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人间》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一章 顾亦初闯进魂契阁内间时,情欢正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小憩。 “阁主!”顾亦初右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心口作揖,语气里是情欢熟悉的催促。每隔千年,顾亦初总是这样没礼貌的闯进她的闺阁。 生生世世空守一人,真的值得? 情欢半开着眼,低睨看他:“她此世又到穷途了?”顾亦初轻微的点了头,眉头深锁着。 “真是个费神的玩物。”情欢不悦的起身,敲开了已经飞到她眼前的黑匣子,向里瞧了一眼:“唔~竟就剩这么少了……恐怕只够一盏人间了!”情欢话毕便用指甲划破了匣子,里面的药末一瞬间皆是入了杯盏,片刻之后便成了顾亦初想要的人间。 顾亦初见它一成,便急急的端了那一杯盏飞离了魂契阁。 情欢在他走远后,眸子里才有了些波澜:“你这半生不死的样子,可撑不了多久……” “刚好再成全他一次。”沐灵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的语气轻轻地,跟她那半透明不人不鬼的身子相得益彰。 “真真是个木鱼脑袋。”情欢恨铁不成钢咒骂了声,随后便下了逐客令,沐灵识趣地出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大,沐灵本能的伸出手想要遮下光。那是一只完全透明的手,在阳光下已是一点都看不出痕迹了。 原来,真的差不多要离开了…… 顾亦初给他的心上人喝了那一盏人间,不出意外的,她没有痛苦的离开、消散、轮回…… 在等她的时光里,他问了很多人。他想知道人间该如何练就,高价购买还是远涉西域?没人回答他,就连情欢都是沉默的。 他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说书人。他们把他当做傻子,他被哄哄骗骗地试了很多方法…… 他可能是真的疯了吧…… 沐灵穿着白袍子出现时,顾亦初是没有抱有希望的。可她说她知道人间在哪,她愿意带他去。沐灵没有解释太多,可顾亦初像穷途末路一般的相信她。 沐灵陪他走了百年,最后竟走到了奈何。那里很荒芜,总会有很多猛兽出没,可沐灵总说那是最美的地方。 在后来的某一天里,顾亦初突然找不到沐灵了……他去了奈何,那里似乎比当时更加空辽了。 他喊了很久,答复的只有一遍遍的回声。他不知道他是有些舍不得这个人,还是恨她骗了他……其实,她也不知道人间在哪吧。 他寂寞了很多年,其实在没有沐灵出现过的那些年里,他就是一个人挨过一个又一个春秋的。其实,真的没什么差别…… 顾亦初耗了千年,终究还是寻之无果。他渐渐明白,人间可能就是个无解的物什,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得它罢了…… 川珍四十三年元月十四日,皇族最小的公主古兮年满十三,又到了挑选魂契护主的日子。 古兮坐在凳子上晃着小腿,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一排排的魂契。 “嘿,就你吧!”古兮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仰头看着站在她眼前的顾亦初,一派天真。 顾亦初单膝跪了下来,右手握拳放在心口处:“是,我的主上。”顾亦初浅笑着,熟稔的在她的额头上为她标了印记。 许是生生世世的情谊,他恍惚觉得,古兮与他的印记就是该为一体的存在!那时的他从未深究过,那究竟是他的保护印记,还是古兮世代逃不开的枷锁……直到很多年后的顾亦初才惊觉,那不过是他变态的囚禁罢了,生生世世,挣脱不得。 ………… “顾亦初,你知道魂契吗?” “知道,何事?” “我曾有个结契人,他忘了我,至今未曾想起!现今我等不及了,我也想忘了他……” “那便忘了吧!” “好!” ………… 顾亦初刚进门,床上的沐灵便已坐直了身子。 沐灵这个名字,是清欢起的。顾亦初总会奇怪,为何情欢认识前世的沐灵,还能找到她,带她回了魂契阁。他问过情欢,情欢说是巧合,可他总是不信。 “马上要走?”顾亦初捏了捏沐灵的腰窝,慵懒的问道。 “怎么能跟你们比?”沐灵打下了他的手,心情不悦的起身下了床。她身上穿着内衫,一头秀发随意的披散着。 沐灵的衣柜很乱,却不爱指使别人打理。柜门一开,便是一堆衣物喷涌而出。她不耐烦的踢了一脚地上的衣物,从柜子的角落里掏出了夜行衣。 顾亦初靠在门框上,见她那边一片狼藉,无奈道:“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就不收拾一下。” 沐灵白了他一眼,回怼道:“你想收拾你来?” “找个婢子不就成了。”顾亦初过来将她的秀发撩起来,以便她穿衣服,“今夜夜探太子院,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沐灵坦然回答道:“守备森严,魂契阁里有多少人为此丧命,你会不知?” “你会完成的很好!”顾亦初给她理了理头发,就连鬓角都没放过。 沐灵不喜欢这种临阵的话,总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悲怆。 顾亦初刚目送着她出了别院,便被古兮招了去。 古兮躺在床上伸着玉腿,调皮用指尖勾起在床尾端的薄毯来:“今日,你又去见了沐灵?” “是。”顾亦初知道古兮的意思,应是心里又不舒服了。 古兮知道答案,不过是想听他说出来罢了。她总是不信别人…… “我昨日瞧上的花,你可种上了?”古兮还是没按耐住,从薄毯里起了身,走近他。果然,对他而言色诱一点用都没有…… 顾亦初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尚未。” 古兮仰着头看他,不悦开口:“这是你第一次忘了我的事,是因为沐灵吗?” 顾亦初浅笑,不过是为了找沐灵的麻烦:“自然不是!只是移栽困难,明日尚好。” 古兮撇着嘴,若是他说是,她不开心。现今他说不是,抓不出沐灵的错处来,也不开心。 房间里,众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古兮憋了很久,还是忍着害羞问出了口:“我何日才能跟沐灵一样,可以同你这般亲密?” 顾亦初一愣,周围的婢子也是一惊,都尴尬的低下了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章 换个人儿玩 “若你平日里,跟沐灵一样用功训练的话,自是会追赶上。”顾亦初岔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可古兮却是不买账:“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反驳着,有一种今日搞不明白便是世界末日的阵仗。顾亦初眸里宠溺,亦带些无奈:“不要胡闹。” “你总是这样!”古兮被他气哭了,将他推了出去。 顾亦初站在门外,心里五味杂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头疼得很。 次日,他亲自盯了白樱入土,正是樱花开的季节,朵朵簇拥着,着实好看。 他去给古兮请了罪,古兮一夜过去也是差不多发完脾气了,只是任性的让顾亦初近日都陪着她,不许再见沐灵。 其实,古兮根本不认识沐灵,沐灵于她而言,只是名字罢了。 顾亦初在书房里练字,古兮便在一旁看着。她给他画画像,顾亦初笑她画的丑,两人打打闹闹,很久才安分下来。 顾亦初静不下心,他想起沐灵来。原本……他不是个爱打闹的性子。只是沐灵太过闹腾,久了他也觉得如此这般,也不错。 沐灵受了伤,好在留下了命。她躲进了顾亦初的暗室里,里面竟有为她准备的止疼的药。沐灵苦笑一声:“还说相信我……这个骗子。” 嘴上虽是嫌弃,手上却并未闲着。她给自己上了药,疼得身上不断冒着细汗。沐灵在疼晕之前,终是滚进了骨灵池里。 那里是沐灵养蛊虫的地方,各式各样,药蛊居多。沐灵刚翻滚进去,药蛊便嗅血而来,其他蛊虫则是嫌恶的离得远远的。沐灵轻拍着水面,嗔怪道:“真是些没良心的物什。” 药蛊吸食伤口很快,沐灵昏睡着,直到第二天被蛊虫顶的难受了才起身。 沐灵脱了身上的夜行衣,湿漉漉的,有些冷。伤口已经结了痂,硬邦邦的,有些丑。 她裸着身子在暗室里翻找着,挑挑选选,都是些玄色黑色白色的衣物,没点情调。 她嘴里叼着苹果,不情愿的套上白色的长袍,一切都收拾妥当,便决定出门走走。 沐灵刚踏出房门,便撞见了从古兮那回来的顾亦初。 顾亦初正吩咐些什么,沐灵听不清。她猫着身子准备开溜,顾亦初一手拎起她的后领:“小孩子可不能偷穿大人衣服!” 沐灵抬头,双臂圈上他的脖颈,故作撒娇道:“那大人怎么可以对小孩子动手动脚呢?” 顾亦初无奈的笑了笑,松了手,轻拍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下来。沐灵也是见好就收的性子,立马把手收到了背后。 “今日古兮又差你干活了?”沐灵微微的伸长脖子,抬头问道。 顾亦初又捏了她的腰窝,委屈道:“不明就里的种了很多樱花树。” “噗……”沐灵没忍住的在他面前笑出声来,“你的那位滑头,真是个直性子。” 顾亦初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疑惑。沐灵解释道:“她近日总是派人跑去情欢那,问关于我的事。你知道的,魂契阁里的人是互不干扰的,你是她的魂契,我可不是。情欢不想得罪她,也不想被她日日叨扰,便问我法子。我见樱花遍地,便说是樱花有错。情欢会意,便扯了谎骗她说,樱花对我可致死。” 顾亦初闻言,有些不悦:“何故这么耍她?” 沐灵慵懒的坐在木椅上,不在意的笑道:“只准她来拌我脚,不许我拽她的腿?你知道的,我不是好脾气的性子!” 婢子恰逢其时的端了茶水上来,缓和了他们的紧张氛围。沐灵抿了口茶,皱了眉头:“你什么时候爱吃热茶了?” 顾亦初有些不喜欢沐灵的做派,太过霸道…… “古兮爱喝,我也就跟着喜欢上了。”他语气冷淡,沐灵知道,他又心疼了。 “嗯~”沐灵挑着眉拖长了语调,“魂契果真护主,一句坏话都听不得。” “今日多谢你准备的药,还有,这身衣服算是欠你的,他日还你。”沐灵话毕便起身走了,快到门口才想起来,俏皮道:“对了,苹果不太好吃,就不还了。” 顾亦初刚想要去拦她,她已是飞到了对面的房顶上。沐灵看见了那几棵白樱,觉得讽刺的很。 沐灵垂眸看向屋外,她愣了一下,可随后便回头看向顾亦初,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便不见踪影。 顾亦初还在想她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便看到了进门的古兮。 差点忘了,今日回来是给古兮拿画册的。她被其他事情拌了手脚,这才过来…… 一进门见到沐灵竟是忘了事情了,这女人…… 古兮见他晃神,轻拍一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顾亦初痞笑了下,蒙混过关。 他给她去拿名画,古兮坐到了木椅上。沐灵的温度不在,可杯盏上的红唇印子却是显眼得很。 古兮把杯盏砸在了地上,一脸愠怒:“顾亦初!” 他刚拿出名画,瞥了眼一片狼藉的地面,便懂了她发火的由头。 “她今日来,喝了茶便走了。”顾亦初坦然道。 古兮眼里续了泪,顾亦初心疼,皱眉轻语道:“我跟她,有利益关系,断不得。” 他哄着她,声音很温柔。每次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古兮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顾亦初跟了她三年,自十三岁起至今。沐灵同他,不过是一年的情谊。怎么来说,古兮总该是重要些。何况……顾亦初守了她生生世世,已成执念! …… “你相信百转轮回,独守一人吗?” “我相信。” “为何?” “因为……我也曾这样守望过。” “后来呢?” “后来……太苦了,我撑不下去了……放弃了。” “那我比你幸运……我守了她生生世世……” …… 沐灵回了魂契阁,情欢已经等的睡着了。沐灵轻咳一声,震醒了她。 情欢慵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次居然有命回来?” “你倒是很不希望?”沐灵坐上了她的床榻,手肘支在床边上:“遇见了一个怪大叔,他救的我。” “真的差点死了?”情欢一惊,原本只是让她探探风罢了,没想让她实打实的进去。 沐灵缴着情欢的腰带,故作委屈道:“可不嘛?太子府是何等尊贵的地方。朝中大臣倚仗的后半生,自是派人盯紧得很……我知道,若非是魂契阁众人对我有异议,你也不会派我去。” 沐灵瞧上了桌上的提子,端了来:“我想换个人儿一起玩,顾亦初有些木鱼脑袋,我不喜欢。” 情欢没好气的训斥道:“知道魂契阁中为何有人对你不满吗?就是因为你隔段时间便换了个人,好不容易跟了顾亦初一年,现今又换!真是美得你。” 沐灵无所谓的答道:“行!那我自己找人玩…… 还有啊,是顾亦初跟了我一年,不是我跟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三章 梵子琛 沐灵话音刚落,便见了一个俊美男子进来,美是个美男子,可脸色却是不容别人靠近的冷漠。 “新来的魂契?”沐灵眼睛放了光,足以显示这男子是个精品。上一个让她晃神的是谁呢?好像……是那个顾亦初。 情欢见她这样,起了心思,她挑眉道:“既然你要换,你便换他吧。日后可不能再来跟我嚷嚷了!” “还是你宠我。”沐灵一脸满足,把手里的提子端到了美男子眼前,一脸狗腿:“吃吗?” “我们什么任务?”美男子初见她时一怔,可随后便不再瞧她,只是清冷的问着情欢。 这年头,新来的魂契都这么霸道,没礼貌吗?沐灵心里吐槽着,又朝嘴里塞了一颗。 情欢打了个哈气:“她没完成的任务,你问她。” 美男子看了眼不靠谱的沐灵,眸底闪动,随后抬腿便走了。沐灵一脸无语的看着情欢,情欢也不管她的下了逐客令。 两个人站在魂契阁门前,不知何去何从。沐灵以往向来是住在顾亦初的别院,现今闹的不欢而散,她也不愿再去。况且……总不能带着他去吧。 “有住的地方吗?”沐灵吸了吸鼻子,摸了摸鼻头,缓解自己语气的尴尬。 美男子瞥了她一眼,给沐灵一种“混这么多年还这么差”的感觉。沐灵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叫沐灵,你呢?” “梵子琛。”他的声音很好听,跟他板着的脸格格不入。 梵子琛在前面走着,沐灵一蹦一跳的跟上。絮絮叨叨说着她去夜探太子府的惊险,他只是听着,不曾发过一言。 “你住那。”梵子琛指了院子里的一处,又是别院…… 沐灵嗖的一下窜到了别院门口:“知道啦。” “你的瞬移,太慢!”梵子琛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沐灵不乐意的窜到他的面前:“你说我可以,但你不能……” “你可能只适合逃跑。”梵子琛没听她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 沐灵站在院子里,气的跺脚。什么嘛,就一张脸能看,还是一天到晚不会笑的死人脸。 ……就算声音也不错,可说出来的话也太难听了吧…… …… “你可有牵挂之人?” “没有。” “甚好……有了牵挂,便被束缚了。” “我不喜世间风,不思世间雨;我不悦美人骨,不慕美人颜。这凡尘种种,何能缚我?” “那你的结契人呢?” “唯有他罢了……” 是缚是负,怕是局中人也看不清楚。 …… 顾亦初很多天都没见沐灵了,应该说是沐灵很多天没回来了。他去见了情欢才知道,她又换了人…… 顾亦初有些气闷,以前不也是有争执过吗?现今怎么就这么玻璃心了。 他端起桌边的茶,一饮而尽。茶是冷茶,顾亦初笑着站了起来,道:“沐灵,你可算是回来了!” 身边的婢子闻言,倏然跪了下来:“公子,婢子忘了规矩,给你配了冷茶。” 顾亦初笑颜僵在脸上,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有些颓败,他觉得好笑,怎么跟沐灵赌气就给下人立了规矩……明明根本不喜热茶,现今好了,居然恍惚的念起她了。 一定是婢子的茶水让他分了神他才想起的沐灵的,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去了暗室,里面还有血腥味。她落在这的黑衣上,后背处有些硬邦邦的,应是血凝了起来,地上也有干涸的血迹。 顾亦初看了眼吃的饱饱的药蛊,心头一惊:那日受了这么重的伤? 药蛊嗜血吸毒,越是狠戾的手法,它们便越是疯狂。 他去找了情欢,问沐灵去处。情欢有些头疼:“怎么?你们还生出情谊来了?” 顾亦初突然被这话堵了一切去问关于她的事的由头了。 “魂契阁不养闲人,也该动动你的将军职权给皇族松松土了吧。”情欢摘了从窗口伸进她房内的一朵白樱。长势越发猛了,情欢扔了那朵白樱,无奈的想着,当年怎么就把它种在了床边外…… 顾亦初领了命,出了魂契阁。 古兮半晌寻他未果,便在他的院落里的石桌旁等他。 顾亦初回来见到她支着脸打盹,不禁笑了:“等很久了吗?”他给她摘了头上的落花,桃花罢了。 “你这都没有秋千,无聊的紧。”古兮揉着眼睛清醒,嘟囔的抱怨一句。 顾亦初笑道:“明日便给你绑上。”他很宠她,至少……有求必应。 “绑在那两个大树上吧,桃花树可经不起摧残。”古兮环顾了整个院子,指着对面的两棵树,仰头问他。 那是沐灵的房间门口,若是绑了,她回来又该说他了。 呵,又忘了。她已经换了人了,真是自作多情。 “好。”顾亦初故作轻松的答应了一声。 以后,那里不再有她了…… …… “你为什么愿做魂契?” “因为……我给不起她想要的……那你呢?” “因为……我想成全他。” …… 沐灵是被院子里唰唰的落叶声吵醒的。一觉睡醒到秋天了?沐灵烦躁的起身出了门。 院子里,是梵子琛在练剑,树已经快要秃了…… 沐灵瞧不起他这样暴殄天物,不悦道:“一大早上抽什么风?” 梵子琛没理她,一个剑气向她袭来,沐灵没想到他会对她动手,勉强一躲,外衣上的纽扣却是开了。 沐灵的白色亵衣露了出来,梵子琛眼眸一紧,立马背过身去:“抱……抱歉!” 沐灵立马紧了衣服,睡意全无。原是想要跟他打一架泄火,结果见他未经世事的红了耳朵,便噗嗤的笑出了声:“你居然害羞了,哈哈哈……” 梵子琛又气又羞,更不敢转头看她:“不成体统。”他收了剑回了房间,关门时也不敢抬头,脸已经红透了。沐灵说他是个伪君子,他也无从反驳。可比顾亦初那个木鱼脑袋好玩多了…… 沐灵的指尖远远地在树上刻了一画,细数已有十几道痕迹。 顾亦初次日去绑秋千时,看到树上深深浅浅的划痕,有高有低。一瞬间便想起沐灵来—— 当初他见她划着树,靠在墙上看戏:“你是在暴殄天物啊。” 沐灵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习惯。” 顾亦初好奇的追问着:“什么习惯?” 她随意的回答道:“换个人便从头开始,就当重生喽!若是我也是跟你一样的不死身,千百年的时光过着过着就连自己都忘了。” 顾亦初笑道:“可你才十几岁罢了。” “可我总觉得我是不死身。”沐灵伸着脑袋,一脸调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章 左门闭右门开 梵子琛几天不愿见沐灵,许是还是因那天的事情为难。沐灵心里吐槽着:被看的不是我嘛,怎么搞的是我在欺负他一样…… 沐灵不是个能耐下性子的人,院子除了梵子琛的那个房间,其他都被她摸透了。偌大的院子,就他们两个人…… “梵子琛,我今晚去太子府喽,子时啊。”沐灵拍着他的房门,里面没一点动静:“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沐灵蹲在树根下,觉得自己可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居无定所的。她嘴巴里叼着叶子,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爬爬树,飞飞房顶,出门串串,时间终于挨到了晚上。沐灵穿上了夜行衣,瞥见被她随意扔在柜子里的顾亦初的衣服。嘴里嘟囔着:切,都不知道来找找我,就你家古兮金贵…… 沐灵烦躁的穿好衣服,她去敲梵子琛的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懒得再等,迅速的出门了。两个互不喜欢的搭档,去了可能还是麻烦…… 沐灵刚走,梵子琛才推开了房门。脸色惨白,一脸隐忍无奈。 沐灵轻落在房顶上,比起上次,房顶上多了很多碎片,她只能勉强的找个落脚的地方。 下面的人打着哈气,抱着兵器打盹。巡逻的人经过,无情的拍醒了他们。 “嘿,别犯困啊,打精神。”领头的人一脸严肃的命令着。 靠着木柱子的一个男人,交叉着胳膊无奈的说道:“头儿,今晚应该不会有人了吧。都几天了?还有完没完。” 沐灵周围有鸟飞过,她立马趴在房顶上,脸下是大片的碎片,真是倒霉! 院子里的人抬头看向她这,漆黑一片。 “别一惊一乍的。”又是那个男人,声音还是慵懒的。 “等会儿……”领头的提起了灯笼,一步一步的靠近她这边。 沐灵脸上紧张的出了汗,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让她的身体紧绷着。起来逃跑?还是接着趴着?逃跑的话,可能会被飞镖打中,整个人栽在碎片上……接着趴着吧,快没力气了,是会毁容吧! 算了,还是脸重要…… 几番纠结,沐灵倏然起身,她根本来不及抵挡飞过来的毒镖。她闭着眼睛,生死一瞬。 “看来,你逃跑也不行。”沐灵撞进一个坚硬的怀里,梵子琛的声音在她的耳垂旁响起,低沉隐忍。 梵子琛扔了烟雾弹,抱着沐灵迅速的逃出生天。 他受了伤,替她挡的毒镖。 沐灵其实已经摸到了那一片温热,粘腻腻的血液沾了一手。她扶着他,他意识渐失,快要支撑不住了。 “喂,别装死啊。”沐灵费力的拖着他走,他半个身子撑在她的身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啊,你坚持住呀。” “闭嘴。”梵子琛烦躁的开口,气息喷在沐灵的耳根处,她一瞬间就红了脸。 “呃……哦,那你别睡啊,马上就到了。”沐灵不再多言,尽心尽责的扶他到了顾亦初的院子门前。 今日左门闭右门开。 还好古兮不在,沐灵笑了下,不知是因古兮不在说明顾亦初没有每天都陪着她而侥幸,还是因为梵子琛有救而松了口气。 沐灵被压在梵子琛的身下,婢子见他们进来便驱赶着。近日皇城瘟疫四漫,可不能惹上。 沐灵费力的抬起头,嚷着:“顾亦初,快点出来帮我……” 顾亦初还在看近日军报,闻声恍惚了一下,随后竟不自觉的笑了。 总算回来了…… 他起身出了门,脸上带着笑意。却在看到梵子琛整个人都靠在沐灵身上时,眸子一暗,脸色骤冷。 “有事?”冰冷的语气,疏离的态度。 沐灵气极,态度也不是很好:“你倒是扶一下呀。”顾亦初闻言心中更是不快,不乐意的架着梵子琛去了暗室。 沐灵看着药蛊吸着梵子琛的伤口,肚子都快撑破了。真的是可怕,竟伤的这么重…… 她也跳进了骨灵池里,仔细温柔的解着梵子琛的衣衫,想让他好受些。顾亦初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气闷道:“你能不能矜持点?我还在呢!!!” 他语气太过刻薄,沐灵不想深究,没答话。她该深究什么呢?深究他凭什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是真觉得她要当个烈女为他守忠贞? “你干什么?”梵子琛刚一转醒,立马抓住了快要脱掉他亵衣的手。他声音很虚弱,却很有威慑力。 沐灵本能的挣扎一下,没挣脱……真的是好心没好报,还在顾亦初面前让她丢脸。 “难受死你也活该!”沐灵再次挣了一下才挣开他的束缚。 沐灵起身出了骨灵池,身上的夜行衣贴着她的身子,勾勒着她的曼妙身姿。她的腰很细,顾亦初最爱她的地方,水蛇一样。 她头发浸了水,湿漉漉的。她在池边拧着头发,可没有顾亦初那么多心思。 梵子琛皱着眉头,应是很疼。沐灵看着他,于心不忍…… 算了,不管了,给他求了药估计也不要,还白白让顾亦初看笑话。但是,他毕竟也是为她才受了伤……沐灵心思很杂的想着,头疼得很。 顾亦初没等沐灵想明白,便拖着她出了暗室,她挣脱着,嘴角嚷着梵子琛,可她口中人并未看她…… 沐灵被他拉到了她原来的别院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秋千。怕又是他那个古灵精怪的结契人吧……她走了,这屋子竟也不安生! 顾亦初有些尴尬的错开了沐灵质问的眼神,沐灵笑道:“帮我找些止疼药吧,我自己去换衣服。” 顾亦初轻嗯一声,想问些什么,可又问不出口。 问什么呢?问她怎么突然跟他掰了找了别人?问她是不是对他真的没点情谊? 算了吧,好像问什么都显得可笑,要是让她一笑而过,日后见面自是低她一等。 自古先动情者皆是输家,何必多他一个。许是在一起太久了,刚分开还未习惯吧,顾亦初安慰着自己。 有些话,说多了,说久了,自己便信了…… 沐灵换了衣服,顾亦初已经给梵子琛吃了药。他倒是照顾的周到,怎么就没点别的反应?沐灵无语,气闷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梵子琛次日转醒便要回去,沐灵给他拿了顾亦初的新衣,他换上后刚好合身。 “昨天谢谢你啊。”沐灵俏皮的跳到梵子琛的面前,笑嘻嘻的,像个狐媚子般的勾人。 梵子琛束了发,见她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喃喃自语:“原来,你喜欢这般女儿家的衣衫。” 沐灵啊了一声,没听清。自己又仔细琢磨才翻译出他的话来,笑道:“是啊,我也是个女儿家嘛。自然喜欢亮色些。”不是沐灵趁机说什么,只是梵子琛为她准备的衣服非黑即白,她都看腻了。 “知道了。”梵子琛知她话外之意,抬步要走。 沐灵迅速的闪到门前,惊呼一声:“等会。”她开了暗室里的暗格,外面的桃树上绑着红绳。她无奈的叹口气,转头跟梵子琛道:“等着吧,等他祖宗走了再说。”沐灵随意的坐在地上,并不在意所谓的规矩。 梵子琛透着暗格看向窗外,一个人都没有,不知她是怎么得知的。他脸上写着疑惑,沐灵无奈的解释道:“看见外面的桃花树没?绑着红绳说明他的结契人在。那个女人不喜欢我,我俩要是撞面了,有顾亦初受的。” 梵子琛看着室外出现的两个人,一个俏皮天真,一个温柔宠溺。他低头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沐灵,有些落寞可怜。他没说什么,沐灵也没再找话题。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你以后……试着相信我吧!”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梵子琛。 沐灵原想要诡辩一下,可抬头便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竟是说不出口。 “一定。”她随意挥着手,示意知道。 梵子琛看着古兮出了门,红绳下除,便示意沐灵走了。 沐灵跟他回了他们的院子,她看着被她日日划着划痕的树,突然转头问梵子琛:“你会绑秋千吗?” 梵子琛不知道她要干嘛,只是疑惑看她。 沐灵也不知自己此举何意,感觉自己魔怔了,居然这么幼稚了。她挥了挥手,想要打散自己脑子里的胡乱想法:“算了算了。” 无名的烦躁…… 沐灵路过树时,很随意的划上划痕。又是一天…… 梵子琛看着那棵树,沉默不语。他回了书房,莫名其妙的拿起那本木匠所著的书来。就当……培养兴趣罢了! 他花了两日为她绑了秋千,沐灵从窗口看他,觉得他憨得很。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很心酸,如果她跟顾亦初说,他应该只会说一句太幼稚吧。 沐灵摇了摇头,让自己牢牢记下眼前的这个人——是梵子琛啊。这可能,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魂契了吧。 梵子琛买了红红粉粉的布帛,想要绑在秋千绳上。 沐灵看着他,明明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儿,只穿黑白衣衫,不近女色。现今拿着各色的布帛,仔细小心的绑在绳上…… 格格不入却又让人心动! 沐灵远远地在树上又划了一痕,吓到了专心的梵子琛。她笑着出来,这应是在梵子琛身边笑的最为真诚的一次。 “谢谢你啊。”沐灵瞬移的坐在秋千上,梵子琛只是轻嗯一声,还在绑着。耳垂又红了…… “为什么总是刻刻痕在树上?”梵子琛绑完后,看着树上深深浅浅,一脸不解。 “纪念喽。”沐灵蹬了一下,飞得更高。她的魂契灵力围着她的周身,让梵子琛挪不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五章 瘟疫四起 沐灵跟梵子琛越加亲近,她为他掌勺,做出来的菜意外的合他胃口。不用问也知道,是为顾亦初学的。 梵子琛脸色怪异,吃的很少,沐灵不解:“很难吃吗?” “……没有。”他反驳道。 “那就是很好吃喽?”沐灵两眼放光的看他,他轻嗯一句算是作答。 “我就说嘛,我做的肯定好吃!也就顾亦初那个白痴不识货。”沐灵夹着菜得意的吃着,梵子琛有些气闷,起身出了院子。 沐灵吃完饭去找他,他已经回了自己房里。 “你之前是不是受过伤啊?”她扒在门框上,伸头问他。 梵子琛坦诚答道:“前几天,我日日夜探太子府,想着再过几日他们倦怠了也就有机会下手……那几天,受了点伤。” 沐灵突然跳到他的面前,一本正经:“那天我扶着你,你后背的血黏糊糊的,我不喜欢。”她顿了顿,梵子琛看着她,等她说下去。沐灵吸了口气,低声别扭的说了句:“我讨厌血的味道……所以……以后别受伤了!” 说完便瞬移走了,梵子琛却愣在了原地…… 接下来的几天,沐灵阻了梵子琛出门,因为外面瘟疫四起,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没了搭档。 梵子琛倒是乖巧,听她的话日日呆在院子里。久了,沐灵越发烦躁,不出门简直要憋死! 瘟疫传入皇城不过三天,川国便趁火打劫的攻打了边境。不知谁被派去了塞外,谁又留在了皇城……与世隔绝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原来是沐灵怕梵子琛坐不住,现在是他每天盯着她的动向。 一个字——烦! …… “你看到那个纸鸢了吗?” “嗯?” “我听说,鲁班曾为他妻子造过木鸢,可三日不落。后来……他妻子却因此而死。” “嗯?” “你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还是命运弄人呢……” …… 顾亦初留在皇城镇压瘟疫,他手中善战的士兵皆是被调去了前线,他申报要借皇城精兵。 他说的冠冕堂皇,朝堂上皆知不过是为了扩大兵权罢了。说是借,可日后不知还有什么法子推诿…… 可王上更不敢将他派到边境,顾亦初无依无靠,无所留恋。怕是所有的将士里,最容易造反的那个…… 王上思考很久,也私下传了不少大臣询问意见,可他们多为赞同顾亦初的提议……剩下的将军里,也并没有能胜任的,古兮又在一旁撒着娇……真的是麻烦透了。 顾亦初还是如愿以偿的得了精兵,王上坐在王位上看着下面这个功高盖主的将军……若是他死了呢?镇压瘟疫时,染了病呢?王上混浊的眼里,是精明细算。 顾亦初隔离了逃到皇城的染病者,太医院跟僧庙皆是出了人,来做医治。 他呆在那,避开了很多暗地里的手脚。明争暗斗,数世来想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 古兮许久没见过他了,偷偷地从公主府溜了出去找他。顾亦初见到她很意外,他让她回去,可她不听。非说自己身为皇族,自有龙神保佑。 不管顾亦初说什么,她都不离开。他没办法,派了士兵把她绑回去…… 古兮回去后便发烧不退,染了瘟疫,被隔离开来。王上很担心她,派人出去招募神医。 顾亦初听闻消息,急匆匆的闯进公主府。若在平日,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现今,他要护的结契人染了瘟疫,他要控制的瘟疫蔓延开来。到底是能定个罪了。 王上派人抓了他,罪名是蛊惑公主,护主不利。官家贴了告示,万两寻一神医以救公主。 沐灵坐在秋千上,梵子琛便坐在隔壁的石桌旁擦着剑。她趁他不注意,窜到了隔壁府院的屋顶上。低头,是士兵在拿着告示朝街上走着。 “喂,官爷。”沐灵许久未见活人,见到个士兵都想攀谈,“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士兵像是在等人,见她问,只是憨憨的答了一句:“公主染了瘟疫,在寻神医。” “公主?最小的那个吗?”沐灵来了兴致,多问了句。 “是啊。”士兵奉劝道,“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掺和这种事!” 沐灵有了不好的预感:“顾将军呢?” 顾亦初在,古兮能有事?古兮要是真有事,估计他又得发疯。 “已经被抓了。”士兵刚说完,便被赶上的士兵拉走了。 沐灵瞬移回了还在晃荡的秋千上,深思着对策。梵子琛一手按在她的秋千板上,把她止住了。 沐灵抬头看他,深锁着眉头。 梵子琛盯了她一会,才开口:“你别胡来!” 沐灵收回她的视线,一句未答的回了自己的房里。梵子琛看着轻微晃动的秋千,心里波涛汹涌。 沐灵下午便去了魂契阁,火急火燎的问情欢瘟疫治法。情欢不愿告诉她,跟她胡扯着。直到沐灵急得跺脚,真来了脾气,情欢才跟她说:珍山上有七色堇,是一剂灵药。 沐灵拿了情欢画的七色堇的图便冲了出去,连房门都不顾及。情欢见她这般,一脸无奈心疼。 沐灵到达珍山脚下之时,已是深夜。 周围可有野兽出没?七色堇在山腰还是山顶?一概不知。 沐灵不敢瞬移,只能一步一步的爬着,看不清,更不敢偷懒错过。也不知道顾亦初那个白痴有没有被动用刑罚?算了,动就动吧,活该被打……不过,还是打轻些吧。 沐灵一边念着脑中的白痴,一边仔细的摸摸索索。山石不规律的排布着,她手被擦出了很多细小的口子,有的流了血,有的地方破了皮。 她摸到了天明才在晨曦里看到在山顶的七色堇,原来竟是这么高…… 沐灵费力的登到顶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泥,像只花猫。 她的身体并未好全,那日的伤并未静养。身后的痂开了口子,进了汗水,疼得沐灵不停地吸着凉气。 珍山很高,沐灵回头看了眼通向深山的路……太远了! 魂契之力应该不会就这么点吧?我应该是个不死身吧?不死身摔下去应该也不会死吧?沐灵不停的问着自己,说不怕是假的。 白痴顾亦初,姑奶奶下辈子一定不要遇到你! 沐灵抓着藤蔓,纵身一跃。她自己鬼喊鬼叫着,却被一人拦腰抱着,安稳落地。 沐灵再睁开眼,便看到了轻咳一声的梵子琛,还有远处的快马,眼底惊喜:“借你快马一用。”梵子琛沉默着,沐灵轻嗯了一声,带些催促,带着疑问。他终是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沐灵立马瞬移到了马边上,牵着马向他这个方向,边走边喊:“一起……” 梵子琛语气很冷:“你再不走,马还我。” 沐灵心里一横:“那你早点回去。”随后,骑马扬尘而去。 若是……沐灵再回头看看,她便能看见一膝跪地的梵子琛,已经咳出了血。他拦腰抱她时,她无意识的挣扎反抗了一下,梵子琛硬生生的撞在了山腰的突起处,戳进了毒镖的伤口…… 梵子琛去找情欢时,沐灵刚走。他原是想要立马追上,可情欢阻了他的去路…… 他未曾多做犹豫,纵马便来了。骑马不比瞬移,可没有那么快。若是像她一样靠着瞬移,梵子琛的身子怕是走不了多远。 他远远听见了沐灵的喊声,未做半点思考的一跃而起。抱住了紧紧抓着藤蔓,手已经擦出血的沐灵。 那么怕为什么还要逞能?梵子琛讨厌这样的沐灵,就应该不管她,要生要死随便吧。 他擦了嘴角的血,勉强的站了起来。现在好了,马也没了,身体也不行…… 梵子琛咧了咧嘴,缓了缓痛处。抬头,是情欢! 情欢带了他回去,两人都很沉默。她为他上了药,仔细的包扎了一下。 待梵子琛穿好衣服,情欢才拦着要走的他,语气是命令:“你总该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今日多谢,答应你的事,自是不劳费心。”梵子琛作了揖,动了动胳膊便出了门。 情欢在他身后,侧眼看他,不知做何思…… 今日,阳光真好…… 沐灵揭下了皇榜,跟着士兵进了皇城。她不要万两黄金,只要王上放了顾亦初。若是不放,便让古兮做个陪葬好了。 王上不愿,王后却是在一旁哭着求着,一顿闹腾!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毕竟是最疼爱的女儿…… 况且,前线来报:若是放了顾亦初,便停止攻打。否则,便直抵皇城!卖国!王上心里又记了他一笔。 她把七色堇给了太医院,随后便立马跟着狱卒到了牢房,却看到了完好无损的顾亦初。 他没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是一见沐灵,第一句便是:“古兮怎么样?” 顾亦初啊顾亦初,你是有多挂念于她?我脸上都是泥不说,抓着栏杆的手上还带着血迹,伤口深深浅浅的摆在你的眼前,你怎么就能视而不见的只想着古兮呢? “没事了。”她语气带着释然,突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的累。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牢房,在顾亦初跟她擦身而过,跑向公主府时,她终是绷不住的落了泪。 她以前不懂情爱之哭,现今倒是理解的深远…… 罢了罢了,何苦执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六章 你是很喜欢顾亦初吗 直到沐灵蹲在牢房门口哭够了,才直起身子准备出宫。 今日太阳很大,是个好天气。可沐灵抬起头来晕的很,眼睛也疼。真是自讨苦吃…… 沐灵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宫门口,脸色已不是惨白能够形容。 背后的血应是凝住了,呵,死不了…… 宫门口,沐灵面前挡着个人,她刚要抬头,便听见此人开口:“受够罪了没有?” 原来……是梵子琛啊…… 沐灵终是撑不住的一头栽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连一句回答都说不出来……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梵子琛抱起她上了被她骑走的快马,她衣服上的血渍蹭在他的胸前,他眸色一紧。 抬头刚要走,远远地便瞧见向宫门走来的顾亦初。梵子琛的眼眸里皆是敌意…… 沐灵醒的时候,入眼便是床边的梵子琛。好熟悉……以前顾亦初受了伤生了病,她就是这么痴傻的守着的。 她伸手轻轻地拽了梵子琛的发梢,他惊醒,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沐灵一脸疑惑看他。可最后梵子琛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出了门。 沐灵觉得他很别扭,他想说什么呢?她琢磨着,想不出来,思考不到片刻便又沉沉睡去! 等到梵子琛端着白粥,回到她的房间看见已经又睡过去的沐灵时,竟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手里的白粥,觉得可笑起来。怎么突然学会关心起人了?算了,别把一切搞得太过复杂…… 他将手里的白粥放在了桌上便出了门,偌大的院子,仅有沐灵一人。 沐灵在傍晚时分才醒,她喝了桌上的白粥。刚好,是冷的。 她走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到梵子琛屋里,里面没有光亮。她才注意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衣服也被换了…… 难道……又害羞了? 沐灵懒得管,坐在了秋千上轻轻地晃着。数百下后,她竟烦躁起来。院子里太过安静,没一点生气。 怎么还不回来?沐灵有些担心,难道是去了太子府?思及此,她便立马起身出门。 她刚打开院子门,便看见了梵子琛的手搭在门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沐灵急切的问出口,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出去转了转。”梵子琛漫不经心的回了句,“要吃饭吗?” 沐灵根本忽略了他的后一句,质疑道:“你可不是爱走动的性子。” “难不成你要怀疑我是你们魂契阁的内奸吗?”语气疏离冷淡,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沐灵还没消化这样态度的梵子琛,他便又说道:“况且,我去哪应该不用跟你报备吧。” 沐灵被怼的哑口无言,气呼呼的转头回了自己的别院关了门。 梵子琛刚要回屋,沐灵便打开窗子,凶巴巴的说道:“梵子琛,你真的是我最讨厌的魂契!” 他顿了脚步没回头,背后传来了很大的关窗声。 真是个凶丫头,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吃。可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贴着顾亦初呢…… 最讨厌吗?呵,我也讨厌这个多管闲事的自己…… …… “魂契阁为什么要依附皇族?明明能力那么强啊!” “因为皇族有祟灵剑,可血洗魂契阁……况且,世人害怕这些怪力乱神……魂契是没有出路的。” “我想踏这天踩着地,我想覆灭这生生世世的囚禁!” …… 顾亦初这几日一直往宫里跑,天天守着昏迷的古兮,他总想着,若是她醒了看不见他,怕是又要难过。 他从未这样想过沐灵……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摔不烂打不碎的物什。她坚强,什么都可以自己扛着。没有他,她也可以潇洒的活。可古兮不行,她是他的白月光心头血,他是一点委屈都不愿让她受的…… 沐灵没精打采的抱着秋千的一边,无聊的晃着。 情欢不让她再去太子府,说是伤好前不得出门,有人会盯着她。 她丢下了自己选择的梵子琛,去救了被她抛下的顾亦初,犯了错本就该罚,她也不敢再节外生枝…… 梵子琛还是老样子的闷在房里,偶尔也会出门晃晃。沐灵每次都可怜兮兮的凑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在他面前:“带我出去吧,我乖乖的,不乱跑。” 梵子琛总是冷冷的看她一眼,沐灵总有一种“你心里没点数吗”的感觉,每次都是耷拉着头走开。 “太欺负人了……”沐灵双腿在地上蹬着,忍耐到极限的喊道。 梵子琛站在房间门口看她,示意她安静点。沐灵嗖的一下窜到他的面前:“真的太无聊了。”她语气里故意带着哭腔,不是说撒娇女人最好命嘛…… “再过几日便带你去太子府,这几天出门看看他府邸的周边情况。”梵子琛还是妥协了,沐灵眼里放光的看着他,开心到炸了!终于能出门了。 其实,梵子琛知道,太子府周围早就已经被她摸得透透的了……沐灵偷笑着,像是吃了蜜。 她带他去了皇城最繁华的夜市,瘟疫被镇,众人欢庆。 她举着玉狐狸的面具扣在他的脸上,气闷的命令道:“老实带着,周围姑娘盯着你看,还怎么玩呀……不对,还怎么打探周围消息啊!” 梵子琛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语气清冷:“知道了。”沐灵走在他的前面,一蹦一跳,活像只欢脱的兔子。 “你看这个好看吗?”沐灵拿了一个正红色的面具挡在脸前,她的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也像狐狸。 梵子琛直接抓了一个兔子面具扣在她的脸上:“大灰狼装小白兔,更适合你。”他说完便走了,沐灵在他背后作势打他,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买下了那只兔子。 沐灵买了很多东西,糖葫芦是最爱,衣服头饰,花钿胭脂也自是一样不落。梵子琛跟在她的后面,两手都被塞满了。 夜市渐散,沐灵反倒让梵子琛先行回去,说是有事要办。他不放心,可她执意要走,很坚定。 “早些回来。”梵子琛说了句便向院子走去,沐灵看着他,有些落寞。 是不是该对他好点?沐灵突然有这奇怪的念头…… 梵子琛把包裹里的衣服拿了出来,准备放进她的衣柜里。 一开,是一堆衣服落地…… 这么多衣服还接着买?梵子琛皱着眉,但又说不上反感,刚好做些事等着她好了。 他把衣服都抱在了她的床上,有他之前给她买的黑白衣物,也有后来回来后他为她又添置的各色衣物。 她好像格外喜欢正红色…… 梵子琛叠着,摇曳的烛火在凳子上跳动,像在陪着他…… 他看到了她穿的那件顾亦初的衣服,脸色不自觉的就冷了下去。扔在一边,不想叠…… 沐灵在半个时辰后才回来,梵子琛正在把她的衣物放进衣柜里。 她急忙忙的让梵子琛把院子里的池水换一下。梵子琛扶额头疼道:“你又搞什么鬼?” “我把我的宝贝们接过来了,你总该给他们腾个地方吧。”沐灵身侧的两个葫芦里都是灵蛊。 “……”梵子琛无语的带着她到了密室,里面也有蛊虫,可比沐灵两个葫芦里的大多了。 “你在养蛊王?”沐灵一脸诧异的看他,蛊王是众多灵蛊不断残杀,最后存活下来的一个。养蛊者从不喂食,十几年才能制成一只。 “你的灵蛊太弱,把它们扔下去,可活不过明日。”梵子琛看了她一眼,又道:“你舍得吗?还是有信心让我的灵蛊认你为主?” 沐灵紧张的握了握腰间的葫芦,她舍不得,梵子琛知道。 “……我自己给他们找地方去。”沐灵看了几眼那些灵蛊,怕是近来蛊王也快成了。 她提了三桶水放在屋子里,将灵蛊慢慢倒进去,自言自语道:“同样都是灵蛊,你们的兄弟也太残忍了吧!” 灵蛊在适应着新环境,撞来撞去,沐灵蹲在地上,给它们添着蛊水。 等到忙完了准备沐浴时,才发现衣柜里整洁如新。 这么好?沐灵笑着翻出了亵衣,叠到这个怕是又害羞了。她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转身,床上躺着顾亦初的那件衣服…… 沐灵笑容僵在脸上,以后怕是再无联系了吧…… 顾亦初啊顾亦初,算你倒霉,你可错过了我这么好的女人了。 沐灵把他的衣服叠起来扔进了不常用的柜子里……就这样吧! 洗完澡套上了厚些衣物,出门荡着秋千,等着风吹干头发。 梵子琛很意外的出门来找她,沐灵晃着问他:“有事找我?” 梵子琛也没扭捏,答道:“蛊王是我日后有所用途的,之前没告诉你是觉得没必要。” 沐灵闻言后,点了点头回道:“你有你的思量,不告知我也无妨。” “可我有问题要问你。”梵子琛停了她的秋千,低头看她,刚好对上了沐灵疑惑的眸子,错开眼问道:“你是很喜欢顾亦初吗?” 沐灵挣开了他的束缚接着荡着,她故作轻松:“可不嘛,差点可就爱上了呢。”半像玩笑,半似认真…… 梵子琛很久没说话,沐灵也逐渐停了秋千,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一想到此后人生满目是他,便觉得无趣的很。可我转而又想……若是最后不是他,我的心竟疼了起来。就如现在这般一样……”沐灵脚尖点着地,有些惆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七章 吃醋 太子被杀 梵子琛坐在石桌旁,看着在他眼前颓败的沐灵,竟觉得有些不认识了…… “为什么会喜欢他?”梵子琛不自觉地开口,问题很可笑,但他说完还是很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不知道呢!”沐灵在心底想着顾亦初的一举一动,才发现他的所思所想从来都是与她无关…… 偷偷喜欢的是她,逐渐放弃的是她,坚决离开的是她,转身思念的还是她……爱他只是她一个人的轰轰烈烈,他从未回头看过…… 多么悲怆,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梵子琛没再多问,沐灵也是装着心思的紧了紧衣服。这天真是越发冷了…… …… “魂契走到穷途是什么样子啊?能走这奈何吗?” “到了穷途……走到奈何是最好的天命!最坏的,莫不过消失在三界之外,神识尽毁,四处飘荡!着实可怜……” …… 顾亦初发现灵蛊不见已是半月之后,池子里仅剩浑浊的水罢了。他自知沐灵来过,没了这灵蛊,两人真的像是再没交集一般…… 灵蛊之中,虽然药蛊只能吸食毒药外伤,其余的也都只是星星点点的用处,但沐灵最爱的便是它们,她总说它们可爱…… 药蛊不能将病痛一并吞下,就连这次的瘟疫,它们也是无计可施……有何可爱? 顾亦初一想到许久未见,便烦躁起来。这次闹了这么大的脾气吗?难道真的要跟梵子琛一起了吗?那天是不是不该丢她一人在那牢房之中? 好像,真的很久没见了…… 算了吧,随她去吧,她也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可若她哪日回来,定要好好说道她一顿! 古兮日渐好转,王上王后也来的频了。顾亦初更多时候都是站在床尾处,思绪飘的很远…… “怎么就那么不听话?母后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出门吗?”王后握着古兮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威严。 “我想亦初哥哥了嘛……”古兮嘟着嘴巴撒娇,又道:“况且,我可是跟父王报备过的,父王都同意了,母后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闻言,王后突然紧张的立马回道:“你父王那是同意吗?还不是你这丫头死缠烂打。” 果真是王上啊!就为了打压他暗杀他,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不过就是为了扣一个护主不周办事不利的罪名罢了,何苦连古兮都利用了…… 也是,也就只有古兮让他能够有所懈怠了…… 想来也着实凶险,若非沐灵采了七色堇回来,古兮便死在她的亲生父亲手里了。 顾亦初看着王上,王上也是一脸难堪的瞥了他一眼,倒是不敢直视了…… 王上的精兵终究没能收回来,顾亦初只口不提,他也没有脸面说出口…… 若是顾亦初将他为了打压他这么一个将军就对自己的女儿下手的事情暗示出去,他这王位还能坐到几时?身在王位,却处处被限,真的是很让人恼火。 他本就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只是近些年来总是处处受肘。魂契阁说是在为王族卖命,实则在逐步架空他的地位,他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人被逼到穷途,总想挣扎。可殊不知为时已晚…… 他想要跟魂契阁抗衡,不愿再做提线木偶了! 瘟疫被压,宫里举行庆典,太子应邀出席。 杯盏间,觥筹交错。众人举杯相庆,直到歌舞上场,才各自归席。 沐灵穿着正红的异域衣衫,带着清脆的铃铛,步步生莲。梵子琛拍着鼓,与平日里的安静性子格格不入…… 沐灵跳舞极美,像个妖孽。古兮被惊艳到,嘟着嘴巴捂着顾亦初的眼睛不让他看:“不许看,怕你被勾引过去。” 顾亦初勾唇浅笑着,心想:若是古兮知道,台下人便是沐灵,怕是要举刀砍人了…… 沐灵扭着腰肢,眸光潋滟。太子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一点都不似其他人直了眼。 一舞既毕,有人出言留她。是王族最不规矩的小儿子。沐灵故作羞红脸的坐在他的身边,一身媚态。 小皇子把她揽在怀里,又是要沐灵喂他喝酒,又是要她褪衣衫的,淫秽得很。 梵子琛站在场外看着那个小皇子,眸子里都是杀机。顾亦初瞥了眼沐灵,冷着眸子沉笑道:居然使上美人计了…… “喂,美人。”顾亦初隔着众人喊了她一声,语气慵懒:“给我们的太子爷也倒杯酒吧。” 太子不知他怎么突然提到自己,但将军面子不能不给。沐灵起身,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小皇子不满的嚷着,顾亦初向外面招了招手,梵子琛倒是‘自觉’地站了出来。 “你一个打鼓的进来凑什么热闹?”小皇子心里不悦,对梵子琛态度自是不好。 顾亦初调侃道:“小老百姓嘛,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小皇子自持高贵的嘲笑着:“粗鄙下人,这辈子就够给我倒酒……”各种脏话入耳,梵子琛倒完酒便在一旁低头站着。 沐灵给太子递了酒,太子警惕的递了个请的手势,沐灵只得以身试毒的一饮而尽。 太子满意的笑了笑,示意她倒酒。沐灵这才端起酒壶,在他的注视里缓缓入杯。沐灵喝了好几杯,太子才喝了她敬的酒。 庆典结束,沐灵他们坐在马车上回家。沐灵趴在窗口,吹着晚风让自己清醒些。她疲惫的嘟囔着:“今天真是惊险,你都没看见那个太子对我多有防范……幸好你聪明,让我在铃铛里下毒,入了他的糕点。” 梵子琛将提前准备的裘衣扔在她的后背上。沐灵的衣物所遮部位极少,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肩膀上还有小皇子留下的痕迹。梵子琛看着很不舒服! 沐灵裹上了裘衣,从窗口缩了回来。 “今晚过后,我们是不是就得逃亡啦。”沐灵凑过来,一脸期待:“以后就可以游历四方啦,江南流水,塞北烟沙,古镇姑娘……想着就很向往呢!” 她笑的一派天真,梵子琛竟觉得自己失策了…… 沐灵次日起身偷偷溜上集市,卖糕点的阿嬷说,宫中的太子跟小皇子都在一夜之间薨了。是在回府路上被人杀了,众人都说是被川国人暗杀的,可惜并无证据。 沐灵失望的回了院子,在树上又刻了一道痕。 “梵子琛……”她焉巴巴的进了他的房里,气闷道:“太子跟小皇子都死了!可却被别人揽了功劳,真的是气死我了!” 梵子琛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沐灵锤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的答道:“他们回家路上被杀了,要不是我们下了毒,怎么会让别人得逞?别让我知道是谁杀的人,不然我非要跟他一较高下不可!” 梵子琛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那有人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就是不知道才烦啊!”沐灵无语的看着梵子琛,心想现在怎么这么傻了。 “其实你要是想要出去玩,我可以帮你跟情欢讲。”梵子琛一脸认真,反倒逗笑了沐灵。 “你哪来那么大面子……”沐灵笑完后又道:“有人追杀才好玩嘛,自己出去一点都不刺激!” 梵子琛不再说话,沐灵趴在他的桌子上整个人焉焉的。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开心。 梵子琛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帮她收拾烂摊子了…… 沐灵提出要用美人计的时候,梵子琛就很不同意。 她软磨硬泡,撒娇卖萌才让他妥协,可梵子琛一直担心杀了太子之后,会让她陷入危险。 他第一次这么冒进的派人行刺,最后却让她失望了…… “诶?不对呀,他们怎么连小皇子也杀了?”沐灵突然抬起来,看着梵子琛,一脸疑惑。 梵子琛心虚的撇过头,答道:“顺手吧……” “那人真狠!”沐灵啧着嘴感慨了一句,又趴在他的桌上半生不死的…… 王上气急败坏的暗地里去了魂契阁,他要讨个说法! 情欢见到他一点也不奇怪,为他倒了茶,他将茶杯摔在地上,苍老的脸上都是愤怒。 “你们魂契阁本应世代守护我们王族,可现今,你们居然想要弑主谋权。你可别忘了,我们王族有祟灵剑,你也不想走到兵刃相见的地步吧?”王上指着情欢,气的手都抖了。 “是吗?”情欢最讨厌别人指着她,尤其还是带着威胁。她的眸子里尽显杀机,毫不隐藏。王上见她这样便害怕的挥了袖袍,放下了手。 “当年我同你的祖上所做的约定,是这样传到你们这一辈的吗?”情欢坐在主位上,低眸看着堂下的一国之君。 当年……明明只是为感激他祖上的救命之恩罢了,守了他们几代,竟成职责了。 祟灵剑吗?他们可知,那剑是她为显忠诚亲手交给他祖上的。现今倒成了他们手里的利刃了…… 呵,当年相见恨晚的情谊,却在他后辈的步步相逼里荡然无存…… “你贵为君主,助纣为虐,残害忠良。生性懦弱,不知上进! 前年锦州难民四起,你开仓放粮,却派了一个贪污腐败的官员负责,百姓颗粒未收。 去年洪城鼠灾,你派一个病弱老臣过去。鼠灾之事未平,老臣也劳累去世。 今年瘟疫四起,若非闹进王城,你还要坐视不管多久? 你的罪责,还要我一一列尽吗?”情欢说到最后,皆是愤懑。 王上脸上挂不住,生气的辩驳道:“我乃天子,何人对我敢有微词?你不过是个阁主,怎敢与我抗衡?” “是啊,我不过一个阁主罢了…… 所以这些年里,你暗杀了我的众多魂契,我忍气吞声。 你把魂契阁的灵蛊仙药高价卖给暗杀,我不发一言。 你不再对魂契阁投入金银,却要他们对你不起二心,我也只是自寻出路。 你何德何能!要我这偌大的魂契阁任你摆布?”沐灵瞬移到他面前,掐住了王上的脖颈。他挣扎着,直到四肢渐渐麻木,情欢才放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八章 结契人 沐灵近来一直没有任务,许是情欢把她忘了。 她带着梵子琛去了魂契阁,情欢正在给别的魂契们下着任务。 “我最近还有任务吗?”直到众人皆走了,沐灵才两眼放光的问道。 “你?”情欢瞥了她一眼,一脸的不相信:“别惹事就行。” “我想带她去江南走走,塞北也去。”梵子琛冷淡的开口,说的却是沐灵想说的话。情欢闻言面色凝重,把想要附和的沐灵支了出去。 “别偷听!”情欢从里面敲了敲门,门外的人不悦的踢了踢门板,不情愿的走开了。 情欢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威严开口:“难道你是动心了吗?” 梵子琛看向门口,没做回答。但情欢知道他的答案,她觉得可笑,冷漠开口:“你可知……她是魂契,她有结契人。你心悦于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梵子琛诧异的看向情欢,想要揪出撒谎的痕迹来。可能是她掩藏的太好了吧,竟是纠不出一点虚情假意来。 “是……顾亦初吗?”梵子琛竟也害怕了,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慌。 情欢重重的叹了口气:“是生生世世的情谊……” 梵子琛瞳孔紧缩,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说她是不死身,可她分明……” “她只是忘了罢了。”情欢心口像是被扎了一刀,又拔了出去,漏了风,滴着血。 …… “你为什么越来越透明了?有一天我会看不见你吗?” “若是哪天你找不到我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当然。” “真是……莫大荣幸……” …… 古兮接受不了太子去世,哭肿了眼睛。 太子在时,对她极好。虽是众人多说他城府极深,小心为妙。可古兮是他的亲妹妹,他对她最为宠爱,有求必应。她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的志向……他只是不似王上那般虚以委蛇碌碌无为罢了…… 太医院说他跟小皇子都是被人暗杀了,一招毙命。可王后却跟古兮说他是中毒而死,所谓暗杀,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古兮脑袋里立马闪过了沐灵……是她吗?从未见过的漂亮女人? 她去找了王上,王上告诫她不得妄言。 古兮不听,哭着反驳着:“既如此,父王何必夜审御膳房众人,您分明也不信,您分明是知道的!” 王上烦躁的耐着性子哄她:“不过是例行问话罢了,何来夜审?你近来伤心过度,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古兮虽然天真,但却不傻。她倔强的擦了眼泪,说道:“父王有的顾忌,儿臣不知。但父王若是为守住王位便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及,那您太让儿臣失望了。” 说完,古兮便跑了出去。人总是会不断的暗示自己,况且经过王上的避而不谈,古兮便认定是沐灵杀了她的哥哥。 回忆,厌恶,仇恨,报复……一步又一步,走向边缘…… 古兮跟顾亦初说了这件事,顾亦初心料日后古兮同沐灵也再无交集,况且她又在这悲伤的情绪里,也就附和着她的意愿…… “我一定会抓到那个女人,给我太子哥哥报仇的!”古兮抱着顾亦初,声音轻轻的,像是失了魂一般。 “好……我陪你!”顾亦初心口滴着血,把该给的温柔尽数给了她。 “顾亦初,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敢在太子哥哥面前撒娇打滚的也就只有我了……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总跟我说只有跟我在一起才轻松些。 他说,他想攻城灭川,他想开拓边疆,他想一统天下……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像我这般无忧无虑的过活! 他总笑我长不大,可又不想让我长大。他怕我嫁人,怕我跟他越加疏远…… 其实,我也不敢嫁人……我怕没了我,他会越来越不快乐……”古兮说说笑笑,眼泪不自觉地大颗大颗的砸在顾亦初的肩头上。 古兮啊,你知不知道?你的皇兄为阔势力,同贼寇为伍;他压榨百姓,培养暗杀;为树威信,他杀人如麻…… 即使所有的大义总要有人牺牲,但这样的大义,是民生哀嚎,怨声载道……太过残忍,终是难全! 顾亦初回了自己的府里,他看见院子里的桃树上的红绳……以前总是又解又扣,现今又经一场秋雨,更是皱巴巴的。 他把它解了下来,放在床头处。日后,便由你代替沐灵陪着我吧…… 顾亦初做了梦,梦见沐灵穿了件正红的裙子,躺在床上小憩。梦里的他把她叫醒了,沐灵很惊喜。她太规矩了,她给他作了揖,像个大家闺秀。 可梦里的顾亦初扇了她,说她心如蛇蝎。沐灵泪盈盈的跪在地上,她很绝望:“你终究还是不信我……”她大笑着,像是子规啼血。 顾亦初惊醒,枕头竟是染了泪。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手里不知何时紧紧的握着那根红绳。 他突然恍惚,都说月老牵线,难不成这是月老给他跟沐灵的红线?怕是魔怔了吧,明明…… 一个月后 沐灵跟梵子琛到了塞外,那里有战马嘶鸣的雁门关,有尘土飞扬的古战场。她喝了心心念念的葡萄美酒,敲了鼓舞人心的笳鼓,见了土生土长的美人…… “梵子琛,这酒一点都不似葡萄酒甘甜,太烈。”沐灵整个脸都被辣的皱了起来,她吐了吐舌头,一脸难受。 梵子琛笑了笑,语气难得有波澜:“这可是你自己要喝的酒!”有点辛灾乐祸。 “对!我自己要喝的,来!”沐灵喝完一口脸已经红了,现在像是上了头。她眼神虚虚晃晃,眼前的梵子琛也是叠了几层…… 梵子琛扶着她的腰,关切道:“你是真醉假醉?” 篝火印在他们的脸上,梵子琛觉得脸烫烫的。他看不清她,凑近了一点。沐灵趁机一手捏着他的双颊,醉醺醺的:“怎么有这么多太阳……”沐灵盯着他的眼睛,恍惚着,他的眼睛……真像太阳……亮亮的! 梵子琛虽然知道她在说胡话了,可却一动不动的静距离看着她。她嘴巴里呼出酒味来,窜进了他的鼻腔里。突然想要冒犯她一下,想要……亲她一下,就一下。 沐灵也盯着他看,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的心思。梵子琛很好看很好看,比顾亦初都要俊美呢。沐灵看着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梵子琛,以为自己做了梦。 亲一下吧…… 沐灵啃上他的嘴唇的时候,梵子琛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她的嘴巴很软,胳膊挂在他的脖颈上,没力气一般的瘫在他的身上。 梵子琛反客为主的亲吻着她,他没吻过人,可沐灵技术纯熟得很。被她啃几下便撩起了兴致,他动作很温柔,跟平时里的冷漠完全不同。 直到沐灵没了力气的轻哼着,梵子琛才放开她。沐灵一下子便栽在他的怀里,昏睡过去。 梵子琛把她抱到床上,沐灵睡的很香,可他却是怎么都睡不下去的挨到了次日下午。 沐灵起床便要去骑马,塞外的草原很空旷。空气也比皇城要清新地多。 “梵子琛,我们来赛马吧。”塞外的风吹动了沐灵的裙摆,她回头,头发飞扬着。梵子琛一下子便想到昨日醉醺醺的她。 “喂!”沐灵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仰头疑惑看他:“你不会是昨晚没睡吧?眼下黑乎乎的一圈!” “睡了。”梵子琛有些尴尬的退了一步,有点害羞。可偏偏只有他记得,沐灵一脸不解。 他们各自选了马,沐灵纵身一跃便立马挥鞭而去:“我先走啦,梵子琛你输啦!”她的声音里都是得意,笑声随风进了梵子琛的耳朵里,比铃铛声响还要好听。 他们骑到了河边,沐灵跟他一起到了。 “下次我一定要赢你。”沐灵喘着气,身上也出了些汗。她闭着眼睛迎着风:“要是能一直在这就好了……” “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比赛外还要辽阔。若是有机会,我想带你去看看。”梵子琛看着她的后背,眼神宠溺,语气也不似以往那般的冷漠。 沐灵闻言转头,弯着她的漂亮眼睛,笑道:“那我一定要去,跟你一起!” 那天,夕阳的余晖缓缓落下,日月星辰都不愿打扰这一方的静谧…… 他们一人一马,立在河边,波光粼粼,秋风拂过,宛若如画! 他们第二日离开了塞外,骑上了他们自己的马,向下一个地方行去。 沐灵说,她记忆里有个地方,那里很荒芜,可她很想去。她记不清路线,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便好。可谁知,最后竟还是让她走到了奈何。 快到冬季,一眼望去,泛黄的短草铺到悬崖边上。 “这个地方,可不像你的喜好。”梵子琛看着前面的悬崖,太过压抑。 沐灵下了马,牵着它向前走着:“不知道,就是感觉这个地方让我很难过,又很满足……” 梵子琛走到悬崖边上,下面是薄云遮了视野,扔下石子,不见声响。 “你不会在这跳过吧?”梵子琛突然回头,又觉得像是玩笑话。 沐灵走到他的身边,向下看去:“怎么可能!我才多大呀,怎么可能跳过这个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九章 你真的是疯了…… 他们坐在悬崖边上,沐灵跟他讲初到魂契阁的事情—— “我是三年前到的魂契阁,我好像睡了一觉,醒来便在这奈何边上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它叫奈何! 我的手里拽了张纸,上面写了魂契阁的地址。我不记得生母,不记得故里,想不起来也不愿勉强。 我走走玩玩,一路上所有的东西对我而言都很新奇。 我学着卖包子大叔的吆喝,跟在乞丐头子后面乞讨,追着夕阳看谁跑得快…… 其实,我知道大叔是为了生计,乞丐一直想骗我,我也跑不过夕阳。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觉得好玩就够了。 我到魂契阁的时候,情欢被我吓了一跳。她紧紧的抱着我,像是我们曾经相识一般的热情。 梵子琛,我觉得一定是我长的太好看了……不然怎么让情欢这样薄凉的人那么激动! 情欢教了我很多。瞬移、医药、炼蛊、安静、耐心……有的没的,她都想教给我!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魂契阁里有很多男人,他们刚开始总想跟我一起出行任务。可每当我跟他们磨合,他们总会觉得我又坏又毒舌,这些人简直比奸商还要可恶!我换了很多搭档,直到跟顾亦初一起……” “我不想听他!”梵子琛突然开口制止了沐灵的回忆。 沐灵躺在崖边上,腿晃在崖里,闭着眼睛嘟囔道:“你可真是会破坏气氛!” “起来了。”梵子琛站在她的身边,自觉的伸了手拉她起来:“该去找个人家落脚了,再听你讲下去,天都要黑了。” 沐灵伸了手给他,借力起身。她上了马,可却不自觉回头皱着眉:“我总觉得……我好像有些东西丢在这!” 梵子琛在前面骑着马,缓缓开口道:“快些走吧,你要还想来,我下次再陪你!” 沐灵还是跟着梵子琛走了,他们走到深夜才见到破败的寺庙。里面已经有了人,是个姑娘。她像是逃难来的,脸上都是灰,衣服也是薄薄一层,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沐灵下马去看了她,是简单的发热罢了。她脱了身上的裘衣,为她生了火。 梵子琛扔了自己的貂裘在沐灵的头上,冷冷开口:“老实穿上。”沐灵做着鬼脸穿上了他的衣服,像是孩子一样的看着拖在地上的那一段衣服,浑身晃来晃去的自己玩着。 姑娘是在后半夜醒的,沐灵已经睡熟了。她在沐灵身上翻翻找找,惊醒了浅眠的梵子琛。 “你放开我!”梵子琛冷着脸拽着她的手腕,本不愿惊醒沐灵,可那姑娘故意喊的很大声。 沐灵刚醒,便看见刚松开她的手的梵子琛。他脸色不好,姑娘也是。 “姑娘,你救救我……你家相公对我动手动脚的……”姑娘缩在沐灵身边,一脸的楚楚动人,大眼睛里也续了泪。 沐灵伸了个懒腰,翻个身转向梵子琛:“怎么回事?大半夜你难不成要霸王硬上弓?”她语气懒懒的,却还不忘调侃他。 梵子琛以为她信了,有些不悦:“她想偷你东西。” 沐灵爬了起来靠上他的肩,语气慵懒,带着讽刺:“行了,别解释了。我看这姑娘也不错,到了红楼楚馆也是个抢手的货色,收了她也无妨。” 姑娘闻言,一下子就吓跑了。沐灵见她走远,才从他肩上起来,皱着眉头扭了扭脖子:“真的是!觉都不让人睡好!” “干嘛说谎骗她?”梵子琛把那姑娘遗落的她的裘衣捡起,担在胳膊上。 “她以为自己几斤几两?怎敢挑拨我们?不吓吓她不知道什么叫世道!”沐灵站了起来,将她的裘衣拿了过来,扔在已燃尽的火堆上。 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出了寺庙便是刺骨的寒。沐灵吸了口凉气,梵子琛递了貂裘过来:“披上!” 沐灵搓了搓手,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居然不是用扔的。 “你会不会怪我扔了那件裘衣啊?”沐灵跟他缓慢的前进着,马蹄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不会。”梵子琛没做犹豫,沐灵看着他,等着他解释。梵子琛简洁开口:“脏了。” 沐灵笑着,嘴巴里出了寒气,梵子琛转头看她,氤氲着,看不清。 “你跟我真是一类人。”沐灵近来总是笑,是真的开心的那种。 梵子琛刚要说什么,便突然打了喷嚏。沐灵被吓到,转头看他便笑了:“梵子琛,你打喷嚏的样子好丑!哈哈哈……” 梵子琛黑了脸,从来没人敢笑他。他轻轻一跃便坐到了沐灵后面,他从后面抱着她,薄唇轻起:“这样就不冷了。”沐灵耳根倏然红了,她转头,梵子琛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沐灵要解开貂裘给他,梵子琛抢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别乱动。”他的手冷冷的,沐灵尴尬的轻嗯一声。 梵子琛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手拥着她的腰,沐灵僵着身子骑了很久。 梵子琛觉得有趣,因为沐灵呼吸不稳,肚子一动不敢动,恶趣味的觉得好玩…… 等到了江南,梵子琛倒是先倒了。他生了病,沐灵念叨了他一大番。可最后还是‘不耐烦’的把他带到了客栈里,又帮他去请太医,然后抓药。 沐灵借了客栈的后院煎着药,她拿着蒲扇,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久了,她倒是打起了瞌睡。 梵子琛睡醒没见她,穿好衣服披了貂裘出门寻她。客栈的小二指了指后院,他道了谢便抬脚去了。 他看着左右晃来晃去打着瞌睡的沐灵,站在廊下不自觉地笑了。随后便是一声惊呼,沐灵从木椅上摔了下来。 梵子琛没忍住,笑出了声。 沐灵转身看见他时,又羞又恼。她气极要走:“就活该你病死,我不管了。” 梵子琛一手把她揽在怀里,笑道安慰地蛊惑道:“你不管我谁管我?嗯?” 沐灵在他的肩膀上羞得不敢抬头,缓了好久才好。 她挣开了他,又回了后院煎着药。她大力的扇着,尘烟四起。 梵子琛轻咳着走过来拦住她:“别扇了,咳……按这样下去……我迟早要死在你手里!”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沐灵见他狼狈,自己也又笑又咳,眼角都笑出泪了:“看你还敢不敢笑我……” 梵子琛捂着口鼻,摇了摇头……真是个一点都不愿吃亏的性子! 一连几天,梵子琛都在客栈里。他其实快好了,可沐灵就是想要自己出门玩不带他,非说他要静养…… 沐灵买了糕点回来,跟他讲今日的所见所闻:“我跟你说啊,我今天看了件大事!古兮你知道吗?就是我们上次进宫去杀太子的时候,粘着顾亦初的那个公主。她要远嫁川国了,嫁给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六皇子。” 沐灵把糕点摆的极为好看,刚要端给梵子琛看看,他便突然走了过来,语气焦急:“你说什么?你确定是六皇子?” “对啊……”沐灵不明所以,怎么反应这么大? “回皇城!”梵子琛立马穿了衣衫,披了貂裘便出了门,就连沐灵都没再管。 沐灵看着手里这么好看的糕点,不死心的抓了两个,追着喊道:“等等我。” 梵子琛连马都不要的瞬移着,沐灵吃了糕点噎住了,也追不上了。她瞬移到了人家门口,借了口水吃。算了,不追了,反正不过是回皇城,哪天不能回……差点噎死! 沐灵到皇城的院子时,是在一日后。梵子琛已经留了一封书信离开了。沐灵等了他好几天都没有消息,她等不及的去找了情欢。 …… “魂契阁里,人皆有异。唯我与常人无二,当真可怜!” “有异又如何?常人又如何?各中无奈,无法言说。” “你异在何?” “辨步识人罢了。” …… 古兮在知道自己要远嫁川国之时,跟王上大吵一架。王上态度很坚决,一点都不像从前一般纵容她。 她堵着气的把宫里的陈设砸的稀巴烂。顾亦初来的时候,她刚砸了前些日子才得的玉镯子。她蹲坐在床尾处,一点也不似平日里的骄傲。 “我听闻川国六皇子是个淡薄性子,你嫁过去,不会委屈……”顾亦初捡着地上的碎片,说话时喉咙里像是卡了刺,句句刺骨。碎片刺入肉里,都不如眼前人要离开的痛。 古兮闻言,将手边的碎片砸了过去,语气里都是绝望愠怒:“连你都要逼我!为什么你们都在逼我?” 碎片划伤了顾亦初的脸颊,出了血。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古兮,连呼吸都是那么疼痛,锥心刺骨。 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握紧了手心。他轻轻的拥了她,闭上眼睛释怀着:“你别哭好不好?你若是不愿嫁,那便不嫁。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顾亦初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结契人与魂契间的契约算是定了…… 顾亦初来找了情欢,说是请命,实则不过是通知罢了。魂契阁虽是他们接收任务的地方,但却完全不能干涉魂契与结契人之间的约定。 一约既定,悔不得,归无途! 若是成了,结契人了却心事,对魂契更为依赖。若是不成,魂契五感尽失,游离三界……寻不得,退无门! 顾亦初来时,连伤口都未处理。手心凝了血,脸上亦然。 沐灵也在。 他的中指指尖泛着红光,有细细的红线缠绕。沐灵见了后便苦笑着:“你真的是疯了……”她笑的比哭还丑,情欢很心疼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章 带我走吧 顾亦初很平静的开口:“我跟古兮签了死契。很有可能一去无归,望珍重!” “古兮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拿命去堵!”沐灵眼眶红了,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是白痴吗!” 情欢倒是淡定,冷漠开口:“你想阻她远嫁?” “嗯!我准备亲自领兵,远攻川国,夺回瘟疫之时的失地。也让王上打消对魂契阁衷心的怀疑。”一字一句扎在沐灵心里,密密麻麻,疼得窒息。她受不了的愤然离开。 什么失地,什么怀疑,不过都是为了留下古兮的借口罢了! 情欢走到顾亦初身边,薄唇轻启:“这一次怎么想要留下她?” 顾亦初眸子里起了波澜,像是溺了水:“这世上已无人间……这一世过后,我同她便是陌路。我舍不得……” 情欢冷眼瞧他的情深,竟觉得荒唐。 “嗯!”情欢挑了眉,附和一句又道:“等你战胜归来,我想跟你讲个故事。关于你,关于古兮。”还有……沐灵…… 顾亦初漫不经心的轻嗯一声便离开了,他进了皇宫,请了圣旨。其实,他哪有什么心思听故事啊…… 王上知道他跟古兮情深,他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挑起顾亦初必胜的决心罢了。 魂契阁阁主不愿再支持他又如何?还不是会有人为他卖命?这个王城,是他的,他守得住! 沐灵跑回了梵子琛的住处,已经入了冬,里面很荒凉。她突然很孤单,有点难过。她想找个人,倒些苦水出来…… 她失魂般的踱步到了集市,买了酒回来。满满一怀里,填补她心底的空缺。 她喝了很多酒,像是想要溺死一般。一个人的夜晚,连星星都多了些。 其实,她不善喝酒,喝几口便是呛得难受。胃里翻腾,喉咙也不舒服。眼泪硬是没憋住的哭了出来。 感觉不甘心吧,为什么心里眼里只有她?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沐灵灌了很多瓶,最后倒在酒堆里。酒壶打翻,里面多余的酒咕噜着往外冒,像是心疼她想要陪她一样。房间里有噼里啪啦的火炉声,添点生机。 她睡了整整一天,次日傍晚才清醒。头疼欲裂,却又受不了脏兮兮的自己。 她虚虚晃晃的烧了水,倒进浴桶里,浑身没力气的折腾了很久。 她躺在里面,许久才觉得自己是活在这世上的。渐渐清醒过来,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去找情欢,因见了顾亦初便忘了问梵子琛的事情。 去哪了呢?按理说,照梵子琛的性子,应该没什么熟人需得出门这么久。她想起那日跟他说古兮远嫁的事时他的反应…… 难道他也喜欢她?怎么都这样?沐灵烦躁的拍着水面,烦躁的洗了澡。 火炉里的火已经没了,房间里显得很冷。之前秋天时,梵子琛总会来给她换上新的炭火。现在留她一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沐灵缩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恍然入梦,睡醒只是落了泪,缘由无处寻。 情欢担心她的来找了她,沐灵正在梳妆。 “怎么突然来了?”沐灵束着头发,一身干练。 情欢见状便皱了眉头:“你不会是要跟他一起吧?” 沐灵一脸随意道:“顺路去川国看看罢了。”她语气太过平静,可情欢知道她会很难过。 “那梵子琛呢?”情欢阻了沐灵要拿剑的手,语气认真。 沐灵挣开了她的阻碍,直视着她:“他不是也没告诉我一声就走了吗?” 她不听劝,也不想再听情欢的说什么,瞬移着便走了。 情欢站在门口,看着远处树上的划痕,近百道。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切总该有个结束。 沐灵去了集市,买了快马。白衣黑马,一脸决绝。 顾亦初见到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由着她去。说好听些,是他太了解她的性子,劝了也是白搭。若是难听的说,便是他心里眼里只有古兮罢了…… 沐灵跟着行军走了半个月才到边境,那边很安静,下着雪,白皑皑的,纯洁一片。 整理士兵不到十日,顾亦初便派了使臣去了川国。再过半月,便是两军交战的日子。 日子越逼越近,沐灵也越来越紧张,没由来的恐惧。 她在担心什么呢?担心顾亦初失败了便消失?还是担心梵子琛回了府邸找不到她?亦或是王国覆灭,重新立主?她也不知道…… 两军对峙,沐灵在行军里手起刀落,她不是个杀人如麻的人,只是……她想让顾亦初活着,哪怕与她无关。 可能就是这么无厘头没缘由,恨不得断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爱着他。 那天下着雪,沐灵的脚已没了知觉。雪地里绽开了很多红,死了很多人……她知道周围人越来越少了,能听见刀剑没入人的身体里。 战争,如此残酷。 顾亦初跟川国主帅打的很焦灼,那人带着个狐狸面具,遮了半张脸。 他们用尽了全力,拼了命的置对方于死地。其实,应该说是顾亦初杀红了眼,他想活着回去告诉古兮,她不用嫁了…… 顾亦初的后面有箭射了过来,沐灵踏着尸体飞奔过来抱住了他,箭无情的穿过了她的后背…… 顾亦初一怔,回头便是瞳孔紧缩,脱了力向下坠的沐灵。 她戚笑了声,半开玩笑:“你可欠了我一命……”说完,嘴里便已咳出了血来。晃着眼,她看见了在顾亦初后面的那个狐狸面具。真熟悉的玉狐狸啊,原来是你啊,梵子琛! “把她给我,古兮还你!”梵子琛的剑架在顾亦初的脖颈处,紧盯着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的沐灵。 她看着顾亦初,他眼底挣扎着。 沐灵笑了笑,眼角有了泪话。原来就算她豁出命来,也终究比不上他的心头血啊……她算什么呢?就算丢了魂失了志,也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她挣扎着起身,顾亦初却只是蹲在地上,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他真的,没有一秒的冲动想要留下她…… “嘿,梵子琛……又见面了,带我走吧……”沐灵笑着,眼角落了泪下来。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像是要把自己交代了一般。 她很难过,这次……连假装自己很好的力气都没有了! 梵子琛抱着她走了,连带着他的士兵。 顾亦初在那雪地里呆了很久,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愤怒。他居然将沐灵拱手让人了,为什么不争夺呢?许是……牺牲她一个,古兮便能好好的,士兵也不用再牺牲,一切都会比双方你死我活要好些…… 可无奈的是,顾亦初说服不了自己,他后悔了……要守住古兮的是他,要开战的是他,那一刻该死的是他,可这一切……都是沐灵在承受着。 梵子琛瞬移着带她回了军营,她已经疼得面色惨白,冒着虚汗。 军医帮她拔了毒箭,用了药。他说生死一线,三日后若是醒不过来便是…… 梵子琛坐在桌子旁看着床榻上的沐灵,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乖巧。 他皱着眉头,心里祈求着……你继续唠叨吧,我再也不嫌你烦了,你不说话我很害怕;我不该瞒着你的,你醒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笑你瞬移慢了;院子里的树又长高了,你应该很多天没有刻上划痕了吧,不要这么懒了…… 快点……醒过来啊…… 梵子琛不自觉的走到了床边,他握着她的手,温热的。他想象不到冷下去会是怎样,心口像是被锤了一拳,连跳动都那么沉重。 梵子琛都没想到自己会哭,那种无助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不是不该带她离开?如果陪着她的是顾亦初,她是不是就会好的快点…… 他快疯了,等着的三天像是三年…… 沐灵咳嗽着,她像是做了梦。她的手心是温热的,转头是梵子琛握着她,他趴在床边,安安静静的。 第二次受了伤陪在她的身边,是他…… 她就这样让他握着,直到他醒了过来。 “你醒了?”梵子琛惊喜的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像个孩子,跟平常冷漠样子完全不一样。 沐灵笑了笑:“我又不是猪,睡不了多久的。” 军医过来给她诊治着,沐灵看着梵子琛。他皱着眉头,很紧张。 她想缓解一下…… “梵子琛!”她喊了他,虚弱的有些温柔,半开玩笑:“你可真是不会算账的家伙,你该用池城换我的……用古兮的话,白白让你们的六皇子丢了夫人……”她轻声咳了下,后背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梵子琛皱着眉头,开口:“我有你就够了!” 沐灵笑了笑,没再多说。她在思量,若真的是池城,顾亦初会不会换她?会不会就这么丢下她。 顾亦初回了皇城,指尖的红绳消失了。他知道,很快……王上便要收到古兮被退婚的事。 他去见了情欢,跟她说……沐灵在川国。 其实,在他来前她已经听闻了一些。只是,当顾亦初这个人,把这件事真的摆在她的面前跟她讲的时候,她才发现……顾亦初死一百回一千回都不够! 她扇了他,力道极大,她愤恨着,她后悔了!当初怎么会收下这样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沐灵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你究竟要将她置于何地才算甘心?”情欢嘶吼着,眼里续了泪。与平日的冷漠样子截然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一章 万年前 很多年前的沐灵,该要怎么谈及呢?那可是个傻姑娘啊…… 万年前——— “顾亦初呀,你说我们日后成婚会是什么样子呀?”沐灵蹲在顾亦初的桌子前,眼睛里亮闪闪的,盛满笑意。 顾亦初拿着手里的书卷,轻轻的敲了敲沐灵的额头,无奈的笑道:“你脑子里每天都装着什么?” “都装着你呀!哈哈哈。”沐灵摸着额头,答的很快很机灵。 顾亦初闻言不自觉的跟她笑着,宠溺得很。 沐灵是个卖酒女人,她没有什么钱去开酒庄,只是定期给客栈送亲自酿的酒罢了。 情欢当时是个红楼老板,特别喜欢沐灵的酒。沐灵总跟她讲顾亦初,每次都是笑盈盈的,有些傻气。 “情欢,你知道吗?我有一次跟他吵架,他想来和好又不好意思开口。然后他就特别别扭的拿着他那本读烂了的《楚辞》,来问我字怎么念。”沐灵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情欢就坐在隔壁的石凳上喝着酒听着,“他是知道的,我根本不识字。但见他来问我,我也想要和好。我就故作好像认识一般的皱着眉头跟他瞎掰,他就在一旁很宠溺的附和我……” 沐灵荡的很高,说完便是一阵笑声音像是百灵鸟一般的清脆,很阳光,很可爱! 顾亦初远赴王城会考时,沐灵站在村头的树底下。她很少哭的,只是眼里蓄着泪,话里带了哭腔:“顾亦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会早点回来,好不好?”顾亦初温柔的哄着她,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啊?”她环着他腰身,一脸倔强的仰头看他。 在她盛泪的眸子里,顾亦初无奈的笑着。这种时候还不忘终生大事。真的是…… 可他还是珍重说道:“待功成名就,定十里红妆。”他觉得沐灵很脆弱,就如当下这般。 顾亦初走后,沐灵总会在那树下张望着。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很孤独。 他在的时候,她总有用不完的力气。她会浣衣会酿酒会打闹,她每天很累,却总是笑嘻嘻的,眼睛都是光。 可越是等下去,她便越是消沉。很少有人再来找她浣衣了,曾经的客栈也开始嫌弃她酿的酒,太苦……只有情欢还照顾着她的生意! 村上逢节回来的汉子很多,可沐灵等不回顾亦初。 村上的姑娘大多做了人妇,她们有人偶尔带着孩子出来走走,会拐着弯到树下问她:“你还在等顾亦初吗?” “嗯,他会回来的!”沐灵总这么说,谁问都一样。 她有时会去情欢那里坐着,情欢总说她年纪渐长,不该再耽误。可沐灵不听,总觉得情欢骗她,她太坏了。 沐灵等了他三年,他终究还是回来了。他穿着锦衣,衬得沐灵一身破旧的布衣无地自容。她紧紧的揪着衣角,看着一步一步靠近她的顾亦初,他还是像当初走时那么好看…… 他接她去了王城,村上的人都很羡慕。她缩在顾亦初的怀里,她第一次骑马,很害怕。 他们路过繁闹街市的时候,沐灵看见了情欢在红楼的窗口看她。她伸出手跟她热情的打招呼,她刚要开口喊她,顾亦初便冷漠开口:“别乱动!” “哦……好!”沐灵缩回了手,她声音很低,像是怕惊了梦一般。 街上很多人都祝福着她,不管是曾经沐灵光顾过的阿嬷,还是老是拿着杀猪刀吓她的大叔。他们仰着头,一脸笑意。 他们都说沐灵是个好姑娘,顾亦初是个痴情种。 可只有沐灵心里涩涩的,因为她能感觉到……顾亦初变了。 顾亦初的府邸里已经有女主人了,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应该是某个大人的千金。 她见到沐灵,只是瞥了一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路过她时,皱着眉头的捂了鼻子,因为她一身的酒气…… 沐灵很自卑,她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她该说什么呢?说……夫人,这原本应该是我的丈夫?是不是太过不自量力…… 沐灵被顾亦初安排在了别院,临着他们的主卧。 那天晚上,顾亦初来找了她。他说了很多事,解释了三年间他未曾回去的缘由。 可对沐灵而言,所有的言语不过化了一句罢了:被逼无奈,负了你…… 沐灵在府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婢子们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可夫人说什么她便要干什么。 像个什么呢?……狗吧…… 她会很难过,就像是一个孩子闯进了大人的世界里,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她要挣扎着,可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人理她……久了她也累了,就这样吧!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顾亦初牵着那个女人的手一起放花灯,突然就哭了。 当年她跟他坐在屋檐上,她靠着他的肩膀指着远处的点点星灯,傻笑着跟他讲:“以后啊,我要放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灯,上面写着你跟我的名字,你来写!然后让它飞到月老那,告诉他一定要把我们的红线签的牢牢地。” 当时的顾亦初笑道:“怎么可能会飞那么高?你看,那边的花灯都已经掉了……” “我不管!我就觉得我们的能飞的很高很高……”沐灵不讲理的顶着他,两个人抱在一起咯咯的笑。 顾亦初啊,你会想起这些吗?沐灵看着他的笑颜,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容不下别人了…… 他跟他的夫人很恩爱,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一点都不像沐灵,以前总是闹着脾气的告诉他,她在气什么。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应该不告诉他的,就让他们吵架好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怎么就轮到她当那个前人了?多么荣幸! 在那呆了一个多月,沐灵还是找了顾亦初。像是入了魔的镇定:“顾亦初啊,你还要我等多久?再三年吗?” 他很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好像有些烦躁的想要发火说些什么。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叹息着说了一句:“待现世安稳,定良辰吉日。你再等等,好不好?” 沐灵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一些承诺该有的样子来……可是,分毫未见! 顾亦初被她看的慎得慌,有些怒了:“都说了过段时间便好,你不是已经等了三年了吗?再过些日子又如何?” 说完他便走了,沐灵只是木讷地站在廊下,秋风吹过,掀起一地落叶。颓败落寞得很…… 秋风骤起,思绪便跟着飘了回去—— “顾亦初,你以后考上状元是不是会有大院子呀?”沐灵手里抓着线,牵引着远处的风筝。 “会啊。”他坐在后面的树根下答道。 “那我以后要在大院子里放风筝,外面太危险了……”沐灵急促的收了手里的风筝,差一点就要被隔壁的风筝割断了线。 她喘着粗气缩在顾亦初的怀里,挠着他的痒痒问他好不好。两个人在树下笑着追着跑…… 情欢是在沐灵离开后三个月过来的,她的红楼里有人惹了官府出了事,不得已的关了门出来避一避,也顺便出门走动走动。 “怎么这么久都不见顾亦初啊?”情欢在暖炉旁暖着手,问着在床头捺鞋的沐灵,她正熟稔的做着鞋底:“我也许久未见。” 情欢以为她在说玩笑话,因为以前的沐灵就是这样:“他不是你的相公吗?哪有夫妻不见面的。” “他不是我相公。”沐灵语气有些冲,“你见过哪个当官的夫人穿着婢子衣服。” 她只是感觉有些丢脸。当年在情欢面前说了多少关于顾亦初的事情来,现在连提了他的名字都觉得在从她的心口拔刀。 情欢愣了一下,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有些气闷:“那个该千刀的负心汉!我带你去找他算账!” “喂!”沐灵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被情欢拖出了房门。 顾亦初刚好从外面回来,冷眸在院子里看见了生面孔。 “怎么带着不明不白的人回来?”顾亦初语气很冷,比外面落进她眼里的雪花还要催泪。 “不明不白?”情欢直接揪住了顾亦初的领口:“沐灵当年为了供你考取功名,靠卖酒给我之时你怎么不说我是不明不白?现今做了个官,便要弃了糟糠之妻?就你这样的人,也配沐灵对你死心塌地?” 情欢拉着沐灵要离开这个院子,顾亦初没留,冷漠的看着这场闹剧。他只是薄唇轻启:“外面到处都是你的画像,你能走去哪?” 情欢作为红楼老板,出了事自是担了最重的责罚。她顿了步,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敢置信……眼前人,真的是沐灵跟她说的那个人吗? 还是说,沐灵只愿跟她讲与他欢愉的事情,凡是痛苦些的,便只口不提…… 情欢倔强要走,却被沐灵死死地拦了下来。她以前日日挑着酒担,可比每日不干活的情欢力气大的多。 她们拉拉扯扯,顾亦初不愿再管,搂着出来为他打伞的夫人便回了房门。 沐灵回头见状,一下子失了力气被情欢带倒在地。她双手蹭在雪地上,滴了血。 情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顾亦初低头向怀里的人笑着,怀里人身子一颤一颤的在笑着。 郎才女貌,多么般配!沐灵看着自己都是冻疮的手,竟是笑了起来…… 真的是痴人做梦了,怎么配得上呢?怎么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二章 回忆 情欢还是被沐灵留下来了,她不愿走,情欢不想让她受欺负,在隔壁买了个院子。 沐灵给顾亦初送去鞋子的时候,他的夫人正在给他穿戴官服。夫人不在意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顾亦初倒是开口:“府里有婢子会做鞋,临行前送鞋,晦不晦气?” “好……”沐灵张开嘴,带着颤音回了一句便逃离主卧,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双鞋,终究是没扔…… 顾亦初近来总会想起以前的沐灵,当时的她不是很伶牙俐齿吗?现在怎么木讷讷地……一想起以前的她,再看现今的,他便觉得烦躁。 他生出了可怕又自私的念头:她怎能配的上他? 顾亦初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怎么能对她这样? 比起还有愧疚的顾亦初,他的夫人倒是决绝的很。她怀了身孕,怕被沐灵知道会伤她。她跟顾亦初商量,要给沐灵许个好人家。顾亦初沉浸在有了孩子的喜悦里,她说什么都应下了。 沐灵被蒙在鼓里,每日呆在情欢那酿酒。以前的顾亦初,他很喜欢她的酒…… 那天,她提了一壶酒回来。刚去洗了澡,去出一身怪味。顾亦初便敲了她的门,沐灵头发湿湿的为他开了门,迎了一身的风雪。 “怎么突然来找我?”沐灵心情不错,见到他更是。 顾亦初进了门才发现,沐灵的房间,是极致的简洁。他皱着眉头:“送你的东西去哪了?” 沐灵心虚着:“我不太喜欢……所以都卖了。” 市井小民……顾亦初脑袋里突然闪了这四个字。他看着沐灵,眼里有些不满:“如若有要买的东西,跟婢子说一声就好。实在不行就来找我,别……” “我给你酿了酒,你尝尝吧。”沐灵眼里有了泪花,却还是强忍着笑着给他倒了酒。 顾亦初不喜欢这样逃避的沐灵,换句话说……他只是不再喜欢她罢了。 “府里有的是酒!”顾亦初不在意的说完便走了。 他忘了说……亦或是没脸说……他给她许了一个好人家,是个商贾的儿子,一表人才! 沐灵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喝了杯中酒,苦涩的很。 她落了泪,戚笑着,幸好他没喝呢……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啊……唯唯诺诺的活着,连呼吸都怕惊了人。 她想,她应该是做了错事。 错在不该爱上顾亦初; 错在不该痴心妄想与君厮守; 错在满眼是他没有退路; 错在身份相差还恬不知耻…… 关于这类事,她可以列出百件为顾亦初的背弃开脱。可那又如何呢?他会后悔吗?他会回头吗? 沐灵……真的爱惨了顾亦初! 在她过去的十几年光阴里,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他维护她,他宠爱她,他笑话她,所有的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清晰的记得。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不停的折磨着她,她重温不了,也忘不了…… 顾亦初回了主卧,夫人上前问了结果。顾亦初撇开头说以后再说。 他们吵了架,到了后半夜才停歇。 沐灵在隔壁听着,原来……是要把她送走啊……她缩在床上,低声哭着,她咬着手背,怕被人看了笑话。 夫人是第二天来的,她说话很直接也很强势。沐灵只是问了一句:“顾亦初同意了吗?” 夫人本就因为昨夜之事耿耿于怀,现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扇了她。 情欢刚进来便见了这一切,她瞬移过来便是扇了那个夫人。夫人跌坐在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情欢拉着沐灵转身要走,后面便出来了痛苦的呻吟。她们回头便看见夫人身下流了血,沐灵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一刻,她清晰的知道,她跟顾亦初之间……彻底结束了! 顾亦初站在主卧外听着里面痛苦的喊叫声,深皱着眉头,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着。沐灵不自觉的走过去想要道歉,她知道这不是个好时候,但她怕以后便没机会了。 顾亦初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情欢怎么用力都不行,最后无奈借了灵力才震开了他。 “若非是你,她不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你,她若是醒不过来,我要你去陪葬!”顾亦初捂着胸口,单膝跪在地上。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 沐灵被吓的浑身一颤,情欢护犊子一样的挡在她的面前:“害她的人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与她无关!” “呵,你一个邪祟,也算是人?”顾亦初擦了嘴角的血,站了起来。情欢最讨厌别人说她是个邪祟,刚要动手便被沐灵阻止了。 沐灵向来知道情欢异于常人,因为情欢第一次见她便说:“你真是精品,应该能练十多盏人间吧!” 当时的沐灵当她在说胡话,没有理。情欢为了证明她不是骗子,跟她讲了很多奇异的事情。 沐灵将信将疑的听了很多,其实情欢也分不清,为什么对沐灵总是很相信,也很想保护她…… 顾亦初的孩子终是没保住,他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蹶不振的每日守在床边。夫人说了很多话安慰他,可他听不下去,总觉得心口空了一块。 朝堂上有人趁机将他与沐灵的过往奏与王上,他落人口舌,很不好过。 夫人的父亲做主让他去娶了沐灵,做个妾。 夫人听闻后大病一场,身体也越发虚弱了。 顾亦初去找了沐灵,说完娶她后,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真的会娶我吗?” 顾亦初语气很差:“娶娶娶,马上就娶!” 院子里拉起了红纱,并非正红,是俗气的水粉色。沐灵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在乎只是顾亦初而已! 情欢知道的时候,想要来告诉沐灵,顾亦初娶她,不过是为了官位罢了。 可沐灵强颜欢笑着跟她讲着以后的打算。情欢没忍心让她的今后都破碎掉,她只是抱着沐灵,心疼道:“你这个傻瓜!” 其实,沐灵都知道的。夫人已经悄悄派过人来找她,跟她说了这一切。她只是想骗骗自己罢了…… 沐灵嫁给顾亦初的那天,天上下着暴雨。她是个市井小民,没什么人会赏脸来祝贺。况且她的身份在朝堂上有些敏感,没人愿意躺这浑水。 情欢站在一旁,看着沐灵向顾亦初夫人的双亲行着跪拜之礼。她觉得很不值得,为了沐灵…… 她最讨厌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这么多年,也就沐灵让她又生气又心疼。 沐灵笑的勉强,她是从情欢的院子里出门的。 一柄油纸伞,是挡不住暴雨的…… 她走进堂上,身上滴着水。湿答答的,没人在意她是不是不舒服。盖头下,不过是个在不断吐气憋泪的孩子罢了…… 次日一早,沐灵身边睡着顾亦初。他皱着眉头,睡得很不踏实。沐灵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虽然已经幻想过无数次。 顾亦初片刻后便醒了,见身边躺着沐灵,还一脸傻气的看着他,他尴尬的起身穿衣。 沐灵躺在床上,有些害羞。可她突然想起以前顾亦初教她的两句诗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念给他听,顾亦初听完便觉得讽刺,回怼道:“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沐灵对着他摇了摇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不知道就别乱说话,玷污风雅。”顾亦初扣好了衣服便出门了,沐灵把头闷在被窝里,就当刚刚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吧…… 沐灵早起去给夫人奉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不知道今天顾亦初出门找的神医能不能救她,沐灵低着头胡乱的想着。 “你真的是个灾星。”夫人喝了她的茶,语气很平淡,带了些叹息自嘲:“自从你来,相公总会愣神,他好像老是会想起你,皱着个眉头。 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过,你若是真的爱他,何苦阻了他的仕途之路。 你不该活着的,你活着……便让他成了负心人!” “可他确实负了我啊……”沐灵戚笑着,觉得她的言论可笑的很。 夫人笑的很决绝:“那是你不够爱他……若我是你,我会留封书信离开人世,让他永远记得我。” 沐灵没再跟她掰扯,她觉得夫人病的脑袋糊涂了。 她回了房间,里面添置了不少她未曾见过的东西。她摆弄了一会桌子上的佛珠,便懒懒的睡了过去。 她是被顾亦初扯起来才醒的,佛珠掉在了地上。 “你究竟要做多少恶事?是我负了你,你冲着我来啊,你对她动手做什么?”顾亦初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沐灵很疼。 她挣扎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弄疼我了!” “你不知道?她死了!她死了……你满意了吗?”顾亦初嘶吼着,沐灵闻言一怔,她抬头看见了顾亦初眼里的痛苦,她一下子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所以呢?你怀疑我?”沐灵的声音打着颤,其实,她也怕他的答案伤了她自己。 顾亦初觉得听了笑话:“不是你?难道是她自杀不成?你就那么怕我把她救回来吗?我不是已经如你所愿的娶了你了吗?” 沐灵闻言,便想起早上夫人的话来。果然……最毒妇人心! 沐灵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可笑,从来没人问过她想不想来这,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做妾,没人问过她在这快不快乐…… 付出心血的是她,为人栽树的是她,受尽委屈的是她,最后就连杀人的事都算到了她的头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陪了他十多年了吧。真的很累了…… 沐灵终究是看透了,棱角尽显:“呵,那是她自己找死!” “毒妇!”顾亦初扇了她,力道不小,沐灵嘴角出了血。 她终究还是认清了,绝望道:“顾亦初啊,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还是说,从未爱过呢…… 那天,我学了两句诗,念给你听,你说我玷污风雅!我酿了女儿红,递给你尝,你说我难登雅堂!我做了一双鞋,送给你穿,你说我咒你无归! 你从来都是知道的!我的诗是为你学的,酒是为你酿的,鞋是为你做的。我以前都这么做过,可现在你都不愿再记起了。 你总说着这些话伤着我,你说我变了……其实,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你的谎话也就骗骗自己罢了。” “顾亦初啊,我打算……放过你了……” 她自始自终要的……不过是一个顾亦初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三章 结契 顾亦初主动去找了情欢,问她能否救他夫人。 沐灵以前跟他说过情欢异于常人,她曾把她的灵异之事当做故事讲个他听。 沐灵未曾识过字念过书,她自是不相信这些混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正是隆冬,顾亦初披了个袍子便来找她。他削瘦了很多,情欢差点没认出是他。 “找我有事?”情欢开了房门,但并没有请他进来的打算。 那日下着雪,顾亦初的脚立在积雪里,麻木的失了知觉。 “我知道你有办法……只要你救我夫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顾亦初脸色有些隐忍,嘴里吐着白气。 情欢伞上的积雪不合时宜的砸了下来,落在他们之间。 情欢虽是对他夫人并无好感,但终是对她有些愧疚。准确而言,她算是一个“凶手”。 情欢带着对那人的些许愧疚与眼前人的可怜,侧了身子,冷冷的开口:“进来吧。” 顾亦初一身寒气,进来后衣服也湿了薄薄的一层,可他并不在意。 情欢刚要关门,便看见了刚进院子门的沐灵,她们隔着一个空旷的院子,对视了一眼。 情欢关了门,转身开口:“你准备拿沐灵怎么办?” “休了吧。”顾亦初根本没有犹豫,甚至在听到情欢提及她时,他心里是愤怒的。 情欢冷冷的看着他,像是要把这个负心的人看透一般:“我救不了她。” 顾亦初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他拳头紧握着,一脸隐忍:“你不是魂契阁阁主吗?……你可别忘了,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她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你威胁我?”情欢虽是对他夫人有愧疚,但她活了上万年,凡人虚虚晃晃不过几十年。生死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凡尘所有,于她而言不过蜉蝣…… 顾亦初冷哼一声:“我只是提醒你。” “我在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情欢轻蔑地挑了眉,并不计较。 “那沐灵呢?你也不在乎?”顾亦初像是魔怔了一般,竟拿她做了筹码。 他自己说完也是一怔,他觉得自己很混账。 情欢看着眼前人,她知道沐灵在外面听着。情欢在忍耐着,指甲都断了几只。 她太了解沐灵了,是否能否放弃,对她而言,不是一两日能做出决定的事情。 情欢思量着:若是她这时候伤了他,沐灵估计会想都不想的冲进来。 可她现在……应该在隐忍着哭吧!太狼狈了,情欢不想看她这样,更不想让顾亦初看到,笑话沐灵。 情欢忍着暴怒开口:“她已经断了气,救不回来。不过,我可以让你活的久一些,等着她轮回。你在天地之间等她寻她便是。” “代价呢?”顾亦初冷静开口,像极了一桩买卖。 “代价是你要为我办事,听我命令,不得忤逆!”情欢突然觉得收了他也不错,至少能为沐灵出口气。 她顿了顿,又开口道:“我可以让你成为魂契,也可以让你做个不死身。 到她下一世轮回时,让她成你的结契人。 至于你想给她什么?又想得到她的什么?等到千年后的轮回你再告诉我吧。 不过在这千年里,你可要找到能练成人间的人呢!找不到的话……一切可能都是空谈!” 情欢有些辛灾乐祸,她第一次感觉到做邪祟的好处来…… 她冷眼看着这些凡人爱的死去回来,情浓时说着海誓山盟,转身后便是形同陌路。她看的太多了……顾亦初又能撑过几个千年? 凡人总是在世上挣扎着,想要活出些体面来,为了金钱也好,美人也罢。可又能怎样?人生不过几十载,来世轮回又是新的苦难。 一碗孟婆汤,往事随风罢了! 情欢在他的后颈处点了情欢结,算是标记。一旦入了魂契阁,除非是魂飞魄散,否则逃脱不得。 顾亦初感觉后颈处入灼烧一般,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出了冷汗。 情欢有意报复,情欢结外有她的灵力。她越是生气,他便越是疼痛难耐。不过这也持续不了多久,一刻钟便消失了。 她冷眼看着眼前忍耐着握紧拳头的顾亦初,便觉得出气得很。他手上青筋暴起,忍耐到了极致。 “人间……是什么?”一刻钟后,顾亦初已没了力气,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远处飞窜过来一本书,安稳的落在顾亦初撑着的桌子上。 “喏……都在上面。”情欢挑了挑眉,心情大好。 “多谢。”顾亦初紧握着那本书便跌跌撞撞地出了门。顾亦初出门走的急,连袍子都没穿上。 情欢从开着的门瞧出去,书已经被他捏的变了性。他微弓着腰,单薄的,有些落寞。她知道,他现在很不好过。 沐灵是晚上才来找的情欢,她眼睛红肿着,厨房里也少了两个鸡蛋。怎么敷过了还是这样…… 情欢见她来,一点都不意外。她不来,她还要称赞她有骨气,果然啊,沐灵就是个没骨气的女人。 她笑的很勉强:“情欢,我也想要不死身。” 情欢瞪了她一眼,严肃的回答:“我看你是想要替他去死!” “我说真的……”沐灵不笑了,她像是很认真的想过一般:“情欢……我想要知道塞外的风有多凛冽,我想见见千年后的雪能积多厚,我想去学学江南小调……我想坐船,想骑马,想挥鞭,想握剑……” “我想做很多事,但我活的不长久……我想活的久一些,豁达一些,开心一些,我不想变老,不想蹒跚着让人嫌弃!” 沐灵笑着说了很多,眼里蓄着泪,终是没落下来。 情欢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抓些虚情假意来,可这都是真的。 沐灵从未对人讲过,就连顾亦初也不知道。她也庆幸着,幸好没说呢……说了,她又该是多么失望! “你想好了?”情欢总是拿沐灵没有办法,很多时候她都很宠她。 “当然啦!”沐灵笑了,像是当年跟情欢谈起顾亦初时的天真:“我要陪着你……很多很多年!” “好!”情欢摸了摸沐灵的后颈,轻轻地给她印了情欢结。 “情欢,你不是说我可以练人间吗?”沐灵一字一句,说的尤为珍重:“我想同顾亦初结契……我给他人间,我要他关于我以往的所有记忆……我所能给你这个魂契阁阁主的,怕是只有千万年的陪伴了吧!” 魂契阁从不做赔本生意,付出什么,得到什么,一笔一笔都算的明了。魂契给结契人所需之物,也要从中索取。互惠互利,像是场合作。没人计较谁损失惨重,谁故作高尚。一切的一切,源于自愿! 情欢知道沐灵的心思,她遂了她的愿。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沐灵知道,世上不是只有顾亦初,还是有别人还在乎她的。情欢也希望,借此可以让沐灵放下顾亦初,真的如她所说的从此肆意快活。 顾亦初来还书时,情欢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顾亦初,你会对沐灵愧疚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顾亦初一怔,可随后还是很镇定的答道:“那是我跟她的事。” 顾亦初很不解的被情欢刺破了中指,从里面引了一道血绳。他的头很疼,像是要把什么跟他剥离开来。 疼痛很快就结束了,顾亦初打开房门,他突然觉得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回头看向情欢的屋子,除了刚刚的血绳外,没有他的物什。 是什么呢?顾亦初想不起来。这件事折磨了他好多天,直到沐灵站在他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沐灵笑起来很好看,弯着眼睛,天真的很。 顾亦初竟不自觉地回了一句:“我好像……弄丢了一样特别重要的东西。” 沐灵一下子鼻头就酸了,但她还是笑着:“你是说人间吗?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顾亦初这才反应过来,他把人间都忘了。是人间吗?他喃喃自语的恍惚着,是吧……可能是的! 沐灵就这样陪着他到处走,他听说书,她就在他身后看着;他撑船,她便坐在船边难受的呕吐着;他瞬移走了,她便骑上特别恐怖的马追他…… 她并没有过她所想要的人生,她还是陪着他,只是……掌握好了分寸而已。 千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苦寻许久无果,顾亦初越加的憔悴暴躁。 沐灵乖乖地回了魂契阁,让情欢将她练成了人间……足足满了一个黑匣子。 沐灵感觉不到疼痛,换句话说,练就人间本就没什么痛苦。 她让情欢收回了这千年里顾亦初关于她的记忆,又是一道血绳,沐灵郑重的把它们系在了头发上。 他的夫人已到了轮回之时,他过了许久才知道。 他在万里河山里寻寻觅觅终是无果,他去找了情欢,情欢给他指了路递了人间。 顾亦初到时,他的夫人已经是个耄耋老人,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老人家。 顾亦初给她喝了人间,也同她结了契。 有了人间,他便可以无数次的同她结契,她也会在茫茫人海最先找到他。若是没有人间,他同她的缘分今世便作了结。 顾亦初去找了情欢,他想要拿走他夫人对凡人的爱恋,他不愿本该是他的人躺在别人的怀里……他给了他的结契人一个显赫身世——世世生在皇族。 有所有求,才显公平! 之后几十年的沐灵,总是陪着情欢。即使顾亦初来接任务,亦或是汇报结果,他看见沐灵,只是打个疏离的招呼罢了。 沐灵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她总怕顾亦初会主动忘了她。刚好,不给他这个机会便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四章 沐灵入川国 顾亦初活了上万年了,他跟沐灵见过很多次。 他会主动跟她打招呼,可沐灵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坐在秋千上发呆。 情欢让沐灵多出去走走,沐灵只是应下,却并不听话。一来二去,情欢也不再劝她。 沐灵跟情欢学了识字,只是学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时候,她愣了神。 她怔怔地问情欢什么意思,情欢耐心的给她解释着。沐灵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旧事来,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终于有一天离顾亦初很近了,她可以跟他谈诗论画,赌书泼茶……只是,这一天来的有些太迟了! 在顾亦初夫人入了轮回的时候,哦……不对,那已经不是他的夫人了……不过是他的结契人罢了。 他偶尔会坐在沐灵身边的秋千上,他跟她讲他结契人的事,眼里总是带着光。他笑嘻嘻的,而沐灵总是慢慢的停下荡秋千的动作。 她有的时候眼里会突然带着泪花,抬头看着太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顾亦初很疑惑又很慌张的给她递过来一方手帕,他问她怎么了,沐灵只说她眼睛不太舒服。 哦……沐灵眼睛不太好。顾亦初心里记了下来。此后,他的身上总会带着手帕。 沐灵觉得有些好笑,顾亦初总把他们之间约定好的事情同他的结契人一起做了。而她只能想想……若跟他在一起的是她,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沐灵活的越来越木讷了,她终于决定出去走走,情欢很欣慰。 她去了一个小镇,那里依山傍水,有很多妙龄少女会去河边浣纱。 她们说沐灵同她们一般大的年纪,心态却是如耄耋老人一般。她们爱拿她开玩笑,可遇了事或得了宝也总是最先想到她。她们都很喜欢她…… 恍惚间,沐灵觉得这样一直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可时光渐逝,河边浣纱的人挽起了秀发,她们皆是做了人妇。只有沐灵还守着她的小院子,酿着酒。 小镇上渐渐的出了些闲言碎语,其实也怪不得别人。沐灵容颜不败,其他女子都有了孩子,只有她还是独居一隅。 沐灵简单的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没有人可以道别,小镇上的人是很久过后才发现沐灵走了。 他们说不上惋惜也更说不上不舍,世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他们也并无差别。 沐灵又去了塞外,那里的风凛冽的很。塞外的人都很豪放豁达,热情大气。他们带着沐灵跳了舞,给她饮了葡萄酒,教她搭了篝火…… 对沐灵而言,最开心的莫过是学会了骑马。塞外辽阔,她总是得了空便纵身上了马。她骑的很快,像是天地间唯她一人。 风在耳畔飞掠而过,树也成了虚影。她喜欢骑到两国交界的地方,那里有条大河。 她骑在马上肆意地呼喊,回音连绵不绝。只有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血液是鲜活的,流淌的…… 沐灵在这很轻松,这可能才算得上是过日子。她待到了春节过后才走,临行前她学着塞外人的方式吃了烤全羊。 江南教了她温婉,塞外教了她豁达……她好像以前都错意了何为人生。 顾亦初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不爱她罢了,也就仅此而已。 是她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付出一切落了场空;不甘心自己走不出而他却独自快活;不甘心做了这世上最白痴的事情…… 或许,她真的放下了……就像顾亦初轻易地放下她一般。 她回了魂契阁,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死气沉沉。有时顾亦初同她讲话,她也敢看着他的眼睛答上几句…… 情欢也对这样的沐灵很满意,她们的关系越加好了。沐灵跟她讲了出去的趣事,情欢也跟她讲魂契阁里笨手笨脚的魂契们。 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了很久,久到沐灵都忘了……她会慢慢消失的! 沐灵练出的人间越剩越少,她便是透明……直到游离三界之外,五感全失…… 最后一份人间不在,沐灵决定去陪一陪顾亦初……他跟她走了很多地方,说了很多话。 她不提情爱,只问归途…… 她最后还是消失了,顾亦初看不见她。可她却还在他的身边,她看着顾亦初喊她寻她,她竟觉得如此足矣。 顾亦初来了又走,沐灵仍旧在奈何旁不生不死。渐渐的,她开始忘了事情……她不记得为什么喜欢顾亦初,不记得怎么认识的情欢,不记得为什么会难过,不记得村头的树上被她划过多少道划痕…… 最后,她什么都忘了,她不会呼吸,听不到声音,说不出话来,看不见天地…… —————— 情欢将沐灵三年前回来时还带在头上的血绳要走了,她说看上去很喜欢。沐灵果真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没说就给了她,还让她记得还她一些好看的发饰…… 情欢将故事讲给顾亦初听,顾亦初不明就里。 他根本就不明白,他不记得……是沐灵不让他记得的…… 情欢不死心,歇斯底里的说了很多事。顾亦初却只当她是在说胡话。 情欢终是累了,她凄然地说:“算了吧,你要记得,你欠了她……两条命了……” 或者说!他杀了她……两次! ———— 沐灵在川国的第二天,梵子琛便被君主招了回去。他皱着眉头交代了沐灵几句,沐灵觉得他有心事。 她站在军营外,看着一身戎装的他,有些不习惯。 “你回去还能回来吗?”沐灵身上穿了梵子琛的貂裘,小小的一只。 梵子琛低头看她,轻笑道:“等你伤好些了,会有人带你来找我。” “难道我要一直在川国吗?”沐灵有些惊讶,反应过激的问了一句。 梵子琛见她这样,有些失落:“算了吧,到时候派人送你回去。”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带着宠溺。 他看了她很久,最后只是轻叹一声,说了句:“外面冷,回营里吧。” 沐灵突然有了逃避顾亦初的去处,她拉住了要走的梵子琛,不敢抬头看他:“我说不去了吗?我只是……担心饭不好吃而已!”她说完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可梵子琛半天没答话。沐灵偷偷地睁开一只眼抬头看他,梵子琛一下子便被她逗笑了。 他一把揽她入怀,喃喃道:“小孩子一样。” 他的盔甲冰凉凉的,冷的沐灵一激灵。梵子琛立马要把她放开,沐灵倒是没撒手,别扭道:“捂捂不就热了……况且……我脸又红又烫,你不许看!” 梵子琛不自觉地笑着,很满足的那种。 梵子琛在夜里还是走了,沐灵次日起床才知道。 军营里只有她一个姑娘家,本该是各种的不方便,可沐灵性子欢脱,跟军营里的人混的很好。 他们跟她说,梵子琛是六皇子,可不受君主待见。在宫中他总是受排挤,众人对他手握兵权也颇有微词,可又找不到适合的人。 他们盼着他战死沙场,又害怕若他真的死了家国不保。梵子琛顶着六皇子的头衔,吃着做将军的苦,受着腐朽老臣的说教。 他言论没有自由,情感不得自主。他就像是个守卫家国的神一般,他要经人诋毁,受人唾弃,仍旧屹立不倒。 沐灵有些心疼他,所以他是闷闷的性子,不爱说话是怕言多必失,做事未雨绸缪是怕用人有误,受伤只字不提是怕被人抓了软肋…… 沐灵蹲坐在火篝旁,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了梵子琛。身旁的士兵笑着打趣道:“沐姑娘这就心疼了?这才哪到哪啊……”他翻了翻前面的火,接着道:“放心吧,我们都守着他呢……”沐灵看着一圈篝火外,脸上打着火光的士兵,竟心底有些触动。 可她突然伸出了双手,它们握过剑柄,杀过他们的同伴!她突然有些逃避,她起身去了河边。河的那边,是她的故土…… 沐灵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当然,她也不是个心怀天下的圣人。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手里结束,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情。 该是多么残酷?她杀了人,杀了梵子琛的士兵……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握起长剑捅进国人的心口! 她第一次觉得迷惘,这些士兵又是怎么看她的呢?她杀了他们的同伴,梵子琛是怎么说服他们让他们对她不是拔剑相向…… 那天,沐灵在河边站了很久。深冬的天,很快便让她失了知觉。没人来叫她,或许这也算是恶趣味的报复一下。 半月后,沐灵伤势渐愈,她进了川国的皇都。那里不似镇国,街上有不少的乞丐,吆喝的小贩也没有镇国来的有中气,一些文人也只是站在巷子口争论着,衣服破破败败的。 沐灵有些诧异,她刚要放下帘子,便惊觉有人在盯着她。她猛地转头,看见了远处高楼的一处木窗关了起来。 是谁呢?沐灵想不出来,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梵子琛……可她从未来过川国,何人会在意她的行径? 沐灵带着满心疑问的到了梵子琛的府邸,不似其他地方,他的住处格外的豪华,可却一点也不似梵子琛的性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五章 梵子琛受伤 沐灵在边境那几日里,梵子琛并不好过。 川王因梵子琛轻易搅黄了他为他谋得的婚事,大发雷霆。他觉得梵子琛如此这般,是要造反的前兆。 他狠狠地挥着带盐水的鞭子,像是跪在地上的只是个下贱的小厮一般。 “孤派你去守住池城,孤有说过让你掌锢镇国王上颜面吗?”川王气急败坏的吼着,他不耐烦的在他身边踱着步。他觉得这个儿子……越发的不受控了。 梵子琛恭敬冷漠的答道:“镇国之所以将公主嫁入我国,不过是迫于魂契阁这一内忧。我国兵力强大,无需摊这浑水。” “孤还没有老糊涂,不需要你来教训我!”言毕,又是一鞭。 梵子琛不再争辩,只是沉默的接受这场必然要来的训斥跟责罚。他紧咬着牙根,让自己好受些。 鞭子上浸满了血,或许还沾了些皮肉。十多鞭下去,他的背也不似开始时那般的挺直,微微的打着颤,膝盖下像是有细密的针一般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直到他撑不住的吐了血,川王才住了手。隆冬的天,梵子琛只穿了件薄薄的内衫,却是满头大汗,狼狈得很。 川王唯有见他这样,心里才会泄了火。他冷哼一声,出了那昏暗的地牢。 太医上前为他诊治之时,梵子琛的眸子里,尽显野心…… 他晚上才回到了府邸,沐灵靠在拉着秋千的手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梵子琛有意识地直了直身子,艰难的踱了过去。他抱不起她,只能用胳膊托着她往下坠的脑袋,喃喃道:“怎么在这就睡了?” 他轻声命人拿了貂裘过来,刚覆上她的背,她便惊醒过来。 “唔……你回来了!”沐灵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外面真的很冷。 梵子琛轻嗯一声,便收回了胳膊。沐灵紧了紧貂裘,深吸一口凉气:“外面好冷啊,怎么出门这么久?” “有些事要办。”梵子琛看着她冻红的手,撇开了眼,他不自觉的捻了捻自己冰冷的手。 沐灵没有多做怀疑,哈着气暖着手笑道:“你吃过饭了吗?我还没有,我想跟你……” “吃过了。”寒风刺骨,梵子琛的膝盖像是漏了风,疼得很:“你去吃吧,我今天有些累。明日陪你!”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沐灵站在屋外看着他的背影,走路怎么这么奇怪?她问了一同回来的小厮,那人却只口不提。 沐灵稀里糊涂的用了晚膳,好奇心却是愈演愈烈,还是很想知道! 这个府邸虽大,却没什么人,沐灵偷偷地上了梵子琛的房顶。上房揭瓦……说的应该就是沐灵这样的皮孩子。 房里有个羞红了脸的婢子,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什么,声音轻轻的,听不清。 沐灵趴在房顶上,最后却生出了歪心思…… 正想看一副活春宫,婢子却从房里出了来。她又羞又怒,对着沐灵喊道:“公子让你回房,早些休息。” 沐灵轻轻一跃落地,她盯着婢子看了一会,竟突然生出有些不悦来。原来想要看戏的兴致,一下子皆荡然无存。 她不高兴什么呢?梵子琛的疏离?异国他乡的孤寂?还是怕他们真发生了什么出来…… 她闷闷的回了房里,觉得自己活的有些不像自己了。 她向来是对感情没那么看重的人,就算是顾亦初,也只是刚好合她胃口罢了。不过既然她怎样都没他的结契人重要,她也无需总是那么作践自己。 可对着梵子琛,沐灵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胡乱的想到了后半夜,沐灵才睡过去,到了次日日上三竿才起来。 一夜过去,沐灵倒觉得昨夜胡思乱想像个白痴,害的自己还落了枕。 她揉了揉脖颈,洗漱好出门准备去用膳,可院子里却多了个生面孔。沐灵看着她,她也在打量着沐灵。 “你就是子琛哥哥说的沐姑娘吧,我是赵漪。”赵漪活泼的很,却有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 沐灵很少遇到比她还要欢脱的人,心里生了好感,冲她笑了笑。沐灵刚要说些什么,梵子琛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 “子琛哥哥!”赵漪甜腻腻的喊了声,梵子琛笑了笑。他越过了沐灵,揉了揉她的发顶:“许久不见,越发高了。” 赵漪拿下了他的手掌,仰起头左右摇了摇:“不觉得漪儿的脸,也越发水嫩了吗?”她伸出手掌,托在双颊处,调皮的眨着眼睛。梵子琛轻笑着附和了她的话。 他们有说有笑,沐灵倒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了显得做作小气,站着又觉得无聊气闷。 直到……沐灵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两个人才停了下来,气氛却是格外尴尬…… “额……要不我先去用膳,你们先聊?”沐灵结结巴巴地开口,等着他们的反应。 赵漪倒是先化解尴尬的笑了笑:“快去吧,子琛哥哥可不是小气的人。” 沐灵愣了一下,赵漪像是宣誓主权的话让她很不舒服……她看了眼梵子琛,他轻嗯了一声。 有些失落,但也还好…… 赵漪傍晚才走,沐灵在房里用情欢蝶给情欢写了信,告知她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突然感觉有些寂寞,在这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快乐。她无聊的在房里练了字,把认识的人的名字都写上去。写到梵子琛的时候,她突然烦躁起来…… 沐灵受不了委屈,出了门找他。梵子琛正在抹药,婢子见她进来手一抖,梵子琛没有防备的闷哼一声。 沐灵不知道他受了伤,一脸惊讶:“怎么回事?” 梵子琛冒着冷汗,挥了挥手让婢子下去。 “受了点小伤。”梵子琛轻描淡写的答了句,准备起身披上衣衫。 “干嘛不告诉我?”沐灵气冲冲的按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动弹:“别说没必要的那些屁话,我不听!” “你看,你知道了就会是这样的反应。”梵子琛轻笑了声,沐灵恨不得打他,还笑得出来。 “别乱动!”沐灵凶巴巴的,坏丫头。 她去洗了手擦干净,回来接着那个婢子的活干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仿佛疼得是她:“得空派人会川国一趟吧,把灵蛊带过来,省的你被疼死!”她说话恶狠狠的,手上却是很轻柔。 “前几天派人去了,可惜被拦了下来。镇国现在守备森严,不得一个川国人入内。”梵子琛闭着眼睛平淡的开口。 沐灵听完倒是觉得愧疚:“抱歉,若非是我,你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还让你毁了婚约……” “婚约不是儿戏,古兮不是我看上的人,我也不想耽误她。”梵子琛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着沐灵的眼睛:“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会这么做。所以……不用愧疚!” 沐灵被他看的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答了句:“那是为了今日的赵漪吗?”沐灵说完就觉得不妥,梵子琛已经做了解释,他既没有提到赵漪,自己又何必深究。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沐灵突然想要解释一下她问这个的缘由,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梵子琛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倒是把沐灵看的生了气。 “趴下!”沐灵拽了拽梵子琛的发梢,真的是打不得骂不了。 梵子琛笑了笑,还是听了话。片刻后,他开口道:“赵漪是……” “闭嘴!”沐灵不耐烦道:“我不想听!” 梵子琛笑了笑,没再提。他已经习惯了沐灵的“恼羞成怒”,明明脸红了,还是死活不认的用坏脾气压制你的实话。 他们沉默了很久,直到沐灵为梵子琛包扎伤口时,才别扭的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梵子琛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轻笑道:“她像妹妹一样……沐灵,你真的很别扭。” 沐灵用力的按了一下他的伤口,梵子琛闷哼了一声,不敢再多言。 其实,他话向来少得可怜,只是想同沐灵多说些。显然,现在不是多说话的时候…… 梵子琛惊觉,同沐灵在一起久了,笑容都多了些。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异常,但却并不打算制止。 他想到屋外的秋千,他在想……什么时候给它系上红布帛。 —— 梵子琛这边不好过,顾亦初亦然。他回了王城不久,便被扣上了大殿。 他知道,近来王上收到的奏章,有一半以上都是关于他的,他甚至都能想到里面的内容。 王上气的从王座上下来,指着跪在地上的顾亦初训斥道:“朕派你去收回失地!你倒好,领土未增分毫不说,还搅黄了两国联姻!你身为大将军,见识短浅不知进退,如何继续胜任?”顾亦初想,若是堂上有剑,他此刻怕是千疮百孔。 他从最开始就知道王上的用意:古兮若是嫁了,两国关系缓和,他也能空出精力来对付魂契阁。若是被他阻拦,最差的也是能够收复失地挽回颜面,也不至于被周围小国看了笑话。 可最后,沐灵却成了意外。 没人在这场交手里占了上风,两败俱伤竟成了最好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六章 后悔 顾亦初应堂上众人所愿,交出了握在手里数年的兵权。 至此,王上终是舒展开了深皱着的眉头,连带着皱纹都由深化浅。兵权在外是他多年的心病,现今夺回正是再合适不过。 顾亦初冷眼看着那些大臣,觉得可笑。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让他恶心,曾经只敢偷偷瞥他的士大夫现今都那么的趾高气昂…… 罢了!罢了!顾亦初直起了身子出了大殿。寒冬的风,真是越发的冷了…… 他回了院子,沐灵屋前的秋千上还留着前些日子的残雪。此刻被暖阳照着,正在滴答滴答的化成水,砸在地面上。 天气太冷,婢子们闲来无事也不愿多出门,衬得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不像样子。 他余光看到了桃树旁边的几棵白樱树,突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那日沐灵同他说那些话时,他只觉得沐灵强势恶劣,却从未想过古兮的错处。若是白樱真的对沐灵致死,那么古兮该是多么残忍! 顾亦初盯着那几棵光秃秃的树,它们好似在讽刺着他的无知无能!久了,他太阳穴竟突突的跳着,有些难耐。 他唤了小厮出来,命他们将白樱挪走。他们有些为难的互看了一眼,还是出言提醒:“将军……这是公主……” 一语未毕,小厮们便在顾亦初的冷眸里噤了声,他们低头作了揖,便立马去寻了铁锹众物过来。院子里,总算出了些声响,有了人气…… 顾亦初去了沐灵的房间,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可里面空荡荡的,许是古兮派人过来把那些东西都收走了。有些烦躁,总有些悲凉的感觉堵在心口。 他回来不久,古兮便从皇宫里跑出来寻他。 顾亦初有些身心俱疲,他叹了口气,从沐灵的房间出来。 “找我有事?”他唤停了要向他屋里径直走去的古兮,她一回头见他从沐灵房间出来便有些恼了:“没事不能见你吗?” 顾亦初无奈的走了过来,轻声道:“前些日子刚下了雪,现今刚回暖,地上都还结着冰,你出来我有些不放心。” “我出来自是有事。”古兮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前些日子你领兵出城,错过了新年,错过了腊八,还错过了我的生辰。我当时想等你回来一起庆祝,可刚刚父王同我说我被退了婚,不适合这般大张旗鼓,所以我想让你单独给我过个生辰。” 他好像找到了为古兮开脱的借口,或许她对沐灵……只是玩心太大,失了分寸而已。古兮……本性不坏的…… “日子定在三日之后,刚好给你时间准备贺礼。”古兮古灵精怪的笑了笑,天真的很。 顾亦初带着心事:“好!” 他想起沐灵来,她好像从未过过生辰。就连逢年过节,她都很少提及。 ……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什么?” “你的眼里……好像只有你的结契人呢!” “因为,我心悦她,倾慕她,唯有她!” “这当真是欢喜?是情爱?” “……我也不知。” …… 情欢收到了沐灵的情欢蝶,整个魂契阁里,也就只有沐灵会用。因为她从四年前回来后,便总是会跑的很远,天地辽阔,她哪都去。 沐灵说她很好,让情欢勿念。可情欢很担心她……她不想让她卷入川国的纷争中。 若是在镇国,她总能护着她。现今走远了,倒真有些孩子长大要出门闯荡的意思。 情欢有些后悔,她当初是不是不该答应梵子琛? (忆)…… 那日深夜,床头的白樱花瓣,惊醒了浅眠的情欢。夜间无风,来得是不速之客。 梵子琛意在合作,为彼此去些麻烦。情欢本不愿同异国有染,可暗杀太子之事拖拉了许久,阁中众人也在推推搡搡的不愿出头,最后竟把沐灵推了出来。 情欢打量着眼前人,薄唇轻启:“魂契阁从不做失衡交易,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魂契阁帮我找一个人。”梵子琛沉闷的开口,情欢盯了他很久才确定他说的不是玩笑话。 “你贵为川国六皇子,找人这等小事你来找我?魂契阁的确庙小,但也不夺衙役嘴缝里的肉。”情欢出言逐客,有些不悦。 梵子琛诚挚的作揖低头:“川国我已寻了数十遍,没有那个人……想必是来了镇国,可在此寻人,我多有不便,还望阁主相助。” 情欢双臂叠交着,靠在门框上,眸子里有些不解:“是美人吗?还是恩人?” “是美人,也是恩人。”梵子琛错开眼,有些尴尬:“我知道你在为太子不断暗杀打压魂契阁之事烦忧,我愿为你暗杀太子。还望多做考虑,我明日再来。” 其实情欢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阁中人对沐灵有异议,无非是她嘴巴毒舌,不懂讨好,还总是欢脱随心,不守规矩,因此他们连带着对她的能力也有所质疑。 可若是沐灵这次能够同梵子琛一起杀了太子,也算是堵了阁中众人的不满和猜忌。 毕竟他们都不知梵子琛的存在,到时候功劳归功于沐灵,自是无人再敢多嘴,就算是真有什么言辞,也最多带上个顾亦初的功劳罢了,梵子琛身份不便,自是不会计较。 可无巧不成书,沐灵次日前来张口便要换人,也给了情欢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她当时只以为梵子琛是被迫才带上沐灵的,可谁知竟是…… (止)…… 古兮到了生辰那日,才听闻顾亦初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攻池掠城之事。虽是王后命了所有人不得谈及,但少不得后宫的明枪暗斗,蛇蝎人心。 古兮气愤的去寻了顾亦初,他正在厨房为她做着长寿面。 “顾亦初!当日那个让你放弃攻池掠城的女人,是不是沐灵?”古兮拽过了正在挑起面条装进碗里的顾亦初的胳膊,他没想到她会拉他,长寿面撒了一大半在地上。 他逃避了很久的事情,不愿提起。他一想起沐灵那日后背上的血,她离开后地上的余温,他便有想要攻进镇国的冲动。可他知道他不能,他只能在这一隅之地不断地催眠自己:沐灵会回来的,她只是出去玩玩罢了。等她回来,他一定好好道歉的。 现今一切都被古兮一句话撕毁了…… 她还活着吗?他不知道。 她还会回来吗?他不知道。 她在川国还好吗?他不知道。 她是不是很恨他?……一定是的。 顾亦初深叹了口气,眼底里竟带着古兮从未见过的哀伤:“长寿面没了,我再给你重新做一碗。”他语气很沉重,压的古兮只能木讷地点点头,然后紧紧的盯着他。 是沐灵吗?一定是她啊,不然……他怎么会这么难过。 这一定是古兮最难忘的生辰了……她嘴里揣了很多面,睫毛上一闪一闪的,她忍了很久,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一间屋子,对坐两人,相顾无言。房间里,只有低声的抽泣,还有轻声的咀嚼。 没人再敢提起那件事,也没人再想谈及那个人。突然间,好像一切就该到此终止一般。 沐灵在梵子琛的府邸里呆了半个多月,梵子琛不让她出门,日日要见她。 沐灵虽是不乐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梵子琛身体已经痊愈,只是每次从朝堂上回来脸色总是不好。沐灵总是算着时间抱着门框等他,也就这个时候,她觉得能听到街市咿呀声。其实,不过是她自生的幻觉罢了。 老实说,按她不管不顾的性子,想要出门是没人能拦着的。可她一想到那日梵子琛后背的新伤旧疤,便觉得不能给他惹上麻烦。 “你回来啦。”沐灵一蹦一跳的下了府邸前的台阶,满脸欣喜。梵子琛总被这样的沐灵骗到,觉得她是在等着他的。 “糖葫芦呢?”沐灵第二句总是不会让他失望……不是水粉胭脂,衣裙罗衫,就是各种糕点小吃。 “没买!”梵子琛摊了摊手,沐灵不信的围着马转了一圈,跺着脚要回去。他眼疾手快的下了马把她拉了回来:“今日带你去集市逛逛。” 沐灵眼里立马放了光:“走走走。”她拉着他便朝着集市走过去,一脸的期待天真。 沐灵刚到集市,远处便又几人骑着快马冲着她过来。梵子琛本能的拥她入怀,闪到一边。 “六皇子,太子有请。”为首的人看了眼梵子琛搭在沐灵腰间的手,轻微的勾了勾唇。 沐灵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扰了兴致,刚要发作。梵子琛放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发力地把她向他怀里更靠拢了些:“麻烦带路。” 为首的人下了马,在他们的不远处走着。 沐灵小声地在梵子琛身边嘀咕道:“这刚下完雪的地,居然还敢骑马,怎么没滑死他们!” 梵子琛被她逗笑了,解释道:“集市上的摊位都是官家租赁给百姓的,每月都是要收银两的。他们偷懒一日,便没了收成。所以即使冬日的风再凛冽,他们也会早早起来清了摊位前的冰雪,以来招揽客人。” 沐灵哦了一声,沉思后问道:“那他们为何不多租赁几个摊位,转手租给别人。这样不是既省心又省力?” 梵子琛轻笑了声,调侃道:“你若是在川国,要不富甲一方,要不便是饿死街头!” 沐灵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梵子琛闷哼一声,一只胳膊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凶丫头!” “你这个登徒子!”沐灵脚不落地,双手狠狠地拽着梵子琛的头发。他倒吸一口凉气,终是放她下了来。 真的是……谁都别想让她吃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七章 第二次见到梵子黎 沐灵他们被带进了一个城外的巷子里,路过的房梁上滴了雪水下来,它落在她的脖颈处,冷的沐灵一个激灵。 这是沐灵第二次见到梵子黎,他坐在床榻上,一只脚踩在床边,嘴里吐着橘子的核。 “怎么是你啊?”沐灵一脸惊喜的看着梵子黎,梵子黎也站起来痞笑着走过来:“这么惊讶吗?” “看我混的这么好,该不会是嫉妒了吧?”他邪魅的冲她眨着眼,一脸的玩世不恭。 “拉倒吧!”沐灵玩笑着用拳头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跟他比,啧啧……你这简直是家徒四壁。”沐灵抬了抬下巴,看着梵子琛。 闻言,梵子黎脸色一僵,随后又似不在意的笑道:“可不嘛,怎么能跟我们六皇子比呢。”他像是习惯了类似沐灵的话一般,无坚不摧的显露着他的“人畜无害”。 相比起他,梵子琛面色凝重得很:“我听闻……你前些日子伤了商贾人家的公子,所为何事?” “你说的是赵家公子还是周家那位?”梵子黎不以为意的反问着他。 梵子琛没答,眼神倒是越加犀利的盯着他。 梵子黎也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只是语出讽刺:“赵家的那个败类,他母亲去世无人守灵,他却流连花丛,醉生梦死……难道……不该惩戒一下吗?” 梵子琛闻言隐忍的攥紧了拳头,他沉重的呼吸片刻,冷漠开口:“若是你始终放不下当初的事,我可以放弃……” “你现在可是川国的大功臣呢,我怎敢断我哥哥的好前程。”梵子黎打断了他,说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话。 他一脸笑意,像是孩子,又像是伪装。他总是这样……明明那么沉重的在背负…… “你今日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梵子琛知道,他们向来是聊不出什么结果来。 “嗯?”梵子黎一脸不解:“我找的是她啊……这些下人,有时候就是木鱼,哥哥可别见怪。”他手随意搭在已经呆滞了的沐灵的肩头,逐客意味十足。 梵子琛没等沐灵反应过来,便将她拉走了。沐灵只觉得做了个梦一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梵子黎跟到了门口便被侍卫拦了下来,他痞笑了下,随意的跨坐在门槛上,一条腿踩在上面。他冷漠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孤寂…… “你跟他真的是兄弟吗?怎么没听说过?”沐灵一脸疑惑的凑在他的身边,还没从刚刚的事情缓过神来。 “是。”梵子琛冷声回了一句。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事,总觉得在提醒着他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沐灵见他脸色难看,识趣的闭了嘴。即使是到了集市,她也没了兴致。沐灵买了两串糖葫芦,便草草的跟他回了府邸。 她抬头看着这个气派的府邸,反观梵子黎的院子,连个商户人家都比不上……沐灵越发好奇他跟梵子黎之间的纠葛来。 刚进门,便有位穿着白色罗裙的姑娘扑到了梵子琛的怀里……是赵漪。 她冲着沐灵甜甜的笑着,沐灵怀揣着心事的向她点了点头,坐上了稍远些的秋千上。 梵子琛轻轻地推开了赵漪,她也识趣的松了手:“我听闻,今日八皇子找你了。有什么事吗?”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同她的性子一点都不一样。她时不时地瞥一眼不远处的沐灵,像是他们在密谋什么一般。 沐灵被打量的很不舒服,就连思绪都被他们两个绞的乱七八糟。她烦躁的随手在树上划了一痕,便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赵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在傍晚的时候,梵子琛来找了沐灵。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沐灵,我想跟你讲讲我跟梵子黎的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沐灵正在房顶上捧着还未消融的残雪,闻言抱着罐子轻跃落地。 她盯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梵子琛,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你当真想讲吗?啧啧,你看看你这一脸的不情不愿……” 梵子琛沉闷着开口:“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会很好奇。” “我当然好奇啦。”沐灵迅速的接了话,笑着说:“不过,我更好奇你跟赵漪。” 沐灵看得出来,他跟梵子黎之间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说的完的。她感动于梵子琛的思量,但她也深刻明白,她是没什么身份去深究那么多的。 “我跟赵漪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我去了万恩寺,我们只能写信联系。前几年我刚回来,那时对京中不熟,全靠她不吝相助。”梵子琛解释的一板一眼,让沐灵有些触动。按理说,这样的憨傻性子,向来是她瞧不上的。可此刻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如四月风。 沐灵看着他,梵子琛也在盯着她的眼睛。沐灵一本正经的感慨道:“梵子琛,你让我有些……不可预料。” 他没听懂轻嗯了一声,沐灵不愿再说,笑道:“就是说你傻……真的是傻啊,这都听不懂。” 梵子琛皱着眉头想着她的那句话,突然笑了起来:“那一定是不可预料的惊喜!” 沐灵未等他说完,便抓着罐子里的雪,猝不及防的塞进梵子琛的脖襟里。 梵子琛笑颜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闭着眼睛倒吸了口凉气,像是隐忍,又像是无奈。 沐灵抱着罐头不留情的笑着:“梵子琛,我想看你再打个喷嚏。你知道吗?你打喷嚏是真的丑,哈哈哈……” 梵子琛咬牙切齿道:“沐灵!”他拿她,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 绑着秋千的树上划痕渐渐多了起来,其实在沐灵未曾划上第一道时,上面已经有了三十多道痕迹了。 她去问梵子琛,从何日算起的?梵子琛有些羞得不愿作答。沐灵不死心的缠着他撒娇打滚卖萌,他才开口说:“从我不辞而别那日。” 沐灵回忆了一下,感慨着:“一想起来去江南还未见美人,还未听小曲,我就觉得可惜。” “下次再带你去。”梵子琛有时候说话总是像带着承诺一般,有些沉重,又让人无法拒绝。 沐灵好像渐渐的在这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些依存…… 另一边的梵子黎因当日伤了商贾之子被君主禁足在城外的院子里,直到现今才被放出来。 他是个不老实的性子,刚一被放出来,便骑马回了皇都。直到城门口,他才下来牵着马。 路过集市,地上都是雪化后的积水,摊位上有些吆喝的人大着胆子跟他打了招呼,梵子黎亲切的冲他笑了笑。有些出门为家中小姐采买女儿家用的东西的婢子,都羞红着脸看他。 梵子黎瞥了一眼路过的婢子手里的发簪,笑道:“姐姐可能告诉我,这发簪哪里买?” 那婢子红着脸给他指了方向,梵子黎道了声谢便快步走去。 “好看吗?”梵子黎将发簪堵在在赵漪的眼前,赵漪无奈的把它拿了下来:“是蛮好看的。” 梵子黎闻言,挠着头憨憨的笑道:“我就觉得挺适合你的。” “我觉得……”赵漪将发簪翻转着,像在思索:“适合你府上的那位马姑娘。”说完便将发簪插在梵子黎的头上,径直回房关门。 梵子黎碰了一鼻子灰,他明明妻妾成群,本不该有什么波澜,可这次还是同往日一般,有些失落。 他举起发簪,上面的几颗珍珠在阳光下争先恐后的闪耀着,像极了他们这王室子弟。 他勾了勾唇,去了梵子琛的府邸。犹记得当年君主赏了梵子琛这一府邸的那日,他也得了一个好住所:那是一个寻常人家的院子,在皇都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周围冷冷清清,没有人家。那住处就像他这个人一般,无所依无处存。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习惯的开始他纨绔子弟的表演…… “沐灵!”他是扒在院子的墙头上在喊她,惊了一院子的人。 “你怎么从那来了?”沐灵将秋千转了个方向,一脸不敢置信。 “好玩嘛!”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便落在了院子里。 小厮们都收了眼的去干自己的活,只有两个婢子盯着梵子黎看,她们红着脸,一脸娇羞。 梵子黎瞥了一眼,冲着她们浅笑了下,随后便过来一把搂住了沐灵的肩膀:“我今日有些难过,来你这求些安慰。” 沐灵手肘不客气的打在他的腹部,硬生生的让他松手弯腰。 “真是个狠婆娘。”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吸着凉气的揉着。 “沐灵,你觉得我怎么样?”梵子黎从怀里把弯腰时抵在心口的发簪取了出来,拿在手里把玩着。 沐灵不在意的给他倒了水,无语道:“不怎么样。”这发簪……有些眼熟。 梵子黎竟有些难过,把玩的手也停了下来,苦笑了下:“其实,我也觉得我不怎么样。”沐灵不知何故,疑惑看他。 婢子逢时端了糕点上来,不知有意无意的膝盖抵了一下梵子黎。他抬眸,笑了笑:“是你啊!”今日在集市上遇到的婢子。 她又羞又喜,想要故作镇定又激动的不知所措。可当她注意到梵子黎手里的发簪时,突然愣了神。 买来是送给沐姑娘的吗?她抬头刚好对上沐灵清冷的眸子,吓得立马退了下去。 没人在意她的思量,甚至连她的不对劲都不曾察觉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八章 孙亓灵姬 婢子退下后,还未等沐灵出言询问梵子黎的反常,梵子琛便已冷着脸进门。 他冷着眸子看向石桌边的沐灵和梵子黎,沐灵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慌乱。 “你怎么在这?”梵子琛语气很恶劣,跟平时清冷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梵子黎倒是无所谓的痞笑着:“来见见老朋友呗。” 梵子琛很少咄咄逼人,此刻却是走近他,把沐灵拉到身后:“离她远点!” “那真是很可惜……”梵子黎轻歪着头,冲沐灵天真的笑道:“我对她,也很有兴趣呢!” “那你就试试!”梵子琛语毕便带走了沐灵,沐灵回头看了一眼都留在院子里的梵子黎……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他呢?他眸子闪动了一下,随后迅速的瞥向别处……他看上去,很落寞。 梵子琛把她拽到了她的住处,他适时的放了手。他看着她,有些霸道:“以后离他远点!” 沐灵觉得今日的他格外的不对劲,问道:“今日可是朝堂上有烦心事?怎么火气这么大?” “……没有。”他错开了沐灵的直视,语气冷冷的。 “那所为何事?”沐灵不死心,就想问清楚。梵子琛抿了抿薄唇,像是在措辞一般,可最后还是无奈轻叹一声:“没事。” 他迅速出了她的房门,像是在逃避什么。沐灵觉得他很别扭,跟梵子黎完全是两个性子。 晚间有小厮前来为她换炭火,她趁机询问梵子琛今日不悦缘由。这府邸虽大,但人手少的很。眼前的小厮,便是每日同梵子琛进宫的那位。 他很懂分寸,也知礼数。他低头作揖道:“今日六皇子回府之时,在门口徘徊许久。怕是没见到沐姑娘等着,心里着急了些,沐姑娘莫怪。” “他跟八皇子……”沐灵支着下巴,皱着眉头想要询问。小厮倒是率先打断了她:“沐姑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下吧,六皇子说明日要带您去个地方。”说完,他便低头退了出去。 沐灵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指尖有节奏的点着桌面,想要想些什么,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她余光瞥到梳妆台上的发簪,是个精品。按理说,沐灵最爱这类首饰,可惜今日见了梵子黎,还是避嫌为好。她将它装进黑匣子里,收在了角落里。 次日刚一起身,婢子便敲了她的门,给她递了一套正红色的侠客衣衫。沐灵接了进来,心情大好。 她最爱正红,是骨子里的欢喜。 梵子琛下朝之后,便看见一袭红衣在院子门口盼望他归。他恍惚,昨日她可曾交代过什么? 梵子琛带着些许疑惑:“你昨日可曾要我去买什么?” 沐灵浅笑着,配上红装,妩媚得很。她答:“我竟把一位皇子,使唤成小厮了。” 梵子琛闻言,不禁也笑了:“唯有你罢了。” 他带她去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今日天气回暖,雪已是融尽了。 “是要带我骑马吗?”沐灵用指尖撩开了飞扬在脸前的头发,仰头问他。 梵子琛低头看她,像极了那日塞外的场景。 他笑:“就当给你个机会好了。” 沐灵接过马鞭,轻跃上马。不服气道:“若是我赢了,当如何?” “你说如何便如何。”梵子琛上了她隔壁的马背上,笑言:“那你输了该当如何?” “若我输了,你说如何便如何。”沐灵许下豪言,一骑绝尘。 梵子琛在后面想着她的话,最后尽是笑了。 ……若是我说如何便如何,那我愿给姑娘一句尊称,唤作夫人…… 镇国 自那日顾亦初同古兮谈及沐灵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之间关系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未有过裂痕的关系,一旦受了外力闯入,那物什便永远是让人不安的存在。害怕失去,小心翼翼,不敢肆意…… 古兮越是难过一分,便越是厌恶沐灵,厌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顾亦初未能收回池城之事传入他国,曾经依附镇国而生的小国开始蠢蠢欲动。今年的供奉,也是偷工减料,就连使臣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暗讽着。 朝堂上有大臣提议宴请各国,以做拉拢,毕竟刚经过边境之战,应当修整士兵,不适宜再次开战。 但亦有大臣反对,他们认为此刻应当杀鸡儆猴,扬其国威,况且以镇国人力财力并不是无法同川国再作抗衡。 两派吵了数十日,王上烦躁的闭门不再见客,早朝也是能推则推。就连他的后宫,他也不愿踏足。 身在王位,身边人都对他恭敬畏惧,他只要声音微怒,众人也是伏地而拜。 可此刻的他,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无法喘息。短短数十日,他竟苍老许多。 逢时,一向在两个大国之间游回的阜国,竟送了美人过来,还派了威望极高的使臣前来。 本来只是个妃子罢了,应是配不上君臣出城相迎的。可在此特殊时刻,唯有这般向小国抛出橄榄枝才是明智之举。 那日,声势浩大,沿途百姓前推后搡的想要一睹美人仪容,可都被士兵死死拦住。 有些权财的子弟,都立在了高楼之上,却也只能依稀看见她穿着异域服饰。轿帘轻起,也只有一双低眸可见。 到了城门之时,众臣伏地而拜,尊呼:“灵姬千岁!” 美人勾唇苦笑,灵姬?呵,这是你为我求得的称谓吗?果真……是个称职的使臣呢。 美人踏步而来,冷眸低睨,薄唇轻启:“平身!”至此……美人不在,唯有灵姬。 那日晚宴上,使臣孙亓不似往日那般侃侃而谈,木讷地回着王上的问题。众臣心底思量:所谓声名远播,应是夸大其谈罢了。 他喝了很多酒,回去使臣住所的路上恍惚间见了灵姬。他颓败的轻唤一声:“灵黛……”身边小厮左顾右盼之后轻声言:“大使,您吃醉酒了。” 孙亓苦笑,怕是要此生此世都溺死在这醉意里。不愿醒,不敢忘…… 川国 沐灵赢过了梵子琛,她骑在马背上放声的喊着,回音入耳,连绵不绝。 沐灵转头,冲着温柔看她的梵子琛笑道:“你可输了呢……” 梵子琛浅笑着,声音温柔:“是啊,怎么就输了呢?” 沐灵惊觉,他现今一点都不似初见时那般冷漠。只是,还有些别扭罢了…… 沐灵突然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她转了马头,直直看他:“那日后,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可不许骗我瞒我。还有……别老是一个人扛着……” “……好。”梵子琛犹豫了很久,才诚挚开口。 他所承受的一切,是与生俱来的悲哀。他能相信沐灵吗?或者说,他该去相信沐灵吗?他不知,只是她是第一个想要对他一探究竟的人…… 他们是天黑后才到的府邸,门口已有小厮在焦急的走来走去。梵子琛未曾开口,那小厮便立即牵马上前:“君主急招。” 梵子琛皱眉:“唯我一人?” 小厮为难答道:“八皇子亦在急招之列。” 沐灵不自觉地抬头看向梵子琛,他脸色冷了下来。他刚要开口让沐灵早些回去休息,沐灵便伸着懒腰呢喃着:“好困啊,我先回去了。”梵子琛轻嗯一声,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开。 到达宫中大殿之时,君主跟八皇子皆在等他。见他来,君主下座相迎,梵子琛如鲠在喉的难受。 “今日邀你们两兄弟前来,是有事要商。”君主笑的虚假,梵子琛同梵子黎也只是低头附和。 “子黎前些日子伤了赵家公子,孤虽已将他禁足以儆效尤,但这始终难堵悠悠众口。今日丞相进言,让子黎夏暑之时,前去赵家之地耕种,以让百姓臣服。”川王瞥了眼手背青筋暴起的梵子黎,勾着唇又道:“可惜赵家产地分散,子琛,你觉得是将子黎派往何处最好?” 梵子琛知道,又是让他们兄弟心生嫌隙的法子。自他回来,这种卑劣手段,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就连赏赐他立功的府邸,也是为此而生。 “子黎年纪尚幼,是儿臣未做好兄长之责。故儿臣愿与……幼弟一同受罚,自行请命去酷暑之地,也就不再叨扰赵家公子,以免再生事端。”梵子琛语调平淡,像是在聊家常。 川王眯着眼睛看他,眸子里有了不明所以的危险,他笑:“当真是好兄弟,那便如你所愿。” 出了宫门,梵子黎恶狠狠的站在梵子琛身前:“我的事情我自会解决,以后少管。 还有……你确实有失兄长之责。所以以后便在我面前提兄长二字。” 语毕,他拂袖而去。梵子黎烦躁的快步走着,脑子里都是刚刚梵子琛维护他的场景。 呵,兄长?真是个让人糟心的身份…… 梵子琛无奈的上了马,小厮随同。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吹动断裂枝丫才有些声响。 断裂的枝丫何其无辜,却依旧要被凛冽的风包裹着。它只能紧紧地拽着断痕处的死皮,以求熬过这个寒冬,等些生机。 梵子琛伸出手,可在触及前还是放下了。他的生死不得自主,又何能去断了它物生路。 它该被迫的活着跟死去,如他这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十九章 沐灵受伤 使臣孙亓在镇国呆了数十日,要回国那日,灵姬出宫见了他。 众婢子簇拥着,远远便能瞧见,孙亓放在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紧握着。 她随他进了门,婢子都被挡在外面。 “孙大人……”灵姬脱下了披帛的帽子,冷冷开口:“我有一件物什,需要您带回去,埋在我家屋外的梅子树下。” 未等孙亓开口拒绝,她便递了一缕发丝。上面系着同心结,横在两人中间,格外讽刺。孙亓犹豫了很久,还是接过了。 灵姬很平静,她言:“临走前,孙大人可有话要……” 未曾说完,孙亓便上前轻轻的吻了她。她没拒绝,怔怔的站在那,可眼泪出卖了她。 “对不起……”他紧拥着她,眼底悲戚尽显,他无计可施,只能低喃着道歉。 灵姬垂着手,苦笑着:“原先接近我,不就为此而来吗?” 婢子敲了门,示意该走了。孙亓松开她,他替她擦拭着眼泪。他嘴巴轻启,他想要辩驳她的话,可在要出口时,他才惊觉……一切都晚了,这种时候再沉溺这些,又有何意义? 他目送着她远去……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川国 沐灵有些担心梵子琛,次日早早的起身出门寻他。他刚穿戴好官服,见她来很是意外。 “找我有事?”梵子琛疑惑,开口询问。 沐灵见他并无昨日的烦闷模样,也不愿深探惹他烦绪。她俏皮的笑道:“来跟你一起用早膳!” 屋内婢子闻言,脸色气愤,刚开口:“沐姑娘可知……” “好!”梵子琛冷冷的瞥了眼那婢子,示意她闭嘴,婢子不情愿的低头出了房门。 沐灵不明所以的看她,又看向梵子琛:“这姑娘……该不会是你的通房吧?” 梵子琛脸色一变,沉闷开口:“胡闹!” 沐灵见他做这反应不禁笑着解释道:“在我们镇国,少爷身边的婢子一般都是通房。如若我冤枉了你,你打我便是。”沐灵伸出手掌,故作认真。 梵子琛不想再跟她胡扯,径直走出了房门。沐灵笑着随行,可屋外的婢子看着她,眼神都不对劲。 沐灵疑惑,难不成是爱慕梵子琛?那梵子琛当真没有? 沐灵用膳之时一直打量着梵子琛,而那婢子却怪异的偷看她。她们各怀鬼胎,梵子琛竟成了最无辜的那位。 梵子琛上朝之后不久,沐灵便腹部不适。她躺在床上嘴里不自觉地呻吟着,额头不断地冒着细汗。 她向来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动她的东西,此事梵子琛应是也交代过。因此若非是要紧的事,是没人来的。 她只能缩在被子里,咬着手背隐忍。许是水土不服,此次月事才如此汹涌。 早上的奇怪婢子倒是来的及时,不过是来送糕点的。沐灵此刻倒是有些感激她,她虚弱出声道:“可否为我熬一碗姜汤?” 女子间自是对这种事情心领神会,婢子作揖出了门。 沐灵突然觉得自己小气得很,怎么这么随意的就怀疑起一个婢子了。像梵子琛那样的人,他的婢子自然也是守着规矩的。 沐灵喝完姜汤好受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梵子琛回来时听说,立马过来瞧她。 他原是想要请大夫来瞧,可婢子说女儿家对这种事羞得很,况且也不算大病,喝些姜汤几日便好。梵子琛不懂这些事情,也就如她所言。 沐灵脸色有些惨白,梵子琛坐在床边,温柔的将她的发丝理顺。他看着她,像是偷来的现世安稳。 婢子进来插花,放在梳妆台上。梵子琛看去,桌上的发簪格外显眼。 他记得那日梵子黎来时,他见过。梵子琛上前拿起,与那日见过的无异。 “收起来。”梵子琛隐忍着开口,婢子闻言立马拿出匣子来,放在角落里。 他有些生气,有想要质问的念头。可他知道自己不会,他向来不愿活的太清醒,何况对象还是沐灵。 梵子琛倒是忘了,沐灵从不养花弄草…… 沐灵清醒后并未察觉出什么,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相处着。 梵子琛为她买了糖来,每次沐灵皱着眉头喝完姜汤时,见了糖,总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日子挨到了春分,在川国这算个女儿们的节日。 沐灵近来身子总是不太舒服,人也懒懒的。梵子琛想要给她找来大夫,可沐灵不喜欢对着素未谋面的人,像是交底一般。 梵子琛拗不过她,只是偷偷询问了大夫。大夫未能见面诊断,也不敢胡说,只能猜测是春乏罢了。 沐灵为使他心安,便说是自来川国后便未能出门,怕是憋闷出了病。 恰好春分之际,梵子琛进宫祭祀,也就允了她出门之事。 沐灵带着婢子出门,她不愿有人跟着,便将众人打发去了各处。婢子们多是感恩着簪花出门,拿出了早就做好的风筝。 婢子同她言,在春分这日,女子多是要结伴郊游、赏花弄柳的,还要拜花神、求姻缘,更要剪彩笺、结红绳,去花神庙上香祭拜。 沐灵闻言刚好无处可去,便同她们说她去承恩寺,也不知婢子们听没听了去。 承恩寺建在山腰处,镇国有言:越是高的地方,越是能承天恩,得天露。虽说都是民间话,可沐灵觉得亲切些。 沐灵走到半路,身体便已是虚弱得很。她总觉得近来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不像是中毒的迹象,可心口总会突突地快速跳动着,像是要炸裂一般。 “姐姐……”一个奶里奶气的孩子爬上了台阶,站在她的面前。 沐灵勉强对着他笑了笑,温柔问道:“怎么了?” 孩子指着远处的树丛,沐灵抬头看去,有个风筝挂在枝丫上。 “姐姐能帮我取一下吗?”孩子站直了身子。也只跟坐在上一层台阶的沐灵一样高。 沐灵此刻实在是没了力气:“姐姐给你银两,你去再买一张可好?” 话毕,孩子摇着头拒绝道:“那上面写了阿娘的心事,再换一张会不灵验的。” 沐灵好奇的问了句:“什么心事啊?” “阿娘说,阿爹战死沙场,去了天上,他一个人定是孤单得很。风筝是上神给人鬼的通路,阿爹若是瞧见了,才会没了牵挂投胎转世。”孩子或是根本不懂何为亡故,只是心系于远处的风筝。 沐灵闻言,低眸起身。径直向远处走去,她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她对风筝有特殊的感觉,就像见了秋千便会很开心一般。 沐灵不是个细心的人,何况还穿着罗裙。未到深处,裙子便已被划出了口子。她费力的用灵力一跃,刚将风筝取下,身子便沉重的走不动路来。 她失重的跪在地上,未见来人是谁,便已是晕死过去。这里树木横生,那人喂了她药物,随后轻踢一脚,沐灵便昏昏沉沉的滚了下去,后背撞在了树干上。 梵子琛傍晚之时才回了府邸,门口没有沐灵,他以为是玩疯了头。可待他进门,他才发觉不对劲。府里婢子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脸上慌乱的看着他,沐灵房里也没有一丝光亮。 他感觉到了不祥之兆,沉声问道:“人呢?”他问,却无人敢答。 他暴怒吼道:“我问!沐灵人呢?” “……我们也不知道……”不知是谁哆哆嗦嗦的回了一句。梵子琛径直出了门,派了府里所有小厮出门寻她。 他瞬移着去了春分之时女子爱去的地方,可都无果而终。直到次日,梵子黎派了门童过来,告诉梵子琛,沐灵在他那。 梵子琛一夜未睡,眼里带了些猩红。忍着怒意的瞬移去了梵子黎的住所。 梵子黎站在门口等他,不想他竟瞬移而来。他挑眉:“还从未见过你如此在意一个女人……” 他轻笑着把他带进了屋里,沐灵皱着眉头,惨白着脸躺在床上。 “她可中了奇毒,活不过一个月。”梵子黎轻佻开口,仿佛眼前人已是一具尸体。 梵子琛眸子闪动着,蹙着眉头看向梵子黎:“说吧,怎样才能救她?” 梵子黎故作为难:“救她不是不行,不过要数十只药蛊呢。哥哥……怕是只有蛊王吧!啧啧,可救不下来呢!”他语气里带些幸灾乐祸,果真……沐灵对梵子琛而言,重要的很。 梵子琛闻言,未加思索:“你救活她,我给你蛊王。不过……十日之后,我要在我的府邸里,见到沐灵以往所养的蛊虫。” 梵子琛很少去镇国,也从未想过布设太多人手,可梵子黎不受川王待见,天下之大,处处有他的人手。 “好。”梵子黎答应的爽快,这对他而言本就不算难事,也算是赚了。 梵子琛轻轻抱起了沐灵,郑重的让梵子黎看了笑话……至于吗? “喂,你府里的婢子,可该好好整治了。”他声音从梵子琛背后响起,梵子琛并未停留。此刻的他,又何尝不知。他答:“多谢!” 梵子琛本不愿让受了伤的沐灵受此颠簸,可他不愿沐灵同梵子黎染上关系来。 他差人找了大夫过来,大夫无奈:这姑娘……昨夜不是刚瞧过嘛? 他熟稔的开了药,小厮送他出门也顺带着取药。 梵子琛冷着眸子看向婢子们,有些胆小的都吓哭了,年长些的也低着眸子不敢多发一言。 梵子琛看向那日来插花的婢子,伸手指她的瞬间,她已经哭着跪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章 陷害背叛 “六皇子饶命!”婢子伏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 “出来!”梵子琛声音冷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人撕碎一般。婢子闻言,紧随其后。 屋外已有小厮准备好的麻布口袋还有麻绳,他们低着头,只等着梵子琛一声令下。 “六皇子是要扔掉贱婢吗?”婢子跪在台阶上,语气发抖。 梵子琛懒得搭理,只是皱着眉头开口:“留个全尸!” 她笑:“六皇子,您当真不记得婢子吗?”梵子琛冷眼瞥她,并无印象。 他拂袖准备进屋守着沐灵时,婢子却抱着他的腿,急忙开口:“六皇子当真忘了十年前救下您和八皇子的那个女童了吗?” 梵子琛闻言,顿了脚步。他回头看她,当真是记不清…… “那不妨让婢子来告诉您后来的事…… 当年救下您和八皇子之后,那女童被卖到了奴隶市场去。那里有很多年长的人,他们欺负她折磨她嘲弄她。她夏天要做最脏最臭的活,冬天要住最冷最破的床铺。她每逃一次,回来便要被人侮辱一次…… 她等了很久,等你们来救她。可最后只是你们吉人天相的消息铺满京城,你们说过的,会回来救她的。可最后,她只是硬着命熬死了欺负她的人…… 您说,她配用这恩情,换一条贱命吗?”婢子声音打着颤,梵子琛低眸看她,她直视着,不像虚言。 当年之事,他并非全有印象,因为他当时并不清醒。只是逃亡那日,确有一个女子替他们争了些时间,可那日风雨大作,远了瞧去根本看不清人脸。 梵子琛忆起过去,心底的柔软突然被触动。他挥了手,命人放了她。 婢子跪在屋外,疯疯癫癫的哭着笑着。 当日梵子琛招她做婢子,她以为是有了出头之日。毕竟外间传言,梵子琛从不近女色,现今竟突然要找婢子,怕不是想要寻个通房丫头。 可她不曾料到,所有的婢子都是为沐灵准备的……梵子琛亲自向她们交代了沐灵的喜好,可他越是多说一句,她便对沐灵越是痛恨。 直到那日梵子黎送了沐灵发簪,一切理智都崩断了。她曾经救下的人,最后净都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她觉得自己可悲,逢了绝境。 可……她能活到这般,又怎没些手段…… 她抬起头踏出了这府邸,她放肆的笑着:日后,我定是要回来的! 小厮们只当她疯了,急急的关了门。 梵子琛坐在沐灵的床边,深皱着眉头。他想起儿时的旧事来,想起过去的梵子黎来。 他总觉得愧疚不安,对梵子黎。 他总会后悔,当初是不是不该就那么把他留在这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兄弟相残,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般模样。 梵子琛曾经问过梵子黎,可他只是抓着他的领口怒吼道:“为何?为何留我一人在这皇城?你现今才问我这些,不觉得太过讽刺吗?你可知……你可知,我为了活下来,都经历了什么!”当时的梵子黎,眼底猩红,他很心疼。 可后来,梵子黎也会笑着撞着他的肩头,说:“六哥,幸好你回来了。日后,我便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你在,真好!” 可最后呢……梵子黎对他拔剑相向,他红着眸子隐忍开口:“母妃生前你不尽孝……现今死了,你又为了功名不再守灵。梵子琛!你有没有良心……” 梵子琛很少想起关于以往的事情来,因为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不知当年所做的所有决策,是对是错! 次日,梵子琛没了心思入朝,便派了小厮进宫请了病假。小厮回来时立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几回。直到梵子琛看出了他的犹豫,让他直言,他这才敢开口:“今日贱奴回来路上,见到秋辞在击鼓鸣冤,周围围了一圈人。” “秋辞?何人?”梵子琛有些头疼,正用指腹揉着让自己好受着。 “……就是昨日被六皇子放走的那个贱婢。”小厮低声开口提醒着。 梵子琛不想知道这些小事,挥了手道:“任她胡闹去吧。”语毕,他看着熟睡着的沐灵,便是气闷得很。若非是她,沐灵何故如此? 小厮自是懂得看他脸色,连忙退了出门。 待到了晌午过后,川王突然派了大监过来传人。梵子琛听完旨后,大监轻声附耳言:“君主所找,乃因风流韵事。可与八皇子同做打算。”梵子琛拜谢,自知是秋辞之事无疑。 他换上官服,便急急的去了殿上。秋辞正伏在地上低声抽搐着,上面坐着川王以及川王后。 梵子琛皱眉行一拜之礼,出言问道:“父王叫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川王脸色凝重,训斥道:“孤原以为你是众皇子中最为稳重的一个,谁知你竟干这种糊涂事!现今这贱婢在皇都街上大放厥词,说你行非礼之事,毁人清白,你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儿臣没有!”梵子琛手指泛白的用力紧握着。 他知道川王比谁都清楚……若非是受了皇族之人授意,一个贱婢容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般造次!况且若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更应当场处死,及时止损…… 川王如此,不过是为了让他失了民心,接受这安排好的一切!接受这个婢子,接受被他掌控,接受这悲哀的宿命! 川王气极,怒斥道:“这贱婢乃是十年前救你之人,你从未曾同孤提起过!现今你毁人清白不认,连带着救命的恩情都不顾及? 况且她的手里可有你十年前随身所带的玉佩以做证明,那是孤同你母妃去承恩寺为你求得的。你不认得,孤可记得!” 话毕,梵子黎便进了来。他作着揖,故作一脸疑惑看着他们。 川王后起身下来握着梵子黎的手,虚情假意的笑道:“八皇子莫要瞎猜,这就是个爬床的贱婢,想从你六哥那得个名分罢了。 可惜这贱婢做事也没个分寸,竟敢在皇都内大肆撒泼,坏了皇家名声。 现今整个皇都都知道她是你六哥的人,若是今日不给个说法,可还真就成了没完没了的事了。不光你六哥脸上无光,皇家也没了颜面。 你同你六哥关系向来和睦,前些日子你六哥还愿同你一起受罚,现今你也该为你六哥思量些了。刚好十年前的事你也在场,不妨说说当年之事,也好跟你父王求求情,让他放过六皇子。” 梵子黎很少露出正经的表情来,现今却是一脸的认真。他看着梵子琛,眼底挣扎着:“六哥,你可曾错了?”他问的……是耿耿于怀的守灵之事,梵子琛知道。 他清冷开口:“从未。”他们之间永远为这件事情争执着,拉扯着,残杀着。 梵子黎凄然的笑了下,心底是无限苦涩:他怎敢奢求他有悔过之心,他所求所想唯有功名罢了。 他挥袖作揖,决绝愤恨:“十年之前,六哥曾亲自将玉佩交于这位婢子,并承诺日后若是走投无路,可以凭此玉佩来求助于他。前段时间儿臣被罚禁足,出来后便见这婢子在他府邸。皇都里众人皆知,六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如若不是有收入房中之意,又何须将她收入府里,只用银两打发便是。况且这婢子是否完璧,一验便知!” 梵子琛看着他,眼底凄凉。当年……他昏沉的如此糊涂,怎会有此安排?罢了,难道要争执着说是他的亲弟弟在污蔑于他吗?还是说,婢子只是为了沐灵寻来罢了?人生何其巧拙,他认了。若是就此让子黎好受些,他甘愿…… 梵子琛颓败作揖:“儿臣认罪!忘恩负义之罪,不负责任之罪……儿臣皆认!可儿臣定是不会娶她过门,是杀是剐,任凭父王处置!” 梵子黎有些气闷的看着他,认罪又如何?不过一个婢子罢了,何故这么犟着脾气? 川王后扶起了梵子琛,莞尔笑道:“不过是一个贱婢罢了,何以至要杀要剐的境地。现今你可是川国的守护神,谁敢对你重罚?这可真的是言重了。” “不过,你既认了罪,也不得不罚。你既不愿娶她,王上也不舍对你用刑…… 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刚刚这个贱婢说你收了一个姑娘在府邸里,藏的极好。既如此,不妨把她送到宫里学学规矩,让她知道什么是顺从。日后若是跟了你,也不至于再犯同样的错事,可好?”川王后挑着眉,一脸的询问。可梵子琛知道,自己没得选……他好像显出了软肋来,在这大殿上他竟无法辩驳。 在这杀人于无形的后宫里,是看不见血,只有冰凉凉的尸体会让人清醒着。众人趋炎附势,明哲保身。他们依附而生,亦知断尾保命…… 梵子琛很少感觉这般的逼迫,就连兵临城下,他亦能淡然处之。可现今,竟有些命不由我的无奈。 大殿上响起了拳头紧握骨骼的咯吱声,清晰的像是在嘲讽他的无可奈何一般。 他隐忍着低头:“儿臣娶她便是。” 川王展露笑颜,道:“时辰也不早了,带着这婢子快些回府吧。” 梵子琛冷眼看了秋辞,随后便快步出了大殿,秋辞站起身来追了出去。梵子黎跟随在他们之后,他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梵子琛驱马而去,空留小厮带着秋辞回府。 秋辞见梵子黎出来,一脸笑意:“今日多谢八皇子出言相助。” 梵子黎紧紧地捏着她的双颊,低头狠戾的看着她,他眼底猩红,像索命的修罗一般。他一字一句的警告着:“别想对他动手!如果我知道你胆敢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秋辞从未见过这样的梵子黎,以前的他,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现今她害怕只能木讷的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一章 误会 沐灵在七日之后才转醒,睁眼时,竟恍然不知身在何处。腰上的伤口已结上了痂,她费力的起身挪到了桌旁,口渴的很。 刚坐下喝了口水,梵子琛便推门而入。见她已清醒过来,眼底惊喜难掩,喃喃道:“总算是醒了……” 沐灵抬眸瞧他,满脸憔悴,同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无异。她开口关切问道:“怎么我睡了一觉,你竟这般消瘦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梵子琛眼眸闪动,似有难言之隐。沐灵见他这般,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我睡了多久了?” 梵子琛一本正经答道:“已有七日了,屋外的树上我已替你划了痕。” 沐灵见他这般郑重,心底倒是被触动了。她抬头看他,梵子琛皱着眉头,似是真有烦心事叨扰着。 这几天以来,他总觉得无能为力。明明格外看重男女婚嫁之事,可终究逃不过被摆布的命运。 他想要对抗这安排,甚至想要举兵而反,可今日他才惊觉,这才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的境地。 垂髫之时无能,欠人性命。 总角之时无奈,被迫离宫。 束发之时无心,征战沙场。 弱冠之时无力,家破人亡。 梵子琛不是个认命的人,可若是梵子黎愿见他这般,那便这般好了…… 沐灵又在房里呆了几日,前来为她熏香的已不再是秋辞,换了一位年长的阿嬷。 沐灵问她秋辞去哪了,阿嬷只是糊弄着说她有了别的事情要忙,近来都她来照顾她。沐灵闻言只是点头,不再怀疑。可每当她问及关于梵子琛的事情来,阿嬷便只说不知。 许是规矩约束,不得胡言吧。沐灵自顾自地想着。 几日后,梵子黎听闻她已转醒,便趁着梵子琛不在之时来瞧她。 他很怪异,似有心事。他郑重了很多次想要跟沐灵说些什么,可最后都是一笑而过自言自语的说着没事。就算沐灵再去追问,也是无迹可寻。 直至身上没了大碍,想要梳妆出门之时,才发觉原先藏起的黑匣子似被人翻动过。她让阿嬷把秋辞找来,问她可是动过她的发簪。 沐灵毕竟是魂契阁的人,平日里虽然粗心大意,可对有些事情却是心细如针。 秋辞声称身上染疾,不愿相见。沐灵疑惑,自她身子好转之后便从未见过秋辞,若真是染疾,何故从未见过大夫或是婢子煎药?何况阿嬷总说她在忙,若是染了病有何不可告人? 沐灵心里疑团重重,起身出门寻了她。秋辞正在房里绣着衣衫花纹,未曾想沐灵会横冲过来找她。 沐灵见她这般,疑惑的看着阿嬷问道:“阿嬷不是说,她染疾不能相见吗?”她没有责备之意,只是不解罢了。 阿嬷闻言,立即伏地而跪。沐灵连忙将她扶起:“阿嬷这是何故?”阿嬷低着头不敢出声,倒是秋辞出言将她禀退出去。 沐灵觉得好像要窥探出什么事情来,阿嬷资历深,何故听一个婢子的话。她看着秋辞,等一个答案。 秋辞放下了手中针线,起身站直了面对着沐灵:“我被六皇子收了做通房,日后若是讨了他的欢心,升为妾侍也不是没有可能。” 沐灵脑子里一下子便响起了梵子琛的话来:婚约不是儿戏,古兮不是我看上的人,我也不想耽误她。 沐灵故作轻松,笑着答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秋辞薄凉的声音刺在沐灵心口上,她突然有一瞬不知如何呼吸的狼狈。 她敛了笑,眼底不自觉的闪了光。转身,让自己看上去还不错的离开。 她瞬移去了梵子黎的住所,他曾跟他提及过:“若是日后无处可去,尽可来找他。” 沐灵奋力的敲着他的府邸大门,小厮急匆匆的开门便瞧见了泪流满面的沐灵…… 他慌张的领了她进门,梵子黎见她这般已知事情败露。 这种事情在同一个屋檐下,能瞒多久?他叹了口气,递了酒壶过去,沐灵却浑身脾气无处发泄地将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 梵子黎躺在廊下的栏杆上,晃着酒壶郑重开口解释道:“他是被逼的。” 沐灵冷静下来,颓败地抱着腿靠在栏杆上闭眼答道:“究竟出了何事?” 梵子黎缓慢的动着眼睫,取了个折中的说法:“若是他不娶,你可能要入宫。” “我若不愿,何人能阻?何故如此……”沐灵声音轻轻的,一点都不似平日那般俏皮。 “所以……他知你不愿,也不想你知晓此事。他对你,可真的连一点点的冒险都不敢呢……”梵子黎觉得有些可笑,为何要跟她解释这么多?算了,就当是对冤枉梵子琛的抱歉好了。 他们二人沉默很久,直到洒在地上的酒已从酒香,到了刺鼻子让人难耐的时候,梵子黎才开口:“放心吧,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物什,那婢子不是完璧,他不会要的。” 沐灵闻言才舒展开深皱的眉头,她用脚尖抵了抵躺在对面的梵子黎,气闷道:“我要喝酒!” 梵子黎慵懒的起身,一脸无奈的招了小厮过来。他们坐在后院亭下,桌面上铺满了酒壶。 沐灵豪言壮志道:“不醉不归……” 梵子黎见状已是提起了一壶酒,喝了起来。他眼底里有很少显露出的悲伤…… 为何?对沐灵一点伤害都不愿让之承受?那何故对他这个亲人,这般狠戾?明明……他们该是最亲的人啊! 梵子琛晚上才回来,白日被川王后传进后宫训话。左右不过是要对秋辞好些不要落人口舌的话,最后又被强留着用了晚膳。 他径直去了沐灵房里,阿嬷站在门口迎了上去,怯懦开口:“沐姑娘出门去了。” 梵子琛皱着眉头:“出门?去哪了?” 他问完便已是知晓了答案,除了梵子黎那里她又能去何处?未等阿嬷开口说明今日之时,梵子琛便已瞬移而去。 梵子黎正在房里欲行周公之礼,小厮便急急的敲了门。梵子黎今日本就心情不悦,现今好事未干便被叨扰,气闷的披了内衫,开门骂道:“那个不开眼的?” 梵子琛未等他说完便冷冷开口:“沐灵在哪?”梵子黎身上的水粉以及酒味窜进了梵子琛的鼻子里,他不自觉的皱了眉。 梵子黎一见是他,一脸看戏地答道:“怎么?这么快便后院起火了?” 梵子琛一惊,突然想起那日梵子黎说对沐灵亦感兴趣的话来,他气极的拎着他的领口质问道:“你将此事告知于她?我们之间事情,你何故牵扯沐灵?你若是敢拿她跟我胡闹,就别怪我不客气!告诉我,她在哪?”最后的话,梵子琛是吼出来的。 梵子黎最讨厌被别人冤枉,何况对象还是梵子琛。亏他今日还在沐灵面前为他辩驳…… 梵子黎挣开他,未做解释,或许梵子琛也并不在意。他愤怒答道:“她来了便走,我又怎知她去了何处?” 梵子琛见他这般反应,撒了手抬腿要走。梵子黎却在他后面不耐烦又不死心的提醒道:“你别找她了,她这个时候想要一个人静静。” 梵子琛回头看他,一脸质疑,最后还是没发一言的出了门。 梵子黎被他的狂妄态度气的叉着腰,时不时指着他的背影想要大骂几句。 屋里的妾侍等不及的穿了衣衫出门抱上他的腰,想要挑起他的兴致。梵子黎正愁无处发火,吼了一句:“滚蛋!”妾侍被吓的立马回屋抓起了衣服回了自己的住处。 沐灵次日扶着脑袋起身晕乎乎的。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她晃荡着出了门,便见梵子黎正搂着妾侍调情。 沐灵扶额无语的轻咳一声,梵子黎痞里痞气的挥了手让妾侍下去。那女子一脸不悦的瞥了眼沐灵,不情愿的走开了。 梵子黎挑眉看她:“我的大小姐终于醒了,说好的不醉不归,结果半壶便倒了。” “闭嘴。”沐灵尴尬的撇开了眼,警告道。 梵子黎想起昨日气势汹汹的梵子琛来,突然起了坏心思。他笑着拍了拍沐灵的头顶,说道:“不妨你再在我这住上几天?我带你去见风花雪月,俊俏男子,如何?”沐灵还未作答,梵子黎便想到日后梵子琛暴走的样子,昨日的阴霾一扫而过。 梵子黎激动的弯腰捏了捏沐灵的脸,刚要调笑两句,梵子琛便已黑着脸现在了院子门口。 梵子黎愣了一下,敢情这么不信任他?难道一直守在他府邸门外? 梵子琛一把把沐灵拉进怀里,占有欲尽显,他警告着梵子黎:“我们之间的事,自行解决。别动她!” 梵子黎有口难辩,为何他们一见面总是这般?他指着梵子琛气极道:“何曾有人动过她,你可曾了解过真相?你不是我哥吗,何必这般怀疑我?”吼完,他紧握着拳头让自己冷静些,最后咬牙切齿道:“算了,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梵子黎愤怒着要走,梵子琛倒是突然拉住了他:“抱歉!我没弄清楚真相,我会……”他好像,真的做错了事。 梵子黎瞪了他一眼,扯回了自己的胳膊:“不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吃肉包 梵子琛不知该如何同梵子黎解释交流,他薄唇轻启紧闭来回数次,最后却只能说一句:“抱歉!” 语毕,他便拉着沐灵出了梵子黎的府邸。沐灵宿醉刚醒,晕乎乎的,胃里翻腾着,着实难受。 沐灵嘴里嗫嚅着:“走慢点,我头晕。”梵子琛凶凶的瞪了她一眼,脚步倒是放慢了。 沐灵看着他拽着她的手腕,手指细长,触及她袖口的地方微微的泛白。 她皱着眉仰头看他,梵子琛正迎着朝阳,泛橙的微光镀在他的侧脸上,着实好看。沐灵从未这么正经的好好瞧他,现今越发觉得他是个妖孽了。 她挣开了他的手,连跑两步阻在他的前面,仰头:“你今日冤枉梵子黎了,你的好事是我自行发现的。” “嗯?”梵子琛并未因她的话而面色好转,只是低头黑着脸示意她接着讲。沐灵只是为了帮梵子黎辩驳才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可这似乎让梵子琛更加地不痛快。 沐灵被他看的不自在,况且越是对视着,她越是心虚,总觉得要被窥探出什么来。以前的梵子琛不是个木鱼脑袋吗?如今怎么这般会撩人心弦?沐灵觉得自己败下了阵,想要扳回一局。 她一脸坏笑的扶着梵子琛的肩头,轻轻的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侧轻声道:“还有……我今日特别想为你带上狐狸面具,否则,你总在勾引我。”语毕,沐灵一脸俏皮天真看他。 梵子琛倒是耳朵红了,又羞又恼道:“胡闹!”他快步走过她,又有些放慢脚步的故意等着她。沐灵在他身后跟着,二人的距离若即若离。 时候还早,街市上最多的便是包子摊铺。沐灵闻着味道,倒是有些饿了。 她小跑几步追上了梵子琛,笑道:“脸红好些了吗?” 梵子琛低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沐灵憋着笑,带些撒娇的问道:“我不取笑你了,那你带我吃肉包如何?”梵子琛扭过头,赌气道:“不吃!” 沐灵挠着他的腰窝,笑道:“吃嘛吃嘛!”梵子琛穿着官服,一脸无语的看着欢脱的她,他可不是个怕痒的主。 沐灵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尴尬的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不吃便是。”她大步地走着,却听见梵子琛肚子咕咕叫着。 沐灵没忍住的笑出声,梵子琛羞极,不顾形象的捂住她要笑话他的嘴,咬牙切齿道:“吃,吃!” 沐灵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梵子琛,脸都快要憋红了。梵子琛见状才松了手,沐灵接过小贩递来的包子深思着。 梵子琛倒是拿到便狠狠地咬了一口,沐灵见他这般,一脸正经的盯着他。梵子琛被她盯得虚了,一脸疑惑的看了眼包子,又看了她。 沐灵故作正经的递了包子给他,道:“我把我的肉包给你,你再让肚子响一次让我听听呗。”梵子琛嘴里塞着包子,不知作何反应一脸的呆萌。 沐灵见他这般,笑的更是放肆。梵子琛一路上又羞又怒,沐灵又是调戏又是认错,气的他瞬移而走。到了门口却又担心沐灵酒意未过,催不动灵力,无奈的回了原处寻她。 结果沐灵已在院子门口,刚进门便看见秋辞坐在秋千上。沐灵催了灵力,头疼的越发厉害,见状更是心情不悦。 沐灵不管不顾的在秋千绳子上方刻上划痕,吓得秋辞竟是摔在了地上。 梵子琛刚一进门便见了这般景象,手里拿着包子倒是没了威严。他将剩下的一个递给了沐灵,挡在她的前面看向秋辞:“忘了我说了什么?”他声音低沉,却是气场十足。可沐灵却是不怕,躲在他的身后,脑袋抵在他的后背上啃着包子。 秋辞见状伏地一拜,隐忍着抬头笑道:“六皇子所言,婢子自是不敢忘。今日犯了错处,自是要罚。” 沐灵最瞧不得这般弄虚作假的人,何况昨夜饮酒之时,梵子黎断断续续跟她说了秋辞害她之事。现今她这般委曲求全,倒是惹人恼怒。 梵子琛沉着眸子,唤了小厮前来:“打手二十杖。”言毕,便是要进里屋洗浴更衣,准备上朝。 沐灵见戏也看罢,才发觉身上带着酒气,难闻得很,捧着包子回了房里。 院子里女子隐忍的沉闷声格外清晰,有些嘴碎的婢子站在墙角窃窃私语着。直至阿嬷出来喊人备热水之时,才都散了去。 梵子琛沐浴后,便见秋辞进来要伺候他穿衣用膳。他穿着内衫从浴桶里出来,湿了的碎发随意的搭在额前,一点都不似平日里那般冷酷。 秋辞见此有些羞红了脸,撇开脸去拿他挂在架子上官服。梵子琛一手担在上面阻了她的动作,他开口便是薄凉:“若你是想要为一点手伤,便入宫向川王后告沐灵的状的话……” “自是不会。”秋辞未等他说完便立马开口,自小到大她已被打怕了,虽是习惯了疼痛,但是心里的恐惧总是迈不过去。 梵子琛拿下了官服,担在小臂上,笑着她的愚蠢。川王后向来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若是让她知道秋辞被安在他这不足半月便被打了,自是要被当做弃子了。既然她要安这棋子在他身边,他又如何能不纳为己用呢? 梵子琛轻声说了句出去,便在没看她。秋辞也自是灰溜溜的退出了房间。 众皇子里,唯有梵子琛有这怪癖,从不让人近身服侍。许是自幼离宫,各事习惯亲力亲为,亦或是做了将军,对别人总是防范心重。 沐灵沐浴之时,听见墙角的婢子窃窃私语说什么秋辞去服侍了梵子琛洗澡,气的她拍着水面示意她们闭嘴。 那两个婢子只是声音低了些,却没有闭嘴的意思。沐灵气极的草草洗完穿了衣服出来。 她把头发擦到半干半湿便坐不住的出了门,刚到院子那,便见秋辞从梵子琛的房里出来。她见沐灵一脸的诧异,有些得意的勾了唇。 秋辞刚走,梵子琛便出了房门。见沐灵气呼呼的盯着他,一脸无辜的想要问些什么。她哼了一声跺着脚回了自己房间,回去后便是紧锁着,倒真有些气恼了。 梵子琛摸不出头绪来,命着小厮多看着些沐灵,便去上了朝。 沐灵昨日睡得不好,今日又是早早起来。沐完浴便靠在床上沉沉睡去。 镇国 自灵姬被王上纳入后宫,日日得宠。王上沉迷于风花雪月,对大臣的劝谏也是敷衍了事,早朝也是时来时不来。 众人都说王上老来糊涂了,那灵姬自入宫以来从不给王上好脸色。虽是礼数周全,却始终是拒人千里。可王上却是一个劲的对她好,都说女子误国,放在灵姬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同王上僵持一月有余,直至收了青骨蛇带的密函,命她趁早怀上他的子嗣,她才死了心。 她总是等着,等孙亓想出了一举两得的法子。护得住国,也不负她,毕竟他那么向来聪明。可现今她才清醒过来,原来一入镇国,她便已是回不去的灵姬。 她啊,真的只能是个牺牲品。不知多年之后她亡故于此,故国可会有人记得,曾有这样一位女子为国家之存亡而牺牲过。可有人会为她立一墓碑,上面刻着拓跋灵黛。是否也会有人不曾忘了,她最爱坐在梅子树下发呆…… 春分之时,镇国举行欢庆。灵姬穿着镇国罗裙,跳着阜国之舞。虽是有些怪异,却也新鲜。一曲终了,她低头作揖。王上亲自从王座上下来牵了她,她没拒绝。 没人知道,她平静的眸子下是怎样的波澜壮阔。众人看她,不过一个美人罢了。 她看向台下王上为她挑选地阜国歌舞,竟觉得心酸的很。她知道她已是成了众矢之的,可那又如何?她不就为此而来吗?何故矫情…… 那日以后,王上日日留在她的寝宫里,后宫众嫔妃怨声载道。王后日日听她们的抱怨,头疼得很。她终是当了那只出头鸟,去找了王上。 王上向来同她恩爱和睦,多年也是未曾冷落过。王后邀他,自是不会拒的。她给他奉了茶,是他最爱的碧螺春。 “你点茶的功力,可大不如前了。”王上品了品,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王后莞尔一笑,自嘲道:“多年未曾亲自动手了。人老了,自然也就懈怠了……” 闻言,王上不自觉地抬头看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只是眼角有了些细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好。 “你的点茶手艺不输宫中婢子,可不能失传了。”王上语气里带了些宠溺。 王后端了茶水递到了王上眼前,她语气温柔:“王上可曾看到了什么?” 他低头,不知所以:“不过是一些漂浮的茶叶罢了。” 王后笑了笑,给他续上一杯,道:“王上看这茶叶……它若是没了水,就只是干瘪瘪的茶叶罢了,如若融合的不得当,便也算是糟蹋了。倘若不幸地被识茶爱茶之人瞧了去,自是一股脑的将他们倒在门外。到时候,茶也算不得茶,水也算不得水,茶叶更是任人践踏。” 王上沉默的端起了茶杯,有些沉重。末了,他轻轻地抱住了王后。他疲惫的说道:“朕知你何意,但朕就是想要停下来歇一歇。这辈子听得阿谀奉承太多,除了你以外没人同我讲过真话。那灵姬的性子,像极了以前的你……” 王后闻言,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在这深宫里,她也就只有这点温存了。她失了儿子,独留一个古兮,她不愿让她做了利益棋子,只能为她博着她父王的宠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三章 做腰带 沐灵自那日生闷气开始,便一直在房间里捣鼓着穿线缝衣。她问阿嬷要来了布帛玉饰,惊人的是阿嬷教她一遍她便得心应手的很。 梵子琛有时来敲她房门,沐灵便跟做了亏心事一般的将针线藏在床下。他们聊不了几句,因为沐灵总是催着他离开。 梵子琛不明就里的被拦在屋外多次,越发的觉得不对劲。他担心她是否又是身子不适在强撑着,夜深时曾不守规矩的去她房里看过。 虽是不合礼数,但经此一番深探,他看见了她放在床头针线。梵子琛笑了笑,上面主用着黑白灰三色,绣了一副山水画的腰带。 梵子琛趁她熟睡,不自觉地伸手拿了这个半成品围在腰上。见刚好合适,竟就这么憨笑了起来。他把它放回原位,有些期待。 沐灵次日起身,倒是未曾发觉什么。洗漱完用了膳,在秋千上晃荡一番,见了秋辞出来,便懒得惹事的回了自己房间。 沐灵在绣腰带之事还是被婢子发现告诉了秋辞。 秋辞在这府邸里虽是得了通房的名号,但婢子们皆知她不过是一个破鞋,梵子琛倒霉被赖上罢了。她们见梵子琛对沐灵极为上心,对秋辞却总是一副冷漠模样,自会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久了,也就难免被她听了去。 秋辞唤来了那个碎嘴告知她的婢子,想要杀鸡儆猴。她命阿嬷寻了正在穿针的沐灵来,说是有急事。沐灵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活,站起来同她前去。 那碎嘴的婢子脸上已是挨了巴掌,此刻正捂着脸低声抽泣着。沐灵见状,皱着眉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秋辞见她进来,便是立即迎了上去想要握上她的手,沐灵警惕的躲开了,倒是让她脸上无光。 秋辞尬笑一声,故作亲切道:“沐妹妹,姐姐可是叨扰你了?”沐灵皱着眉头,向来是她做姐姐,现今被人唤了妹妹,不舒服的很。况且情欢曾说:那些张嘴便是姐姐妹妹的人,是最信不得的。 沐灵一脸的质疑的摇了摇头,不知叫她来又要作甚。 秋辞推着沐灵坐在了木椅上,随后便坐在她的对面,绵里藏针道:“这婢子今日在院子里毁了妹妹的清白名声,说你在给男人做腰带。姐姐听罢便替你扇了她巴掌,训她胡诌。腰带乃是贴身常备之物,除了男子内人,谁做了便是同荡妇无异。未出阁的女儿家都知道的事情,沐妹妹又怎么这般不知羞耻呢?” 沐灵很少面对这般情况,多是打打杀杀罢了。以前就算是同顾亦初争执关于古兮的事情,最后他都会忍让她。现今直对着这般事情,才发觉自己只能憋闷着生气。 沐灵脸上有了愠色,秋辞倒是喜闻乐见的品着茶,吩咐道:“接着掌嘴,待我的沐妹妹消了气才准停下!” 那婢子闻言不甘心的扇着自己,沐灵见次越发来气,最后端起手边的热茶泼在了秋辞脸上。后者尖叫着,茶水顺着她的脖颈下沿,难受得很。可偏偏礼教束缚,让她无法发作,只能端着架子质问沐灵,沐灵不想搭理她,故意冲她闭着眼睛吐了吐舌头。 哼,想欺负我,做梦吧。沐灵拉起地上还在敷衍着掌嘴的婢子,大步地跨出了她的房间。身后响起秋辞暴走的砸了茶盏,她的心情瞬间好多了。 婢子跟她去了她的房里,沐灵递给她湿方巾过去,抬了下巴示意她拿着。 婢子迟疑片刻,还是接了。她眼里忽闪忽闪的,似在忍着泪,时不时吸吸鼻子逞着强。沐灵看她这般,无奈地叹口气道:“若是想哭便哭吧,我不看你就是。”言毕,便低头想要接着去缝那腰带,可她总是静不下心来。 她老是想起秋辞那气人的话来,越想越是生气。在他们镇国,可没这么多规矩……她烦躁的扯开床边的扇子来盖在脸上,心累! 整个房间里唯有婢子的抽泣声,哭完一巡又一巡,倒有哭死过去的阵仗。久了,沐灵竟后悔把她带进房里了…… 到了忍不了的时候,沐灵扯下了扇子问道:“姑娘,你还要多久?”婢子闻言停了下来,一脸委屈,倒像沐灵欺负她一般。沐灵见状无法,无奈的挥手让她继续。 婢子倒是识趣的嗅了嗅鼻子,止了泪水。她问:“沐姑娘可是爱慕六皇子?” 沐灵闻言一怔,随后故作洒脱的开口:“怎么会?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哭完快出去……” “那沐姑娘为何做这定情之物?”婢子不死心的追问着。 这婢子,真的是八卦……沐灵心里吐槽着,却还是犟着嘴巴,反驳道:“何为定情物?在我们镇国,定情之物乃是二人心意相通一起合做之物,那必是生死间唯此一人的决绝。怎似你们川国这般,一个腰带便是定情,随意至极……既如此这般,我亦可广送腰带,嫁与数十俊美男子呢?” 言毕,梵子琛便已冷着脸推门而入。今日川王身子不适,早早的便下了朝。他一回府,便听见她想着广纳男子…… 沐灵婢子二人见他进来,皆是愣住了。反应过来,沐灵立马站起来挡住床上的针线布帛,一脸赔笑着。梵子琛瞥了眼那个婢子,她便立马会意的出了门。 梵子琛脸色难看的一步一步向着沐灵走去,沐灵假笑着故作镇定的看着他。直至走到了她的跟前,梵子琛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才有些慌了。 沐灵后退着抵到了床边,狼狈的后仰着。梵子琛一把揽上她的腰,沐灵不自觉的双手担在他的肩上。 梵子琛歪了头,便看见了沐灵床上未做完的腰带,他伸手抓了起来,随后才把沐灵放下,让她平稳些站着。 沐灵见状有些羞,想要夺回来。梵子琛倒是一本正经的把它拿在背后,嫌弃道:“你这般针线,怎能算得上是定情物?我让婢子替你改改,过几日还你。”说完,脸上还有些惋惜。 沐灵气极,原是被秋辞惹怒,现今又是梵子琛,今日怎么这般不顺…… 她扯上他的发梢,用力的很:“你是在跟我过不去吗?”梵子琛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一手捏上了沐灵的双颊。两人谁都不让谁,外人瞧了去,倒像两个幼稚鬼在打架。 阿嬷开门时见此场景,一脸震惊。梵子琛跟沐灵立马松了手,他干咳一声出了房门,沐灵也是扶着额头故作不适。 梵子琛刚出了门,便瞧见刚刚在沐灵房里的婢子脸上红肿着。他走上前,清冷开口:“今日府中出了何事?” 那婢子得了告状机会,自是不会放过,她低声答道:“今日秋辞姐姐听闻沐姑娘在做男子腰带,说了她一通。都是婢子嘴碎,不该同秋辞姐姐提及的,倒是害了沐姑娘。” 闻言,梵子琛轻嗯一声便挥手让她下去。他也懒得计较这婢子所言几分真假,只是发觉这个秋辞真的是个蠢货脑袋,日后是否真的用她还要斟酌。 他去找了秋辞,她一脸惶恐的看着他。她脸上还有些红,似是被烫了。梵子琛心里有了思量,沐灵的脾气那么坏,怎么可能会受欺负?怕不是秋辞被她欺负了。 他只是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秋辞便已有些哆嗦的低了头。他抬步出门,倒是有些担心……若是日后沐灵真的嫁与他,他真的能护得住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中的,朝堂上的,那些精明恐怖的人比比皆是…… 夜间,梵子琛在烛灯下穿着细线,眼睛总是不自觉地一眨一眨,难受得很。穿完后绣花之时,细绳又总是打着结。梵子琛头疼得很,又很无助。总不能问婢子如何穿针引线,绣花做衣吧。 一夜过去,腰带上穿了百十个洞,却也只有一跟白线。 他揉了揉有了血丝的眼睛,出门去敲了沐灵房间。她正睡得香沉,睡眼惺忪的起身开门。 梵子琛递给了沐灵腰带,她随意的接过便是要关门回去接着睡觉,结果梵子琛却是不乐意的让她细细的瞧瞧。 沐灵无奈的皱着眉头,强睁着眼睛却是困的很。她敷衍道:“嗯,绣的真好,是个大家。” 梵子琛闻言有些欣喜,他揉了揉沐灵的发顶,轻声道:“回去接着睡吧。”沐灵立马关上了门,闭着眼睛爬回了床上。 待她起身去院子里练剑时,梵子琛也在。沐灵想起了之前他挑她亵衣之事,玩意上了心头。 她指尖一划想要偷袭,却被他的剑身一挡,没中…… 见状,她撅着嘴巴嘟囔道:“没劲。”随后只能划了树身。 梵子琛不知她何意,一脸无辜道:“你若是想让我让让你,你说便是,我让着你点……” “我才不要你让我!”沐灵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先是瞬移,现今又是武力。她气闷道:“我们来比魂契阁的灵力好了,情欢说过,我的灵力是不会输的。” 梵子琛为难开口:“我不是魂契阁的人,当时只是跟阁主有合作罢了……” 沐灵闻言,噌的立在他的面前仰头问他:“你不卖于魂契阁,情欢会答应?你怕是使了什么法子?” 梵子琛坦言道:“没有。” “那你同她做了什么交易?”沐灵好奇地问道。 梵子琛盯着她的眼睛,有些波澜:“我替情欢帮你杀了太子,让你立足于魂契阁,她帮我找一个人。” “何人?” “……不便与人说。” “这么神秘?那情欢怎会答应你,让你不做魂契?” “因为我当时不图所寻之人什么。” “现今图了?” “嗯……” 他们一来一往,谁都不示弱的说着话。末了,沐灵嘟囔一句:“情欢真坏,都不告诉我。你比她更坏……”坏在不告诉我是谁,让我小鹿乱撞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四章 立太子 几日过后,沐灵终于将腰带做好赠予了梵子琛,她言谢他收留之恩。梵子琛接过它,不自觉地笑着轻轻抚过。 沐灵心料,腰带在川国真的如此重要,让他憨傻如这般?顾及此,她伸手想要收回那腰带,想着日后做个别的物什。她伸手拉扯,梵子琛却是紧紧拽着不撒手,还有些委屈的抬头看她。 沐灵见状,不禁有些失笑:“前些日子听婢子们说这腰带乃是定情之物,我当时并未在意,毕竟在我镇国并无这般规矩。但你若是心有芥蒂,我过些日子再瞧着做别的答谢你。” 梵子琛闻言,郑重的收了手里的腰带,回道:“我不介意。”沐灵听罢笑得俏皮,并未仔细的琢磨这带些暧昧的话:“那便送你好了。” 梵子琛看着她的笑颜,不自觉的将腰带握紧了些…… 前些日子,赵漪因有事同母亲回了故里一趟,再回来时便已听说梵子琛有通房的事情。回来那天,她刚见过父亲兄长,便匆匆的寻了过来。 梵子琛正在书房里看关于魂契阁的文献,赵漪失了规矩的推门而入。梵子琛抬头瞧她,合上了手上物什。 他笑:“今日刚回来?” 赵漪没有跟他寒嘘,直直的问了他:“秋辞那个婢子怎么回事?你怎会收她做通房?” 梵子琛闻言,站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哄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可别管。” “我不是小孩子!”赵漪不喜梵子琛总拿她当长不大的孩子看,有些恼了:“我知你瞧不上那婢子,你别诓我,究竟为何收她?” 梵子琛知道赵漪的性子,不究明白不会罢休的。这一点,倒是同沐灵很像。 他叹:“父王的旨意,我只能顺从。” 听罢,赵漪语气才有些缓和,但还是疑问:“可你不是一向将婚约之事极为看重吗?那婢子连个完璧皆不是,你会甘愿收了?” 梵子琛浅笑了下:“都说了是通房,又不是正室,没什么要紧的。” “那子琛哥哥的正室需得怎般?温婉还是豪爽?碧玉还是闺秀?”梵子琛很少谈及他的所喜之事,现今有了机会,赵漪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梵子琛笑答:“自是我愿亲近之人。” 他想起沐灵时,总是爱笑。 在他晃神之际,赵漪踮起脚尖羞着脸吻了他的下巴。梵子琛一愣,而赵漪已是捂着脸跑出了房门。 “啊!”她刚一出门便撞上了沐灵,沐灵正要去问梵子琛他前几日给她的孔明锁该怎么解。 她一脸疑惑的看向红着脸轻声道歉便跑开的赵漪,莫名其妙…… 梵子琛听见门口沐灵的惊呼,急忙的出了房门。 沐灵抬头便看见他下巴上的唇印,想起刚刚的赵漪来,不知为何便生了气。她寻不来恼怒的源头来,将手里的孔明锁砸了过去,便跑回了房间锁上了门。 梵子琛尚未来得及反应,本能的接过她扔的物什,再抬头时只能见她离去的背影。 他片刻后便去敲了沐灵的房门,她正在生气,并不作答。不知何故,她总觉得心口有些疼,还堵着难受得很。梵子琛越是敲门,她越是生气。 有婢子见梵子琛被拒之门外,有些诧异。但也识趣走开了,梵子琛想要破门而入,做些解释。 可当他手掌触及门框时,他才发现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刚刚的事情。怎么解释?说他晃神时被赵漪占了便宜?还是说赵漪心悦于他? 梵子琛自嘲了下,恐怕赵漪连欢喜心悦为何都不知晓,说了反倒坏了她姑娘家的名声。不过是孩子气的顽皮罢了…… 可沐灵又当如何?梵子琛不知如何安慰讨好,最后却只是在婢子们的偷看下,冲着屋里高声说了句:“对不起……若是你不愿见我,那便好好休息,此事日后再议。” 沐灵听罢,越发觉得难受,自怜自艾起来。 他抱歉什么呢? 她好像听多了这类的词句,以往顾亦初为古兮丢下她之时,他亦会这般说话。那梵子琛的抱歉又是怎样?亦是同顾亦初一般,丢下她这一个吗?为何不论在何处,无论所遇何人,都是这般境地? 沐灵把自己闷在房子里好几日,越想越觉得难过,久了也不愿再想。 待她心情缓和差不多,想要出门散散心之时,她的门框上被贴了好几封书信。 她一脸疑惑的取了下来,上面是梵子琛最近所做之事,每封信的最后一句皆是道歉。沐灵心底触动,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嘟囔道:“真的是幼稚……” 门口的地上还有笔墨纸砚,风轻起,泛黄的宣纸俏皮的翘起了脚。 沐灵趴在门上,细细写下:“沐姑娘言,既你深知己错,便细说错处,不可胡诌,亦不可有诳语。若是想要再回信,需得带糖葫芦来。” 她笑了笑,觉得自己甚是机灵。虽说心里总会有些不痛快,但她自己似乎已为他寻了些许开脱的由头来。虽说这般很心酸,但也是同顾亦初相处得出来的结论。 说服自己,远比寻求真相来的简单…… 梵子琛深夜见她门上所言,哑然失笑。他蹲在地上研磨,随后写下:“梵公子言,他罪大恶极,竟扰了沐姑娘的悠然心情。若是有所质问,还望当面言说。所要之物,亦在那时交易。” 沐灵次日早早的便起身去看,梵子琛正要前来为她研磨,见她拿着宣纸研读浅笑,不禁走上前去:“这般心急?” 沐灵被他吓得浑身一颤,一大早上的便在她的门口,恐怕图谋不轨吧…… 沐灵心虚的有些结巴,却分外可爱:“我……我……糖葫芦呢?” 梵子琛一身便衣,笑称带她去个地方。沐灵将宣纸拿进了屋里,让他等着。她将书信仔细的叠了起来,放在书匣里。 梵子琛带她骑马去了一个极为空旷的地方,那里比塞外还要辽阔。路过峡谷之时,大喊一声亦是空灵的回音,如入仙境一般。 沐灵近日来的烦躁思绪皆是一扫而空,只想融于这天地之间。 镇国 因了上次王后同王上的谈话,王上也渐渐收敛了放纵的脾性来。朝中大臣见他又重新归于正轨,便将重立太子之事上了奏章。 王上最厌恶商议立储,不过为了是早些定下来,好让他们早些站队罢了。 即使真有为国考虑的,那也是些顽固不化的老臣。虽说一片赤诚,但若是不合着他们的意愿,便是以死相挟,着实让人头疼得很。 可此事他又偏偏不便同王后商量,毕竟她刚历经丧子,提及此事怕也是徒增她的烦忧。 他仔细的想了想那几个儿子,皆是不大中用的,怕都已被人玩弄于鼓掌了。 他看着奏折上提及三四皇子的最为居多,终是握着佛珠起身去寻了他们二人。 虽说他们已过了弱冠之年,但毕竟出身妾侍且无战功,也就只能在这后宫里过活。 三皇子的母亲是个当朝宰相的妹妹,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四皇子的母亲则是出身武将望族,刚强忠贞一身傲骨。王上能坐上这龙椅,也是拖了这几个内人之福。 倘若王后多生个子嗣出来,事情也不似这般无解。不管最后是选了谁做太子,另一方皆是不痛快的。 思及此,他已到了三皇子的院子门前。他正在院子里同他的小厮争辩着,二人据理力争,谁也不让谁。王上听得有趣,也就阻了通报的大监。他立在院外,听他的辩白,倒也确有几分见识。 他听了片刻,便又去寻了四皇子,不巧的是十三皇子亦在。 十三皇子自幼无母,亦不得王上宠爱。就连宫中宴会,也是时可去时不可去,在这深宫里也就四皇子愿同他亲近些。 王上进去之时,十三皇子率先注意到。他连忙低头作揖,生怕失了规矩。他自幼战战兢兢惯了,做事谨慎,生怕出了错惹了灾祸。 王上深着眸子看着行礼的他,有了些波澜。他从未注意过这个儿子,在他的印象里,他还是个孩提模样。 他让他平身,没有同他多言一句,便开口问了四皇子近来功课。后者自幼便是桀骜不驯的性子,闻言便大气的回了他的问话。言毕,亦提说十三皇子见识深远,远比他看上去的年纪要成熟的多。 王上闻言,只是多看了十三皇子一眼,不在意的说了句:“是比上次见时稳重了些。” 言毕,便挥袖去了灵姬院里。一路上,他思量着四皇子的话,头疼的厉害。 灵姬正在院子里瞧刚长出花骨朵的月季,她气质清冷,总能让人很宁静。他看着她,想问她的意见。 灵姬听完他所言之事,冷眸掐下了月季骨朵,她言:“我乃是阜国远嫁至此,既得王上这般信任,便大言不惭的说些拙知。 王上所忌惮的,不过是三皇子与四皇子身后之人的势力罢了。可若是其中一方犯了错,那自是没了资格争这王位。说到底,一切还是要王上定夺。谁做着天下的主,还不是您说了算。” 王上闻言,混浊的眸子里带了些复杂情绪。他自知灵姬这女子不简单,但现今听了她的话倒有些后怕这女人的胆识。 他捏着灵姬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瞧他,他笑的虚伪:“朕的灵姬,果真足智多谋。可依你所见,错在何处最为合适?” “手足相残,如何?”灵姬笑着,却让王上后背惊出了汗。 他吼道:“那皆是朕的儿子!” “可十三皇子不是……”灵姬看着他,眼底狠戾。王上闻言,失了力般的松了手负在身后,他一言未发的呆站了很久才离开。 灵姬随嫁的婢子出门扶她进门,仍是心有余悸:“娘娘何故这般激怒王上?” 她勾唇,不屑笑道:“你以为是我激怒了他吗?他自己心里本就有了杀他的打算,他所怒的,不过是被人挑明了这桩陈年丑事罢了。他是王,自是听不得这些话,何况我还是从异国而来,为了皇室颜面,他不会留他。” 桌上正在焚烧一张白纸,鲜有人知上面写了字:十三皇子,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五章 遇害 梵子琛原是想要在此同她表明心意,可谁料梵子黎也在。他正随意的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担在膝盖上,不知在看什么,马儿在他的身边憨憨的啃着草。 天地辽阔,沐灵他们停在远处瞧他,竟觉得梵子黎有些像孤独的侠客。 沐灵瞥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怪异的梵子琛,调侃道:“看来,你们兄弟俩关系也并非那么差嘛。至少还算心灵相通……” 梵子琛闻言,眸色有些沉了。沐灵总是不明白,一母同胞的兄弟,何故闹到如此地步?当真是梵子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有些后悔上次没有同意要听梵子琛的话了,现今满脑子都是胡乱猜疑。 梵子琛刚要转头回去,沐灵勾着头堵在他的眼前,弯着漂亮眼睛笑道:“怎么?梵公子肚量这么小?上次可是你冤枉了人家,现今大好的机会,这就要走?” 梵子琛静静地看着她,轻微的蹙着眉头,有些纠结。 他总是这样,仿佛同人相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善言辞,不知表达,不懂解释……有时觉得他是个可爱性子俏皮的很,有时却是只言片语都不愿表露。 沐灵没等他思量周全,便已是驱马朝着梵子黎奔去。她大喊着梵子黎,可后者却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手支在地上抬眸瞧她。 “怎么这么一副不待见的样子?”沐灵下马,并不介意梵子黎的不悦神情。 梵子黎顺势直接躺在地上,双手叠交着放在脑后。无奈道:“早就听到了你的喊叫声了,在峡谷那头啊啊啊的直叫唤……” 沐灵闻言,不禁失笑。刚要问他怎么在这,梵子琛已是到了他们身边。 梵子黎见他靠近,闷着气的闭上了眼睛。他们二人皆是不说话,倒是让沐灵有些尴尬。 梵子黎闭眼假寐着,梵子琛也不知在向远处瞧什么,沐灵只能不停的顺着马儿的毛。 良久,沐灵终是受不了了,小声嘟囔道:“一大早到这干什么?看不到晨阳,亦见不了晚霞的,难不成是为了晒太阳吗?” 梵子黎闻言,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你就要问带你来的人了,又不会撩拨女人还把人带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 “闭嘴!”梵子琛打断了他的话,耳朵都羞红了。梵子黎从未见过他这般,放声大笑起来。 梵子琛不知该如何自处,拉着沐灵准备离开。梵子黎此刻却是来了兴致:“多年未同哥哥比试过,今日难得在此一遇,不妨再比一场?” 梵子琛听罢顿了脚步,回想起上次同他赛马的场景来:那日梵子黎的马发了疯,把他甩了下来。当时的梵子黎,腿上都是血,让人看着心惊。可他却是忍着痛抬头笑着:“六哥别担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是男子汉,不会哭的。”的确,那天的他只是惨白着脸滴着冷汗,眼泪愣是在眼眶里憋了回去。 昔日场景在此刻忆起,便显得格外讽刺。 沐灵见他恍惚,用肩头撞了他一下。梵子琛从回忆里惊醒,抬头看着梵子黎,轻声答道:“来吧。” 他们二人上了马,沐灵也不甘心的纵身上了自己的那匹,刚要说她亦要参与,梵子黎便轻笑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别跟着。” 沐灵有些不甘心,她故作委屈的看向梵子琛,他道:“别来!” 言毕,二人已是驱马而去,徒留沐灵一人留在原地……什么嘛?我就是个来看戏的吗?沐灵不悦的抱着马儿脖子找些安慰。 梵子琛同梵子黎谁也不让谁,周围的一切也都成了虚影,一闪而过。 梵子琛有些漫不经心,他总是想起儿时梵子黎来。他好像对他愧疚愈加,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正路过峡谷之时,梵子琛的马腿上中了毒镖。他心不在焉的晃着神,没等反应便被甩了出去……他后背撞在峡谷巨石上,身上深深浅浅的受了很多伤。 梵子黎听到闷哼声立马驭马停下,却已是走了数百米。他回头时,便只见梵子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立马下了马飞奔而来,梵子琛额头冒着细汗,脸色苍白。看得出来他摔的很重,可他却突然笑了:“当年你摔下马时,是不是也似这般疼痛难耐?”言毕,他已没了力气的晕了过去,梵子黎愣在原地眼底竟有些湿了。 他背起他来,自己一个人不知该哭该笑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当然了,当年摔下来的时候可疼死我了。但是那时候看你脸色那么差,想着还是不让你担心才好。我不是不想哭,只是怕你也跟着难受罢了……” 梵子琛的冷汗落在梵子黎的脖颈处,梵子黎竟有些心慌,像是有什么在逼迫他必须快些回去才是。他强作镇定道:“你欠我的人情了不少,别想着赖账逃跑……” 言毕,他又有些自嘲:“梵子琛,我真的是欠你的……” 他把他送到了沐灵那,她正无聊的坐在地上拔草,地上已秃了小小的一片。 已至午时,今日阳光极好。梵子琛的后背上,血尽是凝固的沾在衣服上,沐灵远远瞧见他们便直冲地跑了过来。 梵子黎语气很少带上命令口吻,此刻却是有些急切:“立马带他回府邸!”他第一次同沐灵见面便知她有灵力,此刻也就只有她能迅速将他带回。 沐灵抱着梵子琛,他的脑袋无力的垂在她的肩头。她碰到了熟悉的血迹,她一向不会哭的。她摧动着灵力,一闪而去。 梵子黎站在原地,脸上狠戾之色尽显。他骑上了沐灵留下的马,飞奔的按原路返回。梵子琛骑的那匹马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马上的毒镖亦是被人拔了去。 梵子黎愤怒的踹了那匹死马,手叉着腰让自己冷静些,可他怎么都思量不出凶手来。 近几年来,他一直同梵子琛关系紧张,因此梵子琛从来不会同他讲关于自己的事情。现今出了事,梵子黎想为他报仇竟也是没有一点头绪。 他暴躁的踢着地上的石子,梵子琛落在巨石上的血迹格外显眼,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另一边的沐灵抱着他到了府邸门口,她未曾在意到远处的秋辞正一脸惊讶的瞧着他们。 她的灵力每次最多不过只能移动十里,现今还带着梵子琛,到了府邸之时已是没了一点力气。 沐灵唤了个小厮去找大夫,其他小厮见状立马过来帮忙,沐灵强撑着跟着他们去了房里。 她坐在他的床边上,浑身不自觉地发抖着。以往就算数次濒临死境,她也从未这般窝囊的害怕过。 她脸色惨白,哆嗦着用剪刀剪开他后背上的衣服,它们紧紧的贴着梵子琛的伤口。每破一处,沐灵总能听见梵子琛的闷哼声,可他总是回答不了沐灵的话,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沐灵不自觉地张着嘴巴让自己放松些,可每次听见他的忍耐声音,她总是又心疼又心急。 好不容易撕完整张布帛,便只见他的后背血肉模糊。有干涸的血迹,亦有新出的血液…… 大夫来时,沐灵便紧张的在一旁看着。婢子阿嬷说,她身为女儿家,理应出去。可沐灵不听劝的只是捂着嘴低声抽泣着,众人见无法相劝,便只能为她带上门。 沐灵夜间终是筋疲力竭,她趴在梵子琛的床边浅眠着。屋外出了不小的声响,惊得沐灵出门查看。 门外有很多穿着官服的人,领头的是秋辞。沐灵不知所以刚要问她,秋辞便是扇了巴掌过来。 沐灵气极,抬起一脚便踹在她的肚子上。秋辞趁机倒在地上,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疼,身下也流了血。 沐灵见状愣了神,官员立马将她拿下。她双手被束缚着,使不出灵力来,她奋力挣脱,最后却只是被人打晕过去。 梵子黎一下午皆在让众多耳目传来所监之人的消息,陆陆续续的整理到了深夜,才知是太子那个混蛋。 那耳目问他下一步指使,梵子黎看向烛火,计上心头:人人皆说天子是光,那我便让你这下一代的光就此熄灭吧…… 可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梵子黎次日刚要前去看望梵子琛,开门便是熟悉的宫中精兵。曾经对他用过刑的,曾经看收过他的,都在。 梵子黎苦笑着,果真还是比他快一步。看来不是一日之谋……算了吧,不就是许久未在牢中见过他吗。 他伸手,一脸决绝狠戾。就让你……在最后欺负我一次好了,毕竟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川王来审梵子黎时,他只是不屑痞笑着。川王挑眉,道:“这次怎么不喊你母妃救你了?以前不是最会求饶吗?” 梵子黎一脸无所谓:“这次,不用了。” “你不要向孤解释什么吗?”川王一手捏着他的双颊,手里拿着他熟悉的铁火烙。 梵子黎挣开了他的手,不在意回道:“我解释了你便会听?父王,别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或许比你那个枕边人还要了解!” 川王手中的铁火烙上是一个“忠”字,他残忍的笑着,将那铁火烙落在了他的身上。 梵子黎只是闷声哼着,浑身的筋脉暴起,脖子脸上皆已狰红。 “你比你那哥哥骨头还要硬。”川王放了手,咬牙切齿道。 “怎么?想杀我了?”梵子黎喘着粗气,缓解着那非人承受的疼痛:“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敢动手?” “不孝子,你给我住口!”川王脸色难看,愤怒的指着梵子黎警告着。可后者显然不把他当回事,他笑:“自六哥被众人捧为战神之时,天下谁人不知,你这王位不过是他可怜你罢了。你不敢杀我,不过是怕他举兵造反罢了……” 言毕,川王便是被人戳了痛处一般的挥鞭而起,那鞭上带了盐水辣油。每伤一处,都是火辣辣的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六章 折磨 梵子黎被折磨到了正午时分才结束,整个过程中已昏迷转醒数次。此刻他正浑身滴着血水,狼狈不堪。 牢房里常年暗无天日,时辰还是来为他诊治的太医告诉他的。 梵子黎总是被打的不成人样,牢房里的士兵都可怜他。明明是个皇子,却常常活的还不如他们这些出身卑贱的人儿。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一直想至梵子琛于死地是太子。可偏偏那日梵子黎也在,硬生生给了太子嫁祸的机会…… 梵子黎一向张狂惯了,朝堂上的匹夫是不会为他求情的。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个担不起大任的糊涂皇子罢了,何苦为了他得罪太子! 没人拿他当人看,也没什么人信他的话,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梵子黎嘴角挂了血,他啐了口,问了句:“六哥伤势怎样?” 年迈的太医为他上着药,习以为常。他随意的答道:“死不了,就是要静养几日。你这般伤势,可是比他严重得多。” 梵子黎滋着牙,想让自己好受些:“真没想到,那老头现在手段竟这般凶残,倒真有要弄死我的阵仗了。”言毕,他被士兵松了铁链,扶着坐在了散发着霉味的木桌旁。他腿上带着伤,无法控制的轻抖着。 那太医早就习惯了梵子黎的桀骜刚强的性子,只是有意无意地提了句:“听说六皇子院子里有个美人被抓了。” 梵子琛闻言,倒是惊讶:“为何?” 太医正用白线剔出他血肉里的辣油,缓缓开口道:“我一个太医院的老头哪知道这么多?不过是方才在川王后那儿听的只言片语。啧啧,姑娘到了这后宫,怕是出去也就剩半条命了……” “嗯……六哥知道吗?”绳子划在伤口上,疼得梵子黎闷哼一声。 太医摇了摇头:“都说是道听途说的,我又怎知那么详细的事?不过,你不是一向同六皇子不和吗?现今这么关心他可不像你啊!” 梵子黎瞪了他一眼,后者识趣的闭了嘴。待将他伤口处理好之后,才发觉向来话多的梵子黎半晌未发一言。 他边收拾细针软布,边缓缓开口道:“那美人对你很重要吗?看你一直眉头紧锁的。” “那美人,对六哥很重要。”而六哥对我很重要。 太医见他没了往日的戾气,也不再逗他:“放心吧,那美人死不了。” 梵子黎痞笑了下,回道:“我自然知道。”可梵子琛把她看的极重,川王怕是想要拿她同他交易。若是成了,沐灵便成了梵子琛的软肋。若是不成,沐灵便是性命不保…… 梵子黎叹口气,疲惫的很:“你过几日趁着六哥身体好些了,再告诉他这件事。” 太医背上药箱,嘟囔道:“唔……说的像是没有别人会告诉他似的。” “去找漪儿,她不会让别人告诉他的。”梵子黎沉重开口,言毕倒有些自嘲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好像……把她越推越远了! 太医走后不久,梵子黎便靠着铁门沉沉睡去。 梦里 “八皇子,今日君主会在后花园同王后赏花。您若是想见君主,可以早些过去候着。”婢子是小跑进来的,气息未定,眼里却是带着光。 幼年的梵子黎放下手里的书卷,激动的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抬头问她:“父王可是传唤我了?” 婢子闻言怔住了,梵子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期待着。她想过骗骗他,给他些希望,可她最后还是嗫嚅着坦言道:“没有。” 梵子黎眼睛不停的眨着,婢子知道,他又在憋着眼泪了。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 婢子蹲下来,摸了摸梵子黎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刚刚是婢子失了规矩……”言毕,眼泪便不争气落了下来。 他轻拭着她的眼泪道:“璇姐姐真是爱哭鬼呢……黎儿知道,璇姐姐是为我好。日后若是黎儿得了父王召唤,定帮你美言,让你谋个更好的差事,再不让你跟着这个不中用的皇子,被人欺凌。” 一众皇子之中,唯有他不得传唤,不可相见。 后来…… 那天天色很暗,最后还下起了大雨,梵子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后花园。 他听闻璇姐姐因贿赂太监打听君主行踪被人举报之时,奋力地挣开了泪眼婆娑的哑阿嬷,吼着让小厮们让开,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他跪在鹅卵石上,求着在雨帘那头避雨的川王和王后放过她。 可最后…… 他宫中众人都被杀了,由头便是他不守规矩。那些日子,他只是缩在自己床上,逼迫自己早些睡觉。 因为书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想见见哑阿嬷他们,他想同他们说说话。 这宫殿太空荡了,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个没人去过的荒野,里面有一座座看不见的坟墓。 梵子黎最后一次见他的璇姐姐,是她离宫那日。她保了命,却和那个太监成了对食。年幼的梵子黎根本不知那为何意,只是单纯觉得,只要她活命便好……活命便好! 她说谢谢他,她能出宫她很开心。当时的梵子黎以为她说的是真的,直至一年后收到她撞柱而亡的消息…… 梦终 睁眼,入目的是似在在这很久的太子。 他笑:“怎么还记着那个叫璇儿的贱婢!” …… 与梵子黎同样不好过的还有沐灵。 她转醒之时便已是被绑在了暗室里,秋辞不在,她面对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那女人手里抱着一只白猫,温顺的很,看起来驯服得很不错。就算是在春季,也没让它狂躁不安。 那人笑声很轻,却能让人不寒而栗,她道:“姑娘可知自己犯了何错?” 沐灵闻言,回想起被她推倒在地的秋辞来,确实是害人一命。 她皱着眉头,不禁想到了梵子琛曾说过他是不会碰她的,那现今怎么又…… 女人见她这般,轻轻地把猫放在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她走到沐灵身边,轻轻地抚上沐灵的脸,开口道:“姑娘异于常人,却寄居于六皇子府邸,是密谋造反还是蛊惑皇子呢?今个儿害了秋辞同六皇子的孩子,他日又想何为?” 沐灵不喜这阴阳怪调的女人,撇开头回道:“我未曾同六皇子密谋过任何事情,亦不知何为蛊惑。” 女人听罢,轻笑了声。她从婢子端着的盘子里拿起一个瓷瓶,弯下腰倒在沐灵的鞋背小腿上,讥笑着说:“像你这样不说实话的女人我见得不少,也不差你一个。” 言毕,她示意婢子塞了布帛在她嘴里,便带着众人陆续出了门,徒留了那只温顺白猫在她身边。 它绕着沐灵不断地打着圈,整个身子越发狂躁,它张大嘴巴不停的冲着沐灵吼叫着,立起的眼睛也格外骇人。 几圈过后,白猫像是难耐一般的用它那锋利的爪子不断地挠着沐灵的脚背小腿。 沐灵被铁链绑着,小腿动弹不得。片刻之后,小腿上便被布满了抓痕,脚背亦然。沐灵向来怕疼,她死死地咬着布帛,想要缓解些痛处。 猫的天性使然,玩弄折磨比直接弄死要让它们兴奋的多。它挠完片刻之后便又绕着她大圈,沐灵低头,她腿上已是血肉模糊,衣衫破败不堪,鞋子亦然。潮湿的地上是错乱的血色梅花脚印,有的地方,还残留了些皮肉。 反复折磨过后,沐灵双腿渐渐失了知觉,额头不断地细汗,脸色惨白。 她想要想些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想起初见梵子琛时,他那冷漠样子; 她想起他救她时,贴在她耳边快速跳动的心脏; 她想起她受伤之时,梵子琛伏在她床 边皱着的眉头; 她想起她戏弄他的时候,他想要隐藏却藏不起来的红色耳朵。 昏昏沉沉,细数来思,竟觉得还有些好笑…… 他们二人就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撑了三天。 梵子琛在受伤的第三日午后,便转醒了。背后伤口正在结痂,痒的很。赵漪用蒲扇轻轻地扇着,想让他好受些。 梵子琛不喜被人这般照顾,阻了赵漪的动作:“沐灵呢?” 赵漪闻言有些不悦,将扇子重重的拍在床边上:“她在同梵子黎调查谁害你,日日不见踪影,忙得很呢。” 梵子琛见她生着气,也没深探她话的真假,轻声哄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这照顾我像什么样子?” 赵漪不悦,反驳道:“那沐灵呢?她不是也没出阁?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她不似你这般娇生惯养,她得多吃些苦,才好找个好人家。”语毕,他自己倒是觉得好笑,若是沐灵听见他这般说她,定是要扯着他的头发讨个公道。 赵漪见他这般,女儿家的心思向来谨慎周密,自是察觉出了梵子琛对沐灵的异样情感。她惊觉,那日梵子琛所提之人并不是她,而是沐灵。 她那日因他一句话而跃起的心情,此刻皆是成了对沐灵的成见厌恶。 何故?明明陪在他身边这么久的是她才对,他所应该心悦的是她才是。 一段无知的感情里,或许最不值一提的便是陪伴。可我们总爱拿这当作筹码,逢人便说:“你看啊,我明明陪了他那么久啊,他应该……” 明明……应该……,这应是在失败的感情里,最大的不甘和绑架吧。我们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却不自知,以退为进的方式互相折磨,最后两败俱伤不再相见。 何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七章 拯救 赵漪没有撞着胆子去问梵子琛他对沐灵的想法,甚至是刻意的回避着。 可梵子琛连着两天总是问她沐灵的去处,赵漪虽是心中不悦,却也只能照旧打着马虎眼。梵子琛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出来。 直到那日赵漪走后,他想去沐灵的房里瞧瞧她,便听见前去为她熏香点灯的婢子们,正低声叹息着沐灵怕是再回不来的话。 他大步跨上前去问她们缘由,他很少这般急迫,但一遇上沐灵的事便总无法控制。 婢子手里的烛火被吓的落在地上,烛光熄灭,似有不好的征兆。 “沐灵到底在哪?”梵子琛声音里带着紧张,有些微颤。 那两个婢子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最后年纪稍小些的回了话:“被宫中禁军带走了。” 闻言,梵子琛呼吸一滞,随后便要进宫,随行的小厮被婢子唤醒去牵了快马。 行至宫门口时,他原以为会被拦下。可值夜的人一瞧是他,立马开了城门。梵子琛这才惊觉,原已恭候多时了…… 梵子琛去见了川王,不知何故,他正坐在金銮殿上,抚着龙椅上的花纹。川王看着跪在下面的梵子琛,竟生出高他一等优越。 “求父皇放过沐灵、八弟!”这已是第三次乞求,仿佛越是多一分,堂上之人便越是兴奋。 “六皇子怎么深夜在此?”背后响起了川王后的声音,话是笑着说的。 “求父皇放过沐灵、八弟!”又一次。 川王后上去为川王披上衣衫,笑道:“六皇子原是为了那丫头和你那兄弟来的,我还以为你是来向我索人的呢。” 梵子琛闻言,抬眸瞧她,他们对视着,谁也不让谁。一个冰冷如霜,一个温柔缱绻。 来时路上,小厮跟他说了当日府邸之事。也道秋辞当时便被川王后接进了宫,可次日便暴毙身亡。宫中对外声称是秋辞难忍丧子之痛,撞墙而死。因死相丑陋,便草草的将她火化了。 梵子琛隐忍握着拳头,他沙场杀敌可兵不血刃,料事如神可以少胜多。可他唯不知后宫之中比战争更为残酷…… 梵子琛终是败了:“父皇如何才能放过沐灵他们?有何要求,您说便是……” “我要你手中所有兵权。”一切合理的像是精打细算的预谋。 “历朝规矩,兵权乃是能胜任者取之。父皇收回,意欲何为?”他在国家危难之际受命,在国泰民安之后离场。史书记载之时,可是一句带过,连横竖撇捺都不会多写一分? 川王笑,笑他心怀天下却不为己私,笑他骁勇善战却不知世故,笑他一代战神却难过美人。 “这是我的王国,我的天下,何为规矩?”川国已是诸国附庸的大国,无人再敢与他抗衡。此刻兵权收回,最好不过。 梵子琛抬眸,狠戾道:“若我说不呢?” 川王挑眉,走到了他的面前,讥讽道:“那你那不中用的弟弟,你也不管不顾?你可别忘了,你忤逆我的话,他可活不久……还有你养的那美人,子黎可以以证据不足网开一面,但她可是当着禁军的面让秋辞流了产,怎么说,她可是杀了两个人……” 梵子琛眼里皆是恨意,他抓着川王的领口,挥起拳头,川王后惊呼一声。 拳头终究没有落下…… 川王狂肆的笑着,像是疯了一般:“你当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孤自你幼年便教你研读《孝经》,九岁之时便将你送进承恩寺悟禅。你遵循孝道,亦不能滥杀无辜。如此这般,你有何能耐动我?” 从他出生,便是一场算计…… 梵子琛像被人戳了弱处,无力的松开了他,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场笑话。 他跟着婢子去了暗室,沐灵正被老嬷嬷扎着穴位,她嘴里塞得布帛上红了一片。暗室里众人见了他,慌张的跪在地上。 梵子琛感觉心口一滞,眸子猩红。他颤抖的伸了手,取下她嘴里布帛。沐灵抬眸见他,眼泪倏然落下:“梵子琛,我好疼……” 梵子琛只能轻轻地擦着她的眼泪,他不敢拥她,她身上都是血…… 他抱着她去了牢房,梵子黎已被人放了下来。他擦了嘴角的血迹,桀骜一笑:“呦,可算是来了。” 梵子琛皱着眉头:“来迟了,抱歉。”随后便不再多言,命士兵送他出去。 梵子黎撑着士兵站了起来,抬头便看见梵子琛的白色衣衫背后,浸满了血。 他苦笑了下,冲着周围士兵道:“兄弟,日后我就不来了。”众人只当他说玩笑话,只答一句但愿。 他唤了一个士兵,让他去寻那年长的太医到梵子琛的府邸里候着。士兵一刻不敢耽误,领了命飞奔而去。 留下的士兵为他求了一个轿子来,梵子黎坐上后向他们挥着手告别。落下布帘时,梵子黎带笑的眸子杀机尽显。他笑,却似修罗索命。 梵子黎躺在他养的骨灵池里,多为伤蛊修蛊,他滋着牙让自己好受些,可身上却爆着青筋。盐水辣油遇上骨灵池水,本就是让人忍受不了的痛处。 次日昏迷转醒,骨灵池中又是死伤一片…… 沐灵躺在床上,整个人昏迷不醒,嘴里呜呜咽咽不知所言。待太医将她的腿上脚上血迹拭去,那是血肉模糊的狼狈。 梵子琛站在一旁,看着数盆清水浸上血色布帛。婢子们不断地从他身边经过,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站着…… 他不止一次想过覆灭川王的统治,可梵子黎又该怎么办?三年前他为苍生违了孝道,现今又要为天下对他不管不顾吗?他们就像川王手里的两张叶子牌一般,以小牵大,以大控小。 梵子琛挣不开道德责任束缚,梵子黎求不得天下苍生理解。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沐灵昏睡了很久,梵子琛也想了很多。没有兵权,他不过是一个闲散皇子罢了。 他不知深宫险恶能到哪般地步,亦不知沐灵在他身边他又能护到何种地步。他不熟悉宫廷,沐灵更是从未涉及。 梵子琛此刻像是一片孤舟,前面是无际黑暗,后面是退无可退。 他像是一下子走完了一生,苍生天下,他不是已经守护的很好了吗?那此刻是否就应功成身退,做回皇子身份,与天斗与人斗…… 沐灵清醒过后,不让任何人触碰她的腿,换药之前总要点上催眠香。每次香气四溢,她总会哭,她总紧紧地抱着梵子琛:“我不想睡,别让我睡着好不好?” 梵子琛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沉重的氛围压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梵子琛后背破了的地方重新结上了痂,沐灵情绪才稳定些。可她日日经受梦中折磨,早已没了往日生气。她总垂着眸子,若非忽而闪动,倒同死人无异。 梵子琛觉得她是闷的,抱她上了轮椅去了梵子黎的住处。因了蛊虫还有太医的照料,他反而成了最精神的那个。 沐灵说要跟梵子黎说说话,梵子黎轻声答应,便为他们掩了门。他们聊了很久,声音忽大忽小,亦或是都在沉默着。 梵子琛在院子里的马厩旁,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梵子黎爱马的毛。 沐灵被梵子黎推出来时,她眼神一下子便落在了他院子里的马儿身上。 梵子琛见状,眸光闪动,他走上前去蹲在她的前面。他想出声安慰,沐灵却提前开口,绝望的苦笑着:“我是不是再也骑不了马了?” 他们二人闻言,皆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沐灵终究是受不了了,崩溃大哭:“梵子琛,我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是不是……” 他只能轻轻地抱着她,没人知道答案。 沐灵身上各种穴位都被扎过几轮,每次沉睡时她都觉得浑身疼痛难耐快要窒息一般!梦里都是那只猫,那些拿着细针的老嬷嬷,还有暗室顶上源源不断地不停向她后背滴着的冰水…… 沐灵总会想,是不是哪天她睡过去,便再也不会清醒过来。浑浑噩噩,与死亡这般的不期而遇! 沐灵沉默了一个月,梵子琛就这样陪着她。他带她去了街市,百姓总侧目瞧她。铺子上的人多不认识她,但认识以前总为她买这买那的梵子琛。 卖糖葫芦的阿伯见到他们时,快步上前拉住了梵子琛,笑问:“那日公子要同老朽我学做这小玩意儿,可是为了讨这位姑娘欢心?没想到公子倒是个疼人的主,那日老朽实在有事,下次公子再邀,老朽定不会拒。” 言毕,阿伯便从上面取了一只下来递给了沐灵,他笑:“姑娘好福气,嫁了一个好夫婿呢。”沐灵抬眸冲着阿伯浅笑道谢,阿伯乐呵呵的继续吆喝着。 梵子琛带着她走了一整天,带她吃了川国很多有名的小吃。他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此刻却不敢间断的絮絮叨叨地说着。 沐灵知道,为了救她,他应是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可他却总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只问她是否安好 “阿伯家的糖葫芦很甜。”沐灵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梵子琛不明所以的瞧着她。沐灵从糖葫芦上抬了眸子,她笑:“日后若是想起我,多吃点糖葫芦心情便能好些。我打算……回镇国了。” 梵子琛听罢,只是骗着自己把这当做玩笑话。沐灵却接着说:“贩盐商人有通向镇国的路,过些日子我便同他们一起回去……那日,你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太子薨 沐灵还是走了,梵子琛听了她的话,没去送她……又或者说,沐灵使了伎俩,梵子琛没有揭穿。 她对川国本应无所留恋的,左右不过一个梵子琛罢了。可一思及日后某天,他也许也会路过她所经之地,竟有了一些说不明的牵挂。 梵子黎推着轮椅,低头瞧着她的落寞样子。他停下来,蹲在她的面前,难得那么正经说话:“沐灵,日后你若是想要回来,便将这只青骨蛇放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去接你的……就当是我欠你的人情好了。” 沐灵接过梵子黎递过的那节竹骨,随意的收进袖子里,冷漠地将眸子瞥向了远处。 梵子黎轻叹:“你是还在怪我吗?怪我让你离开他,独自回镇国?” 沐灵睫毛缓动,有些无奈。她扯着嘴角,想要做出戚笑的表情来。直至尝试未果才惊觉,原来痛及深处,真的会活不出人样来。 她低眸,眼底空洞:“我只是觉得无能为力罢了……我还以为活着能有多放肆呢,原来不过同众生无异。若我真是不死身……是不是得记他很久很久?”语毕,她眼眶湿润,竟想不出日后一个人的日子来。 梵子黎不忍,手掌覆上她的肩头:“他会去找你的,一定会的。” 那天微风拂过,可沐灵并不觉得轻松,沉闷的感觉是夏季将到的前兆。 “就送你到这了!”许久过后,梵子黎站直了身子。沐灵瞧着远处,第一次对远方有了惧怕和抵触。 盐商队伍在前面冲他们打了招呼,梵子黎远远的回了礼。轮椅被他交付给了一个高高壮壮的黝黑男人,他问:“可有什么话留给他?” 沐灵语气终于有些波澜:“你让他等着吧,不用他来找我,我一定会先回来找他的。” 梵子黎没说话,怎么到了这般时候,竟还是这般小孩子性子的说着任性的话。留下些会挂念他的话可不是更安慰些? 梵子黎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同她背道而驰。 一路上他不自觉地思量着沐灵的话,久了竟觉得好笑。当年他不也说过这么狂妄的话吗? 那时候他可比沐灵凶狠多了,他拽着太子的领口发着誓:“等着吧,我一定会为璇姐姐报仇,你最后一定是死在我的手里!”他得到的是放肆的嘲笑,除了太子,还有小厮的…… 好笑吗?梵子黎勾了勾嘴唇,好像也该是时候完成这件事了。 夜间太子住处 戌时刚过,太子院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烛火皆在同一时刻熄灭。 一瞬间,婢子们的呼声一惊一乍,老阿嬷轻拍着年轻婢子让她们声音低些,可不能吓着主子。 太子的侍妾们更是高声喊着让婢子们快些进来服侍,前院的小厮们以为出了事,皆是赶了过来。结果被受惊的侍妾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出去。 婢子们缓了神,去找了火折子想要重新点上火。谁知那些蜡烛都是断了芯的,根本燃不起来。 没了法子只能去前院找小厮们,让他们去仓库摸黑拿些新的来。 整个太子府的人皆是呆在院子里等着,侍妾们坐在凉亭下,几个贴身婢子们为她们挥着蒲扇。那些个没什么事的老阿嬷们,也都是站在一侧打着哈气。 侍妾们叽叽喳喳的抱怨着:“怎么好好的,整个院子都没了光了?我这才刚褪了衣衫,这一遭着实唬人。” “姐姐快别说了。灭灯之时,我那个蠢婢子还在给我染蔻丹呢,现在都不知糊成何样了。蠢笨的下人每一个好使的……” 闲聊几句过后,小厮便已急急的跑来分了蜡烛。手快的婢子率先点起了火折子,几根下来,院子里又似上了光一般。 唯有光亮,才能衬得黑暗。 他们没有防备的抬头,入目便是太子房中的黑影…… 直直站立起来的人影印在门框上,在光的迷幻里,显得格外滑稽而又高大。 尖叫声刺耳,众人皆是慌了。胆子小些的,已是被吓晕过去,胆子大些的,还想上前探探究竟。 注定这是个不眠夜了…… 夜间有人匆忙的去报了案,有人慌张的进宫去寻见川王,有人收拾玉帛各奔东西…… 川王后次日起身才听闻消息,听罢便是一病不起。川王心疼她,声称定要为他们的孩儿报仇。 案子通查到了最后,只知那劣质的蜡烛出自赵家,而对凶手的作案手法皆是一概不知。 川王换了一波又一波的断案者,结果皆是无迹可寻。官员唉声载道,有机灵的偷偷问了大监,大监暗示着:前些日子有个妖女,怕不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也就都成了沐灵的错处。川王气的糊涂听信此言,传了梵子琛进宫问他沐灵下落。 梵子琛悲极反笑:“不是皆说她是妖女吗?自是见不得人作恶,来收人了罢了……”他语气太过恶劣,一点都不似以往清冷的样子,倒有些梵子黎的痞气肆意。 川王见状,气不打一出来:“你这混账样子,怕是受了那妖孽的蛊惑了。” 梵子琛闻言,站直着起了身子。语气诡异阴森:“她可是妖孽啊,父皇寻她,当真不怕被她收了去?” 川王听他此言,又思及至今没有推出杀人的手法,倒真有些心悸。 梵子琛点到为止,未得准许,便出门而去。 梵子黎已在宫门等他,梵子琛瞧向他,眸子清冷,同殿上那似是有些癫狂的模样没有半点相像。 梵子琛骑上了沐灵留下的马,同梵子黎并肩齐驱。 “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杀的他?”梵子黎声音带笑,有几分得意。 “儿时的事……我记得。”梵子琛深叹了口气,但些无法言说的悲怆:“你当时是不是就想杀他了?” “是。”他回答的果断。 梵子琛突觉,人命在他看来,是否只是蝼蚁? 他看着梵子黎,眼底冰冷:“若我这次不帮你呢?你要为他陪葬吗?” “……沐灵说,你会帮我的。我相信她,她相信你。”梵子黎难得的温顺,没有戾气。 忆…… 那日梵子黎同沐灵密谈,他让她离开,可她不愿。 沐灵总觉得自己不至于没用到那般地步,她总还能为梵子琛做些什么。 为此,他们二人吵得很凶。 后来梵子黎说,他会保护好梵子琛,就像她一样。 他问,若是他杀了人,梵子琛可会帮他? 沐灵答,自然。 他轻笑了声,说……他想去杀一个人,唯有她能帮他洗脱一切。那人现在不除,日后也定是梵子琛的祸患。 他给了沐灵很长犹豫的时间。 直至去和盐商汇合的那天,沐灵才只是问了句:“你可是滥杀无辜?” “自然不是!”梵子黎答的干脆,眸底似是忍了很久的恨意。 她信他。 再忆…… 关于年幼,梵子黎的脑海里多是些不悦的事情。被宫中皇子嘲弄,被小厮欺负,被川王冷落…… 或许他最恨的人便是太子。 他冬日骗他上假山,同他说上面有他为他准备的他未尝过的果子。 结果他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磕的膝盖后背的衣衫浸满了血。太子唤出藏好的皇子太监一同嘲笑他。 后来太子说要赔罪,同他约定下次宫中宴会他定带他去见川王。 结果那日附庸小国送来的美人同他撞了满怀,川王恨铁不成钢的让他跪在大殿之外。他听里面的歌舞升平,再到众人离场,直至次日晨光乍破,他才被大监撵了回去。 太多了,小时候太蠢了。总觉得别人说什么便是有了盼头。可长大后才惊觉,只有到手的才是甜头,否则便只有尝不尽的苦头…… 他总以为自己够聪明了,逃过了很多次太子狩猎的陷阱。他变得聪明了,他周围的人便要遭殃。璇儿便是一个,那日他的宫中之人皆是。 那个宫殿是个坟墓,葬了所有人,也葬了那个懦弱的梵子黎…… 他十四那年,终究是盼回了梵子琛。他自幼离宫,没有住所。便只能跟梵子黎住在一处。 梵子黎生活艰苦,蜡烛也是算着时间用的。哑阿嬷在世时还教过他,怎么捻灯芯,若说持家,他倒是能手…… 灯芯剪了一段又一段,哪里到哪里能用多久,没人比他清楚。 他曾同梵子琛说笑过:“若是日后我杀了人,六哥可会帮我?” “阿弥托福,施主……”那时的梵子琛还是一副寺庙里不染凡尘地模样。 “六哥只说愿与不愿?”梵子黎不喜这些荒唐话,求神拜佛是求不得生路的,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梵子琛纠结很久,似是道义与责任的相互纠缠撕扯:“……我愿!”还好,他未自称小僧。不然倒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之意。 你可知? 人命在我眼里,从不是蝼蚁。 只是我只能如蝼蚁般的活着,活下去于我而言,太难了! 我只是,想活着罢了…… 忆终…… 几月过后,一切尘埃落定。卖蜡烛的赵家成了冤大头,被满门抄斩。 斩首示众那日,梵子黎站在城楼上向下瞧着。他笑:想着我去你们的地盘上种地干活,可要想想是否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不知何时,为了活着,他亦可以让罪不至死的人,提前去接受生死判官那领了一生功过。 梵子黎笑,若是我现在下去,怕是十八层地狱亦是走得的。可得好好活着呢! 梵子琛那几日却去了承恩寺,他觉得无措,上场杀敌是为天下大任?那冤枉好人又怎入清门? 他跪在殿外,跪了三日。 没人知道他想了什么,亦或是他想通了什么。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虔诚伏在佛祖脚下。沉步至,轻声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九章 沐灵归 川国这边不得安生,镇国那边亦是暗潮汹涌。 朝堂上催立太子之声愈发急促,后宫的嫔妃也是纷纷站了队。这番阵仗,好似明日王上就要一命呜呼踏入黄泉,他们便可转身对新帝俯首称臣一般的胡闹可笑。 王后自是不愿淌这滩浑水。只是每次晨起,各宫嫔妃们前来请安之时,说话皆是夹枪带棒的。末了还要她来定夺对错,几番下来倒是让她筋疲力竭,只能免了早上请安之礼,好求个安生。 自太子逝后,王后的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放下逝子之痛宽慰了些,现今欲立新太子之事又起,让她逃避的愁思又翻涌作祟起来,结果又病倒了。 古兮听闻便一直往宫中跑,贴身照料着王后,往日的小脾气也皆是收敛了起来。 她很害怕,怕王后同她哥哥一般,悄无声息的便没了。她常听闻宫中总有美人说没就没,往日总觉得母亲身为王后,自是与她们不同些。现今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捧着药罐子,着实让人心慌。 王上听闻她又受累倒下后,便着令后宫事宜皆交由灵姬打理,任何事情不得叨扰王后。 嫔妃们皆是心中不服,却也无法。毕竟贵妃二人分别是三皇子四皇子生母,后宫执掌事宜给了谁都似是立谁做太子的苗头。倒是无缘无故便宜了灵姬…… “怎么又是病倒了?”王上按下了要起身行礼的王后,语气里皆是近来的疲惫。 “不过是小病罢了。”王后轻咳了声答了话。 她伸手握着王上的手,想要给他些安慰。倒真是老了……她看着牵着的双手皮肤松弛着,满足的笑了声:“不曾想,臣妾真的同王上恩爱和睦走了一生,相伴到老倒也不是句空话。” 王上挥了手,命古兮带着婢子们先行下去。他想同她说说话,就像很多年前在王府一般。 他握紧了她的手,有些怅然:“待你好些了,我便带你去瞧瞧这大好河山……当年我说过登上王位过后便带你去的,结果这王位像是囚牢一般,让我没有半刻休息。” 王后闻言,笑的温婉:“你是王上,自应心怀天下,臣妾理解……王上近来一直为立太子之事烦忧,臣妾身子不适,亦不能分忧,着实羞愧。” 王上闻言,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说?他该说抱歉没有保住他们的孩子让他英年早逝?还是顺着她的话同她分析下一个太子该立哪位?亦或是宽慰她不要忆起丧子之事?不管怎般,都太过残忍…… 屋子里沉默良久,久到古兮等不及的推门而入,送了熬好很久的汤药进来。 “你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王上抱着她,喂她吃完药才离开。 王后无奈笑了,怕是真的烦忧了,又似小孩子一般只自称着“我”而非“朕”了。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怕又是要说是她这个王后的失职了。 许久未闻的称谓,倒让她做了好梦,沉沉睡去…… 王上去寻了灵姬,他总会晃神觉得,灵姬便是年轻的王后。许是上苍恩赐,让他老来得了“悔过”机会。 “王上怎么得空来了我这?”你看,就连自称亦是同王后年轻之时一般。王上的不守规矩,也是从她那儿学的。 “朝堂之上烦忧,后宫妃嫔附和,让人头疼。”王上躺在她的腿上,灵姬无奈只能放下手里的叶子牌。她为他揉着太阳穴,让他放松些。 “还是太子之事?”她力道适中,着实舒服。 灵姬见他闭眼不答,出声试探:“王上上次不是已经寻得法子了吗?何故再这般烦恼?” “就因这般,更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他坐起了身子,开口问道:“爱妃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 灵姬撑在木桌上,戏谑的笑道:“王上难不成要将拥立太子的大权放在我的手里?那可着实唬人呢。” 王上笑:“说来听听。” 灵姬附耳言毕,王上皱眉沉思,最后一语定音:“便如你所言。” 灵姬送走了王上,眸子里已是没了刚刚的妩媚,唯有杀机替代:“你瞧,我说的没错吧……” 十三皇子没接她的话,只是有些颓然地撤出了她的住所。 她慵懒的翻开刚刚放下的叶子牌,手里所剩的不过是最小的那张罢了…… 王上近来总会去见十三皇子,后者却只是清冷木讷的回着他的问题。 久了,王上也懒得作秀。他夜间到访,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儿臣该知道什么?”他终于有了些波澜,脸色难堪:“知道自己是母亲同侍卫通奸所生的孩子?还是应该知道父王正在算计儿臣?” 王上闻言一怔,像是被人隔空打了巴掌一般。丑事、阴谋,一瞬间都暴露在这一对虚假的父子之间,倒是十足的嘲讽。 “灵姬同你说的?”王上还是那个愚蠢的王上…… 十三皇子戚笑道:“父王不妨早些直说,这些天来我觉得格外恶心。” 王上感觉被戏耍,恼怒道:“你既然一切皆知,何故陪朕演这么久?” “……”十三皇子沉默低头,最后颓然一笑:“放心吧,三日后便会如你所愿,不用你动手……” 王上听罢有些羞愧,突然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想他的生世,更觉得难堪,终究未发一言的挥袖而去。 三日之后,十三皇子薨。他的院子走了水,连着数十个小厮也葬身火海。烧焦的尸体上带着皇家的玉佩,他手里紧握着的,是四皇子常带的佩剑上的剑穗残余。 四皇子被送进大理寺审问,未等贵妃将军等人为他开罪,他已伏案自首。 一瞬间后宫哗然,朝堂动荡。这是灵姬他们早会料得的局面,王上的话也是灵姬教的。一言一语,皆是与往日那般犹豫模样不同。 他开了恩,将四皇子打为庶民,命顾亦初送他去了蛮荒之地。 三皇子得旨入住太子府,朝堂上重新洗牌,后宫亦是新一番局面…… 顾亦初算得上是四皇子的恩师。年幼之时,四皇子便发觉,顾亦初虽是身为将军,却不似他的舅舅他们那般的凶悍霸道。 他爱跟着顾亦初学武,因而他的品行如何,没有人比顾亦初更了解。 他问:“究竟为何认罪?” 他笑道:“后宫太过诡谲,不适合我。” 他又言:“那蛮荒之地可不是你这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受得了的。” 他答:“你曾说过,男儿志在四方。现今我快有两方了,也不算是井底之蛙。” 言毕,顾亦初笑他幼稚,却也叹他果断。 四皇子次日醒来,手脚已没了束缚。周围士兵亦是无处可寻,他的身边有个包裹,里面留了不多的银两。 地上有树枝划痕,写着:“隐姓埋名,就此别过。” 顾亦初遣了士兵进宫,只说四皇子奔波受累,不幸薨了…… 宫中老臣闻言自知不简单,固执的要见四皇子尸体。 知情人则是出来抗衡:“四皇子已被贬为庶民,有何资格上这大殿?况且现今天气逐渐炎热,运到进城也已辨认不出,说不好又要瘟疫四起。到时候难不成是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门镇压?” 堂上正在争辩,后宫有了婢子在宫门口求了通传。大监同王上密言:四皇子生母,没了…… 几日过后,全国服丧。无人知晓,此番阵仗,究竟是出于疼爱,还是出自愧疚…… 活人总是这般可笑,人在世时不愿解释不愿亲近不愿宽慰。待人没了倒是装出一副情真意切、扼腕痛惜、痛哭流涕的虚假模样。 真真假假,是善是恶,或许只有天道轮回之时才能看的清…… 顾亦初在宫外听闻宫里消息,除了感慨乱世无奈,也是无法做解。 他压四皇子出宫之时,古兮曾来命他去寻德高望重的江湖医者,好去瞧瞧王后的病症。如此这般,倒也算是逃了朝堂纷争。 沐灵跟着盐商入了镇国,刚到了人多些的地方,便听闻近来朝中之事。平民百姓总是关注着朝堂动向,生怕一不留神,便是生灵涂炭的战火。 盐商们都很照顾她,可沐灵倒是愧疚得很,怕是因了她耽误盐商的路程。 她刚一入了镇国,便写了情欢结传与情欢。后者一知晓她回来,便立马知会了顾亦初去接她。近来宫里动荡,魂契阁众人也是懒散着看戏,愁的情欢头疼得很。 魂契阁中在朝为官也就顾亦初一人罢了,给公主做魂契的倒是有几个。剩下的要不正陪着自己的结契人度完余生,要不就是等着结契人轮回,在经营着茶庄丝绸等等。 一处阁子,人生百态,惹人唏嘘。 情欢想要逐步剥离同皇族的关系,王上自然已有察觉,但却是无法控制。他空有祟灵剑,却没有背水一战的胆子,着实窝囊昏庸。 沐灵见到顾亦初时,竟觉得恍如隔世。明明不过几个月罢了…… 顾亦初对当日之事一直愧疚在心,现今见了沐灵这般狼狈样子,更是觉得刺痛。 “抱歉……”他蹲在她的面前,沉重开口。 “无妨……”沐灵浅笑着答了句,一点都不似往日那般淘气。 再见熟人,本该是让人欣喜的事情。可沐灵笑不出来,她瞧着他,脑海里想的皆是……真的回来了吗?所经历的一切,是否只是大梦一场…… 顾亦初想要看看她的腿怎么回事,他刚一触碰,沐灵便本能的向后一缩。顾亦初抬头,入目的是恐惧。 “别碰我!”沐灵语气里带着哭腔,刺在顾亦初的心口上。 此刻的他才惊觉,原来她所承受的一切,不是一句抱歉便可一笔勾销的。 沐灵落泪,心中苦涩,原来这也不算大梦一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非正文)镇国太子篇-古兮哥哥 我自幼出生那日起,便已是走进了条条框框的棋局里,既没入口,亦没出路。 周围人都同我说,日后这天下会是我的。他们说这些时,往往比我这当事人还要激动。其实我并不知要这天下有何用…… 我问先生:“我要天下何为?它连十三弟的拨浪鼓都不如。” 先生有些恼:“你贵为太子,生来便是要坐上那金銮殿的。这苍生要你来救,你是未来的主。切忌再说这般胡话,若被王上听了去,可是要掌你嘴的。” 哦,原来不做天下的主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其实后来我读了很多书,也知晓那是先生诓我的话,可我却似着了魔一般的劝说不了自己放下这负累。 先生同我说这是宿命,可我总不信…… 就像史书中总有皇子为王位争得头破血流,我觉得可笑,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对王位趋之若鹜一般。 那日我向一个脸生的小厮要了拨浪鼓,去问还在咿咿学语的十三弟,他只是冲我笑着流口水。 我就知道书上有后人胡诌的话,你瞧……十三弟就不愿。 我逗弄了他好一会,可回去后便生了场大病。 母后守了我好些日子,待我身子好了我才知道,那日我拿的拨浪鼓上有致死的迷香。 好在我逗弄十三弟时,离他离得远,他差点没撑住死了过去。 之后我再去见他,他的乳母远远瞧见是我,便偷偷地抱着他跑开。我被这般暗拒了很多次,直到后来有次避无可避之时,我才能上前去道个歉。可那乳母防着我,像是我要害他一般。我同她解释,她只是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 待我身子好全了才知,母后因我那日过失,要被罚进大理寺吃斋念佛,为十三弟诵经祈福。一时间,我竟成了一个不孝且无情的太子…… 我好像开始被逼迫着长大,先生的责罚越来越重,周围兄弟不敢我亲近,婢子小厮不再同我我玩闹,母后也开始日日追问我功课。 我想是否他们还是误会了当日我的行径,我没有想去害十三弟的…… 我跟他们解释那日发生的事情,可他们总是木讷点头,反倒让我恼了。或许在他们眼里,我是太子,我说什么他们应什么便是…… 那是一段枯燥乏味的日子,有些波澜的便是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和算计。一如既往的,没人信我的话,没人愿意亲近我。紧接着母后怀了身孕,我只能一个人面对着那些明枪暗箭,着实可悲! 我渐渐的被礼义孝廉扣在牢笼里,可我深知这并不是我,只是他们想的我罢了。可那又怎样,总是没人理解的。 待我弱冠之年,父王有心让我出门历练,让出征将军带我一同上路。 出了宫门我才知外面的繁华,亦知外面的险恶…… 一路上光是难民便遇了好几次,再来便是贼寇劫车遇了几回。我问将军:“这便是我未来要统治的国吗?” 当书中所描绘之景与眼前所见完全符合时,我才深知我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我在想,那我往日所做的“我”,是不是都错了? 一个只知饱读诗书却不知柴米,只会舞刀弄枪却未经战争的“深闺人”,真的能做好这天下的主?我也不知…… 我跟着将军上了战场,每次回来的时候我的手总是颤抖着。我手里是滑腻腻的鲜血,身上也是,那片土地上更是。 那些死去的士兵被拖回来,有的被兄弟埋了,有的却只是一炬火把烧个精光……多的是后者。 将军说,战场上总是要有牺牲的,让我别太介怀。 慢慢的,我周围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也越来越麻木了。敌军的鲜血好像在不断地刺激着我,让我变得越加狠戾。 我开始有了决断,有时候比将军还要决绝。士兵开始惧怕我,我竟有了得意的念头,或许带着嗜血才是我的本性。 将军似是怕我再生出些别的邪念来,命人送我回京。其实我是不愿的,但那个听话的我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路上我们又遇到了流寇,随行的人都被杀了。他们没动我,不过是瞧见了我腰间的皇族玉佩罢了。我被人吊了起来,狼狈的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后来我挣脱着逃出来了,我几乎是滚下山的,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了。 我逃到了一个村庄上,我敲门求他们收留我,可是没有一个人开门,屋里有烛火的也是立马吹灭。整个村庄像是突然寂静一般,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显些生机。 我还是被抓住了,被流寇们按在地上狠狠地踹骂着…… 我被他们捆了起来,他们要带我回京求些好处。可经过富饶些的地方时,我又被另一帮贼寇掳了去。我突然觉得我像是个书中所写的美人,应是有个悲剧结尾在等着我的。 可让我惊讶的是,那个贼寇头子是个女人,长相英气,一点也不输男儿。 她瞧不起我这副颓败样,对我的太子身份也没兴趣,打发人将我放了。她说她那日劫我,不过是见我穿的异常以为我是将军罢了,可见了面却觉得我是个懦弱的逃兵。 我突然想要开口解释,我同她说:“我并非懦弱,只是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她笑:“所以你得过且过,任人践踏?这天下何来这般规矩?若我是你,定会杀了欺我辱我之人,让这世人惧我怕我……” 我觉得她很坏:“可他们不过生活所迫罢了,我身为太子,总该给他们悔过机会。” 她像是听笑话:“功名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现在是太子,若是你死了呢?镇国还会有新的太子。身份是最危险的东西,它束缚着你的欲望,堵上了你的出口,以教条的形式要求你……可你是个人啊,总该有些为自己活的地方。” 我觉得她在胡说,不再搭理。几日后,她送了我寻常人家穿的衣衫,给了盘缠,让我自己回宫。 归途上,我见到了很多心惊胆战的事:为了活下去的人吃人,为了金钱的入室劫杀,为了功名的陷害忠良……还有穷人理直气壮的向慈善的富人要求着搭棚放粥,梗着脖子的样子让他们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我总想,为何他们懦弱、自私、贪婪、虚伪,却能好好的在这世上活着?而那些善良刚毅勇敢之人,却总不得善终? 久了,我才惊觉:乱世里的人,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才是天下,这才是苍生。 后来,那家富人跟他们无异,成了街上乞讨的一位。我曾给富人递过食物,可他们却是抢不过原先的乞丐……又或者可以说是,他们是抢不过活着的恶人的。 这世上,或许本就没有好人的出路…… 我回了宫,我感谢那贼寇女人,给她写了书信,我同她,慢慢成了一类人。 我立了功,搬出了皇宫去了太子府。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愿再做伪装的,我渐渐地活的自私冷漠,就连身边的一同长大的小厮也因犯错被我责罚遣了出去。 我被宫中太多人视为眼中钉了,他们暗地里的手脚也越发频繁。 我被迫培养了很多暗杀,他们只认钱罢了,多控制几个富商便有了。我派他们去了那个村庄,我想那一夜定不似上次那般的安静了…… 该是怎样一番景色?未能亲眼看见,着实可惜。 我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候,可能便是小古兮紧紧地抓着我的指头喊我哥哥的时候了。 她小时候总爱跟着我,坐在我的腿上,我给她晃着拨浪鼓。我总会想起那件被冤枉的事情来,可也只是一闪而过得念头罢了。 古兮不似别人那般只问我成就,她总爱问我怎么总是皱着眉头,亦或是问我今日为何脸上没了笑? 其实,我皱眉头只是隐忍的习惯罢了。没见她的时候我的脸上是不会带笑的。 古兮十三那年,有了自己的魂契。她同我有些疏远了,每天总是围着她的魂契转。我好像又回到了无人问津的时候……可见过光的人,还怎么忍受黑暗? 我去警告了那个魂契,可他不屑一顾。我杀了他很多同伴给他警示,浑然不知自己惹上了麻烦。 我被魂契阁盯上了,他们总会派人来杀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的觉了,我有时会想,我是不是明日便起不来了?亦或是下一秒便被人割了喉…… 父皇曾说,魂契阁会一直效忠于皇族的。可现今我好似搞砸了什么,可似乎又没有……若是父皇那般信任魂契阁,又何必将祟灵剑的碎片交给我呢? 真真假假,我早已没有了一探究竟的心了,一切得过且过便好。 那日宴会上,我看着小古兮对着她的魂契笑魇如花,竟有一丝不甘心。我想,宴会结束后,我定要告诉小古兮,她好久都没来找我了…… 可笑的是,我那日同她说完话回府路上,竟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可我已经跟小古兮约好了啊,明日可是要去赏花的…… 我在想我这一生在与谁博弈?棋盘上是否只有灭帅唯一的出路?我用一生都没走明白…… 算了吧,我的一生也就是个笑话罢了。我不信的东西太多,可唯有死时才信了回善恶…… 作者- 他算是一个悲哀的人吧,就算当了太子开始的时候也是没有太多心机的。被人算计冤枉,却没人相信。我觉得年幼的否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他会受影响很久。况且后来一直有这样冤枉的事,被冤枉久了也就不再解释了。 他为了身边的人开始把自己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压抑着内心那个不太好的自己。直到后来渐渐的脱离皇宫,经历的事情让他内心邪恶的自己不断助长。 因为他第一次被冤枉是十三皇子小时候,所以我在想古兮小时候会不会触及到他心底的那个委屈的点还有柔软。我是按照这样的想法写下来的,我觉得人总会有一些这样无法释怀的事情,这也算是一种寄托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非正文)璇儿 哑阿嬷篇 我是跟着宫中嬷嬷长大的。 我做过绣娘,也洗过衣衫。我没想过攀龙附凤,所思所盼不过安稳一生罢了。可深宫之中,风云诡谲,一切又岂能如我所愿…… 那日我给王后去送迎接外邦的华服,太子也在。 他盯着我看,像是猎人看中了伏地的猎物,只待它挣扎便一枪毙命般的让人心慌。 我出门回绣纺的路上,他就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我很慌张,只能快步走着。 后来,我也不知那日我是怎么忍受住的。破败的衣衫,破败的呼救,破败的身体…… 他笑:“我日后会对你好的。”他轻啄我的嘴角,那里有被他打过的瘀痕,真是讽刺。 我许久未回,阿嬷寻了来。许是宫中丑事见得多了,她只是心疼的抱着我:“乖,不怕。” 后来,八皇子也总爱同我说这话,每每闻言,我便不自觉地想起这一荒唐事来。 那天深夜,我坐在浴桶里。我第一次愤怒决绝的想要鱼死网破,想要同归于尽…… 那天是阿嬷带我偷偷回了绣纺的。次日众人起身,也只以为我是犯了错受了责罚罢了。 可自那日起,太子总会来找我。他肆无忌惮,而我却提心吊胆。 那天阿嬷推门而入,我衣衫凌乱。太子回头看她,阿嬷吓得步步后退。他没了兴致,有些恼:“混账!”他踹了阿嬷,可她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我求你,放过她。”我跪在他的脚边,卑微如蝼蚁。又或者说,我本就是螳臂当车,惹人耻笑罢了。 他似是在盘算什么,最后笑着将我扶了起来:“既然你为她求情,那我便姑且放了她。” 我以为是真的,可次日阿嬷便再说不出话来。 阿嬷变成了哑阿嬷,绣纺女官也换了旁人。 他听阿嬷的嘶哑声音,发出低吟嘲笑:“你瞧,这世上折磨人的方法可有上百种,这比让人直接去死可痛快多了。” 我的身体僵硬在他怀里,血液静止,仿佛与死神同生。 他说我既得了好处,他也要捞些报酬。他让我找机会去八皇子宫里伺候。我问缘故,他戏谑的笑着:“他可是我的玩物,可不能让他跑了。” 半月后,我跟哑阿嬷调到了八皇子的府邸。深宫之中,八皇子的院子是没人愿意来的。他的住处是曾经废弃的冷宫,夏季虫蚊甚多,冬季阴寒潮湿。 没人愿意来伺候他的。 我到的那日,正有个小太监用根木棍子,上面绑上黑色的布帛逗弄着八皇子。那是民间逗弄畜牲的做法! 我上前掰断了那根木棍,气愤的扔在了地上。八皇子愣在原地,有些无措的看着我。 小太监只以为我被调来这心中不满,愤愤离开。 八皇子伸出小手,拽着我的食指:“姐姐……”他声音嗫嚅,一点都不似皇子该有的霸道跟威严。 我蹲在地上,擦了他头上的细汗:“我不是姐姐,我只是来服侍您的婢子罢了。” 他疑惑:“可这院子里的人都让我喊他们姐姐哥哥……” “他们只是婢子太监,八皇子才是主子。”我有些烦躁,为他的人生和我的悲剧。 他只是点了头,我知道他不会懂的……他不懂身为主子可以将婢子糟蹋到那种地步,他不懂权力富贵有多大的好处…… 我跟他相处的很好,哑阿嬷也很疼他。他疏离了欺负他的那些婢子太监,他们也图得清闲的呆在院子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我几乎已经忘了我的噩梦。 那日太子前来,他跟八皇子说:“带你去吃好吃的果子,你一定没尝过。”他一脸的宠溺,我差点都要被他的人畜无害模样蒙骗过去。 我将他拉在身后,谄笑着:“八皇子近来肠胃不适,怕是吃不得。”我轻轻地拍着八皇子的后背,希望他理解我的意思。 可孩子始终是孩子,禁不得诱惑。他挣开了我,跟着太子走了。 他牵着他,好一副兄弟情深的场面。 走及门口,太子阴森的看向我,我知道我背叛了他。亦或者说,我从未诚服于他。 那天下午,天上下着大雪。纯白的世界里,入目的是一片冷漠。 小太监跑来跟我说,太子差人传话八皇子受了伤,在假山那,指名让你过去。 我以为那是恶趣味的报复,穿着薄衣便飞奔过去,糊涂的连伞都没拿。 一路上,我脑袋都在混沌的想,雪水混着泥土进入他的伤口,他可能长些记性?日后可会再这般糊涂的信了那人的话? 算了吧,我只是真的很担心他。若是用不太适当的措辞便是,我与他同病相怜,他这个皇子,也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 就快到了…… 我被人捂了口鼻拖到了假山之后,他的气息太过熟悉。我没挣扎,任由践踏。 他附耳低声言:“别想着逃离我。”他声音隐忍,像是被人背叛是一件深感侮辱的事情。 我咬唇未答,快些结束便好…… 他走后,我擦了眼泪,下唇已没了知觉。 我向来知道……薄衫挡不住寒冷的。我想,梵子黎也该知道了,他这样,在这深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我沉着脚步走到他的面前,他已经站起来挪了很远了。远处地上的血迹刺目,我竟有了嗜血的念头。 “为何不听话?”我声音冷漠,第一次觉得我同他所承受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懦弱无能,不知算计,无力反抗! “我……”他脸色惨白,我知道此刻的我,该把他带回去轻声安慰,然后温柔上药,最后哄着他睡觉的。 “你自己走回去。”可我只是冷漠开口,转身离开。 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何对他那么残忍,怕是对他撒了不该有的气,他是我唯一可以报复的皇族里的人了吧。 他那日很迟才回来,假山离他府院不远,可他去摘了花。 他笑:“你别生气了。”他把腊梅给我,我只是随手放在床头。我手掌覆上他的额头,果真发烧了…… 那夜我去请了太医,太医院里只有一个向来不正经的愿意跟来。 他伤口沾着衣衫,撕开时他已疼晕过去。我后来才想起,那日的他,硬是一声没吭。就连太医说会很疼,他也只是笑着说没事。 那时的他,是多温柔的人啊…… 可后来,我对他愈加严厉,我想我做不成的事情让他完成好了。他很听话,只是偶尔我说的凶了,他亦会反驳一句:“璇姐姐这般凶恶,可是嫁不出去。” “不过璇姐姐也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日后璇姐姐若是嫁不出去,黎儿娶你便好。”他说时一点都不似玩笑,可我知道,这话放在我身上就是玩笑。 “我可是要出宫的。” “那黎儿便去宫外寻你。” “若是我日后能嫁人呢?” “那那人可真是倒霉呢……” 那时候的胡话,后来也成了我的期盼。我盼着他早些长大,早些让我见些光。 太子似是找不出八皇子的错出来,越加狠戾暴躁,可我却是越加的兴奋痛快。 可我还是犯了糊涂,我还是没能陪八皇子走完一生,他夜间总会喊父王。自我来这至今,川王从来踏足此处。 每每不得已相见的宫廷宴会上,八皇子总会偷偷看他的父王母后。 我贿赂了大监身边的小厮,却不知他是太子的人。我好像彻底惹怒了那个人…… 那日八皇子没去偷偷地见川王,最后却因我去卑微的跪在雨里。 后来我总会想,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这般走进他的生命又退出? 我从牢房出来那日,八皇子院子里所有人都被杀了,连带着对我很好的哑阿嬷…… 我出宫那日他来送我,我瞧他身形消瘦,眼里还带着血丝。他强装着坚强的样子,让我很心疼。 我伸手抱着他,他说:“我日后定会娶你的,你要好好活着啊。” 我笑,生与死,岂能是我所决定的事情。 我余光瞥见了太子,他正一脸愤怒看我,何故?我不知。 我成了太子养在太监那的一个废人,他时常会来瞧我。给我带些八皇子的消息,听闻他越加的狂妄桀骜,我竟觉得欣慰,还好,终于露出了嗜血的狼性来。总好过在那深宫里,被人吃了要好得多。 太子对我越来越好了,好似在算计什么。川国规矩,同桌共食的只能是夫妻和至亲。可他总是拉着我,像是想要追寻些什么。 我想若是他知道,我一直想杀了他,他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可他从未给我下手的机会,发簪是每日晨起之时才送来的,他的佩剑是太监保管的。他在的那些日子,总是紧紧地箍着我,似是怕我跑了一般。 我挣扎着生活了一年,我想,八皇子应该从哑阿嬷他们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吧。 那天,我很平静。太子反倒坐立不安,他眼神里带着我陌生的恐惧。他问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笑的释然:“没有……”恨又怎么能解释那些伤害呢?难道我要说:“是啊,简直日日盼着你死呢。”,说了他便会死吗?还是要等着他一脸悔过的过来寻求原谅?他可是毁了我一生的人啊,为何原谅?他凭何寻求? 算了吧,我不想陷入这般的沼泽境地,已是活着的最后一日了,不愿再想这些荒唐事了…… 我选择了撞柱而亡,人间的最后一眼竟是向我飞奔而来的太子。他眼里竟带了泪,我想,定是我看错了…… 意识消亡时,我突然想起那日八皇子送我的腊梅来。 原来不是腊梅能撑得住严冬,只是她等不来暖春罢了…… 作者- 太子算是对璇儿有感情,只是刚开始是利用。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原谅的,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底层人的悲剧一生,太子就该活在他自己的悔过懊恼里,不得弥补。 璇儿是无助的,她连死都要选时间。生死不由天,死法也由不得她来选择。她只能选择一个最为疼痛的方法结束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太子薨 沐灵还是走了,梵子琛听了她的话,没去送她……又或者说,沐灵使了伎俩,梵子琛没有揭穿。 她对川国本应无所留恋的,左右不过一个梵子琛罢了。可一思及日后某天,他也许也会路过她所经之地,竟有了一些说不明的牵挂。 梵子黎推着轮椅,低头瞧着她的落寞样子。他停下来,蹲在她的面前,难得那么正经说话:“沐灵,日后你若是想要回来,便将这只青骨蛇放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去接你的……就当是我欠你的人情好了。” 沐灵接过梵子黎递过的那节竹骨,随意的收进袖子里,冷漠地将眸子瞥向了远处。 梵子黎轻叹:“你是还在怪我吗?怪我让你离开他,独自回镇国?” 沐灵睫毛缓动,有些无奈。她扯着嘴角,想要做出戚笑的表情来。直至尝试未果才惊觉,原来痛及深处,真的会活不出人样来。 她低眸,眼底空洞:“我只是觉得无能为力罢了……我还以为活着能有多放肆呢,原来不过同众生无异。若我真是不死身……是不是得记他很久很久?”语毕,她眼眶湿润,竟想不出日后一个人的日子来。 梵子黎不忍,手掌覆上她的肩头:“他会去找你的,一定会的。” 那天微风拂过,可沐灵并不觉得轻松,沉闷的感觉是夏季将到的前兆。 “就送你到这了!”许久过后,梵子黎站直了身子。沐灵瞧着远处,第一次对远方有了惧怕和抵触。 盐商队伍在前面冲他们打了招呼,梵子黎远远的回了礼。轮椅被他交付给了一个高高壮壮的黝黑男人,他问:“可有什么话留给他?” 沐灵语气终于有些波澜:“你让他等着吧,不用他来找我,我一定会先回来找他的。” 梵子黎没说话,怎么到了这般时候,竟还是这般小孩子性子的说着任性的话。留下些会挂念他的话可不是更安慰些? 梵子黎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同她背道而驰。 一路上他不自觉地思量着沐灵的话,久了竟觉得好笑。当年他不也说过这么狂妄的话吗? 那时候他可比沐灵凶狠多了,他拽着太子的领口发着誓:“等着吧,我一定会为璇姐姐报仇,你最后一定是死在我的手里!”他得到的是放肆的嘲笑,除了太子,还有小厮的…… 好笑吗?梵子黎勾了勾嘴唇,好像也该是时候完成这件事了。 夜间太子住处 戌时刚过,太子院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烛火皆在同一时刻熄灭。 一瞬间,婢子们的呼声一惊一乍,老阿嬷轻拍着年轻婢子让她们声音低些,可不能吓着主子。 太子的侍妾们更是高声喊着让婢子们快些进来服侍,前院的小厮们以为出了事,皆是赶了过来。结果被受惊的侍妾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出去。 婢子们缓了神,去找了火折子想要重新点上火。谁知那些蜡烛都是断了芯的,根本燃不起来。 没了法子只能去前院找小厮们,让他们去仓库摸黑拿些新的来。 整个太子府的人皆是呆在院子里等着,侍妾们坐在凉亭下,几个贴身婢子们为她们挥着蒲扇。那些个没什么事的老阿嬷们,也都是站在一侧打着哈气。 侍妾们叽叽喳喳的抱怨着:“怎么好好的,整个院子都没了光了?我这才刚褪了衣衫,这一遭着实唬人。” “姐姐快别说了。灭灯之时,我那个蠢婢子还在给我染蔻丹呢,现在都不知糊成何样了。蠢笨的下人每一个好使的……” 闲聊几句过后,小厮便已急急的跑来分了蜡烛。手快的婢子率先点起了火折子,几根下来,院子里又似上了光一般。 唯有光亮,才能衬得黑暗。 他们没有防备的抬头,入目便是太子房中的黑影…… 直直站立起来的人影印在门框上,在光的迷幻里,显得格外滑稽而又高大。 尖叫声刺耳,众人皆是慌了。胆子小些的,已是被吓晕过去,胆子大些的,还想上前探探究竟。 注定这是个不眠夜了…… 夜间有人匆忙的去报了案,有人慌张的进宫去寻见川王,有人收拾玉帛各奔东西…… 川王后次日起身才听闻消息,听罢便是一病不起。川王心疼她,声称定要为他们的孩儿报仇。 案子通查到了最后,只知那劣质的蜡烛出自赵家,而对凶手的作案手法皆是一概不知。 川王换了一波又一波的断案者,结果皆是无迹可寻。官员唉声载道,有机灵的偷偷问了大监,大监暗示着:前些日子有个妖女,怕不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也就都成了沐灵的错处。川王气的糊涂听信此言,传了梵子琛进宫问他沐灵下落。 梵子琛悲极反笑:“不是皆说她是妖女吗?自是见不得人作恶,来收人了罢了……”他语气太过恶劣,一点都不似以往清冷的样子,倒有些梵子黎的痞气肆意。 川王见状,气不打一出来:“你这混账样子,怕是受了那妖孽的蛊惑了。” 梵子琛闻言,站直着起了身子。语气诡异阴森:“她可是妖孽啊,父皇寻她,当真不怕被她收了去?” 川王听他此言,又思及至今没有推出杀人的手法,倒真有些心悸。 梵子琛点到为止,未得准许,便出门而去。 梵子黎已在宫门等他,梵子琛瞧向他,眸子清冷,同殿上那似是有些癫狂的模样没有半点相像。 梵子琛骑上了沐灵留下的马,同梵子黎并肩齐驱。 “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杀的他?”梵子黎声音带笑,有几分得意。 “儿时的事……我记得。”梵子琛深叹了口气,带些无法言说的悲怆:“你当时是不是就想杀他了?” “是。”他回答的果断。 梵子琛突觉,人命在他看来,是否只是蝼蚁? 他看着梵子黎,眼底冰冷:“若我这次不帮你呢?你要为他陪葬吗?” “……沐灵说,你会帮我的。我相信她,她相信你。”梵子黎难得的温顺,没有戾气。 忆…… 那日梵子黎同沐灵密谈,他让她离开,可她不愿。 为此,他们二人吵得很凶。 后来,梵子黎很无奈的对她说,他会保护好梵子琛,就像她一样。 沐灵闻言再没有答话,他们二人沉默了很久。沐灵受不了自己的无能,梵子黎受不了自己的诡谲。 可沐灵清楚的知道,她留下来,不过是累赘一件。 那天梵子黎问了沐灵很奇怪的问题…… 他问,若是他杀了人,梵子琛可会帮他? 她答,自然。 他轻笑了声,说……他想去杀一个人,唯有她能帮他洗脱一切。那人现在不除,日后也定是梵子琛的祸患。 他给了沐灵很长的犹豫时间。 直至去和盐商汇合前,沐灵才只是问了句:“你可是滥杀无辜?” “自然不是!”梵子黎答的干脆,眸底似是忍了很久的恨意。 她信他。 再忆…… 关于年幼,梵子黎的脑海里多是些不悦的事情。被宫中皇子嘲弄,被小厮欺负,被川王冷落…… 或许他最恨的人便是太子。 他冬日骗他上假山,同他说上面有他为他准备的他未尝过的果子。 结果他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磕的膝盖后背的衣衫浸满了血。太子唤出藏好的皇子太监一同嘲笑他。 后来太子说要赔罪,同他约定下次宫中宴会他定带他去见川王。 结果那日附庸小国送来的美人同他撞了满怀,川王恨铁不成钢的让他跪在大殿之外。他听里面的歌舞升平,再到众人离场,直至次日晨光乍破,他才被大监撵了回去。 太多了,小时候太愚钝了。总觉得别人说什么便是有了盼头,可长大后才惊觉,只有到手的才是甜头,否则便只有尝不尽的苦头…… 他总以为自己够聪明了,逃过了很多次太子狩猎的陷阱。他变得机灵了,他周围的人便要遭殃。璇儿便是一个,那日他的宫中之人皆是。 那个宫殿是个坟墓,葬了所有人,也葬了那个懦弱的梵子黎…… 他十四那年,终究是盼回了梵子琛。他自幼离宫,没有住所。便只能跟梵子黎住在一处。 梵子黎生活艰苦,蜡烛也是算着时间用的。哑阿嬷在世时还教过他,怎么捻灯芯,若说持家,他倒是能手…… 灯芯剪了一段又一段,哪里到哪里能用多久,没人比他清楚。 他曾同梵子琛说笑过:“若是日后我杀了人,六哥可会帮我?” “阿弥托福,施主……”那时的梵子琛还是一副寺庙里不染凡尘地模样。 “六哥只说愿与不愿?”梵子黎不喜这些荒唐话,求神拜佛是求不得生路的,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梵子琛纠结很久,似是道义与责任的相互纠缠撕扯:“……我愿!”还好,他未自称小僧。不然倒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之意。 你可知? 人命在我眼里,从不是蝼蚁。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活着罢了…… 活着于我而言,太难了! 忆终…… 几月过后,一切尘埃落定。卖蜡烛的赵家成了冤大头,被满门抄斩。 斩首示众那日,梵子黎站在城楼上向下瞧着。他笑:想着我去你们的地盘上种地干活,可要想想是否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不知何时,为了活着,他亦可以让罪不至死的人,提前去生死判官那领了一生功过。 梵子黎笑,若是我现在下去,怕是十八层地狱亦是走得的。可得好好活着呢! 梵子琛那几日却去了承恩寺,他觉得无措,上场杀敌是为天下大任?那冤枉好人又怎入清门? 他跪在殿外,跪了三日。 没人知道他想了什么,亦或是他想通了什么。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虔诚伏在佛祖脚下。沉步至,轻声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二十九章 沐灵归 川国这边不得安生,镇国那边亦是暗潮汹涌。 朝堂上催立太子之声愈发急促,后宫的嫔妃也是纷纷站了队。这番阵仗,好似明日王上就要一命呜呼踏入黄泉,他们便可转身对新帝俯首称臣一般的胡闹可笑。 王后自是不愿淌这滩浑水。只是每次晨起,各宫嫔妃们前来请安之时,说话皆是夹枪带棒的。末了还要她来定夺对错,几番下来倒是让她筋疲力竭,只能免了早上请安之礼,好求个安生。 自太子逝后,王后的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放下逝子之痛宽慰了些,现今欲立新太子之事又起,让她逃避的愁思又翻涌作祟起来,结果又病倒了。 古兮听闻便一直往宫中跑,贴身照料着王后,往日的小脾气也皆是收敛了起来。 她很害怕,怕王后同她哥哥一般,悄无声息的便没了。她常听闻宫中总有美人说没就没,往日总觉得母亲身为王后,自是与她们不同些。现今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捧着药罐子,着实让人心慌。 王上听闻她又受累倒下后,便着令后宫事宜皆交由灵姬打理,任何事情不得叨扰王后。 嫔妃们皆是心中不服,却也无法。毕竟贵妃二人分别是三皇子四皇子生母,后宫执掌事宜给了谁都似是立谁做太子的苗头。倒是无缘无故便宜了灵姬…… “怎么又是病倒了?”王上按下了要起身行礼的王后,语气里皆是近来的疲惫。 “不过是小病罢了。”王后轻咳了声答了话。 她伸手握着王上的手,想要给他些安慰。倒真是老了……她看着牵着的双手皮肤松弛着,满足的笑了声:“不曾想,臣妾真的同王上恩爱和睦走了一生,相伴到老倒也不是句空话。” 王上挥了手,命古兮带着婢子们先行下去。他想同她说说话,就像很多年前在王府一般。 他握紧了她的手,有些怅然:“待你好些了,我便带你去瞧瞧这大好河山……当年我说过登上王位过后便带你去的,结果这王位像是囚牢一般,让我没有半刻休息。” 王后闻言,笑的温婉:“你是王上,自应心怀天下,臣妾理解……王上近来一直为立太子之事烦忧,臣妾身子不适,亦不能分忧,着实羞愧。” 王上闻言,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说?他该说抱歉没有保住他们的孩子让他英年早逝?还是顺着她的话同她分析下一个太子该立哪位?亦或是宽慰她不要忆起丧子之事?不管怎般,都太过残忍…… 屋子里沉默良久,久到古兮等不及的推门而入,送了熬好很久的汤药进来。 “你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王上抱着她,喂她吃完药才离开。 王后无奈笑了,怕是真的烦忧了,又似小孩子一般只自称着“我”而非“朕”了。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怕又是要说是她这个王后的失职了。 许久未闻的称谓,倒让她做了好梦,沉沉睡去…… 王上去寻了灵姬,他总会晃神觉得,灵姬便是年轻的王后。许是上苍恩赐,让他老来得了“悔过”机会。 “王上怎么得空来了我这?”你看,就连自称亦是同王后年轻之时一般。王上的不守规矩,也是从她那儿学的。 “朝堂之上烦忧,后宫妃嫔附和,让人头疼。”王上躺在她的腿上,灵姬无奈只能放下手里的叶子牌。她为他揉着太阳穴,让他放松些。 “还是太子之事?”她力道适中,着实舒服。 灵姬见他闭眼不答,出声试探:“王上上次不是已经寻得法子了吗?何故再这般烦恼?” “就因这般,更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他坐起了身子,开口问道:“爱妃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 灵姬撑在木桌上,戏谑的笑道:“王上难不成要将拥立太子的大权放在我的手里?那可着实唬人呢。” 王上笑:“说来听听。” 灵姬附耳言毕,王上皱眉沉思,最后一语定音:“便如你所言。” 灵姬送走了王上,眸子里已是没了刚刚的妩媚,唯有杀机替代:“你瞧,我说的没错吧……” 十三皇子没接她的话,只是有些颓然地撤出了她的住所。 她慵懒的翻开刚刚放下的叶子牌,手里所剩的不过是最小的那张罢了…… 王上近来总会去见十三皇子,后者却只是清冷木讷的回着他的问题。 久了,王上也懒得作秀。他夜间到访,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儿臣该知道什么?”他终于有了些波澜,脸色难堪:“知道自己是母亲同侍卫通奸所生的孩子?还是应该知道父王正在算计儿臣?” 王上闻言一怔,像是被人隔空打了巴掌一般。丑事、阴谋,一瞬间都暴露在这一对虚假的父子之间,倒是十足的嘲讽。 “灵姬同你说的?”王上还是那个愚蠢的王上…… 十三皇子戚笑道:“父王不妨早些直说,这些天来我觉得格外恶心。” 王上感觉被戏耍,恼怒道:“你既然一切皆知,何故陪朕演这么久?” “……”十三皇子沉默低头,最后颓然一笑:“放心吧,三日后便会如你所愿,不用你动手……” 王上听罢有些羞愧,突然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想他的身世,更觉得难堪,终究未发一言的挥袖而去。 三日之后,十三皇子薨。他的院子走了水,连着数十个小厮也葬身火海。烧焦的尸体上带着皇家的玉佩,他手里紧握着的,是四皇子常带的佩剑上的剑穗残余。 四皇子被送进大理寺审问,未等贵妃将军等人为他开罪,他已伏案自首。 一瞬间后宫哗然,朝堂动荡。这是灵姬他们早会料得的局面,王上的话也是灵姬教的。一言一语,皆是与往日那般犹豫模样不同。 他开了恩,将四皇子打为庶民,命顾亦初送他去了蛮荒之地。 三皇子得旨入住太子府,朝堂上重新洗牌,后宫亦是新一番局面…… 顾亦初算得上是四皇子的恩师。年幼之时,四皇子便发觉,顾亦初虽是身为将军,却不似他的舅舅他们那般的凶悍霸道。 他爱跟着顾亦初学武,因而他的品行如何,没有人比顾亦初更了解。 他问:“究竟为何认罪?” 他笑道:“后宫太过诡谲,不适合我。” 他又言:“那蛮荒之地可不是你这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受得了的。” 他答:“你曾说过,男儿志在四方。现今我快有两方了,也不算是井底之蛙。” 言毕,顾亦初笑他幼稚,却也叹他果断。 四皇子次日醒来,手脚已没了束缚。周围士兵亦是无处可寻,他的身边有个包裹,里面留了不多的银两。 地上有树枝划痕,写着:“隐姓埋名,就此别过。” 顾亦初遣了士兵进宫,只说四皇子奔波受累,不幸薨了…… 宫中老臣闻言自知不简单,固执的要见四皇子尸体。 知情人则是出来抗衡:“四皇子已被贬为庶民,有何资格上这大殿?况且现今天气逐渐炎热,运到进城也已辨认不出,说不好又要瘟疫四起。到时候难不成是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门镇压?” 堂上正在争辩,后宫有了婢子在宫门口求了通传。大监同王上密言:四皇子生母,没了…… 几日过后,全国服丧。无人知晓,此番阵仗,究竟是出于疼爱,还是出自愧疚…… 活人总是这般可笑,人在世时不愿解释不愿亲近不愿宽慰。待人没了倒是装出一副情真意切、扼腕痛惜、痛哭流涕的虚假模样。 真真假假,是善是恶,或许只有天道轮回之时才能看的清…… 顾亦初在宫外听闻宫里消息,除了感慨乱世无奈,也是无法做解。 他压四皇子出宫之时,古兮曾来命他去寻德高望重的江湖医者,好去瞧瞧王后的病症。如此这般,倒也算是逃了朝堂纷争。 沐灵跟着盐商入了镇国,刚到了人多些的地方,便听闻近来朝中之事。平民百姓总是关注着朝堂动向,生怕一不留神,便是生灵涂炭的战火。 盐商们都很照顾她,可沐灵倒是愧疚得很,怕是因了她耽误盐商的路程。 她刚一入了镇国,便写了情欢结传与情欢。后者一知晓她回来,便立马知会了顾亦初去接她。近来宫里动荡,魂契阁众人也是懒散着看戏,愁的情欢头疼得很。 魂契阁中在朝为官也就顾亦初一人罢了,给公主做魂契的倒是有几个。剩下的要不正陪着自己的结契人度完余生,要不就是等着结契人轮回,在经营着茶庄丝绸等等。 一处阁子,人生百态,惹人唏嘘。 情欢想要逐步剥离同皇族的关系,王上自然已有察觉,但却是无法控制。他空有祟灵剑,却没有背水一战的胆子,着实窝囊昏庸。 沐灵见到顾亦初时,竟觉得恍如隔世。明明不过几个月罢了…… 顾亦初对当日之事一直愧疚在心,现今见了沐灵这般狼狈样子,更是觉得刺痛。 “抱歉……”他蹲在她的面前,沉重开口。 “无妨……”沐灵浅笑着答了句,一点都不似往日那般淘气。 再见熟人,本该是让人欣喜的事情。可沐灵笑不出来,她瞧着他,脑海里想的皆是……真的回来了吗?所经历的一切,是否只是大梦一场…… 顾亦初想要看看她的腿怎么回事,他刚一触碰,沐灵便本能的向后一缩。顾亦初抬头,入目的是恐惧。 “别碰我!”沐灵语气里带着哭腔,刺在顾亦初的心口上。 此刻的他才惊觉,原来她所承受的一切,不是一句抱歉便可一笔勾销的。 沐灵落泪,心中苦涩,原来这也不算大梦一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非正文)秋辞篇 我是在贼寇窝里摸爬打滚的,自幼便习了偷摸拐骗一身本事。 那日小叔说他们要干票大的,他说话时脸上露出贪婪的笑。我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晚上又可以加餐了。 他们下午便出了门,动静大的惊了在河边摸鱼的我。一震一震地,鱼被吓得四处逃窜,根本抓不住嘛! 我不悦的脱了脚上的水靴,穿上岸边的草鞋,远远地偷偷跟着他们。我想看看,究竟什么大人物,需得这般阵仗。 可待我经过山谷时,竟下起了大雨。幸好,这周围多的是我平日里藏身的草窝。我随意挑了一个便缩了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远处。 雨帘里有个年纪跟我相仿的女孩儿,她跪在地上,哭着跟两个衣衫华贵的男孩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像还有个生了病的男孩…… 我听不清,只看见了一个精致的玉饰在他们手间交接。比起好奇他们再说什么,那个玉饰更吸引我。 两个男儿刚走,女孩便在雨地里踏出很多脚印,凌乱的很。 远处有人声传来,她才提起她的裙衫跑向另一处。此刻我才注意到,她的衣裳也是很好看的。 骤雨停歇,戏也看罢。我从草窝里钻出来回了河边,穿上我的水靴接着捉鱼。 水里印出我补丁的衣衫还有头上的杂草来,真的是让人不悦的装束。我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女孩的裙衫,果真是好看! 若是我日后也能穿上该有多好…… 我那日果真加了餐,不过比预料的要少的多。 我试探的问小叔缘由,小叔啐了口,咬牙恨恨道:“被个死丫头给搅黄了,还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呢。跟官家打交道,拿我们不当人。”他又骂了几句,我没在意,眼前的鸡腿可比他的话要勾人的多。 可我却还是不经意的记下了,那女孩是宫中出来的。我低头瞧了瞧手上的油渍,倒真是越发觉得自己卑贱。我想去瞧瞧那个女孩,看看宫中女子是怎般的娇嫩。 可未等我去找她细细端详,她已被发配去了洗刷脏桶,那里面都是尿液粪便,恶心的很。 我去见她时,她正在河边擦拭桶内。我捂着嘴巴干呕着,把她惊得站起来。她脸颊上有伤,可瞧不出半点娇嫩样子来。她见我是女儿身,才放下心来接着干活。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答。 我问:“你不觉得很脏吗?” 她不答。 我问:“怎么被抓来的?” 她不答。 我觉得她在轻视我,不只是自卑还是愤怒,我声音故意大了些:“你那日救的两个男孩,是谁啊?” 她终于抬头看我了,有些不悦:“你怎么知道的?” 我笑:“我看见的,我还瞧见玉饰了呢!” “别胡说!”她有些恼,将手里又脏又黑的布帛扔了过来。我慌张的后退,跌在了地上。 我对她没了好感,却习惯性的讨好笑道:“我只想同你做朋友罢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她没理我,只是低头干活。可我却来了兴致,想玩些有意思的事…… 我天天黏在她的身边,久了她也不是那么坏脾气的凶我。后来有一天她说:“我想逃出去,你会帮我吗?” 我有些震惊,她还想要回去?去那宫里吗?为何她还有的选,而我只能摸鱼一生?我笑:“好啊,可你得要回来接我,用你的玉饰押宝。” 她倒是无所谓的递给了我,还向我借了盘缠。我给她指了路,说是没人去的小路…… 可我知道的,那夜小叔是要去那守夜的。 她被抓了回来,不知被人蹂躏成何般模样了。我不敢去瞧她,只怕她会向我要回她的玉饰。 听说,她尝试逃跑很多次,每每被捉回来便是非人的折磨。 我面不改色的“道听途说”,没有波澜的觉得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这般蠢笨,怕是在那宫里也活不久。 后来,朝廷派人前来绞杀,我才在逃跑中知晓,当日她所救下之人是川国六皇子和八皇子……多大的功劳! 我红了眼,紧紧地捂着她的玉饰。日后,我才是秋辞! 我到了集市上,逢人只说自己是镇国的流民。当时两国关系不冷不热,没人关心我这个“异国人”。 我顶着她的身份活了八年,时间久的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就是秋辞…… 我过了很难的八年,玉饰到了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想着卖出去。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凭着这个飞黄腾达的。 那天有人拿着六皇子的帖子寻到了浣衣坊,那小厮说要找几个镇国姑娘。我以为他是在偷偷地寻找“秋辞”,甩了手便跑过来了。 那小厮打量我几秒后,便答应了。我以为他是听了我名唤秋辞才答应的,后来才知,那不过是因川国与镇国交恶,镇国姑娘难寻罢了。 我以为我入了府邸,便离宫中不远了。可我旁敲侧击很多次,六皇子怎么都想不起我。我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那日我去街上为他购彩色布帛,他说他要做秋千。我不知所以,提着篮子便出了门。 我遇见了贼寇窝里的故人,我同他在他的客栈房里聊了很多。我问他小叔踪迹,他声称不知。我们感慨了一番当初所经历的放肆日子,最后我竟稀里糊涂的吃醉了酒。 我太知道他们的手段了,只是不知最后会对自己人下手…… 我失了身,却依旧收拾体面的离开了。我现今已无路可走,唯有六皇子可救了。 我尝试过媚态勾引,可都无疾而终。 直到我便看见了沐灵,我才知我们这几个镇国婢子还有院子里的秋千以及树上的划痕都是为她准备的罢了…… 我好像又走到了低微的境地,我觉得不甘。八年的执念化为恨意,逐渐放大。 我不敢将最后的底牌亮出,我担心六皇子还记得真正的“秋辞”模样。 我想,先下手好了…… 我设计害了沐灵,却被跟着赵漪的八皇子瞧见了。他在树丫上冷眼看我,霸道的拥起沐灵而去。 我不甘心,冲着他吼道:“难道您忘了当初救你们的秋辞了吗?”我掏出了玉饰,他腾不出手来。但我看得出,他想把他拿回去。 看来,他也不记得真正的秋辞模样了…… 那晚六皇子想要对我用刑,玉饰救了我一命,我被放了出去。 我终究赢了命运一回…… 我击鼓鸣冤,坏了六皇子名声。入宫那日,川王后瞧我的眼神带着打量……还有些愤怒。 我如愿的当了通房,虽说称谓并不好听,但我却终于有了盼头。可六皇子并不待见我,每日眼里只有沐灵罢了,我成了府里的笑柄。 我恨她,却无可奈何…… 几日过后,那个故人又来寻了我。他要挟我,我成了他的囚徒。我已经做了盘算,怀上孩子便杀了他。 那天我从他住的客栈出来,便看见突然出现的沐灵和六皇子。那不是常见的瞬移…… 我立马进宫见了川王后,她挑眉说我有功,沐灵这个妖女被除之后,我便能升做妾侍。我谢她恩典,浑然不知我已没了退路。 我带了士兵到了府邸,她刚从六皇子房里出来。嫉妒、兴奋、愤怒,情绪混合着想要找个出口。 我扇了她,她踹在我的肚子上。我不知自己已有了身孕,孩子化为血液流出身体,我以为我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 可我那夜被士兵带回了宫里,昏迷转醒,我躺在了冰凉的地上,身上被泼了水,冷得我直发抖。 我拽着川王后的衣角,求她救我,可她却愤怒的将我一脚踢开。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她语气冷漠严厉,与平日里和蔼样子半点不像。 我皱着眉头:“贱婢不知何意……” “别装了。”她蹲在地上,捏着我的脸颊迫使我抬头瞧她:“我当年派你去是杀了他们的,可不是让你去做活菩萨的!背叛我,想过下场吗?” 我惊醒,原来秋辞是川王后的人,所以她才会那么轻易的将玉饰给我。若是随手扔了惹人猜忌,被人瞧见亦会惹祸上身。唯有嫁祸,才是最好的方法。我竟撞在了这枪口上…… 所以八皇子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当年回皇都过后没有寻“秋辞”。他那日知我身份之时对我有恨也有感恩,所以没有戳穿…… 一切都是我的自投罗网! 我笑自己的无用无能。秋辞,真正的秋辞,可比她恶毒百倍千倍…… 我原以为我还算得上是颗有用的棋子,可临终我才明白,从我披上“秋辞”这个身份之时,我注定是个弃子…… 作者— 这就是自作自受吧,没啥好说的,自己作死害死自己。 她害的沐灵在春分昏迷,梵子黎没杀她,给过她机会了,她自己没有抓住。 如果她用秋辞的身份为自己谋了活路不再贪婪的话,就不会死。 沐灵对她有刺激作用,秋辞这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吧。或者说生来自卑,所以想要获得自己能力以外的东西。小聪明是有,但是跟别人斗就是菜鸡。 其实这边也有点小东西,就是梵子黎当年就知道秋辞的身份,可还是给了她玉饰,让她走投无路时找他。可梵子黎向来在别人眼里是个不学无术的形象,所以秋辞根本没信…… (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梵子黎很善良……嘿嘿,作者的亲生儿子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非正文)川国太子篇 我知道我不算个好人…… 在我手里丧命的人,数不胜数。可那又怎样呢?日后这天下皆是我的,又何须在乎一二人的性命。 我在母后的暗室里就见过很多垂死的女人,我总站在她的身侧,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有些无处依存的女人曾伸手拽过我的衣角,求我为她说情。她们很可怜,我知道。可我觉得这些愚笨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 我从未为任何女人动容过,唯独璇儿是个意外。 那年我不过八岁,却误闯了一个疯女人的院子,她披头散发的盯着我,她的模样跟小厮们讲得女鬼无异。 她好像错把我当成了她夭折的孩子,死死地抱着我,锢得我胳膊很疼很疼。我挣扎着呼救,活着的欲望像极了那些曾经向我求助的女人们…… 璇儿推门而入时,疯女人愣了神。可随后更是疯了一般的抱着我往房里跑。 璇儿紧跟着上去,却被关在了门外,我在瑟瑟发抖的疯女人怀里,不得动弹。 屋外响起了歌,似是哄孩子入睡的小调。疯女人瞳孔紧缩,有些吃惊。房里在打扫的阿嬷见了我一脸恐惧,上前轻声同她说着话。 至于她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思绪都被那首小调勾了去。 疯女人渐渐失了力,阿嬷趁机将我夺了出来。我落地立即冲向门口,我感觉璇儿正在屋外等我。 阿嬷拦下了那个疯女人,屋里传来了哭喊声。我抬头看着璇儿,她眼神波动,有些悲怆。 她向我行了礼,在前面领着我,把我送到了我的婢子手里。 我问她姓甚名谁? 她答璇儿。 她说完便退下了,我看着她,想着她耳朵后面的红痣,真是可爱。 她好像又回了那疯女人那。 我对她有些挂念,时不时去了疯女人的住处门口等她,可直到疯女人撞柱去世,她也终究没来。 我想,许是她那日的善念出了错,给她惹了祸端。我对她称不上担心,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无聊的日子里,总要找些乐趣撑着。 小厮的狡猾嘴脸和婢子的谄媚样子我都看腻了,我想找个新的猎物来。 我想,若非是梵子琛离宫之时浩浩荡荡,我可能都要忘了我这个八弟了。 他母亲日日吃斋念佛,无人管他。他就一人独居在深宫角落,无人问津。 我戏弄他,他茫然。 我嘲笑他,他憨笑。 我欺负他,他配合。 他极力愚笨而又尽善尽美的做好一个玩物的本职…… 算算时间,他应是被我欺负了一年有余,渐渐有了尚不锋利的爪子。 我对尚未尽兴的玩物有了脾性感到不满,母后又唤我去瞧她的新衣,着实让人不耐烦! 可那天我没细看她的衣衫,而是瞧上了送衣衫的人。她低头时睫毛时不时地轻轻扇动着,挠的人心痒痒。 我想把她藏起来,只我一人得见。 我强行的占有了她,我想,她不过一个婢子罢了,就当换个玩物好了。 她总是很沉默,像极了那日在冷宫门口的模样。我曾让她唱过那首小调,她说她忘了。我知道她没有,她只是不愿对着我唱罢了。算了算了,懒得勉强。 她是初尝的新鲜,寡言的让我又念起了那个锋利的小爪子。 她应了我的要求,跟着被我毒哑的阿嬷一起去了梵子黎的住所。 这应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他们相处的很好,可我本意并非如此。我是让她磨掉他的利爪,而非养出他的戾气和狡猾来。 可关于梵子黎的事,她向来不肯听我的话。 我警告过她很多次,她却只是冷漠瞧我。 我惊觉,她才是有了利爪的那个,锋利的让人钻心窝的疼。 我突然想杀了她,我尝试过。可每每想到没了一点生气的她,我竟有些舍不得。真是让人火大…… 我把不满发泄在了梵子黎的身上,可他渐渐地开始识出我的伎俩。躲避、逃离、失控,他们两人相互依傍,而我则成了局外人! 我越发的出错,连母后都察觉了我的异常。我知道的,这后宫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母后会怎么做呢?璇儿会成那暗室里拽我衣角的一个吗?她不会求我的……所以她只是死路一条。 我去求了母后,她很生气。我猜的到是这个结果的,可我还是长跪不起。我想我是魔怔了,如此这般竟只是为了一个不待见我的婢子…… 太监捅出了璇儿,梵子黎跪求,母后劝说……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那个太监被我打发到了别处居住,那段时间我总是出宫。其实,我是想要收了她的,可她已非完璧,会坏了我的名声。 她总归是个下贱婢子,让我做到这般,不值当的。 我给自己这自私的念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无人将她放在眼里,府邸里的妾侍们也对她动不了手,我这是为她好…… 我跟她食同桌,寝共床,我好像触到了从未察觉过的满足感。可她却毫不在意,比过往更沉默。 明明在梵子黎的身边不是这样,为何在我身边就是这般境地?我问她,她只是看着我。她眼神太冷漠了,总让我很害怕。 算了,只要她在我身边便好。这竟成了我那时候的卑微念想…… 她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唯有在我提起梵子黎的时候,她才有些波澜。 我觉得被人扇了巴掌,明明我现在对她这般殷勤,可她却想着别人?我觉得她不识抬举,对她不死不活的样子更是窝火。 我只能强硬的告诉她,在她身边的是我。她只是被动承受,死咬着下唇不肯吭声。 我真的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我愚蠢的去学了梵子黎的做法,憨傻看着她干活。可她眼中无我,能让她俏皮着笑的,只有梵子黎罢了! 我不是没想过放了她,可我做不到。做不到让她被别人拥在怀里,做不到让她冲着别人笑,做不到让她为别人生儿育女…… 可那天夜深,她喊了梵子黎的名字。不是八皇子,而是梵子黎! 我觉得那一刻,心口锥心刺骨的疼,那段时间的我可能是她眼里的笑话。 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对我有些波澜?究竟怎般才能补偿她? 周围人总说,得我宠幸,已是福分。 可我知道对她而言不是,我对她而已折磨罢了…… 次日清醒时,我问她是否恨我。她笑,没有。其实,只要她对我说一句实话:她恨我,让我没了念想,我便放了她。 可最后,她还是恨我的,我也从未说服自己放过她。 她人间的最后一眼瞧的是我,我未能琢磨出她的深意来。她只是落了泪,我想,撞柱而亡一定很疼,她明明那么怕疼的…… 我抱着她,我握着她的手,渐冷渐逝渐失。 我想找些理由开脱,以至于最后我对他们都染了恨意。 若非是梵子黎,我跟璇儿不该是这样。璇儿只是个不识好歹的婢子,不值得留念的。 我劝了自己很久,可却总在梦里回想起她来。我想,一定是因为她生时背叛了我,才会让我放不下的。 可为何梦里她总是想要杀我……为何? 她是恨我的,我知道。 我算计梵子黎很多次,璇儿成了我们之间缄默不语的事情。 你来我往,两败俱伤。 那天他来找我,是我预想了很多次的事情。从那天在牢房里见了他,我就知道我们快要决死一博了。 屋里烛火熄灭的那一刻,我的房里便已多了人。他点了我的穴道,用利刀抵在我的脖颈处,我笑:“怎么不让我撞柱而亡?” 他愤恨地说:“她说过,她不想同你有任何交集……” 一句话,把我打回了原形。 原来……我真的从未放下过她,也从未放过自己。 梵子黎果然为她报了仇,他点了我的哑穴,将我放在床上活活勒死。 他穿着小厮衣衫,冰蛊吐出的丝线是从墙瓦上传过去的,他将我的尸体摆做上吊自杀的假象,高高挂起。 丝线勾在灯笼架上,他扮做小厮去点灯笼里的烛火时,冰蛊丝遇火则化,不着痕迹。 府邸乱作一团,后半夜他悄悄潜上屋顶,消了一切证据。 我想他已经准备了很久,不然他怎知明日会下暴雨,冲刷房顶的痕迹?他怎会养出向来只活在老人胡话的冰蛊? 算了吧,或许是罪有应得。天命如此,也算是报应。 真相大白又如何?若是璇儿知道怕又是要怪罪我。我都是一个死人了,又何必在乎活人间的勾心斗角! 我啊,就是个十足十的恶人呢…… 作者— 杀他那边可能写的有些简略,总之就是被杀,而且查不出真凶。那个冰蛊就是消灭证据的辅助作用,它的丝是能拉起很重的东西而且不会断的!(可能有bug,但是又不想去写的太过详细……) 我觉得他就是十恶不赦的人,杀了很多人,只是对璇儿有感情才会有愧疚,但是这弥补不了他对璇儿的伤害。 他在婢子跟小厮的吹捧里长大,所以就形成唯我独尊的感觉。虽然他是太子,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善待一个人,亦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去爱璇儿。 这不像其他里是女生爱男生才会原谅他,璇儿根本不喜欢他,他做的只会让她难过而已…… 梵子黎就是自幼对璇儿很依赖,结果却因为他去世了。他对璇儿有一种责任跟愧疚,有过懵懂无知的好感。但却异于他现在对赵漪的喜欢,他对赵漪是很喜欢的那种! 就像是初恋跟现女友的感觉,一个美好,一个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非正文)璇儿 哑阿嬷篇 我是跟着宫中嬷嬷长大的。 我做过绣娘,也洗过衣衫。我没想过攀龙附凤,所思所盼不过安稳一生罢了。可深宫之中,风云诡谲,一切又岂能如我所愿…… 那日我给王后去送迎接外邦的华服,太子也在。 他盯着我看,像是猎人看中了伏地的猎物,只待它挣扎便一枪毙命般的让人心慌。 我出门回绣纺的路上,他就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我很慌张,只能快步走着。 后来,我也不知那日我是怎么忍受住的。破败的衣衫,破败的呼救,破败的身体…… 他笑:“我日后会对你好的。”他轻啄我的嘴角,那里有被他打过的瘀痕,真是讽刺。 我许久未回,阿嬷寻了来。许是宫中丑事见得多了,她只是心疼的抱着我:“乖,不怕。” 后来,八皇子也总爱同我说这话,每每闻言,我便不自觉地想起这一荒唐事来。 那天深夜,我坐在浴桶里。我第一次愤怒决绝的想要鱼死网破,想要同归于尽…… 那天是阿嬷带我偷偷回了绣纺的。次日众人起身,也只以为我是犯了错受了责罚罢了。 可自那日起,太子总会来找我。他肆无忌惮,而我却提心吊胆。 那天阿嬷推门而入,我衣衫凌乱。太子回头看她,阿嬷吓得步步后退。他没了兴致,有些恼:“混账!”他踹了阿嬷,可她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我求你,放过她。”我跪在他的脚边,卑微如蝼蚁。又或者说,我本就是螳臂当车,惹人耻笑罢了。 他似是在盘算什么,最后笑着将我扶了起来:“既然你为她求情,那我便姑且放了她。” 我以为是真的,可次日阿嬷便再说不出话来。 阿嬷变成了哑阿嬷,绣纺女官也换了旁人。 他听阿嬷的嘶哑声音,发出低吟嘲笑:“你瞧,这世上折磨人的方法可有上百种,这比让人直接去死可痛快多了。” 我的身体僵硬在他怀里,血液静止,仿佛与死神同生。 他说我既得了好处,他也要捞些报酬。他让我找机会去八皇子宫里伺候。我问缘故,他戏谑的笑着:“他可是我的玩物,可不能让他跑了。” 半月后,我跟哑阿嬷调到了八皇子的府邸。深宫之中,八皇子的院子是没人愿意来的。他的住处是曾经废弃的冷宫,夏季虫蚊甚多,冬季阴寒潮湿。 没人愿意来伺候他的。 我到的那日,正有个小太监用根木棍子,上面绑上黑色的布帛逗弄着八皇子。那是民间逗弄畜牲的做法! 我上前掰断了那根木棍,气愤的扔在了地上。八皇子愣在原地,有些无措的看着我。 小太监只以为我被调来这心中不满,愤愤离开。 八皇子伸出小手,拽着我的食指:“姐姐……”他声音嗫嚅,一点都不似皇子该有的霸道跟威严。 我蹲在地上,擦了他头上的细汗:“我不是姐姐,我只是来服侍您的婢子罢了。” 他疑惑:“可这院子里的人都让我喊他们姐姐哥哥……” “他们只是婢子太监,八皇子才是主子。”我有些烦躁,为他的人生和我的悲剧。 他只是点了头,我知道他不会懂的……他不懂身为主子可以将婢子糟蹋到那种地步,他不懂权力富贵有多大的好处…… 我跟他相处的很好,哑阿嬷也很疼他。他疏离了欺负他的那些婢子太监,他们也图得清闲的呆在院子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我几乎已经忘了我的噩梦。 那日太子前来,他跟八皇子说:“带你去吃好吃的果子,你一定没尝过。”他一脸的宠溺,我差点都要被他的人畜无害模样蒙骗过去。 我将他拉在身后,谄笑着:“八皇子近来肠胃不适,怕是吃不得。”我轻轻地拍着八皇子的后背,希望他理解我的意思。 可孩子始终是孩子,禁不得诱惑。他挣开了我,跟着太子走了。 他牵着他,好一副兄弟情深的场面。 走及门口,太子阴森的看向我,我知道我背叛了他。亦或者说,我从未诚服于他。 那天下午,天上下着大雪。纯白的世界里,入目的是一片冷漠。 小太监跑来跟我说,太子差人传话八皇子受了伤,在假山那,指名让你过去。 我以为那是恶趣味的报复,穿着薄衣便飞奔过去,糊涂的连伞都没拿。 一路上,我脑袋都在混沌的想,雪水混着泥土进入他的伤口,他可能长些记性?日后可会再这般糊涂的信了那人的话? 算了吧,我只是真的很担心他。若是用不太适当的措辞便是,我与他同病相怜,他这个皇子,也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 就快到了…… 我被人捂了口鼻拖到了假山之后,他的气息太过熟悉。我没挣扎,任由践踏。 他附耳低声言:“别想着逃离我。”他声音隐忍,像是被人背叛是一件深感侮辱的事情。 我咬唇未答,快些结束便好…… 他走后,我擦了眼泪,下唇已没了知觉。 我向来知道……薄衫挡不住寒冷的。我想,梵子黎也该知道了,他这样,在这深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我沉着脚步走到他的面前,他已经站起来挪了很远了。远处地上的血迹刺目,我竟有了嗜血的念头。 “为何不听话?”我声音冷漠,第一次觉得我同他所承受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懦弱无能,不知算计,无力反抗! “我……”他脸色惨白,我知道此刻的我,该把他带回去轻声安慰,然后温柔上药,最后哄着他睡觉的。 “你自己走回去。”可我只是冷漠开口,转身离开。 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何对他那么残忍,怕是对他撒了不该有的气,他是我唯一可以报复的皇族里的人了吧。 他那日很迟才回来,假山离他府院不远,可他去摘了花。 他笑:“你别生气了。”他把腊梅给我,我只是随手放在床头。我手掌覆上他的额头,果真发烧了…… 那夜我去请了太医,太医院里只有一个向来不正经的愿意跟来。 他伤口沾着衣衫,撕开时他已疼晕过去。我后来才想起,那日的他,硬是一声没吭。就连太医说会很疼,他也只是笑着说没事。 那时的他,是多温柔的人啊…… 可后来,我对他愈加严厉,我想我做不成的事情让他完成好了。他很听话,只是偶尔我说的凶了,他亦会反驳一句:“璇姐姐这般凶恶,可是嫁不出去。” “不过璇姐姐也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日后璇姐姐若是嫁不出去,黎儿娶你便好。”他说时一点都不似玩笑,可我知道,这话放在我身上就是玩笑。 “我可是要出宫的。” “那黎儿便去宫外寻你。” “若是我日后能嫁人呢?” “那那人可真是倒霉呢……” 那时候的胡话,后来也成了我的期盼。我盼着他早些长大,早些让我见些光。 太子似是找不出八皇子的错出来,越加狠戾暴躁,可我却是越加的兴奋痛快。 可我还是犯了糊涂,我还是没能陪八皇子走完一生,他夜间总会喊父王。自我来这至今,川王从来踏足此处。 每每不得已相见的宫廷宴会上,八皇子总会偷偷看他的父王母后。 我贿赂了大监身边的小厮,却不知他是太子的人。我好像彻底惹怒了那个人…… 那日八皇子没去偷偷地见川王,最后却因我去卑微的跪在雨里。 后来我总会想,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这般走进他的生命又退出? 我从牢房出来那日,八皇子院子里所有人都被杀了,连带着对我很好的哑阿嬷…… 我出宫那日他来送我,我瞧他身形消瘦,眼里还带着血丝。他强装着坚强的样子,让我很心疼。 我伸手抱着他,他说:“我日后定会娶你的,你要好好活着啊。” 我笑,生与死,岂能是我所决定的事情。 我余光瞥见了太子,他正一脸愤怒看我,何故?我不知。 我成了太子养在太监那的一个废人,他时常会来瞧我。给我带些八皇子的消息,听闻他越加的狂妄桀骜,我竟觉得欣慰,还好,终于露出了嗜血的狼性来。总好过在那深宫里,被人吃了要好得多。 太子对我越来越好了,好似在算计什么。川国规矩,同桌共食的只能是夫妻和至亲。可他总是拉着我,像是想要追寻些什么。 我想若是他知道,我一直想杀了他,他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可他从未给我下手的机会,发簪是每日晨起之时才送来的,他的佩剑是太监保管的。他在的那些日子,总是紧紧地箍着我,似是怕我跑了一般。 我挣扎着生活了一年,我想,八皇子应该从哑阿嬷他们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吧。 那天,我很平静。太子反倒坐立不安,他眼神里带着我陌生的恐惧。他问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笑的释然:“没有……”恨又怎么能解释那些伤害呢?难道我要说:“是啊,简直日日盼着你死呢。”,说了他便会死吗?还是要等着他一脸悔过的过来寻求原谅?他可是毁了我一生的人啊,为何原谅?他凭何寻求? 算了吧,我不想陷入这般的沼泽境地,已是活着的最后一日了,不愿再想这些荒唐事了…… 我选择了撞柱而亡,人间的最后一眼竟是向我飞奔而来的太子。他眼里竟带了泪,我想,定是我看错了…… 意识消亡时,我突然想起那日八皇子送我的腊梅来。 原来不是腊梅能撑得住严冬,只是她等不来暖春罢了…… 作者- 太子算是对璇儿有感情,只是刚开始是利用。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原谅的,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底层人的悲剧一生,太子就该活在他自己的悔过懊恼里,不得弥补。 璇儿是无助的,她连死都要选时间。生死不由天,死法也由不得她来选择。她只能选择一个最为疼痛的方法结束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三十五章 回归 顾亦初第一次为了沐灵放下古兮交代的事,带着她去寻了旧识的神医。 他们到时,他正在竹屋前晒着草药,那应当是这深山里唯有的光亮。 神医抬头瞧了眼顾亦初,熟稔的打了个招呼后,便又是拨弄着草药。 他穿着麻布衣衫,上面还带了些补丁,卷着的袖子也是一高一低,杂乱的胡子在倾斜而下的阳光里更显无序。 一看便是个随意性子的家伙。 顾亦初站在轮椅旁,一直等到他忙完了才示意他瞧瞧沐灵伤势:“王爷,瞧瞧她的腿。” 神医乃王姓,最喜别人以爷称呼。 王爷踱步过来,顾亦初蹲在轮椅侧面,拥住想要反抗的沐灵。 他轻声哄着:“乖,一会就好。他不会伤害你的……” 沐灵当然知道片刻便好,也自知他不会伤她。可那本能的恐惧折磨着她,让她不得安生。 她紧闭着眼睛,转身将头埋在顾亦初的脖颈处。 他能感觉到她的睫毛轻颤,泪流满面,以及身子发抖。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王爷简单的瞧了瞧她的伤势,嗤笑道:“这川国磨人的法子,可真是代代流传啊。” “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养些日子就行。”他这话是对顾亦初说的,可眼神却是打量着沐灵:“不过……你一个镇国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受了那吃人的后宫重责?” 顾亦初瞪了王爷一眼,他识趣的挠头走开。 沐灵脑袋里总会闪出那些凶恶的婢子们,还有那只发疯的白猫。 每思及此,她只能本能的向后缩腿、蜷起脚趾。 顾亦初帮不了她,沐灵也不愿谈及,不愿再去多忆起一遍让自己添道伤疤。 他们在这待了半月有余,倒渐渐有了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沐灵渐而乖巧听着王爷的话,她想要快点好起来。 若是顾亦初为她熬着药,她便坐在轮椅上为王爷缝补衣衫。 若是顾亦初去山上采药,她便跟着王爷学做蓑衣。 若是顾亦初给她采了奇异果子,她便去问王爷有何功效。 沐灵渐渐平静下来,许是这与世无争的地方,本就有缓人心神的疗效。 顾亦初总是早出晚归,偶尔会带些山间野味回来。 他不在的时候,王爷总在盯着沐灵看。偶尔也问着奇怪的话:“你芳龄几许?” “不知。”这是实话。 她在奈何边清醒,无父无母,哪来人为她记着日子,就连生辰也是无法计量的。 王爷闻言,表情更是怪异:“那你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沐灵觉得他无聊的紧,放下手里的活扭头看他。 王爷尬笑两声,道:“除我以外!” 沐灵皱着眉头深思着,不自觉地想起刚入川国之时,暗中瞧她的那个高楼木窗后的人。 她曾问过梵子黎,他说不是他。那会是谁呢?她思量了许久,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一旁的王爷倒是满脸期待的盼着她说些什么,可沐灵却有所隐瞒:“除你之外的话,就再没什么奇怪的人了。” 王爷碰了一鼻子灰,不悦的跟个孩子似的嘟囔着躺到躺椅上,用蒲扇遮着光。 到了沐灵离开那日,顾亦初为王爷采了最后一次药。 那天的王爷突然一改往日随意豁达,正经的向沐灵交代着句:“日后凡是小心些,千万别信错了人。切记切记!” 沐灵不解,以为他在说顾亦初。 她刚要请教,王爷便又恢复往日模样,调笑道:“你日日梦魇,总喊着一个名字。那人是谁?你的情郎?” 沐灵咬牙切齿,怎么想去相信他这么一个不正经的人? “不知道!”她说的很凶,跟以前的沐灵无异。 王爷笑着感慨一句:“凶丫头,可嫁不出去。” 顾亦初带着沐灵上路,他问王爷可能一起回京,王爷说他不愿。 但好歹他给他开了方子,让他交给太医院的人便好。 关于人命,王爷是从不会开玩笑的,能治便是能治,不能治便是不能治。 沐灵没听顾亦初的话回他的府邸,只是独身去了魂契阁。 情欢见到她激动的拥着她:“可算是回来了!” 沐灵笑道:“不回来的话,你要去接我吗?” “臭丫头,要不是你要呆在那,我早把你绑回来了。”情欢嗔怪她见色忘义,轻拍了她的屁股:“没在川国受欺负吧?” “没有。” 沐灵刚进情欢的住所,便瞧见了桌上的血绳:“这是我三年前送你的那两根红绳吗?” 情欢见状,慌忙的拿起绑在了头上:“还不是你回来的突然,我连装束都未整理。” 沐灵疑惑,问道:“你这般喜欢这两根红绳吗?日日绑在头上,还不让人碰!感觉都有些旧了……” 傻瓜,不是它旧了……而是它的主人离它太久了。沐灵从未想过一探它的究竟,它又怎能历久弥新呢? 情欢多想告诉她,可她知道了又能怎样?知道后陷入两难境地?打碎她现有的生活同万年前无异?有何意义呢…… 川国 自沐灵走后,梵子琛又恢复了拒人千里的模样。 梵子黎见不得他这般,拉着他喝酒。 他们一人坐在房檐上,一人躺着。 梵子黎笑他太守规矩,给他递了酒:“沐灵不在,我也就能跟你喝酒了。” 梵子琛闻此,有些落寞,仰头一饮。 “其实,我挺感谢沐灵的,真的。如果不是她,我想我是不会放下心结的。”梵子黎看着天上月,倒觉得他的母妃正在瞧他们。 “她是跟你说了什么吗?”梵子黎扭头问他,却瞧见梵子黎冲着皎月傻笑。 “没有……”梵子黎伸了胳膊放在脑袋下,一脸享受:“我只是突然明白天下子民在你心里的地位。所以当年之事,我不再怪你。” 他说的太过轻松……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慢慢放下的。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自己去理解一个心怀天下的人的思量。 没人知道他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绞尽脑汁为梵子琛寻一个好借口的落寞。 若非要给这一切一个解释,便是他太过看重梵子琛了。关于亲情,梵子琛是他放不下的执念。 他像个孤独的侠客,一个人的作茧自缚。 梵子琛看着他的风轻云淡,动容道:“抱歉,你幼年之时我未能护你,母妃去世之时又独留你一人。我无奈抛下了你两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说的真诚且矫情,弄得梵子黎坐起来怪异的看着他,最后两人皆是笑了。 其实,他们何曾真的恨过彼此。 只不过一个等着理解,一个等着解释罢了…… 冰释前嫌,是感情最大的蜕变! 梵子黎心情大好,同他讲杀太子的伎俩。 梵子琛只是默默听着,只是听到冰蛊之时,有些波澜:“这冰蛊不是早就绝迹了吗?你练成的?” 梵子黎眼神闪躲,又露出人畜无害的样子:“是啊。” “当真?”梵子琛皱着眉,计较着他说话的真假。 “自然……”梵子黎答的干脆,随后又怕他起疑的嘟囔道:“切,刚刚还说信我,片刻后便不认账。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嘛!” 梵子琛向来说不过他,半天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梵子黎趁机聊了别的,比如沐灵。 他问梵子琛可是心悦她。 梵子琛承认的坦荡,心悦。 梵子黎知道这时候自己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想起赵漪来。 若是她知道了,怕又要难过许久。到时候她肯定是不愿理他的,他连给她安慰都是奢侈。 他笑道:“你既喜欢沐灵,可不能再给赵丫头希望,她可能哭鼻子了,烦人得很!” “不过……你可别说重话伤了她!”梵子黎有些自怜自艾,自幼起,便是个不讨人欢喜的性子。 梵子琛被他说的倒是一头雾水:“怎么突然提到漪儿了?” 他不明赵漪心思,亦或是未曾在意,他所思所感都交付了沐灵操控罢了。 梵子黎笑的释然:“反正你记下便好。”他才懒得同这“和尚”解释。 人间情爱太苦,他只爱一个沐灵便够了。 太子那桩扑朔迷离的案子,成了民间的饭后谈资。有人曾提及冰蛊,但很快会被另外的声音压下。 时间俞久,沐灵是个妖女的身份愈加证实。 川王坐在王座上,朝堂上终于没有了梵子琛的面孔。这算是这几年来,最大的喜事。 可他也知道,太子没了。 他为他铺了这么久的路,就要这般断了。放眼数十位皇子,唯独梵子琛能担大任。 可他深知,这王位即使交由外臣,也不会落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中! 太子之事已毕,时逢端午。川国习俗甚多,吃粽子,比武等等。 川国以武闻名,每年这时周围小国总会派使臣带着儿女前来观摩。 川王向来来者不拒,一是彰显国威,二是物色人选。 过往每年梵子琛都同太子博弈,他不爱纷扰,亦不愿争夺,索性输罢。 可每每最后同太子决战的总是梵子黎,他从不手软,像是报私仇一般的心狠手辣。 因而小国姑娘不是喜欢淡泊名利的梵子琛,便是喜欢骁勇善战的太子,无人心悦“心狠手辣”的梵子黎。 对此,他总是随性一笑,反正他也只瞧得上赵漪罢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太子薨,无人替。梵子琛竟要同梵子黎一决高下。 他们二人立于台上,相互作揖。刚过手两招罢了,梵子黎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自己受了内伤。 众人坐在台下见他这般,捂嘴偷笑,外邦人都替川王汗颜。 川王脸上难堪,却还要强忍着说:“吾儿甚勇!” 梵子琛见地上一脸得意的梵子黎,哑然失笑。 晚上的宴会上,些许公主都娇羞着脸探头同梵子琛说话。 公主一:“六皇子可愿同妾身喝一杯?” 梵子琛:“不愿!” 公主二:“六皇子平日可爱赌书泼茶?我亦学得川国礼数的……” 梵子琛:“川国规矩,食不多言。” 公主三:“六皇子……” 梵子琛:“八弟!” 无论公主无论说甚,梵子琛都觉得是沐灵派来的试探。 奇怪,怎这般念起她…… 梵子黎闻言,难得听闻的称谓。 他痞笑了下,算了,救他一下好了。 “我也来陪你喝酒。”他对着第一位公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公主难堪的低着头不再多言。 “我教你规矩?”梵子黎支着下巴,慵懒瞧着第二个。 那公主连连摆手,羞愤的很。 他瞧向第三个时,那人已没了踪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三十六章 奇怪男人 小国公主在宫中小住三日之后才离开,梵子琛日日被人叨扰,不胜其烦。 好在赵漪总是凶恶恶的让公主们知难而退,虽是做法不妥,但永绝后患是好事。 梵子琛近来打量赵漪目光怪异,他在思量梵子黎的话:赵漪当真对他存了那般心思? 赵漪也不是愚钝性子。原觉梵子琛爱慕沐灵,自己本不该再插足,可她见不得莺莺燕燕绕着他,他烦她更烦。 赵漪想,若即若离便好。 常伴左右,便是知足。 赵漪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一切都太过美好了。那里没有沐灵,只有一个暂不心悦她的梵子琛…… 当不堪一击的幻境与强烈触目的现实交碰,结局怕是鱼死网破的悲剧。 梵子琛本来琢磨不出什么,现今赵漪还这般闪躲,他便更觉得梵子黎同他说了胡话。 朝堂归于平静,梵子琛的生活亦归于平淡。没事做的日子,总是格外难熬。 好在,他有梵子黎常在左右,活的还不算太糟。他只是偶尔念起沐灵…… 嗯,就是偶尔而已! 他只是偶尔失神地瞧向秋千……有时上面坐着梵子黎。 也偶尔摸摸沐灵刻过的划痕,久了周围的毛边都顺滑起来。 还有……偶尔进她的房间,为她叠叠衣服,像她还在一般。 他该去找她的,可却总有什么在束缚他。 寻到她又如何? 这暗潮汹涌的地方,他都自身难保,当真能护住她? 还有梵子黎……川王究竟用了何法牵制着他? 他自己都活在一个混沌的乱网里,又何故将她牵扯进来? —— 沐灵去了同梵子琛住过的地方,许久未归,屋里皆是落了灰。在夕阳余晖的衬印下,点点斑驳。 春雨几回,院子里秋千上的彩色布帛都退了颜色。 人去楼空,大抵就是这般境地了, 沐灵点起了蜡烛,才发觉蛊虫没了踪影。 罢了罢了,再练便好。 那夜,沐灵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是诡异的空房间,里面响起木鱼声。她问何人,无人作答。再问,便是烟波飘渺,带她入了寺庙,里面是梵子琛虔诚诵经。 她伸手想去问个究竟,却是梦醒。 贪欢作罢,起身时情欢刚好敲门进来:“可睡醒了?现已日上三竿了……” “醒了……”沐灵迷糊的揉了眼睛,梦中之事倒是都忘了:“怎么一早寻我?” 情欢放下手里为她准备的新衣衫,道:“想来同你商量件事情。” “何事?”沐灵起身走来,随意的穿上衣衫。 情欢支着脸颊,嘟囔道:“这些日子你不在,不知阁中之事。 你可记得那个面无表情的木头脸? 原先招他入阁,不过是瞧上他那万贯家财。谁知他所求之物却是经商之道,现今新开了茶楼无人看管,嚷着让我给他找个帮手。” 沐灵听及此,已洗漱完毕。 她坐在梳妆台前束着发,轻描淡写道:“你不会要我去给他看园子吧?” 情欢抵着她的桌边,看着指上褪色的蔻丹,轻声道:“他啊,虽是换了经商之道,却还是木鱼脑袋。 只怕我不遂了他的愿,要比古兮那丫头还要难搞呢。 况且他不信世人,只要魂契阁中之人守着。” 沐灵画眉手法不精,加上情欢在旁边叨扰,倒是画偏了:“为何偏偏找我?” 情欢见她这般,接过她手里的眉笔,细细描绘:“恰逢你刚回来又无事可做,那木头可是盯上你了。你今日不应下我的,你便等着应付他好了。” 沐灵烦躁的跺了跺脚,嘟囔道:“我昨日白天去瞧梵子琛那院子,我的蛊虫尽数丢了。现今我这才刚回来,还想着再抽空练些,这下倒好!” 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情欢倒也画不出她的眉形来,索性丢下笔。 她无奈道:“那我再帮你挡些日子,你抓紧些便好。” 沐灵气极,愤恨的用脑门敲着木桌。 这才刚回来便要出任务…… 沐灵死缠烂打的挨了一个月,东躲西藏的躲了一个月,终究是被木头脸“抓”去了江南。 她像交代后事一样的让情欢善待她的幼蛊,满脸的不情不愿,情欢笑她长不大,一一应下她的所求。 待她到了江南之时才知,她所要看守的那间茶楼,名唤集贤居。 她仰头看着匾额,正对着太阳。 今日阳光真毒! 沐灵刚在心里吐槽一句,木头脸便催着她进门。他唤了临时掌柜过来,让他日后服从沐灵安排。 沐灵不知如何经营,低声在木头脸背后说道:“你怎么非要我来?我又不知如何运作?” 木头脸闻言,挥袖让掌柜去忙。转头对她一本正经道:“魂契阁中还有人比你脾气更坏吗?不用你来运作,别让他们造反就行。” 沐灵气极,瞪着他回嘴道:“你以为你在治国呢?这么多心思!” 木头脸没再多留,出门离开,独留她一人呆在这茶楼里。 小二们偷偷瞥着她,估计在打量她何德何能胜任掌柜。 沐灵心里腹诽,看来她真的就是脾气不好才不幸当选的…… 上任不过三月,沐灵每日不是拨拨算盘,便是趴在桌上打盹。小二们虽说是对她指手画脚,却也是不敢当面指责。 沐灵也曾想要融入进去,可这茶楼里的人说话都太过奉承,她不喜欢。 她查账目时,手里总是握着糖葫芦。虽说这本非她愿做之事,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别家茶楼账目是日日清点,唯有沐灵是日日查月末还查。 账目在她手上是件危险事情,因为回来后没人知道为何上面沾着糖浆…… 沐灵的算盘是跟情欢学的。 在魂契阁的那些日子里,情欢也老是拨弄算盘,算珠敲敲打打,总是吵得沐灵睡不了觉。 沐灵那日正在支着打盹,却被人用银两敲在木桌上一怔。沐灵惊醒,不耐烦地抬头看向来人。 明明茶楼门前有小厮,为何非要兴冲冲进来?若不是见他一脸温润如玉,沐灵倒要以为是来蓄意滋事的。 “抱歉……”男子声音温柔,倒让沐灵显得小家子气。 “客官要什么?”沐灵缓了语气,脸上也赔了笑。 男子盯了沐灵好一会,最后直到她皱了眉头才又开口:“住店。” 沐灵深吸一口气,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人怕是傻子! “客官,我们这是茶楼,住店请往对面走。”沐灵无奈,倒是给对面客栈做了生意。 男子闻言纹丝不动,笑道:“那我便喝茶。” 沐灵好脾气用尽,狠狠地拍了一下木桌唤了小厮过来:“带他喝茶!” 打盹被扰,又逢人挑事。沐灵再睡不着觉,支着下巴看着楼外,想出去走走。 思及此,沐灵便起身而出。 好久未曾出来透透气了,在那楼里简直闷气。 她去了河边,让船夫载她一程,去哪都成,别太远就好。 船里摇摇晃晃,水声在耳边荡漾,像极了江南模样。 她闭着眼睛,随手采了荷叶覆在脸上,好一番岁月无争的静谧。 沐灵觉得她甚是心悦此处,说不出何故。 她的欢喜,只关直觉。 船夫唱着船歌,沐灵听多了也偶尔附和一两声,随后便是二人爽朗一笑。 江南柔情却不矫情,甚美! 沐灵心情大悦,负手在身后脚步轻盈。可她刚下船走了不远,便远远瞧见楼中小二寻来。 “姑娘快些回去瞧瞧吧,有人闹事!”他远远地喊着,沐灵自是不敢耽搁的同他跑回去。 路上,小二向她简述楼中之事:今日沐灵前脚刚走,便有一波壮汉进来。领头的是跟沐灵差不多大的男子,他们找温润男子辩驳一二,却渐落下风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他们气不过,便在茶楼里大打出手。 沐灵气喘吁吁的问着:“那温润男子受伤了?被打残了?” “要是他受伤还好说,可受伤的是秦家小少爷。那秦家可是这边的富商恶霸,惹恼了他们,茶楼可是遭殃了!”小二一脸的生无可恋。 茶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多是笑那鼻青脸肿的秦小少爷。 沐灵从众人外挤进去,刚进茶楼,地上倒了一片,几个壮汉抱腹哀嚎。这一室狼藉里还有个坐在木椅上悠然喝茶的“温润”男子。 亏她还用“温润如玉”来想他,明明就是个跟梵子黎一样善于伪装的大尾巴狼! 沐灵气冲冲的走到他的面前,砸了他的杯盏。男子抬起头瞧她,笑:“火气怎这般大?你需得一盏茉莉茶去去火。” “瞧瞧你惹得烂摊子!你最好给我妥善解决,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像门口那位一样!”沐灵双手拍上木桌,身体前倾,略带威胁。 可这对眼前之人无用,他抬眸笑道:“在我面前夸下海口的可不止你一位。” “你试试!”沐灵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像是遭人挑衅般的不爽,亦或是一天之内被一个人耍弄两次的不甘。 男子直起了身子,松了松袖口:“那便试试。” 屋外之事尚未解决,屋里二人已是打的热火朝天。 外面劝阻声音嘈杂,沐灵索性在交手中踢关了门。 二人你来我往,分毫不让。沐灵武力不足,唯有灵力可较,逐渐落了下风。 当真要使灵力?情欢曾说,不能妄用。可眼前人分明在逼她出手…… 沐灵不断闪躲后退,渐渐趋近茶楼门口。男子最后一招使出,紧闭的门却被一女子推开…… 沐灵不愿误伤,也无力抵挡,硬生生挨了那一道。她摔在地上,吐出了血来。 女子进门见状惊呼一声,沐灵才缓缓起身:“你赢了,走吧!” 话是对男子说的,可他却像闻所未闻。他上前搂上沐灵的腰肢,冲着进门女子笑道:“我都说我有心悦女子了,你何必这般?” 沐灵挣扎着,却渐渐无力,最后竟是晕倒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男子无奈叹息,明明刚刚就差一点…… “带你弟弟走吧!”他拦腰抱起沐灵,去了对面的客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大叔 闯入茶楼的女人在里面呆了很久,她蹲在地上,身子轻颤。 出来时眼睛是红的,她只轻声命楼外的小厮将秦小少爷扶回去,便再没开口。 奇怪男人就在对面的客栈楼上看着,他皱着眉头,似有不忍。 沐灵在深夜转醒,房里已无旁人。冰冷陌生的环境里,唯有烛火跳动带些温热。 沐灵起身,重重的咳了几声。 这混蛋下手真狠…… 她挪到桌旁,虚弱的为自己倒了水。 话说近来运气甚是不佳,总是受伤,得空可要去寺里拜一拜。 休息片刻后,沐灵便支起了木窗想要瞬移而去,却苦试无果。 她低头瞧向对面的茶楼,大门紧闭着。沐灵已能想象出木头脸闻此消息时脸上的表情。 真是麻烦,还不如杀人来的痛快果断! 冰冷的月光泻下,是个清冽的夜…… 不太平呢! 镇国皇宫里的王后病重,咳出了血,灵姬却在此时怀了身孕。 一星陨落,一星升起,像极了接替轮回与生生不息。 古兮趴在王后床边痛哭,王后倒是依旧温婉。 苍老的手轻轻地摸着古兮的发顶,柔声哄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不用这般伤痛。你该为我开心才是,一生疾苦受尽,也该去下面享享清福了……若是当年我未固执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后面的话,更是喃喃自语。 古兮不知所谓,哭红了眼睛。她问:“母后在胡说什么?” “母后做错了事,咳咳咳……”王后声音虚弱,命不久矣:“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她突然没了体面的笑出了泪,古兮以为王后魔怔了,立马派人去寻太医来。 宫中婢子见状也是慌了神,急匆匆的出门去找太医,找王上。 此刻,他们皆是在灵姬宫内,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着实可怜。 “姐姐……”王后看着窗外,那里倒像是站了个人,她有些疯癫:“你果真还是怪我的,才派她前来折磨我!” “母后!”古兮抱着从床上挣扎着起身的王后,心口刺痛。 王后推开了古兮,弓着身子费力地走到无人的窗前,怒吼道:“父亲说了,她乃不祥之人,留不得。你为何留下她,为何?” 她双手狠狠地拍在木窗雕花框上,花尖刺在手心上,才疼得她清醒了些。 原来窗边无人…… 凉风袭了进来,将她轻飘飘的薄命一并吹散。 她披头撒发,咳起来更似女鬼一般骇人。 她被众人拦着,却还在奋力挣扎:“我要去见王上,我现在要见他。” “父王马上便来。”古兮紧紧地抱着王后,哭着哄道:“母后乖,父王马上就来见你了。我求你了,别这样……” 无力回天的余温,能撑多久? 王上还是来了,走的急,到时还有些小喘。 “怎么这般境地?”王上皱着眉,不知是心疼还是嫌恶。 王后瞧见他后果真不再挣扎,只是在古兮怀里重重的咳了几声。 她虚弱吩咐:“你们都退下。” 古兮不愿,最后是被婢子们拉出去的。阿嬷眼中带着泪,摇头叹息出门。 古兮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却怎么都不愿承认。喃喃道:“母后不会有事的……” 她蹲在那宫门口,狼狈至极。 这深宫何曾心疼过一条人命? 在这里,虚无缥缈的命数也好,辉煌灿烂的一生也罢。终究会泯灭在千百年后的废墟里,无人探寻,就此荒芜…… 王后坐在梳妆台前,王上为她梳着发梢。她笑:“自入了这深宫,便早就料得这日,未曾想,还有王上为妾身理鬓之时。” “是朕对你有愧。”王上到了这般才惊觉,他根本梳不出发髻了。 当年在太子府信手捏来的事,在这岁月齿轮里,终究变得陌生,让人无措。 王后看出他的窘迫,接过了他手中的木梳。似在自言自语一般:“妾身十六嫁您,二十同您入住太子府,二十三与您登上大殿。 花般的年纪,妾身都早已耗尽了,也自不会再求这些虚无的誓言。” “王后……”王上开口唤她,声音轻颤。明明她就近在咫尺,可他却深觉恐慌:“朕以后事事依你可好?你别这样……” 王后闻言,声音轻飘飘的,空灵的有些恐怖:“以后?这深宫有多冷王上知道吗? 你知道彻夜空守闺房的滋味吗? 知道次日晨起之时,还要像是听笑话般的对着那些冷嘲热讽的赔笑吗? 知道我对着梳妆镜时,叹息容颜易老的无奈吗? 你不知道,但你是王我是妾,我该容忍这些,我知道。所以我从未抱怨过,一切都尽心尽责,敛起脾性。 可是……我们的儿子死了! 你明知道那不是御膳房的过错,可你却不敢出声抗衡。 你这般懦弱,却要我理解,要我宽慰,要我规矩。你可曾想过我应当如何自处?! 宫中皆说你我伉俪情深之时,你在同我说灵姬与我很像…… 你啊,做不了好的君主,当不好一个父亲,就连一个嫖客的体面都没有!” “啪!” 王上扇了她,第一次…… 王后笑的绝望:“未曾嫁你之时,姐姐曾说你非良人,只我一意孤行。 后来姐姐怀了孩子,却生而不祥。 你说怕影响你的天下,命我去劝姐姐丢了她……我听了你的话,果真遭了报应了。你啊,报应在路上了……” 王后笑的凄厉,她困在这深宫几十年,容颜不再,戾气全无,最后却要从深爱的人嘴里听着他谈另一个女人。 真是……可笑可怜! 恶猫收起爪子忍气吞声,做出温顺可爱模样谄媚主人,最后却被丢下亲眼瞧着那人抱起另一只,何其残忍…… 恶猫从未温顺过,只不过是一切甘愿! 一切都结束了,亲手毁了他…… 王后躺在王上怀里,似是沉睡,如果她的身体温热的话…… 他将她抱在床上,她脸上的红印刺在他的眼底。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般无能懦弱? 可她说错了吗?王上反问着自己。 他最终只能苦笑而过,她未曾说错任何一句。 是他不知反思,遇事只求她的理解她的体谅,可他从未思量过她…… 最后压倒她的,是他啊! 他开门,古兮撑着门框站起,眩晕感袭来,却阻不了她摇晃着冲进门里。 王后收拾得体面,躺在床上。 古兮跪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瞧见了她脸上的红痕,又惊又怒。 “我……”古兮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的哭。她恨自己无能,恨这个乱世…… 房里跪了一地,很多婢子都哭了。王后在时,体恤下人,宫中妃嫔众多,她也能调停得当。 她……算个好人! 宫中接二连三服丧,倒真有国破家亡的征兆。 …… 外面初光乍破,沐灵起身出门。茶楼还是没有开张,应是掌柜小二怕惹上秦家,已逃命去了。 沐灵无奈,去集市买了快马。 她刚一上去,便瞧见了从客栈里出来寻她的奇怪男人。 真是晦气…… 沐灵背身,纵马而去。 先回魂契阁好了,现今也找不到那个木头脸,让清欢先给她瞧瞧伤势。 她一路颠簸,路过竹林。今日闷热,难得进这般舒爽地方。沐灵下了马,从马侧掏出糖葫芦。 天太热了,糖浆沾了沐灵一手,她去寻了清溪,准备洗洗。 她正掬水洗脸,便见一位大叔举着木铲气吁吁的跑过来。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大叔用铲子指着她,上面半熟的土豆掉在地上。 沐灵擦了擦眼上的水,费力的回头瞧他:“大叔,怎么了?” 她刚一回头,大叔倒是怔住了。故作镇定地摆手道:“没事。” 沐灵看着他手里的木铲,眼里放光:“你住这里?”她想起她的糖葫芦来,都融了…… 大叔无奈的轻嗯一声,沐灵故作忸怩道:“可否多做一人饭菜,我可以给你银两。” 大叔受不得沐灵那般造作撒娇,勉强应下。 沐灵牵着快马,跟在大叔后面。 “刚刚你来找我何事?”沐灵生着火,呛了好几声。 大叔接过她手里的柴火,没好气道:“你在上游洗手,糖浆都顺到我的洗菜水里了!” 沐灵吐了吐舌头:“抱歉……” 她低头瞧见大叔手心的骨关节处有好几道血痕,疑惑问道:“你是被划伤了吗?” 大叔闻言,快速生了火缩回了手,道:“砍竹子不小心划到的。” 沐灵没有怀疑,同他聊了别的,自来熟得很。大叔有些心不在焉,最后菜都糊了。 沐灵看着黑乎乎的盘中餐,真的是懊恼没有要求自己掌勺。 “不吃就走。”大叔脾气好像不太好。 沐灵撇了撇嘴:“我吃。” 用完膳后,沐灵起身道谢,大叔给她指了路:“从这一直往前,最近。” “你怎知我去哪?”沐灵皱眉疑惑。 大叔倒是回答的迅速:“刚刚你自己说的。” “哦……”沐灵回忆,我有说过吗?想不起来! 她上马后才瞧见屋外挂着一个黑色斗笠,上面似是画了什么图案。看不清,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叔。”沐灵冲着屋里喊了一声,里面人不耐烦的出来:“做甚?” “我想瞧瞧那个斗笠。”沐灵指向墙面,眼底有探求之色。 大叔闻言一僵,随后轻咳一声喝道:“给你做饭已是仁义,别不知足!” 沐灵一惊,不过是个斗笠,何苦这般凶恶?看来大叔真的很不喜欢我呢…… 沐灵挥手作别,驱马而去。 大叔在那竹屋前,一脸叹息。 怎么过了几万年了,还是这般好骗?怎么就那么让他不省心呢?可再陪不了你多久了,能不能活的机灵些,别让我再担心了? 旧事翻涌上了心头,倒是让他这无欲无求的世外人有了波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三十八章 耍我很好玩是吗 沐灵回去路上还是糟了意外,武力不行,只能被迫动用灵力。反正来人招招凶恶,毫不留情! 沐灵刚一摧动灵力与之交手,那人便像是热血沸腾了一般,更是下了死手。 沐灵见此也不手软,奋力相搏。 二人过手几十招,最后沐灵也只是险胜而已。 沐灵上前摘了他的半张面具,发现竟是那日的奇怪男人。 她气极,捏着他的双颊愤恨道:“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想杀我?” 奇怪男人撇过头挣开她的手:“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沐灵盘坐在他的面前,胳膊支在腿上撑着脸,一脸无奈:“废话,一般人能撑得住你这么打?” 奇怪男人缓了会,擦着嘴角的血迹起身:“走吧,是我输了。带你去解决秦家那个麻烦。” 沐灵不愿,这人行动太过诡异,而且他的手心也有血痕!跟那个大叔一般,这其中定有问题…… “放心吧,我又打不过你,你怕什么?”奇怪男人见她半晌不动,出声催促道。 沐灵依旧坐在地上,抬头看他:“你手上的是什么?” 奇怪男人没有设防,伸出了手。 血痕袒露在沐灵眼前,微乎其微的皱了眉。之后她笑的随意:“看错了!” 奇怪男人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痕迹,立马握拳,将手附在身后:“前些日子手上受了点伤……” 又是受伤? 沐灵骑上马,冲他喊到:“我要回家一遭,既然你愿意去处理那麻烦,我希望我再回来时不会收到秦家的挑衅。” “何时回来?”奇怪男子对着绝尘而去的沐灵喊着,可她并未作答。 真的是让人头疼的女人,奇怪男子无奈,瞬移而去。 沐灵到了魂契阁,便急急的去找了情欢,受了伤还奔波劳累,身子已然吃不消。 “怎么回事?”情欢接住了要往下坠的沐灵,一脸担忧。 沐灵有气无力:“被打了,可疼了。”她趴在情欢身上,有些撒娇,有些虚弱。 “谁能伤你?”情欢皱眉头,按理说沐灵灵力不差啊。 “一个混蛋!”沐灵一想起,便恨得牙痒痒:“快给我瞧瞧吧。” 她伸了手,情欢也不耽搁,为她诊治一番。 还好她伤的不重,调理几日便好。沐灵不信,非要情欢给她多瞧瞧…… 几轮下来,情欢才发觉沐灵的心思,她道:“你是不是想逃着不回去?” 沐灵被揭穿,吐吐舌头辩驳道:“我这不是也真的受了伤吗?你让我多歇几日可好?” 情欢无奈:“好,我帮你拦着那个木头脸几天。但是你吧,究竟遇到谁了?” 沐灵盘坐在情欢的床榻上,苦恼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我遇到了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何事?” “我回来时遇到一个大叔,他的手上有跟那个奇怪男人一样的血痕!他们都说是不小心受了伤,可我瞧着那不像是受伤所致……反而像是根治于血肉,深植于骨髓。” 情欢听罢一头雾水,两人正沉默着深思。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古兮跟顾亦初,沐灵没有一点准备,第一次与古兮正面相见。 顾亦初不知沐灵回来,以为她还在江南。 近来古兮因王后去世之时心情低落,他宽慰之时泄露了情欢可救,闻言她便嚷着要来。 四目相对,四人皆是愣了。 “你是沐灵?”古兮脸上还带着泪痕,人也消瘦了许多。 沐灵见状,无奈起身点头。 “是你杀了我哥哥?”古兮突然戚笑了一下,泪也随之而下。 沐灵闻言看向顾亦初,他眼神闪躲。他不是逃避,只是不知如何解释! 古兮只是当初瞧见过沐灵,却并不知她是何人,对于她杀她哥哥之事也只是猜测罢了。 可当初,他也未帮沐灵开脱分毫。他所心虚的,不过是他那时的不作为。 可这在沐灵眼里,便是他告诉了古兮这件事情。 算了吧,坦荡承认吧:“是。” 她说的太过轻松,古兮愤恨挥手,掌风袭来却被沐灵一手抓住:“你还没资格掌掴我!” 说起来,沐灵也算是用命还过她一次,也不算亏欠。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古兮挣回了手,一脸绝望的看着自己的魂契:“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崩溃吼着,难堪的只有顾亦初。 “耍我很好玩是吗?”古兮双手掩面,想要给自己留些颜面。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顾亦初心疼的看着古兮,而沐灵冷着眼瞧向顾亦初。 末了,古兮隐忍着拭了泪,决绝的走出了那间房门。 顾亦初拉着她,她也只是轻启薄唇:“松开!” 她不会想顾亦初为她出生入死多少次,也不会顾忌沐灵为她差点丧命。 她的眼里,唯有他们的背叛还有嗜血! 一步一步踏出来的,是恨啊…… 顾亦初不敢看沐灵,他怕质问。 他只是低眸说了声抱歉,便跟在古兮后面,一步一步送她回了皇宫。 这应是古兮最难走的一段路了,魂契阁外的小厮蹲在地上,可古兮只是摆手而去。 她在想,是不是她一旦坐上了这轿辇,她与顾亦初便就此分开? 岁月在走,情谊在流,一切就此断送…… 古兮跪在王后灵前,妃嫔偶尔来瞧她几眼,多得是趋炎附势的巴结灵姬。 宫中再无宠溺古兮的人儿了,她也该放下纯真了…… 吃人的后宫里,血路要她一步一步地走了! 王上也发觉了古兮的怪异,他曾过问几句,可后者只是木讷答话。 她曾想追寻王后脸上红痕是怎般,可话到嘴边竟觉得一切都没必要了。 何苦纠结,惹人厌烦?连她的魂契都会背叛,何况是一国之主。 近来她不再欢脱跳跃,众人只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不多叨扰。 唯有灵姬,见她身侧再没了顾亦初,动了心思。 那日王后宫殿清理,古兮站在殿外,抬头瞧着那偌大的匾额,觉得甚是讽刺。 院里王后打理的月季已经枯萎,花无百日红,真是一大定律…… 灵姬禀退众人,站在她的身侧,摘下她瞧得那朵枯萎月季。 “近来怎么未见你那魂契?”她轻嗅,是生命凋零的气息。 “与你何干?”古兮不喜灵姬,尤其她近来甚是受宠,更是讨人厌。 灵姬将已被晒干的花瓣捏碎,笑道:“你不用这么敌对我,这个时候,你该恨的,是抛下你的、背叛你的、轻视你的。” “你住口!”古兮眼里染了怒火,语气是孩子特有的稚嫩,却故作威严。 果真还只是个孩子…… 灵姬轻抚着古兮微乱的碎发,笑道:“我也算是你父王嫔妃,你对我不敬我恕你无过。只是……这后宫能这般放过你的人,可不多了。” “若是有了用我之处,随时可来找我。” 她说语气太过媚态,古兮竟忘了挣扎。 她踏步而去,苍生尔尔,仿佛皆在她的手里。 燥热的风轻吹,带走了灵姬的喃喃自语:“王后啊,我可遵守承诺了,放过她了……” 古兮愣在原地,她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以前后宫有王后,出宫有太子,远走有顾亦初。 现今这般,唯剩她一人。 王上对王后地叹息悲伤之状不过几日便烟消云散,沉浸在灵姬怀有身孕的喜悦里。 宫中曾经对灵姬不屑一顾的人,现今也是诸多巴结。她们盼着王上来时能多瞧她们一眼,指不定明日亦能受这般恩宠。 古兮一时间从万宠一身跌到人去楼空,她笑人心难测,也笑自己愚昧无知。 其实,何需灵姬做什么,古兮自己便是受不得这般冷漠的。她想寻些温热,可王上给不了,顾亦初不在,周围的阿嬷也是每日叹息…… 她去灵姬宫里那日,王上也在。他蹲着伏在灵姬的肚子上,满脸慈祥。 古兮恍惚,当年他可是也曾这般期盼过她的出生? “古兮公主!”灵姬先抬眸瞧到她,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 古兮笑的如以往无异,可唯有她知心境全变:“灵姬娘娘安好!” “今日怎么突然来这了?”王上直起身,走到了近来愈加冷漠的古兮面前,关切开口。 灵姬率先为她答了话:“我瞧着她近来心情不悦,想着喊她来打叶子牌解解闷。” 王上看向古兮,后者轻嗯一声。 见此,王上爽朗一笑:“既如此,我便不多叨扰你们女儿家了。” 说罢,拂袖而去。 古兮同灵姬并肩作揖,送他离开。 “怎么?这么快就遇到麻烦了?”灵姬看着空旷的门口,勾着红唇问道。 古兮淡淡开口:“你从异国而来,现今手握凤印,怀有子嗣。你好像在密谋什么……” “呵呵……”灵姬闻言像是听了笑话,用帕子轻捂红唇笑道:“我自异国而来,在这并无亲信。我的所得所遇,你为何不能想做是上天恩赐?” 古兮直视着她的眼睛,倒真有些小大人模样了:“你可不像是个信命的人。” “你也不像。”灵姬瞧着她,正经说道:“所以我们是一类人,你无依靠,我无亲信……可你有魂契,我有权力,不应当是绝配吗?”她走到古兮后面,染了正红色蔻丹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声音蛊惑,可古兮却是清醒转身:“你想对顾亦初做什么?” 反应这么大?灵姬挑眉,莞尔一笑:“魂契阁可不止一个顾亦初一个呢。你恨的那个,不也是在魂契阁吗?” 古兮惊诧,开口刚问:“你怎……” “这便是权势!”灵姬声音轻轻地,却重重的压在古兮的心口。好似什么在心底滋生,吞噬着她的无欲无求。 “你想我为你做什么?”古兮看着她,她自知自己算不过她,可她有的选吗? 灵姬故作思考状,为难道:“尚未想好。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 古兮从她的宫殿出来,扶着红墙深深地呼吸,眼前模糊一片。 单纯的人啊,终究入了老谋深算的狐狸陷阱里,却自以为占了便宜,立在上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三十九章 纵火 沐灵在魂契阁小住半月,既是为了养伤,也是为了研读上古之事。 她那日同情欢说罢血痕之事,可后者却似第一次听闻般的不知所谓。恰逢木头脸寻来,两人话题就此终止。 为躲着那木头脸,沐灵要回曾与梵子琛同住之所居住。情欢派人为她整理一番,沐灵趁机去了魂契阁的藏书馆里,寻了老旧的书籍带了回去。 书中所记简短,只言曾经活跃于阜国,后渐陨落,不知后续。 沐灵烦躁的将书反扣在桌上,一脸不悦。 她本就是个好奇心重之人,现今她思忖不出,甚是磨人。她伏案沉思,却瞧见了角落里有个孔明锁。 与梵子琛后来给她的那个不同,那似乎极简,唯有三根。 她解开后里面唯有张字条,上面写着:待归,勿念。 沐灵不死心地将它拿在烛火处。 透着单薄的纸背,甚至能看见火光的跳动。 什么嘛,真的就这几个字啊……沐灵撇了撇嘴,心里吐槽着梵子琛的不解风情。 还说回来,明明就我一个人回来! 虽是又嫌弃又失落,沐灵还是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小木盒中。她突然想起跟梵子黎的豪言壮志来……见一面都难如登天,也不知梵子琛在川国处境怎般。 她抱着小木盒想着,最后竟是趴在木桌上睡了过去。 次日转醒,是木头脸在府邸外大力敲门。 沐灵揉着眼睛,睡眼惺忪。 “躲了半个月了,你也该养好了吧?”木头脸一本正经,沐灵见他心头便是烦忧。 她无可奈何,抱着门框道:“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况且魂契阁里也不止我一个?您都不用关心您的茶庄吗?何必呢……” 木头脸根本不管,只道:“我明日在江南等你,你不来我便要在魂契阁中签状了。” 签状便是魂契阁中最浩大的公开处刑,由众人断其去留。沐灵不受魂契阁中男子待见,女人也是对她充满恶意。若是按他们这般,沐灵是定要被撵出去的。 可一入魂契阁便是生生世世的约定,除非魂飞魄散。沐灵一想到自己要孤苦伶仃在外漂泊,若是她当真是个不死身。那倒时候就是孤家寡人…… 她一下子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 “我今日便同你一起回去!”沐灵急忙的扭身跑回了房里,洗漱穿衣。 待她收拾好时,木头脸已是牵了马来。 这么赶?沐灵有些微怔,她还想去跟情欢道个别呢。 她看着木头脸的一脸急不可耐,最终还是没说出请求来。 算了吧,道别都是留给将死之人的,她们之间无需这般。 待到了江南集贤居,沐灵便瞧着木头脸入了对面的客栈。而她则是推开了紧闭的茶楼房门,里面还是走时那般脏乱。 她刚要去问木头脸怎么回事,奇怪男人便从对面客栈里出来。 沐灵皱着眉头,瞧向木头脸不解道:“这茶楼怎么还是这般?” “你惹的祸你来问我?”木头脸冷冷开口,一下子堵了沐灵的话。 虽是心有落差,但沐灵还是知道错因在己,只能转头进屋收拾。 奇怪男人见她这般忽视自己,心中不悦。他抵在门框上,痞笑道:“你若不悦,尽管撒出来便是。” 沐灵没有抬头,搬着无用的木板扔在一旁,开口道:“秦家麻烦解决了?” “就这一个问题?”奇怪男子显然有些不乐意,不愿作答。 沐灵懒得回话,手心被木屑嚓的有些红了。她伸手看了眼,果真和奇怪男人手上的不同…… 屋外的木头脸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沐灵收拾完后已是灰头土脸,有些狼狈。 奇怪男人去客栈给她拿了湿布帛,往她脸上一糊:“真的是脏死了。” 沐灵扑腾着打开了奇怪男人的手,狠狠地瞪着他。 “任顾,她是谁?”说话声音糯糯的,独具江南风情。 沐灵闻声看去,是那日的秦家女儿郎。 她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目光锁定在她身后的奇怪男人身上。 原来他叫任顾。沐灵心里嘀咕,却不敢出声打破这怪异氛围。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来江南也是为了寻她的。”奇怪男人揽住了要走的沐灵的腰,语出惊人。 沐灵瞧向气红了眼的女子,连忙摆手:“我不是,你别误会。” 女子不信沐灵的话,泪盈盈开口:“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因我许了嫁人才在江南停留了这么久。” “真是可惜,能让你驻足的,终究不是我。”女子绝望地看了眼沐灵,戚笑开口。 任顾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箍的沐灵吸了口凉气才作罢。 他沉重开口:“麻烦日后勿来扰我二人清欢。” “好。”女子决然而去,未曾回头。 可她不知,她刚一转身,任顾便松了沐灵,一脸不舍。 沐灵自是看出了端倪,虽是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这个时候,仿佛应景般的忆起了梵子琛。 若是他在就好了,一定会听我啰嗦的。沐灵有些感慨,倒也不算悲春伤秋。 她沉默的去了对面的客栈里,借了扫帚回来,准备将碎屑扫尽。 她刚扫了几下,任顾便坐在了茶楼的楼梯上,手里拿了很多酒。 他心情不佳,却想要同人说说话:“喂,喝一盅?” 沐灵瞧他可怜,也就放下了扫帚,提起地上一壶饮着。 她道:“将她拱手让人真的舍得?” 任顾深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我四海为家,她跟我可得吃不少苦头,这才更不舍得。” 沐灵见他这般不争气,拿着扫帚指着他:“可你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 他沉重开口:“我可不想看她惨死在我面前,亦或是我暴毙在她身侧。” “张嘴闭口都是死死死,一点都不吉利。”沐灵撇了撇嘴,嫌弃道。 她不懂他的无可奈何,只知一切随心便好。 他们喝喝闹闹,最后两人大敞着门瘫睡在楼梯两端,沉沉睡去。 秦家小姐回去后便是以泪洗面,无论何人询问皆说是身子不适。 可她向来宠爱的弟弟自是知那缘由,气不过的前来讨个说法,结果刚好撞上了他们二人醉酒。 他将火把扔进茶楼里,木板积于一隅,很快便点燃了…… 川国 川王见江山无人可继,遂听了王后的话办了场家宴。 川王对儿辈有些许偏见,毕竟太子在世之时唯他一人得宠,现今无论是谁,都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正逢那日,梵子黎夏季怪病发作,浑身冰冷。 他怕梵子琛担心,派了小厮前去告知。 梵子琛听闻后,便是要同那小厮一起前来,可他却是各种回避。 察觉有异,梵子琛立即瞬移而去。 梵子黎缩在床脚,明明浑身冒着热汗,却仍是死死捂着被褥,浑身哆嗦着。 梵子琛到时,他已没了五感。看不见听不清,就连触觉都显得多余。 无论梵子琛怎么摇晃,他都没有知觉。 他派小厮去寻太医,后者自是不敢再多做隐瞒,立马去了太医院寻那不太正经的太医。 虽说今日是家宴,可朝中重臣之子也在,赵漪也在受邀之列。 她跟着兄长一同前来,却怎么都未曾寻到梵子琛的身影,就连向来立于人群的梵子黎也不曾见。 后听闻梵子琛派了小厮前来告假,她更是起疑。 他不像梵子黎那般桀骜,若非是要紧事,是不会这样的。 女儿家胡思乱想的心思泛起,赵漪竟思量以为是沐灵回来了。 她一刻也等不及的飞奔而去,结果路上却是遇到了不正经的太医。 到了这时她才知是梵子黎出了事,松了口气。 可既已走这么远了,那就顺势而为好了。 太医上前诊治,赵漪惊得缩在梵子琛身后,轻声问:“子黎哥哥是怎么了?” 梵子琛深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他在思量,川王控制梵子黎的手法,可是这般?折磨他获得快感吗? 他攥紧拳头,不知该以何感情面对那陌生冷血的父皇…… 折腾了一夜,梵子黎才有所好转。 他睁眼,视觉依旧模糊。 可他知道,赵漪在…… 女儿家规矩多,赵漪与他们共处一室,自是不敢入眠。 因而梵子黎一醒,她便知晓。 “醒了?”赵漪端了刚熬好的药,太医已经回宫了。 只是走前给他们留了药方,并声称他明日便会清醒。 梵子黎喝了苦药,满脸挣扎。 赵漪笑:“你还是这般怕苦!” 一碗尽,梵子黎才紧闭着眼睛,舒缓着开口:“你还记得?” “当然了。”赵漪以为他不过是小病罢了,喝完药便能好了。 梵子琛提着包裹起来的麦芽糖进门,却瞧见梵子黎已吃完了药。 他给他递了过去,故作轻松道:“还以为你还要像小时候一样反抗挣扎呢。” “我都多大了!”梵子黎虚弱的反驳着,语气里却都是笑意。 如果,一直都能这般该有多好。 眼前视线朦胧,心底却是那般知足…… 宫中川王听闻梵子琛去了梵子黎的住所,踱步踌躇。 川王后前来宽慰:“何事这般惊慌?” “梵子琛已瞧见梵子黎的病症了,我怕他去为他寻药……日后可不好再控了!”川王面上担忧。 谁能料得,几月前还是拔刀相向的两个人,竟一时间真的回归到了亲兄弟的身份。 “可那不是治不好吗?”川王后为他揉着太阳穴,语气轻柔:“况且就算有法子,那也得远赴阜国。他现今没了兵权,以何理由远走?” 川王稍有宽慰,王后便更是添油加醋:“何况就算八皇子死了又能怎样?六皇子手无实权,又遵守孝道。一切变故还不是尽在王上手里……” 川王彻底放下了心中巨石。 他被梵子琛威胁了这么多年,现今突然出了这般事,一时间便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章 炼蛊师 梵子琛去寻了那不正经的太医,他正捣着药。见他来,太医立马放下手中之事上前行礼。 梵子琛扶起他,说话直接:“不知太医可有法子医治八弟的怪病?” 太医闻言,脸色微变。 最后也只是叹息摇头,无奈道:“八皇子的病症可不是一两日之事,根治之法难于登天啊!” 梵子琛有些急,上前一步道:“那总归是有法子的吧?” 屋里突然传过来了咳嗽声,应是浅眠被梵子琛的声音吵醒了。 太医向梵子琛作揖后,便入室照料。 片刻之后,太医出来便领着梵子琛去了院外。 梵子琛自知是自己叨扰在先,作揖抱歉。可后者却是面如死灰的喃喃自语道:“我这一生啊,救人无数。可最后却要眼睁睁地瞧着内人受病痛折磨而无可奈何……” 梵子琛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太医又道:“我早早听闻阜国曾有炼蛊师,可地位低下被人践踏,不知今时可还有侥活之人。八皇子的病症,他们或许可救!” 梵子琛听罢,眼底放光,激动的向太医跪拜。 太医受不起的扶起他,乞求道:“愿六皇子能看在老臣面上,为吾内人也寻一蛊,可否?” “自然。”梵子琛不假思索的答道,随后便快步而去。 梵子琛急不可耐的去了梵子黎的府邸,告知了他这件喜事。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只有平淡如水的应答。 梵子琛坐在他的身侧,试探开口:“是不愿医治吗?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性。” “你知道的,你若是要我治,我一定会治的。”梵子黎说的轻松,甚至还扯了笑。 梵子琛觉得愧疚,却也只能宽慰他的笑道:“我会带着你的药回来。阜国之人若是无法,我们便再找下家。天下之大,总会有法子的……” 梵子黎难得温顺的点了头,心头却是沉重。 他自己身子如何,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的所思所盼,向来寄予别人。留下思量自己的,不剩半分。 梵子琛揉了揉梵子黎的头顶,倒真有些寻常百姓哥哥对弟弟的关爱! 他总会后悔,未能早点对他好些。他撑着自以为是的清高,熬累了梵子黎的桀骜…… 推开梵子黎的房门出来,似是当年推开宫殿大门的那般沉重。 忆—— “孤送你去承恩寺修习,不是让你这般不知轻重的!”川王坐在王座上,脸上愠怒。 梵子琛跪在殿下,辩驳道:“儿臣服丧后便奔赴战场,定不多留!” 川王砸了桌上的毛笔下来,气极道:“混账东西,孤让你今日便去!” “恕儿臣不能从命!”梵子琛违抗着,心里却是煎熬万分。 孝与义分隔两端,怎能圆满? 那日他与川王闹的很不愉快。 后来再被宣入皇宫之时,梵子黎也在。他木讷的看着梵子琛,没有一点生气。 梵子琛唤了他几次,后者却并不作答。 川王后轻轻地牵起梵子黎,郑重的交给梵子琛。她道:“你可曾察觉有异?你的八弟好像活死人一般……” 那时的梵子黎,手是温热的。 梵子琛心下有些惶恐,拼命的摇着他。可后者却是没有知觉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他怎么了?”当时的梵子琛啊,还是那么天真的问了川王。 川王故作头疼道:“当日孤让你早些出征,为的就是不让你瞧见他这般样子。你八弟心性高,自是不愿在你面前失了颜面。可王后说你们兄弟情深,总归要早些知道的。” 梵子琛紧紧地拽着梵子黎的手,语气哀伤:“太医院那边可有法子?” 川王后为难道:“法子有是有,可宫中名贵药材不够。若是你早些出征,边境那里倒是有不少药材。本来王上不准备告知你这些,可我瞧着黎儿着实可怜。” 梵子琛听罢,已被逼得无法:“我明日便出征上路,望父皇细心照料八弟。” 他说罢要带梵子黎离开,可川王后却是拉住了他:“近来你母后丧命,黎儿孝顺又心气儿高。若是他清醒后知道你是为他出征,那定是拦着你不让去的。到时候……” “我明白……”梵子琛松了手,将梵子黎交给了川王后:“拜托您好好照顾他。” 后来他在边境收到川王书信,川王声称名贵药材来的迟,现今只能用药罐吊着,根治不得。 梵子琛虽是心下沉痛,却也无可奈何。 待他回了皇都,梵子黎对他毫不待见。 梵子黎每次与他争执,都只提他们母后守丧之事,却只口不提自己的病症。 梵子黎在深宫之中所受的川王毒害越发严重,已知自己身子不行,自是不愿告知梵子琛。 梵子琛见此也无脸提起,毕竟他也未能为他做什么。可他丝毫不知,梵子黎根本不知他也是出于对他的思量才去的边境…… 二人误会愈深,也就渐而疏远。 终…… 梵子琛到了今日才明白梵子黎在川王手里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原来,虎毒不食子,不过是句空话。 对一个人的信任土崩瓦解之前,到底给了多少次机会…… 梵子琛幡然醒悟,那川王,终究是王。 而他们兄弟二人,只是权势游戏中互相牵制的两枚棋子罢了。 他终究要陷于这场斗争…… 肮脏的淤泥地里,怎能洁身自好,独守清白! 王宫里新入住了一位孩子,他是那一场家宴里的牺牲品。 那是大皇子的小儿子,今年不过五岁。那孩子稚嫩机灵,一下子便被川王后相中。 川王后只说瞧着欢喜,像逝去的太子幼时模样。 这般借口,堵的大皇子一家再无话可说。 若是要回来,便被扣上不孝不义之名;若是现在不要,以后怕是要被川王后蛊惑玩弄,做个傀儡了。 朝中众人虽是看得清,却也无人愿做这出头鸟。就像当初梵子琛兵权被收之时,明知这是不可为,却也无人违…… 大王妃哭晕了好些回,可王宫里的诸位似是不得见一般冷漠。 几日折腾下来,倒是病倒了。 梵子琛见机交代了太医几句,后者会意,背起药箱而去。 太医到了大皇子的府邸,为大王妃诊治一番,道:“王妃这般是郁结于心,臣深知您所为何事,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啊。臣为您开些药方,您先吃着。” 大王妃听罢,悲戚道:“吃再多的药又有何用?我又怎不知我这是郁结之症,可我一想到我的儿,我便……”话还没说完,便已是戚戚然的哭了起来。 大皇子见状,只能轻声安慰。太医只在一旁这些方子,并不在意。 要走之时,太医轻声唤了大皇子出来,道:“大王妃这般心结,用药自是舒展不开。 不妨请她娘家人来瞧瞧,疏导疏导。 毕竟您是王上的儿子,您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久了反倒弄得您里外不是人,影响夫妻情分!” 大皇子闻言顿悟,作揖道:“受教了。” 二人相对而拜,太医跟着小厮出了院子。 随后梵子琛便听闻大皇子出宫的消息,次日便有人纵马前去沛国。 大王妃乃是沛国嫡公主,虽说沛国乃是小国,却富饶纯朴,王族也不似川国这般的复杂。 因而宫中小公主听闻自己姐姐郁结之事,立马动身前来。 梵子琛在端午之时曾与小公主见过一面,她也曾求教过梵子琛挥鞭之法。 只可惜当时的梵子琛一脸冷漠,似给小公主留了不好的印象。 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 小公主的到来却是给了大王妃不少安慰,后者也劝诫小公主勿要嫁入皇族。 小公主见她与这亲姐姐分离五六载,她便已变成这般模样,心里自是有了忌惮。 她不喜川国宫廷的规矩繁多,因而独自居住在繁华街市的客栈内。 每日便是大皇子府邸和客栈两处跑,偶尔得见梵子琛,他总说是路过,可小公主却知不是。 那日梵子琛终是开了口:“鄙人有事,求小公主帮忙。” 小公主不是没思量过他近来的奇怪行径,可一般男子不都先套近乎然后再谈及目的吗?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解风情…… 小公主想起他之前的不理不睬来,任性道:“我不要帮你。” 话毕,便是抬步要走。梵子琛见状抓着她的手腕,有些低声下气:“怎样才能帮我?” 小公主就是孩子性子,哄哄变好了。见他这般,也就作罢。 她正经答道:“那你教我挥鞭,必须好好教!” “好。”梵子琛立马答应,随后小公主便自顾自地去了他的府邸。 瞧见府邸里的秋千,她立马欢脱的坐上去。梵子琛心底有些排斥,莫名其妙的又想到沐灵来。 算了吧,这本就无可厚非。 小公主玩够了才央着梵子琛教她。没有手把手的亲密,只有师徒间的疏离。 “你究竟有何事求我?”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小公主坐在石凳上饮茶休息,随意般的问着做她对面的梵子琛。 “我想让你归国那日,去求父皇让我送你回去。”梵子琛看着她的反应,试探开口。 小公主闻言不解:“你身为将军,这种事不是轻而易举吗?何故找我?” 梵子琛没有答话,小公主突然忆起上次她的皇兄曾说梵子琛不受川王待见,让她离他远些的话来。 她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问道:“难道,你真的不受川王宠爱?” 闻声者只是轻嗯一声,算是答复。 小公主轻呼一口气,幸好梵子琛没瞧上她,不然她可不是要比大王妃还凄惨吗? “我后日便要回京,到时候我替你同川王说。”小公主言毕,便拿起桌上的鞭子道:“这鞭子我拿走了,就当是酬劳可好?” 见梵子琛没有反对,小公主轻快的回了自己的客栈。 她启程归国那日,梵子琛立在轿辇前面。 川王瞧向他的眼眸里,皆是精明算计。这一程,可是不好走!可不能掉以轻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一章 独立 沐灵是被浓烟呛醒的,她惊慌的去摇晃远处还在沉睡的任顾。 可后者却似感知不到一般,沐灵苦试无果。无奈之下,在他耳畔处猛地砸了一瓶酒壶。 后者惊起,才发现自己身在火海之中。 沐灵扶着还有些醉酒的任顾,半背着他冲出了茶楼。 好在白日里将碎屑跟木板扔在一隅,阻了些火势。否则他们二人便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 街市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刚提了水桶前来。 他们为他们命大感到幸运,沐灵也感念他们的出手相助。 众人见她脸色苍白,推着让她去边上歇息。沐灵早已累瘫了,也不多做忸怩,随意躺在街上。 她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冲着倒在客栈门前石阶上的任顾抱怨道:“你那秦家娘子也太狠了吧。明明是你负了她,她还得连带我一起烧死?” “不是她。”任顾言毕,打了个酒嗝。 他的一脸毫不在意,惹得沐灵恨不得把他塞回去。 “遇到你真是倒霉!”沐灵又气又委屈,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嘛? 好不容易从川国“逃”回来,结果刚回魂契阁便被派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随后便遇了任顾这个瘟神,又是茶楼被砸,又是被人打的受伤,现今才回来第一天,茶楼都被烧了…… 她跺着脚钻进了对面的客栈里,她脸上带着黑灰,惹了不少客人瞧过来。 沐灵也不在意,向掌柜央求一口茶水。 那客栈女人二话没睡便递了她一整壶过去,沐灵道了谢,便咕嘟咕嘟的喝尽了。 客栈掌柜自是看出她心情不佳,这种飞来之祸谁遇了皆会烦躁的。 她尝试开口宽解道:“那小哥啊,以前可从未惹过事。就是近来时遇不顺,才不巧牵连了你这无辜!” 沐灵懒得争辩,又要了一壶。 掌柜趁机又多说几句:“他啊,与那秦家小姐情投意合,可秦家不愿与他有染。棒打鸳鸯,硬要将她嫁与一个书香门第的大族。 虽是听闻那人人品不错,相貌也好,可终究也不算良配。 就为了这事,秦小少爷没少闹腾。他何曾让她姐姐受过这般委屈,在这街上他可霸道的很呢。 原先是在我这小打小闹,摔摔杯盏也就过去了。那小哥也算人道,尽数赔了! 可现在秦家小姐婚期将至,怕是他弟弟也是想要为她出口恶气。这才闹成这般……” 沐灵听罢,更是瞧不起没担当的任顾来。她重重的将杯盏砸在桌上,气急败坏道:“男人没一……几个好东西!” 她脱口而出想说“没一个”,可突然想到了某人,只能改口…… 客栈掌柜见她这般恼火,也就不敢多言。 刚好客栈外“看戏”之人尽数回来了,掌柜也忙碌起来。 沐灵见状也不好多待,愤恨的回了茶楼。里面还有几个热心肠的,正帮她收拾着。 沐灵谢过了灭火之人,也送走了热心肠的人。 她颓然的坐在有些焦糊的楼梯上,把头埋在膝盖那。 沐灵越想越委屈,最后尽是哭出了声。 好似生死一线的恐慌还心有余悸,沐灵觉得离开魂契阁后自己便如废人一般,什么事情皆是解决不了。 任顾倒在客栈门前的石阶上早已又昏沉睡去。 待他醒时,周围多了不是过路人冷眼瞧他。秦家小姐就站在远处地街市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任顾瞬间清醒过来,直起身子去了茶楼里。里面空无一人唯有一地余灰。 他去问了客栈掌柜可曾知道沐灵去向,后者瞧他一脸狼狈,无奈的摇了摇头。 任顾气极败坏的一拳捣在茶楼门框上,秦家小姐不知何时已没了踪迹。 她来,或是只为瞧他最后一眼吧…… 任顾无奈,骑马去寻了木头脸。 上次被砸,他去追沐灵较量却落败之时,回来便在茶楼门前遇见了木头脸。 那时他才得知沐灵是木头脸找来的。 因此,他那时同木头脸做了保证:若是木头脸将沐灵早些找回来,他便早些为他解决秦家麻烦。 现今沐灵刚回来一天,茶楼便又遭此大难,木头脸那可不好交代。 算了,去碰碰运气好了。说不定沐灵就在他那呢…… 任顾厚着脸皮去见了木头脸,后者瞧见他一脸黑灰的模样还未反应过来,以为他来找他是特地告诉他已解决秦家之事的。 木头脸亲自为他端了清水,递了脸帕过来。嘴里不停的道谢着,倒真如精明的商家一般。 任顾瞧着阵仗,想来沐灵没有回来。 他道了谢便出了门,只是走到门口之时才拉了一个小厮过来,告知他茶楼已毁这件事。 任顾思来想去,准备沿着上次堵截沐灵的那条路碰碰运气。 可他不知,沐灵早已离开了江南,一路向北,去寻了盐商住所。 那盐商里的阿伯见她来也是欣喜,沐灵说了自己此行目的:想要为他们干活,赚些银两。 盐商们一口应下,只说让她安心住下便好。沐灵被阿娘们安排在院子一角,她也甚是乖巧的不多要求,不多麻烦。 她夜间躺在床上,倒觉得这世上她走过不少地方,却是没什么本事!唯有打打杀杀一点用处…… 离开魂契阁在川国呆着,结果算计不足,差点丢了性命。 回来后独自来了江南,结果运气不好,又差点死在火里。 活着真是不易啊,但愿跟着盐商能多赚些银两,好早早填了欠下木头脸的窟窿。 愁思三三两两,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着实让人烦忧。 情欢在魂契阁中也是心烦得很。 阁中现今多是闲散之人,无事可做,便出门晃荡。可他们竟在王城脚下,众人眼皮子底下惹了命案。 那人使了灵力,惹得百姓人心惶惶,吵着嚷着要一个交代。 情欢未将此事泄露,想凭一己之力扭转此局。 阁中其他人见这般阵仗,也不敢再多惹麻烦,终于拧成了一股绳。 情欢去问顾亦初可有法子,顾亦初只道难办,那人是要被送进大理寺的,到时候看守甚严。 若是他逃了,传进民间也是惹人骚动;若是他不逃,怕是要被祟灵剑裁决。 可魂契阁中,谁又甘愿死于祟灵剑下,魂飞魄散不得轮回呢? 王上在朝堂上终究交代了魂契阁之事,其中多包涵了自己对魂契阁的忌惮以及厌恶。 朝中大臣也渐而对魂契阁分成了两派党羽, 一方说魂契阁世代守护王族,即使再有过错也得留下些许薄面,此事应当同魂契阁阁主商量再定。毕竟魂契阁守护王族多年没有背叛,想必是忠诚且明事理的。 而另一派则言,魂契阁这般做法怕是对王族的挑衅。若是现今不做惩治,日后掀起巨乱,便是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王上面露难色,可众人皆知他是偏向于后者的。可太子却是前者一派,若是此刻便是对他反驳,倒是不给他颜面了。 再三思忖,他还是去了后宫,问了灵姬。 灵姬正在殿中与古兮插着花,二人欢声笑语,倒是不如朝堂上那般叨扰诡谲。 古兮面向着门口,倒是一眼便瞧见了:“父王!”语气欢脱,让人断不出她的心思来。 王上闻言舒展眉眼,笑道:“近来总见你来瞧灵姬,可是也同朕一般,盼着你的幼弟啊?” 古兮笑的有些僵硬,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是啊。” 王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随后便同灵姬说道:“可不能劳累自己,有什么是便让手下人去做。再不济还有兮儿看着……” 古兮背对着他们二人,脸色难堪。这是把我当做贱婢吗?她勾唇戚笑,回首作揖先行告退。 王上挥了手,算是应允。 灵姬轻步坐上了椅榻,笑道:“王上找我何事?” “朝堂上的事,想问问你的看法。”王上深叹了口气,有些疲态:“魂契阁中有人误杀百姓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魂契阁阁主情欢啊,倒是沉得住气,到了现在也没来求朕。” 灵姬轻摇着蒲扇,开口道:“那想必是阁主又是耽搁,亦或是对那阁中之人并不在意。既如此,王上又何必多思,跟她耗着便是。” 王上撑着脸侧,脸上皱纹挤在一起,抵得他的眼睛一大一小。 他沉思片刻,又道:“这事可不能一直拖着,人心惶惶,有损皇家颜面……” 这种事本该大理寺解决便好,可偏偏是牵涉皇族,只能由他裁决。 可他又偏偏生性唯诺,没有决断。因而朝堂上两派之声越演越烈,只能再做三思。 灵姬自是知道他是再等她推波助澜,可她知道还不是时候。因此,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打着马虎眼。 几句下来,王上也察觉了她的不愿言说。 只直勾勾瞧她道:“朕向来以为你是直言不讳的女人,现今怎这般唯唯诺诺?” 灵姬故作为难道:“后宫议政本就不妥,何况我乃异国来客,说多了倒是惹来不便。且不说我怕惹来祸端,现今我还怀有身孕,可不想再有闪失。” 王上听罢气极,瞪着圆目道:“可是有人说了什么?定是朝堂上那群老匹夫又唆使后宫的那群毒妇们乱嚼舌根了!王后一个,现今又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真的是欺人太甚!” “王上可不能都怪他们,毕竟我这身份敏感,何况这关系皇族命数,我岂敢多说担责。”灵姬牵上他的手,温婉笑道:“我现在只想让孩子安全出生,其他的,我不想多思。” 这笑容王上太熟悉了,当初的王后就是这般渐渐走向沉默的。 温婉大气,却也疏离冷漠…… 王上情动,起身拥着灵姬:“好,在你生下孩儿之前,朕不再多做叨扰。等我们孩儿出生,我便升你为王后,堵了悠悠众口。” 灵姬在他怀里有些惊讶,王后吗?真的是意外惊喜…… 原来只是想要从长计议,如此这般,倒是给了她不少好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交易 顾亦初又回了古兮身边,可他的思绪都在阁中那人身上,对她的关心思量都大不如前。 他忽略了现今不多闹腾的古兮的古怪,甚至未曾察觉出任何异常。 她虽是强装着像以往那般冲他撒娇卖萌,却也不再得寸进尺。 顾亦初以为是她因王后之事心性成熟了些,却始终未曾思量过,他这般无视冷漠,正在将她推向一个深渊…… “魂契阁中之事为何不由你们的阁主烦忧,倒是总来叨扰你!你已经许久没有陪我了。”古兮趴在顾亦初的书桌前,半遮着他的书卷。 顾亦初近来因为此事甚是烦躁,此刻却依旧耐着性子道:“我身为镇国将军,未能护好王城百姓已是失职。何况犯错之人还是我的友人,这让我如何能撒手不管?为国为义,我总推脱不得。” “那你多同我说说嘛,你若不想让他死,我去求父王便是。”古兮故作俏皮的说道。 顾亦初叹息她的幼稚天真,只能无奈道:“哪有这般容易?” “那若是我能劝服他,你可得陪我一天。”古兮眨巴着大眼睛,就连顾亦初都不知她在盘算什么。 他笑:“不要胡闹。” “我就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嘛……”古兮故作生气,嘟着嘴道:“你骗我的事我都没跟你计较!” 她咬着他的错处,让他逐渐低头。 顾亦初走到她的面前,轻捏着她的手掌,抚慰道:“他在大理寺,你是见不到的。” “你不能带我去吗?”古兮撒着娇,像是蛊惑。 顾亦初盯着她看,他第一次这般看不懂她。 她像一场预谋,可他却浑然不知自己是局外人还是推波者。 “好不好嘛……”古兮见他愣神,攀上他的胳膊摇晃着。 顾亦初不愿让她牵涉进来,抽出手来轻拍她的头顶,道:“这不是你该涉及之事,你若是想我陪你,我放下手上之事便是。” “顾亦初!”古兮突然有些愠怒:“若是今日是沐灵在这般要求你,你亦会这般答话吗?我只是想要离你近些,你何必如此疏离?” 言毕,她作势要走。 顾亦初念及二人关系刚刚缓和些,便立马拦下。 他从后面轻拥着她,语气妥协:“好,我带你去还不行嘛?别再生气了!” 古兮转身埋在他的怀里,二人相拥,却是一人的清醒算计,一人糊涂入局…… 大理寺审官是最硬心肠的人,从建立以来,从未有不认罪的犯人。 那犯事之人已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的被吊在古兮眼前。 她眼眸里显现出杀机来,若是眼前人是沐灵该有多好…… 顾亦初刚同她一起见到那人,便收到情欢所发的情欢蝶,命他立即回魂契阁。 顾亦初原是想要送古兮回去,可后者却以从未来过大理寺,要好好看看之由,推着顾亦初一人离开。 顾亦初也未多做防备,只能让大理寺的人晚些时候送她回去。 在他眼里,古兮还只是爱玩的孩子罢了。 他把她当做不记事的孩子,却不知她早已深陷泥沼…… 顾亦初前脚刚走,古兮便已敛起了虚假的笑脸。 为何以前从未发觉,笑是那么一件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你叫沐桑?”古兮看着案牍上薄纸,上面只有寥寥几笔,想必是个硬骨头。 “我听顾亦初说你们魂契,最怕的便是魂飞魄散神识尽毁……”古兮理了理衣衫的袖摆,直直的走到他的身边,声音可怖:“我还听闻,情欢当年为向我祖上投诚,亲自奉上了祟灵剑。你可知,它是何模样?” 沐桑并不答她,只以为她是在唬他罢了。 古兮冷眼看着他自以为是的沉默,从袖子里掏出了手掌般大的碎片。 她笑:“放心吧,我从不唬人的。你瞧,多么上好的材质啊。想必杀人的时候,也是可以一招封喉吧……” 沐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年幼的少女。 他眼神里的恐惧,倒是刺激起了古兮的玩性。 “我真是有些好奇呢,你为何杀人?”古兮故作苦恼的支着下巴,一脸疑惑瞧他。 沐桑看着渐渐逼近的祟灵剑碎片,终究害怕的闭上眼睛,惊恐开口:“我只是想要试试灵力罢了,我以为我控制好力度了。谁知凡胎肉体这般无趣,一招毙命……” “无趣?”古兮扼着他的脖颈,眼神狠戾:“人命在你们这些邪祟眼里,就是这般地位?” 她只要看着他,便会想起她的哥哥的惨死。 沐灵! 这个名字只要她一想起,便在不停地刺激着她。 直到眼前人奋力挣扎,古兮才惊醒过来,松了手。 她差点杀了人…… 古兮有些惊慌的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 她很害怕,却再不愿显露脆弱。 她故作镇定地冷漠开口:“我可以放过你,可我要你同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沐桑初得空气,不自主的咳嗽着。 古兮手心紧握祟灵剑的碎片,棱角划伤她的手,却让她更为平静:“再过一个月,便是当今太子幼妹挑选魂契的日子。 我可以向父王求情让你去那日魂契大典上。若你能与十妹有缘被选做魂契,那你便可苟活于世;若是无缘,我也只能帮你到此。” “代价呢?”沐桑听罢,试探问询。 “告诉我魂契阁中所有人的居所,亦或是告诉我一击击破的方法。”古兮不知何时走到案牍前,她双手支在上面,倒真有些胁迫力。 沐桑闻言,有些犹豫。古兮自是看得出来他在权衡,可他,有的选吗? “你可能不知道……我啊,是自幼被父王捧在手心长大的。若是我今日不小心杀了你…… 你觉得,是你的阁主会为你来责问我,还是我的父王会舍得鞭打我?”古兮语气轻轻地,她眼神轻瞥到右手袖口的血渍。 血染红衣,倒是别一般风味。 她恍然,以往那个擦破了一点破肉都会哭闹的古兮,死在了哪天?可否能忆起一个准确日子,也好日后祭拜…… “我愿与你做这交易,可我有一问题要问。”沐桑盘算很久,才发觉眼前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们二人没有谁比谁高尚,他动不了古兮,同理,古兮亦不敢动他。 “你既如此好奇我阁中事。那你为何不去问你的魂契?他不是应该对你最为忠诚吗?你可能不知,在我们魂契阁里,他同沐灵才是绝配……”言毕,古兮已将碎片抵在他的喉间。 她眼神凶恶,倒不似刚刚那般镇定。 此刻,沐桑只要一个吞咽,便会一命呜呼。 他额头上冒着细汗,明明胆小如鼠,却要趁口舌之快,真是找死…… 有人轻敲了门,古兮渐渐的放下了手中利器。她笑的讽刺:“原来,你也不是硬骨头啊……” 沐桑惊慌失措的告诉古兮她想知道的事来。 他怕再晚些,古兮便会放弃他这枚棋子。 到时候,他便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门外敲门声渐渐催促起来,古兮开门便离开了。 进门的审官刚一作揖起身,便只能瞧见她的背影。 古兮勾唇思量,贪生怕死却一言不发的等着别人来救?哪来的愚蠢忠贞…… 将自己的信任赋予他人的凄惨下场,她倒能算个前辈! 她看向寺里的佛祖思量着,若是刚刚无人敲门,她是不是真的会杀了沐桑? —— 沐灵用情欢蝶给情欢写了信,告知她自己现今境遇。 情欢知晓后也是分身乏术,只能让她一人在外小心,勿用灵力。她总是这般交代沐灵,后者早已习惯,并未多做怀疑。 沐灵所跟的是盐商负责采买的队伍,因而在一个地方驻扎时间一般不长。 幸而在她来时,他们尚在北方收整粗盐,还未动身离开。 沐灵同他们习得煮盐之法,也渐渐摸出些新奇意思来,日子过得竟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安逸。 任顾既跟丢了沐灵,便只能沿当日拦截沐灵的那条路寻去,却不巧遇到雨后在深山里采菇的大叔。 大叔直起了身子捶着腰,眼神虚晃的看向在从远处走来的任顾。 “嘿,小伙子,过来!”大叔向他招手,任顾不明所以,骑在马上迷茫瞧他。 大叔随意的掸了掸手上的泥巴,冲着他“和蔼”笑道:“公子可否为老身多采些菇子,老身这腰啊,可不中用了!” 任顾正沿途寻着沐灵,本不愿多做停留,可他却无意间瞥见了大叔手上隐在泥巴下的血痕。 思量再三,他还是应下了。 大叔坐在树底下,闭着眼睛摇着斗笠扇着风,可一点不像身子不适的老人。 让你那日欺负我的小沐灵,这般已是便宜你了!大叔心里腹诽,嘴里不自觉地哼出了曲儿。 任顾为他干了半天活,大叔见天色渐暗,才招呼着他要回了篮子:“今日谢谢你啊小伙子,有缘再会!” 语毕,未等任顾问出心中疑惑,他便瞬移而去。 任顾一人一马,呆滞的站在山野里…… 那是血痕吗?那大叔才应是他所寻之人吗?难道一直搞错了人? 任顾心中思量,却终究判别不出。 大叔之事成了他心中郁结,可他却也只能通过找到沐灵来判断些。 若是沐灵并非他要寻之人,那那位大叔便是! 他急不可耐的怀揣着疑惑迅速到了王城之下,寻求答案。 他刚入王城,便听闻魂契阁之事。 任顾思量一路未见沐灵,怕是因阁中出事才急急回了此处。 可让人无可奈何的便是魂契阁的所在。街市上无人知晓,就连到处走窜的乞丐们都不知。 他牵着马,却撞了一位算命先生。 那先生的袖口上绣着异样花纹,他拉着任顾的小臂,怎么都要为他算上一卦。 任顾已知晓他的意思,随他一同坐在街边上。 “先生要算什么?”算命先生摸着任顾的右手,顺势问道。 “可是您要为我算卦,您会不知我所求为何?”任顾盯着算命之人的袖口,挑了挑眉。 “先生若是求财,可去寺里拜拜,听闻皇家寺庙求财最为灵验。”算命先生轻轻用手指点了点任顾的手心。 任顾笑道:“多谢,这马便当做谢礼了。” “算命乃是小本生意,谢礼太重有损命数。还是一笔归一笔的好。”算命先生递了碎银子来,里面参杂着细卷起的薄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三章 猜忌 情欢在阁中燃起一盏烛火,一边玩弄,一边放空思绪地等着顾亦初。 忆…… “阁主,许久未见,可安好?”王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仿佛在这场意外中占了上风。 “王上不是心知肚明吗?不知今日前来,是要放还是要杀?”自当初二人撕破脸面,便再未有过交集。 王上最见不得情欢这般无法束缚的模样,冷笑道:“放?你当真觉得朕忌惮你们魂契阁?” “那便杀了即可,何故来我这讨茶吃!”情欢说的太不经意,直接的让王上怔住了。 不是说情欢近来一直在为那阁中之人烦忧吗?现今这般轻松喊杀,难道是在炸我的思量吧? 王上轻轻捻了捻手指,有些局促。明明他才应该是有底气的一方,现今两句话便被堵的哑口无言。着实窝囊! “可他毕竟是你魂契阁的人,他这般行径难道不是你的示意?你命阁中之人做此恶事,可是要反?”他拉扯着嗓子,想要为自己的怯懦找些遮羞布来。 情欢最恶别人冠冕堂皇的冤枉,她微眯了眼:“我若是想反,你何德何能活到此时?” 她的气场压制着他的虚张声势,不过一句话,便让他慌乱低头。 他端起一侧的水杯来,想让自己镇定些。 情欢又道:“沐桑的确有错处,你若是想杀,那便照律杀了。但我毕竟是他的阁主,该做的我自是不会落下!” 原本想来看戏的小丑,终于自己走向舞台,滑稽登场。 情欢瞧着他不断变化的脸色,不觉有趣,只觉可怜。 他们二人都沉默着,情欢等着他的决断,王上瞧着她的脸色。 外面余光透着薄窗洒在王上的帽沿上,束发的簪子与剑无异,上面是古老考究的花纹。 情欢晃神,她太过熟悉了……那是祟灵剑的一隅! 王上顺着情欢目光回头看去,那里只有纸窗罢了,何故这副表情? 他还尚未思量出情欢突然震惊的缘由,便已被她唤了婢子送客出去。 可真是个怪脾气…… 王上出了房门,倒也算是轻松。既然情欢这般不在意,那沐桑的命,还不是他说了算。 真是可悲,他的命,也是别人说了算的…… 情欢独留在那房间里,她瘫在木椅上,似是没了生气。 良久,她突然便笑出了声,最后竟是泪流满面的下场。 她嘴里低喃轻叹道:“你何故这般痴傻?让我拿你的子孙怎样才好……” 原来当年情欢将祟灵剑交于王族恩人,那人便早已将它消为碎片。 他从未想过这般束缚情欢,却也不愿让她心中怀有愧疚感恩,因而从未向她提起。 他将这二人认定是君子之交的信物封存,却不想成了他后人的利剑。 祟灵剑是不可能被摧毁的,即使这般四分五裂,却依旧可以对他们这些邪祟一击致命。 终…… 外面不知何事下起了雨,情欢听着外面的淅沥声,瞧向前些日子亲自糊上的纸窗。 她起身过去伸了手,一戳即破。 她笑,果然啊,不堪一击的物什,是担不起大任的。可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瞧得上呢? 她写了情欢蝶传给了顾亦初,让他速速回来。 她想摸清一些事情,一些……以往都不愿深究的事情。 顾亦初到时,身上已被风雨尽数打湿,显得有些狼狈。 外面风雨交加,他刚推开了门,情欢便瞧见他背后的电闪雷鸣。 屋里只有一盏灯火,离了罩子的烛火摇摇晃晃,衬得顾亦初的影子歪歪扭扭,忽大忽小。 他站在门前,倒想索命的修罗般吓人。 情欢见状,收起了玩性,盖上了罩子,将其他地方的蜡烛也尽数点起。 一切成了该有的样子,倒还有些回归本源的意思。 顾亦初不敢多问情欢此时的异常,只是作揖站着。 情欢轻挑的看着抱拳作揖的顾亦初,嗤笑道:“在王族待久了,竟连魂契阁的礼数都忘的干净了?” 顾亦初刚要换回了魂契阁的礼数,情欢便已用了火折子将他的手臂压了下来:“罢了,没意思的……” 她看着窗前雨水冲泡的红纸已褪了颜色,有些可惜的开口道:“你在王城这么久,想必快要忘了我这个阁主了吧。” “……没有!”顾亦初不知她所言何意,却也如实回答。 “你既如此忠诚,何必对我有所隐瞒?”情欢轻轻拿起一侧桌上的羽扇,慵懒里带着警醒:“你可得仔细想想我所说之事,可不是你与古兮之间那情情爱爱的琐碎。” 顾亦初皱着眉头深思,却怎么都思量不出有何大事隐瞒着她。 片刻后,他还是无奈行礼答道:“没有!” 情欢对他不算信任,但也犯不着猜忌。她坦然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信你。可古兮难道从未跟你提过祟灵剑吗?” “祟灵剑?那与她何干?”顾亦初有些发笑,觉得是情欢近来因沐桑之事有些疑神疑鬼了。 情欢没计较他的不屑一顾,若非是她今日看见,她亦是不会信的。 她难得不再慵懒随意,而且覆上阁主应有的决断:“今日我与王上商议沐桑之事时,我无意间瞥见他那不同寻常的束发簪子。 我逆着光仔细端详,竟发觉那是祟灵剑上的一角! 我想祟灵剑在当年我赠予古兮祖上之时,便已被他分割为诸多碎片…… 现今再回想起前太子杀我阁中之人,想必根本不用王上授意,而是他亦有祟灵剑的碎片。 既如此,作为王上宠爱的公主,魂契贴身保护的结契人古兮,她会空无一物?” 顾亦初闻罢怔在原地,古兮……怎么会? 他从未想过王族与魂契阁之间的争端会如此鲜明的撕扯在他们眼前,他以为……他把她保护的很好了。 可事实却是,古兮根本不需要他的庇护,就连他,也只是她手中最容易捏死的蝼蚁…… 多可笑! 古兮感慨她的信任错付,他又何尝不是? 情欢没再多言一句,只是撑伞出门,不知所踪。 顾亦初在雨停后才离开,他走的混沌。脚上沾了不少泥水亦浑然不知,比来时还要狼狈几分。 他到府邸之时,古兮正在摸着沐灵曾经刻上划痕的那棵树。 她背影单薄,顾亦初本能上前想要为她披上衣衫,告知她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可近些了才发觉,他亦没有衣衫可为她覆。 正如古兮身为公主,从不缺他伴在身侧一般。最为可悲便是还把自己当作一回事…… 还以为有多独特,可最后才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古兮回身见他在身后,笑道:“怎么才回来?等你许久了!” 顾亦初盯着她,不知该答什么?直言问她吗?若情欢的猜测是错的,那只会坏了他们之间的信任。 可若是对的呢,那他该怎么面对她?他又该把自己摆在哪一方的阵营? “顾亦初……”古兮伸手轻握他的胳膊,想要唤回他的混沌思绪。 顾亦初低头,瞧见她缠上纱布的手掌。他冷声问:“你的手怎么伤的?” 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的语气里带了质问。 “哦……回来时雨天路滑,不小心摔的……”古兮眼神闪躲着缩回了手。 顾亦初顺势瞧向她的袖口,明明没有一点泥渍。 何况……以前的古兮受了一点伤便会举到他的面前,委屈巴巴的要他哄着…… 古兮寻了天色太晚的借口,慌乱的出了他的府邸。 或许,她也后悔今日来此见他吧。 只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所言所思,让她自己也不认识了。她不过是想寻些旧时的感觉罢了…… 顾亦初太了解古兮的习性了。她说谎的样子,逃离的样子,慌乱的样子,还是一点没变! 你究竟意欲何为呢? 古兮啊古兮,你还是我那长不大的丫头吗? —— 另一端的王上回宫后便去找了灵姬,他想让她帮他做了杀死沐桑的决断。 灵姬故作不悦道:“王上不是说再也不为朝堂之上叨扰我吗?这才一日便变了卦。” “这……”王上一时语塞,倒也真是他食言了:“是朕太过莽撞,大意疏忽忘了。” 灵姬背着他讥笑道:忘了?那古兮的母后当年怕是也是这般被他食言到了那般无欲无求的境地吧…… 王上从她身后哄了几句,灵姬也不愿再装。 她皱着眉头,转身开口道:“今日宫中女官向我提起,下个月便是十公主年满十三挑选魂契的日子。 我思来想去,王上若是此时杀了沐桑,那岂不是与魂契阁交恶? 倒不如等到下月过后做打算,也算是全了两方脸面。” 王上乘兴而来,自是不满她这般答案。反驳道:“若是这般做法,只会让城中百姓惶恐不安。情欢已将沐桑交由朕来裁决,何故多做拖延?” 灵姬巧言道:“那不过是阁主的客套话罢了,这种私下的密谈岂能搬到台面上? 既她一切任由王上裁决,那您何不用计让她在众人面前这般言说? 这一来,王上现今不杀沐桑,是出于对阁主的思量。您虽是万般想要为百姓讨回公道,却也无法当众驳回阁主面子。您实属无奈…… 这二来也是显得王上与魂契阁向来交善,愿为他们开脱,卖给他们人情。若是日后阁主有造反之意,王上便是忍痛平乱,而非恩将仇报。” 王上闻言,才知可有如此多得考量。他渐渐舒展眉眼,笑问道:“那让她当众言说的法子……” “近来清露寺正在作法祈福,只需以佛家之意请她便是。”灵姬从后面挠着王上,逗的他咯咯的笑。 她道:“这便当是王上叨扰我的赔罪之礼。” “你越发无法无天了……”王上笑的停不下来,却不知身后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他醉生梦死却身居高位,她清醒算计却是一枚棋子。真是不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四章 清露寺 灵姬原先的计划不过是想利用古兮探出魂契阁的虚实来,以防日后成为祸患防不胜防罢了。 可谁知那沐桑背叛情欢却只限一半,说话模棱两可不提,对古兮更是隐瞒着沐灵去处。 他知唯有沐灵的下落,才能桎梏着古兮的死脉。 他不信任在诡谲深宫里长大的古兮,他想在她手里求条活路。 古兮将她与沐桑所言尽数告知了灵姬,灵姬对她要多留沐桑一月的想法是没有异议的。 她才懒得管他们这些儿女情长的风流,从始至终她所想知道的,不过是阁中魂契们的下落罢了。 忆…… “你可听说了近日城内魂契杀人的事?”灵姬想学点茶,古兮正立在一旁教她。 见她这般发问,古兮倒是顿了一顿才答:“听到了些风声。” “你不是一直想置那丫头于死地吗?这般好机会,放过多可惜……”古兮自是知道,她说的是沐灵。 她注茶的手一抖,水皆冲到了茶沫上,倒是坏了一盏好茶。 灵姬瞧着她的惊慌失措,嗤笑道:“这般便怕了?我还以为你那日来见我,便已与我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 也罢,你还是安心当你的公主吧。死人冤屈,可不能叨扰活人享福!” “我……”古兮有些纠结无助,她拽着灵姬的袖口,像是怕她放弃她一般。 灵姬瞧着她,竟突然有些触动。若是让顾亦初瞧见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儿,现今成了这般模样…… 算了吧,何必思量别人的糊涂事来。 灵姬伸手握着古兮,轻声道:“你只需去让顾亦初带你进大理寺便好。你若是无计将他支开,我暗中帮你即可。” “去大理寺?”古兮皱眉深思,语毕便已知晓她的用意。她笑:“我明白了!” 灵姬为古兮正了正头上的珠钗,轻声笑道:“既得了你的好处,那你可要帮我问清楚魂契阁中众人的下落。” 古兮不解,脱口而出问道:“你问此事为何?” 灵姬闻言笑道:“我的九公主啊,你可别忘了,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问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终…… 古兮逞能的没要灵姬帮忙支开顾亦初,却意外得了上天垂爱——情欢将他唤了回去。 她同沐桑协商,最后却是只得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沐桑言: 【魂契阁中所留之人多是近几十年来与情欢才签下契约的魂契。 至于老一辈的魂契们,皆因阁中居所有限,为给他们新人留有一席,而出去自行谋生。 他们住处零散,除非是情欢大寿亦或是阁中突逢大事,他们才会聚集而归,否则皆是常年不见的。 老人们从不惹事从不暴露从不张扬,情欢对他们都很放心,而他们亦对情欢忠贞不二。】 除此以外,他简略交代了几位灵力较强的魂契老人的住所。 随后便以无法一语道尽众人所在要思量一月为由,要过后再向古兮细说剩下之人。 古兮虽是不满他的这般行径,却也是知晓他为苟活的心思。 她只盼快些熬过这一月,好早早杀了沐灵为她哥哥报仇。 消息传到灵姬那,倒是让她隐忧日后魂契阁会成为一大祸乱。 在她正思量着如何牵制之时,青骨蛇已攀上她的细臂。 细卷的白纸上只道:炼蛊师·清露寺!寻明魂契阁所在。 她扶额嗟叹命运劳苦,却又无法不去偿还她所欠下的孽债!诸事缠身,烦躁得很。 然恰逢后宫女官来问十公主生辰如何打算,倒是给她提了醒…… 天时地利人和,终究偏爱了她一回! 三日之后 王上亲自来请情欢,他说的冠冕堂皇,话是灵姬教的:“近来城中百姓以讹传讹,将魂契阁已说成了鬼神之地。 你既身为阁主,总要为魂契阁辩驳一二。 恰逢明日清露寺作法祈福,若你与朕同往,也好堵住百姓猜忌,以免坏你阁中名声王族威望。” 情欢刚从皇陵那回来。她一思量起已故恩人,再瞧向眼前这窝囊累赘,便是满腹闲愁。 情欢疲惫开口:“祈福之事可是我这类邪祟所能染指的?况魂契阁有诸事需我谋划,恕不能陪。” “那你总该考虑我王族颜面吧。因沐桑之事,朝堂上已是乌烟瘴气,你作为阁主怎能置身事外?我今日亲自前来,你竟这般不识抬举?”王上有些愠怒,叉着腰身开口。 情欢瞧他这般执着,怕是不同意又要絮叨许久。无奈道:“明日我会去的。” 王上听罢,满意的手负身后而去。 情欢挑选衣衫之时,总觉今日王上与往日不同,可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情欢次日才知那是要沿路祈福的,先到大理寺祷告,随后还要围绕王城而走。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可王上却是搞出了全城动荡的局面,其心难昭。 灵姬留在了清露寺,她怀有身孕,不宜劳累,亦想为她的孩子祈福。 太子的生母嘉贵妃倒是随着王上一同而去,整个清露寺唯有她与她的婢子留下。 众人刚走,灵姬便拿出了袖中帕子,上面绣着黑红相间的怪异纹路。 任顾那日与算命先生离开后,便拿着他所给的银两去寻了纸上所说的扫地僧。 扫地僧向心善的主持求了一间房,为任顾安排了住所。 昨日宫中有人前来知会今日之事,他便早早在大殿外候着。 灵姬出门便瞧见他扫帚上的花纹,故作羞涩唤他:“小师父,你可知出恭之所?” 她用那帕子捂着口鼻,阻着飞起的尘埃。 花纹印在扫地僧的眼里,他笑道:“娘娘请随我来。” 灵姬命婢子呆在原地,随着扫地僧而去。 任顾见到她倒是惊讶:“怎么是你?” 灵姬一瞧是他,也有些诧异:“你怎么也来镇国了?” 任顾解释道:“师父派我试探一个人,可那人却是在魂契阁中。前几日不小心跟丢了!” “何人?”灵姬顺势问了句。 任顾坦言道:“那人名唤沐灵,是个姑娘家。想必听闻阁中之事回来了,无奈我寻不到魂契阁在哪。” 灵姬听罢倒是对沐灵也起了兴趣。情欢独宠她,古兮憎恶她,现今连他们的师父都注意到了她…… 灵姬笑道:“宫中也有个丫头在寻沐灵呢,可惜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若你不是急不可耐,倒是可以在王城里待上一月,到时候我便有答案可以告诉你。” 任顾笑道:“既你这么说,我便信你等上一月。不过……你怎么穿上了王族罗裙?还进了王族……” 他打量着她,若非是再见到她,他还以为灵黛与孙亓双宿双飞了呢! 当年她为了孙亓与向来疼爱她的师父闹的决裂之事还历历在目,现今不过几年,竟成了这般模样,倒是惹人唏嘘感慨。 “我现在是王上的妃嫔——灵姬。”她勾唇痞笑了下,说不出其中酸楚。 或许师父说得对,她会惹一身伤的。 他有他的志向,她有她的血仇,殊途同归却又伤人心肺。 任顾一愣,随即开口问道:“可你与前王后不是……” 灵姬打断他的话,随意的笑道:“所以我进了宫,杀了她! 可不止她呢,罪魁祸首还没倒下呢……”她的笑里,包含了太多的阴谋算计。 任顾自幼便清楚得很,除了孙亓,无人能阻挡拓跋灵黛要做的事。 “那你是自愿入宫,还是……孙亓的缘由。”他问的委婉,却是让灵姬心里咯噔一下。 她沉重的开口,是任顾从未见过的认命:“我只是从未曾料得,他谋划的大局里,原来也算计了我! 也罢,送我进来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我就当……他是为我好!” 任顾没再多说,他只是思量: 红颜薄命, 祸国妖姬, 乱世枭雄, 究竟那一句,会成后人对灵姬的看法! —— 情欢骑在马上路过集市之时,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位妇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她一手指着情欢,愤恨道:“你们这些邪祟,杀人不偿命,我今日便跟你拼了!” 一语未毕,她已被士兵拦下,孩子也被夺了下去。 情欢下马前来,抱起了啼哭的孩童轻拍着后背,她薄唇轻启叹息道:“沐桑是个该死的人,但他于我而言,就如这孩子在你心中的份量。 我对他又恨又爱,我该为他谋条生路,但最后结果怎样,也是大理寺该决断的事。” 她对这妇人有愧,对这孩子亦然。可她也无奈,沐桑终究是魂契阁的人。几十年的朝夕相伴,也不是没有一丝情谊的。 士兵松了妇人,她瘫坐在地上,抱着孩子嚎哭着。她嘴里谩骂着世道险恶国律虚设,讽刺着官官相护惨无人道。 街市上的人多是对情欢指指点点,对那妇人怜悯同情。 情欢扶起了她,将她送到路侧,作揖抱歉。 她许多年没对人作过揖了,姿势也是错的。在那些看客眼里,竟又成了挑衅! 情欢无语又无奈,回了马上。 游行接着进行着,她瞧向满脸笑意的王上,终于冷静下来。 想必王上身后有高人了,这般作为一点都不像他。 近日朝堂之上并无新人,可那后宫之中…… 那灵姬的图谋为何?情欢深皱着眉头思量。在想到灭国这一可怕念头时,竟是陷入两难。 若是浅了想,灵姬不过是一个妃嫔,想必只是有些姿色跟权谋罢了。 可若是往深处想去,灵姬从阜国而来,若说她没有一点坏心思,连她都不信。 但……一个女人覆灭一个国,也太过夸夸其谈了些! 情欢不知王上后宫之事,应该说,她现在一点都不愿与王族有任何瓜葛! 沐桑那个死孩子!情欢一想起来就窝火,又是想打又是要救! 她浑然不知那个坏孩子已经快要把她,把魂契阁,尽数出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五章 说书人 一月之后,尘埃似定。 沐桑的存活于世成了百姓的饭后谈资。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切都成了情欢的过错。 话传到情欢耳里,也只是就着茶水喝罢便忘记的不经意。 沐桑以沐灵做饵,果真成了手中的好筹码。 他参加魂契大典那日,古兮派了婢子偷偷前来,送他一件染上国槐香气的便衣。 十公主最喜花香味,再加上阁中众人也想为他求条生路,自是甘当绿叶的敛起优势。 他会成为十公主的魂契,是情欢预料之中的事。就连那日的所谓祈福,亦是她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 可她却从未曾计量过他对魂契阁的忠贞…… 沐桑与古兮交易终到了尾声,他信守承诺的告知了她沐灵的下落,那是他从其他魂契口中得到的消息。 古兮将此事说与灵姬听,她的目的再明确不过,自是想让灵姬代她除了沐灵。 可现今任顾也在寻沐灵踪迹,自是杀不得的。 她只能一边稳着古兮情绪,一边命人将消息传给任顾。 后者听闻她已一路向北,随即动身而去。 一路上他问了不少客栈,他们皆是能给他指条路来的。 盐商本就不多,采购的盐商们更是线路明了。 沐灵时隔一月再见到任顾,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他。 任顾怕再弄丢了她,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同沐灵商量,想与她再打一架。可后者只是警惕的看着他,死活都不愿。 沐灵近来已收了数十只情欢蝶,皆是让她勿使灵力的话。 若是情欢一人叨扰还好说,可顾亦初也是这般说辞。 沐灵不是傻子,自是想到其中蹊跷,只是想不出具体的事情罢了。 现今这个狗皮膏药这般粘她,再念及他手上尚无法解释的血痕来,自是防范的紧。 可她越是这般,任顾越是缠着她。 沐灵被他搞得烦不甚烦,什么恶话都说尽了,什么撒泼样子都显露了,可他就是不走。 着实烦人…… 时间久了,沐灵也生出一套对付他的办法来:不闻不听不看不理,就当他是路边的小野狗便好。 —— 顾亦初那日亲眼瞧见了那婢子从古兮府里出来,他鬼使神差的尾随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魂契大典上,他去迟了。 古兮站在他的身侧,轻声问他怎么才来。 他却置若罔闻的笑问道:“那年……你为何会选了我啊?” “因为,你好看啊!”古兮说的俏皮,话却扎在顾亦初的心底。 不是的,一切都是错的……你选择我,不过是因为人间罢了。 他没再答话,感觉心口突然空了一块。 跟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一样,他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古兮没有察觉到他的怪异。只是思绪应着他的话,忆起了那日场景。 可败兴的是,她莫名地想起一首诗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算了吧……大抵是回不去了。 沐桑之事已妥善处理,顾亦初亦不愿在面对古兮,他向情欢请命去护沐灵。 情欢自是知她那日点醒让他们二人心生了隔阂。 也罢,沐灵一人在外她总归是不放心的,他去也好。 他问清了沐灵她的所在,后者也想让他早些过来帮她处理了任顾这个麻烦。 他只同古兮说了他有事要办,无论她怎般阻拦,他皆不愿留下。 明明 —— 镇国诸事已歇,川国一处却染纷扰。 川王本是不愿准许梵子琛护送沛国小公主归国的,但川王后提及介于沛国与川国之间的蹇国。 蹇国地广人稀,虽是与川、沛两国相邻,却是依附镇国而生。 梵子琛是密送小公主回去的,毕竟是川国后宫纷争才染上的事,不宜大张旗鼓。 小公主性子欢脱,跟着梵子琛虽是无趣,却也心安。 沿途一路走走停停,两人倒是关系渐佳。 “喂,梵木头!”坐在石头上的梵子琛闻声转头,小公主笑盈盈地对着他的脸弹了片竹叶上的露珠。 这在沛国,是一种洗礼祝福。 梵子琛本能的闭上眼睛,小公主瞧着他咯咯的笑。 “不是说过不准没大没小吗?”梵子琛擦了脸,对那“木头”的称谓甚是不满。 小公主俏皮的坐在他的身侧,狡辩道:“明明这个名字很可爱嘛!前两天叫你石头你不喜欢,再之前叫你无趣你也不悦……你可真难伺候呢,就会欺负我!” 梵子琛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无奈道:“随你喜欢!” 小公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再嬉闹地盯着他问:“梵子琛,你究竟为何一定要跟我一起回沛国来?” 她话锋转的太快,梵子琛愣了一下。随后脸色有些沉重道:“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小公主瞧他这般,也知不宜多问,一句玩笑带过:“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回国,是要向父王提亲呢!” 夜间的梵子琛总是浅眠,虽有士兵轮流值守,可他却总是不安。 那夜第一个士兵倒下之时,梵子琛一下便惊醒了。 他睁开眼,迅速进了帐篷唤醒沉睡的小公主。她昏昏沉沉的起身掀开帘子,瞬间清醒。 外面有很多黑衣人,他们手拿铁扇,是蹇国兵器。 小公主缩在梵子琛身后,他能感觉到她的轻颤,像受惊的白兔一般。 “你先进去。”梵子琛开口的第一句,她很听话。 小公主看着帐篷外的人影攒动,吓得只能抱着腿缩在角落里。 惨叫声、兵器没入身体的声音、倒地声…… 人在极度恐慌之时,五感感知能力像是作对一般的灵敏。 片刻后,外面似是归于宁静。有人进了帐篷,可她不敢抬头。 “走了……”梵子琛说了第二句,小公主一下子便扑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他身上有很多血迹,血腥味窜进她的鼻子里,手上粘腻的血液更是灼人。 她刚刚与死亡的距离,微乎其微。 梵子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难得放缓:“没事了~” 他的肩上擦破了伤,有点疼,又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是一路上最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是他们最难走的路程。 小公主受了惊吓,大病一场,梵子琛背着她到处寻人求药。 酷热的天气,也在逐渐加剧她的病症。 梵子琛不停歇的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阿嬷独居的草屋,她正在屋外的树荫下撵线穿针。听见有动静,才抬头瞧了瞧他们。 “阿嬷,可否能借口水喝?”梵子琛的嘴上已起了皮,他手里撑着根木棍,狼狈得很。 阿嬷闻言,起身踱步到了里间,为他舀了一瓢水。 梵子琛将小公主放在了树荫下,大饮长歠。 阿嬷瞧了眼小公主,含糊不清的问道:“这丫头,怎么了?” 梵子琛闻言,懊悔道:“生了病。” “哦,生病了……”阿嬷迟缓的念叨了一句,随后扶着梵子琛指着一个方向道:“沿着路一直走,那里有客栈,有大夫。” 梵子琛听罢,连忙又背起了小公主,给了酬劳便道谢离开。 他有些后悔,好似牵扯了一个无辜的人…… 到了阿嬷说的地方之时,他立即带着她去瞧了大夫。 天气炎热,胸闷气短,大夫写了药方,还要再调理上一段时日。 随着小公主的好转,她渐渐感觉到了梵子琛的焦虑不安。 他说的很重要的事……是被她耽搁了吗? 她写了一封信,让梵子琛交于街东的一位绣娘。 几日过后,小公主病好,沛国也遣了人来。 梵子琛同她一起抵达沛国之后,便在小公主的掩护下转而去了阜国。 那里多少文人的天下,孙亓或便是这文人中的王。 梵子琛坐在茶楼里,等着说书人开口。 消息是从酒铺子的老板娘那打听的,她说今日茶楼说书人,又要讲炼蛊师的旧事。 说书人言: 【话说诸国未立之前,有两位貌美姑娘。 这二位中独喜纯黑的是姐姐,宠慕正红的是妹妹。 她们一人练灵力,一人修蛊术。 妹妹心性活泼,在交了不上江湖上的侠客,他们与她切磋,却都败下阵来。久了,竟都成了她的信徒。 而姐姐心气儿高,瞧不上任何人。只是在街坊里除些恶霸,为名除害。久了,竟也成了位人物。 修蛊之人渐多,有人想要一学两派,故意挑衅起了练灵的姐姐,想要从交手中学得一招半式。 可谁知最后竟是玩脱了手,将她打成了重伤。 没人知道她那日已对付了太多练蛊之人,早已灵力受损。 妹妹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懊恼不已,带着姐姐远走,再无人知她们踪迹。 而那些练蛊之人也渐成一派,成了江湖上的恶霸。烧杀抢掠,无一不为。 最后诸家奋起讨伐,这才换了现今的一片安宁……】 说书人还未讲完,便有一个醉汉起身。他打着酒嗝儿,反驳道:“一派胡言……练蛊师众人们早在打伤那姑娘之后立了血誓,还将那日伤她者皆已逐出,何来当年作恶多端。那些恶事不过是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幌子罢了……” “怎么又是这个醉汉!”堂下众人不满的嚷着,随后便有几位汉子将他退了出去。 梵子琛问了邻座,那人言:“这醉汉总来这胡闹,一讲练蛊师之事便来胡诌!” “不过我听说我国当真是还有练蛊师余孽的,就是现今收敛了许多。” “可不嘛,若是不多收敛,诸家可能放过他们。也多亏了当年之战,不然还不知现今的世道是个什么惨状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皆是只说了还有练蛊师,却都不知踪迹。 梵子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不知要从何处下手。 门外传来了那醉汉的胡话:“练蛊师从未滥杀无辜,从未!” 他破了音,惹了堂下众人唏嘘嘲笑。可梵子琛却是有了思量,出门一路跟着醉汉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六章 梦魇 醉汉走到了巷子里,随意的歪在一旁,道:“兄弟,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 梵子琛心惊,他明明已是轻声慢步的在跟着了。 被发现的尴尬让他不自然的抖了抖袖子,作揖道:“在下阿琛,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九全。”醉汉咂了下嘴,似在回味酒香:“我瞧你的模样可不像阜国人,打哪来?” 梵子琛立在一旁,语气谦恭:“自川国而来,向练蛊师求药。” 闻言,九全费力的站起来,人也不像刚刚那般糊涂。他讥讽道:“痴人说梦!” 他话一毕,便有一位豆蔻少女挽着竹篮子,满脸笑意的冲他招手喊道:“阿叔,阿娘叫我来喊你。” 九全闻言,脸上又是换上随意的笑,答道:“这就来了……” “先生!”梵子琛急忙抓着他的手腕,乞求道:“我弟弟一入夏便手脚冰凉,五感皆失。练蛊师中可有人能治?” 九全挣开手,不耐烦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梵子琛再想拦他,已是浑身无力。他单膝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不断地冒着细汗。 少女瞧见,连忙跑了过来,可未等她到时,梵子琛便已虚弱的瘫倒在地。 “阿叔!”少女瞧着地上的俊朗男子,拉住了要走的九全,凶巴巴道:“你这人好坏,他都晕了!” “我……”九全被冤枉的解释不出话来,那这祖宗无可奈何。 少女一点都不似看起来那么乖巧,反而蛮横的很。 “蹲下!”她将醉汉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双手压在他的肩上:“把他背回去!” 醉汉有些不乐意的用眼神反抗着,少女瞪着他,举起酒壶倾斜着。 九全见状,立马担上梵子琛,屈服道:“姑奶奶,姑奶奶,我背!我背!” 梵子琛陷入了很可怕的梦境里—— 梦里是昏暗的竹林,头上的皎月被黑云遮着,一切都在可怖的氛围里。 梵子琛低头,身上穿着承恩寺的纳衣。 “孩子……我的孩子……”女人低泣声从四面传来。 他转身环顾,却是空无一人。 再回头,身后便有一墓,上面写着梵子黎。 身侧的女人烧着亮黄色的衣衫,梵子琛低头瞧她,是他的母妃。 “母妃!”他震惊的蹲下身,想要搞清楚些。 可女人听他低唤,抬头一瞧见是他,愤怒的抓起身边的石头砸了过来:“你这个昏君!昏君!” 梵子琛不解,他身着纳衣,何来君王之称。 他想让她冷静些,握紧她的手腕:“母妃,是我啊,我是子琛。” 可眼前人却是惊恐的想要缩回手来:“你别打我,求你了!” “不会的,我怎么会……”梵子琛深皱着眉头,解释的苍白。 他的母亲……怎么了! 梵子琛待她安静些后,轻语道:“母妃,你可认得我是谁?” 眼前女人抬头,泪眼婆娑的端详着他。随后突然像是见到了希望一般:“子琛,我的琛儿啊……” 梵子琛的手被女人紧握着,他柔声哄道:“母妃刚刚可是瞧见什么人了?怎么这么惊慌?” 言毕,他便感觉到了女人将他的手又收紧了些。 她似是忆起什么般的惶恐,手指攀上了他的手腕处:“是王上,是他!他害死了你八弟,总有一天也会害死我的。你一定要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梵子琛看着眼前墓,心头涌上不详的预感:“母妃可知八弟怎么死的?” “他是自刎的!”她激动的有些狰狞:“被后宫逼的,他们都是恶人,都是!我要杀了他们,一个都不剩!” 她说得癫狂,未等梵子琛做出反应,她便冲着一个方向跑去。 梵子琛追着她,却突见初光乍破。 他下意识的伸手遮了光,透过指缝间隙,他看见梵子黎正抱着川王刺进他胸口的剑,重重的向后倒去。 他口吐鲜血,却是笑的诡异…… 他死了,连眼都未能合上。 梵子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悲痛的冲他尸体奔去。 可待他将他抱起时,眼前人竟成了沐灵。 她冲他调皮的笑着,可梵子琛却是做不出表情来。他问:“你看见子黎了吗?他刚刚就在这……” “子黎?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不是已经离世很久了吗?”她看着他,似是有些疑惑他的反常。 梵子琛听罢,头疼的厉害。他捂着脑袋,沉闷的哼着。沐灵只在一旁担忧的问他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 梵子琛不断地反问着自己…… —— “喂,阿叔,他不会出事吧?”少女在隔壁吃着饭,却总听见里间传来痛苦的呼喊声。 九全一条腿支在长凳上,对此嗤之以鼻道:“能出什么事啊?做个梦能把自己弄死不成?要我说你们姑娘家就爱瞎操心。” 少女不悦的踢了他的木凳,九全迅速的端着碗从长凳上跳下来。 凳子受不住少女的一脚,已支离破碎的摔在地上。 九全一脸得意的笑道:“嘿嘿,这次可让我跑了?” “下次你就死定了!”少女不甘示弱的怼他一句,随后便学上了他翘腿放在长凳上的姿势。 “八弟!”梵子琛喊的声音太大,震的屋外人都起身要进去瞧瞧。 里间的梵子琛已坐起了身子,他浑身布满了汗,几缕碎发搭在额前。 九全冷眼瞧着他的狼狈,倒是少女看久了便红了脸,觉得眼前人如妖孽般魅惑。 梵子琛早已瞥到了身边有人在看着他,他尝试着起身数次未果,只能坐在床上作揖道:“抱歉,叨扰了。” “没事没事!”少女急忙的挥着手,硬生生将九全那句“可不嘛”给压了回去。 “你怎么了?”少女伏在梵子琛的床边,声音轻柔,惊得九全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他冷颤一下,忍不住吐槽道:“他中毒了,白痴!” “你知道他中毒还不来治?”少女回头瞪着吼道,跟刚刚判若两人。 九全看着一脸呆滞的梵子琛,耸了耸肩道:“其实暂时死不掉,还能活几天的。” 少女咬紧了后槽牙,一脸隐忍,字从她的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救还是不救?” “救救救!我救还不行吗?”他双手交叉捂着双肩,一脸的防备。 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中年男人会怕一个小丫头片子。 九全给她列了药方,让她吃完饭便去街市上抓药。 少女不识字,直接将它揣在怀里便跑出了门。 九全装着散架的木凳,感慨道:“女大不中留啊。” 话是说给少女的阿娘听的,也自是落在梵子琛的耳朵里。 他沉思着方才的梦,可一清醒便再记不得了。 好似总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少女从集市上回来已是傍晚,九全立在竹屋前,看着远处跑着过来的少女。 真的是思量不出日后她嫁人的模样呢…… “喏,所有的药材。”少女一手支着膝盖,一手递了药包过来。 夏季,连风都是热的。 她脸色通红,额头上还有薄汗。 不是说最讨厌身上黏糊糊的吗?果然啊,女人天上就是会骗人的。 九全颠了颠手里的药包,玩笑道:“你这丫头怕不是看上这小伙子了吗?” 少女被戳穿了心思,浑身僵硬的立在那儿。 直到对上九全那双精明的眼睛,她才结巴反驳道:“才没有!” “好,没有!”九全笑了笑,没再多说。 在少女还未回来之前,九全便已去同梵子琛深谈过。 他想知他可有妻室,可梵子琛却张口闭口都是他弟弟的事情。 九全见他这般模棱两可,弄得好似他家姑娘嫁不出去一般! 他心里有些窝火,却还有要紧事要问。 “你所中的可是剧毒,可你却撑到将近七日。”九全打量着眼前人,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你体内有药蛊痕迹,既你也是练蛊师,为何不自己练蛊救他?” “我不是练蛊师!”梵子琛沉闷回应着。 他们对视着,谁也不甘示弱。 “那你何来的药蛊?”九全还是不信他的。 思及沐灵此梵子琛不自觉的眼神闪躲着:“我一位故人赠予我的。” “何人?”九全不死心,能练成药蛊的,多是族中长老。他们会认识川国人?打死他都不会信的。 梵子琛不愿透露,他对九全亦有防备:“无可奉告。” “呦呵!”九全来了脾气,从刚装好的长凳上站起来,凳子应声倒下。 真是不给面儿…… 九全叉着腰,用舌头舔了舔下唇,又顺势咬着压些怒火。 “你早晚得告诉我!”他指着梵子琛,一脸的无可奈何。 梵子琛只是一脸无辜瞧他,倒是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九全无语的去了屋外,跟着少女的阿娘绣着扇上的花纹。 梵子琛躺在床上,只能听见屋外女人咯咯的笑声,还有男人夸张的语气。 这便是寻常百姓吧…… 他想起梵子黎来,若是此刻他也在,估计比九全还要会搞怪呢。 他想象着梵子黎去上山砍柴的样子:如若树木硬了些,亦或是斧头钝了些,他应该会指着大树好好说教。 不对,他应该是会去欺负老实的梵子琛,骗他帮他干活,自己躺在树荫下歇着才是。 也不对,就算树再坚硬,斧头再锈钝,梵子黎也会不死心的非要砍下来的。 到底他会怎样呢?梵子琛不自觉地咧开了嘴笑着。 待我回去了,我一定要问问子黎,若是真让他去砍柴,他会怎么样? 噩梦转瞬便忘,不该有的思量却刻在心上…… 梵子琛终究未能得到这答案,却日复一日的思量出了太多的可能! 折磨着,不会放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拜托了 竹屋并不大,九全只能跟梵子琛挨着睡。 梵子琛向来浅眠,夜间九全偷偷起身,他一下便要握住他。 他好像越加的没力气了,手上也使不上劲,刚一伸手便落了下来。 九全坐在床边穿鞋,并未有所察觉。 他走的很急,就连床头的酒壶都没带着。 他要去哪? 梵子琛昏昏沉沉的,还未能思索出答案,便已沉睡…… 九全到了次日才回来,刚好遇见了在门前摘瓜果的少女。 “你去哪了?”有只瓢虫落在少女的鼻翼旁,她起身摇着头想弄走它。 九全闻言走过来,轻捏了那瓢虫放生,答道:“去给那小子求药去了。” 少女闻言,睁大了眼睛期待道:“求到了吗?” 九全从她的篮子里拾起一根黄瓜,用袖口一擦便放进嘴里。随意答道:“长老说要见见他!” “见他?”少女秀眉紧蹙,有些不愿。 九全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警醒道:“这小伙子,不简单啊!”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少女提起了篮子出了果地,小孩子般的耍着性子。 九全一夜没合眼,眼底带着血丝,疲惫的很。 “快了。” 清晨果地里的露,没放过少女的裙摆,也没放过九全的麻布衫。 长老们果真片刻便来,他们已练好了蛊,却也只能吊着他的命罢了。 他们想从他的嘴里问出药蛊的由来,解开他们多年寻求之事。 “他体内的药蛊着实比我所致之蛊要强劲的多啊。”负责望闻问切的药蛊长老感慨着,却又颇无奈道:“那练蛊师,但愿是个遗珠,而不是已为人所用!” 族长领着众人出了竹屋,少女亦领了她的阿娘进了里屋。 她趴在梵子琛的床边,脸色凝重。 她不喜生人,却又无法对九全所提之事一口回绝。 毕竟当初她的阿娘生了重病,是九全去为她求的药。 阿娘保了命,却再也说不了话,成了个哑巴。 “一美……”九全进来轻声唤她,扰乱了她的回忆。 对了,这个名字也是九全取的。因为九全问她叫什么的时候,她答不上来,以前阿娘喊她丫头,外人叫她卖果蔬的丫头。 他说给她起名叫一美,她也不知何意,只是被动的接受罢了。 九全十美…… 她算是他得不到的一美,还是多余的一位……没人知道。 九全拿过了一美阿娘手中的绣花针,为她穿针引线。他说的促局不安:“长老们说,他们要等着这小子转醒。” 他心思不在,针怎么也穿过去。 起身,递给了趴在床边的一美。后者接过,随手便穿了过去。 她仰头看他:“大概还需多久?” “几个时辰。”九全知道她是不喜这些事的,她也不愿把她牵扯进来。可偏偏…… 一美没再说话,一直到了晌午才起身去了厨房,毕竟是恩人,怠慢不得。 一直到了午后,梵子琛嘴里说着梦话,呢喃着喝水。 一美听到后,立马进了厨房为他取水,也出了竹屋唤了长老们。 她再进去时,里屋已经站满了人。她从人缝里挤进去,喂他喝了水。 梵子琛睁眼,入目便是一群从未见过的男子。他挣扎着起身,一脸疑惑:“您们是?” “哦,我们是练蛊师里年长些的老头罢了。”族长率先说了话,语气故作轻松:“听九全说你要求药,特地来瞧瞧。” “原是练蛊师的长老。”梵子琛听罢,立马起身下床,虚弱却恭敬的作揖。 族长托起他来,笑道:“少年唤何名?” “阿琛。”梵子琛对长辈总是本能的尊敬,因而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 族长见他这般姿势,又问道:“你是川国人?” “是。”梵子琛坦然答了句,随即又提了句正事:“特地从川国而来,为吾幼弟求药!” 族长这才不再打量他,听他所言。 梵子琛见状又道:“我弟身中奇毒,一入深夏便浑身冰凉,五感皆失。不知诸位长老可有法医治?” 族长身侧的一位听罢倒是沉思,最后轻微的摇了摇头。 族长会意,有些遗憾道:“这倒是有些棘手的病症,我们也束手无策。不过,你既体内有药蛊,寻得给你此蛊之人,她应能救。” 梵子琛闻言,不禁蹙眉深思。 沐灵?怎么可能…… “体内药蛊真的只是一位侠士所赠罢了,如何寻得……”他说的为难,可族长诸位皆是不信的。 “那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瘦?是哪一国人?这些你总该清楚吧。”一位性子急的长老叉着腰询问道。 梵子琛听罢,心料药蛊之事果真不简单。 “在下真的不知,若是诸位当真无法医治,那在下便去他处寻药了。” 梵子琛软硬不吃,倒是气的那位长老指着他的鼻子道:“就你这般身子骨,也是撑不久的。你还是先愁着自己吧!” 梵子琛听罢身子僵硬着,他的父皇是对他下了死手吗?父子之情已是消磨到了这般地步了?那子黎在那深宫里,又将如何? 他戚笑一下,众人也只以为他是怕死罢了。 “先生可以去寻那侠士求药,不过在你寻得之前,我亦可为你练几只药蛊。 疗效虽是不如你体内那般,但也可以延上几年寿命。 只愿先生若是瞧见了那位侠士,告知他我们众人皆在阜国等他。”那位药蛊长老开了口,话说的漂亮稳重。 梵子琛作了揖,道了谢。 族长见多久无益,领着众人败兴而归。 九全坐在长凳上,手肘支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着打量他,道:“喂,你还想不想救你弟弟了?” “自然。”梵子琛不知他是何意,坦白回答。 九全听罢,嗤笑道:“那何故说谎?你能骗过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头儿,可骗不过到处走窜的我!” 梵子琛沉默一小会,随后笑的人畜无害:“我不知你所言何意。” “知不知道不重要。 不过负责跟孟婆抢生意的那老头既然说了治不得,那便是治不得的。 你若是真想让你幼弟活着,我劝你早些去寻那侠士!”九全说的极为认真,就当是看在一美的面子上给的忠告罢了。 梵子琛听罢,有些感激的作揖道:“多谢!” 接下来的几日,梵子琛再没见得练蛊师的长老们。九全说,他们在为他练蛊,让他安心等着便是。 一美喜欢缠着他,每日早早起身梳妆画眉。九全瞧见也只是调笑一句:“女为悦己者容。” 没人知道他的心思,是有些落寞的,还是有些恐惧的。 管他呢,没谁在意的…… 一美的阿娘是在某天的午后走的,她端坐在竹屋前,手里捏着线。 九全原先并未发觉,拿过来熟稔的为她穿了针。 他笑递过去:“给!” 没人答他,他蹲下来,眼前是个僵硬的尸体。 她是笑着走的…… 梵子琛帮着一美九全他们,为她办了体面的丧事。 按当地习俗,人死后是要有和尚诵经超度的。只是他们所在之地偏远,去了再回将近数日。 别家多是在家中备一佛经,多是去寺庙里早早临摹下来的。 而一美年幼,从不知有这一说法,九全向来逍遥天地,对此更是一窍不通。 街市上也无人贩卖,像是在故意为难着他们。 梵子琛知晓后,让一美为他剃了长发,虔诚地跪在她阿娘的灵前为她超度,算是一场报恩吧。 其实带发为其超度并无不可,只是他对这类事情总有一些虔诚执着。 族长再来之时已是下葬过后。 他们递了一个特制的黑匣子,里面有个隔层。上面是他续命的蛊虫,而下面则是梵子黎的。 他要走的前夜,九全迟迟未眠。到了深夜,他终究是忍受不了的将梵子琛弄醒…… 他蹲坐在床上,胳膊放在膝盖上。不耐烦的直言道:“你明日走时,带上一美那丫头。” 梵子琛闻言,蹙眉道:“为何?” “我明日之后亦有要事要办,留她一人我不放心。”九全说的无奈,可语气里总带着不甘。 梵子琛听罢,沉思片刻答道:“那我帮你在这照顾她几日,等你回来我再走。” “废什么话!”九全有些愠怒,“我不会再回来了!让你带你就带!” “抱歉!”梵子琛拒绝的干脆,带着她去那风云诡谲的地方,不现实的。 九全最瞧不起他这般狂妄,下床拿着他的木匣子威胁道:“你若是不带她,你跟你弟弟都别想活。” 倒是有些耍无赖了…… 唉,下下策。怎么说都是个逍遥快活的人儿,现今竟要这般威胁一个小子。 梵子琛不曾想过他会这般,紧张开口道:“你别胡来!” 眼前这位大叔,竟是比毛头小子还要幼稚:“我没在跟你商量,你必须答应!” 梵子琛扶额无语道:“我家处处险恶,就连我弟弟也是因我姨娘毒害。若是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岂不是入了虎狼窝?” “我不怕的。”在外面听了良久的一美推门而入,惊得九全差点摔了木匣子。 他们二人皆是一愣,九全觉得自己无趣得很,将木匣子放了下来。 梵子琛看着眼前紧张脸红的一美,纠结很久才想出好些的措辞来:“你应该找个好人家,不该跟着我去受苦。” 这应是他最委婉的拒绝,九全听得出来,可一美不能。 她只当是他心疼她…… 她嗫嚅开口:“那我要跟你多走些地方,好好挑选如意郎君。” 梵子琛骑虎难下,九全将木匣子还给他,沉重开口:“以后……拜托了!” 晨曦现,梵子琛领着一美而去。 他一袭素衣,从后面看倒的确像个还俗的僧人,他的身侧有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她的手里摇着狗尾巴草。 九全看过无数次一美的离开,可她以往都只是挎着个篮子,走远了些便会回头向他摆手。有时还会交代一句记得别喝太多酒…… 可他的酒壶里装着的,从来都不是酒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八章 再等一会 那日暗杀的黑衣人无一生还,川王暗中遣人去寻,却听闻沛国已派人将小公主接了回去,梵子琛也在其列。 按理说,既沛国已出人来接,那梵子琛又何故跟去?就算为显大国之仪,算时间也应当归来了。 川王为此事茶饭不思,虽说心中已有猜测,但终归不愿承认。像极了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一般的无可奈何。 梵子黎渐而复明,病症日益转好。他的暗卫们因近来赵漪寸步不离的照料他,对于梵子琛的情况亦是无法得报。 数十日后,赵漪见他身子转好,城内近来也胡诌出他们间的艳事来,身为女儿家,她只能寻个借口离开。 梵子黎听了暗卫所言,眼眸凶恶:“他竟不择手段到了这般地步?” 暗卫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 梵子黎捻着指尖,面色凝重,似是再做很重大的决定。 桌上的蜡烛滴了蜡下来,他才惊得眨了几下眼睛。 “你先下去吧!”他站了起来,说的平静。 暗卫闻言起身,迅速离去。 梵子黎去拿了软枕里的竹哨,随后负手而去。 他去了梵子琛那里,他向来散漫惯了,院中众人也无人敢管他。 他趴在梵子琛的书房桌上,歪着头瞧向角落里的几块木头。 他笑,真的是个榆木脑袋,怕是追不到媳妇的。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许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屋外的蝉鸣都不似以往那般聒噪,池里的蛙叫似在送他最后一程。 他伏案很久,知道听到屋外婢子换班值守之事他才起身。 刚刚可是做了个美梦?他笑的解脱,可能真的有美梦眷顾我吧。 他提笔,写写画画很久。 时而皱眉,时而俏皮,时而深思。在他身上,好似所有不正常的行径,都能寻得解释。 他写了数十张纸,于公于私,他总该给他这位将军兄长留下些什么。 其实,数十张那里够呢,他还想再瞧他一眼呢…… 他讲角落里的木头捡了过来,拼作一个孔明锁。 他便拼便吐槽着,白痴,用这招追女生,怕是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他将孔明锁放在桌上,端详了很久。 直到起身出门,他还是没忍住的回头瞧了眼那锁…… 惊涛骇浪般的不舍不甘涌上心头,有些东西,是止不住的! 他还是走了,面带痞笑。 婢子问好,他一如既往的俏皮回应。 他进了宫,此刻正是上朝的时辰,川王正在穿戴衣衫。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朝了,今日也是被大臣奏章催出来的。 “父皇!”梵子黎径直的走进宫殿里间,并未行礼。 川王近来烦躁的很,懒得同他计较。闭上眼睛不耐烦道:“你来何事?” “自是有事才来。”他随意的坐上了木椅,一脸的不屑一顾。 川王太阳穴突突地跳:“有事便直说,亦或是等我下朝再奏。” “放心吧,不会耽搁你上朝的。”梵子黎说的冷漠,倒是让川王不自觉的转头瞧他。 梵子黎微抬下巴,示意让他下令命众人出去。 川王见状故作不知,何时轮到他这个混账指使我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父皇有话要说!”梵子黎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是威慑。 正为川王穿衣的婢子犹豫不决。她虽顿了手,却依旧红着脸看向川王。 梵子黎笑的嗜血,大步走过去牵起婢子的嫩手,调笑道:“这细皮嫩肉的,向来是从未干过重活吧。” 他眼神瞥到了她脖颈处的痕迹,轻蔑一笑:“若是王后知你这些小心思,怕是留不得你的。” 婢子胆子小,立马缩回了手惶恐的跪在地上。 川王脸上并不好看,怒斥道:“出去!” 婢子闻言如获大赦,立马起身低头狼狈的跑了出去。 “啧啧啧……”梵子黎故作惋惜道:“父皇现今的品味竟已差到这般地步了!那丫头浑身胭脂水粉味,真是呛人!”言毕,更是挑衅的挥了挥手,散味…… 川王耐心已到了极致,愤怒开口:“孤的事还不需你来指点!” 经他这般胡闹,他头疼的越加厉害了。对于梵子黎所要言说的事情,他也没了兴致知道了。 他拿起王冠,刚要为自己带上,便被梵子黎一把夺了过去。 他今日,真的不可理喻! 川王盯着他,心料他怕不是疯了…… “王冠果真好看!”梵子黎冷着眼看向手里的物什,随后喃喃自语道:“可我连自己的皇子头冠都未曾见过几次,真是可悲。” “你糊涂了……”川王不知他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一把要将王冠夺过,却未得逞。 “糊涂的一直是父皇!”梵子黎突然凶狠起来,他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杀了我母妃,逼走舅舅,里间我与六哥,却臣服于那心如蛇蝎的王后! 你心痛太子之死,却不知那是王后与别人的孩子!愚蠢! 你竟自愿王位与江山拱手让与别人?当真情深义重……” 川王闻毕怔在原地,血液静止。 梵子黎趁机已拔了他床前刻着龙纹的匕首,阴森道:“祖上规矩,若是有人胆敢拱手让江山,人人得而诛之。” 川王慌张的握着梵子黎的手背抵挡,刚一出声唤人,屋外便进了朝中诸位大臣。 梵子黎轻微的勾笑,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匕首反转,他也脱力,任由川王将其捅了进来。 大臣们亲眼目睹这一切,慌张的愣在原地。史官握着笔,却不知从何写起。 川王因这一系列的事情,怒气攻心,吐血晕厥。 婢子们在梵子黎将她们撵出来之时便已去找了川王后,可在她赶到之时,地上一具尸体,一摊血迹。 朝中大臣皆低头沉默,不知所措。 她见过很多死人,却第一次这么恐惧。 她感觉梵子黎在盯着她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诸位请回吧!”她很想将自己伪装的好些,却怎么也做不到了。有些事情,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大臣们皆作揖离开,有人感叹川王狠戾,有人抱怨不该来这大殿催王上上朝,有人沉默怕自己染上纷争…… 一时间,宫中哗然,宫外轰动…… 川王后坐在桌边愁云惨淡,她扶着额头,等着太医院诸位的诊断。 年长的太医为首,恭敬作揖回道:“王上只是怒急攻心,臣调些方子服用既可。切不能再动怒了!” 川王后听闻也算是了了心结,舒展眉眼,道:“王上何时能醒?” “最多几个时辰。”太医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川王后无奈的挥了挥手,命他们下去。 她坐在床边,却听见屋外传来了老阿嬷训斥婢子的声音。 她正满肚子窝火,烦躁的很。 身边的侍女见她这般愁容,立马开了房门,扶她出来。 “外面何人?”出声训斥的是侍女。 老阿嬷率先跪在地上开了口:“王后明鉴,这小贱蹄子在宫中行污秽之事,连痕迹都袒露出来!现今又在王上屋外啼哭,晦气的很。” 婢子被吓的更是话说的不利索,只是满口否认:“我没有……是王上!是王上!” “把头抬起来。”川王后下了殿前的台阶,语气里是不容反抗的威严。 婢子浑身一抖,缓慢的抬了头。 川王后瞧向她,却被惊得后退。 她的眉眼同静妃极像! 她来索命了,她一定回来了! 她感觉嘴里干燥,有什么在扼着她的喉咙。 侍女看出了她的反常,冲着其他婢子吼道:“此等污秽婢子,还不快拖下去解决了,省得留在这脏了王后的眼!” 待众人散去,侍女轻轻地拍着川王后,低声安慰道:“那婢子不是静妃,王后莫慌。” 王后紧紧地抓了下侍女担她的手掌,镇定了些。 她收拾起自己的狼狈样子,拾步进了房里。 川王还是一脸平静的躺在床上,岁月待他并不算好,他满脸沧桑。 房里只有川王同她罢了,她克制不了自己的忆起了当年之事。 她为自己开脱着,一切皆是静妃自己的所为,与她是无关的。 她不过是提了个醒罢了,后宫之中,怎会没有杀戮? —— 梵子琛对此事一无所知,正带着一美抵达沛国。 他想将她交于小公主照顾,小公主撇着嘴巴说万分愿意。 一美见他要将她一人就在此处,自是不愿。一哭二闹三上吊,终究是让不知如何对待女人,还极有责任心的梵子琛感到了愧疚和无奈。 小公主对一美有些敌意,一美也对小公主有防范。 梵子琛见状自是将打算作罢,领着一美向着川国而去。 不知怎般,他总有不好的预感,不想回川国面对。可却又有什么在牵引着他,让他快些回去。 整个旅途上,他总是心事重重的。 好在一美性子欢脱些,梵子琛偶尔也不去思量那些糟心事。 他突然感觉自沐灵走后,他总会与女子纠缠不清…… 她们性子皆好,却都不如沐灵那般会耍小心思逗弄他,还一点都不吃亏。 梵子琛同一美讲了沐灵,讲了梵子黎。世间之大,也唯有他们能给些安慰了。 他行至边境,那儿的士兵怪异瞧他,说话吞吞吐吐。 他问,无人答。 他以为,这又是逗弄他的把戏,一笑而过,继续赶路。 他是个孤独的僧人了…… 皇城脚下,一男一女立着。 女子稀奇的打量着,男子焦急的等待着…… 子黎啊,再等片刻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四十九章 故事 沐灵近来总是觉得顾亦初怪怪的,他很沉默,总爱坐在树荫下闭眼沉思。 也不知想什么…… “喂,任顾那家伙说你昨夜没睡好。”沐灵走到顾亦初面前,递了个香囊过来:“阿伯说这香最能凝神,你用试试。” 顾亦初闻言睁眼看她,她梳着简单的发髻,身上穿着麻布衫,随意的将袖口撸到臂弯那。就连她一向宝贵的脸上,也是不施粉黛。 顾亦初有气无力的接过:“谢了。” “你最近……有心事?”沐灵对他的漠视态度颇有不满,用脚抵了抵他的脚尖,询问道。 顾亦初闻言,嘴角扯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沐灵嗤笑一声:“拉倒吧,来这之后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怎么?跟古兮有关?” 顾亦初闻言笑僵在脸上,随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的凄凉:“沐灵,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她……” 树底下有根断裂的小木枝,沐灵捡起来顺势坐在他的边上:“说说吧!” “我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你说,我当初与她定下这生生世世的契约是否便是错的?我想我大抵是对不起那位练成人间的人了。”顾亦初说的悲伤,沐灵很少见他这样。 “许是我的缘故,惹得你们二人心生嫌隙。你既这般在意她,又何必奔我而来让她不快?”沐灵不解,为何这般看重还要彼此折磨? 顾亦初凄然道:“并非你的缘由,而是我于古兮而言,一直是个不轻不重的人。 她一直有祟灵剑碎片,杀我轻而易举。她似是以此要挟过沐桑,只是我不知具体何事! 总之我同她,再回不去往昔那般。” 沐灵用树枝在地上划划弄弄,一时间竟找不出词汇安慰他。 顾亦初见她满脸纠结,笑着岔开话题,道:“情欢可有曾跟你说过一个故事?关于你,关于我,关于古兮。” 沐灵皱眉疑惑:“什么故事?” “情欢说你我曾本该是夫妻,可我却娶了古兮,徒留你一人独守孤独。 后来我为官位娶你,也冤枉你杀了古兮。 我为求药与情欢结契,而你亦是能练成人间的人,为我同她结契。”顾亦初嘴角勾笑,像是在讲笑话。 沐灵听完一头雾水,觉得他在胡言乱语了:“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能被你欺负?” 顾亦初听罢便笑了:“你看,你也不信,可情欢说这是真的。” 沐灵无语道:“情欢骗人的时候也最爱强调是真的!” 顾亦初心情好了些,调笑道:“就是啊,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这些,反而她一清二楚! 不过……我现在倒希望这是真的! 她说我欠了你两条命,我觉得这句话不会是假的。” 沐灵听罢突然有些触动,她一心扑在他的身上之时,他从不对她有所回应。 现今他的结契人出了岔子,便又转而对她怀有愧疚。 老天真是会捉弄人呢…… 顾亦初……你早干什么去了! 沐灵那日跟他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记得的,她记得的…… 那日之后,顾亦初突然发觉,原来在他身边陪他万年的,从来都不是古兮还有他对古兮的执念,而是沐灵这个傻子…… 她是从来不记仇的,不痛快都是当时便发出来。 若说有人让她甘愿受罪不吭声,也就只有顾亦初这个混账了! 顾亦初刚好转不久,任顾便又厌厌的。 沐灵以为他又耍着心眼要同她一决高下,不愿多管闲事。 可次日便瞧见他贴在她门上的字条:我赴江南有事,勿念! 沐灵翻了个白眼,还说对秦家小姐没有心思,现今这般不害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五十章 激怒 任顾混在了街边的人群里,见证了秦家小姐嫁人。 微风将轿帘一侧轻轻吹起,她手伸在盖头下。任顾知道的,她在拭泪啊…… 街边众人欢腾,唯是他们二人的沉默心痛。 人群推搡,都想去瞧个热闹。 可任顾不愿,他逆人流而去,就如未曾来过一般。 沐灵!你一定要是我要找的人啊,如若不是……我会恨死自己的! 他朝来暮去,似是赶路的人。 可天知,他只是在逃避罢了…… 沐灵晚上见他沉着脸回来,倒是诧异:“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任顾心情不佳,对着迟迟不愿一战的沐灵更是烦躁:“不用你管!” 沐灵原是关心罢了,现今被人堵了话,愤怒道:“谁乐意管你?还不是你自己恬不知耻的跟着我?” 两个染上怒气的人,说话总会夹枪带棒的。 若是放在平日,任顾不会在意,可偏偏是今日…… 他握剑袭来之时,沐灵正低头用膳。顾亦初一把将她提离了木凳,剑光从她眼前闪过! 与死神擦肩而过,沐灵心中后怕,却又染上了愤怒。 她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失控地吼道:“你疯了?” 任顾似是听不见一般的又刺来一剑。 这次沐灵有了防范,率先侧了身子。可任顾刺过来之时,将手中的纵剑变成了横剑。 剑抵在沐灵的喉咙前,仿佛一个吞咽便是一道伤疤。 还能有谁能这般对她! 沐灵感觉受了羞辱,直接扭头瞪着他,愤怒的,不甘的,威慑的…… 她的脖颈已见了血丝,任顾却并未冷静下来。 顾亦初见此,将沐灵从剑锋处拉在自己背后。呵斥着眼前这个不懂事的任顾:“够了!别把你在别人那受的气撒在她的身上!” 任顾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又羞又恼:“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 “她的事便是我的事!”顾亦初直面着他,眼里带着警告。 沐灵看着他的后脑,突然拨开了心中云雾。 她或许日后还会为他不顾一切,而他也可能愿为她遮挡天灾。但这一切……再与情爱无关。只是那万年陪伴该有的情谊罢了! 可她从不知晓,她只是因契约出于本能护他罢了,而他却是源于本心…… 任顾像是受了刺激,吼道:“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的目标是她,你算什么东西!” 沐灵是个护犊子的崽儿,一把甩开顾亦初钳制她手腕的手。 “出去打!”她没有一点平日里开玩笑的语气,就连常年带笑地眸子现今也冰冷可怖。 “沐灵……”顾亦初皱着眉头,责备她的冲动莽撞。 沐灵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需一眼,顾亦初便明白,她是认真的! “小心点。”他叹了气,对于她的倔脾气,他是无法阻拦的。 沐灵拿了自己的佩剑,上面还有梵子琛曾为她刻上的“沐”字。 任顾出手快准狠,沐灵是打不过他的。除非灵力…… 躲过了来势汹汹飞来的一剑,便是一掌袭来。 他出剑速度极快,沐灵只能一味躲避抵挡,丝毫没有反击之力。沐灵用了瞬移,体力消耗殆尽。 最后一剑快速冲击而来,沐灵摊开的手掌逐渐蓄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五十一章 遇见 沐灵灵力尚未出手,顾亦初便已一胳膊将她揽进怀里,避开了任顾的剑锋。 任顾瞬移袭来,一掌拍在顾亦初的后背上。 闷哼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鲜血滴在沐灵的肩头上。 她见状,狠戾的使了灵力将施害者也打成了重伤,再要伤他之时,顾亦初便已强硬的拉扯着她。 “满意了吗?”沐灵满脸愠怒,她想自己一定是自找麻烦,居然把他留在身边。 她终究没听情欢的话,还是用了…… 任顾擦了嘴角的血迹,笑的可怜又知足:“师父说得当真没错!” “那你便去寻你那师父去,再让我瞧见你,定让你断气!”她说的恶狠狠的,是气话也是实话。 沐灵已不愿再搭理这个疯子,撑了顾亦初回了他的房里。 她是有些望闻问切的法子的,情欢教过她。 “那个混蛋,出手这么重?”她把了他的脉,伤势很重。 她出门并未思量会有人敢伤她,亦或是会有人能伤她,因而蛊虫一概未带。 沐灵看着床上额头冒上细汗的顾亦初,他脸色惨白,深皱着眉头。 那一掌过来之时,顾亦初是可以躲的。只是他知道,瞧他们那般阵仗,总要有人败下阵的。 所以在沐灵一蓄力那个瞬间,他便知道沐灵是真的不愿输的…… 算了吧,不就是被打吗?只要能止戈,他也不是不能做那牺牲品。 沐灵握剑出了门,连夜回了魂契阁,结果那个木头脸也在。 他们撞面,沐灵自觉尴尬羞愧。 “抱歉,你的茶楼损失,我会赔偿!”沐灵还是率先开了口,到底是她的过错。 木头脸只是轻嗯一声,没像是记仇的样子。 只是在沐灵路过之时突然开口,善意提醒道:“上次你离开茶楼的时候,有个叫任顾的男人向我打听你……你对他多防范些!” 木头脸一思及茶楼被毁与这男人脱不了干系,便一个头两个大。 沐灵回了句多谢,便径直去寻了情欢。 她现今自然是知道了任顾的恶劣品行,何止是提防,她恨不得…… 情欢见她回来也是意外,打趣道:“不是说什么要出门闯荡吗?怎么闯进我这小庙了?” 沐灵撒娇着搂上情欢脖子,笑道:“哎呦,回来自然是想你了嘛……” 情欢宠溺的笑着,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腰,示意她下来:“说说究竟何事吧,我可不吃这套!” 沐灵撇了撇嘴,有些无奈道:“顾亦初受伤了,我回来拿些伤蛊。” “受伤?”情欢有些意外。 按理说,沐灵跟顾亦初两个人在外明明就是大魔王的阵仗,有人能打倒顾亦初? 沐灵耸了耸肩:“一个混小子,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起的手上有血痕之人。他近来总想让我与他交手,甚至在刻意逼我使用灵力!” 情欢听罢,总觉得此事定不简单。她郑重的交代沐灵远离那人,与她自身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的虫儿们你有在好好照料吗?”沐灵跟着她已经走到了养蛊之地,里面的小东西肚子都圆鼓鼓的。 沐灵用她的葫芦引了一些,伤蛊居多。 她从葫芦口看进去,边数着数边嘟囔道:“近来魂契阁里可有大事?顾亦初那家伙好像有事瞒我!” 情欢听闻讪讪一笑,打趣道:“怎会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不过是你搞砸了那木头脸的茶楼,被阁中人笑话罢了。” 话题被叉开的刚刚好。 沐灵半撒娇半委屈:“我哪有嘛!” 她在阁前同情欢道别:“我要早些回去了,顾亦初那家伙还在床上瘫着呢……” 话还未曾说完,便听见有人唤她名字,语气愤恨。 她转头,入目的是古兮。 她近来总会偷偷跑出宫来寻顾亦初,她原先去问情欢,情欢说他去了别处。她不信,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用这最蠢笨的法子等着他。 她想解释的,只要顾亦初问她…… 可他终究什么都不曾过问,甚至一句离别祝好的话都未留下…… 所以…… 他是去找沐灵了是吗? “顾亦初在哪?”古兮说的强硬,一点都不似沐灵印象中的她。 沐灵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愿理睬。 毕竟比起古兮询问的答案,沐灵更能料得顾亦初是否想要见她。 他自是不愿的…… “沐灵,我在问你!”古兮抓住了沐灵要走的胳膊,力道不小。 沐灵回头冷眼看着眼前人,无奈道:“我为何要告知你?顾亦初是你的结契人,我可不是,我不想伤你。” 言毕,沐灵突然想起顾亦初提起古兮有祟灵剑碎片之事。 或许,谁伤谁还未可知,是她妄下了断言。 古兮看沐灵的时候,总是恨的。她语气阴森,一点都不似以往的半点纯真:“你若是今日不告诉我,你总有一天会来求我……你信吗?” 沐灵皱眉打量着眼前女子,她最厌别人的威胁。 “那便等到那日再说吧。”沐灵算得上用了好脾气。 古兮问不出所以然,走到沐灵跟前,眼底算计一览无余:“你别后悔!” “慢走!”沐灵挑了挑眉,带着挑衅。 情欢见一切平静,才从阁门上起身走到沐灵身边,感慨道:“唉,这世间情爱最是矫情磨人,却人人趋之若鹜,如饥似渴。啧啧,当真无趣的紧啊。” 沐灵交叉着胳膊放在身前,轻微的歪头耸肩道:“到还真不如你这般吃吃喝喝睡睡有趣!” 情欢轻揪她的耳朵,嗔怒道:“臭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沐灵听罢咯咯笑着,情欢见她这般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们之间向来是一种最舒服的状态,一切皆是这般! 沐灵那日还是没能好好同她道别,就连走远回头挥手之时,她也只是思量到了顾亦初说的那个不成文的故事。 下次回来之时再问情欢好了…… 人生总是这样无常,“下次”、“用空”、“再说”这类词语像是岁月里的托词,再没下文,再无音讯。 还好听者无心说者无意,否则一人执念一人闲散,着实伤人…… —— 古兮气愤的去了灵姬那处,她正跟宫里老嬷嬷学着做衣衫,小孩子的衣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盏人间》正文 第五十二章 觉醒 灵姬抬头瞧她这般火气冲冲,放下手里物什,禀退宫中众人。 她为古兮倒了茶,示意她过来坐下。 古兮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那茶她喝不得,那木凳她更不愿坐。 灵姬挑眉,打量着她:“有事要说?” “沐灵是怎么回事?”古兮有些恼,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一般。 灵姬听罢,端着玉青色的茶盏端详道:“见了她了?” 沐灵可杀不得呢! “为什么她还活着?”古兮最瞧不得她这般悠闲自若,衬得她失礼无度。 灵姬擦了茶盏上的红唇印子,笑道:“我可从未答应过要3你杀了她!” 古兮闻言怒极,面部有些狰狞:“你耍我?” 灵姬觉得古兮变蠢了些…… “你可别忘了,我是使了计让你知晓沐灵所在的。”灵姬起了身,一手抚着肚子:“我可从来不做别人手里的刀……况且,我可从来没让你为我做过什么!” 古兮听罢理亏,却又愤恨:“既如此,我便再不与你这小人合作。靠我手中的祟灵剑碎片,我照样可以血洗魂契阁!” “那便恭候佳音!”灵姬笑的温婉,平静就像眼前人说的是“梅子是酸的”。 人一旦逢了绝境,便是诸神难挡的求条生路。 没人在逼迫她,可古兮却陷入了死循环里…… 沐灵是该死了! 这倒成了古兮的活路…… 而已远走的沐灵自是不知,往日里耍耍性子的古兮,现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将伤蛊刺进顾亦初的体内,蠕动、消化、从伤口处出来。 “好些没?”沐灵将奄奄一息的伤蛊放在指尖上,心疼的撅着嘴。 顾亦初刚转醒便听闻此话,重重的咳了两声:“差不多了。” 这是假话,沐灵知道。 她的伤蛊尚未长大,也就只能缓解他的些许痛处罢了。 房间里,二人缄默不语。 沐灵觉得无趣,调起话头来:“我今日见到古兮了!” “唔……”顾亦初轻声应着,眼眸倒是先低了下来。 沐灵视线从蛊虫上下来,瞟了他一眼道:“她是有些不一样了,许是你不在的缘故……你当真还要赖在这?阿伯说,这商队下一程便是王城了!” 顾亦初无奈的叹了口气,人也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日后再说吧。” 沐灵听罢,自是不想再自讨没趣,小心翼翼的将蛊虫放回葫芦里。 她出了门,阿伯却告诉她今日没见到任顾,不知他去了哪。 沐灵听罢,翻了个白眼,心里倒是思及昨日下得重手。其实说不上愧疚,只是觉得他能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事情? 沐灵呆在这也没什么事干,阿伯总先问她对所去之处是否有兴趣,可愿前去?沐灵总说有,亦说甘愿。可阿伯总是能辨别出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沐灵说阿伯太狡猾,阿伯乐呵呵的说是与人打交道,早已熟练了。 这一来二去的,沐灵也不愿再装。不爱去的便说不爱,爱去的便两眼放光的点头。 在没事的日子里,沐灵总爱听盐商里的汉子讲故事。 可那天他们讲了一个可怕的故事……他们说梵子黎薨了! 沐灵笑称让他们别捉弄她,可他们悲戚看她,没有笑。 大抵是演的像吧,沐灵终究是不信的。 若是梵子黎真的……,那梵子琛可该怎么办? 她知道的,他向来不爱耍权谋,在那里,也唯有梵子黎护着他的。 沐灵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他终究是个好人,只是没有好报罢了…… 她匆忙的去梳妆台上写了字条:近来可好?望回! 她取出青骨蛇,它对她吐着细舌,倒真像是在等她的号令一般。 当初未曾料得,最后这青骨蛇竟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用来断生死…… 诸国之间最爱用蛇接收密函,青骨蛇因游行速度极快,攻击性极强而独得青睐。 …… 青骨蛇将自己盘在梵子黎的床榻上,上面残留着那些许气息。 它找不到梵子黎,就像……梵子琛也找不到他一样。 他是怎么回到皇都的? 在人们怜悯的目光里,在昭告梵子黎薨的告示下,在一美的支撑下…… 他怎么突然脆弱到了这种地步?好像有人紧紧拽着他的心脏,疼痛延向四肢百骸,窒息的就连眼球都像是要喷涌而出一般。 他大口的呼吸,如同溺水。 他想,直接晕厥过去好了。 可他终究只能一寸一寸的尝着这份苦楚…… 他躺在梵子黎的床上,闭上眼睛都是以前…… —— “六哥,我们去捉知了吧。这日日蝉鸣,烦人得很!” “切勿杀生。” “……那好吧,我抓了在放了,可好?” “不行!” “……你可真像个和尚!” —— “六哥,你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小僧……” “算了,问了也白问。你这般木鱼脑袋,还是我为你物色好了!” “……那子黎喜欢何样的?” “我喜欢何样无关紧要,我终究会娶一位同六哥喜欢的女子能相处融洽的,这般才能永葆你我二人兄弟情深!” —— “六哥,你在承恩寺上修习什么?” “修孝道,习心静,悟苍生。” “唔……那你还会想回去吗?” “些许吧。” “……那可不行!那里那般无聊呢……我日后带你游山川,阅平阳,你总会舍不得离开的。” —— “六哥,待我再长大些,一定能护着你的!到时候,你想得到什么,我皆为你寻来……” —— “六哥……” “六哥……” “六哥……” 声音越渐清晰深刻,梵子琛惊呼:“子黎!” 瞬间清醒,惊得坐起…… 已入夜了,房里没有点灯。 梵子琛抹了抹脸,将泪水擦净。 他突然无力地笑着自言自语道:“你闹够了没有啊?六哥陪你去捉知了可好?你可得要为我物色夫人的。还有,明明说好要带我多走走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了?我……终究没能护住你!” 硬血男儿号啕大哭,屋外樊树落叶,为梵子黎送行…… 青骨蛇攀上他的指尖,它没攻击他。似是通了人性…… 只是无人可知,梵子黎养青骨蛇之时,便早早让它们熟悉了梵子琛的气味。 他的所算计筹谋的一切,从未想过对梵子琛有丝毫的伤害! 梵子琛取下那字条,那是沐灵的笔迹。 他觉得自己无能,爱人留不下,亲人护不住。像个废人! 那个囚牢里的梵子琛终究是被放出来了,而那个天下苍生的梵子琛,终究被他的父王,亲手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