这么多的钱,我不能要。”边说边把钱,硬往雷至泉的手上塞。 在一旁的吴娟娟,听了杨时光的悲惨的遭遇也非常同情,对他的孝心,也很受感动。于是说:“为了你的妈、你的小妹你就收下吧。雷老师现在是我们罗盘山中学的校长,我是他的学生,我们是同乡,就住在沙坪坝的苇子湾。”杨时光听后,喜形于色地对雷至泉深深一鞠躬说:“场长,您真好,我谢谢您了。” 杨时光手里拿着雷至泉给他的两块光洋,望着他们三人在街面萧然的石板路上远远离去的背影,百感交加,不禁又惘然泪下。 雷至泉一行三人,走到一个岔道口,吴娟娟依恋地说:“老师、自立,我们再见了。”说时眼泪快要掉出来了。雷自立拉着吴娟娟的手说:“娟娟姐,我舍不得你走。”雷至泉则对吴娟娟说:“走吧!你家里的人早就在等着你了,替我向他们问好。”雷自立很不情愿地松开了手,难舍难分地望着吴娟娟往另一个岔道上走。 道路弯弯,荒草萋萋,满目凄凉。走得很远了,雷至泉殷切地冲着她喊:“一定要去考大学,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吴娟娟回过头,情意绵绵地向他们挥着手说:“老师,我记住了,我不会辜负您的希望的,您自己多保重,自立一定要好好学习。” 雷至泉父子俩与吴娟娟分手以后,又去了农场,除了到处再看了一遍之外,还在醒目的背风的雨淋不着的地方,贴了一张用钢笔写的告示:《凡是场里的职工欲与我联系,可以到罗盘山镇罗盘山中学去找我。场长:雷至泉。》然后他们父子俩走上了回罗盘山中学的路。 大路朝天,阳光和煦,南风阵阵,雷至泉带着重重心思,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学校。尽管很累,雷至泉还是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在晚上,一鼓作气写完了向省农业厅呈报的报告。 报告中先说了:农场被日寇烧毁、破坏的情况、‘中华一号稻种’被当地饥饿难忍的民众哄抢的情况、以及不幸中的万幸,‘中华一号稻种’在实验、培育过程中所有的各种资料,还完整无缺等情况。然后较详细地写了他今后的打算:如何重建农场、如何重新启动‘中华一号稻种’的培育和实验。并信心十足地表示,力争在较短的时间内,将‘中华一号稻种’重新培育出来,尽快在全省大面积种植。 最后以恳切的口吻,殷切的心情写道:国难让我们失去的太多、太多,现在只有扬鞭策马,与日月争时间,将失去了的,力争在较短时间内再重新夺回来。祈望尽快批复。在最后署上了,省农业厅直属沙坪坝农场场长,雷至泉。在信封上写:谨呈厅长亲启。 他本想自己去一趟省城,亲自去见厅长,有些事当面可以说得更清楚些,只是抗战刚胜利,学校里的事情很多,脱不开身,只好先请了一名工友替他先将报告送上去。雷至泉在焦急期盼中十天过去了,这期间有农场的职工来找他,由于他没有接到上面对他的报告的批复,只能对来人说,让他们不要着急,耐心地等待。其实他自己比谁都着急,报告送上去快半月了,他再也沉不住气了,向徐满志请了假,从学校直奔省城,他在招待所焦虑地等了两天才见到了厅长。 厅长是他在中央大学学习时的老师,姓华名中杰,是全国农林方面的知名学者。在雷至泉学生时期,他就很欣赏雷至泉的才华和对专业的热爱和执着,所以也很器重他。雷至泉大学毕业后,华中杰推荐他到沙坪坝农场去工作,并一手提携雷至泉当了农场的场长,当时他是全省的实验农场中最年轻的场长。 历经日寇入侵这场大劫难后,师生重新见面,格外地亲切和百感交集。两人先是推心置腹地叙旧。华中杰对雷至泉遭受到的家破人亡的劫难深表同情,对他没有沉沦在个人的悲痛中,在非常危险和艰难的条件下,一直坚持在中学里工作很欣赏,高兴称赞地说:“我就喜欢你身上的那么一股子劲,对你的专业工作如醉如痴,做专业以外的工作也毫不含糊,放在哪里都是一块好钢,都是一团火。我们已经破碎不堪的国家就需要像你这样的有胆有识有理想有追求的中年人。” 说到这里华中杰感慨地说:“我虽老了,也是想做一点于国于民有益的事的。日本人来了我们虽然跑到了西南的大后方,我没有让自己闲着,前前后后对我国西南地区进行了历经两年的农林方面的考察,也算得上辛辛苦苦吧! 深感当地的农业原始、落后,有收成没有收成,收多收少,都是老天爷说了算,产量低得惊人……。我忙了快一个月,将我近两年的考察情况,写了一份考察报告,题目是:‘对西南地区农林业的思考与建议。’呈报到了国府的有关部门。这份报告既凝集了我的心血,也饱含了我对西南地区人民的情怀,我是希望能有一个结果的,想不到被束之高阁,半年多不采不理。” 华中杰气愤不已地说:“我好歹也是一名有一定知名度的学者呀!竟然如此对待我的劳动和知识,。找到了有关的要员,还是自找没趣。从他的言语中,我是一名不识时务的迂腐的老学究,唉!真叫人心寒啊!” 说到这里,华中杰感慨地说:“至泉啊!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说,只有你才能理解,我们才是知音。我们知识分子就是剃头的挑子一头沉,空有一腔热血找不到报国的门。”雷至泉感触很深地望着他。 华中杰继续说:“至泉,现在抗战胜利了,我们师生又想到一起了,都在想为湖南的农林业的发展做点贡献,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全省农林业发展的蓝图,在你的心里有一个振兴、重建你的农场的蓝图。你送来的报告我当天就很详细地看了,雄心勃勃,抱负不小。我看了很高兴,也很合我的心意,与我对全省农林工作的通盘考虑也很合拍” 华中杰沉默了一下,深沉地说:“至泉,我是有心,想利用我的地位和影响帮助你实现你的计划的。我知道你早来了,让你等了几天,这几天我没有闲着,都在千方百计地想从财政那里要点钱,唉!没法子,财政也在叫苦。由于抗战刚胜利,他们的钱非常有限,特别是又要打内战了,国家的钱,首先保证打内战的需要。重建国家的事现在还谈不上。” 一直在聆听的雷至泉听说打内战,全身陡地一震说:“要打内战?”华中杰见此忙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共产党在抗日时期发展壮大很快,也有一百多万人的队伍了,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抗战胜利了,谁来掌管中国这个江山。国民党和共产党各不相让,不就打起来了吗!好了这是政治,我们莫谈这些,总之,打内战又同过去的抗日一样,成了当局当前的大局,一切又要服从这个大局。 假若我再要厚着脸皮找有关的机关、要员去为我们的农林业多说几句话,恳求他们多给点钱给我们吧!又要说我这个迂腐的老头子不识时务了。 根据这种情况,昨天我们厅的几位主要领导开了一天会,商量怎么办。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什么事也干不了。没有法子,只能在尽量压缩精简的情况下做文章。具体地说:凡是被小日本鬼子烧毁破坏了的农场,现在一律不重建,也不修缮;当下还能勉强维持开展工作的农场,人员压缩一半,不上一个新的科研项目。 像你的农场的情况,保留建制,所有人员都算在册人员,停发薪水,暂时自谋生路。就说你吧,你在我的这里是农场的场长,当然是一个不拿薪水的场长。但是,你又可以继续当你的校长,教你的书。什么时候我们有钱了,我们就通知你,你就可以召集你的属下,重整旗鼓,实现你的宏伟蓝图。当下,对农场所有的田地产,可以采取低租的方式,优先出租给家在农场附近的职工耕种。收的租子留存起来,作为将来重建农场的资金。” 雷至泉听到这里,他的心全凉透了,茫然若失地望着华中杰难过地忍不住想哭。华中杰看到雷至泉绝望透顶的样子,忙安慰说:“至泉,你也不必太失望难过了,我想这场内战肯定用不着‘抗战八年’,的势力再大也经不住用美式精良的武器装备起来的八百万国军的打,只要中国的大局已定,当局的首要的任务我想还是要搞建设的。 我们的老祖宗早就说了,‘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我想在百业待举中,当局首先要考虑的是人民吃饱肚子的问题吧!我们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大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是农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是农民,不优先发展农林业,国家是没法生存下去的。耐心等着吧,有我们这些搞农林业的成为香饽饽的时候,到时候你就可以大显身手,大展宏图了。” 华中杰的这一席话,果然把雷至泉刚才快要死了的心,又重新唤起了一点点生机,在绝望中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之光。他带着华中杰给他的虚无缥渺的等内战结束,再展宏图的希望,离开了省城回到了罗盘山中学。 雷至泉对非常关注他此行的徐满志说了去省城的结果,徐满志一方面对雷至泉在事业上再次受到挫折,很同情和惋惜,另方面也觉得这样一来雷至泉在短期内不可能离开学校,从学校的工作考虑,心里又感到很踏实。 不久,雷至泉又再一次去了沙坪坝,将农场所有的水田低租租给了杨时光等几位家住沙坪坝的农场的员工。当他这个不拿薪水的场长,把要办的事办完以后,再一次回到了不忍一睹的农场,伤心地站在长满了杂草的废墟前。 雷至泉在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五年多的日也盼,夜也盼,盼得他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盼得他心身憔悴。在付出了家破人亡的惨重代价后,盼到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在他狂呼了胜利之后,给他带来的竟是又一个摸不着头,没有边际的等待——内战的结束。 内战结束后又会怎么样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他茫然不知所措。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农林业的科技工作者,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想用自己的知识为祖国、为民族、为农林业的发展、进步,做一点应做的事,可是就如此的难?为什么?在他的脑子里尽是太多的为什么 、不明白。不禁伤心难忍,欲哭无泪。 在农场废墟前,心身伤痕累累的雷至泉,能让他聊以的是:在妻子的执着下,经过妻子近五年的令人难已想象的坚苦卓著地开垦荒山,和忘我的付出后,他的另一个梦‘茅山柚’正在向着梦想成真的路上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在雷至泉破碎了的心上多少有了一点安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五章 美味绝伦的茅山柚 第二十五章 美味绝伦的‘茅山柚’ 在茅草村,雷至泉梦中的果园,已经有了雏形,那片原始古老的荒山坡,硬是被他的妻子在张晓阳的帮助下,用超人的毅力和无畏的精神,一锄头、一锄头地含辛茹苦地开垦出来了。令他特别惊喜地是:他梦中的‘茅山柚’以显露出它独特的面貌和品味。令人感叹和鼓舞。 从韩老汉的那棵宝贝橘子上采下的生长强壮的枝条,用他们菜园子里的那棵老野柚子树上的一支生长茁壮的分枝作为砧木,进行了嫁接。不仅活了,而且第二年就着果了。虽然只长了两个,但它在告诉人们,罗盘山上的宝贝已经落户到了茅草村。 在‘茅山柚’初露端倪时,感到非常惊喜的王芬芳,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它百般的呵护,采取了一切的措施,防止了害虫和鸟类对它的伤害。天天看着它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变化,慢慢地奇迹出现了。它与其他枝条上的野柚子相比,虽然个头形状相差不大。但郁郁的香味比野柚子要浓厚纯正得多,这种特有的馥馥香气沁人心脾,清一色浅黄色的表皮,光艳细润,人见人爱。引起了不少茅草村里的人的好奇。 到了完全成熟后,王芬芳采摘下来了一个,拿在手里硬邦邦沉甸甸的。拿回家,剥开薄薄的皮,紫色厚实的大瓣儿的柚子肉,让人垂涎欲滴。王芬芳自己品尝了一瓣,肉厚、无籽、水多,其味醇厚,酸甜可口,毫无野柚子的酸苦干涩之味,口感特佳,余味无穷。 王芬芳顿时陶醉了,心里在想:嘿!嘿!这就是我们的‘茅山柚’,过去只在梦中看见,摸不着,吃不上。今天‘茅山柚’就在手中,而且已经品到了它美妙绝伦的特有的滋味。过去的坚守、百般的艰难和辛苦,不禁从她的心底喊去了一个字——值!她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地大声叫:喂!晓阳、林林,你们快来呀,快来品尝我们的‘茅山柚’。 他们听说品尝‘茅山柚’,都很兴奋急忙跑到了王芬芳的身边,他们每人吃了一瓣。张晓阳边吃边指着嘴,翘起大拇指连连点头,雷自林边吃边说:“真好吃,真好吃。”几口吃完以后,嘴馋的望着王芬芳手里拿着的柚子说:“姆妈,我还想吃一瓣,行吗?”王芬芳为难地说:“剩下的还要分给五益、五善爷爷,宝姨,还有廷望、小运哥、小英姐,都让他们尝尝呐。儿子,你耐心地等着吧!将来我们的果园子里结满了‘茅山柚’的时候,姆妈一定让你吃个够。”林林,抿了一下嘴,咽了一口唾沫说:“好吧,我就等着将来吃个够。” 当王芬芳兴冲冲地将她的‘茅山柚’分给了羊五益等人品尝时,无不刚吃上一口,都惊喜万分地一连说了几个:“好吃,好吃。”而且都没有独自享受,分给了他们家里的人每人吃了一口。这些人吃了以后,‘茅山柚’立即在茅草村引起了轰动,骤然间到处是一片惊奇声,一片叫好声。 人们还扶老携幼纷至沓来到了王芬芳的菜园子里,想看在老野柚子树上嫁结的活了的结了果的那根枝条,和还长在上面的另一个‘茅山柚’。大家睁大眼睛左也看右也看,除了发现这根枝条上长的叶子厚实点,颜色深一点,表面光泽点外,再也没有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家七嘴八舌地感叹地说:“神了,太神了!”野柚子的树上结出了好吃的‘茅山柚’。过去那些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什么‘茅山柚’的人,现在是心悦诚服了,并说:“这会儿我信了!”、“雷家简直就是活神仙”、“咱们茅草村有了雷家这样一家人,看来是要时来运转了。”…… ‘茅山柚’的出世,在茅草村的人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羊五益,他不仅高兴,还感到很骄傲和自豪,因为这里面凝聚了他的远见卓识,更有他的顶着各种压力,迎着各种困难,千方百计地做的工作。王芬芳、村子里的人心里都明白,没有他‘茅山柚’是不可能在茅草村落户出世的。 羊五善是最反对雷家落户茅草村的,也是对‘茅山柚’持怀疑态度较重的。而他现在又是最得意的。在村里人的面前他的脸上也总是风光照人,在人面前最想说的两句话是:雷家是我的亲家、荒山坡是我送给他家的,------。只有见到了羊五益时,风光的脸上才变了点儿样,怕羊五益揭他的短。 在这无比令人兴奋、神往的时刻,王芬芳怀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喜悦的心情,将以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写在寄给雷至泉的信上。在信的最后她说: “至泉,我们成功了,梦中的‘茅山柚’终于以它特有的品质,人见人爱的面貌、长相出世了。我现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喜悦,我只想说:这是科学技术的胜利;是理想赋予我们的毅力和决心的胜利;也是理解、相知、友情的胜利。 在这里我们要感谢我没有见过面的善良、纯朴、热心肠、乐于助人的韩大叔;还要感谢处处无不在关怀、帮助我们的羊五益叔;还有宝嫂子等这些给了我们慷慨无私帮助的知音们。 至泉,在这无比喜悦的时刻,我清醒地知道,我们‘茅山柚’的梦想,虽然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第一步的胜利,可以说是一炮打响。但是,距离我们的梦想:‘茅山柚’的树在这一带成林、成片;要让飘着郁郁香味的‘茅山柚’在这里堆积如山;要让商贾、商贩纷至沓来到这里来采购;要让走了红的‘茅山柚’,使这一带的人民过上富裕的日子,我们要走的路还很远很长。在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样的风、什么样的雨,都是难以预测的;我们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挫折和考验,都是不得而知的。 不过,我仍然坚信,只要我们夫妻俩齐携手,有你在经济上、科学技术上做后盾,以及你在精神上对我的支持,再大的风,再大的雨,我们都会勇敢地去面对,去承受----最后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的,也是一定会属于我中华大地的。吻你,爱你的妻。芬芳。” 雷至泉看完了王芬芳的这封信后,他独自一人由衷地嘿嘿地笑了良久,十分地开心,他的心情是无比的激动和兴奋,许久也没有平静。 雷至泉把信中的内容告诉了雷自立,雷自立也高兴地跳了起来,由衷地对雷至泉说:“爹,你真伟大,姆妈更伟大!”说到这里他又忽然地哭了。雷至泉急忙奇怪地问他:“你怎么呐?”“爹,我想到姆妈实在是太苦了,上次我回家,我第一眼看到她时,给我最明显的感觉,她比我记忆中的她显得要苍老多了。所以让我马上想到了,我们的‘茅山柚’是姆妈用她的青春和生命拼出来的。” 雷至泉听了心里很震动也很难过,将雷自立搂在自己的怀里,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知道就好,我们人活到这个世上,要想干点事业,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自己的生命。没有付出是不会有收获的,在人世上,天上掉金元宝的事,是绝对没有的。你一定要很好地向你的姆妈学习,当然我也不例外。”雷自立不断地点头说:“我以后只要是放假我都回家去,要帮助姆妈多干一些活。” 雷至泉,更是感慨万分地想:“我这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妻子为我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挫折不要紧,只要心不死。 他在心里说:我雷至泉,也要向我可爱的妻子学习,不忘初心,将我的事业进行到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二十六章 在劫难逃 第二十六章 在劫难逃 雷至泉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一向清高自诩,风流儒雅,淡泊名利。对政治不感兴趣,对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也很少去关心,对党派更是敬而远之。他只想有一个不受干扰的社会环境和好的条件,让他能一门心思地搞他的农林业科学研究,用他的知识和智慧造福于人民。 他对国民党没有好感,甚至很恨。认为日本人入侵中国,并能在中国逞凶肆虐多年,主要是国民党的腐败和无能造成的。他的同学伍子修在离开学校之前,曾对他说过,在日寇入侵后,国家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是共产党力挽狂澜,高举抗日救国的大旗,救国家、民族于水火,他对伍子修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曾让他对共产党很崇敬。 抗日战争炮火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全国又笼罩在内战的灾难之中,对此,雷至泉,虽然位卑没有忘记忧国忧民。他作为一个不怎么谙熟政治的知识分子的见解,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国民党自恃兵多将广,部队装备有美式的精良武器,妄图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容不下共产党,想独霸天下,对打内战要负主要责任。共产党自恃抗日有功,拥兵自重,不买国民党的账。两党针尖对麦芒,内战打不起来才怪呢!所以他认为共产党也有责任。 雷至泉从内心里是坚决反对打内战的,他认为经过了十多年的抗日战争,中国已经大伤元气,人民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最需要的是让人民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建设国家,让人民能过上安定富足的好日子。 内战与抗日战争有本质的不同,是骨肉同胞之间的自残,是不仁不义之战。所以当罗盘山中学的全体师生为了表达反对内战的心愿,自发的高举反对内战的横标,上罗盘山镇去游行时,他不仅没有制止,还走在了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情绪激昂地带头振臂高呼反对打内战,要和平、要团结、要博爱、要民主、要建设、要饭吃…等口号。 雷至泉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作为一名有爱国心的知识分子,对国家大事,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内的形势将如何发展,他是非常关注的。当他从报纸上看到共产党的主席毛从延安到了重庆与蒋委员长进行和平谈判时,心里特别高兴,在签订了“双十协定”后,让他着实地大松了一口气,很天真地认为:内战的乌云终于被驱散了,我中华大地避免了一场灾难。 可是就在他高兴之中,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协定签订后仅隔十五天,国民党就撕毁了协定,内战的硝烟在中华的大地上又风起云涌,让雷至泉无比地失望。对国民党为了一党的私利,不顾民族的兴亡、人民的疾苦,在内心里充满了愤恨和痛苦。但,对于他来说只能是无比地无奈、困惑和苦恼,只能在失望和茫然之中,默默不语地为国家为民族的不幸而痛心、流泪。 令他感到欣慰地是:他的学校所处的罗盘山地区,似乎离内战的炮火还远,没有像抗日战争时期那样紧张,也用不着像抗战时那样担心师生们的人身安全。只听说在罗盘山区活跃着一支由共产的队伍,有时与国军和保安团交火,并没有殃及到罗盘山镇和罗盘山中学,罗盘山镇和罗盘山中学仍然是一个没有战争的避风港,学校的教学工作比较正常。忧国无门的他,只能一心扑在教学和学校的工作上而聊以。 民国三十六年春,罗盘山区春雨连绵,罗盘山镇的报童拿着一大沓号外到了罗盘山中学,嘴里不停地高喊:“号外,号外,国军打到共军的老巢延安!”刚下课的雷至泉走出教室,全身沾满了的粉笔灰还没有来得及掸,就急忙从报童的手里接过了一张号外,边走边看,映入他的眼帘的赫赫大字: ‘国军光复延安’下面的字是:胡宗南将军率部,直捣共军的老巢——延安,国军所向披靡,共军不堪一击,望风而逃。国军收复延安后,头子毛逃之夭夭,不知去向,国军正乘胜追击共军的残部,这一历史性的胜利,让我们看到了,彻底消灭之时指日可待。 雷至泉拿着号外,心里高兴不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后,心情很不平静。他在想,这确实是一个惊人的消息,果然让他的华中杰老师说中了,国军打日本人不行,打共军还真有本事,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共军就顶不住了。这时伍子修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犹在耳: 中国共产党和她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是中国大地上抗日的中坚力量,他们忠于人民、忠于国家,抗战的决心,天地日月可鉴。 雷至泉对这样的党这样的军队,将要在中国的大地上消失,心中不免感到非常地惋惜和同情。十分感叹地想:‘胜者王、败者寇’自古如此,当今也不例外。不过他又想:这些小报、号外,历来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实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也很难说。 在国、共两党的抗争中,他认为包括他在内的不少民心,已不在国民党这边。但他认为谁胜谁负,这不是他们这些小民的意志所能决定得了的,他只期待内战很快地结束,让人民少受些战争的煎熬,他能重建他的农场。 星移斗转,一年又过去了,国内形势的发展,远不是一年前,号外上所说的:‘消灭共产之时指日可待’。根据他一年来,从各种报纸上从不同的角度报导的新闻中,让他清楚地感觉到共军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打越强大了,而且势不可挡。 国军嘴里虽然不认输,实际上已处在守势,长江以北,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国军想凭借长江天险据守,保住江南的半壁江山。对此,雷至泉颇有感触地想:既使长江能帮国军的忙,共军打不过长江,恐怕也很难得民心。 江南的广大百姓,在兴高采烈地庆祝抗日战争的胜利之后,是指望从此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几年过去了,经济衰退、通货膨胀,老百姓的希望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日子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在农村,苛捐杂税多于牛毛重于山,压得农民喘不过气来,在城镇,百业凋敝,工人失业,生计无门。国民党政府为了扭转经济衰退的趋势,采取了饮鸩止渴的办法,大量发行纸币,先是银元券,后是金元券,通货膨胀依旧,物价飞涨猛于虎,纸币贬值朝不保夕。老百姓的手里不敢存放纸币,有钱的人花银元,没钱的百姓只得带着米等农副产品在集市上以物易物,百姓们的日子难呐!怨声载道,人心思变啊! 经济衰退的趋势,在他的学校里表现也很明显。罗盘山中学名义上是公立学校,抗战胜利后,同抗日时期一样,上面没有下拨过一文钱。学校主要靠学生的学费维持,不少的学生家里的经济发生困难,交不起学费,不得已而辍学。 老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心爱的学子失学,痛心不已,毫无办法。现在在校的学生越来越少,引起学校经费拮据,教职员工只得几次减薪,教职员工人心不稳,学校在勉强苦苦支撑着,他这个校长很不好当。 所以他也在思变,他虽然不了解共产党,更不了解共产党的政策,共产党来了以后的社会又会变成什么样?不过他想,与其国民党不行了,倒不如让共产党来统治,也许他们有办法能收拾这个乱摊子,让老百姓的日了一天天好起来,他在心里暗暗地有所期待。 他心里明白,这也只是他个人的一种愿望,国内的时局终将如何发展,国家的前途、民族的未来、他的未来,终究会怎么样?都让他深深地迷惘。 又是一个阴沉沉细雨纷纷的日子,徐满志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一张当地的小报,到了雷至泉的办公室,他指着头版头条的一条消息对雷至泉说:“你快看看这个。”雷至泉接过一看,几个赫然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国军剿匪大捷。下面的小字是:以伍子修为首的,在罗盘山区活动日益猖獗,对抗政府,打家劫舍,扰乱民生。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社会的安宁,国军两个有美式重武器装备的团,奉令进山进行了围剿。昨日北部山区,战斗激烈,国军打死了一百多名匪徒后,胜利返回了驻地。 徐满志等雷至泉看完以后说:“小报的这个消息,在全校的师生中引起了震惊,你在上课的时候,不少的老师跑来问我,报子上说的伍子修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校长?有的还接着问,我们的校长怎么成了呢?在我的心里虽然不相信这个伍子修就是我们的校长,但是同姓同名一个字也不差,而且伍校长也走了快六个年头了,杳如黄鹤,在我的心里也在犯嘀咕,你说这个伍子修是我们伍校长吗?” 雷至泉对这条消息也大为震惊,他感到震惊的不是伍子修是不是他们的校长,他的心里清楚,小报上说的伍子修肯定就是他的同学伍子修无疑。在全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伍子修离开学校后,根本就没有回老家,是进了罗盘山,去领导抗日游击队。令他震惊地是:伍子修是共产党,他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又同国民党打起来了;想不到内战也在他们的身边不远。 近几年来,雷至泉习惯了看报子时,要从多方面去想,国军用了两个团的兵力,还有美式的重武器,虽然说打死了所谓的一百多人,国军最后还是从罗盘山退出来了,可见伍子修现在的队伍势力不小,了不起!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伍子修的敬佩。不过他又想,尽管伍子修现在的势力不小,当下,时局极其复杂,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报纸上的这个伍子修,就是他的同学、他们的校长,包括就在他面前的,一向为人正派、稳重的徐满志。 于是雷至泉对徐满志说:“中国这么大,同姓同名的有的是,我看小报上说的伍子修不像是我们的校长,我早就估摸伍子修在日寇横行乡里的时候回他的老家,那时路上日军和国军的关卡林立,很有可能已惨招不测了,要不然抗战胜利了,以他对学校深厚的情怀、以他的为人,早就回学校了。” 徐满志听到这里也答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报上说的伍子修是一个挎枪带兵的,我们的校长是舞文弄墨的,这两个人不是一路的人。只是现在师生们特别是老师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老师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我们一定要沉着气,只要学校的教学工作能正常进行,就不碍大事,我们没有必要说什么。因为这是比较敏感的事,我们也不了解情况,也只是猜测,说得越少越好。” 徐满志听了雷至泉说的话以后,在他的心里已经肯定了被小报说成罗盘山区头子的伍子修,不是被他一向敬重的伍校长,所以比刚才来找雷至泉时,心里要踏实了许多。但想到伍子修有可能出了意外,心中又有了许多的悲伤。 徐满志走了以后,雷至泉再一次拿起小报反复地看,想到与伍子修在中学时的友情,想起了与伍子修在罗盘山中学,相处的日子。特别是想到了那年他冒失进了罗盘山,被抗日游击队抓了,游击队员们都叫他伍政委。当时他只觉得奇怪,游击队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职务呢?可是当时他的头脑就那样简单,没有往深里想。现在他才明白了,政委这个职务只有共产党的部队里才有。这么看来伍子修是共产党无疑。这对他个人来说,是福还是祸,他不知道?让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安神。 阳春三月是罗盘山区的梅雨季节,天空总是灰沉沉、雾蒙蒙的。牛毛细雨已经下了有些时日了。阳光久违了,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潮呼呼的,还有一股霉气味。这样的天气时间长了,就是当地的人心里也很腻歪,在这样的天气下,雷至泉心里装着伍子修的事,加重了他心中的烦躁不安。 当雷至泉伏案判完了学生的作业以后,已是深夜了,忽然一阵西北风猛地刮开了他的窗户,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不停的小雨潲了进来,他赶紧关上了窗户。此时他立即想到了学生们早已入睡了,年轻人觉多,睡得沉,不知道他们宿舍里的窗户是否关好了没有。在这梅雨天,学们的被褥本来已经很潮湿了,若再潲上了雨水,往后就没法睡觉了。 于是,雷至泉打着伞,穿着雨鞋,拿着手电筒向学生的宿舍走出。黑夜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他借着手电筒的光,将学生的宿舍全看了一遍,对没有关好的窗户都给关好了。回到自己的宿舍时,已是下半夜的二点多了。他躺在床上,哈欠连天,可是伍子修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睡不着啊! 在学校大门口的传达室里,值夜班的孙老头,正在打盹,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撞击校大门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问:“谁呀?”他的话刚出口,只听哐当一声校大门被砸开了。他急忙拿着马灯跑出传达室,只见几个穿着雨衣的彪形大汉在沥沥的风雨中,打着手电筒,越过了校大门,迈着大步急匆匆地往学校里面走。 孙老头也顾不上打伞,举着马灯追着在后面喊:“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急步走在他前面的一伙人,根本不理采他。老孙头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也不停地喊:“你们站住。”由于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头顶上淋着雨,脚底下路又滑,想跑也跑不快,没有追几步就摔倒了,等他费劲地爬了起来,前面的人早已走远消失在黑夜中了。 还没有睡着的雷至泉,忽然听到房外有踏着雨水的急骤、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向他的房间走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脚踹开了,几条手电筒的光芒同时照到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掌捂着双眼,这时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问:“你是雷至泉吗?”“敞人正是。”接着此人厉声地说:“给他戴上手铐,带走。”立即几个湿淋淋的人向雷至泉猛扑过去,几双粗壮的大手同时将他的手臂抓住,反到背后,喀嚓一声,将他的双手铐在了后背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当雷至泉完全明白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时,当他正要开口大声质问:“我犯了什么法,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抓我?”立即一块大布巾塞进了他的嘴里,被人在背后猛地一掌推出了房门,在雨水中被推推搡搡地向校大门走出。 当孙老头跌跌撞撞走到一个拐弯处时,他碰到了刚才从校大门跑进来的一伙人,这些人正在快步向校大门口走去。孙老头借着马灯微弱的亮光,看见了雷至泉双手被反铐在了背后,被人挟持着走在最前面。他顿时大惊失色,冲着雷至泉大声地喊: “雷校长!”又冲着这伙人大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的校长?”雷至泉走到他的跟前时,老孙头用手拉住了雷至泉的手臂叫:“你们不能带雷校长走。”这时有人将老孙头使劲用力一推,说:“你这个老不死的,快给我滚开!” 由于老孙头攥着雷至泉没有松手,他和雷至泉俩人同时倒在了泥水地上,有人过来生拉硬拽雷至泉,老孙头躺在地上死死地攥住雷至泉就是不松手,嘴里愤怒地大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的校长?不说清楚,你们休想走,除非把我的手砍了。”这时一个霸气十足的声音说:“我们是县公安局的,雷至泉是。”老孙头一听雷至泉是,立即脑子就懵懂了,无可奈何地慢慢松开了他的手。雷至泉被带走了。 孙老头躺在地上抬起头,浑然绝望地望着前面的手电光渐渐地远去,直到一点亮光也看不见了才慢慢地爬了起来。这时他的马灯早已灭了,眼前黑洞洞地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在滑不唧溜的路上,凭感觉,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向学校里面走,好不容易摸到了徐满志的宿舍,使劲敲门。 徐满志听到是老孙头,急忙起床点着了灯,打开了门,蓦地见到老孙头的模样,全身是泥水,到了屋里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于是惊讶地大声问:“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呐,出什么事了?”老孙头惊惶地说:“徐校长,出大事了。”徐满志惊愕地说:“你说什么,出什么大事了?您先坐下慢慢说。” “你看我这样子能坐吗!” “唉!真难为您老了!”老孙头不能坐,徐满志也只好站着听。 于是老孙头还惶恐不安地,将刚才发生在校门口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徐满志听完后大吃一惊,眼睁睁地望着老孙头,惊讶地就像在做梦。张着嘴自言自语喃喃地说:“!” 老孙头接着说:“这伙人说雷校长是,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肯定是一场误会。”神志稍微平静一点儿的徐满志对老孙头说:“你说得对,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我们的雷校长是这肯定是误会,误会!” 他想了一想说:“这确实比天还要大的事,我们一定要沉着气。这么着吧,我明天到县公局去打听一下,在哪里我有一个亲戚,还是管一点事的。这事目前只能您和我两个人知道,暂时对谁也不要说,免得在学校里引起不必要的震动。” “唉,我听你的。”徐满志帮助老孙头点着了马灯,递到他的手里说:“快回去好好洗洗,这事就交给我了,您这样大的年纪真不容易,就放下心睡觉吧。” 第二天徐满志天没大亮就去了县城,在公安局见到了他的亲戚。此人论辈份是徐满志的侄子,他着急地问:“昨晚上你们抓人了” 他侄子说:“昨晚上是抓了一个叫雷至泉的。” 徐满志说:“他是我们学校的校长,为什么抓他?” “他是。” “说他是,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昨晚上抓来就审问了,他自己也不承认是。” “那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是误会、误会!为什么不赶紧放人。” “叔,您也想得太简单了,那有这样便宜的事。他不承认昨晚就给他上大刑了,他还是死不承认。” 徐满志听说动了大刑,怒火中烧异常气愤激动地说:“你们这是毫无根据的随便乱抓人,还想屈打成招,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叔,您先不要激动,我们抓雷至泉那能没有一点依据嘞!伍子修这个人您肯定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吧!。” 徐满志忙说:“伍子修是我们学校的校长,不过他五年前就离开学校回老家了,一直没有回来。” “他根本就没有回老家,是去了罗盘山区,现在是罗盘山区的头子,在他的手底下有了一支快上千人的队伍,号称人民自卫军。还成立了罗盘山区什么苏维埃人民政府,他自己自封为主席,与国民政府对抗。当地的老百姓也被他们赤化了,而且正在向罗盘山区周围的县市扩张,已经威胁到我们的县。国军和保安团多次进山去围剿,都是损兵折将,还丢给了他们不少的美国装备国军的重武器,最后无功而返,心腹之患啊!” 徐满志听到这里连连摇头说:“你说的这个伍子修,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校长那个伍子修。” “我们的情报部门都调查清楚了,就是你们学校的那个伍子修。他是共产党派到你们的学校去的,在抗日战争时期他是罗盘山地区抗日游击队的政委,他离开你们的学校后,就进了山。抗日胜利后他将抗日游击队改编成了人民自卫军。” 徐满志听到这里,虽然再也不敢说他侄子说的伍子修不是他们的校长了。但根据他多年与雷至泉的相处,以及他的为人处事,还是不相信雷至泉是分子,他疑惑地说:“伍子修是分子,也不能说明雷至泉就是分子?” “叔,您也太过于书生气了,您想想,雷至泉是怎么到你们的学去的?是伍子修带去的。是谁一手将雷至泉提拔到代理校长的位置的?也是伍子修。这一切都是共产党有意安排的。” 徐满志又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证据吗?” “当然还有,有一年你们学校放寒假了,除了留校值班的员工外,谁不赶着回家去过年,只有雷至泉没有回家,一个人悄悄地跑进深山里去了,那里是的老巢啊!他不是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 徐满志听到这里,虽然还不敢认同他侄子对雷至泉的推测,但,在他的心里也有一些紧张害怕了,隐隐感觉到在他的背后有一双贼眼在监视着他,再也不敢说别的了,只是问: “就凭你们的这些推测,他自己不承认,还能出来吗?” 他侄子一脸严肃地说:“恐怕难。现在是戡乱时期,国共两党已经彻底决裂了,当下只要牵涉到,就是大案要案,按照现在对的方针:‘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走一个’,雷至泉要想从县公安局的局子里走出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徐满志一听到‘不可能’三个字,脑子一下就大了,觉得天昏地转,差一点从椅子上倒下去,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眼泪汪汪地哀思:太突然了太意外了谁能想到像雷至泉这样一位昨天还活生生的,有才华的、待人和蔼可亲的、对工作敢作敢为敢负责任的好人,就要这样完了。 最后抬起头望着他的侄子乞哀告怜地说:“雷至泉不管他是不是,他在我的心中确实是一个好人、能人呐!看在我们是叔侄的份上,你能帮叔救救他吗?叔给你下跪了。”话音未落徐满志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徐满志他的侄子忙将他搀扶起来说:“叔,您千万不要这样,小侄要折寿了。别的事,侄都能帮您,唯独的案子,都是县党部直接办的,侄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哟!” 徐满志从他的话中,让他对雷至泉的命运彻底地绝望了,心中阵阵悲酸涌上心头,又不禁泪流满面。精神恍惚地从他侄子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后,还在独自悲泣不止,惘然若失、没精打采地缓慢地向公安局的大门走去。 徐满志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被早已焦虑、徘徊在公安局的大门外已经多时的雷自立看见了。雷自立急不可耐地大声冲着他叫:“徐伯伯,徐伯伯。” 徐满志抬头看见了他,急忙用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快步走到了雷自立的跟前关怀地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雷自立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哇地一声趴在徐满志的肩膀上大哭起来了。哭了一阵子后才哽咽地指着大门口的卫兵说:“他们就是不让我进去。徐伯伯,我爹爹是被县公安局抓了吗您见到他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吧” 面对雷自立一连串的问话,徐满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手抚摸着雷自立的肩膀,安慰他说:“孩子别哭了,坚强一些,你爹爹是一个好人,是好人肯定就会有好的报应的,老天爷会保佑他逢凶化吉的。” 雷自立从徐满志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他爹确实被县公安局抓了,于是,站直了身子,急巴巴地望着徐满志问:“徐伯伯,我爹他能平安无事的被放出来吗?” 听到雷自立的问话,徐满志顿时难过地急忙转过头向别处望去,避开了雷自立深切、焦急的目光,半天没有说话。雷自立焦急地用双手推着徐满志的身子说:“徐伯伯,您说话呀!我的爹,他,是不是出不出来了” 徐满志面对雷自立绝望的眼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想: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个初谙人世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心将他的侄子刚才对他说的话,说给雷自立听呢!可他天生的禀性又不会说慌,嘴里虽然没有说,可全表现在他的脸上。 雷自立望着他的神情,越来越让他感到他的爹一时半会出不来了,不禁内心悲辛难忍。这时徐满志忙安慰他说:“孩子,你先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将你的爹救出来的。”他这几句让他自己也感到说与不说都一样的安慰话,让聪慧过人的雷自立已经感到他的爹,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于是,雷自立从徐满志的身边,疯也似地嘴里喊着爹爹,向公安局的里面冲去,立即被荷枪实弹的卫兵用钢枪拦住了,他立即晕倒在公安局的大门口,湿漉漉地趟在卫兵的脚底下。 这时引来了不少的路过群众的围观。当众人从徐满志的嘴里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老师、是中学的校长。日本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抗战胜利了,蛮以为可以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了,谁能想到,他的爹昨晚上又被县公安局抓了。都无比地同情和气愤,有的连连叹气摇头说:“这世道做人难呐!” “这家人真可怜!这孩了真可怜啊!” “哎!”-------。 徐满志带着雷自立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了,两人都很疲惫不堪。徐满志没有让雷自立回学生宿舍,想让他到雷至泉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去睡觉。 他们俩一同到了雷至泉办公室的门前,只见房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书本、衣物撒满了一地。雷至泉在附小念书的小儿子雷自林,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无助地低声抽泣。 徐满志、雷自立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雷自林看到他们来了,猛地起身,跑到雷自立的跟前,抱着他大哭起来,嘴里说:“哥,我们的爹,他……。” 雷自立忙哄着弟说:“弟弟,先别哭,我们的爹,他不会有事的。”接着他怒火中烧地指着房间散乱的东西问:“这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吃完晚饭后,老师告诉我,说我爹出事了,我就来了,走进来时就看见是这样了。我就到处去找你,也没有找到你。”说到这里又伤心、害怕地哭起来。 雷自立立即紧紧地搂着雷自林说:“弟弟,别哭。”可他自己先哭起来了,两人抱在一起抽泣地哭成了泪人儿。在一旁的徐满志看在眼里,心碎地想劝慰他们几句,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忙着从地上拾掇东西。他已经意思到学校这一小隅圣洁的土地,已经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雷自立兄弟俩,看到徐满志在拾掇地上的东西,他俩人也抹了抹眼泪,一起拾掇和归置房子里的东西,三人忙乎了一阵子之后,地上基本上没有东西了,徐满志说:“孩子们,就暂时归置到这里吧!先去洗一洗早一点睡觉吧。”徐满志离开了他们俩,忧心忡忡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徐满志与雷自立兄弟俩分手后,刚走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早已在那里等候他多时的总务主任、教务主任、训育主任高威等学校各部门的领导起身迎他,有人急切地说:“徐老师,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有人迫不及待地皇皇地说:“我们的学校出大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自序 自序 我是一位年近八十五岁的老人,退休后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写了这部《风雨沧桑人生路》的长篇小说。我是怎样萌发了要写这部小说呢。 我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正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受世界列强对我中华肆意践踏、欺凌、掠夺,国家破碎民不聊生的年日;我亲身经历目睹了日寇对我国的入侵、统治,在我中华大地上犯下的惨绝人寰的累累罪行,和我的家破人亡的苦难。我更欣喜地看到了、经历了人民站起来了、想富起来强起来,到改革开放我中华大地真的富起来强起来,进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 想起我的袓辈父辈和我辈们多舛的风雨人生,感慨万千,由衷地羡慕80以后的年轻人,忍不住地想由衷地向他们说一声,后辈的年轻人: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千万要知道珍惜啊! 我国的改革开放,不仅仅是生产力高速发展、经济的繁荣、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国防的强大等等。在政治、思想、文化等领域的改革、变化也是极其巨大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和谐、友善等,成了党和政府倡导,我国人民必须认真遵循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里,是不可想象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国人民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中获得的第二次政治、思想上的大解放。 历史是一条永远奔流不息的长河,没有上流就没有下流。我们取得以上伟大成就,来之非常不易。是几代人历经千难万险,付出了巨大的流血牺牲和血与泪的沉重的代价换来的。并能勇于修正错误,吸取教训,才创造了今天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 历史是不能遗亡的,只有了解历史、牢记历史,才能深刻地理解改革开放,了解当今。才会真正地懂得珍惜当今、热爱当今、献身当今。 阳光总在风雨后,所以我想,若能将我的祖辈父辈们和我辈们,经历过的命途多舛的风雨人生,用小说的形式表达一二,留给后人,拾一叶尽晓往昔秋凉。历史殷鉴,激扬当下。于党于国有益,也是我辈应尽的一份责任。 毋庸置疑,这样的题材和主题是极其严肃、沉甸甸的。我的揭露、批判,爱与恨,褒与贬,都是很容易触及到雷池的。思量再三,虽忐忑难消,凭我心中无私天地宽,凭我作为一位老党员心怀的责任,也凭我对改革开放的自信。特别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了我写作的动力和勇气。开始了我的写书的历程,并义无反顾地坚持写完。 本书总标题是《风雨沧桑人生路》主要讲述的是,雷名榜、雷至泉、王芬芳、雷至洁、雷自立等雷家三代人的悲剧人生。以及影响他们命运相关的人物,吉权、羊五益、伍子修、王腾达、羊廷望、司毅等等。 全书分上、中、下三篇 ,上篇是《国破家亡的岁月》,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篇是《血与泪的前尘往事》,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下篇是《浩劫下-------》,故事发生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 本书上、中、下三篇,虽洋洋近百万字,统观全书,主要写了雷名榜、王芬芳两个别样的地主,以及吉权这个别样的人物。 雷名榜的别样,除了他的思想超前,脱俗新潮,在保守族人眼中的‘败家子’外,还在于作为富甲一方的财主,他既有做财主的一面,也有认真做人的一面。按照契约收租时,租子一粒也不能少,但他有一颗平常人的心,平易近人,平等待人。能体谅乡邻佃户们的疾苦,他们有困难,能主动慷慨解囊,乐于施善于乡里。因此,虽身为财主与普通邻里、佃户们的关系极为和谐、融洽。在日寇的魔掌下,他受尽了凌虐,生死关头,是佃户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也由于他的另样举动,触犯了地主的根本利益,让别于他的财主怀恨在心,他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却被财主的儿子刺死于田野。 王芬芳是雷名榜的大儿媳妇,她这个别样的地主,别样在:她卓尔不群,为了富民的理想,牺牲自我,立志创业筑梦。漫长的艰苦奋斗,流血流汗,含辛茹苦,却换来了一顶重于山的地主帽子。她的冤屈,不仅自己受尽了屈辱,人到暮年,被悲惨地打死。她的冤屈也是她的丈夫雷至泉悲剧人生的重要原因,更是她的继子雷自立命途多舛,并导致在时被到命在旦夕的主要原因。 别样的人物吉权,他是一种思潮的,私心重,品质恶劣,心狠手毒。有强烈地踏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渴望当大官的野心。他是王芬芳冤案的主要泡制者,是雷名榜的女儿,杰出的外科医生雷至洁的者,也是雷自立坎坷人生的作俑者。使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了雷自立的未婚妻。中他的表现达到极致,是沅水县文化大革命中最大的造反派的头。结局凄惨,不过这是他自酿的苦酒自己喝,是自作自受。 本书主要人物的结局都很悲惨,但我又不能不这样写,因为这是他们人生发展的必然。我为此感到无比地难过,和痛心。每当悲剧要发生了,我总要不能自我的停下按键盘的手,禁不住地想流泪。站起身,面前是阳光灿烂,无尽无际的蓝天、飘浮着朵朵白云------沉思良久,心驰神往。愿,过去了的永远成为过去,永远不再重演。愿,后辈年轻的朋友们!永远是幸福的佼佼者。这就是我想要写的小说。 小说写成以后,我反复地修改了几遍,自我感觉,基本实现了我的初衷。 自己的媳妇再丑也是俊的,是俊媳妇还是丑媳妇不能由我自己说了算,还要们的认可,特别是社会的认可。首先见到我的拙作的是辛苦的们,老朽只愿能不嫌不弃,能拨冗看完我的拙作,并尚希不吝赐教。是幸也。 作者 笔名 松健 (实名 魏立德 ) 2018年6月 写于京城陋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雨沧桑人生路》正文 第一章 古老、美丽、玉洁冰清的茅草 风雨沧桑人生路     松健 上篇 国破家亡的岁月 第一章  古老、美丽、玉洁冰清的茅草村 在湖南湘西,平原与山区的接壤地,有一个三面环山,一面通河的湖泊。湖水泱泱,碧波荡漾,绿水映青山,倒影憧憧,景色瑰丽迷人。由于沿岸群山伸展到湖中的山脚,使湖的边沿形成大小长短不一的水湾,水湾深处芦苇丛丛、水草萋萋、鱼虾游弋、风和水暖,是鸟类栖息的最理想的地方。特别是每到冬天各种候鸟纷至沓来,有时它们振翅高飞遮云蔽日极为壮观,因此人们叫这个湖为鸟栖湖。 在鸟栖湖边的一个青山的背面,在苍松耸立的山麓深处,有一个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进入村庄,宛入画境,在枝繁叶茂的树木间,一律青瓦灰墙,高低有致的屋宇,若隐若现其间,静谧而祥和。 全村人都姓羊,是一个祖先代代繁衍下来的。据家谱记载,他们已经在这里繁衍生息二百多年了。在家谱外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在他们最早的祖先在这里定居时,村子的边沿长满了密密匝匝一人多高的茅草。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一群强盗企图进村抢劫。找不到进村的路,误入了茅草丛中,强盗们被坚韧锋利的茅草刺得遍体鳞伤,留下了斑斑血迹后无奈地逃之夭夭。他们的祖先为了感谢茅草的保护之恩,将村子起名为茅草村。 茅草村背靠青山苍松,有翠竹环绕,面向十亩水塘,水波粼粼。水塘下面、左右,是百多亩梯田。在梯田的上方山脚下,有数十亩旱地。全村人在他们各自前辈人留下的田地上耕耘。一直过着以农业为主,进行竹编、采集山林果实为辅的半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生活,虽粗布淡饭但不缺吃少穿。全村祖祖辈辈在族长的治理下,按照他们祖先传下来的各种规矩、习俗,生活着,一村人互相关心、帮助和睦相处,日不关门、夜不闭户。既没有偷鸡摸狗的事发生,也很少吵嘴争斗,村民之间没有纠纷只有理解、宽容和亲情。不论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们总是坚守这块净土,过着平静、安详、悠然、自在自乐的生活。 从茅草村翻越两座一大一小的山林,在山的脚下有一个开阔深远的坝子,坝子上田畴千亩,溪流纵横、池塘星罗棋布、绿阴下的村落点点,是当地较为富饶的地方。在坝子的一侧一个林深树密的小山上,有一座关帝庙。当地人崇拜关云长侠肝义胆,相信他能保一方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因此庙里总是香火很旺。在关帝庙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人们叫关帝镇。关帝镇只有一条不宽不长的石板街,街道两旁分布着铁匠铺、首饰店、中药铺、杂货铺、布店、粮店、饭馆、茶馆、卖小吃的等等。这些全木结构的小铺子,门面上镶嵌雕刻的各种花鸟人物已经有些模糊的图案,与穿着长衫短褂戴着瓜皮帽的老板和伙计,以及店铺前光滑照人的长石板,告诉人们这个小镇的古老和悠久。 关帝镇平日比较冷清,噔噔发响的石板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每逢初一、十五是镇上的集日,届时方圆数十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山民们挑担的,推独轮车的、挎篮的,从四面八方,一路欢笑一路歌地你追我赶地到这里来赶集,赶集是当地人生活中重要组成部分。茅草村与关帝镇虽有两山之隔,且道路崎岖难行,对茅草村人来说已经习惯了,每到集日总是有人去赶集的。赶集时茅草村的人,在不同的季节里,肩挑着、手提着他们编的箩筐、篮子、织的土布、纺的线、采的山蘑、捡的地耳、挖的竹笋、摘的山栗子以及菜园子、房前房后果树上结的各种时令水果如枇杷、桃子、李子、柚子等等带到集市上去卖。买回他们所需要的盐、胰子、洋火、洋油、花线、以及年轻的女子喜欢的花布和各种首饰、小伙子喜欢的洋布。年轻人还会悄悄地买回几支纸烟开开洋荤等等。 集市除了解决他们物质生活上的需求之外,还是当地山民们相互认识、联系、沟通的重要场所。当地人的男婚女嫁都是通过集市由媒婆撮合相识相许的。集市也是当地身居山区的人们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重要渠道。让他们知道在湖南之外有一个比湖南大得多的。让他们知道在之外有一个比大得多的世界。让他们知道清王朝灭了,建了民国,男人不再留辫子,女人不要再裹脚。 在茅草村,族长是全村百来口人对内对外的主事人,在村里有一言九鼎的权威。族长是一个没有薪水的官,只有奉献,只有尊严。谁当族长一般要在全村人中年龄最大的人中挑选,由老族长提名,经全村人用往瓦罐子里投放黄豆粒的方式产生。自民国以后,谁当族长,不论愿意不愿意,当局还要加上一个甲长的头衔。既然是甲长就要接受上面保长、乡长的领导,就有穿着长衫大褂手里拿着文明棍的保长、肩上挎着盒子枪的乡丁经常光顾村里派款、收税、要义工,本来很平静的村子被搅和得很不安宁。现任族长羊五益的前任,思想旧,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很少,对这些上面来的向他伸手的又管他的官,看见就生气。因此同保公所和乡政府的关系搞得很僵,上面来了人躲着不见。当时不是族长的羊五益看在眼里,觉得躲也不是事,于是就自告奋勇,只要上面来人他就族长去对付。羊五益在村里比别人多上了几年私熟,也是唯一到过省城,多次到过县城见过大世面的人,懂得一些外面世界的规矩,知道哪些是应该向上交的赋税,哪些是不合理的乱摊派,再加上他的嘴皮子灵,对一些不合理的据理力争,上面来的人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因此被他顶回了不少他们不该拿的钱粮。老族长觉得羊五益是一个人材,虽然他在同龄人中年龄不是最大的,老族长在病重,快不行的时候,破格指名,由羊五益接他的班,并按照他们的老规矩,经全村人往瓦罐子里投放黄豆粒认可。 羊五益成了名符其实的,也是甲长以后,他首先考虑的是,他是全族人的族长,就要对全族人负责,不能有一个家庭、一个人因各种原因,吃不饱,穿不暖。因此,他把抓好全村的农业生产当成了他的主要任务。为了解决有的家庭,因年老、体弱多病等原因,种不上田地。除了平时指定专人对他们进行帮助外,他还对一些季节性很强的农活,如插秧、收割等,由他集中全村的劳力,一家一户轮流抢种抢收。遇到干旱也是由他一马当先带领全村的人,没白天黑夜一起车水抗旱。因此,既使不是风调雨顺的年份他们村也是五谷丰登,也保证了全村人没有一个家庭受穷,都能过上在温饱之后稍有节余的安稳生活。 由于乡政府和保公所知道羊五益精明难缠,也不敢胡来。茅草村虽然在外面世界的影响下也在慢慢地变,但基本上还是一块净土,不是世外桃源的世外桃源。 1931年9月18日,日本人开始了对大规模的武装入侵,仅四个月东北三省全部沦陷,处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特殊年代。消息传到关帝镇时,当地的山民们虽然感到十分的震惊,但都是一听而过,因为他们认为东北离他们还远得很呢!到了日本人打到湖南,长沙失守,湖南一大半领土成了敌占区,特别是到了离他们壮年人起早贪黑,仅一天的路程的常德吃紧时,再也没有人不感到战争离他们远了,而是近有眉梢。除了不懂事的孩子之外,成年人都在为战争而恐惧,为小日本人而害怕。都在想日本人会不会也要打到他们这里来。 在这种危急的形势下,关帝镇关于战争的各种传闻也是满天飞。特别是当关帝镇出现了扶老携幼疲惫忧伤,从敌占区来的难民,以及从他们的叙述中听到日寇在占领区惨绝人寰的种种罪行时,都义愤填膺,都倍感太平的日子珍贵,都大感大灾大难将要临头,为以后的日子担忧、发愁。山民们也没有了往常赶集的热情,去集市的人明显的少了。而到关帝庙烧香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祈求关帝显灵,保护这一方的平安,在鸟栖湖口立马横刀让来犯的日寇望风而逃。 昔日平静的茅草村虽然每天还是炊烟袅袅,鸡鸣狗欢,日子依旧。但在成年人的心中都程度不同地蒙上了一层国难当头,要当亡国奴的阴影。少了一些往日欢心笑语,多了一些茫然、苦闷和忧愁。而在茅草村最心事重重的还是他们的族长羊五益,因为在他的心里时刻都装着全村百多口人的安全呢!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小日本鬼子真的来了,茅草村怎么办?”因此他有几天不去关帝镇听消息心里就不踏实,寝食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