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渡过》 《共同渡过》正文 第三部写作的讨论 今天更的这章,就代表《午后红茶》完全结束了。大家看了之后或许会感到结文结得仓促草率,所以我将我的新构思同大家汇报一下。 最近一直在构思修改版,也同时对《午后红茶》的构思进行了颠覆,也同编辑大人讨论了一下。所以我决定将方竹的故事添加入修改版中。也就是说,修改版其实是综合了光和竹两个人的故事。 当然,若干情节也会做调整。基本调整如下: 1、删除几个人物:潘以枫、叶嘉影、潘以枫的前夫。 、增加正太和光之间感情的互动,增加正太的心理活动和个人行动描写,增加光和正太之间的情节。 、决定将何之轩的感情线修改,在没有叶嘉影这个人物的基础上,当然会配给我需要写的人物(暂时先不剧透啦),希望大家在看了旧版的基础上,不要觉得新版太过怪异。 4、我的主题依然是八零后一代面对婚姻和爱情的体验过程,但是主角定位双线女主,光和方竹。 新的构思将比旧版《午后红茶》更为丰满,故事当然也会更加曲折一些。《午后红茶》在整体来看,情节还是太空,不够丰富,增加方竹故事进去之后,将会有更好的情节和线索。全文定稿在二十五万字左右可以结束,我希望能够将这个故事写的尽量好。但是也有相当的情节是《午后红茶》中的,所以可能要麻烦各位筒子再看第二遍了。 最后——谢谢筒子们的支持,谢谢筒子们能包容偶对于写文滴纠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有一种自始至终的清澈——胡歌 题记: 我晓得我更新速度比较慢,那么只好多贴一点以前写过的好玩的东西上来。大家包涵。 《内地演艺圈,八零年后正风采》系列文 化界老早有了八0后一说,其实内地的演艺圈也让八0后一代早早地崭露头角。他们个有个的情和美,大刀阔斧或者战战兢兢进入这个风起云涌的圈子,渐渐开始上演属于八0年代的风华。 这张帖子,只是罗列一些观众比较熟悉并活跃在演艺圈的一部分八0后的青少年演员,有观感,但是纯属无聊发贴人的无聊感慨,有各样的主观臆断的评论,因为作者本人没有见过以下各等真人,只是从相关报道和其作品中发出对其人其事的感慨。 第一次看到胡歌是在吕丽萍和孙海英演的一部电影里头,电影是改编自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获奖作文。胡歌是客串,依稀应该是女主的心仪的男同学,眉目清清秀秀的出场,就像在淮海路上经常会遇见的那种典型帅气的上海男生。仙剑尚在拍摄的时候,又出现在娱乐报道中,那个时候还未出名,拖着演李逍遥时候的演员一起说话。当时看,哗,这个大男生真俊郎清爽,那个时候已经有友表示对这样长相的李逍遥满意。 仙剑出来以后,毁誉参半,胡歌也开始以逍遥的一贯形象穿梭在古今电视剧集中,其实屏幕形象算单一,但胜在气质干净可爱,眉目清俊,虏获大批胡椒粉。自陆毅之后,他是另一个能体现上海男生基本性格风貌的男演员——礼貌、清爽、说话总是微微含蓄地笑,眉眼都弯弯的。这样的男生讨人喜欢。从一些媒体报道和粉丝报道来看,待人接物有礼有度,不张狂不傲慢。既是新人又一部戏迅速窜红,这样的心态调整的比较好,看来是q也比较高的。 其实关于他的演技,也不是众口一词地说好,但凡古代的角色,几乎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然,细细看每部戏,又不尽然。他拍的戏也差不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路模式,开始是跳脱的无忧无虑的少年郎,经历的事情多了,慢慢成熟稳重起来。或许前半段是他的本色刻画,所以太过本色而让人无法认可,但到了后面的内心戏渐渐加深,他往往能出彩。不管是最初的李逍遥在最终失去爱人后的哀莫大于心死的淡漠眼神,还是最近杨六郎经历丧父兄之痛后承担大任的坚毅表情,都诠释得让人动容。所以演技这回事情很难说,只要他能让你感动,那么那演技也就成功了。 其实还是要看接怎样的戏,他签约的公司,做浅显的偶像古装现代戏,对白和剧情往往都白,容易吸引粉丝,但是不能挖掘演员的潜力。胡歌这样的潜质,是应该好好在好的剧本中挖掘历练的。很想看胡歌演一些正剧会产生怎样的化学效果,其实用这类冒红的青春偶像演一些历史正剧或者爱国题材的反腐抑或是战争剧,倒是普及爱国主义教育的良好手段。 他至今出道也有一两年,是人们记得最多的八0后的男星之一,看一些采访,眼眸中的神采不复当年那样灵动,但是态度和煦,表情依然。娱乐圈是染缸,也是催熟器,他以现今的声名能这样谨然,不骄不躁,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已属难得。 最近的车祸让很多人感到遗憾,好好一个帅哥,有了失明的危险,也承受了朋友猝死的哀恸。在古月看到有胡椒说,他受伤后第一关心的是身边的朋友和同事,后来知道自己有失明的危险,还会安慰别人说可以演柯镇恶,不用装瞎子了。莫说其他,这份清澈的心,值得赞赏一番。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dar胡歌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天生我才必有用——舒畅 大致档案 生日:八7年1月1日 身高:16 体重:4kg 有一种人的演技是天生的,勿庸置疑,就是在说舒畅这个姑娘。昨天在天涯看到有帖子说已经对她的演技产生审美疲劳了,其实也有同感。太过早熟的演技,让人惊叹,也让人有过高的期望甚至于心理的防备。看一些报道,姑娘家境不算很好,早熟的孩子大致都会有如此的经历,年纪脸上已经有了颇为世故的神情。 最早当配角,在赵文卓比较滥的电视剧之一《霍元甲》中演格格的侍女,站在那位格格身边,巧笑倩兮,一脸的青春灿烂,比旁边的女主角更枪眼。后来看了她做主演的很多片子,发现姑娘其实很会选剧本,但不晓得是她自己选的抑或是有亲人或者公司在操作。《孝庄秘史》里头的董鄂妃这样一个无论谁演都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角色,由她以十六岁的年纪出演,除了那张脸蛋稚弱得让观众认为这个孩子还,那做戏的气势和姿态已经隐隐然天成。《天龙八部》里面可笑的装扮没有埋没她天生的好演技,那样一个如天山童姥练功年龄倒流的时候应该出现的脸蛋,竟然演出了八九十高龄的武林高手的桀骜和情痴,比得剧中另一个同龄女孩黯然失色。 后来有《连城诀》,依然是她演着和本人年龄不相符的角色,然后看得人人都会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娘的演技是从哪里修炼过来的。真的相信有天生的才能这一回事情,而她,有更多更大的厚积薄发的实力。 红了之后也有风波,避开媒体的风头来处理,一种看不见的圆滑手段,考大学,也做低调处理,可见是娱乐圈内难得的能把握自己的聪明孩子。再看一下她的出生年月,原这般年龄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懵懂的大学生涯中吃喝玩乐。 最近出演《鹿鼎记》,原来心里是希望她可以演郡主之类的角色的,偏又得知她竟然演建宁。有些遗憾,但是这样一个角色对于她来说,把握起来难度并不是很大。那天看到那张七美戏水图,再倒抽一口凉气,诅咒了张大胡子一下,拿恶俗当有趣,让那样一个年龄的女孩穿得身材曲线必露地站在那样一个暧i的环境中,不厚道至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教我怎能不去承认你的美——刘亦菲 大致档案: 生日:八6年八月5日 身高:167 体重:4八kg 刘亦菲出现在人眼前的时候,挟着风云参卷的媒体宣传,一开始就是那样的来头不凡。或许她身后的人认为这样一个出场会让人惊叹,会让人记忆深刻,会让她直上青云。可是他们怎么能明白这个已经明星平民化的社会,这样一个将八卦至上刨根问底发扬到极至的时代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娱乐元素。诚然,刘亦菲是红了,但是红的很惨烈。 关于八卦的传闻种种,不论其真假,被人扯露出来,指指点点,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八6年生人来说,真的是残酷之极的。如若传闻是真,被扯出惨痛,任何人心里都接受不了;如若传闻是假,那么一个年纪的女孩子怎么去承受这些甚至可以说是肮脏的传闻。但是这样的炒作能捧红她,诚然的确如此,也或许正是她背后的操控的人所需要的效果。 14岁的时候出来演《金粉世家》,低龄,脸庞婴儿肥的厉害,台词生涩,一张空洞的美丽的被浓妆遮住的脸,气质不艳丽也不清丽,怎么看都是那样没有神韵的俗气的年轻的漂亮。所有人都会相信她的背景和相关的传闻,不是没有道理。后来在《天龙八部》里头,妆容间或减淡,眉目渐渐清晰起来,有中国传统的美丽的丹凤眼和鹅蛋脸。友称为包子,有阴损的含义,但是怎么能遮住已经藏不住的一种传统的中国式美人坯子的渐渐出落。 看到《神雕侠侣》的剧照,狠狠狠狠惊叹了一番,那张静态的图片,就是一直臆想中的龙女的模样。妆容再减淡,细长的眉,丹凤眼,白皙的皮肤,饱满的面颊。然,到了剧中,是一种貌合神离的表演,眼神飘忽,游离不定,形到,神不到。虽然比《金粉世家》的年代有进步,然后叹气一声,仍旧没有那份演戏的神髓。而大多戏里,总是千篇一律的呆呆木木,美丽,是不能吃一辈子的。 这样的样貌的确适合娱乐圈,但是实力尚须开发,能达到如何的程度,教人无法肯定。只是戏还没有演好,便去灌录唱片,又一层不受肯定的做法。或许她所做一切都不由自主,但是这样的建立在金钱泡沫上的深度开发,再美的容颜也无法完全承受,更何况自她出道至今,各色争论抑或是谣言喧嚣尘上。 还是相信了许多传闻中的一条,并做如下看法:如果说她的母亲努力成就了她目前的一切,那么她母亲继续的不理智会把她的美丽埋葬在花季的黄金岁月里。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刘亦菲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千金娇娇女,偏惹红尘土——黄圣依 大致档案: 生日:八年月11日 身高:165 体重:45kg 对于黄圣依,关于她的家世,是相信个十足十的,看她曾经读过的学校,看她已然曝光的父母的经历。这是一位八0后的娇娇女无疑,有美满的家庭和美满的求学经历,长得也标致,如果按照一般八0后的生活轨迹,应该在上海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在父母的庇佑下,或者自己找到一份比较体面的白领工作,交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称心男友。但是,她偏偏去趟了娱乐圈的混水。 她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并不惊世骇俗,在一个很多人都认为恶俗的广告——螨婷中出现,然后出现在一部很多人都认为恶俗的偶像剧——红苹果乐园中。电视剧中的她大致可以算是女二号,阴险狡诈,符合所有言情说中对于反派女的设定。但是出场美丽,那个时候众口一词地说美丽。长得有点似刘亦菲,但是眼神犀利的多,一看便是不太好惹的女孩子。 后来再次出镜就真的轰动了,被星爷牵着手出现在媒体面前,称为第号星女郎,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功夫》里面。星爷的镜头还是给了她无限的美丽,继续让观众惊叹。再后来,又轰动观众,她和星爷对薄公堂。其间谁是谁非各色媒体各色八友已经尽其所能的作出了各色的评断,作为非当事人,仍然无法正确来辨析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从一位相熟的文艺界的朋友口中得知星爷在黄圣依事件之后,在上海火速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经济公司来打理内地的演艺事务。原先黄圣依签约星爷旗下的时候,星爷在内地并无一个专门公司来管理艺人的工作。想来其实也简单,那无序的有点压迫式的工作环境让娇生惯养的千金姐无法适应,所以发了姐脾气。八0后很多人初初进入社会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能适应工作环境,便想着跳槽。只是黄姐的老板是星爷,所以,闹大了,跳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总得付出点代价的。 当然,这事情之后,黄姐一系列举动很没头苍蝇了一阵。匪夷所思地和宋祖德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不论怎么讲,都是黄圣依掉了身价的开始。后来出现了绯闻男友,都身价不错,符合这样的千金姐的要求,但是经过媒体的炒作怎样都是变了味道的。 最近看到《碧血剑》的一些视频,那英姿飒爽的温青青,真是引人注目。但是,也有那些让她曲线必露的性感得暧昧的照片流传,总想着那样或温柔或刚烈的美丽,那样明朗硬朗的生世,只希望拥有的人自己不要糟蹋才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你那满身的风尘——范冰冰 大致档案: 生日:年9月16日 身高:16八 体重 范冰冰是这批八0后中最早展现在人前的八0后中的人物吧!当初还珠正风靡,某日上一搜,搜到范冰冰的出生年月,惊异地对年9月6日生的初中同桌说,那个金锁还比你十天。后来有说法是范冰冰说自己是八年生的,我非常确切以及十分肯定地还是认为她是年的。其实八年年有什么差别,就像后来有说法是她原本可以演紫薇的。的确,她面貌比林心如漂亮,以至于初初现于人前的时候,很多个人都会发表感慨怎么丫头比姐还漂亮。原本出道初,面目就带着几分不甘心的神色。 她演过很多片子,让我喜欢的角色有《李飞刀》里的杏儿,一身杏黄色的衣衫,杏眼桃腮,聪慧敏人,虽然是丫头,也是如宝玉房中那一等一的大丫头。还有一部说谭嗣同片子,可惜我忘记名字了,范冰冰演了母女二人,母亲温婉,女儿跳脱。不能说她没有演技,没有经过科班培训的孩子能达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个中佼佼者了。 然而,虽然是天生的美丽,却是总让人心中感觉不够安全的美丽。二奶相,狐狸精是人们惯常对她的美丽的诠释,其实是很赞同的。如若说刚出道的时候,双颊有些不够对称但是总体有些圆润的漂亮的话,后来双颊到下巴变得尖尖得不符合人体自然发展规律,说没有进行过整容手术,是有些把世人当傻瓜的。但是不少娱乐圈人士总是乐此不疲,徒增他人话题而已。 关于她的新闻,总是带着暧昧不明的色彩,自动自发的解释反而有些落实传闻的嫌疑。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不单单这个圈子里的人知道,圈外的人也老早在媒体的教导下,举一反三了。何必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也或者是这个圈子里看低圈外人掩耳盗铃的一种把戏罢了。 不讳言对她有反感,是源于得知她父母也开办演绎训练学校。这是很可笑的事情,即算演技在同龄人当中属于中上,也尚远远未到开班售课的程度。有些个不够有自知之明,而后关于四花旦之争,那大众首肯的四人不论年龄资历资质还是风评,都尤其远远超越于她的地方。或许,她忘记了她是八0后,有些时候必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讨人喜欢。而不够资格得到的东西,这个人人都狰狞的时代,怎么会让不够资格的人得到。 但是,她的确有超越同龄人的那满身的风尘和老于世故,的确有出众的外表,偶然一张剧照或者宣传照,还是会让人注目并惊叹一番那种美丽。她是八0后第一代在娱乐圈中翻滚的代表人物之一,所行所做,都起始了一个八0年代生人进入娱乐圈的时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精灵以及可爱——李倩 大致档案: 生日:八4年月6日 身高:15八 体重:40kg 第一次看到李倩是在《武林外史》里面,一出场,滴溜溜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丫头角色。 嘴角生颗的痔,说话的声音倍儿脆,十分亲和,十分可爱。后来很多剧集里面,大多演的也都是机灵灵的角色,贴近形象也贴近年龄。看她演戏,有种让人感觉很放的开的样子。但是形象过于限制戏路,所以一路下来,大多荧幕形象还是比较一致的。 让很多人喜欢的角色是宋玉致,和林峰搭档情侣。李倩的宋玉致缺少大户姐该有的雍容,但是一身的俏丽可人恰恰与杨怡的角色形成鲜明对比。不光杨怡,连带唐宁的角色都是太过沉重而让人无法亲近喜欢。所以李倩的宋玉致让人格外的注意和喜欢,这部戏,确实让她多了很多粉丝,也让这个名字渐渐在八0后人群中变得明亮。 其实,她也演一些正剧,譬如《天下粮仓》,表现固然不错。然而那形象总是有先入为主的代入感,那张脸,那个娇的身形,就是一个亲切的妹妹,无法作出其他的联想。亲和力强,是优势,也是阻碍。她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演戏,多年的积累有自己一套心得,在表演的方方面面透露出来。若干年后,如若形象再为成熟一些,她该是有更好的表现的。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也许将要红——袁弘 大致档案: 生日:八年八月日 身高:1 体重:71kg 把袁弘这个很新很新的新人连着上面几个已经是八0后的老面孔后面说,是托最近正在播《少年杨家将》的福。这是一部很偶像的片子,有很多剧情和对白都够的上烂片的标准,但是同时,这也是一部算很有诚意的片子,其中的一些剧情拍的相当不错,譬如金沙滩战役,很能赚人眼泪,也很能培养民族情感。袁弘在里面演大辽的将军,杨家将的死对头,留着胡子,比同学胡歌的六郎要长辈的角色。但是,的确角色出彩,有霸气有谋略,够痴情够恶劣,符合言情说中最受欢迎的那类男主角。看完相当重要的几集戏后,忽然发现,这个还不出名的男生,真会用眼神来演戏。凛冽的、温柔的、狡黠的、杀气腾腾的,都极其到位,引观众入戏,也引观众喜爱。 后来又发现,这个男生演过偶像剧版的《聊斋》,其中让我好一阵惊异是不是港台新人扮演的《阿宝篇》中的孙子楚就是他出演的,当时对这个演员的外形还稍稍h了一番。有胡子和没有胡子完全两种不同的扮相效果,可见是戏路颇广的一个青年演员。最近天涯讨论新神雕,广泛地贴有他的杨康定妆照,有人说这样的形象应该演郭靖会比较合适。看一下,很有些像张智霖,也许真的是演郭靖会比较好,而胡歌的形象的确是比较适合杨康的。但无论如何,通过《少年杨家将》和《射雕英雄传》都会把这位新人推到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其实,最初吸引我的倒是袁弘的博客,难得他有新浪那众写博客的演员中基本没有的能吸引别人的文笔。潜词造句妙趣横生,很有亲切感,就是一个同龄的同学在那里诉说着生活中的一些趣事,原来也是一个经常混论坛的家伙。距离感大大缩短,有人确实是被他的博客吸引成了粉丝。这也算是八0后演员们比前辈们优势的地方了。 他和胡歌关系要好,在博客的字里行间看出一种男生之间的友情,在这个娱乐圈内,也应该爱护支持培养,总希望他们两个能携手走得更好。关于红,袁弘的演技和形象都具备了这个素质,就看东风肯不肯眷顾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凤章玉资相——贾乃亮 大致档案: 生日:八4年4月1日 身高:1 体重:67kg 这是八0后演员中最古典的一张脸,怎么演古装片都会漂亮,以至于在《大唐歌飞》中出现这张脸的时候,我就无限忽视女主角,暗自赞叹导演上哪里找了一张那么适合诠释大唐风采神韵的面容。后来他又出现在著名烂剧《杨门虎将》中,出现戏份少的可怜的杨六郎,搭配上严昆的七郎,这样的六郎七郎真的是宋朝玉树临风的少年将军该有的模样了。 他演的古装片不少,也许就是因为扮相的关系,吊崤的眼角,鼻梁挺直,星目浓眉,这么适合出现在古色古香的情境中,如果成了古装片的特型演员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但他本人似乎钟爱尝试各类角色,看那些数量不多的作品,古今皆有,忠奸不计。看来是个喜欢尝试,并不愿意被定型的演员,很值得称赞一番。 其实当初央视播《大唐歌飞》,剧集定位颇有些尴尬,各色评论也暧i不明,使得这部制作精良的戏不能大红,也殃及这位帅哥没能就此一飞冲天,也有些替他遗憾。毕竟机会实在太好了。所以各位八0后的青年演员们,接戏的时候千千万把招子睁大些。 最近的601电话中,与另一位杨六郎——胡歌汇合,演周笔畅的前后任男友,自然是配角之一。同样的八0后,红与不红,那么显而易见。其实很多人并非缺乏红的条件,而是缺乏红的机会。贾乃亮就是。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另一眼的可爱——严崑 大致档案: 生日:八年1月6日 身高:176 体重:6kg 查完严崑的体重,吓了我一跳,这个男生竟然能轻成这样,太打击我等立志减肥的筒子鸟。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子出现是在《孝庄秘史》里面,演顺治,第一次出场,我想这个男生怎么长得有点怪,和舒畅一脸稚气演绎顺治董鄂妃的生死恋,怎么看都有点像在过家家,所以顺治这个角色是怎么也没有看得顺眼过。 后来的《杨门虎将》(对,大家可以尽情bs我一下,我总是会看一些定义为烂片的片子),他演的杨七郎一出场,一股子青春昂扬的气息挡也挡不住,一脸的调皮可爱样子,勾引女孩子母性泛滥。大致杨七郎可以从他这边走起可爱路线来(彭于晏的七郎也是可爱的一塌糊涂),当然,那部片子的剧情让人很郁闷地滥,但这位七郎的戏份确实是不少,有男二号的架势。相对于剧中的六郎贾乃亮,他应该是更被关注一些。而他在这部戏中的演技开始放松起来,内心戏也会慢慢循序渐进地发展。不像演顺治的时候从头至尾都是端着架子,一脸愤青皇帝的神态。 有评论说他是005年影坛最值得期待的新人,是中央戏剧学院继刘烨之后到目前唯一冒出尖的男偶像。如今看来,有点言过其实,毕竟还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作品来坐实这个称号。媒体给的有点莫名其妙。然而在《杨门虎将》里面,他的扮相却是受到了一定的肯定,青春帅气四个字还是当的起的。演技也有不断进步的空间,如何更上一层楼,要看他自己,以及他的经济公司的决策了。对于这样的尚在发展中寻觅自己发展道路的八0后的孩子,我们要不吝啬自己的鼓励。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怎么就去选了宋祖德——李小萌 大致档案: 生日:哭~竟然查不到年份,总也该是八6抑或是八7的样子,9月1日 身高:16 体重:再哭~也么查到 但是查到一串档案,比较惊人,如下: 所获奖项 1997年第届中国少年歌手大赛“一等奖” 1999年“世界体操锦标赛中国人说外国话”第一名 001年首届中国青少年艺术新人选拔赛“通俗唱”青年组“金奖”(参赛歌曲《满江谣》) 第9届中国青少年全国歌手大赛“优秀奖”(参赛歌曲《魔力s》) 第10届中国青少年全国歌手大赛“优秀奖” 第10届“金鸡奖”最佳女配角提名奖(作品电影《谁说我不在》) 00年第4届“金鹰新秀大赛”新秀&最受媒体关注奖 以上种种奖项,都似乎可以证明了这个年纪应该比以上各位八0后都要的女孩子自身所能达到的艺术能量。注意她,其实就是从《谁说我不在乎》开始的,演冯巩的女儿,满口现代语言的新生代,表情灵动,眼神灵动。戏里面也唱歌了,嗓音条件很不错,难怪获了那么多歌唱类的奖项。她最初给我感觉很像《我爱我家》里面的园园,长得也是一色的圆圆润润的样子,没有其他人刻意弄成的形销骨立似的瘦削美。这样的一个女孩,很鲜活。 原本以为她适合演喜剧,当然是从《谁说我不在乎》当中活灵活现的表演中得来的概念。而后在《女人不再沉默》中演了一个被的少女,一路沉痛和纠结的心态演的观众也跟着纠结起来。她的演技原来不仅仅限制于喜剧当中,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 最近看的《我的泪珠儿》中,她仍旧演的是少女角色,只是因为叛逆,非要将自己配上老气横秋的穿着和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造型师失误,选择的那穿着和发型也是该八0年代90年代初的叛逆少女所用的,用在这样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乍一看,真是有喜剧效果。但是演的很不错,她出演的片子大多是注重心路历程的刻画,少偶像做派,也练就出她的实力演技功底,是很有希望一路奔向实力派来发展的。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她这样一个名气不算大,八卦不算多,几乎没有什么背景的女孩竟然签到了宋祖德那里。上演了一系列祖德现场示爱,祖德说李萌是“徐静蕾”,祖德说李萌思想幼稚的戏码。让人半天摸不着头脑,而让人再跌次眼镜的是,她这样一个年纪要与宋祖德这厮演情侣,还有吻戏。当然演出爱情戏我们是不反对的,现在八0后低龄化谈情说爱的戏码经常出现在屏幕上,前面的刘亦菲、舒畅、李倩都是榜样,然而和宋祖德,是不是有些扼杀祖国幼苗的嫌疑。悲剧已然发生,我们再捶胸顿足也不能说这不是事实,而事实到底怎样?这样一个原本很有前途的孩子怎么选择这么一个恶俗的让人厌恶的炒作方式,真的真的是匪夷所思的。 还是喜欢李萌清清爽爽的学生样子,如下图: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另找一个新起点——童谣 大致档案: 生日:八5年八月,没查到日期 身高:169 体重:没查到 当我们几乎忘记童瑶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开始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然后让我们回忆起几年前轰动一时的打人事件。不论该事件的事实究竟如何,作为绝对的受害人童瑶,在事件中所受的身体以及心理上的创伤都是应该得到同情的。最早看到她的照片是那场打人事件中的验伤照片,脸部有浮肿和乌青,看不清楚眉目。后来伤势稍退,拍了一系列对着媒体泫然欲泣的照片。没有上妆,容颜憔悴,但是清秀的容颜显山露水。 而今,出现在《少年杨家将》里面,作为风评中该剧最漂亮的青年女演员,一露相,真的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孩子。一直传她有“章子仪”的绰号并没有传错,她的确拥有让观众们眼前一亮的漂亮容颜。在《少》剧中几乎全部青年女演员都木木呆呆的情况下,她把一个开始纯如鹿,后来毒若蛇蝎的心理变态的女反派演的惟妙惟肖。时而出现的狰狞的眼神中闪出计算的光芒,这份演技功底已经是凌驾于该剧中的同龄同性之上了。若非在尚未出道的时候惹出那么一桩官司,这样一个相当出彩的亮相也会让这位女演员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据说她至今面对媒体还是战战兢兢地不会多言多语,那样一个暧i的惨痛的展现在公众面前的的确是无法摆脱的一个伤痕,一个污渍。一场谈的人尽皆知的恋爱,一个被人评头论足的分手,不清楚其间她自己自作孽的成分有多少,然而的确造成了不能让她清清爽爽起飞的障碍。 看她美丽的容颜,拍出气势凌人的造型照,真有几分类似章子仪的霸气。或许章子仪正是这个女孩为之奋斗的方向,虽然她自己说着没有这位世界闻名的师姐漂亮和出色。在最近播出的这个女孩的几部戏里面,不论角色的忠奸,她本人诠释的时候总是会在眼神中隐隐闪出力争上游的不甘。或许另找一个新,是这个女孩目前更需要做的事情。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到底算不算是虎父犬子——张默 大致档案: 生日:19八年7月八日 身高:1八 体重:65kg 既然写了童瑶,自然也逃脱不了张默。知道这个人物在,也是那场事件。不管其间曲直究竟如何,动手打一个弱质女流到底是不对的。这一点,张国立的家教显然是做的不够好,这是勿庸置疑的。这位男生,长得有点似成龙的儿子房祖明,但是很遗憾地和房祖明一样,没有遗传到父母的好相貌,怎么看都无法从那张脸上找到悦目的地方。在如今花样美男盛行的时代,怎么能够吃的开。 但,好在有个好爸爸,靠山强大,也不必为出路担心。那场事件之后,童瑶缄默了沉寂了,他倒是经过退学处理之后,出现在几部很张国立风格的几部戏中。痞痞的姿态,演的很随意轻松,不能说不好,家传渊源还是有一些作用的,风格很张国立王刚那套。但也说不上太好,不太讨观众喜欢。更遑论还有那个污点事件在,时时刻刻刺激观众的记忆力。 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到那件事情,说道童瑶,他这样说:“我希望她能像我现在一样开朗、快乐,今后能够顺利。我知道,她现在很难,今后会更难,也肯定比我难捱,但我祝福她能够挺过去。”轻描淡写,不够负责任,当年那一拳上去,老早打散了原本他与童瑶也许会有的灿烂出场,现在再说希望对方顺利,怎么样都是隔靴搔痒。这个圈子内的二世祖,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当。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年轻就有无限可能——杨幂 大致档案: 生日:八6年9月1日 身高:16八 体重:45kg 杨幂的出道,和刘亦菲有相似的地方,别人在乎就是那样的美貌。原本就是做平面模特出身,眼睛是极其有神采的,这也是很多人喜欢她的原因。一演电视剧,便是拿的出手的大卡司。郭襄的扮相看得很多人都很喜欢,心中也抱着希望去看这个郭襄。实际上是演的活泼太过,刻意作出的可爱,缺乏郭襄该有的自然大气。李绮红的郭襄有那么多的拥趸,因为她本身带着干净的娇憨的气质,或许没有杨幂漂亮的那么惊人,但是自内而外都有种邻家妹妹的体贴入微,很入我的眼。 其实杨幂姑娘身上有齐八5、八6年代生人身上的张和狂,容易吸收一切看似符合成人行为的东西。那张著名的竖中指照的照片,脸上带着懵懂的自豪的笑容。或许我们应该容许年轻人犯错误,只要他们事后可以改正。若干年后,身上光华展现,谁又来计较年少的轻狂。 她遇到的机会真的是很不错,《王昭君》这部尚未播放的电视剧中,已经是众星捧月的架势了,而前一部题材类似的《昭君出塞》因为李彩桦的不够美丽和不够灵动,无法成为横亘《王昭君》赢得观众的阻碍。就看姑娘在里面的表现优劣了。但年纪毕竟,演这样一个著名的角色,风险还是有的,到底如何,拭目以待。 最近各个电视台播新版聊斋,她的聂倩虽然漂亮,但妆太浓,衣衫太花哨,表情太稚弱。努力勾引胡歌的时候,满脸的硬装出来的妩媚,看起来很让人捏把汗。但,青春无敌,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一 你在何地 你在何地 作曲:卢冠廷 作词:潘源良 夜,天花板上有这段戏 总关不上心里的放映机 你,夜幕中只有你 飘过,再掠过,再记起 旧的影子,旧的声音,但新的痛悲 来追逼我,来冲击我,无法退或避 从此方知,从今方知,是多么爱你 思想早已与你一起 旧地,偏不可以再遇你 好比失去焦距的摄影机 你,为什么不见你 只有这耀眼繁华地 是否应该,是否应当,让痴心冻死 从此不要,从此不再,求与你一起 但天花板,在这一晚,仍挥不去你 深宵冰冷情人你在何地,在何地 旧的影子,你在何地,是否已经回到我的身边] 林暖暖习惯晚睡,每晚都会混混道道在电脑前弄得两只眼睛金星直冒的时候才晓得抹把脸上床。 那天,仍旧是方竹先睡了,在上铺,发出细微而平和的呼吸声。方竹是她初中的同桌高中的校友,十多年的交情。大学毕业以后,方竹自己租下这个一室户的亭子间,贪离公司近。 几个月前,暖暖心慌意乱地投奔她,从老同桌变做室友。 这间亭子间在市中心的石库门建筑群内,很老旧,但是政府部门花了大气力和大价钱修了又修,外表维持着崭新的模样。弄堂口的拱门标牌上很辉煌地刻着奠基的年代。 跟外公同岁。林暖暖第一次望着这个拱门的时候,对汪亦寒说:“如果我富裕了,买座石库门洋房给老爸养老!” 汪亦寒一千零一次地要打击她:“恐怕老爸要等到花儿也谢了!” 那天,她行色狼狈,拖着简单的行李,又一次走到这个拱门标牌下,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汪亦寒总是一千零一次地一语中的。 安顿下来以后,林暖暖坚持与方竹平摊房租水电煤等日常开销。关系还是如当年在学校中一般融洽,然,并非没有矛盾。譬如,她爱晚睡方竹喜欢早寝,所以方竹得睡上铺,避开台灯光和电脑屏幕光的辐射。她睡下铺,方便神魂颠倒到三更半夜睡眼惺忪时就地倒下。 暖暖关掉电脑的时候已经近半夜一点半,她蹑手蹑脚去公用的卫生间洗脸,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面颊,背后一大片晃白的瓷砖,阴冷冷的,没来由地吓了一跳,心里有些不安,用冰凉的水抹了一把脸,脸颊瑟缩着,受不住冷。 然后躺上床,闭眼,入睡,极沉。 电话是凌晨五点来的,尖利地划破宁静的晨曦。 是方竹接的电话,然后她气息不稳地跑来摇醒暖暖。 “林叔叔出事了!” “谁?”暖暖翻个身,显然没有醒透。 “你爸爸林沐风。” 暖暖一个激灵坐起身,呆滞地望着方竹:“你说什么?” 方竹抓住暖暖的双肩:“医院的领导来电话,说林叔叔突发心肌梗塞……” 暖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立刻跳下床,梳洗,准备出门,方竹赶紧将她的皮夹手机翻捡出来,塞到暖暖手里,叮嘱:“有事情一定要及时和我联络。” 暖暖点点头,匆匆出门。 天刚蒙蒙亮,晨风微起,暖暖觉得奇冷,招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紧紧捏着皮夹与手机,咬住下嘴唇。司机从车后镜里看到暖暖苍白的脸色,心地问:“姐,你没事吧!” 暖暖摇摇头,忽然怔怔地流下眼泪。 心里的不安在扩大,她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惶惶然,头痛得快要涨开来。 不一会,车子拐进那条熟悉的马路,前面一大排白色的楼房,分明刺眼。 司机说:“到了。” 暖暖付了车钱,熟门熟路地向急诊室奔去。 护士长江采文和一群医生护士站在某个急诊手术室外面,看见她奔过来,江护士长上前:“暖暖,这是突发事件……” 暖暖望定江护士长,平缓了一下呼吸,又吸了一口气问:“我爸爸呢?” 江护士长的声音有些颤抖:“突发心肌梗塞,胡主任还在抢救室急救。” 暖暖觉得一阵晕眩,身子一沉,差点跌坐到地上,被江护士长稳稳地扶住,拉到走廊边的等候位坐下。 “胡主任之前也通知你妈妈跟亦寒了,亦寒大概这两天会回来。” 暖暖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把身子稳稳靠在椅背上。 “我妈妈呢?” 江护士长略微迟疑了下:“你妈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暖暖身子僵直了一下,随即问:“我爸爸怎么会这样的?” “昨晚只是值班的时候代做了一个急诊的阑尾炎手术,完了就该下班的,后来值班护士去林医生办公室,就看见他——他倒在地上,”江护士长的声音又颤了一下,停顿片刻,握住暖暖握紧的拳头,轻轻把她紧紧拳在一起的手指抚平,两只手交互握住她的手掌,“医院紧急通知了胡主任过来,他是心脏科的权威,你要有信心。” 暖暖心里抽紧了似地悬空,七上八下,无法落定。 她望着抢救室门上那闪亮的红灯,一直亮着,刺目的光让她头晕目眩。 转头,看见江护士长眼睛里蕴着泪,轻轻煽动睫毛的片刻,抽出手背不着痕迹地擦去。 三个时以后,抢救室上方的红灯灭了。 心脏科主任胡智勇从抢救室内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颓然地坐在座椅上的林暖暖,立刻地惶惑地站起来,嘴唇微微颤抖,张了下嘴,却没有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胡智勇蹙着眉,走到暖暖跟前,表情镇定但沉重。 “暖暖,你爸爸尚未脱离危险期,还在深度昏迷中,在这个时间内会有任何可能性发生。” 他把手搭在暖暖肩膀上,“你要坚强一点!” “胡主任?”江护士长轻轻叫了一声,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林会希望我对他的独养女儿实话实说的。”胡智勇对江护士长说。 “我想见爸爸。”暖暖有点可怜兮兮地,哀求似地看着胡智勇。 当方竹拿着长棍面包、酸奶和暖暖的洗梳用品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暖暖的父亲,人和医院外科副主任林沐风教授已经被转到加护病房。 暖暖靠在病床前的座椅上盯着爸爸的脸发呆。 林沐风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紧紧闭着双眼,头发凌乱,双颊凹陷,气色灰败,老态毕露。脸上戴着氧气罩,身旁挂着点滴瓶,旁边的心电监视仪发出滴滴答答地跳跃声。 环境肃穆。 方竹轻轻走进去,把食物放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 “胡叔叔说爸爸也许就这样睡过去,也可能几天后就醒过来。”暖暖的声音沙哑地吓人。 方竹翻找了下床头柜下,拿出一次性纸杯,拿水瓶倒了半杯水,走到暖暖的跟前,喂她喝。 暖暖自顾自低低地说:“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我爸了,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方竹拍拍暖暖的肩膀:“我帮你到单位请了三天事假,阳光明天回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说着,拗下一块面包,塞到暖暖嘴边,“你早饭都没吃,会饿坏的,怎么照顾你爸爸?” 暖暖接过面包,机械地嚼,疲惫地说:“你快去上班吧,不然要迟到!” “你也晓得我们娱乐性行业三班倒。”方竹眨眨眼睛。 暖暖忍不住“嗤”地笑出来:“好了,大记者,不要说得好像江湖卖笑的。” “嗯,还能开玩笑,我代林叔叔放心。”方竹舒口气。 忽然暖暖随身的手机震了,她笨手笨脚,从裤袋里掏,不得要领。 方竹在她另一边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她见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国外的。 “妈妈。”暖暖把手机放到耳边,摁下确定键。 “暖暖,我听说你爸爸突发心脏病?”声音有些疑惑和担心。 “是的,我现在医院。” “你爸爸是工作狂,总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妈,现在抱怨也无济于事了。” 电话另一边迟疑了一下,“暖暖,妈很想你。” “妈,你回来看看爸爸吧!”暖暖带些期待地说。 “你来妈妈这里吗?”电话那头的贺苹突然问。 暖暖心头涌上一股子气愤:“我的家在这里,我不离开上海,也不离开爸爸!” “女儿,你为何总不肯听妈妈的话?” “那我该如何?我也不知道。我是爸爸带大的,可他已经这样了!”暖暖声音开始哽咽,双肩微微颤抖。 “暖暖——”电话另一头的贺苹叹口气,无奈放弃初衷,“l李要我问候你。” “问他好,妈,你好好保重!长途电话好贵,我挂了。” 暖暖关掉手机。 “也不跟你妈妈多说几句?”方竹叹口气说。 暖暖拿纸巾擦掉残留的眼泪:“其实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弃爸爸这样的男人?” “父母的事情,有时候我们做辈的也说不清楚的。” “是啊,他们离婚都那么多年了,我也早就习惯了,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感伤。”暖暖冷静了一下思绪。 方竹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把暖暖的洗梳用品一并整理好,整齐地一一放在床头柜上。 “我想着你晚上一定要陪夜,便把东西都带来了。”看下表,“有个采访要来不及了,走了,下班再来看你。” “不用了,医院有探视时间,天晓得你个工作狂会几点下班,别费这个神了。”暖暖摆摆手,扯出一个送别的微笑。 方竹本还想说什么,挎包里的手机响,只得对着暖暖摆摆手,匆匆走出病房接电话。 江护士长和胡智勇先后至病房探视多次,说晚上有值班医生和护士会好好照看林沐风,劝暖暖回家休息,暖暖不愿意,两人也没有办法,只得送来午餐晚餐,暖暖吃的也不多,随时准备积极地协助护士给林沐风服药,大量的镇静和镇痛的药物。 其后大多数时间,她出神地盯着林沐风发呆。 无可奈何的江护士长从医院的宿舍里借来被褥和枕头,抱给暖暖。天气渐入深秋,气温不稳定,怕暖暖受凉。 暖暖蜷在病房的沙发上,渐渐困顿,时而瞌睡,极不稳。 她梦中看见自己是八岁大的姑娘,爸爸拉着自己的手走在桃红柳绿的公园里头。转眼间,爸爸不见了,她挥舞手大声喊“爸爸”,她走过很多地方,翻过很多山头,磕破了皮,也出了血,但是还是找不见爸爸。 一个男孩突然出现,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说:“我带你去找爸爸。” 她跟着男孩走了很多路,远远看见爸爸背影和一个女人的背影渐渐走远。她拉着男孩狂奔,但还是眼睁睁看着爸爸跟那个女人的背影渐渐消失。 暖暖跌坐在地上,觉得浑身上下很脏很累,哭了一脸的泪水跟鼻涕。 男孩说:“你真没用。”甩开手,跑远了。 待要跟上那男孩,便醒转过来,一摸脸,触手都是泪。 连忙看向病床上的林沐风,仍旧蹙眉闭目。心电监视仪正常跳跃,她缓缓舒了口气。 静静想了下刚才的梦,那个只有背影的女人,那么像于洁如,她的继母,亦寒的妈妈,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想着,心又纠结起来,模糊了双眼,困倦地闭目。 恍惚中,好像有熟悉的手抚过自己的脸颊,轻轻的,带着温柔的怜惜,温暖的气息拂过鼻翼,湿热的触感印在自己的额头上。 第二天,暖暖再次睡醒来的时候看见被褥上多了一条毯子,睡得有些热。 床头柜有面包和牛奶,阳光背对着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看报,等她起床的样子。 阳光回头看见暖暖双颊通红,双眼肿得似核桃。 “我又帮你请了四天假,加上之前方竹代你请的三天,你们老板说帮你算年假,教你好好保重。” 暖暖走到父亲跟前,低头看着爸爸,林沐风仍旧深度昏迷,脸色还是那样灰惨惨的。 “胡医生早上有来过,说叔叔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 “嗯!”暖暖胡乱点点头,蓬蓬乱的长发有几丝飘到额前,目光仍是没有离开父亲的脸。 “如果我早点在你身边就好了。”阳光用手拂开暖暖额头上的发丝。她看起来异常脆弱,也异常坚定,壁垒坚实,一如既往。 “我得先回家一次,帮爸爸拿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暖暖想起来,说着随手叠好沙发上的被子和毯子,“你什么时候到的?又给我盖毯子,好热。” “毯子不是我拿来的,”阳光说,“大概是江护士长叫人给你送来的吧!我才到不久。” 暖皱皱眉,怅然若失,“我要快去快回,爸爸这里离不开人。” 看一眼病床上的父亲,神色担忧,分明不舍半时半刻的离开。 “你去吧,我今天休息,替你在这里看着。”阳光对着暖暖安慰地笑,金丝边的眼镜印出窗外的点点阳光,很温暖。 暖暖点头,安心。 林沐风医生的家在西区的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造的高层公寓区内——那时候稀罕的一梯四户式的公寓,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一众邻居。 林暖暖几个月前离家出走鲜少有邻居知道,现在林沐风突然住院也没有人会知道。 暖暖直步走进楼房。 坐在楼房门口的凳子上晒太阳的三楼老太抬起头看看她,口齿不清地说:“暖暖啊,你回来啦,好久没有见你了,是不是出差了?” 这幢楼里唯一爱多管闲事的便是这位老太,她的白发在大太阳底下异常金黄,异常健康。 暖暖停下,微微笑,礼貌地招呼:“好婆,你好啊!” “亦寒昨天回来啦,还带了好多美国的巧克力给我孙子呢!” 亦寒回来了,汪亦寒回来了! 暖暖一下怔住。 “你们姐弟俩真好出息啊!姐姐有个好工作,弟弟在国外念书。林医生真有福气。”老太依旧絮絮叨叨。 暖暖匆忙向好婆道别,快步走进去摁电梯按钮。 汪亦寒回来了,他这次毫不犹豫地那么快就回来了,但却并没有打电话给她。 暖暖一手扶电梯门,深深呼吸。 电梯直达十六楼,其实是十三楼,因为这房子的开发商是最早进入上海的香港地产商,迷信避讳“四”、“十三”、“十四”等数字,故而直接跳至十六。但数楼层的时候仍旧是十三。有时候人们都喜欢自欺欺人,只为让自己心理上好过一点。 暖暖掏出钥匙包开门。钥匙不少,还有和方竹合租的亭子间的钥匙,几把钥匙互相碰撞。叮叮咚咚,哗啦作响。 打开大门,在门边的鞋柜换了拖鞋。暖暖一眼便望见大门对面的爸爸林沐风的房间,茶色的大门紧闭着,暖暖深吸一口气,没有勇气一个箭步冲进去。她环视空旷的客厅,沙发、茶几、餐桌还是那个样子,客厅正面的电视柜上除了电视机,还有林林总总的相架,都是家庭照片。 暖暖步上前,拿起最前面的那张。 照片里面有她,才三四岁大,张扬地坐在爸爸的脖子上,笑得龇牙咧嘴,一双手紧紧抱住爸爸的脸颊。被暖暖的爪子挡住半张英俊面孔的爸爸抓住她两条白嫩的腿,向着镜头,勾起两边的嘴角,抿着嘴唇,微笑。 很久以来,暖暖一直学着爸爸的这种微笑,然后在很多时候,她这样对着别人微笑。 悲伤来的排山倒海,她捂住嘴巴,但是卸闸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滴在相片上。她伏倒在柜子上,渐渐发出失控的嘶哭的音节。 眼前的自己和爸爸渐渐模糊。 背后有人突然紧紧扶住她的肩头。 暖暖泪眼婆娑地回头。 是汪亦寒,她的弟弟,她继母的儿子,她少年的玩伴,她……从昨天到现在,她最想见的一个人。 暖暖转过身,反身抱牢汪亦寒的腰际,尽情地把泪流在他的衣襟上面。 亦寒的双手,搂紧她的头发和肩,与她紧紧拥抱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二 这么远,那么近 这么远,那么近 作曲:张国荣 作词:黄伟文 编曲:李端娴人山人海 独白:张国荣 独白张:000年零时零分,电视直播纽约时代广场既庆祝人潮,我有无见过你 黄:愈夜愈看愈美丽但谁会来电 当我凝视我的脸几亿人在爱恋 画面在脑内乍现波斯湾最南面 灯塔中谁人在约会我不必真正遇见 是谁在对岸露台上对望互传着渴望 你熄灯我点烟 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 在池袋碰面在南极碰面或其实根本在这大楼里面 但是每一天当我在左转你便行向右终不会遇见 独白张:如果你识我既话,我今年会收到乜野圣诞礼物 独白张:呢间餐厅呢只水杯你会唔会用过 黄:命运就放在桌上地球仪正旋动 找个点凭直觉按下去可不可按住你 是谁在对岸露台上对望互传着渴望 你熄灯我点烟 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 在池袋碰面在南极碰面或其实根本在这大楼里面 但是每一天当我在左转你便行向右终不会遇见 独白张:我由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望住是窗外面飞过既几十个镇 独白张: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 独白张:我怀疑我地人生里面唯一相遇既机会已经错过左 黄:喜欢的歌差不多吧李泰祥既新唱片你买左未 对你会否曾打错号码我怀疑果次把声好沙个个就系你 我坐这里你坐过吗我认得你d字迹 偶尔看著同一片落霞佢由亚洲一直飘到南美洲 是谁在对岸露台上对望互传着渴望你熄灯我点烟 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 月台上碰面月球上碰面或其实根本在这道墙背面 或是有一天当你在左转我便行向右都不会遇见 独白张:我买左两本几米既漫画,另一本将来送俾你 我有多想你在我身边,就算近在咫尺心离那么远。] 当暖暖再次回到了这间屋子里属于自己的房间,平复住了自己悲痛的心绪。 熟悉的屋子还是明蓝的色调,窗明几净,显然时时有人细心打理。 她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床沿,脸上尤有泪痕,虽然刚才用毛巾狠狠擦过。 汪亦寒抓过电脑桌前的电脑椅,顺势坐在她的对面。 暖暖红着眼睛仔细看他。 第一次见他,他也坐在她的对面,睁大眼睛斜着脑袋望着她,爸爸坐在她的身边,亦寒的妈妈于洁如坐在亦寒的身边。 于洁如说:“叫姐姐。” 汪亦寒看看自己的妈妈,皱皱眉毛,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她没比我大多少!” “我19八0年9月份生的,我比你大好几个月。”暖暖扬扬脑袋,马尾辫一甩一甩,适才爸爸才和她说了这个新弟弟是冬天生的,跟自己同年。 “那又怎样!”男孩撇撇嘴,但好奇的大眼睛正下下打量着她。 “来,握握手,姐姐和弟弟认识了,以后要好好相处。”林沐风抓着两个孩的手,交叠放在一起。 “我不叫她姐姐。”男孩扮个鬼脸,吐吐舌头,气的暖暖心潮澎湃。 “那就叫暖暖吧!”林沐风依旧那样和蔼地笑着,于洁如也笑。 一年半没见,汪亦寒有点微微变样,以前留的板寸,现今畜了些刘海,头发松松软软搭在前额,下巴青澄澄,没有刮净胡茬子。双颊有些瘦陷,眼睛中还带着疲惫的血丝,个子还是高高的,却比记忆中要瘦削的多。 看上去,格外憔悴。 暖暖忽然有些心痛,“你……瘦了。” “一年半以前回来的时候你也这样说。”亦寒眼眸灼灼地望着她,刻意提起那个“一年半以前”。 “一年半以前?”暖暖神情又开始游离,在努力回忆,也想努力遗忘,“真的过了很久,好像一辈子。” 亦寒伸手过来要抚摸暖暖的脸颊,见暖暖下意识地侧头,避开,只得收住自己的手,握紧成拳。 “呵,不只像过了一辈子,都像是前世今生了。”仍望着她。 他站起身子,俯视暖暖。 “我想知道原因。” 暖暖别过头,“没有原因。” 而后,彷似下定了决心似的,正过脸,注视着亦寒的眼睛:“我只是发觉我当初的决定原来是错误的。” 时间好像凝固了,暖暖望住亦寒,让他看到她眼底的确定和决绝。 “是因为你的新男朋友?”亦寒的语气冰到零点。 暖暖轻轻抓着床沿,她心底告诉自己,一切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正确的,正确的,想着,也便无畏了,抬起头来面对亦寒:“是的,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爱情,但不在你的身上。” 亦寒嘴角勾起一抹似嘲讽的笑,他的笑一直好看,不管带何种含义下的笑,如今这笑容,不但有着嘲讽,还有隐隐的被抛弃似的怨怒。 “你要告诉我,原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对不起。”暖暖说,心底隐藏的委屈又涌了上来。 他如何来体会她的这种委屈,恐怕这样的不可宣之于口的委屈,她只能一个人去承受下来。 亦寒环视着房间,蹙眉,冷冷地说:“我从来不会想到是这样。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却是这样物是人非。” 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暖暖记得,八岁的时候刚刚相识,毕竟是孩子,片刻便混熟。两个人都贪玩,爸爸和亦寒的妈妈都出去的时候,汪亦寒就会说这句话,然后开始把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全部摊开,跟暖暖捉迷藏。 有次暖暖从爸爸插队落户时候放棉被的大木箱里头揪出亦寒来,要罚亦寒扮骑马的样子。 汪亦寒当下找来抓痒用的“挠爪”搁在两腿间,手空空一扬鞭,嘴里叫着“得得驾”,笑得暖暖前俯后仰。 正得意,撞上开门进来的林沐风,的亦寒一紧张,生生把“挠爪”给拗断了。被林沐风在脑袋上赏了好几记“毛栗子”,开玩笑说要汪亦寒赔一个出来。 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汪亦寒的口头禅是:“我上哪儿再找个‘挠爪’赔给老爸呢?” 暖暖在外公家看见插在高高的花瓶里头的“挠爪”,便死缠活缠给要回来,拿给亦寒。搞得林沐风好气又好笑,非让两个孩子再给送回去。 暖暖外公心疼去而复返的俩孩子,连连说着这个“挠爪”就送给他们了。然后领着他们去吃生煎,暖暖习惯用筷子剥开皮,把肉平均分给外公和亦寒,自己吃皮。亦寒塞满嘴肉馅,咕噜咕噜说:“林暖暖,吃包子吐馅不吐皮。”说着被暖暖赏了一记“毛栗子”。 “你就当一切如旧,我是姐姐,你是弟弟,爸爸是爸爸吧!”暖暖仰视亦寒,有些吃力,伫立在自己面前的他,似座山。 她低下头,沉下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靠在床头的靠垫上呜咽,“爸爸都病成了这样。”渐渐抽泣不止。 汪亦寒坐在床沿,抚摩着暖暖的头发。 面对她,真实地再次看见她,他存的满腹的气恼,满腹的疑问,和……从那天开始的心急如焚、心碎如冰,都重重地再度莫可奈何地被深深压下去。 此情此景,如何再去追根究底。 十一岁的时候,于洁如因患胃癌去世。 汪亦寒坐在家门口的凳子上抱着足球哭。 林暖暖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说“不哭,不哭”,但是自己把头一歪,埋在他的背脊上也哭了。 两个孩子在风口里哭的凄凄惨惨。 落寞垂丧的林沐风回家,看见这样一个情形,便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让他们把眼泪流在他的肩膀上。暖暖环过爸爸的脖子,握住亦寒的手,好像,三个人就是一体的,而爸爸是那么有力地支撑着他们。 后来,亦寒出国了,后来,她出走了,后来,爸爸住院了。 三位一体,回不到那个时刻的圆满。 暖暖狠狠哭过一阵,洗了脸清醒之后,汪亦寒已经把整理好的包裹放在客厅的中央。 “都是爸爸的睡衣和内衣,我整理好了。”汪亦寒已经把睡衣换掉,穿白恤和宽宽的牛仔裤,干干净净,高高大大的,“我骑车载你去医院。” 暖暖怔怔地看着他,他暂时什么都不再追究的神情。 并不那么轻松,也不让她那么轻松。 林暖暖坐在亦寒的脚踏车后座上,这个“捷安特”山地车买了有好多年,其中四年因为主人出国而闲置,如今使用,仍旧质量可靠,稳稳当当。 那年学骑车,两个孩子都只有十二岁。 瞒着爸爸,把爸爸的那辆千年老坦克从六楼磕磕撞撞抗到一楼。亦寒在前面用两只手紧紧握住车把手,弓着背,用颈肩死命顶住车座压下来的重力。暖暖在后面用双手紧紧拖住后座架。终于到达一楼的时候,两个人孩子都累得满头大汗。 他们是这样学骑车的,一个扶着车把手,一个勉力地骑,人矮,不能把脚踏板踩满圈,只好半圈半圈踩,车子骑得慢如牛爬。 因为暖暖常常是骑在车上的那个,所以当某天亦寒在背后悄悄放开手的时候,暖暖踩着车子直冲出去,第一次感觉到整个人腾空,自己控制着速度,有风在耳边吹过,两脚半蹬着踏脚板,心里乐得飞飞的。 转念想,不好,那跟在身后的亦寒岂不要跑得累死了。 转头,看见亦寒远远地向自己挥手,挥着手还不算,把脖子上的红领巾扯下来继续挥舞,嘴巴里叫着:“林暖暖,加油!林暖暖,加油!”好像在欢送英雄。 暖暖心下一慌,没有把稳车龙头,重重摔在花坛边,爸爸的老坦克的车轮,瘪了。 两个孩子诚惶诚恐地合力把车子再搬回六楼,却看见一辆崭新的4寸的蓝色的女士“永久”放在门边。爸爸手里拿着两个钥匙扣,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把。 “以后这辆自行车,两个人轮流骑。姐姐学会了,教弟弟。” 孩子们欢呼着扑向爸爸。 亦寒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暖暖坐在他身后,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驾上。 她用一种省力的方法教汪亦寒骑自行车,她坐在后座驾上,一双脚可以蹬到地上。她对亦寒说:“你把着方向盘,我来帮你稳后面。” 自行车等于被四只踏脚板给控制着,稳如磐山。 所以,当暖暖两条腿累得抬起来休息的时候,汪亦寒早把自行车骑得飞速了,后面还带着一个林暖暖。 暖暖紧紧拿住行李,轻轻闭着眼睛,体会清风吹拂在面孔上的清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两边飞逝的梧桐,飘着有枯黄有暗绿的巴掌叶,熟悉的林荫道,和熟悉的亦寒的飞车速度。 从念初中开始,林暖暖不再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学着淑女般地横坐。爸爸说女孩子大了,要懂得文雅和矜持,让暖暖坐公车。但亦寒却自告奋勇送她,载她经过这样的林荫道。 高中的时候,两人学校间中隔了半个时的车程,汪亦寒往往因此而迟到。 两人都有心事,一路的沉默。 亦寒把车拐进医院的边门,暖暖跳下来。亦寒把车子停好,从暖暖手上接过行李,一起肩并肩往住院部走去。 暖暖略微迟疑了一下,顿了顿脚步,想起阳光还在病房里。她不太情愿让亦寒看见阳光。 没有想到亦寒用手拖着她,开口:“早上出病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男人拿着早点过来,很面熟,后来进了老爸的病房。” “就是他吧!”暖暖叹了口气,突地疑惑起来,他怎么在早上碰到阳光? “你……早上就去了病房?” “我昨晚就到了,下了飞机直接赶来医院的。”亦寒定定看着暖暖,闷闷地说,“你还是喜欢半夜踢被子,看到你冷得缩在被窝里,去江护士长的宿舍里抢了一条毯子给你。她说像个土匪似的。” 暖暖忍不住想象一下亦寒像土匪一样的样子,终于神情一动,忽而莞尔。他时常的孩子气总是不期然能打动人。 亦寒不动声色地望住暖暖,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 她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他思念。 两人熟门熟路地踏进病房。 意外,阳光并不在,江护士长一个人静静坐在病床边,对着林沐风轻轻读书。 看见暖暖跟亦寒走进来,合上书本,羞涩地笑了下,暖暖瞥到被江护士长的手指压住的封皮,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江护士长站起身来,对暖暖说:“你们来啦,刚才你的男朋友接到公司的电话,我见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就让他先走了,想来你们姐弟也会很快到的。” 暖暖舒了口气,眼角扫到亦寒皱了一下眉。 “我爸爸怎样了?”尽量把话题岔开,一转眼,看见沙发上放着一大袋零食,林林总总的,有面包、牛肉干、巧克力等等,当是江护士长送来的:“江护士长又麻烦您给买了那么多吃的。” 江护士长摇摇手,“可不是我买的,是刚才一位来探你爸爸病的杨姐,说是你的好朋友,后来说上班要迟到了,和你男朋友一起走的。” 想想,又补充道,“那个姑娘说怕你陪夜饿坏了。” “是杨筱光?”亦寒问。 暖暖感动,心中感慨:“啊,一定是方竹通知她的。”从沙发上拿起塑料袋,紧紧攥住。 杨筱光、方竹和暖暖是从初中就要好的同班同学,慢慢从同学变做了朋友,历经十多年,从未有变,铁如磐石。 江护士长也感动。 “总说你们这代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相互依靠的臂膀,但是今天看到你这两个朋友,实在让人高兴。”说着,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那个男朋友也不错,斯斯的,有礼貌的很,你爸爸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暖暖无来由地尴尬,低头装作摆弄手里的零食。 “老爸好像动了一下。”汪亦寒突然轻声说。 江护士长和暖暖同时赶到病床前,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林沐风。只见他双目紧闭,鼻息微弱,干裂的唇动了一下,过了一忽而,又动了一下。 “爸爸!”暖暖轻轻地心地喊了一下。 林沐风又一动不动了,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反应。 “林医生,沐风!”江护士长低声呼唤。 林沐风依旧没有反映。 汪亦寒走到病床另一边,轻轻叫了一声:“老爸!” 林沐风干裂的嘴唇又微微动了一下。 汪亦寒赶紧俯下身子。 然后,抬起头来说:“老爸说他渴了,拿水来。” 暖暖赶紧把床头柜上的水瓶拿起来,拿起来后又找不到杯子,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江护士长从抽屉下拿出一袋棉签,又拿了一只纸杯出来。 暖暖赶紧往纸杯里头倒水。 江护士长把棉签浸润在水里,好一会儿,拿出来。迟疑了一下,递给对面的汪亦寒。 汪亦寒接过面前,心翼翼拨开林沐风面孔上的氧气罩,把棉签挨在两片惨白的,似这秋天枯叶一般的嘴唇边,浸润这疲惫的双唇,一滴一滴清水流进垂危的林沐风的口中。 “爸爸,爸爸!”暖暖轻声喊,眼里又蕴满了泪水。 久久地,林沐风又似乎动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三 取暖 取暖 作曲:陈霞 作词:杨立德 暗夜的脚步是两个人 一路被紧紧的追赶 而你的眼神依然天真 这是我深藏许久的疑问 往天涯的路程两个人 不停的堕落无底深渊 握紧的双手还冷不冷 直到世界尽头只剩我们 你不要隐藏孤单的心 尽管世界比我们想象中残忍 我不会遮盖寂寞的眼 只因为想看看你的天真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 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 遗份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 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茫茫人海中 就要沉沦 原来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如此温暖。] 胡智勇仔细听了林沐风的心脏和肺部情况,镇定地从身边的护士手中接过针剂,为林沐风的静脉滴注,一边说:“我现在在用罂粟碱和吗啡,今晚仍旧会有值班大夫,我会嘱他们注意心电变化,现在要防止梗塞面扩大以及发生严重的合并症。” 胡智勇说完,望住好友的一双儿女,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们是林沐风最大依靠。此刻,更是。 “我相信老林一定可以过了这一关。”胡智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一丝不苟的坚定。 “当年在黑龙江,老林伐木,要赶兵团里的指标,硬生生熬夜在一天里一个人伐出5立方米的木材。”胡智勇的眼神灼灼,“大家都服气,叫他铁人林沐风。我相信老林这次一定也会像当年一样顶过去。”说完点一点头,不知道是安慰两个孩子,还是安慰自己。 “胡叔叔,我们相信你,也相信爸爸。”暖暖说。 亦寒搬过一张椅子,坐到林沐风身边,用手轻轻抚摸林沐风的额头。床上的病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于亲人的关切,渐渐地,渐渐地,松了一直紧蹙的眉头。 暖暖看着那对父子,仍旧辛酸,说:“今晚还是我来陪夜吧!” “一起吧!”亦寒抬头,然后低头看着林沐风,“好久没有见到爸爸了。我想胡叔叔应该可以给我们家开这个后门的。” 胡智勇对着两个孩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个后门我能不开吗?” “我给你们多拿床被子过来,但这里可只有一张沙发。”江护士长笑着说。 “没关系,我身体倍儿棒,熬夜照顾老爸也没问题。”亦寒做了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 “还是那个调皮鬼。”胡智勇笑着和护士一起收起针具,向床上的病人说:“老林,今晚儿子女儿都在,您老好福气。” 暖暖的心里一暖,好像看到当年三个人划成的那个圆在渐渐复苏。 凝视着病床上的爸爸,还是那样毫无意识地躺在那里,看的人无限心疼。她的悔恨一点一滴冒上来,如果,如果有如果,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进了病房以后,亦寒一直没有正面和暖暖说话,只卖力地协助护士帮林沐风服药,翻身,擦身,做的快而有力。 男孩子做事情毕竟是不一样的。 暖暖望着病床上的爸爸,时候,爸爸也是做事情快而有力,担着家里所有的家务。 时候,父母都是双职工,而林沐风的工作特别忙,妈妈贺苹在一家电器厂——做电冰箱和洗衣机,早些年的时候是效益令人羡慕的国有企业工作,做的是仓库管理员,比丈夫有更多的空暇时间。 暖暖没有上学前,贺苹常常在林沐风值班,没有带暖暖的时候,把暖暖一起带去工厂上班。暖暖的记忆中,妈妈从来只管在工厂的一角的办公室内坐班,不管正事,任由货品横七竖八地堆在仓库里,工人们也不管,径自在仓库的径上吸烟,大声说一些家常。贺萍从来也不会支使工人们把仓库整理干净,尽管那是她所分内的事情。 贺苹经常只管自己看着一些英文书籍,间或考着暖暖“al”之类的英文怎么拼写。但,大多时候,暖暖是百无聊赖的,后来学会跳橡皮筋,便把橡皮筋绑在两张椅子之间,自娱自乐。 有一回被橡皮筋绊了,一头磕到椅子上,起了个大包。贺苹拿起浸了水的大毛巾给暖暖揉,一边给林沐风拨电话。 “林沐风,暖暖皮死了,磕破了头,你快点来呀!”也不管那头的林沐风多忙。 当林沐风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暖暖眼泪汪汪地抽泣,头上包着滑稽的大毛巾。贺苹用手指直戳她的脑门,好几下:“再皮,再皮,就不知道坐下来好好看书,会了几个英语单词了?会了九九乘法表了吗?” 暖暖一见爸爸风尘仆仆地跑进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身子一下子冲进爸爸的怀里。哭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再也不跳橡皮筋了!” 林沐风看着暖暖一副滑稽的样子,有点忍俊不禁,替她拆下被贺苹包得乱七八糟的毛巾,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药膏、纱布和胶布,左一下,右一下,在暖暖的脑门上包了一个巧的正方形。 对着贺苹淡淡说一句:“孩子还,贪玩也是没有办法的。”说好抱起暖暖。 贺苹竖起柳眉:“吓,闯祸还有道理了。” 暖暖把脑袋软软地靠在爸爸的脖子上,双手勾地牢牢的。 爸爸骑那辆老坦克载她们母女俩回家,前面坐着她,后面坐着妈妈,一家三口似乎很团圆的样子。 孩子容易好了疮疤忘了痛,才一刻功夫,暖暖又兴高采烈唧唧喳喳说今天跳橡皮筋又挑战什么什么高难度,渐渐说得大声又得意。 妈妈在后面冷冷地说:“林暖暖,姑娘哪来那么多废话,不要妨碍爸爸骑车!” 爸爸在前面微笑着,伸手摸摸暖暖的脑袋,一边用力地一下一下踩着踏脚板。 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放着爸爸下班后买好的青菜和带鱼,所以迎面过来的风中,带点清新的腥甜。 在家里,妈妈首要事务仍旧是研究她的洋文书,林沐风例必担着家务。 暖暖记得,爸爸卷着袖子,在水池边洗菜,臂膀健壮,水哗啦啦从爸爸的臂膀和手背流过,暖暖伸出手,淘气捣乱,用手拨爸爸一身水。林沐风也会回泼女儿,父女两个笑作一团。 远处传来贺苹柔润但带严厉的声音:“玩什么水,姑娘不晓得节约吗?” 暖暖吓得一激灵,朝爸爸吐吐舌头,爸爸也朝她吐吐舌头,眨眨眼睛,把洗好的青菜一颗一颗整齐地放在筛箩里。 爸爸跟妈妈其实真的是性格很不一样的人,暖暖想。 后来的某年的初冬,暖暖知道妈妈要走了,去她一直想去的地方。那些日子里,家里亲戚间经常来来走走,外公对暖暖说:“妈妈要走了,暖暖以后就不能常常看到妈妈了。”老脸之间有泪痕。 暖暖哭的一脸花,跑进爸妈的房间,抱住妈妈:“妈妈要走了,不要暖暖了。” 贺苹也哭,但更多时候常隐忍着,在那些日子给暖暖买了很多花裙子和绒线衣,一件一件收拾好,放进暖暖的衣橱中。 妈妈走的前一晚,爸爸哄暖暖很早睡。暖暖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昏黄的灯光下,妈妈抱着爸爸哭,爸爸轻轻拍抚妈妈的背。 “其实,有一刻,我真不想走。”妈妈哀伤地说。 “如果你能留下,就留下吧,暖暖还。” “沐风,我那么自私,欠你那么多。我走,还能还你一些,我不走,恐怕也许会欠你更多。” “不要那么说,你心里的苦我也知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暖暖的。” “我尤其对不住这个孩子。”妈妈又伏在爸爸哀哀地哭。 那一刻,暖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离别的伤感,她推开门,满脸早已经挂着泪珠,扑到妈妈身旁,再次痛哭流涕。然而,仍旧是挽留不了妈妈要远去的脚步。 那年七岁,那么一夜,没有了妈妈,但是天气并不寒冷。爸爸在第二天翻出了厚厚的被子和在黑龙江插队落户时得来的羊毛毡,晒了一天的太阳,晚上厚厚地铺在暖暖的床上。暖暖很安心地闭上眼睛,她闻到太阳的味道。 次年的九月一日,暖暖成了一名学生,穿着妈妈留下的红色背带裙,被爸爸握着手,翩跹地走在校园的道路上,阳光斜斜洒下来,好像一个新世纪的开端。 至少,她还有爸爸。 亦寒忙定,往暖暖身边坐下,习惯性地伸手要挽住暖暖的肩膀,正是他们一直以来一直契合的动作。暖暖微微一缩肩,下意识要躲避,亦寒已经一手环过来,手背轻轻抚过她的下颔,不容置疑地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胸肩处。 暖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肢体上的拒绝的姿势让自己很劳累,闭上双眼,把身子一歪,带着多年养成的习惯性的姿态,靠在亦寒的肩膀上。 亦寒把身子向暖暖的方向斜了下,肩头嵌进暖暖脸颈之间的空隙,让她能靠的更舒服。他温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额颊,暖暖的心神游荡,喃喃地说:“如果一直这样有多好?” “什么?”亦寒没有听清楚。 “我最近时常想起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想这个鬼很讨厌。”暖暖轻轻地说。 亦寒皱皱眉:“怎么想起这个?” 暖暖看着病床上的林沐风,问亦寒:“亦寒,你还记得你自己的爸爸吗?” “你早问过我八百遍了,我亲身父亲去世的时候,才三四岁,不是神童,哪里来那么多回忆?” “真的不记得了?”暖暖侧头认真地看着他,看着他湛黑的双眸是否能透露出一丝一毫的讯息。 “不记得了。”亦寒闭上眼睛,抱着暖暖的手臂收紧了一下。 暖暖微微挣了一下:“现在这样,是不应该的。” 亦寒并不放开她。 暖暖又望向昏迷着的爸爸,他平静地躺在那里,并不能看见他的一双儿女在他面前的这样的亲昵的姿态,除了此时此刻,他们也从未在他面前有过这样亲昵的姿态。 可是,暖暖对于这种契合的温暖是留恋的,尤其在现在的这样的心神俱伤的情形下。 这样靠在亦寒的肩头,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汪亦寒,你还记得你自己的爸爸吗?”八岁的暖暖这样问刚刚认识不久的亦寒。 “我妈说了,林叔叔就是我爸爸,我以后叫他老爸,老爸!”男孩说着,有些倔强地强调。他也看出了暖暖的示威和划清界限。 “才不是,他是我的爸爸。”暖暖再次强调。 “以后就是我老爸。我就叫他老爸,老爸。”男孩分明就要占上风。 “不是!不是!”暖暖跺脚,头摇得像拨浪鼓,两只辫子一甩一甩的。 于洁如走过来,蹲下,抱住暖暖,对亦寒呵斥:“不要欺负姐姐。” “他不是我姐姐。”亦寒又扮鬼脸。 暖暖被噎哭了,一双手使劲揉眼睛。 亦寒搓搓鼻子,有点过意不去。走到暖暖身边,拉起她的手对她说:“好啦,我没有爸爸,就把你的爸爸分给我吧!你没有妈妈,我也把我的妈妈分给你。” “暖暖,以后把我当作妈妈好吗?”于洁如很温柔地问她,她的声音总是轻轻的,很文雅,不像妈妈那种尖锐的清朗。 “不要!”暖暖一旋身子,甩开亦寒的手,扭出于洁如的怀抱,倔强地跑开了。 她很生气,亦寒说得她好像没有妈妈,她知道她的妈妈在外国,每年还会寄漂亮的明信片和国外的巧克力回来。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于洁如真的是很文雅的女人,说话总是低低的,带着浅浅的笑容。爸爸跟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的春风,双眼炯炯,很明亮。暖暖也能时刻感受到父亲的幸福和喜悦,爸爸,他应该是喜欢这个新妈妈的吧! 大概男孩子都渴望有个像林沐风那样的父亲——英俊、渊博、有力。汪亦寒对林沐风的亲昵无以复加。 两个人一起打电动车,趴在地板上,头发乱的很一致。于洁如坐在阳台上,间或微笑看着那一起玩耍的父子,手中给暖暖织围巾。 暖暖是带着天生的敌意的。 虽然于洁如母子的加入是在妈妈在暖暖的脑海中渐渐淡化渐渐淡化的时候,但是习惯了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后,她很难接受有别人加入到她和爸爸的生活当中,分享了林沐风的爱。 诚然,于洁如待她细致温柔体贴。烧的菜、买的零食、衣服、玩具、书本、文具,没有一样不是她心里最喜欢的那样。 但心里总是别扭着,时常拿出亲妈妈的照片发呆,学会幻想如果仍旧是自己的一家三口相处的情形,想一下,摇摇头,隐隐觉得自己的亲妈妈那样的脾气性格和不能让爸爸有那么形于外的快乐的。 后来在整理暖暖房间的时候,于洁如干脆把贺苹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放在暖暖的书桌上。 “暖暖,爸爸不强求你叫亦寒的妈妈做妈妈,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爸爸希望你也可以喜欢她。”林沐风在那个时候常常这样跟暖暖说话,眼睛中是带企盼的。 外婆怕暖暖受后妈的委屈,经常强逼外公一起跑去前女婿家里做督察。两个老人看见于洁如确实周到细致,也渐渐没有抱怨。 到了后来,外公干脆也劝暖暖:“于阿姨对你好,暖暖也要尊重长辈。”是眼见她对于洁如的视而不见,从不打招呼的“劣迹”的。 其实暖暖年纪虽然,但是不是不懂得领情,只是不知道怎么从僵直的态度中转圜。 后来某天暖暖发烧,林沐风被派去了外省的医院交流学习。 昏昏沉沉中,暖暖觉得于洁如背着自己,气喘吁吁地跑去医院,陪着她看完病,守在病床前。当暖暖醒过来,看见于洁如红着眼睛坐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自己喜欢的肉松白粥,嘴张了一下。 于洁如看了出来,暖暖无声地叫了一声——“妈妈”。眼角弯弯,笑得舒畅。 于洁如母子是被林沐风直接从黑龙江哈尔滨接来上海,汪亦寒原本该读两年级,因为区域转学的问题,不得不留一级,继续读一年级。 “哈哈,比我低一级!叫姐姐。”暖暖终于找到抢白他的理由。 “没门!”亦寒从来不会屈服,而且还专门点死对方命门,“我的口算拿第一名,不像有些高年级的口算不及格。” 暖暖再次被噎住,觉得这个弟弟,相当的,相当的,讨厌! 到了两个孩子十岁的时候,于洁如旧病复发,确诊为胃癌晚期。林沐风奔波于医院与家庭之间,累得憔悴不堪。只顾的上给暖暖和亦寒两个孩一点零用钱,让他们到新村的店里买面包当早晚餐,或者干脆送去暖暖的外公家。 那些日子里,两个孩子有点颠沛流离,好像在流浪。 暖暖和亦寒在外公家看动画片《咪咪流浪记》,有一集咪咪身边的宠物朋友一个一个都死去了,看得暖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转头,亦寒也在抹眼泪,一见暖暖看他,赶紧背转头。的背影有点孤傲。 暖暖看看动画片里的咪咪,猛然间意识到如果于洁如不在了,亦寒也就会成为咪咪一样的孤儿了。 心中万分难受和心疼,便拉拉亦寒的袖子,说:“我们去看于妈妈吧!” 在病床前,于洁如整个人都瘦得凹陷下去,形容枯槁,远不复当初的美丽。 她很艰难地开口说话:“暖暖,以后要跟亦寒好好相亲相爱,好好听爸爸的话。以后亦寒只有你和爸爸两个亲人了,他气你,你要多多包涵。妈妈以后不能照顾你们了,你是姐姐,妈妈只能请你代替妈妈好好照顾亦寒和爸爸,好好照顾这个家。” 暖暖只晓得点头,哭的双眼通红,好像又回到自己亲妈妈要离开的那个夜里。 “亦寒,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好好用功学习,做人要有担当,要负责任。你是男子汉了,姐姐是女孩子,你要保护好姐姐,好好的保护姐姐一辈子。” 亦寒的眼里忍住泪花,听一句,点一下头,“嗯”一声。 于洁如病逝的那天,是暖暖经历的人生的第二次分别。 那晚真正的寒风凛冽,大雨滂沱。暖暖和亦寒依偎在病房前的座椅上,医院的长廊漆黑阴冷,走廊的灯光昏昏淡淡的,把亦寒的身影照在座椅对面的墙壁上。长长的,垂着脑袋,孤独的样子。 暖暖伸过手紧紧抓住亦寒的手,看到两人的影子渐渐合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 就像现在。 亦寒忽然伸手过来,紧紧握住暖暖的手。 暖暖想起几句熟悉的歌词: 握紧的双手还冷不冷,直到世界尽头只剩我们。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遗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四 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 作曲:叶良俊 作词:林夕 编曲:adriaha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冬天多灰我们亦放亮 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 漠视外间低温这样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火一般的太阳在脸上 烧得剪如情痕极又痒 滴着汗的一双笑着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是某种缘份 我多么庆幸 如离别你亦长处心灵上 宁愿有遗憾 亦愿和你远亦近 独自重温当天吻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春风仿佛爱情 在蕴酝 初春中的你撩动我幻想 就像嫩绿草使 春雨香 四季该很好,若有你在场。] 暖暖轻轻哼着这个曲子,低低的旋律在静谧的病房中清晰可辨。 “亦寒,你的名字太寒冷了。”暖暖停下哼曲子,声音沙哑的,语气闲聊的。 “你知道我是冬天生的!”亦寒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于妈妈为什么要给你取那么伤感的名字?”暖暖喃喃,似乎自语,“原来很多上事情都是早已经有暗示的。” “你说什么?”亦寒心中微微一动,侧头,看见暖暖闭上了眼睛,知道此时此刻很多问题不宜问起,也无从问起。 “为什么爸爸给我取暖暖这样的名字呢?”好像自己在问自己,接着自己回答自己,“哦,因为爸爸说过我像太阳。” 暖暖想起了时候上少年宫的少年美术班的时候画的一幅画。 少年宫的老师命题:“每个同学都以自己和家人的名字画一幅画,不限题材,同学们可以自由发挥。” 这种开放式的命题,其实很难,美术班的同学们都为难。 自己要画什么呢?暖暖托着腮帮子思考。 教室的门口探出一颗脑袋。是同样在少年宫里上数学班的汪亦寒,鬼鬼祟祟地朝暖暖招手,暖暖走到他跟前。 “林暖暖,帮我拿书包。”说着从身后把塞到暖暖手上,沉甸甸的。 “你又逃课!”暖暖大叫。 亦寒不理她,兀自拉开她手上的书包的拉链,伸手翻检了一下,掏出一个足球。 “好啊,我要告诉你们老师去!”暖暖威胁他。 亦寒把足球往地上拍了几下,“彭彭”作响,“行,只要不告诉老爸就可以了。”一副无所谓的赖皮相。 “我就告诉爸爸。”暖暖及时抓把柄。 “林暖暖就会打报告。”把食指点到鼻子上,扮了个猪脸的怪相,“好啦好啦,好姐姐,我课堂作业都做完啦,老师说的课我都听的懂,好无聊哦!让我踢会儿球吧!” 暖暖给他一个卫生眼,听他叫“姐姐”,气也着实平了不少。 男孩打蛇随棍上:“今晚我把我的喜乐让给你喝。” 马屁拍到家,逃课也逍遥。 但是暖暖这个姐姐还是做的很称职的,转身到自己座位上从桌肚里拿出面包和牛奶,递给亦寒:“马上要吃午饭了,你一踢球又要不吃饭,先垫垫饥。” 亦寒接过面包和牛奶,湛黑的眸子亮闪闪,也没对暖暖说谢谢,只朝暖暖晃了晃手,说:“我不会走远的。” 暖暖把亦寒的书包放在座椅旁边,看着窗外思考绘画的题材。远远的,汪亦寒老早纠集了一群男生逃出了少年宫,在旁边新村里的空地上踢得正欢,新村里郁郁葱葱的,春暖花开的时节,加上一群孩子的笑闹,格外热烈。 那个角度,正好对着暖暖他们绘图班的方向,暖暖坐在窗边,可以监视得清清楚楚。他,果然是没有走远。 “汪亦寒”,暖暖在课桌上轻轻地若有所思地写着亦寒的名字,忽然有了一个灵感。 林暖暖后来画出来的画是这样的。 空旷的雪地上,有一个雪人,脑袋是足球的样子,一块黑一块白,还有一个猪鼻子。圆圆的身体上写着“汪亦寒”三个字。雪人的右上方是一个大大的太阳,有弯弯的笑眯眯的眼睛,脑袋上扎了一个红蝴蝶结。整个画面有几抹用灰色蓝色蜡笔勾勒出的风的形状。雪人后面,远远的,有个房子。 暖暖在图画的下方写了四个字——《我的一家》。 在标题下写着: “我,叫林暖暖,爸爸说我像太阳一样可爱。 我有个猴皮的弟弟,叫汪亦寒,冬天生的,于妈妈说他是雪人。 我的爸爸叫林沐风,爸爸时时刻刻在我们周围,保护着我跟弟弟。” 老师大大表扬了暖暖的发散性思维和想象能力,和写的亲切动人的题注。 林沐风骑着“老坦克”来接两个孩子,暖暖坐前面,亦寒坐后面。 暖暖手里拿着老师评了“优”的图画,直叫爸爸看。 亦寒嘲笑暖暖:“真不害臊,竟然说自己像太阳一样可爱。”一边说一边摇头,“竟然把我画成这样。”一副很愤恨的样子。 暖暖丢个卫生眼过去,“难道你不喜欢足球?” 亦寒立刻偃旗息鼓,但想想也不甘心:“你美术班就好了,不是还想着舞蹈班?” “亦寒,只要你这次期末考考进年级前十名,这个暑假爸爸帮你报足球班。”林沐风开口平息两个孩子的抬杠。 “太棒了,老爸!”亦寒大叫。 “爸——”暖暖感觉林沐风给亦寒的奖励对自己很不公平,嘟起嘴。 “暖暖,只要你期末考数学考到95分以上,爸爸就给你买芭蕾舞鞋。” 暖暖欢呼,学校组了舞蹈队,暖暖看到同班有女孩子跳舞跳的翩翩然然,极羡慕,便缠着爸爸作怪,非要参加。 暖暖对林沐风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林沐风捏捏暖暖的腿跟脚踝,看看暖暖的脚趾,对暖暖摇头:“不是爸爸不让你参加,你的韧带不够软,踝骨阔大,身体条件不适合芭蕾,要练下去恐怕会受伤。”意思就是不赞同。 暖暖暗自有些任性地生气,看着同班几个参加舞蹈班的女生穿着芭蕾舞鞋在教室里飞舞翩跹,愈发不是滋味。女人天生都是爱美的,不管在多的年纪,她眼里的那些跳芭蕾的女孩们好像春光灿烂的蝴蝶,引来一片的注目和惊叹。 可是爸爸的结论好像是一道死亡宣判,斩断了她的尝试的机会,一个她认为可以变成蝴蝶的机会。 而同期的是,林沐风也没有恩准汪亦寒参加学校的足球队。 “这学期功课忙,还有要上奥数班,再报足球队太耗精力跟体力。”林沐风拒绝亦寒的要求的理由是这样的。 “我能功课足球两不误。”汪亦寒保证。 “亦寒,你的自制力不好,有多动症,要多多克制自己。等放假了,爸爸赞成你可以参加这些课余兴趣班。”林沐风顿了一下,继续说,“学得认真玩得痛快,在的时候就应该专心致志用心学习,打好基础,你跟暖暖很快都要上初中了,都该是大孩子了,自己的时间自己要把握好。 亦寒听得似懂非懂垂头丧气,两个孩子消沉了好多天。现在一听这句话,如遇大赦般样的。 期末,暖暖不负所望,数学考到了9八分,加上她向来好的语文成绩两门主课分数一加,在班级里稳稳坐上了第二名的宝座。开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把暖暖的全面发展大大夸奖了一番,邀请林沐风作为优秀学生家长上台发表教育经验。 林沐风原本就是医院里的科室一把手,经过无数学术研讨会的锤炼,上台演讲经验丰富,见暖暖的班主任点名要他上去演讲,也不像别的家长扭捏推辞。落落大方地走上台去,白色毛衣藏青长裤干净利落,到底是做医生的,虽然离异又丧妻,但是到底还是把自己时时刻刻收拾得山清水绿,一点都没有同年的男人的中年邋遢像,加上人原本就长得清俊,很能压得住场子。 暖暖看到自己的爸爸风度翩翩地走上讲台,清了一下喉咙,面对台下的老师和家长微笑。 “既然要我说一些,我也就说一些,说不上经验,只是和各位同学家长交流一下。”说完开场白,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是比较关键的,学习和个人兴趣爱好要齐头并进,但是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升学压力,有时候要有取舍。我们林暖暖在学习上不能说是很刻苦努力的孩子,但是兴趣广泛,做家长的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用兴趣培养孩子的学习性,让他们在学习的时候学习好,课余时间尽可能满足他们的兴趣爱好,让他们充分发挥好自己的兴趣爱好……” 林沐风一席“兴趣与学习应共同发展才会相互促进”的言论赢得全班家长的一致认同,班主任老师也直说“林医生的教育理念很有深度,值得老师和家长共同学习”,并邀请林沐风成为学校的家长代表,参加学校各项政治文艺活动。 林暖暖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自觉爸爸的发言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眼见着爸爸当下成了家长中的大名人,还是很骄傲一把的。当然那边厢的汪亦寒也不赖,向来都是拿年级前十名的料子。不管是教导主任还是各年级的班主任,都把林沐风当成模范家长的典范,这样一个复杂的单亲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成绩优秀,人格健全,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到底还是拿了有色眼睛看人。 家长会结束,林沐风载暖暖跟亦寒回家。 “爸,你刚才演讲的话是啥意思啊?”暖暖问林沐风。 “没啥,随便忽悠你那些同学的爸妈呢!”林沐风笑嘻嘻的。 “啊?”暖暖掏掏耳朵,肯定一下自己没有听错。 “我总不能说我跟我们家林暖暖说,她向来很差的数学考到95分,老爸就让她进舞蹈班吧!” 坐在后面的汪亦寒又作怪,“哈哈,如果那样说,林暖暖就会没面子死的。” 到家以后。 亦寒趴在床上跟暖暖私语。 林沐风和贺苹离婚以后,依旧带着女儿住在原先由贺苹父亲单位分的老工房中,建于六十年代末,0平米的面积一室半的构造。以前林沐风和贺苹住在大房间,在过道厅内隔出一个空间做林暖暖的房间,这在八十年代已经属于非常不错的居住环境了。 之后和于洁如再婚,林家变成了一家四口。因为林沐风和于洁如两个人没有经济能力搬新的居所,所以还是住在这间屋子内。不过两人把大房间让了出来,给暖暖和亦寒两个孩子买了两张床,中间搁了一张大大的写字台,夫妻两人则搬到过道厅内居住。于洁如去世后,林沐风便一个人住在过道厅内。 亦寒说喜欢趴在床上写作业,让写字台被暖暖一人独占。 “老爸把我们当兔子呢!”亦寒一脸狡黠地看着暖暖。 暖暖坐在写字台旁边看《上下五千年》,不理他,显然为刚才路上他的嘲笑生气。但是听到他这样的比喻又觉得新奇,忍不住转头看看他。 亦寒不失时机地把四肢趴开,学动物趴:“好像我们前面有胡萝卜。” 顿悟,为大棒与胡萝卜一大哭。 然而,当林沐风把暖暖带进瑞金二路那家久负盛名的体育用品商店,试穿那双芭蕾舞鞋的那一刻,暖暖完全忘记了什么是大棒,什么是胡萝卜。 为了试穿这双鞋,她特地穿了粉红色的蓬蓬裙,很接近天鹅湖里的舞衣。她穿好鞋子,往林沐风跟亦寒面前一站,轻轻转了一个圈。 亦寒立刻大叫:“誓死效忠公主殿下!”立正站好,颔首,左手抚右胸,脚下是林沐风刚给他买的崭新的足球鞋。 暖暖兴冲冲报了学校的舞蹈班。其实学校的舞蹈班并不是单纯为了培养学生的兴趣爱好而设的,是为了给艺术类学校输送专业好苗子做的预备班。每个进入舞蹈班的学生都要经过专门聘请的舞蹈老师的检验,查看他们的身材条件是否真的适合芭蕾这门艺术。 专业的舞蹈老师的结论和林沐风是一致的,暖暖的身材条件根本不适合成为专业的舞蹈学员。但是老师见她是女孩子,又很有积极性,不忍心太过打击她。一径儿安慰她:“不要紧,下个学期学校会开民族舞的兴趣班,林暖暖同学有兴趣的话可以再参加。” 暖暖第一次感受到自不量力的结果,非常大非常大的失望和沮丧。 手里拎着才正式穿了一天的芭蕾舞鞋,悻悻然走回家。 楼房门口,亦寒正和三楼的一个同龄男孩,大名唤董梁名唤“毛头”的,扭做一团。 赶紧奔上去,死死拉开亦寒,“干什么打架?不要打了!” “他比赛犯规,还用刀片划坏了我的球鞋!”亦寒气愤地嘶声力竭,一张脸涨得通通红。 原来这是原因。 毛头死不承认,用能想象的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指着亦寒狡辩:“你们班级自己输了还怪别人,哼!赖皮,乡下人,留级生,没爸妈的土包子!” 最后一句话,让暖暖跟亦寒都愣住了。 亦寒瞪大了眼睛,愤怒的攥紧拳头,就要一拳挥了上去。 然而更快的,一个白色的物体重重地砸向毛头的脑袋。毛头促不及防,且好像被砸中了要害,捂着伤处,呆住。 是暖暖手里的芭蕾舞鞋。 “死毛头,你再敢乱讲我弟弟试试看!”暖暖捡起地上的芭蕾舞鞋,向毛头挥了挥,示威,脸恶狠狠地。 毛头呆呆看着暖暖,亦寒也呆呆看着暖暖。 暖暖咬着牙齿,腮帮子鼓鼓的。 毛头终于反应过来,感觉到脑袋上彻骨的疼痛,“哇”一声哭了出来,捂着伤处奔上三楼,边跑边叫:“妈妈,林暖暖欺负我!” “我们回家!”暖暖拉起亦寒的手。此时此刻,亦寒只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半响,贫不出一句话。 夜里,毛头的妈妈拉着头上裹着纱布的儿子来找林沐风。 “林医生,您倒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儿子那么野,女儿也那么野,合起来欺负我们家毛头,真的是没娘管的孩子要多野蛮有多野蛮。”毛头妈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林沐风把毛头叫到身边,仔细地替毛头检查了一下头部,暖暖是花了大气力砸出舞鞋的,毛头的额头上肿出一大块,带着有血丝的乌青,用手稍稍一碰,毛头就直喊“疼”,眼泪立马下来。 林沐风给毛头重新敷药包扎,对毛头妈连连道歉,把家里备着的巧克力等零食一股脑都拿出来给毛头。 “董梁妈妈,孩子顽皮,伤了你们家董梁,真不好意思,我一定好好教育。”林沐风坐着说,带着坦然的笑,一副神气让毛头妈也不太敢造次。 “毛头先骂亦寒的。”暖暖尖声辩解,姑娘着急起来,声音又脆又亮,压倒大人的声调,“他说亦寒是没有爸妈的土包子!”刺得毛头心虚了一下。 “暖暖,给董梁同学道歉。”林沐风侧头责备女儿。 “不!”暖暖别转头,执拗地。 “董梁,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跟你团结友爱。”忽然,亦寒跑过来,在毛头面前鞠了一下躬。 到底是男孩子,也有义气观念。毛头不好意思地低头认错:“我也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 毛头妈见状,用手指戳了下毛头的太阳穴:“死东西,不学好,谁叫你这样说同学的?” “妈妈,不是我要骂汪亦寒的,二楼的刘奶奶跟四楼的明妈妈都这样说的。”毛头也为自己辩解,然后声嗫嚅,“你也这样说过的。” 毛头妈尴尬不堪,赶紧拉着毛头跟林沐风告别,远远地就听到楼道里传来她骂毛头:“难怪被人家打,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声音渐渐消逝。 林沐风紧紧蹙眉,抿着嘴,不再作声。 暖暖再次辩解道:“我没有错!”说着眼眶一红,先自委屈地抽泣起来。 亦寒拉住暖暖的手,久久不放开。 林沐风重重叹了口气,拍拍暖暖的肩膀:“乖乖,不要哭了,爸爸知道你没错。” 而后看着亦寒:“今天你让老爸很骄傲,因为你表现得很男子汉,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低头看看亦寒放在门前鞋架上的那双被刀片划破的足球鞋,“明天爸爸再给你买一双新的。” 哄了两个孩子睡了之后,林沐风走到厨房打电话。暖暖隐隐听到—— “老胡,这次医院再分配房子,我是可以提出申请的是吗?……不是想通了,现在也挺困难的……两个孩子都大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总是要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我的职称已经评下来了……也可以让两个孩子上好一些的初中………” 声音渐渐不可闻。 暖暖想,今年冬天就可以搬进新家了。 心里一阵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第一次 第一次 作曲:harhsasar 作词:黎彼得 编曲:黎田 独自困惑心中有结你要让我知 求你休迟疑讲出你心里事 尽量暗示心中有刺你要讲我医 一生际遇乐与苦必须经过第一次 不快乐怎解决一切事 放开隔膜与矜持 你不应幼稚爱这一个字 孕育著无限意义 难求缘份至难求全合意 始终都有第一次 何妨平淡试何妨全力试 不要问我非与是 难求缘份至难求全合意 一生总有第一次 何妨平淡试何妨全力试 不要问我非与是 愿你疑虑尽释 愿你明白是非 奉献出第一次 人生那么多的第一次,都是与你一起分享。] 林沐风申请的房子是在深秋分下来的,他请了施工队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在冬天的时候带着暖暖和亦寒搬进了新家。这是暖暖生平第一次搬家。 父子三人坐在搬家公司的卡车后面,看离那老工房越来越远,心里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新家的憧憬其实是不相伯仲的。 车子飞驰过熟悉的那些街面,开进了不熟悉的道路上,路过一个老石库门建筑群。 林沐风指着那里一条弄堂口的一个拱门牌说:“以前,你们爷爷奶奶就住在这里。爸爸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后来呢?”暖暖问。 林沐风望着那里的石库门洋房,沉默了,若有所思的,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 新房子是两室户,还另外带着一过道厅,房间的格局不是很好,但是也算是医院拿到的房源中最好的一批了。医院看在林沐风最近评到的职称以及实际的生活困难,便把这间房分给了他。 对于房间的分配,汪亦寒和林沐风有了的争执。林沐风要把两间房间一间给暖暖一间给亦寒,然而亦寒坚持要暖暖房间外的过道厅。 “老爸,你是大医生,应该有一间像样的房间。”亦寒炯炯地看着林沐风,手里抱着自己的书包等学习用品之类,杵在过道厅内,一副扎根在此地的决心,一边自动自发指挥着搬场公司的工人把自己的床从房间内搬到过道厅里。 工人左右为难,看看林沐风,又看看这个的男孩,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林沐风说:“你们要上初中了,学习会越来越紧张,独立的房间可以让你更加集中精神学习。” “在这里我也可以集中精神学习。”亦寒还是坚持着,站在林沐风对面,和林沐风有一样的坚定的神情。 暖暖跑来拉拉林沐风的手,软声说:“爸爸,你就住大房间吧!”说完摇摇林沐风的手臂,撒娇。 林沐风拗不过两个孩子的软磨硬缠,便妥协下来,把自己的床安放在了大房间。 亦寒和暖暖都欢呼,活泼泼地开始兴高采烈地布置自己的一方天地。 暖暖上的初中在新家附近,是一所区属重点中学,主力培养文体特长生,教学质量尚可过得去,并不引人注目的学校。 她的同桌就是方竹,剪齐肩的童花头,皮肤白皙,神色温柔,行动果断。在学的时候就一直做大队长,上了预备班不到一星期,就成了班长。 坐在方竹和暖暖前面的,是短发的杨筱光。 “我叫杨筱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筱光主动转头跟新同学打招呼,一双单眼皮的丹凤眼忽闪忽闪,“你们好啊,那个,方竹,和林暖暖对吧?”杨筱光一下子就记住了两位后座的名字。 暖暖也记牢了这个同学,她身上穿着嫩粉红色的印着米老鼠头像的恤,手腕上戴着稀罕的米老鼠电子手表,新潮人一个,容易说话也喜欢说话,一下子混熟一大群同学。 暖暖因为上过美术班,不久以后做上了班级的宣传委员。杨筱光是文体委员,学的时候经常做全校领操员,差点被选去少年宫的体操队,后来还是落选了。 “第一次去训练,拉‘一字开’,疼的我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后来就逃回来了。”杨筱光说起她的体操训练悲惨史,听得暖暖心有戚戚焉,想起无疾而终的芭蕾舞班。 晚上写作业,林沐风问她:“和新同学相处得还算愉快吧?” 暖暖点点头,说:“几个同学都蛮好的,很容易交朋友。” “明年亦寒会上你们学校,做姐姐的还是要照顾好弟弟啊!”林沐风关照,亦寒在外厅复习功课,耳朵灵敏,听到林沐风说到自己的名字,跑进暖暖的房间贫嘴:“是我照顾她吧?” “孩子就是做功课不专心,快去复习功课。”林沐风赶亦寒回自己房间。 暖暖趁机起哄:“对对对,孩子快去复习。” 亦寒嘟嘟嘴,不情愿地走开了。 ★☆★☆★☆★☆★☆ 病房里,暖暖睡眼惺忪,靠在亦寒的肩膀上一个不稳,差点摔下来,被亦寒有力的手臂及时挡牢,一下子清醒过来。 看到亦寒正了无睡意地关切地看着自己,眷眷的面容。 “我真没用,熬夜都不行。” 暖暖用力锤了一下脑袋,被亦寒把手拉开:“老爸说多打脑袋会变笨。” 两人心有灵犀似的,一起看看病床上的父亲。 “听会儿音乐吧!”亦寒说,一只手伸到沙发旁的行李包,掏出dis,又拿出一张碟,唏唏嗦嗦地把碟放进dis。把耳机塞到暖暖耳朵里,另一个塞到自己耳朵里。 “什么碟?” “你最喜欢的人的。” 暖暖心里一动,莫名地了然。耳机里面果然传来那个熟悉的疏阔而低沉的声音。 “lglgag……”是张国荣版本的《ara》。 近半年,她都一直一直靠这把声音安慰着自己。然,没有想到亦寒会听这张碟。 “你也听出来了吧,是张国荣热情演唱会的d,那年我没能跟你一起去看,买了碟来,弥补遗憾。”亦寒说着,仰头,微闭上双眼。 一个人够有心,就会记住另一个人的一切。他始终能记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爱好,她的偶像。 lglgag,一个少女的慢慢成熟,从流连五光十色的流行音乐开始,懵懵懂懂,开始接触了那些冲动的情感。 暖暖回忆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热爱一个偶像的。 好像一切是从那年夏天开始。 ★☆★☆★☆★☆★☆ 杨筱光在那年暑假返校的时候,神采飞扬地拉着暖暖和方竹央求:““陪我看电影吧!参加一个电影的首映式,一个人去好傻好没劲儿!” 方竹摇摇手:“不行,这次期末考数学考砸了,我妈关我禁闭,要我恶补数学呢!” “是什么电影啊?”暖暖有些兴趣,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林沐风是向来不会在暑假干涉儿女的课余活动。 “《霸王别姬》。”杨筱光兴奋地说,“张国荣也来了呢!” “很老了吧,那个张国荣,你怎么崇拜那么老的偶像?”方竹用看古老石山的眼光看杨筱光。 “才不老,很帅呢!”杨筱光辩驳,想了一想,再加上一句,“他是不老童话。” 十三四的女孩用“帅”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一个成年的男性,好像有带着珍重的心喜的秘密般珍贵,还夹杂着很多朦胧不可及的情愫。模糊地迷恋一个偶像,也许这也算是一种长大。 “我陪你去!”暖暖的兴致被吊得很高。 《霸王别姬》在本城的首映式定在声誉颇隆得大光明电影院。暖暖不必担心买票的事情,杨筱光早就积极地买好了票。 前一夜向爸爸汇报,说要和同学看电影。林沐风点了一下头,果然也没有多问就表示认可了。 大清早,暖暖把亦寒从床上揪起来。 “汪亦寒同学,车钥匙给我。”上了初中以后,林沐风反对暖暖骑车,说女孩骑车太过危险,便把暖暖的车钥匙没收了。自行车,变成了亦寒的专用品。 亦寒清醒过来,坐起身子。 这个时候的亦寒长得颇高,正是十几岁男生冒个子的时候,声音也开始渐渐变得粗嘎起来,慢慢慢慢正在长成一个男子汉。 直接拒绝暖暖的请求。 “老爸不准你在公共场所骑车。” 暖暖握拳作出要锤他的样子。 “看来,我得辛苦一下,不得不送你去了。” 说完,打个哈欠,刷牙洗脸,动作迅速。 亦寒骑的就是那辆蓝色的女士“永久”。暖暖乖乖在后面横坐着,再也不像时候那样跨坐了。 到了人民公园附近,发觉人潮涌动,人行道上站满了人,人行道的栏杆上都有人站着张望。各色人群有的举着横条幅,有的拿着照相机,波涛汹涌的气势。 “老天,严重堵塞啊!”亦寒叫。 “赶紧找地方停车,我得找找杨筱光。”暖暖吩咐亦寒。 亦寒把车停在电影院旁边一条偏僻的弄堂里面,看到电影院的后门处也站着不少人。 “林暖暖!”远远有人叫。 杨筱光跑过来,满头是汗。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我挤都挤不进去。”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捏住的那角都被手心的汗给弄的湿濡濡的。 “怎么那么轰动?”暖暖对此盛况深感诧异。 杨筱光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要问张国荣有多红,今天你就看到啦!” “好了好了,想想怎么挤进去吧!”暖暖说。 这个时候,杨筱光看到暖暖的跟班。 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林暖暖似笑非笑:“哦,林暖暖,你哦!” 暖暖当然知道她想到什么,赶紧拉着亦寒介绍:“这是我弟弟,叫汪亦寒,也是我们学校的,不过比我们低一个年级。” 杨筱光自来熟,笑嘻嘻地先挥了下手招呼:“你好,我是你姐姐的同学,我叫杨筱光。” 亦寒点点头,望了下这个浑身米老鼠的女孩,扯了一个招呼:“你好。” 杨筱光对暖暖点头:“不错啊,还有保镖护送。” 忽然人群涌动起来,后门的人群呼啦拉全部往前门跑去。 “糟糕,目标人物出现。我们得赶紧。”杨筱光激动起来。 “赶紧什么呀,人那么多,我们怎么挤得进去。”暖暖迟疑。 “走吧!”说话的是亦寒,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子,朝人群间挤去,在人群里用手臂护卫着两个女孩子,不让她们被别人挤到。但是毕竟三个人年纪都,气力都弱,始终挤不过那些奋勇的成年人。 前面的人群中不少人说张国荣已经进了电影院了,于是被拦在电影院玻璃门外的歌迷影迷开始激动,拍起玻璃门。就听到“哐铛”好大几声,后面的人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情。就听到前面有人尖叫“门碎了”。 暖暖傻了眼,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群情激动的情形。杨筱光被人群挤掉了一只凉鞋,惨叫连连,低头要找鞋子,哪里还找的到。亦寒在这激动的人潮中,只能紧紧护卫着臂膀下的两个女孩子不被挤伤。 电影院里终于出来了保安,还有若干公安来维护秩序。门口的人终于可以陆续凭票进电影院。 杨筱光也不管自己少了一只鞋子,干脆学金鸡跳,一边跳一边拉着暖暖一起去检票。 暖暖回头看亦寒。 亦寒双手叉腰,满头大汗,对她们说:“你们去看吧,我去人民公园踢球,完了过来等你们。”说着挥挥手,跑了。暖暖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忍心。 “你这个弟弟可真没话说。”杨筱光差点站不稳,慌忙搭住暖暖的肩膀。 电影的深刻是超过她们这样的年纪所能理解的。暖暖看得有些累,部分情节并没有吃透,只是隐隐感受到了电影中所传达得那种彻骨的绝望。 末尾,程蝶衣拿出了那把霸王剑,段楼那声悲怆的“蝶衣”,而后是悲婉的“豆子”。 眼泪夺眶而出。 然而,张国荣带给现场的完全是另一种气场。 荧幕上的程蝶衣那么婉转缠绵,首映式上的张国荣却是那么开朗豁然。荧幕上的程蝶衣那么风华绝代,首映式上的张国荣又是那么潇洒俊朗。可以那么轻易地吸引住现场的每一个人。 杨筱光一见张国荣出场就掐住暖暖的手,尖叫一声。全场的欢呼此起彼伏,气氛热情到了顶点。 暖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一个追星历程,很受现场感染,心灵好像是受了震荡一样。 扶着继续金鸡独立跳的杨筱光一起走出电影院,边走边兴奋地说着刚才的电影和那位万众瞩目的巨星。 亦寒已经推着车子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看到杨筱光滑稽的金鸡独立跳,嘴一歪,欲笑不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边笑边叫:“我终于理解追星的概念了,就是追星追得鞋子都掉了。” “死子!”杨筱光也不顾光着一只脚,跑上去就要捏亦寒的脸。 亦寒的个子比杨筱光要高半个头,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左闪右闪,闪到暖暖身后。 “有人欺负你老弟呢!”嘻嘻叫着。 “好啦,心你的脚底板。” 杨筱光怨怒:“果然是自家人帮自家人。”看看一只光脚,哀怨,“完了,我这次真要赤脚回家了。” 亦寒拍拍自行车的后座架:“瞧,汪亦寒牌奔驰在这里,载不到张国荣哥哥,可以载杨筱光姐姐。” “噢!多谢亦寒弟弟!”杨筱光一翘一翘,跳上亦寒的自行车后座架坐好。 亦寒推着自行车走,暖暖落后一步,跟杨筱光并行,唧唧喳喳继续讨论刚才的首映式。 女孩子的身体,总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慢慢发芽。长大,真的有时候只是那么忽如一夜。 那天从《霸王别姬》首映式上回来,暖暖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一直暖暖的胀胀的,说不出的什么不舒服。 她别别扭扭地把身体上的不舒服的情状告诉林沐风。因为爸爸是医生,暖暖有点痛病从来不需要上医院。这次依然如此。 但林沐风只是叫暖暖注意保暖,注意休息,若待要再进一步讲,几次都间中住了口。 暑假过了开学后的某一天,她早上醒来,发现短裤上殷红的一片,也弄脏了床单,大惊失色。心底又害羞又害怕,偷偷的一个人跑去卫生间洗短裤,边洗边流眼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林沐风在厕所门外唤:“暖暖,厕所水斗下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些东西,你翻来看看。” 暖暖拉开抽屉,最上面的,是一本《少女生活知识一百科》,用便签帖了一页露在外面,提示看的人打开这一页。 打开,脸红,又合上,再打开。细细看下来,连连点头,恍然大悟。书下面放了一个软软的塑料包,暖暖已经大致知道是什么了,拿了出来,学着书里的样子使用。 出了卫生间的时候,紧紧抱着这本书,放到枕头底下。 林沐风正把暖暖的脏床单拿到厨房的水斗边浸泡,暖暖见状,赶紧跑过来,压着面盆。 “我自己来洗。”红着脸把放着床单的面盆拿到卫生间。 亦寒起来要刷牙,看到暖暖洗床单,惊奇:“林暖暖竟然做家务了。” 暖暖有点不好意思,直起身子,要强地说:“怎样?林暖暖不能做家务吗?今天开始我来做饭给你们两个男人吃。” 亦寒做出一个下巴差点掉到地板上的鬼脸。 了初二,学校开了缝纫课。方竹的作业是衬衫,做的极好,老师拿来做范例讲。 杨筱光对着方竹叹气:“你果然是贤妻良母的料子。”手里拿的是自己做的前宽后窄的枕头套子。 暖暖的作业是围裙,央方竹帮她改,改好以后,果然是衬身了许多。镶着蝴蝶边的宽背带,腹部还有一个一个大大的口袋。 暖暖在厨房第一次穿上这件围裙。 亦寒在旁边打了一个响指:“像模像样了,我要看实际操作能力。” 暖暖推搡他:“去去去,不要妨碍我做饭。” 亦寒并不情愿走,很想看看暖暖做饭的样子。 林沐风拿着一铂篓绿豆过来:“还是从最简单的绿豆米粥开始吧,你们两个都爱吃。” 暖暖很有信心地点一点头,开始在林沐风的指导下洗大米、绿豆还有掺用的江米。然后把绿豆倒入锅内,手忙脚乱地加水。 “还要加一些白矾。”林沐风说着,将白矾递给暖暖。 暖暖加好,紧张地看着锅。 亦寒看着暖暖紧张的样子,皱着眉头,紧紧抿着嘴,穿着围裙,像一个生嫩的妇人一般的可爱又紧张兮兮。 他忍不住想缓解一下暖暖的紧张情绪,便从她房间里拿出红灯牌收录机,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插好插头,摁下按钮。 传来动感的音乐: “难求缘份至难求全合意 始终都有第一次 何妨平淡试何妨全力试 不要问我非与是 难求缘份至难求全合意 一生总有第一次” 暖暖跟着音乐不由自主地打节拍,亦寒却是掏掏耳朵:“又是张国荣!” 暖暖对他做鬼脸:“那又怎样?” 亦寒叹气:“这音质都发出嘶嘶音,你竟然还能听下去?” 这收录机原是贺苹走的那年给暖暖买的,她的原意想让暖暖用这个收录机来学英语。后来暖暖开始喜欢上了张国荣的歌,但是自己的零花钱买不起并且也买不到他的那些早年的音乐磁带,只得用空磁带录电台播放的歌曲,零零散散收集下来,也收录满了五六盘磁带。 收录机毕竟有了些年头,加上录制的磁带音质自然是不能和原版的比,让暖暖每每要遗憾一把。 “唉……这个破机器,能放到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杨筱光说d的音质会很棒,才能体现他那把好声音。” 一边说一边仍认真地盯着煤气灶。 亦寒找了张木凳坐下,拉拉她的围裙裙摆:“我要加糖!”提出申请。 “知道啦!”间中,水沸腾了好多次,暖暖手忙脚乱地揭锅盖开火。 “我觉得,这个粥,可能没啥美味的指望了。”亦寒总结性陈词。 “哼,我就是做一缸糊了的粥,你也得给我喝下去。”怒目圆睁。 “是是是,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毒药我也喝。”亦寒行了个童子军礼,又看看锅子,吞了吞口水,思考能喝下去的可行性。 林沐风喝暖暖第一次做的绿豆粥的时候说:“火可能太旺了,有点僵,味道还是可以的,下次注意改进。” 暖暖给亦寒的粥里加了很多白砂糖,亦寒几下喝完,不忘记鼓励:“比我想象中味道好,再接再厉,下次可以做红烧肉了。” 说完,想念了一下红烧肉的美味,咂咂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六 全赖有你 全赖有你 作曲:gavs 作词:林振强 曾在远处,白雪封天,孤身旅客,缩起肩 他的孤单,他早已厌,曾在深宵,哭数遍 无数次,在那山坡,他俯跌过,伤口多 种种辛酸,种种冷笑,曾亦使他,心碎过 全赖有你,在冷风中,伸手暖透,他心窝 今天风中,高歌旅客,原是当天,一个我 途上有你,热我心窝,心中冲劲,好比火 身边有你,心中有你,前面山坡,必跨过 全赖有你,热我心窝 曾经往事,全赖有你,因为有你在。] 自从林暖暖会做绿豆粥以后,在林沐风的指导下,又学会了几道简单的菜,便强自把家里做饭的差事给承担了下来。 林沐风在事业上迎来了春风得意的时期,升做了外科副主任,但是工作也更加繁忙了。除了医生的本职工作和科里的行政工作,他还需要带学院里来实习的大学生。整天忙忙碌碌的,暖暖和亦寒和他见面的时间大大减少。 “你们也长大了,都是能自律的好孩子,爸爸现在越来越忙,可能无暇兼顾到你们的学业,你们要自觉。”林沐风事先和两个孩子都恳谈过。 “爸爸,我都能做很可口的饭菜了,照顾好亦寒没有问题。”暖暖保证。 “老爸,我功课好的飞天遁地,帮林暖暖补习没有问题。”亦寒学着暖暖的语气说。 “真是脸皮厚。”暖暖嘴巴上虽是这样说,但心底到底有点愧。 自从开了物理和化学课,她的总平均分就一路下滑,惨兮兮的,与班级前十名再也无缘了。 初三期中考试结束,暖暖的成绩单上物理和化学竟然都只有六十多分。 班主任对林沐风说:“林暖暖的理科成绩很不稳定,家长要引起重视,千万不要让物理和化学耽误了升学。” 林沐风是极端重视的,回来后检查了暖暖的物理和化学的作业本,差错率很高。 他很担心地问暖暖:“是不是真的这两门课跟不上?” 暖暖心虚地低头:“可能真的是我理化神经系统没有发育完全,有时候感觉这些问题真是不可理解。” 林沐风说:“这样下去会耽误你升进重点高中。” 暖暖半开玩笑半带点真实的愤怒:“为啥我没有遗传到爸爸的理科脑子?真不公平!”握握拳头,咬牙嘟嘴的,做出一副很卡通的愤怒样子。 林沐风被逗笑了。 其实暖暖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尤其有了汪亦寒的优秀来做参照。 汪亦寒这个时候读初二,参加了一次“华罗庚数学金杯赛”,得了个全国一等奖回来。学校初中部的老师奉若至宝。要知道这所学校并不是以教学而评级的重点中学,任何获国家级奖项的纪录都会使学校的名誉上脱去一层名不副实的灰尘,再加上一道金灿灿的光环。 暖暖想,亦寒如果不是户口问题,也许就会上市级甚至全国级的重点中学了。男孩子学理科真是轻松之至。 有天她趴在书桌上写物理作业,有道压力问题始终解不出来,思考得有些累,打电话跟方竹讨论。 “我也在思考这道题,真是很难,参考了一下高中的物理题目,应该是高中的题型。实在做不出来啊!” 致电杨筱光。 “那么难,也不会考,空在那里等着物理老头给答案吧!” 均告放弃。 暖暖知道凭自己的脑子是解不出这道题的,林沐风又在医院加班,没有人好问,便把作业本摊在那里,兀自趴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物理课代表收了本子以后,又折回来,对暖暖说:“林暖暖,你怎么把草稿纸也夹在本子里?”说着要拿出来递给暖暖,自己瞧了一下,慢慢皱紧眉头,又慢慢舒展开来。 “怎么了?”暖暖奇怪,自己怎么会把草稿纸夹到作业本里。 “真妙啊!”物理课代表发出一声惊叹。 “什么真妙?”爱凑热闹的杨筱光蹦到物理课代表旁边一起瞧那张纸。连刚倒完水,拿着水杯进来的方竹也被吸引过来。三个人凑在一起看。 暖暖站起来向前凑去。 竟然是那道压力问题的解答,笔迹龙飞凤舞的,她太熟悉了,是亦寒的。但是解题思路清晰,逻辑性又严谨。 他竟然帮她答了这道题,做在草稿纸上夹在她的本子里。 “我得跟物理老头汇报一下,这个解题思路比他的那个要简易多了。”物理课代表如醍醐灌顶一般,“林暖暖,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林暖暖拿过草稿纸,“是我弟弟做的。” “嘿!这子真厉害,是个人物。”杨筱光赞道。 方竹问:“诶!下次去你家,让汪亦寒给我们讲几道题吧!” 物理课代表抢过暖暖手上的草稿纸,扬了扬:“先借我下,我去震震那个物理老头。” “且慢!”杨筱光一把抢下,迅速拿出笔把解题过程抄了下来,方竹也不失时机一起过来抄,周边几个学习积极分子见了,也一块儿过来蹭答案。 暖暖感叹:“汪亦寒还真是人才!” “对!”杨筱光百忙之中抬起头叫,“下次叫汪亦寒弟弟代我考物理。” 亦寒骑车载她放学,她把那张草稿纸往亦寒眼前晃了晃。 “怎样,我天才吧!”亦寒得意洋洋的。 “是啊,我也挺有面子的。”暖暖说。 “真稀奇,林暖暖难得不来折损我的面子。”亦寒见暖暖并没有反驳他的话,感觉奇怪。 暖暖并不立即回答,吊足亦寒胃口了才说。 “因为家有机器猫嘛!”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你竟然说我是阿蒙。”故意把车子骑得歪歪扭扭。 “危险危险!”暖暖叫,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住亦寒的腰,感觉到亦寒身子微微一僵。忽然觉着不太好,赶快把手放下,拉住座垫。 “你怎么把草稿纸夹在我本子里都不和我说清楚?”暖暖问问题来解除自己心里那么一点点的尴尬。 “看你睡的熟,不好叫你。谁想到你那么缺根筋,竟然早上才发现。” “哼!”轻轻的又锤了亦寒的背脊一下。 少男少女,一辆自行车,行过一棵一棵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浮云正美,斜阳渐落。 林沐风给暖暖请来了物理补课老师,是师大物理系的老师,插队落户时候兵团里的战友。用亦寒的话说,“老爸这次是杀鸡用牛刀了”。但也高兴,时常缠着这位大学物理老师给讲数理化的题目,再用亦寒的话说,“我也要赶着这次便宜蹭一下”。 暖暖暗暗下了决心要把理化给补上去,不能让爸爸白费心。 在老师讲课以后,但凡还有不懂的,都会直接问亦寒。 亦寒很耐心地跟她讲题,末了,说:“林暖暖,你要是考上了重点高中,请我吃哈根达斯。” 那年,哈根达斯刚刚在上海开店,却在正冬天,每日连番在广播里做广告轰炸,吸引年轻的有消费能力又爱新鲜的新人类。 暖暖和方竹、杨筱光放学的时候,也跑去离学校不远的南京路上的那家哈根达斯看新鲜。店内装修的简约高贵,有标上若干产品价格的精美海报帖在门前的海报架上。 三个女孩子凑上去瞧。 “好贵!”都咂舌。 店内人群寥寥,市场尚未打开,那个时候的爱新鲜的新人类还没有全部成为资产阶级,昂贵的舶来品缺少肥沃的土壤。 “你竟然要吃那么贵的哈根达斯!”暖暖回家打了亦寒两个“毛栗子”。 亦寒眼神无辜:“我只是随便说说啊!你真去看过了?”凑到暖暖跟前。 暖暖扇了扇手里的初中物理题库,赶他走。 亦寒走到暖暖的房间门边,说:“我不要哈根达斯了,我只想今晚期待一碗红烧肉?” 在暖暖亲自掌管了家里的厨房以后,厨艺进步神速,亦寒称赞为“叹为观止”。 晚上做好红烧肉,给亦寒一半,留下另一半全部倒入保温杯里面。 “今晚给爸爸送点过去。” 亦寒点点头。 林沐风最近频繁加班,到了家以后往往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熟了。 然,对家里的两个孩子,还是放心的。 自从请了老战友给暖暖补课,暖暖的理化成绩已经缓步上升了。亦寒也从来不是一个特别想要调皮的男孩,听老战友说这个孩子特别聪明,也会抓紧时间学习。林沐风的确是有这个心力把全部精力扑在业务上。 暖暖和亦寒到了医院,从护士那里知道父亲正在查房。 两人也不刻意去打扰父亲,问明了父亲查房的路线,轻手轻脚地一间一间找过去,看见林沐风正在一间儿童病房里面。 江护士长和一群实习医生站在林沐风身后,表情恭谨。 林沐风正在和一个病人说话,说着大约是要摸摸孩子的腹部,孩子躺了下来。林沐风伸出双手,互相反复揉搓了好几下,好一会才掀开病人的衣服,把手放在孩子的腹部轻轻按下来,一边按一边在问一些大约是关于诊断的问题,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然后帮病人把衣服拉好,拿出上衣口袋里的听诊器听胸音。 远远的,正好看见暖暖和亦寒在病房外,暖暖手上捧着保温杯。向他们轻轻颔首,示意他们等一会儿。 在一一问询完病房内每个病人之后,林沐风才带着身后一群人出来。吩咐实习生们一些功课事务,便叫他们散了。 “爸爸。”暖暖和亦寒走到他跟前。 “又带什么吃的过来了?”林沐风笑着问女儿。 “红烧肉。”亦寒回答,“林暖暖同学今晚超水平发挥,特别好吃。” 江护士长在林沐风身后笑:“林医生的一儿一女都是宝,这么孝顺,给爸爸送菜。” “江护士长尝尝我们林暖暖的手艺吧!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监督林暖暖同学烧给你吃。”亦寒的嘴巴甜,很会哄人开心。 江护士长摇头,“我最最受不住这个孩子的甜言蜜语了。” “学了一嘴口甜舌滑。”林沐风说,但是眼底满足的笑意是掩不住的。 “爸,江护士长,去休息一下再工作嘛!”暖暖说着,和亦寒一起合力拖着两个大人走。 一边走,暖暖一边想起什么似的来问林沐风:“爸,刚才你为什么给那个孩子检查的时候要搓手?” “天冷,我的手也冰冰冷的,碰到病人身上不好,搓热了再给他们做检查也不会刺激到他们的病体。”林沐风淡淡的理所当然地说。 ★☆★☆★☆★☆★☆ 夜半,dis里的音乐已经全部放完。 暖暖从亦寒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望了望窗外,接近中秋的月亮慢慢地慢慢地在变得圆满起来。 亦寒驾在暖暖身后的手臂动了一下,并没有抽离,而是帮暖暖把耳朵上的耳机拿了下来。 暖暖转头望他,深深地,倦意浓浓地。 她累得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你看,你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亦寒单手把dis随手收好,继续说:“你还是睡吧!你太累了,现在为了老爸,我们两人都不能垮。” 说完,把被子拉到暖暖的身上。 暖暖困顿地顺从地点点头,不想再压着亦寒的手臂和肩膀,斜斜地躺到沙发的另一边去,最后再看一眼病床上的紧紧闭着眼睛的父亲。 亦寒用手给她掖好被子,拉过的被子的另一端,盖住自己的腹腿部,对暖暖认真地说:“有我在,放心!” 暖暖安心地闭上双眼。 ★☆★☆★☆★☆★☆ 初三下半学期,要进行体育达标考试。暖暖很紧张,因为有可怕的八00米长跑。 “恶梦一场,想我杨筱光叱咤体坛好多年,竟然败在这区区八00米之下。”杨筱光体育成绩全部优异,就是这八00米离及格线总有十秒的差距,总是因此要捶胸顿足一番。 暖暖与杨筱光遭遇相同,总是差及格线十几秒。 她拉紧方竹的手,紧张兮兮地问:“竹子,你到底有什么秘诀,可以跑那么快?” 方竹虽然体育成绩平平,但是跑八00却不含糊,一直能保持稳定的速度跑步,不加速也不减速,最终的成绩是班级里女生中最好的秒15。 方竹说:“我就一直跑一直跑,累了也不停下来,就这样呀!”是没有什么秘诀可言的。 很简单,然,操作起来相当困难。八00米及格与否直接影响到体育达标,如同体育老师一再威胁的那样,会影响中考入取。 但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校区老旧,只有一个操场,所有班级的体育课都在一个操场。 排队的时候,暖暖看见亦寒的班级也在上课,亦寒朝她招招手。 大太阳当头照的,暖暖觉得头顶烫得可以煮鸡蛋,手腕一甩,把头发重新扎紧。 方竹、杨筱光和暖暖围成一堆,互相打气一番,然后在起跑线前面排好队。 体育老师喊“预备”,暖暖感到整个心都抽了起来,旗子一落,紧紧跟在方竹身后跑了起来。 校是00米的跑道,需要跑四圈才算完。 第一圈,暖暖勉强跟在杨筱光和方竹的后面,三人排成一列跑。 第二圈,方竹已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杨筱光落后了好几个人,暖暖也落后几个人。 第三圈,暖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沉重,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心口沉甸甸的,觉得气都透不上来,牙根处也跟着泛酸。好像身体的全部零部件都在对这八00米提出控诉。 体育老师鼓励落后的同学,大声叫着:“还有一圈,坚持住。” 暖暖心里想,这个时候如果晕过去的话就解脱了,偏又晕不了。 跑入第四圈的时候,体育老师向暖暖叫:“林暖暖,再加油一下,这次能及格的。”才让暖暖有了些许力逼着自己不要停下来走路。 前面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杨筱光突然回头看着自己,而且还招了招手,正疑惑间,旁边跑出来一个人。 “看你不好好锻炼的结果吧!脚步不要乱,跟着我跑。”是亦寒,他从自己班级那边考完立定跳远,跑过来给她助跑。 “有我在,放心!”亦寒望住暖暖说。 望着亦寒湛黑的眸子,充满鼓励的眼神,暖暖心里鼓起一阵勇气,调整了一下脚步,跟着亦寒,加快了步伐。 初二的体育老师发现有人离开了本班的上课地点,便大声叫:“那男生,干什么呢?回来上课!” 亦寒吐吐舌头,向暖暖摆摆手,暖暖点点头,甩甩手,让他回去。自己顾自己坚持往前跑去。 身后穿来亦寒高亢的声音。 “林暖暖,加油!林暖暖,加油!” 暖暖憋足一口气,马不停蹄,向终点冲刺。 她仿佛回到了初次学自行车的那个时候,快速地向前滑行,背后有亦寒的鼓励的声音。 当她跃过终点线的时候,听到老师大叫一声。 “及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七 兜风心情 兜风心情 请你请你请你,给我新的心情,跟随着风的足迹,向前行 请你请你请你,给我新的心情,拥抱每个梦想,在风里 是柔情吹过你轻盈长发,吹不走那温柔的眼光 这个世间在等着一点点爱怜,伸出双手别叫爱走远 就让时间轻轻地多流一些,把那情谊悄悄地多留一点 载着风的翅膀,寻访梦的故乡 迎着满天的阳光,看我们翱翔 请你请你请你,给我新的心情,跟随着风的足迹,向前行 请你请你请你,给我新的心情,拥抱着每个梦想,逗留在风里 给我新的心情,把那情谊悄悄多留一些。] 初三中考前的一个月,市里举办了一次中学生作文大赛,学校每个年级段分配到三个名额。暖暖的班主任在本班筛选了很长时间,最终并没有选择众望所归的班里写作文最优秀的语文课代表参赛,而是把暖暖叫进了办公室。 “林暖暖,这次我们班参加作文大赛的名额只有一个。”说了第一句,加重了一下语气,“希望你好好努力,为学校争光。” 暖暖有些气馁。 初三的孩子,说大不大,说不。大人的一套潜台词,大致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了。 暖暖对杨筱光和方竹说完这件事情,发表对此事的总结。 “哎……说到底,因为我现在成绩不上不下,花费这个时间参加作文大赛也不妨事,不影响重点高中的录取率。” “试试看吧!对着你爱的方块字发泄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说不定就因福得福了。”方竹态度很乐观,最近因为职务和成绩的双重肯定,取得直升的资格,没有了升学的压力,积极地帮着好朋友抒解心情。 杨筱光带来道消息:“据说这次作文比赛拿奖,或许会被考虑进直升名单。”打一个响指,“挫折就是机遇。” 然而,暖暖还是很无奈,很不情愿,获得这样的一个参赛资格,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她有一种被班主任看轻的委屈。 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林沐风,林沐风却是很支持。 “很好的一次机会,爸爸支持你去放手一搏。如果不行,也当一次作文演练。” 暖暖重重地点点头:“我不能让别人看扁了。” “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亦寒看进暖暖的眼底,好像想将自己的信心全部输入到她的心中。 暖暖再次重重地点头:“比赛的考场在北中。” “那么汪亦寒牌奔驰义不容辞地再做一次柴可夫喽!”亦寒打个响指。 作文大赛的比赛地点按照赛区分配在各个学区内的指定学校。北中是市内仅有的拥有百年历史的几所中学之一,赫赫有名,号称大学预备班。 亦寒载暖暖去比赛,车骑到学校门口。两个人都抬头看那个彷佛金字灿灿的校名,一阵头晕目眩般的景仰。 亦寒指着校名对暖暖说:“明年我就会天天经过这个校门。”语气很气慨。 暖暖被编在靠窗的位置,一侧头,可以看见窗口的百年银杏树,和这个学校一样的引人瞩目。 层层叠叠的树叶后,影影绰绰看见亦寒坐在成荫的花园径的石凳子上,低着头,拿本物理题库看。蓝色自行车随意停在身边,配着身上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好像融在了这些脆郁的绿中。 暖暖支着脸颊,看着这样的一个画面,想着看过的很多漫画里的翩翩少年出现的场景,悄悄做个对比,似得十足。很想画出此情此景。 亦寒已经是翩翩少年了。她正想着,亦寒恰好抬头,目光正对上她的,咧嘴一笑,打出个“v”字手势。 暖暖有些心慌,匆乱地回了亦寒一个“v”,敛起心神低头看题目,下笔作文。 写至一半,已经有人交了卷子。 看背影,长发披肩的女孩子。一般的学校不准初中的女生披长发,但这个女生披着,有些肆意的张扬,飘逸的长发更衬出细细的纤腰。一身绿色米老鼠棉布连衣裙,让暖暖有来由地立刻就联想到了杨筱光。 有点走神,托腮思索,侧头,扫到亦寒坐的地方。 刚才交卷子的女孩正走到亦寒身边,裙子竟然被亦寒的自行车前轮胎的某处脱落的钢丝给勾住了。 亦寒蹲着帮她解开勾住的裙边。 女孩可能在抱怨着什么,就见亦寒一下子直起身子,沉下脸色,一副“你想拿我怎样”的神态。 女孩好像气极,用力扯了一下裙子,扯脱了一块布边,气呼呼地跑了。 亦寒在后面摇摇头,蹲下,用力扯下脱落的那块布边,随手扔在车子的书包筐内。 暖暖忍不住笑,继续专心写文。 作文比赛的一个月后,名次评定下来了。暖暖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北中的一个叫路晓的女孩。 当然,直升压根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情,杨筱光的道消息错误。 暖暖和杨筱光凑在一起开始为黑色六月做最后冲刺,方竹有时候也做陪客。有时候在暖暖家,有时候在杨筱光家。 杨筱光爱好做完题目放音乐,号称间歇性放松。她有许多张国荣的磁带以及d,老是显摆出来让暖暖惊叹一番。 “都是我舅舅在香港买回来的,有些我们这里根本买不到。”挺自豪的样子。 方竹手里拿着一件杨筱光随手挂在衣架上的棉布连衣裙,问:“这件裙子不错,哪里买的?” 暖暖一看,粉色的米老鼠棉布连衣裙,觉得眼熟。 “也是我舅舅从香港带回来了,我们这里的专卖店没有这个款式的,”说着指指身上的米老鼠牛仔裤,“我是ky的忠实fas嘛!” “一身的老鼠。”暖暖说,终于想起来,杨筱光这件裙子和作文比赛的时候那个被亦寒的自行车钢丝勾住裙子的女生身上的是同一个款式的不同颜色。 分数单在上海的黄梅天到来之前送到暖暖家里的时候,暖暖正在床上闷头大睡补眠。忽然感觉有人拿柔软的东西扫自己的唇鼻,痒痒的,忍受不了。 一伸手抓住那个人,睁眼,在眼前是被放大的亦寒的脸。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脸与脸,胸与胸格外接近,分明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扫在自己的面颊上。 几乎同时的,暖暖和亦寒都脸红了,暖暖放开亦寒,把他一把推到床的另一边,坐起身子说:“你干吗?” 亦寒手里抓着一张信封,显然刚才扫暖暖唇鼻的就是这个东西。 “给你。”说着把信封递过来,脸上的红潮还没有退却。 暖暖拿过来看,是分数单,亦寒还没有拆封。撕开,缓缓吐口气,展开一看,眉开眼笑。 “光荣留校?”亦寒凑过来问,看暖暖欣喜地直点头。 “明年看你的!”暖暖挠乱亦寒的头发,跳下床,赤脚跑去客厅拨电话给林沐风报喜。 林沐风晚上特特提早下班回家。 暖暖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亦寒在旁边摆着杯碟打下手,对林沐风说:“老爸,林暖暖乐疯了,今晚鸡鸭鱼肉俱全,增加你的脂肪和胆固醇呢!” 暖暖端出最近学会的糖醋黄鱼,往桌上摆好,顺脚踹了一下亦寒的腿:“我的庆功宴,某人少插嘴。” 林沐风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这是爸爸送给你的升学礼物。” 暖暖用围裙擦了一下油腻腻的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塑料袋正要打开。亦寒一把拿过来,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松下牌的al。暖暖惊喜交加。 林沐风笑着说:“这下你不必每天开录音机放张国荣去吵邻居了。” 暖暖跑到水斗边用肥皂搓手,一边解释:“哪有?我向左邻右舍普及流行音乐。” “老爸,如果我明年考上了北中,有啥奖励?”亦寒是怎么也不会错过这样的邀礼物的机会的。 “就把你的永久换成捷安特。”林沐风承诺。 杨筱光比暖暖高了两分,方竹很高兴,说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三个女孩都各自欢欣了一番。 直至暑假军训报道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直升的学生并组成一班,和考进来的学生并不分在一起。腻在一起四年的铁三角还是分开了,所幸暖暖还是与杨筱光编在一班。 然后高中的军训开始了,迎头就遇上黄梅天的惨况。 二中地处地势偏低的地区,学校前的一条马路全部沦做了溪流。每天来学校军训的学生都要穿着拖鞋,拎着跑鞋,深一脚浅一脚踏水而来,每日到达学校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去厕所洗脚。 暖暖那日拿着跑鞋跑去厕所冲脚,没跑几步,脚下一滑,险险摔倒。 有人在背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反手撑住那人的手,把身体平衡下来。 回头。 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戴着眼镜的清秀男生,高瘦,浓浓的眉毛,疏淡的眼神。 “谢谢!”暖暖说。 “不客气。”男生微颔首,放下手,自顾自往前走。 一拐弯,暖暖见他进了自己的班级。 练操的时候注意看,男生排在最后一排。面向前的时候,男生在背后,向后转的时候,又只能对着男生的后脑勺。难怪同班至今也还不认识。 因为阴雨缠绵,班级士气懒散,教官十分不满意,找练操标准的楷模来示范动作。 “阳光!” “么!” “你来练习一下正步走给其他同学看!” 暖暖看到那个高瘦的男生排众而出,在教官的指挥下,提出标准的正步。 “诶,这个男生蛮酷的。”杨筱光凑近暖暖身边耳语。 暖暖也这样想。 他正步走的时候,眼神认真,特别挺拔俊秀。 “和汪亦寒弟弟不相伯仲,但是比张国荣可差了不少。”杨筱光说。 军训也非全然的严格的训练,在结束五天的步伐训练后,第六天的天气间或放晴,教官和班主任组织全班同学在操场上围坐着互相介绍,表演节目,尽情展示自己。 这是暖暖进入高中以后,第一次过轻松的高中生活。所有同学似乎都这样想,从严格的军训中暂时逃脱,得以休息,脸上都带出少年人得到偷懒机会的欢欣。 班主任姓王,年轻而巧,刚刚从师大毕业不久,带着股和学生们一样的朝气。 她鼓动各位有才艺的同学用特别的表演方式让大家记住自己,自己率先唱了一支歌,美声唱法,很见功底,迎来掌声一片。 陆续有同学自告奋勇地唱歌和跳舞,暖暖热烈鼓掌,感受到进入高中后的成长的喜悦。 “还有哪位同学来表演一个节目?”王老师在几个同学表演后,鼓励未表演的同学,眼神一扫,指着其中一位同学说:“我们班练操练的最好的男生,来,向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暖暖和杨筱光看过去,王老师指的正是阳光。 阳光皱了皱眉,站起来说:“我叫阳光。”说完又坐了下去,一脸的冷漠。 王老师略略尴尬了一下,但是不放弃,邀请着阳光:“阳光,你的操练的最好,来表演一个节目展示一下你的才艺吧!” 全班所有的人都盯着阳光看。 暖暖想,如果是亦寒,他一定不会那么拿乔,很大方自然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略有那么十多秒的样子,王老师始终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阳光。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杨筱光捅捅暖暖,说:“这个男生真够酷的,不太给班主任面子哦!” 暖暖注意到了阳光脸上开始微微尴尬起来,说:“不一定。” 才说完,就见阳光再度站了起来,走到中心,不太情愿地说:“那么我就唱一首歌吧!” 王老师领头鼓掌起来。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唱毕,掌声一片。阳光也不留恋场上,快速走回自己的原位。 “真想不到他会唱《倩女幽魂》!”杨筱光惊讶地说。 “粤语咬字还很标准,音质清脆,挺不错的。”暖暖心悦诚服地称赞。 “这样的男生在这样的场合唱这样的歌,太梦幻了。”杨筱光发白日梦,“你怎么不训练你家帅弟汪亦寒唱张国荣的歌?” “我每次放磁带他都嫌吵,你要他掐死我吗?”暖暖做惊恐状。 “他怎么会舍得啊!”杨筱光暧昧地眨眨眼睛。 暖暖已经捏住杨筱光的腮帮子抗议了,两人嬉嬉笑笑。 无意中,暖暖眼尾的目光扫到已经坐入人群中的阳光,他的脸上复又出现了那种疏离的神态,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猛然回神,正好对上暖暖的目光。 暖暖对他礼貌地笑笑,阳光却迅速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放学的时候又开始大雨滂沱,杨筱光的妈妈带好全副雨具来接她放学,邀请暖暖一起走。 暖暖摇摇头:“谢谢阿姨,我和我弟弟说好的,他会来接我。”目送杨筱光母女离开。 背后被人拍了一下,是方竹。 “还不走?没伞?我送你回家。”方竹抖开手里的伞。 “我们家汪亦寒同学坚决要来接我。”暖暖说。 “哦,”方竹撑开伞,“那我先走了。” 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 “今天你们班那个男生,唱粤语歌的,唱的不错啊!我们班在那边都听到了,好多人赞叹呢!” 暖暖笑:“唱《倩女幽魂》者,姓阳名光也,看来一曲成名天下知了,我方便代传情书。” 方竹也笑,锤了暖暖一下,道别。 瞬时,好像人走得空空荡荡。 暖暖在教室里坐不住,跑到教学大楼的廊檐下张望。 亦寒始终没有来,等得有点心焦。 但雨势渐渐了,并渐渐止住。 廊檐下积水成灾,学校的校工在积水中放置了错落有致的方砖,方便学生通行。方砖没在水中,只露出红红的一面,踏上去走,好像在水面上步行一样。 暖暖玩兴大发,一步,再一步,跳跃在砖块之间。 好像时候在玩跳房子一般。 “林暖暖!”是亦寒的声音。 暖暖兴冲冲扬着身子张望,亦寒踩着脚踏车飞速而来,水花在自行车边散出优美的水花,好像踩着云朵。暖暖一个重心不稳,脚踏到水中,溅了一腿的湿。 亦寒把车子踩到暖暖身边,脚一伸,踏到砖面上,一额汗。 “老爷车的链条又脱了,蹲在水塘里修了大半天。” 裤腿全部湿光,长长的校裤粘在裤腿上,情形比暖暖此刻更糟糕。 暖暖弯腰自己卷起裤腿,想了下,并没有直起身子,直接帮亦寒踏在砖面上的那条腿上裤腿卷了起来,一层一层,牢牢地退到亦寒的膝盖上方。 亦寒望着暖暖的头顶心好一阵发呆。 待暖暖直起腰,慌忙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笨蛋,你快把另一只裤腿卷起来。”暖暖提醒道,“爸爸说会得关节炎的。” 亦寒才顺手把另一条的裤腿整个往上面一拉。 暖暖叹口气:“男生果然只是男生。” 跳上后坐架,坐稳,亦寒踩上脚踏车。 暖暖斜斜伸出腿,避开飞散的水花,嘴里轻轻哼歌。 忽然道:“真没劲!” “什么?”亦寒大声问她。 “为什么我放了那么多遍粤语歌你都不会唱啊?”暖暖抱怨。 亦寒默然,没有回复暖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八 有心人 有心人 作曲:张国荣 作词:林夕 编曲:alsa 寂寞也挥发着余香 原来情动正是这样 曾忘掉这种遐想 这么超乎我想像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 完全凭直觉觅对象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潮涨 如果真的太好如错看了都好 不想证实有没有过倾慕 是无力或有心像谜像戏 谁又会似我演得更好 从眉梢中感觉到 从眼角看不到 彷佛已是最直接裸露 是无力但有心暗来明往 谁说这算是情愫 似有心但无力,模糊迷恋你一场,是风雨下的潮涨。] 一夜应无梦,又好像往事似电影片断一般历历在目,不停轮回。 暖暖清晨醒来,神思极累。转头要找亦寒,他正协助护士帮林沐风翻身,擦洗身体。 不由得心中一宽,虽然爸爸仍然在昏迷中,似乎情况是逐渐好转起来。脸上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惨淡的神色,变得从容而沉静,好像并不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着,而是酣睡在温柔的梦乡中。 她站起身,整理好被褥。 “醒了?”亦寒回头,努努嘴,“江护士长送来了早餐。” 床头柜上放着豆浆和生煎,江护士长真是细心备至。 才想到江护士长,江护士长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 阳光、方竹和杨筱光。 “暖暖,你的男朋友和你的同学都来了。”江护士长对暖暖招呼。 杨筱光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暖暖的手,紧紧地。 “不要紧的,林叔叔不会有事情。”说着握住暖暖的手着了一下力,想要给暖暖无穷的信心。 又勾起了暖暖心中的感激,眼睛氤氲起来,声音涩涩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方竹说:“昨天我和筱光都抽不出空来陪你陪夜,便说定今早来看林叔叔,在门口正巧碰到阳光。” 阳光站在女孩们的身后,淡淡的,和煦地对暖暖歉意地笑,压低自己的声音说:“昨天项目组的同事找不到做好的项目书,我只得回去找给他,正好被老总抓去和客户洽谈,没想到一谈就到夜里点,还要把项目计划赶出来今天给到客户那里,医院这里过了探视时间怎么也不让我进来。打你手机,你手机不通。” 暖暖掏出手机,果然处于关机状态,这两天总是心烦意乱地前后不着调。 “没有关系,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这句话,是暖暖对着他们三人说的,语气沙哑得微微颤抖。 亦寒不着痕迹地站到暖暖身后,目光扫过杨筱光、方竹,最后停在阳光的身上。阳光也感受到亦寒的注视,看向对方,微微挑了一下眉,再转向有些无措的暖暖。 杨筱光看到暖暖身后的亦寒,有些意料之中的惊喜:“汪亦寒弟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筱光姐姐,我昨天回来的。”亦寒收回打量阳光的目光,回答杨筱光。 “你这个回来就好了。”方竹颇安心地说,意味深长地看了亦寒一眼。 亦寒向方竹点了点头。 病房门前有数条影子停留,怯怯的,没有进门,在窗口前张望着。 江护士长看见,对暖暖说:“你爸爸带的研究生在外面,想探病,胡主任说加护病房重地,不宜多人停留。” “多谢他们的关心了!”暖暖说。 病房内的人都往门外望了望,亦寒微微“咦”了一下,暖暖看去。 门外的几人中,闪过一张秀美的瓜子脸,窈窕的身影。看见有人注意到她,低下眼眸,匆匆退出人群离去。 “那人?”杨筱光眯了一下眼睛,觉得分外眼熟。 “路晓是爸爸带的研究生?”亦寒问江护士长。 杨筱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猛然想起来。瞧瞧亦寒,再瞧瞧暖暖,最后瞧了瞧阳光。 忍不住说:“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被方竹狠狠掐了一下。 ★☆★☆★☆★☆★☆ 暖暖记得认识路晓是在全区中学生艺术节上。 那年,暖暖念高二。亦寒考入了北中,正在念高一。 中学生艺术节的闭幕汇报演出是在二中新落成的庄严辉煌的大礼堂中举行。 “明天我要荣归母校。” 晚上,亦寒趴在暖暖的床上做数学作业,胸下垫着枕头。很多时候,他都与她在同一个房间内做作业,而他也习惯把写字台让给她。 坐在床边写字台旁的暖暖把折叠式的台灯拉高,让灯光能照到两个人的范围。 “啥意思?”暖暖侧头问。 亦寒翻个身,用右手支撑着脸颊,有点神秘兮兮地说:“明天我会回二中汇报演出。” “你?”暖暖放下笔,大感好奇,“你有表演吗?” 侧头凝神想了一下,“应该不是琴棋书画中的任何一项吧?我们学校的的几场比赛都没有看到过你。” 亦寒仰面躺倒,双手覆到脑后,嘴角轻轻一勾。 “装神秘!”暖暖嘟嘟嘴,继续埋头写作业。 灯光忽然闪烁几下,“啪”一下灭了。 “哎呀!”暖暖叫。 “别急。”亦寒按下暖暖的肩膀,拉开房间的日光灯。 “灯泡坏了。”暖暖凑到台灯前看。 亦寒也凑过来,旋开灯泡。 两人鼻尖对鼻尖,研究眼前的灯泡。 亦寒侧下脸,看到暖暖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诡诈地笑笑:“林暖暖,你鼻子上发青春痘了。” “什么!”暖暖赶紧捂住鼻子,拿起桌子上的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哭丧,“完了完了。” “灯泡里的灯丝烧断了,明天要买新的。”看到暖暖仍旧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鼻子,“还要买去痘药膏。” 暖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要的,要的。” 亦寒收起坏灯泡,把台灯的插头拔下。 “幸亏你明天没有演出,不然可丢我和老爸的脸面。” “去你的!”暖暖把枕头砸向等着接枕头的亦寒。 方竹依然是老先进,校学生会干部,协助老师艺术节活动的一些后勤工作,接待来宾的报道。 礼堂入座的除了教育局的领导、各校的领导、家长代表、各校学生代表,就是二中的一些校班干部。 暖暖和杨筱光也在内,因为自己班有同学也参加汇报,王老师带着班干部来加油鼓劲。 方竹觑了个空跑来找暖暖和杨筱光闲聊一下。 “我有看到你家汪弟。” “他说他有汇报演出。”暖暖耸耸肩。 “他表演什么?认识他那么多年,没发现他有文艺细胞啊?”杨筱光一连说了一串,继续问方竹,“他表演什么?”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节目单。”方竹表示无能为力。 “八卦一只,等下汇报演出就知道了。”暖暖说。 “汪弟身边跟着一个美女诶!学生会的男生看得眼睛都直了。”方竹补充消息。 “你也是八卦。”杨筱光迅速拖人一起下水,“我要见美女。”说着便要拖暖暖去后台。 暖暖被杨筱光拖着来不及跟上步子,反身就撞到一人。 又是阳光。 眼睛清清澈澈,头发顺顺地低下来,干净,简单,格外清秀。手里正拿着一卷数学卷子,看着撞在自己身上的冒冒失失的女同学,微微皱紧了眉头。 “诶!我们的数学课代表好勤劳。”杨筱光叫。 “阳光,你怎么不参加艺术节的节目汇报啊?唱歌唱那么好。”方竹上前来,有些怯怯地,又大着胆子来问。 阳光又皱眉,望着眼前的这三个女孩子。 暖暖也皱眉,看了下方竹,又看了下阳光。眼前的这位阳光同学,依然是不那么随和的样子。如果是亦寒,一定不会让场面这么尴尬。 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把亦寒和身边的其他男孩子做对比。 阳光果然勉强扯出一抹礼貌的笑,语气淡淡地说:“我对艺术节没太大兴趣,数学考卷批改好了,杨筱光,这次你不及格,陈老师让你等下去他办公室。” “什么什么?”杨筱光惊闻噩耗,狠狠瞪着阳光,自觉被阳光在众人面前的直白伤害了她脆弱的面子。被晾在一边的方竹也不好受,脸上表情也极不自然。 这个阳光,总能将本来很好的气氛搞糟。 暖暖扯开话题,也找台阶让大家下台:“我得去看看我们家汪亦寒同学到底捣什么鬼。” 说完拉着杨筱光和方竹走人,在拐进后台的时候,瞥见阳光一个人走向走廊的深处,一身的孤寂。 后台的化妆间,人群嘈杂,各学校的演员在积极准备,有的化妆,有的排练。 暖暖的目光轻易地越过眼前的人群,瞟到角落处的一个化妆镜前面的人影。 亦寒穿北中的校服,深蓝色的,显出颀长的侧影,弯腰,与跟前的一个穿似民族舞衣的女孩对话。白晃晃的化妆灯照在脸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鼻线和唇线,疏淡的眉,明亮的眼,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在暖暖心中熟悉到何时何地都能描摹出来的一个侧影。 他一直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从就是。暖暖想。 亦寒一回头,也轻易看到暖暖。招招手,跑过来,双手一叉腰。 “你就穿这个表演节目?”暖暖指指亦寒身上的衣服。 “是啊!”亦寒拉拉校服的领子,“我没觉得什么不好。”说着笑嘻嘻的,眼眸亮闪闪。 同样穿校服的男孩,这个比刚才那个要让人舒服许多。 至少对于暖暖,是这样的。 林沐风对他们的教育从来都少不了要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这样的礼貌由内心出发,让别人快乐,也会让自己快乐。而亦寒,他把这一点做的特别好。 “唱什么歌?”杨筱光好奇。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亦寒故作神秘。 “汪亦寒,你不介绍一下?”民族舞衣的女孩从亦寒身后从从容容地走出来。 三个女孩眼前一亮,脑子里冒出一个老旧的词,叫做“光彩夺人”。 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俊挺深刻,上了妆之后,眼神神采流转,脸颊印辉。 “同班同学,叫路晓。”亦寒介绍,“这是我们家林暖暖同学,她的同学甲和同学乙。” 变做同学乙的杨筱光拽住亦寒的衣襟就要捏他的腮帮子,但亦寒个子老早窜的老高,和她已经不止当初半个头的差距了,身子往后一倾,没让她得逞。 路晓对暖暖甜甜一笑:“很高兴见到你呀,汪亦寒老跟我们几个同学提你这个姐姐呢!” 暖暖觉得耳熟,略想了想,恍然:“久闻大名,当年市作文大赛的第一名啊!” 路晓听到林暖暖提起当年的荣誉,倒是有些羞涩了,眉毛一低,嘴角弯弯,露出两颗兔牙:“我也记得你,写作文的时候大半时间对着我们学校银杏树发呆。” 亦寒凑过来说:“原来你对着银杏树发呆,也能发到全市第二名。” 这隐性的恭维,把暖暖的身价一下子抬了上去,乍一听,有丝毫不弱路晓这个第一名的架势了。 让此时此刻的暖暖心里说不出的受用,亦寒这个时候把一只手搭在暖暖的肩膀上,左脚斜斜抵住右脚,并不避讳在众人面前和暖暖的亲密,确定似的再问一句:“我说的对吧?” 暖暖自觉对着这许多人的这样的亲昵有些不合时宜,看到方竹和杨筱光眼神带出暧昧的笑来,而路晓的脸色稍稍僵了一下,大感不好意思,便格开亦寒手,说:“好啦,你别尽夸我了,我可等着看你的节目。” 亦寒收回自己的手,忽而正经八百地对暖暖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路晓拉了拉亦寒:“马上要轮到我们了。” 亦寒对暖暖他们挥挥手告别,和路晓闪身赶去。 “走,我们去前排看。”方竹带她们从后台的道绕去会场的前排。 路晓和几个同学果然跳民族舞,伴奏音乐是杨钰莹的《茶山情歌》,跳舞的女孩子们姣姣袅袅地迈开舞步,很轻快活泼。 路晓是领舞的,姿态窈窕,纤纤腰惹人羡慕。 方竹说:“杨柳一握,千娇百媚。” 暖暖接:“眉眼盈盈外,杨柳蛮腰。” 算作惊叹之词,旁边的同学回头,赞同形容贴切。 一旁杨筱光接口:“好像无骨鸡柳。” 方圆一米内,全部哄笑。 暖暖笑得打跌:“蹄子馋疯了。” 方竹不知道从身边哪个同学处坑来一把虾条,统共塞进杨筱光的嘴里,“噤言噤言,沉默是金。” 杨筱光忙不迭吞咽嘴巴里的虾条。 下一个节目是亦寒的。 前奏一响,杨筱光差点噎到,手指指着台上,片刻之间也发不出声音。 “竟……然……是……《无心睡眠》!”暖暖不可思议,拖长声音。 亦寒拽拽地站在台上,面前一座麦架,眼神扫了一下会场,停在暖暖她们处,得意地笑。 开唱,动作全盘模仿了张国荣,这个时候的亦寒已经安然度过变声期,声音浑厚清脆,音色和原唱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韵律是极好的,自有他自己的特色。本就是高高帅帅的男生,舞动起来十分张狂潇洒,因为身上穿着校服,更显的落拓不羁。眼神配合歌声转到会场每个角落,几乎每个人都被感染到,瞬间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杨筱光咽下最后一口虾条,亦寒已经随手拎起身边的麦架顺手舞了两下,刚要张嘴尖叫两下,就已经见身边的暖暖把双手隆在嘴边,毫不矜持吝啬地大喊了几声“耶”,自己也不甘示弱,跟着暖暖一起欢呼尖叫起来。 最后唱毕,全场大呼“安可”。 亦寒站定谢幕,感谢了该感谢的观众和老师,末了加一句。 “今天,也同时是我姐姐的生日,祝她生日快乐!”说完朝暖暖眨眨眼睛。 “这可真是惊喜了。”暖暖的确惊喜交加,兼感动。 “汪弟的生日礼物真不同凡响。”方竹惊叹。 会演结束,表演的焦点是汪亦寒的《无心睡眠》,但是没有得奖。区内一位老校长很有些痛心疾首,总结陈词的时候说当代少年不应该盲目模仿港台的靡靡之音,影响身心成长,顺道也把北中的舞蹈《茶山情歌》也狠狠批判了一下,最后得奖的是某校芭蕾《红色娘子军》。 亦寒等暖暖一起离校,去二中的停车库拿自行车回家。 “你什么时候会唱这歌的?”暖暖问,心中被意外的喜悦填的满满的。 “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亦寒摇头晃脑志得意满。 “哈!庆贺我们汪亦寒同学从毛毛虫蜕变为万人迷一只。”暖暖狠狠拍了亦寒一下肩膀。 亦寒似乎并不满意她这样的评价,控诉:“你以为我想这样出风头?我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好啦好啦,今晚赏赐红烧肉一大碗。” “要加目鱼。” “要求真高。” “没有我的督促,哪有你的进步。” “汪亦寒!”有人唤,是路晓,从他们身后跑上来。 “今天跳得很棒。”暖暖先对路晓说,“文舞双全的才女。” 路晓又害羞:“但是没有得奖。”口气遗憾。 “老八股哪能欣赏九十年代的新青年艺术。”暖暖继续鼓励。 “嗯!”路晓点头,继而说,“汪亦寒的表演也很棒哒!之前专场得前三的同学感冒了,临时替上来的,没有想到那么好。刮目相看。” “我很感谢同学们挖掘了我的文艺细胞。”亦寒做感谢状,惹笑两个女孩。 笑闹一阵,路晓摇摇手和他们道别,背影遥遥地远去。 暖暖望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下。 “她?是不是作文比赛之后被你自行车勾破裙子的那个?” “答对,眼力真好。” “真有缘。” “有缘做冤家,她是我们班的班长,罚我做了一个礼拜的值日生报那次裙子之恨。” “不过,她对你挺好的。”暖暖轻轻地说,心里想的是那天看到的场景,其实,真是很浪漫很漫画的。 想着,摇摇头,真是到了喜欢胡思乱想的年纪了。 “去买灯泡和去痘药膏吧!”亦寒熟络地抓着暖暖的手,一起拐进二中的停车库。 买齐灯泡和去痘药膏之后,亦寒跟着暖暖去新村周边的无证菜场,挑选猪肉和目鱼片。 亦寒在拥挤的人群里推着自行车,看暖暖和贩们讲价,侧身挡在暖暖身后,和自行车形成一个三角,包围住暖暖,不让人群挤到她。 暖暖犀利地讲完价,拎着油滋滋的马甲袋,顺手递给亦寒,亦寒随手挂在车龙头上,一气呵成。 这是自到大,两人惯做的事务。 到家,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 暖暖惊呼。 “是元祖h。” 旁边一张生日贺卡。 打开,林沐风俊秀的字迹。 “愿我们家的公主永远漂亮,永远快乐!” 亦寒已经轻轻打开蛋糕盒盖,用手指轻轻挑了一点鲜奶,放嘴里嘬。被暖暖打到手。 “先洗手再吃东西。” 但对这有布丁层的元祖h蛋糕也着实垂涎,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电话铃响。 暖暖跑去接起来。 传来林沐风的声音。 “爸爸今天又要加班了,不能给你过十七岁的生日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爸爸我给你留菜还有留蛋糕。” “你和亦寒吃饱些,好好做功课,早点休息。” “ys,sir!” 亦寒从暖暖房间跑出来。 “老爸换好灯泡了,还是节能灯泡。” “爸爸向来提倡爱护视力。”暖暖边说边穿上围裙,亦寒自自然然在她身后帮她系好带子。 “红烧肉目鱼。”拉紧暖暖的裙绳强调。 “晓得了晓得了。”暖暖拎起马甲袋去厨房挥汗如雨。 夜里,留下大半个蛋糕,一块一块切好,有留给爸爸的,也有次日给自己和亦寒做早餐的,收好吃剩的饭菜,一一放进冰箱。 回到自己房间里,因为台灯换了节能灯泡,满室的白炽光。 亦寒趴在床上做作业,佝偻着背脊。 暖暖顺手拿书本拍了他的背脊一下。 “早晚会驼背。” 说完坐在书桌前,拿出镜子,研究鼻子上的青春痘。唉声叹气。 亦寒探过来。 “叹啥气,青春期荷尔蒙正常分泌现象。” “我青春的脸,就这样给我看颜色了。”说着用手掌拖住脸颊,无辜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亦寒望过去,暖暖的长睫毛一闪一闪,配上无辜的表情。 灯光下,格外可爱。 心中,莫名的情愫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九 少女心事 少女心事 作曲:akikksaka 作词:林敏聪 编曲:黎田 霓虹里模糊里昏暗灯光 带醉的咀散着爱的清香 灰色的jak魅幻飘的香水 沉默里不敢放担向我望 谁人在现在拿此忧郁锁紧你 桃红色咀紧紧关闭 明白是冒昧在此一刻深深一吻 期望可开解你眼泪 sayarasayara 少女心事但愿我亦了解我也能知 sayarasayara 少女心事飘忽的恋爱不见终点 眉毛里浓浓似饱满的心 过阔的恤衫散着爱的心思 伸出的手拨弄白色的钮扣 如在说不可再装作幼稚 不能再装幼稚,那被忧郁紧紧锁住的心事。] 似乎是艺术节的热烈起了这些读高中的少男少女们萌动青春情愫的头。 而二中的女生的确是在艺术节之后,给学校内一批长得不错的男同学冠以“校草”的头衔,第一个受到此封号的就是阳光。 暖暖觉得奇怪,他并没有在艺术节上演出,却被二中的疯女孩子们这样关注起来。 杨筱光说:“是金子早晚会发光,何况还是一块冷金子。” 那天以后,杨筱光一直记恨阳光,记恨到自己的名字上:“我怎么名字里面就比他多个,真胸闷!” 方竹大约也被阳光的冷漠给打击了刚刚萌芽的少女情怀,不像以前那样老提起阳光了。 课后,方竹跑来暖暖的教室请她帮忙写校刊的刊头词,还是偷偷看暖暖斜后方正看书的阳光,他正聚精会神,对周遭的环境充耳不闻。 暖暖觉得方竹的女儿情怀有些好笑,这算不算是明目张胆的暗恋? 但是大家都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懵懂情感吧,都不知道怎么掌控才好。班级里有男女同学影影绰绰地眉目传情起来,放学的时候看到有好几对双双对对地走在路边。 八零后的一代,就是喜欢标榜自己的张扬。 报纸上有刊出这样的主题专栏,说得好像八零后生的人都是不对自己负责任的人似的。暖暖看了以后很有些愤懑的感觉。 然而,她放学的时候还是由亦寒接回去,坐在亦寒的自行车后面。有次碰到班里第一对曝光的班对——班长和体育委员,漂亮的班长看着坐在亦寒身后的暖暖,躲避不及,脸上羞涩一片。 早恋的感情,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让人觉得不好意思,难以启齿。 暖暖当作没有看到班长他们,把脸别过去,正对牢亦寒的背脊。 没来由地想:我跟亦寒,我跟亦寒,是不是外形看上去也像他们似的? 想着,自己先脸红了。 有男生在班级里打闹,飞来跑去,撞翻了杨筱光放在桌头的笔袋,也撞得阳光一失手,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讨厌,要皮死出去皮!”杨筱光大声斥责那些男同学。 暖暖弯腰帮杨筱光拣起书本,一眼瞥见阳光拣掉在地上的书。 是白先勇的《孽子》。 暖暖愣了一下,他看,这书? 方竹也看到了,轻声地讶然地问暖暖:“他竟然看《孽子》?” “说什么的?”不明所以的杨筱光伏过来问她们。 “同性恋。”暖暖把声音压得极细声,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杨筱光把眼睛睁的大大的,极迅速地偷偷打量了一下阳光,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还以为男生都看金庸古龙呢?” 暖暖和好友们都有同感,的确是觉得阳光看的书精深了一些,果然每个八零后的青春期都是不一样的。 自己呢?把脸颊伏在臂弯上思考。 一样两点一线平凡的生活,但是总好像有东西一点一滴在改变。自己暂时也理不清的一点一滴的改变的东西。 生物课的时候,杨筱光不耐烦听矮个子的生物老师讲课,拿出一张草稿纸,用笔唰唰唰写上几个字,传给斜对面坐的暖暖。 暖暖展开。 “你听说了吗?张国荣承认他是同性恋了。” 暖暖接着纸下写。 “听说了,我原本就听说了,可是这次是他自己证实了。但是还是好意外!” 递给杨筱光。 “我有点接受不了,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怎么会这样?” 暖暖再写。 “我现在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这是他的选择。” 斜手要丢给杨筱光,没有想到丢歪了,到了阳光脚边。她轻声唤阳光,做个手势,示意他拣起来递给杨筱光。 阳光弯腰拾起,好奇,看了一下,握笔写了几个字,递给杨筱光。 杨筱光展开看了一下,再递给暖暖。 暖暖看到的是: “我们都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选择和生活,你们既然爱他,就要尊重他的选择。” 下课后,杨筱光走到阳光课桌旁,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对阳光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名字里比你多了一个了,你写出那句话,就比我高明。” 阳光淡漠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向来大大咧咧,此时此刻却一本正经的女同学。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光明磊落地过自己的人生。” 暖暖和杨筱光都怔了一下,觉得阳光这补充的每个字都重重敲击在自己的心头。 其实暖暖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最近的很多纷杂的情绪让她心烦意乱。 到家,亦寒已经回来了,带回了用脏的桌布,丢在阳台上的洗衣篮里。北中每个教室的每张课桌上都要铺桌布,每月由同学自己带回去洗涤。 暖暖把亦寒的桌布铺开,上面各种颜色笔迹纷繁。 最大的一行字是“我要逆风去,八管艰辛!”画了个握紧拳头的鬼脸,长睫毛,马尾辫子。有点像是自己。 暖暖拎起桌布,“这个鬼脸不会是我吧!” “这个也被你给看出来了,聪明!”亦寒说。 鬼脸下方有行字,若隐若现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呃……”暖暖努力辨认了半天,“汪亦寒,我很喜欢你。”终于看出来写的是什么了。 笔迹很涩稚,可以想象出那个女孩写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的脸红心跳,暖暖有些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亦寒板着脸有点尴尬地跑过来解释:“我们教室借给初中部期中考,被人恶作剧了一下。” “看来,汪亦寒同学现在是当红炸子鸡了,有了暗恋者,长大了哦!”暖暖故作轻松地说。 亦寒抿抿嘴,挑挑眉,似乎是不太愿意听到暖暖这样的话,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要反驳暖暖的话。 暖暖盯住亦寒的脸,歪歪头:“刚才,你这个表情好像爸爸。” 亦寒终于有些气急败坏的落寞,忽然问:“是不是大家都觉得我只是你的跟班?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暖暖一愣,没有想到过亦寒会这样来质问她。 跟班?亦寒心里一直这样来想他们的关系的吗? 他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离异家庭异父异母的姐弟?从到大的玩伴?一直跟着她身后的跟班? 每一个都是,每一个又都差那么一点点,似乎,形容得并不那么精准。 亦寒问好这话以后也不指望暖暖的回答,一声不吭地回自己房间做作业。 暖暖拎着桌布,抖了两下,放下桌布,看到亦寒斜斜靠在椅背上,翘二郎腿,手中转着圆珠笔。这个从相看长大的男孩,似乎已经不能用男孩来形容他了。 他慢慢慢慢,正长成一个英俊的男子。 就像爸爸那样的男子。 转身,往洗衣机里头放水,把桌布浸润进去,用手使劲按压。 边说:“我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跟班不跟班的?我同学都当你是我亲弟弟来着。” 心里想,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其实,多希望是亲生的弟弟,那样,这个家庭就更圆满了。 也,不会有尴尬的情绪冒出头来伤脑筋了。 高二下半学期的期中考试以后,王老师让暖暖做红白榜。 暖暖觉得各项考试以后公布红白榜的方式不够人道,每次上了白榜的同学面色都像白榜一样苍白,连带来开家长会的这些同学的家长也一样苍白。 美好的年华,怎么可以用这样残忍苍白的方式来煎熬? “我觉得,还是只做红榜的好。”暖暖对王老师说。 王老师倒是反问她:“为什么呢?说说你的理由看?” “考完试都不管成绩怎样都应该先放松一下心情,这张白榜压得很多同学觉得……”暖暖斟字酌句,想合理的形容词,“不幸福。” 王老师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这个高二女生用“不幸福”三个字来形容成绩落后的同学。这个比喻,太过沉重了一些。 但是她的观点,王老师还是赞同的:“那么为了让同学们在考试结束后,都可以幸福一下,这次就不公布白榜了。” 暖暖诧异地盯着这个年轻的班主任。 她,可真有勇气。 要知道红白榜是学校教导处下的规定,任何老师做改变,都等于违反行政命令。 对于加薪和升迁,不是没有影响的。 “老师只做对的决定。”王老师很自信地对她说,看来是不会在乎那些琐事的。 放学后,暖暖便从王老师办公室里领出成绩单,铺开纸张,开始写美术字。 杨筱光陪伴老友,沾光得以审视全班同学的成绩单,看完后长长吁气,沾沾自喜地说。 “我这次数学考的不错,占在这个红榜中间的位子,可以让俺娘开心开心了。” 暖暖弯着腰,鼻子都快要贴到纸上,开始填写上红榜的同学的名字。 “看来阳光的打击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吧!”暖暖说。 看了一下榜单上挤进前五的自己的名字:“原本对数学跟物理没有什么太大期望的,这次倒是超常发挥了。” “你家汪弟那位数学天才帮你恶补的吧!他是不是又得了市里的什么数学竞赛的大奖了?” “市高中数学竞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说是鸡肋比赛。” “好歹高考能加分呢!说鸡肋也有点夸张了,据说这次主办方有国外的大学,获奖的人有资格直接申请出国留学。” 暖暖抬头,一脸疑惑:“是吗?亦寒没有和我说过。你果然狗仔!这都知道。”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切!”杨筱光撇撇嘴。 “爸爸说亦寒是念理科的料,该好好深造的。” “是否有弟荣焉?” “嗯,有点。”暖暖继续低头写名字。 “我觉得,”杨筱光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下,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你和你们家汪弟,有时候,看上去真像两口。”语出惊人。 暖暖直起腰,羞红了脸颊,锤了杨筱光一下:“不要乱形容,杨同学。” “我真的这样感觉,你们天天待在一起不觉得而已。你那么习惯照顾他,他又习惯护着你。真的很……”又在想贴切的形容词,“举案齐眉!” 暖暖呼一口气,鼓鼓腮帮子,带出一点点认真的无邪的神情:“去去去,不要乱用成语。” 她专注地望着杨筱光,接着说:“其实,我很珍惜现在的这个家,爸爸,我,和亦寒。这样一个家,很完整,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杨筱光坚持己见:“我还是觉得不仅如此。”摇摇食指,摆出的姿势,“我相信我的直觉。” “你的八卦直觉真要命。”暖暖知道再和杨筱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可能还会让她说出更多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干脆打住话题。 杨筱光并不就此打出,并且看到了另一幕感兴趣的场面。 “我还是相信我的直觉,你看我的另一个直觉在那里显现。”说着向窗外奴奴嘴。 暖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阳光正和一群男同学在操场上打篮球,穿白色背心,肩膀上搭着毛巾。形象有点随便,但是仍然很干净。 方竹远远站在操场边观战,双手十指交叉,垂在身下,握得紧紧的。 “休息一下,看我们班的帅哥空中大灌篮去。”暖暖推搡杨筱光一起跑去操场边。 两人一左一右夹住方竹。 “四班帅哥本就多,而且质量也不错。方竹姐如需要,红娘帮传纸条。”暖暖脱口而出一段不伦不类的打油诗揶揄方竹。 方竹忽地脸红,转过头,对暖暖凶巴巴地说:“又瞎说,又瞎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杨筱光在旁边扮鬼脸。 生活委员替男生们买来了饮料。 方竹随手拿过一瓶可乐,握着。 阳光等人中场休息,正拿肩膀上的毛巾擦汗,就看见杨筱光对自己招手说:“这里有饮料。” 阳光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方竹局促地拿着可乐,临到阳光走到跟前,把可乐往暖暖手里一塞。 暖暖尚未来得及反应,杨筱光便从暖暖手里拿过可乐塞给阳光。 阳光接过可乐,说了声:“谢谢!” “别谢我,谢她!”杨筱光赶紧补充,指指方竹。 方竹愈加不好意思:“是你们班生活委员买的,谢我干吗?” “呃!不过等下再喝吧,才剧烈运动结束,喝可乐不太好。”暖暖看了一眼可乐,还是忍不住说。 光低头看了看可乐,对着暖暖笑了笑,只是把可乐握在手里,没有旋开瓶盖。 杨筱光一拍前额:“哎呀,真糟糕,忘记了这一点,林暖暖不愧是医生世家出来的啊!” 暖暖偷偷看方竹,她的面颊迎着阳光,轻轻皱着,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所以微低头,看不清楚情绪。 王老师远远跑过来,满脸春色,喳喳呼呼说:“你们谁会跳华尔兹?” “都不会!”杨筱光率先代大家汇报,完了想到再补充,“呃,大概阳光会吧!” 王老师看向阳光。 难得的,阳光点点头,承认:“有学过一阵。” 王老师迫不及待地说:“太好了,我们年级会开华尔兹普及课程,我们班需要领舞员,阳光做我们班的领舞员吧!” 阳光本能地想要去拒绝,但是周遭的老师和同学都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只好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好”。 “阳光,你要教我们这些舞蹈盲啊!”杨筱光快嘴快舌地请求。 这次,阳光竟然点了点头。 暖暖悄悄望望方竹,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家,林沐风因为近期向医院申请提早下班做学术报告,便有时间亲自下厨为两个孩子准备晚餐。 “老爸,你的水平越来越不如林暖暖了。”汪亦寒夹起一块有些黑焦的糖醋排。 “青出于蓝胜于蓝。”林沐风自岿然不动。 这个时候,他年近五十,两鬓染霜,眼角眉额细细纹路,说话处事,更加气定神闲,学者风度谨然。 “亦寒,你没有交申请?”林沐风问。 暖暖正在啃排骨,轻轻嘬骨缝间的肉,低头,专心。 亦寒抬起头,对林沐风说:“我想在国内上完高中,而后再考虑出国的事情。毕竟国内高中基础知识牢固,然后出去念本科和研究生会比较好。” 林沐风赞同地点头。 “你考虑的很对,暂时是不必那么匆忙的。” “而且我要申请到奖学金。” 林沐风默然了一下,钱毕竟是重要的。两个孩子都将上大学,负担骤重,这是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问题。 暖暖说:“上了大学以后,我也能打工,而且报纸上说现在的大学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林沐风呵呵一笑:“你们大了,能有这个想法,爸爸很欣慰。”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眼底都有笑。 暖暖开开心心夹了块带鱼给亦寒,亦寒拣出最精嫩的排给林沐风。 “爸爸,你会不会跳华尔兹?”暖暖想起来问。 沐风咬一口排,抬头,向亦寒点了下,“插队落户的时候跟你妈妈一起偷偷跳过,还练得滥熟。” 是亦寒的妈妈。 暖暖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爸爸和于妈妈插队落户的时候就认识?” 林沐风听出暖暖语气中的狐疑。 “我和亦寒的妈妈原本是黑龙江兵团的同学,以前你们年纪,也就没有把一些年少的曲折和你们说。”口气淡淡的,收了下文。 暖暖不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况且知道于洁如是父亲心中的隐痛。 尤其现今的她,慢慢解着情感的风情,越溢越满的少女情怀。 她觉得,不继续着这话题,会让自己显出更多的女儿的体贴和少女的成熟。 虽然,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关于父亲的,关于亦寒母亲的过去的那些让她无比好奇的事情。 “爸,等下吃完饭,你教我跳舞。”转向亦寒,“汪亦寒洗碗。” 亦寒好像一直就在等她这句话似的,爽气地接口。 “遵命,公主殿下。” 林沐风果然是熟练的。 他拿出的是施特劳斯的磁带,放出来的是《蓝色多瑙河》。 暖暖从来不听这类音乐,满脑子只有张国荣式的香港流行音乐。 爸爸保存着这些音乐磁带,她原先一点都不知道。 但爸爸知道她喜欢的是张国荣。 父母永远都会知道儿女的一切,儿女却不清楚父母的喜好。 暖暖有些惭愧。 林沐风挽住她一只手,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爸爸的肩上。 她发现自己的个子已经长到了爸爸的下巴处。时候一直觉得爸爸很高大,喜欢爸爸把自己抱得高高的,很威风。现在,自己的个子也窜到了的高度。 她抬头看到爸爸鬓边的白发。 爸爸老了。 “右脚后退一步,左脚斜向后退一步,右脚向左脚靠,左脚向前一步,右脚向前出一步,左脚再向右脚靠。” 林沐风口中教着口诀,带着女儿在客厅转起来。 “这是最基本的华尔兹舞步。” 暖暖是对舞蹈有兴趣的,所以学的很快,慢慢便熟练基本舞步,并且跟上了爸爸熟络的舞步,转的飞快。 黑夜中,明亮的玻璃窗映出的父女两人,姿态翩然。 在温黄的灯光下,暖暖感到自己的生命被父亲苍劲的手臂牢牢护卫住,那么用心呵护。 一转身,看到亦寒斜斜倚靠在厨房门边,正笑着望住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 七色的爱 七色的爱 风雨海啸和地震 天际一片漆黑暗昏 星也粉碎明月陨 电也没有闪光雷声却近在天边一角 你渐行近,用七色的爱 撒向海边平静了恨 柔情无限飞散香吻 星光即闪烁极缤纷 地不再乱震,到处也呈现欢欣 回眸沉默一看,风雨都即刻相爱又相亲 今生有乐趣,皆因你是爱神 阳光下,可以看见七色的爱。] 江护士长将病房留给暖暖和她的朋友们,只嘱咐不要耽搁太久,病人是需要静养的。 阳光、方竹和杨筱光略陪暖暖说了会儿话,匆匆的,一番嘘寒问暖。 暖暖惦记着他们各自都要上班,本也不想多留他们,且密切关注病床上的父亲,言谈之间,时时神不守舍。 亦寒独自一人坐在林沐风的床前,发呆。 方竹理解暖暖的心思,和杨筱光交换了一下眼色。 “暖暖,你当心一些,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先走了。” 暖暖不好意思。 “我实在心慌意乱,真对不起。” 杨筱光拍拍暖暖的手。 “何必客气,多少年的朋友了。” 方竹一手搭暖暖肩膀上,一手搭杨筱光肩膀上。 “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曾几何时,三个女孩,背着书包,跳跳蹦蹦,一起手拉手。 虽为道伴,形同姐妹,如今依然。 阳光留在最后和暖暖道别。 他看看暖暖身后的亦寒,对暖暖轻声说:“好好保重自己,该说的,直接说吧!这才是林暖暖。” 暖暖摇摇头。 “我不想想那许多,我只想爸爸赶快醒来。” 阳光想伸手拍拍暖暖的头,又瞥了一眼亦寒。 亦寒挺直着背脊,背影傲然,各自都防备。 “我先上班去了。” 暖暖点头,目送他离开。 “我不懂!”亦寒的手指抓着椅背,很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白,开口,“为什么十五年比不上几个月?” 他转身看着暖暖,不让她的目光避开他,湛黑的眼眸,紧紧锁着暖暖的视线,充满了隐隐的愤怒和疑惑。 暖暖的外婆曾经说过,汪亦寒这个男孩子既聪明也漂亮,尤其数那对眼睛最好看,眼珠子漆黑透亮,像天上星星一样。 暖暖指着自己的睫毛对外婆说:“暖暖的睫毛也漂亮,卷卷长长的,像洋娃娃。” 长睫毛漂亮有什么用? 一伤心,一激动,眼眶一含泪,轻轻煽一下睫毛,便会热泪盈眶。太柔弱,太没出息。 不如有双灵动的黑眸,可以那么传情达意,也可以压迫得人无所遁形。 因为那天,她不用看到亦寒的黑眸,她可以那样冷静地和亦寒说: “我想我们就此结束吧!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回到以前。 或许我们在一起时间太长,都有错觉了,把习惯当成爱,但是那依然只是习惯而已。 你不用浪费钱回来,我觉得我们要各自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的错误。 分开的这段日子,我始终在思考,我想——我不爱你,现在,我想通了,十五年太长,我不再浪费你的时间了。” 那么一口气地说下来,连贯的,不停顿的。 如果面对着亦寒的这样的眼神,恐怕她是没有办法说出半句的。 忽而庆幸起,那天是在通电话。 后来,她不接他的电话,逃离家里,离得他远远的。她知道在彼岸的亦寒还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去自如地往返于两个国家,亲自回来对她追根究底。 他也不会这样,因为林沐风一直对他们说:“你们要留给别人时间和空间,穷追猛打,是失礼的。” 他们学的都很好。 而亦寒,历来比她更冷静。 暖暖被亦寒逼视得无所遁形。 她涩涩地开口:“原来,我们都不懂,到底什么才是爱。” 亦寒的声音,变得逐渐冰冷:“你真的觉得,那只是习惯?” 两人沉默,房中只剩“滴滴哒哒”的心电监视仪发出的规律的声音,表示着病床上的病人处在平稳的昏迷状态。 林沐风安躺在病床上,脸容平和。 暖暖看着眼前的这两个男人。 想起多年前的画。 《我的一家》。 这就是我的一家。 多奇特,多珍贵,曾经多让人快乐。 也多让人伤心。 但愿自己永远都没有成长,凭着简单的直觉过着童年和少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么,我爱你,这是从养成的习惯。”亦寒坚定地宣布,看着暖暖终于惶惑地正视他的眼睛,“我不想改掉这个习惯。” 暖暖无言以对,这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孩,又一次地让她无言以对。 “叩叩叩!”传来敲门的声音,打断两人的紧迫的情弦。 暖暖开门,是路晓。 有些怯怯的,注视着暖暖。 “来找亦寒?”暖暖问。 路晓点点头,看向亦寒,“我找你。” 暖暖侧过一边,把门敞开。 亦寒走过来:“我也有话要问你。” 各自都有话存着。 “你们慢聊,我在这里看着爸爸。” 暖暖想把紧张的气氛缓和,有些迫不及待。 亦寒的身子一直僵直,心底到底还是在不愉快着。 但那些话,忍得一时不说便不说。 暖暖注视着那两人背影,都修长挺拔,忽然心中泛酸。 路晓总是和林家有扯不断的联系。 高中的时候是汪亦寒的同学,后来考到医学院,研究生实习竟然分配到林沐风这里。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可以紧密得那么匪夷所思。 如果路晓真的和亦寒在一起,应该挺好的。 ★☆★☆★☆★☆★☆ 林沐风通常会在能来得及上班的情况下,早起去菜场买菜,买早点,惯例的油条和糍饭糕。 暖暖也会跟着早起,做粥或者泡饭。 然后扫地擦尘,下下,免不了哐里哐当。 吵醒了汪亦寒。 “保姆。”亦寒睡衣不整地伸个懒腰,对着跑来自己房间的暖暖叫。 看着她要抢着过来给自己叠被子,慌忙伸手拦住,“我自己来。” 暖暖稀奇地说:“大懒猪,难得勤劳。” “我一向勤劳,只是你一向爱包办。”亦寒整理好自己床铺,双手扶住暖暖的肩,推着她一起走出房间。 亦寒进卫生间洗梳,暖暖回厨房,把收录机开下来放音乐。 早晨的节目中,dj正在卖力推荐自己喜欢的专辑。 “华尔兹学的怎么样了?”亦寒一边刷牙一边问。 “爸爸上次教的基本步伐已经会了。”暖暖关注煤气灶上的火。 亦寒洗完脸,踱进厨房。 “那我来检验一下成果。” “你也会?什么时候学的?” 暖暖回头问,亦寒已经走到眼前。十七岁的他已经比十七岁的她高了整整一个半头,她仰头看他的时候,都会感觉吃力。 暖暖看看他身上的天蓝色的睡衣,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系着的深蓝色的短围裙。 “就这副腔调可以跳舞吗?”指指自己的衣服,再指指亦寒的衣服。 亦寒微微俯腰,做了一个邀舞的姿势:“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眼神里带出点傲然的气势。 暖暖也着实好奇,想探亦寒跳舞的真假,便也不管两人一身的不合时宜。 将手轻轻伸给亦寒,两手指尖相触,几乎同时互相心地握住对方。 亦寒伸出另一只手,隔着暖暖的衣衫,谨慎地搭在她腰背际的衣衫边。 慢慢地靠近,渐渐感觉到她皮肤上的微温。 当他的手扶住她的身体的时候,两个人都轻微地,各自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身子。 暖暖微抬头,看到亦寒正俯下头。 他一向剃板寸,贪好打理,这个时候背向厨房窗外射进来的清晨的阳光,眉目好像都沾上了太阳的光辉,一侧脸颊轮廓清晰明媚。 这个英俊的少年在这样一个明朗的清晨,穿着落拓的皱巴巴的睡衣,用这样一个亲昵的姿态站在自己的面前,有那么点点的偶然陌生,以及,让人头晕目眩。尽管他是她那么熟悉的,从相看长大的人。 亦寒也看住暖暖,仰脸的,稍微迷糊的样子。头发散散垂下,袖子是卷起来的,围裙在身际扎得紧紧的,因此让裙际起了蓬蓬。让人想起宫骑骏的魔女。 两人目光相对,又慌忙各自转开,只看脚下步伐。 其实靠得如此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昨日还各自都是孩子,在大人面前争宠撒娇的。 现在相对着,用这样的的姿态,互相握着对方的手。 情形缠绵,状态暧昧。 少男少女不由自主地都心随神外去了。 “没有音乐诶!”暖暖开口,打破两人的胡思乱想,“广播又吵。” “打拍子。”亦寒果断地伸手关了收音机,自己迈开步子,口中声数拍子。 暖暖随着他迈开步子。 亦寒的步伐的确是熟练的,不知练习了有多久,只还是没有林沐风那样放松自然。其实在窄窄的厨房里,也无法放松自然。还得心不能碰到茶杯水壶和饭碗。 但是在这窄窄的空间里,两人磕磕碰碰,心翼翼,转出一个又一个的圆。 男孩宽宽的睡衣下摆轻轻鼓动,交或摩擦着女孩的围裙的裙摆。女孩长发飘然,转身的时候在男孩肩际划出黑色的圆,再落落地飘下。 半室的阳光,半室的阴影,间或笼罩着他们其中一人,平分着少男少女的青涩的圆舞,又彷佛将两人包裹得紧紧的。 男孩女孩都如意料之中地低头,头抵着头,看脚步,都怕错,更怕此情此景下的不知所措的相对。 逐渐默契,便显出了年轻的舞姿翩跹。深蓝浅蓝在阳光底下跳跃,沐浴光辉。 亦寒口中打拍子,下巴悄悄悄悄俯到暖暖的头侧,看着暖暖白皙细腻的脖颈上的林落的黑发。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渐渐合一。他慢慢收紧手臂。 一个转身,暖暖望着自己对面的碗橱的玻璃上映出穿睡衣的亦寒和穿围裙的自己,亲昵之中有点怪异。心动里一阵调皮涌出,大感可爱有趣,多看两眼,一时走神,脚步踏错,被猝不及防的亦寒给踩到。 “哎呀!”收手回来,另一只手仍然被亦寒握住,他就势将暖暖往她身后的木凳上一送,一个圆满的姿势,让她得以款款坐下,放开她的手。 暖暖嘘口气,低头揉脚。 “你老不专心。”亦寒蹲下来看她的脚。 没有大碍。 “我们家厨房太。”暖暖推卸责任,“你什么时候学跳舞的?” “哈,我是天才。”亦寒在下巴比个直角手势,抱膝,“刚才气氛那么好,被你一声怪叫给破坏。” “哼!”暖暖仰起头,噘嘴。 “可以挂油瓶了。” 煤气灶上的锅子发出“呲呲”的声音。 “赶紧赶紧,锅开了。”暖暖推着亦寒。 亦寒起身把煤气关了,进卫生间换衣服。 暖暖再度打开收音机。 “在这场演唱会上,哥哥张国荣为香港癌病儿童基金会募集到一百多万的善款。不过比较遗憾的是香港的媒体向来八卦,只是把报道的焦点对准了哥哥穿高跟鞋表演和向爱人表白上面。这对于这场高水准的演唱会来说,的确是有所不公平……” “就是就是!”暖暖起身,拿碗盛出泡饭,直嚷嚷。 “你又义愤填膺。”亦寒穿好校服,走进厨房,自自然然端起暖暖刚盛好的泡饭。 “好想看全场,杨筱光说只有香港有卖碟,她要叫他们家亲戚给带,轮到她看够了给我看都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暖暖闷闷地说。 亦寒给自己倒了一些酱菜,一边吃一边向暖暖确定:“是跨越九七演唱会?”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罗嗦的你老念叨。”说着淘淘耳朵,“耳朵要生茧。” “讨厌。”暖暖顺手锤了亦寒一下,“这可是非常gra的一个演唱会。” “叩叩叩。”有人敲门。 “爸爸回来了。”暖暖跑去开门。 门前站着路晓,穿着整齐的校服,校服的拉链敞开一半,里面一件粉红色的翻领恤,是秋季sri的最新款。这样衣着,简单又精致。 那件恤是暖暖曾和杨筱光方竹一起逛街的时候看到过的,标价00多,三个女孩都试穿,暖暖穿在身上最显娇。但是不能接受价格,也就放弃了。 暖暖是一分一厘计算着花的孩子,从来不肯给父亲增加更多的生活负担。 然,眼前看到路晓这样穿,显得通透好看,不是不艳羡的。 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深蓝色的围裙,真有点邋遢。 “暖暖姐姐,汪亦寒在吗?”路晓微微笑的,语调清亮亲切。 暖暖也扬起微笑:“在吃早饭呢,进来坐吧!” 亦寒早抓住书包窜到门口要穿鞋。 “你来得倒早。” “那是,你答应给我补物理的,我怎么能迟到?”说着,路晓扬扬手里的三明治,“我可带了贡品来的。” 亦寒对暖暖说:“我先去学校了,要给我们班长大人补物理,她老人家刚在期中考物理上落马。” 说完,被路晓扬起的拳头锤了一下。 “揭我短。” 亦寒拿过路晓手里的三明治。 “怕什么,你跟我们家林暖暖一样,是数理化压迫下的一对儿难姐难妹。” 暖暖神色倒是淡淡的,说:“那你快去给同学补课吧,今天爸爸的早点便宜我了。”说好,挥手拜拜。 亦寒挑了挑眉毛,系好鞋带,起身看住暖暖,只是稍稍片刻。 挥手拜拜。 并没有语句上的道别。 暖暖看着他们俩人远去的背影,证实心里的不爽快。 好好的早晨,好好的自己和亦寒在厨房里跳舞,好好的心情,都被莫名其妙弄得糟糟的。 “笃笃笃”,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林沐风一手端着锅子,里头装着油条,一手拎着塑料马甲袋,里头装着肉和蔬菜,走了上来。 暖整理了一下表情,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亦寒怎么那么早去学校?还和女同学一起走的。”林沐风脸上略有不悦的狐疑。 “帮同学补课呢!”暖暖说着,接过父亲手中的东西,一一摆放到桌上。 “你们也十六七了,都是大人了,难免会有些大人的心思。可是毕竟未成年,对待有些事情可要慎重。”林沐风和暖暖一起整理桌上的食品的时候说。 这话意有所指,暖暖自然是懂得,而且还冒出些幸灾乐祸的情绪来。 转念间,觉得自己的心情在这个早晨真是荒诞曲折,千奇百怪。 到了学校,本来应该是英语课代表领晨读,可教室里大半的人闪了个没影。 暖暖放好书包,就见杨筱光正一边哼唱曲,一边迈出有节奏的舞步进来。看到暖暖到了,一脸促狭地跑过来。 “你终于到啦,走,带你去看童话场景。”拉着暖暖往外走。 “什么呀?”暖暖不明所以地,只得跟着杨筱光走。 走到音乐教室前停下,人头撺动,正是王老师和几位同班同学在围观。 杨筱光拉着暖暖往教室的门内探。 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正在领舞华尔兹,旁边有几对同学跟着一起跳。 “你看。”杨筱光指着其中一对同学。 是阳光和方竹,男孩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 分外英俊,分外美丽。 两人正舞到窗前,一束阳光洒在这对少男少女的身上,洒在他们的礼服上。方竹抬头正望着阳光,阳光也低头,正好望向方竹。一对儿漂亮的男孩女孩的四目相交,原来那么美好。 一切都圆满的样子。 “那倒是真的很童话。”暖暖喃喃自语,“方竹什么时候舞跳得那么好了?” 杨筱光得意地说:“你不知道了吧,据说是阳光手把手教出来的。王老师选他们出来做年级代表参加学校示范演出呢!” 暖暖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教亦寒跳华尔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一 一片痴 一片痴 作曲:黎田 作词:郑国江 编曲:黎田 可会知,在我的心中你是那样美 可会知,存在我心里的一片痴 那份爱,那份美愿留住 可会知,在我一生中也愿爱护你 可会知,眼中的光彩正是美丽词 跟你享,欢乐时,跟你分,种种美 我愿意,永世都相依,伴着你 可会知,存在我心里的一片痴,眼中的光彩正是美丽词。] 下午放学,亦寒推着自行车在二中的门口等着暖暖。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他敞开着校服,扶着自行车把手,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下。 暖暖走出校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俊美的少年,那么动人。 暖暖缓步走向他。 好像命运已经在开始编排一切,或者命运早已经有安排,只是这个时刻下了一道美丽的指令。 亦寒转头看着她。 暖暖的脸和发映在夕阳的光辉里,泛着金。 这样的彼此,为何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两人都有微微的失神,互相怔怔地望着对方好一会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亦寒说。 “啊?”暖暖有点迷糊地看着他。 “上车。”亦寒已经骑到了车上去,歪歪车身,示意暖暖上来,等暖暖坐稳当,便飞速骑了起来。 驶出校园的时候,暖暖远远看到阳光,正弯腰蹲在草坪边。 视觉角度渐渐转移,暖暖看清楚了。 阳光正在用一根火腿肠喂一只流浪猫。 他看猫的神情,那么和煦和温暖,还不时用手温柔地抚摸猫的背脊。 渐渐的,亦寒开始加快骑速,看不到阳光的影子了。 亦寒驶进不太熟悉又好像熟悉的道路,最后停在一群石库门楼群前。 “这里?”暖暖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忆。 “哦!是爸爸时候住过的地方吧!” “是啊。”亦寒下车,也示意暖暖跳下车,“我找到了爸爸住过的房子。” 带着暖暖走进弄堂。 这座石库门弄堂里的房屋都是独立的石库门式的洋房,解放前居住的都是一些颇有家世的人家,文革时,这里一栋一栋房子被强行重新再分配,一座洋房里不在只住一户人家,往往要分成好几户人家,也不全是颇有家世的人家了。 弄堂狭窄,楼房与楼房凌空之间还横七竖八架着竹竿,晒着衣服被子等,时不时有水滴滴落下来。暖暖边走边避让,不知不觉自动自发紧紧挽住亦寒的手臂。 亦寒带她走到弄堂的深处,一间看上去最大也最漂亮的石库门洋房门前停下。 “这就是爸爸以前住的地方。”指指屋门。 暖暖看去,这间这条弄堂里最漂亮最大的房子也没有幸免被重新分配,敞开的庭院大门内可以看清楚厨房,里面的灶台分放着五六只煤气灶。院落很宽敞,但是里面极其凌乱,物品杂七杂八的,堆满了每个可以堆放的空间。 “爸爸家以前也住在这种拥挤的地方诶!”暖暖感叹,她自就住了工房,独门独户的,从来没有感受过住在私房的而且煤卫全部要合用的房子的感受。 “不,以前,这整栋房子,都是爸爸家的。”亦寒语出惊人。 暖暖望望这房子。 她知道父亲林沐风的父母很早就故世了,但是却不知道林沐风原来住过这样曾经豪华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暖暖问亦寒。 亦寒说:“我去问了外公。” 外公指的是林暖暖的外公贺章之,亦寒一直跟着暖暖叫他外公。 “我,我从来没有问过外公这些事情!”暖暖低下头咬着嘴唇,她真的没有去探究过这些往事。突然感到内疚,她被父亲宠爱着,却没有主动去了解过父亲的平生。 是不是太过没心没肺? 而亦寒,他的确比她心思缜密。 暖暖心里给自己鼓鼓气,有些不示弱地说:“以后等我富裕了,我要买一栋这样的楼给爸爸养老。” 亦寒习惯性地打击她:“恐怕老爸等的花儿也要谢了。” 而后两人又一同望着这房子,都不知道这房子里藏了多少林沐风的往事。 暖暖脑中突然贯通了爸爸少年的经历。 父母双亡,被迫迁出故居,插队落户,颠沛流离。 心底轻轻叹息了一下。 和亦寒走出弄堂,暖暖兴致一直高昂不起来,亦寒似乎也是心事重重,推着车,和暖暖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五六岁的女孩,手里拿着卡通气球,边跑边跳,和暖暖他们相同方向走。女孩的妈妈在她身后大声叫“走路好好走,不要乱跑乱跳”。 暖暖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贺苹。自她十年之前离去,便没有再回国,但时常也会寄一些东西回来向亲人们报平安。 最近一次,贺苹寄回了一张照片,是在法国拍的。她身子窈窕地站在埃菲尔铁塔下,身边站在一名魁梧的留着络腮胡的中国男子。贺苹信中写到她再婚了,丈夫姓李,是澳洲第三代华裔移民,家族在澳洲有间牧场。 虽然嫁的同样还是中国人,可是贺苹确实离中国越来越远了。 暖暖看着这位l李的照片的时候,暗暗对比父亲林沐风。 林沐风的玉树临风甩开对方数条马路不止,她少女的脑袋瓜子怎么也想不通在经历了像父亲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之后,母亲怎么会看上那样粗糙的人。 她也幻想过父母的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清贫吧!林沐风是拿死工资的医生,财力的确是被开牧场的澳洲土财主甩开数十条马路不止的。暖暖不禁要怨恨起母亲的市侩了。 想着,他们走到十字路口。 正巧绿灯,对面的母女也要过马路。 女孩手无意中一送,气球向前方飘过来,她便挣开母亲跑上前抢气球。 忽然这个时刻,有辆出租车转弯,然,并未减速,直直向女孩开过来。 暖暖惊恐起来,与女孩的妈妈都大叫“当心”。 亦寒已然扔下自行车,冲了过去。 出租车紧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刹车音。 一切那么惊心动魄。 亦寒整个身子伏在路边,怀中紧紧抱着女孩。 暖暖奔向亦寒。 “你怎么了?”惊惶地问。 亦寒直起身子,怀中的女孩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 女孩的妈妈也跑过来,抱住女儿,对亦寒颤声说:“谢谢,谢谢。” 回到妈妈怀抱中的女孩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起来。 暖暖要扶亦寒,才发现他的上半身跌在路边高起的人行道台阶上,左手手肘正搁在台阶上,没有动。暖暖心中升起恐惧:“你的手,你的手?” 亦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左手手肘传来的刺骨的痛,对暖暖说:“也许脱臼了。我们去医院。” “嗯!”暖暖点点头,想要扶起亦寒来。 这个时候,出租车的司机“哐堂”甩开车门,怒气冲天似的冲下车来,指着亦寒:“赤老,找死啊!要死找地方去死,他妈的不要来挡老子的车。”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自己差点撞到人,还先骂人。”女孩的妈妈惊魂未定之下,听了司机的脏话气氛陡生。 “呸!自己管好自己的女儿,乱跑八跑,不要命了!”司机转移方向,依旧对着亦寒,“我原本要绕开姑娘的,你自己冲过来充什么英雄?年纪轻轻的就喜欢出风头。” 暖暖按捺不住,“霍”地站起来。 “第一,刚才是绿灯,我们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过马路。第二,转弯的时候要减速,你没有减速,差点撞到人还强词夺理。” “我没有减速,个么又哪能啦?哪能啦?”司机一见是个女孩子,不甘示弱。 “你道歉!”暖暖竖起柳眉,愤怒地盯着司机。 司机被她的气势激得气恼,扬起手:“姑娘再嘴巴老,我抽你!”忽然,发现自己扬起的手被已经站起来的亦寒的左手给牢牢抓住了,下意识挣了一下,却没有挣掉。 亦寒沉着声音对司机说:“你敢打她试试看!” 司机喝骂:“册那!海骂人方言)你们这帮鬼头无天无地了,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不知道自己爹娘姓啥叫啥!” 说着奋力甩开亦寒,动手推搡亦寒,被暖暖插身进来。 “你敢打人,我弟弟已经被你撞伤了!”说着动手奋力推开司机。 “怎么了?” “就是他。” 女孩的妈妈及时叫来交警。 “犯规了还要打人啊!”交警上前喝止司机,随后对暖暖和亦寒说:“麻烦两位先和我去派出所开验伤单!” 女孩的妈妈也上前来,感激地看着亦寒。 “同学,还是要先配合一下警察处理这个事情,一定要让这个人赔偿的。真的是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那么走吧!”暖暖说着,走过去扶起亦寒摔落在一边的自行车,将书包架中摔出地面的亦寒的书包一并拿起来,重新放回书包架里。 亦寒走过来,对她说:“我能走。”一个“你放心吧”的眼神。 在派出所协助交警把情况记录好,暖暖和亦寒没有敢直接去林沐风的医院,怕工作中的他担心。只找了就近的医院治疗,那嚣张的出租车司机被警察一通教训,只好收敛了气焰,乖乖跟着。 医生说亦寒的手不但脱臼了,还有轻微的骨折,需要打上石膏。 亦寒坐着任由医生摁扁搓圆,暖暖站在他身边,背着自己的书包,拿着亦寒的书包,依旧手足无措,满脸担忧的神色。 “好啦!伤一件,不要担心了。” 说着挥挥自己完好的右手,继续安慰暖暖:“还好我伤的是左手,不影响生活。” “还好你没事。”暖暖心里想着,也这样说着,“不然,我……”咬下嘴唇,吞下了下半句话。 “不然怎样?”非要追根问底。 不然,我可怎么办? 暖暖是这样想的,亦寒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的整个心都被抽空了。 那一刻的恐惧,那么明显,原来,她那么害怕失去他。 亦寒等不到暖暖的回答,也不再追问了。 扯开话题:“对了,我书包里有样东西给你。” 指挥暖暖打开书包。 暖暖在亦寒书包中拿出一个d盒子。 面赫然写着繁体字——“张国荣跨越97演唱会”。 盒面上做飞翔姿态的张国荣那么闪亮,只是一道裂痕从盒子的右上角延伸至左下角碎裂开来,割裂了他的形象。 亦寒紧张地用右手抢过d盒,单手打开,仔细心。看到里面的d盘完好,才再把d盒子递还给暖暖。 暖暖握着d盒子,好像能握住亦寒的一片心意。 亦寒侧着脸,抿抿嘴,听着暖暖嘴里轻轻的一声“谢谢”,暗自挑了一下眉,不期然地,红潮涌上脸。 暖暖在杨筱光面前拿出那张盒碟,惊得杨筱光双眼放光。 “乖乖,你从哪里搞来的?我托我舅舅给买vd来着,至今尚无音讯,等死我了。放学后到我家一起听?”杨筱光家里有音响设备,而暖暖家里是没有的。 暖暖“嗯”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是以后吧!亦寒的手受伤了,最近都不能骑车,我要去接他,还得早点回家做饭呢!” “唉!没劲啊!”杨筱光一脸的失望。 “那么……”暖暖看看手中的碟,有些不舍得,犹豫了一下,“我先借给你听吧!” 杨筱光连忙摆摆手:“不要不要,你们汪弟花了心血弄来的,怎么可以你都没有听过,却让我先听了去。” 但是眼光仍旧在碟上流连着:“他还真行,托了哪个熟人从香港买来的啊?” “这个?”暖暖摇摇头,“我不知道诶!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你凡事不刨根问底的脾气也真要命。”杨筱光叹口气,“话说,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好了,千方百计给我弄张国荣的碟,哈哈哈!” 笑完忽然正色看着暖暖:“你可别怪我八卦。”神神秘秘继续对暖暖说:“有次跟我妈逛南京路看见你们家汪弟跟那个北中跳《茶山情歌》的美女坐在哈根达斯里面。” 暖暖一怔:“是吗?” 来到北中的门前,暖暖抬头看那校名。自从初三的作文比赛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北中,一直都是亦寒到二中去接送她。 暖暖走进校园,一眼就看到那棵百年银杏树,葱葱茸茸的,昂然挺立在眼前。树旁支着北中的布告栏,一堆学生围观在那里。 “呵,高一的汪亦寒真了不得,又是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名。” “是啊,上次的全国数学竞赛也得了名次,不是有国外大学的申请机会吗?” “他现在才高一呀,就这么牛,上了高三一定是保送重点大学的重点对象。” 父亲林沐风有时候在暖暖和亦寒的家长会时间冲突的情况下,一定选择去参加暖暖的家长会,的确是有现实根据的。这样一个出色的汪亦寒,是让家长在家长会上能锦上添花、大出风头的孩子。 他的优秀是她永远也比不上的。 暖暖向来能心悦诚服地承认这个事实,并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亦寒,应该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去。 “喂喂,你们看,那个就是汪亦寒吧!还挺帅的。” “吆!身边不是高一四班的美女班长吗?” “他们难不成是一对?” “看着也像。你们不知道,都有初中的女生在高一四班考试的时候往汪亦寒的桌布上写情书。不过还是他们班长跟他配一点。” 暖暖挤在人群里看过去。 亦寒正和路晓一起走出教学楼。 他的左手裹着石膏,右手拿着书包。路晓斜背着书包,乖乖地跟在亦寒身边。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谈笑。 也一路让这里窥视的好事的同学们窃窃私语。 亦寒一抬眼睛,就看到人群中的暖暖。 暖暖绕出人群,向亦寒走过去。 “真准时,今天杨筱光她们没有约你去玩儿吧!”亦寒乐呵呵地对暖暖说,顺手,习惯性地把手里的书包递给她。 暖暖把书包接过来:“早点回家做饭了。” “汪亦寒,有个姐姐照顾真不错,我妈妈都未必这么细心。”路晓笑着看向暖暖,然这比喻可让暖暖高兴不起来。 她原本心里就有重重心事,只淡淡扫了路晓一眼,并不想多接话茬。 “我们回家吧!”亦寒走过来,高高的身形笼罩住暖暖,愈发显得两人契合起来。 暖暖对路晓道别。 路晓倒对亦寒说:“诶,明天《春天》就要到了,你可怎么谢我?” 春天?暖暖抬起头来。 亦寒显得很阔气地说:“老方法呗!” “好,那你可要再次破财了。”路晓笑得很舒畅,摆摆手,同他们告别。 “春天?”暖暖问。 “可不就是《春天》。”亦寒笑眼盈盈看着她。 “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可不就是你想的那个。” “嗳!你呀!”暖暖激动地停下来,娇憨地拍了亦寒肩膀一下。 “张国荣先生九八年最新专辑,在你朝思暮想之前,我先帮你搞定。” “太好了,”暖暖开心得摇晃起来,“可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买这些港版的专辑啊?” 亦寒用左手挠挠头,大男生的笑容灿烂。 “恰好我有一颗好使的脑袋瓜子,能在有限的几次比赛下来赚点钱。” 原来亦寒参加的竞赛都是有奖金的,但暖暖从来不去过问这些琐碎的细节。 但这个时候知道这样的一件事情,心满意足的快乐油然而生,将所有的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暖暖感觉自己又振奋起来。 青春期的沉闷与快乐,总是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二 我要逆风去 我要逆风去 作曲:顾嘉辉 作词:郑国江 编曲:顾嘉辉 我要逆风去,不管艰辛 唯愿凭鼓声将心振奋 带笑逆风去,飞一趟 青春的我未随俗韵 我要逆风去,必须坚忍 明白人一生必须晦暗 决意逆风去,飞一趟 鼓声将我前途导引 年青多兴奋,鼓声添快感 年青的脚步,走出一串快乐印 年青的欢笑如热爱澎湃 只盼望人生曲留妙韵 诚恳相观注,交出一片心 诚恳相勉励,解开心里那闷困 诚恳相交往,怀着爱和恕 相唱和人生曲,传妙韵 诚恳相交往,怀着爱和恕 相唱和人生曲,能令你心弦汤震 年轻多兴奋,带笑逆风去,将心振奋飞一趟。] 年少的时候,烦恼来的快也去的快,少年的心性存不住半点的忧愁,总是能被新出现的快乐感染了心怀,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可是,现在这样的愁云惨雾缭绕,怎么都没有办法挥散开去。人生好像在一片黑洞中行进,只能看见过去却看不到将来。 暖暖望着父亲昏迷的憔悴的脸。那记忆中清朗的饱满的中年男子的面孔,是变得多么的苍老!原本只有两鬓微斑的浓密的发,现在丝丝缕缕夹杂着不少银丝,额头眼角的皱纹那么显眼,那一笑就微微抿起来,嘴角向两旁勾上的嘴角已经弯落了下来。脸色苍灰的,生命似乎也灰败了。 “爸爸,求求你醒过来,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去奢求了。”暖暖颤抖地伸出手,心翼翼地轻轻地握住林沐风的右手,那手背的拇指处有硬币大的一块烧伤,皮肤凹凸不平,十分扎手。 林沐风说是时候被烧伤的,的暖暖曾心疼地拉着爸爸的手,轻轻吹着这伤口,对爸爸说:“暖暖吹吹,爸爸就不疼了。” 爸爸就会用有力的修长的外科大夫的手慈爱地满足地抚摸着暖暖的头发。 现在,这曾经有力的外科大夫的大手,变得脆弱而柔软,手指低垂下来。 暖暖的双手把林沐风的手握牢。 “爸爸,我知道你累了,你要休息,可是这些天,你睡的够多了。爸爸,你快点醒过来呀!醒过和我们一起回家,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爸爸……”暖暖的声音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眼中乞求着,心中也乞求着。 林沐风的手,细微不可辨地,微微地,微微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爸!”暖暖紧张起来,赶紧摁急叫铃。 胡智勇和护士很快地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胡叔叔,刚才,我爸爸的手,他的手动了一下。”暖暖抓住胡智勇的衣袖,激切地说。 “爸爸他,是不是要醒了?”她问,充满期待地。 “我来看一看。”胡智勇赶紧拿出听筒,俯下身子倾听林沐风的胸音,然后再皱眉凝神看了一下旁边的心电图,面色凝重。 突然病床上的林沐风两手攥成拳,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眼睛向上翻去。 胡智勇赶紧抚下来给他做心脏按摩,一面指挥护士递来急救器械,一面对暖暖说:“孩子,你先出去一下。” 暖暖焦急地呼唤:“爸爸,爸爸,你不要吓我!”说着忍着很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滑落下来,有人来连拖带架,将暖暖带出了加护病房。 暖暖只是一路不停呼唤“爸爸”,逐渐带出嘶哑的呜咽的哭腔,六神无主,惊惶失措。 “暖暖!” 汪亦寒正扶着暖暖的外公贺章之快步走来。 贺章之满头银发,拄着拐杖,腿脚不灵便,但是仍勉力地加快步伐。 “外公。”暖暖一见到这最年长的亲人,忍着多日的辛酸和伤心全然绝堤,像个孩子似地,崩溃地大哭失声。 贺章之心疼地走到暖暖身边,抚拍暖暖的背脊。 “孩子,不要哭,你爸爸不会有事情的,我这个老头子都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他正当壮年,怎么可能有事情?”说着有力地用拐杖捶着地面。 “外公。”亦寒扶着贺章之往走廊边的座椅上坐下。而后越过来扶暖暖,他将暖暖揽住,强力地,将暖暖按在座椅上。 泪眼模糊之间,暖暖看到亦寒眼中深深的心疼与不舍,担心与哀动,正紧紧地锁住她,那一泓深似星辰的双眸蕴着泪光。让她愣住了,也缓住了她崩溃的悲伤。 扶在她肩膀上的他的手轻柔地往上,悄悄揉着她的颈肩,安抚下她颈部激动的神筋。 但只那么一会儿,他撤出他的手,转身,步到病房的窗口前,焦急地关注着里面忙碌的人群。 亦寒,他也那么深刻地悲伤着。却是背转身子不让自己看见。 贺章之抓过暖暖的手,和她互相用力握住,互相汲取来自血缘亲人间的互相安慰的力量。 “你们这些孩子,出了那么大的手事情都不告诉我。要不是苹给我电话,我根本不会知道沐风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苹?妈妈? 是不是代表她依然深切地关心着父亲。 或许,是她还没有明白这些长辈间的情感。 贺章之同暖暖一起,凝望着加护病房的窗口,看着胡智勇进行医治。林沐风的挣扎渐渐平缓下来,但脸上挣得失去了血色,一片的青白。 众人都不忍心再看,低垂下眼睛。 “沐风从就是一个坚强傲气的人,那年……”贺章之苍老的眉眼,担忧的面容,充满回忆的语气让暖暖和亦寒不约而同转头,专注地看着他,想听他接下来说出来的那些回忆。 “大约应该是1965年的时候吧,沐风才十五岁,他的父亲被打成右派,在干校里旧病复发,突然病逝了。造反派和红卫兵冲到沐风的家里,把沐风父亲的藏书和古玩砸的砸,烧的烧。我看到沐风一言不发,疯了一样去抢那些被丢在火里的古书,被红卫兵拳打脚踢,被火烧伤了手背也一声不吭。后来沐风的妈妈给他上药,问他疼不疼,这孩子咬着牙,说不疼。 “我想,这孩子的骨头有多硬。那天夜里,沐风的妈妈被造反派带出去审讯,第二天,我们发现她在天井里割腕自杀了。 “我们都担心这个孩子会受不了这些打击,有谁知道,他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黄鱼车,载着他妈妈的尸体去了龙华火葬场。后来,他被赶出石库门,他们家的亲戚在解放前失散的失散,出国的出国,留下来的也不敢收留他,都要跟他划清界限。他就睡在学校边的草丛里,一边被批斗,一边还坚持学习。 “你们的爸爸,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啊!所以我相信,他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的。” 暖暖和亦寒听得出神,想着父亲渡过的那些艰难的岁月,觉得如此不可想象的艰难,彻骨的辛酸弥漫全身。 “老爸,他,他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些。”亦寒说。 贺章之把自己的视线从病房内调回在亦寒的身上,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不是那场文化大革命,你爸爸应该是在十八岁就要去国外的大学念医科了啊!那个错误的年代耽误了多少年轻人的前途啊!” 暖暖也随着外公看向亦寒,看着他那变得凝重的脸。他认真地,恭谨地,异常虔诚地站在哪里。 她才知道,在亦寒的身上,原来承载着林沐风没有完成的梦想。 ★☆★☆★☆★☆★☆ 梦想是一件什么东西? 当梦想还存在意识里的时候,那么抽象和虚无飘渺。但是,当林暖暖面对着高三分班的时候,发现或许那梦想正在眼前,等着自己去选择。 “我还是选择文科吧!应付物理化学,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暖暖对杨筱光说。 杨筱光东看看西瞅瞅,打探着周围相处两年的同班同学的去向:“大多数同学都选理科,为什么我觉得那么难的理科那么多人爱又那么多人擅长?” “因为选理科的话,大学专业选择多啊,高考分数线向来是理科线低文科线十几二十分的。”杨筱光的前座转头说,“天才都选理科!” “鬼!”杨筱光挥舞书本反驳,“自古中华大地出文才!” 前座嗤之以鼻:“现在老早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了。杨筱光,你可是落时落的厉害。” 阳光正走过来,被杨筱光的前座叫住:“我们数学天才课代表可是选物理还是化学?” 阳光略停了一停,说:“没想好。” 杨筱光嚷:“还没想好?今天就要把表格交给王老师了。” 课后,暖暖收好同学们选择的表格交到王老师的办公室去。 “林暖暖,你还是选文科吧?”王老师问。 暖点点头,笑着对老师说,“所以到了高三,还是王老师的学生。” 王老师正是教语文的。因为暖暖这一届学生达到人数高峰,原来的那些高三任课老师不够分配,二中的校领导只得不拘一格从新教师当中选拔能胜任毕业班的教师人才。向来教学很有一些思想和成绩的王老师当仁不让地被挑选了上来。 暖暖说得十分诚恳,口气是带着依恋的,哪一个学生不喜欢这样一位活泼的亲切的年轻的老师呢? 王老师很高兴,也有些担忧:“我是第一次带高三,希望能和同学们共同努力了。” 暖暖很有信心地一点头。 “其实,暖暖你的文笔很不错,美术功底也好,到了高三倒真的是可以尝试去考一下艺术类专业的,也能给你高考多护一层驾。”王老师说。 到家后的林暖暖将王老师的话说给林沐风听,林沐风听得连连赞同。 “现在能为学生想的周到的老师不多,你们这个班主任倒真的是挺不错的。” “高二的时候,她不主张贴白榜,还被教导处通报批评了呢!我们班的同学都很佩服她。”暖暖补充说道。 “你想好选择什么专业了吗?”亦寒在一旁问。 暖暖凝神认真想了一下:“其实,王老师倒是启示了我,很想试一下设计类的专业。艺术专业录取线不会很高,如果通过专业考试,倒是真的是给高考打了双保险。” 说着叹口气,双手撑着脸颊,噘噘嘴,转过脸面对亦寒说:“我可不像你,考理科跟吃大白菜一样简单,还是得打好双保险啊!” 看着暖暖这副可爱的女儿态,亦寒忍不住,笑嘻嘻地撸撸暖暖的头发,把暖暖的刘海弄乱,暖暖佯做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动手整理自己的刘海。 “诚实的丫头。”亦寒还想再伸手撸暖暖的头发,被暖暖眼明手快地用手格开。 “你比我,不要没大没。”继续瞪亦寒。 他一副不痛不痒,皮皮的神色,似乎就是想看她生气跳脚的模样。 “不过,暖暖你的美术要好好补一下,我还是托我那位同学帮你在师大找个美术老师补课。”林沐风正色道,一副已经全部筹划好的样子。 暖暖认真地点头答应,开始觉得这个时刻的紧迫性。 “亦寒,你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出国的事情了,我找你们班主任了解过,你们学校开分数证明,帮你申请国外的大学是没有问题的。”林沐风突然对亦寒说。 亦寒愣了一下,在自己进入高中以后,“出国”这个词汇是经常挂在林沐风嘴边的。但是自己才升高二,似乎离那个选择的时刻并没有那么近。他没有想过父亲已经为他了解了相关的事宜。 “我觉得现在谈出国,似乎还是太早了一些吧!老爸。而且等暖暖上大学以后,我们两人的学费是一笔不的开支,而且……” 林沐风不等亦寒说完,便打断他:“经济上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爸爸希望你们能在学业上可以做到最好。” 这是林沐风在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第一次用如此果断的语气来决定孩子们的命运,且是那么不容置疑的坚定。 亦寒有些迷茫地望着坚决的父亲,再把目光转向同样有些惊讶的暖暖。 暖暖接收到亦寒含着询问的目光,他,似乎在等她的意见。 出国,或是不出国。 她可以决定他的未来吗? 爸爸那么坚决地希望他能出国,她不能违拗爸爸的心愿。 但是,那将是一场必然的分离。 从八岁开始,他们一直在一起,如今,在这个选择的时刻,面临着一场分离。当然,分离之后还会有再聚合,然而此刻去想,却觉得是那么遥远。 但是,出国对于亦寒来说,是他可选择的将来中看上去最最好的一个。 应该也是亦寒他自己的最好的梦想。 她记得在那天,亦寒十七岁生日的那天,说要带她去了南京路上的哈根达斯开洋荤庆祝,暖暖送的生日礼物是自己织的围巾。 原本暖暖并不会织毛线,但是学校里的女生之中突然流行起来做这传统活儿。暖暖便兴致勃勃地和方竹一起学,当然杨筱光例必缺席,她对这类活儿从来不感兴趣。 暖暖学习织了手套和围巾。 手套给林沐风,因为林沐风是骑助动车上班,进入冬季以后,清晨寒风刺骨,很伤手。暖暖想给爸爸的手保暖,除了自己织的手套,还给林沐风买了专门冬日骑助动车用的皮手套。林沐风清晨骑车,便能先戴毛手套,再戴皮手套,双重保暖。 围巾是给亦寒的。 站在南京路路口的时候,暖暖拿出送给亦寒的围巾,踮起脚,让亦寒低头,一圈一圈绕在亦寒的脖子上,再在胸前打好结。 围巾织得很松,暖暖端详了一下被围巾遮住下巴的亦寒,男孩子眉梢眼角有些乐滋滋的。可暖暖仍旧遗憾:“好像不挡风,回去重新织一条更能保暖的给你。” 亦寒说:“我觉得这条不错,挺好的。” 当然有回礼,就是张国荣的新专辑《春天》。 暖暖拿过亦寒的回礼,和他一起肩并肩往哈根达斯方向走的时候,有些踌躇,心不在焉的。 始终是记得杨筱光和她说的关于亦寒和路晓一起出现在哈根达斯的事情的。 “这些专辑,是不是路晓给带的?”暖暖问。 “哎,你怎么知道?”亦寒有些惊讶,探询地看着暖暖。 暖暖轻轻咬下嘴唇,杨筱光和他都以为她真的是万事不过问吗? 路晓有那件和杨筱光同款不同色,同样是从香港买来的米老鼠连衣裙,那么她当然也会有这个关系买到香港出的碟。这些细节,她并非没有辗转思考了一下,只是一直没有宣诸于口而已。 想起亦寒学校同学们的传言,亦寒和路晓,他们之间,看上去亲密无比。 不是不嫉妒的。 不是不嫉妒的? 暖暖心里一动。 亦寒侧过脸低下头,眼神中带些戏谑,双眸清亮亮地直直望进暖暖的眼里,慢条斯理地说:“上次我带路晓来吃哈根达斯,因为感谢她帮我买了《跨越九七演唱会》的碟,这是事先许诺请她客的。结果没有想到她选了哈根达斯,真是个资产阶级姐。不过老爸不是说过,欠别人的人情一定是要记得还的!对吧?” 话尾的“对吧”拖的特别长,之后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这个洋冰淇淋真的好贵。而且味道太甜了,比较合你嗜好甜食的口味。趁我手里还有大洋的时候,我很愿意让我们家公主大人再敲一记竹杠!” “别人”和“我们”,口气上的亲疏天差地别,暖暖当然是听出亦寒口吻中的刻意而为之了。但他的眉眼之间似笑非笑,好像看透她的心思一般,还是让她有点羞恼。 “去去去,你就一嘴的口甜舌滑!”神色之中已经享用了这样的口甜舌滑。 女孩的心思毕竟多变,转念一想,便说:“才赚了一点点钱,就胡乱花了。你生日我说了算,我来请你吃冰淇淋。” 寒快乐地答应,不拒绝,他知道无需拒绝,也不想拒绝。 “不过……”暖暖翻书包,拿出自己的零钱袋,翻来覆去数了数,“我只有二十块钱,恐怕请不了你那么高级的哈根达斯。”眼睛一转,看见路旁的第一食品商店门口正摆着冷饮柜,便说:“勤俭持家,五块钱两只的光明火炬。” “没意见。” 暖暖买来光明火炬,和亦寒一人一支,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大冬天的,两个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聊天。 亦寒说:“其实我就是特别想买《春天》这张碟送给你。”一边心地一口一口吃冰淇淋,微微前仰身体,不让冰淇淋沾到脖子上的新围巾。 暖暖疑惑道:“为什么?” 亦寒有些神秘地笑笑:“不告诉你。” 暖暖用力拍了亦寒肩膀一下,差点让他的鼻子撞上他手里的冰淇淋:“你子就会使诈,不知道怎么编派我了是不是?” 吃了两口冰淇淋,继续道:“虽然你这马匹拍的我很开心,不过以后还是不要给我买这些贵的要死的d了,现在家里也没有音响可以放来听啊!等有一天我加入了资产阶级,一定要亲自去香港扫货,能买到的统统搬回家。”一脸向往地说。 亦寒忽然指指街对面的正在摆咨询台的旅游公司,摊位前不少人驻足询问,一边高高架着宣传用的易拉宝。 北美高等学府游火热报名中…… “你看那里,旅游公司都拿美国大学做噱头了。”亦寒说。 “是啊,光去旅游有什么意思,要么就去那里读个几年书才像样。”暖暖说完转头看亦寒,他正愣愣地看住那易拉宝,看得很仔细的样子,好像在辨析那上面的每个字。突然,他站起身子,对暖暖说:“我去瞅瞅。” 说着便一溜烟跑去对面,暖暖就见他的背影隐没在那些人群当中。但时间并不长,一忽尔亦寒就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回到暖暖身边。 “原来有齐常青藤联盟学校的资料,可以好好看一下了。”亦寒说,掩不住的一脸向往。 等暖暖吃完冰淇淋,准备起身回家的时候,亦寒对暖暖说:“等我富裕了,一定买一台最好的音响给你听d。” 暖暖只是默默的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许是该出去看看的。”说完,悄悄看了一下亦寒手里捏的紧紧的那些旅游资料。 他们同样有一脸向往的梦想,可是却是那样天差地别。 暖暖想,亦寒或许应该飞的更高。 爸爸既然那么信心十足,极力扶持亦寒去寻找更好的前途,她又有什么必要反对? 那么,亦寒心中的那些顾虑,就让她去打破吧! 暖暖对牢亦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口吻,说:“好歹我们家一定要出一个精英的,你可寄托了我跟爸爸的双重希望,加油啊汪亦寒同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三 让我飞 让我飞 作曲:顾嘉辉 作词:黄沾 编曲:奥金宝 让我飞,跳出天际外 任我飞,接触星际海 将一切闷情闷气,通通都也放开 将星辉注入我心,伴着我同在 携你手,跃出星际外 伴你飞,去捉摸云彩 洗脱世上凡俗气,将胸襟也放开 清新璀璨入你心,吸取快乐进来 起步起步,冲出世间的障碍 飞越风暴,将那运气改 我来你来,飞到愉快的未来 与明媚同在,在云外 让我飞,飞到愉快的未来,与明媚同在。] 分班的事情沉埃落定,方竹选了理科,而林暖暖和杨筱光还是分到了王老师带的文科班。放学的时候三个人一起走,讨论年级里分班的情况。 “阳光好像没有交申请表。”暖暖说,因为恰好看见阳光高瘦的身影正在她们前方。 方竹说:“他要出国了。” 暖暖和杨筱光都讶意地看着方竹。 “真的?” 方竹点头:“应该是去荷兰直接念预科吧!” “真没有想到。”暖暖看向阳光的孤独的背影。 他正走到校门口,夹在大群的穿校服背书包的同学们中间。门口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噌亮的耀目的车身,让不少学生侧目。 忽然,车门开了,下来一位中年女子,穿藕荷色套装,利落的盘头,身姿高挑,看不清楚眉目却能感觉出那身的风姿绰跃。 中年女子直直朝阳光走来,要拉阳光的手臂,被阳光一个利落的闪身给避开。她正和阳光争论什么,不停想要拉住阳光,阳光左右避开,最后决然地越过她,飞也似的奔跑而去,拐个弯,跑得连影子也没有了。 远远的,只能看见那中年女子颓然地垂下自己的手。 “那个人,是阳光的妈妈。”方竹说。 “啊?”暖暖和杨筱光一同惊讶。 方竹闭口再也不多言。 每个少女都有每个少女不同的青春的经历和青春的秘密,有些秘密是连一起长大的伙伴都不能分享的。 晚上,暖暖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多时候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月亮,发呆。 似乎有家邻居在放音乐,传来的歌声也隐隐约约。 “转眼就各奔东西……” 略略想了一下,是老狼的《同桌的你》。 高三好像一条分界线,那些相处多年的同学,还有身边最亲密的人,那么快就要各奔东西,孤身上路,各自去走各自的人生路。 越想越伤感,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倒水。 转进厨房,黑暗中,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前,正吸烟。 未亮灯,恍惚间也看不清楚。 那人转过身,黑夜中,轮廓模糊。 “亦寒?”暖暖下意识辨认,觉得轮廓依稀彷似亦寒。 “暖暖,这么晚还没睡?”是林沐风。 暖暖拉亮灯。 “哦,是爸爸呀,你怎么也睡不着?” 看见林沐风脸上深深的疲惫和眼睛下的眼袋。 “吸支烟,就要睡了。”林沐风对着女儿笑,安抚地,可掩不住心事重重的样子。 暖暖倒水,两杯,递一杯给林沐风:“爸爸,你说吸烟有害健康,还不保重自己,多喝水清清肠。” 林沐风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暖暖也跟着喝水。 “爸?”暖暖握着茶杯,欲言又止,担心地。 林沐风接过女儿手里的杯子,直接在自来水龙头下洗杯子,边说:“不早了,明天还要,快去睡觉吧!” 暖暖并不想走,看着林沐风躬着的背影,她踌躇了一下,又唤了一声:“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沐风的身子稍稍僵直了一下,只说:“你们只要管好自己的功课,其他问题不要瞎操心。” 暖暖看着爸爸的背影,第一次发现,那佝偻背脊的爸爸,看上去,那么显老。 高三势必是一场高度紧张下的忙碌,暖暖还要在周日去师大的美术老师家里重新练习素描。 每一届即将考艺术类院校的学生都会报读一些考前班,譬如美术设计,或者编剧表演之类的。这位师大的美术老师也教考前班,定在周六,而暖暖周日的补习是老师的开灶。 第一次见到暖暖的时候,美术老师对暖暖说:“这就是林医生家的千金啊!这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后来看到送暖暖来的亦寒,又道:“林医生的儿子跟爸爸年轻时候一定长得蛮像的,样子都老好的,林医生福气不错的哦!” 教艺术的大约都对美有格外多的注意,但这位医生说亦寒像林沐风,让暖暖仔细琢磨了好几下。也许是在一起日子久了,对于一些细枝末节她也不甚注意,听这老师一说,她倒是觉得亦寒和爸爸,轮廓真的有点像。揣摩,是不是人与人时间待久了自然而然就像了? 美术老师说起林沐风来,口气里满是敬仰和佩服。 有一回暖暖画完,和美术老师闲聊,说着便说到自己的爸爸身上。 “你爸爸真不错,是个好医生。”美术老师赞扬。 “老师原来就认识我爸爸啊?”暖暖问,心里想不是说是爸爸那位在师大当物理老师的同学给介绍的吗? 美术老师像说故事一样:“去年我妈去人和医院开刀,托同事才托到你爸爸那里做手术。塞了几次红包都被你爸爸给退回来了,他跟我说,手术是包在他身上的,绝对不会让老人多受罪,要我们不要多操心。后来手术做的很成功,不过我们一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就跟你爸爸说,不管怎样,这样的朋友我是要交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你爸说你今年高考大概会去考艺术类,我就说如果要补素描找我绝对没有问题。” 暖暖恍然大悟,爸爸竟然在去年就已经替她安排好一切,远远早于王老师的建议。 知女莫若父,从来都是如此。爸爸很早就替她做了一个最适合她的选择,他为儿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儿女们找了一条最适合自己发展的路。 回家的时候,暖暖对亦寒说:“我觉得出国对于你的学业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那对你的未来的确更有帮助。” 亦寒点点头道:“我和爸爸有谈过,爸爸是希望我能在外面把本硕读完之后仍旧回来,我也这样想。而且放假的时候也能回国,我会努力打工赚探亲机票费的。” 暖应承着,觉着心情明媚,对自己和对亦寒的那在林沐风的护航下的未来,充满希望。 参加工大纺院的专业课考试那天,带着五月的初夏的闷热,零落的蝉鸣。林沐风亲自送暖暖来到工大,看着工大那宽阔的中央草地和上面正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或看书或闲聊的大学生,不是不向往的这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的。 考生大多是由家长陪送过来,在设着考场的教学楼前, 林沐风说:“不要紧张,爸爸相信你会成功。” 暖暖橹起袖子,重新扎了一下头发,好像要跑八百米似的。手里拿好一只笔袋,里头装着昨晚林沐风、亦寒和她一起削好的各种型号的铅笔。 “我也相信我会成功的。”睫毛弯弯,对着父亲很有信心地笑。 考试分上下午两场,上午画石膏像,下午画人物肖像。因为暖暖早就在师大美术老师家里把石膏像练习个纯熟,画起来顺风顺水,一气呵成。到了下午,肖像模特被监考老师领了进来,是一个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的男大学生。应该是经常被请来做模特,对这套程序很熟悉,坐在讲台上的座椅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便给了教室里每个角落的考生一个可入画的角度。 暖暖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正是模特的左侧面,眼神直射的方向。 大学男生很年轻,眼神中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暖暖打好轮廓,勾勒局部,画到眼睛的时候,靠近画板,仔细刻画眼睛的神采。 完工之后,把身子后仰,远看画面全局。 这眼睛,画的像亦寒的了。 炯炯的丹凤眼,按照美术角度上来看,眼瞳比眼白比例要大,这样的眼睛,真可以称得上是美瞳了。暖暖失了一下神,抬头对比一下模特,明显不是模特脸上的狭长的眼型。 用橡皮一下一下,把那双美瞳擦去。 考试结束后,暖暖好像卸下了一件大任务,感到有些累,慢慢走下楼梯。快到一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林沐风正站在教学楼大厅里的橱窗前,仰头看橱窗里的报刊资料,双手背在身后,握着一瓶饮料,身子立得笔直。在旁边那些已经有点东倒西歪的等候孩子的家长中,真有些鹤立鸡群。 好像和女儿有心灵感应一样,等暖暖步下最后一级台阶,林沐风正好一转身,正对住她,笑着挥挥手上的饮料:“考了那么久,渴了吧!来喝点东西。” 暖暖快乐地向父亲跑去,接过饮料,打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仰头的时候看到父亲的带笑的眼睛,第一次觉察出原来父亲也有一双和亦寒很仿似的美瞳,那么明亮,那么亲切地看着自己。 校里,高三的学生们也在倒计时的状态下做最后的冲刺。美术专业考试成绩下来了,暖暖不出自己意外地榜上有名,一鸟在手,胜于二鸟在林,暖暖在这紧张氛围中,倒是有些轻松下来。 “我听方竹讲,阳光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应该是得到了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入学通知了吧!真厉害,高三都没有结束呢!”自习课的时候,杨筱光一边低头做英语习题一边和暖暖低声咬耳朵。 “他真强,总算脱离苦海了。看我们还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暖暖也低声附和。 “你也不错啦!算尘埃落定了,未来的广告大师!”杨筱光对暖暖眨眨眼。 暖暖报的专业正是纺院的广告设计,其实工大纺院的服装设计和室内装潢专业才是招牌专业,之前林沐风仔细和她讨论专业的问题时候分析过,服装设计和室内装潢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专业,恐怕毕业之后在工作定位上会很死。暖暖又不见得对这些专业真的很热衷,要面对这样局限性的工作早晚会不耐烦。这么一看,广告设计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就算以后就业,可选择的行业也会多不少。 林沐风做出的选择都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的。 “对啦!”杨筱光道,“我听说张国荣明年可能来上海开演唱会。” “真的?”暖暖惊喜。 筱光也兴奋起来,“我一直盼着能亲眼看他的演唱会呢!”声调不由得也高了八度,前排的同学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杨筱光赶紧压声音:“想想明年就兴奋,过自由的大学生活,又可以看到张国荣的演唱会,真幸福,哈哈哈!”越想越觉得开心,忍不住眉开眼笑地陶醉起来。 暖暖也跟着开心,明年,真是值得向往。 可是,明年,亦寒也许就要走了,离愁猛然萦绕心头。 很多人的高考几乎都是全家倾巢而出来送考生,林暖暖也不例外。她走进考场,回头望,林沐风和汪亦寒并立在那里,向她鼓励地笑。 亦寒的个子已经窜得比林沐风要高了,站在一起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好像她坚强的后盾。 那一刻,信心洋溢。 她能感觉出踏进考场的时候,正向自己的广阔的世界中的未来,踏出第一步。 考试的第三天,终于将最后一门的政治考卷交到监考老师手里,暖暖抹了把额前的汗,整理好文具,迎着下午的刺目的阳光走出考场。 高三一学年的闷情闷气一股脑烟消云散,看天天蓝,看草草绿。 杨筱光正陷在人堆里对题目,暖暖上前把她拽出来:“好啦,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要再做马后炮的事情了。” “哎呀,我分析说明题答的主干方向好像不对,郁闷,郁闷!”杨筱光唉声叹气,转而又喜悦开,“不过简答题,单选多选好像全部正确诶!” 两人走到校门口,门口的家长们兵荒马乱地各自认领自家的孩子。 杨筱光的父母眼明脚快地拥过来,都焦急地问:“考的哪能啦?” “不错不错。”杨筱光干笑两下,杨爸杨妈大感欣慰,又是擦汗又是喂饮料,伺候家里的公主。 暖暖向他们道别,转至别处找林沐风和亦寒。 正看到亦寒手里拿着光明火炬向自己跑过来,问:“怎么只有你?爸呢?”一把接过来拆开包装,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爸爸去买东西了,最后一门考得不错吧?”亦寒问。 “嗯。饿死我了,做到简答题的时候就觉得肚子空空的难受。”嘴角两边都是冷饮的残迹。 亦寒拿出餐巾纸,下意识地刚想要帮她擦嘴角,看到林沐风正推着助动车过来,便改为递过去。暖暖拿过一张胡乱地抹嘴角。 “让你中午吃得饱一些,偏不听,说什么吃多了要上厕所,影响发挥。”林沐风口气里满是宠溺的怪责。 暖暖傻乎乎地笑,把手里放文具拎袋往亦寒手里一塞,跨坐到林沐风的助动车后座,撒娇:“爸,晚上我要吃顿好的。” 林沐风拍拍助动车后面的储物箱,道:“晚上有神秘礼物要送给你。” “哦?”暖暖把手放在那神秘的储物箱上面,就看到林沐风和亦寒都笑而不语。 林沐风的礼物是一台索尼的dis,暖暖终于能听亦寒送的两张碟了。 晚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朵里塞上耳机,听那渴望已久的d,脸上的表情是赞叹和喜悦的,还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亦寒坐到她床边,拿下她的一只耳机,放在自己耳朵里,道:“音质果然比你的那些自制磁带要好很多了。” “是啊,幸好他复出了,有新的专辑听,不然我只能去听那些录来的旧歌。” 暖暖睁开眼睛,看见亦寒低头,咧嘴对她一笑:“现在我承认张国荣的嗓子的确很好。” “本来就是,歌好,人也好。”暖暖坐起身,“明年他可能要来开演唱会了,好想去看。” “一定能看到的。”亦寒把耳机摘下来,还到暖暖手里,保证似的跟她说。 录取通知书下来,暖暖不出意外,进了工大纺院广告设计专业。杨筱光在政治上失了分,没有上第一志愿,进了第二志愿,是北京的一所大学。方竹考得最好,是本城重点学府的新闻学专业。 杨筱光伤心了很久,说明年看不到张国荣的演唱会了,再三嘱咐暖暖:“林暖暖,你一定要带个录音机进去帮我录下来哦!” 方竹安慰她:“说不定他也会去北京开演唱会的,不是做巡回嘛!你别搞得那么伤心欲绝似的。” “对,我要有这个信心。”杨筱光听劝,又有希望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大家都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而憧憬着,兴奋着,一点点的不如意,并不能让那向往中的美好未来黯然失色。 ★☆★☆★☆★☆★☆ 时间如水,情绪似冰。 苍白的医院的走廊上,暖暖如石山一般坐着,看着病房内被抢救的父亲,觉得希望正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 贺章之紧紧握着暖暖的左手,亦寒这个时候已经呆坐在暖暖的右边,也不自觉地紧紧握着暖暖的右手。 “笃、笃、笃、笃”一阵着力的,急促的高跟鞋踏水泥地的声音,到了暖暖跟前停了下来。 暖暖缓缓抬头。 黑色的尖头高跟皮鞋,褐色羊毛长裙,米色羊毛开衫,再往上,短短的褐色的卷发,一双熬了夜似的带着淡淡青黑眼圈的眼,眼中微微泛红,焦灼地,担忧地望着她。 暖暖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喃喃地唤出了一声。 “妈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四 我愿意 我愿意 作曲:黎田 作词:郑国江 编曲:黎田 像是抱着白云睡 人像是醉在白云里 共你一起多幺美 呼吸声,都似诗 但愿接受情意 全受下这份情意 让我倾出心中意 让我倾出心底意 我是从来,一心一意 如果,还是感到怀疑 愿给我暗示,明示 如果,能让我,终会得到你 能为爱,能为爱牺牲,我愿意 女:为我多花点心思)我愿意 女:为我一生都心痴)我愿意 共你一起多么美,我愿意接受这情意。] 风尘仆仆地站在暖暖面前的,正是匆促赶回来的贺苹。这是暖暖在母亲贺苹出国后,第二次见到回国的母亲。 第一次,应该是在大一的时候。 那天是周五,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即将进入所有人都期待着的二十一世纪。 前一天,亦寒给在宿舍的暖暖挂电话。 “明天一起去时代广场倒计时。” “好。” 回到宿舍,上铺也邀她:“明天一起去倒计时吧!” 暖暖谢绝好意:“不了,我约好人了。” 另一个舍友也八卦,凑过来问:“谁?男朋友吧?” 进入了大学,解放的不单是每天禁锢式的学习环境,还有那些青春的,怀着万种风情的年轻的心。艺术类专业的男生女生本来就跳脱,进入大学,谈恋爱倒是成了一件大课题。 暖暖的宿舍有五个舍友,不过是一个学期的功夫,竟有四个名花有主了。剩余的两个就是暖暖和她的上铺。 也有男生追过暖暖,问暖暖的舍友要了暖暖家里的电话号码,周末的时候挂电话过去。暖暖正在洗澡,亦寒接的电话。 “请问林暖暖在吗?” 一听是战战兢兢的男声,亦寒皱了一下眉。 “林暖暖出去了。” “哦,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是和男朋友出去的。” 对方遗憾地挂了机。 亦寒转身就被站在浴室门口的暖暖狠狠瞪了一下,丢了一块毛巾过来。 “你你你,败坏我清誉。”暖暖气急败坏地指责她。 亦寒顺手把毛巾挂回浴室:“毛头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追女孩子。” 暖暖莞尔,指着亦寒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是个毛头子,毛也没长齐呢!” 亦寒竟然没理她,闷闷地一个人进了林沐风的房间看书。高三的汪亦寒早在高二的时候,就开始在林沐风的安排下进行出国留学的准备,这个时候,已经通过了sa的考试并完成了fl考试,向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正式提交了入学申请表格。 林沐风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专业具有非常高的知名度,你的数学,物理都拿过国内著名竞赛的大奖,被录取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亦寒也在很久以前就把美国的这些大学仔细研究过,也对自己的未来深思熟虑过。因此很能明白林沐风的安排:“我听说那里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非常好,目前国内的大学在这个专业上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以后应该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主要是我自己对这个领域挺感兴趣的。” 父子两人谈的非常投机和融洽,那夜在阳台上聊至深夜。 暖暖不时探探头看着两人,不打扰他们。 亦寒,其实很能把握自己的将来。如同爸爸能把握他们的将来一样。 那个周日,亦寒踩自行车送暖暖回学校,到了她的宿舍楼门口,暖暖跳下车,从书包篮里拿出书包。和亦寒互相注视了一下,恰巧两个舍友嘻嘻哈哈正从外面回来,要进宿舍楼的时候看到送暖暖来的亦寒。两人面对面的,不语的样子有些暧昧。 其中一个舍友就上前,笑眯眯地说:“林暖暖,这么帅的男朋友啊!我们都第一次看到哦!” 暖暖正想解释,亦寒抢着先开了口:“那就麻烦你们多照顾我们家林暖暖了。”说完朝暖暖和她的舍友挥挥手告别。 那就麻烦你们多照顾我们家林暖暖。 说完这话就跑,好像在她的同学面前落实他是她的男朋友一样。看他后来骑上车的样子,奸计得逞,格外快活。 那晚暖暖怪梦联翩,总是自己和亦寒从到大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片段闪回。 清晨醒来,睡出一身汗。 她瞪着蚊帐的白色的顶,想着她和亦寒的关系。 眼前浮现的是那张的调皮的脸,说:“她又没比我大多少,我不叫她姐姐。” 想完,自己“噗哧”一笑,转念,那个时候真是窝囊,老被他在言语上欺负了去,怎么就不去接一个口说“我还不要你这个弟弟”呢 我还不要你这个弟弟。 从到大,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把他当弟弟待呢? 暖暖心里又纠成一团乱麻。 要进入二零零零年,这个城市里的所有的人都好像沉浸在这世纪之交的历史性时刻中。几条著名的商业街也破例地在元旦即将到来之前张灯结彩起来,以往的元旦都是轻轻悄悄就过去的。这样的辞旧迎新百年才能一次,人这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大家都珍惜似的把这个新旧交替时刻当宝一样捧着。 暖暖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晚上要和亦寒一起去世纪广场看倒计时的事情,有点失神。 走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 看到过道厅里好像有客人在的情形,在门边的鞋箱一边换鞋子一边唤:“爸爸,我回来了,有客人啊!” 忽然一个激动的轻颤的女音在耳边响起:“暖暖,我是妈妈。” 暖暖心里一震,转头。 眼前正是十二年未见的母亲贺苹,她正渴盼地,想念地望着自己。 暖暖一下停住手里所有的动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女人,好像要从记忆的深处把关于她的片段一段一段给提上来。 贺苹的两只手微微地向暖暖张开,似乎希望得到女儿一个热烈的充满亲情的拥抱。 但是暖暖只是定在那里下下打量她,再看看她身后的可能之前在和她谈话的林沐风和亦寒,有些不知所措。 十二年没有见,曾经再多的亲密也一层一层被削淡了。 眼前的母亲最多留给暖暖的只有离去那晚伏在父亲背上哭泣的背影,逐渐的,连面目都要模糊了。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倒是在那时那刻不适应起来。 林沐风走上前,对暖暖说:“妈妈回国探亲来了,好好跟她聊聊吧!”说着拍拍暖暖的肩膀,要她镇定一下的眼神,示意亦寒和他一起出去。 亦寒走过暖暖的身边,道:“十点我在人民广场喷水池那里等你。” 暖暖朝他点点头。 随着身后房门关紧的声音,房内只剩下暖暖母女两人。 贺苹讪讪地看着对自己生疏的暖暖,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对暖暖颔首:“坐下聊吧,和自己的妈妈都那样生。” 暖暖坐在过道厅内的亦寒的床沿,再度看向眼前的母亲。 她一直是一个漂亮得带几分上海式的削骨相的女人,如今人到中年,因为在海外渡过多年,身上又带上了一股海外游子的风尘气和刻意培养出来的洋气。 面容上除了眼尾唇角的皱纹,皮肤仍旧光滑,身材保持得圆润得体。 妈妈不论到哪里,都是能对自己很好的女人,适应一切环境,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生活的方式。 “妈妈,你还好年轻。”暖暖终于开口,也终于找到一句话来回应。 贺苹笑:“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用手比了一下,“现在都成大姑娘了”,也定睛打量一下暖暖,“沐风把你教的很好。” 暖暖看向妈妈的带上客气的笑眼,发现,她的长睫毛原来遗传自她,遗传因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固的证据。但这副长睫毛长在贺苹的眼上,格外衬出她那双杏眼的犀利和专注,而长到暖暖的眼上,则显得温和可爱。 贺苹继续说:“你回来之前,我正和沐风讨论,如果你愿意出国的话,可以来我的身边……” 暖暖打断贺苹:“不了妈妈,我在国内挺好的,而且亦寒要出国了,我再走,没有人照顾爸爸。” 贺苹轻嘲地笑了下:“他对于洁如的儿子真是没有话说。” 再邀暖暖,“这次妈妈是很认真的,已经让你l李帮忙找学校了。在国内读广告设计哪里有前途,我知道你美术很棒,可以帮你申请纽约最好的大学的最好的服装设计或者装潢设计专业。这样……” 再次被暖暖打断:“妈,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适合国外,留在国内挺好的。” 贺苹有些落寞,恳求似地:“难道你不想来妈妈身边?” 暖暖心中一软,上前,拥抱住母亲。把头轻轻搁在母亲的肩膀上。 “妈,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你,时时刻刻想着能不能再次见到你。可我不能抛开上海的一切,我适应不了除了这里以外的环境。妈,我不如你,真遗憾,你的女儿不能超越你。” 贺苹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什么时候想来妈妈身边,就给我电话。妈妈那里环境还是不错的,不是刻意贬低你爸爸怎样,妈妈现在各方面情况的确要比你爸爸好很多。” 暖暖被贺苹的话轻轻堵了一下。 但是毕竟多年不见,也毕竟斩不断那血缘亲情,心中再大的怨怼也被时光扫得一干二净。暖暖和贺苹熟络起来以后,互相说着分离以后的点点滴滴。 贺苹要带暖暖回宾馆一起吃晚饭,暖暖和她一起出门。路过新村中心花园的时候,看见林沐风和亦寒坐在石凳子上都低头不语。 暖暖走过去,两人都起身。 “爸爸,我陪妈去吃顿晚饭。” 林沐风望着她,又望望贺苹。 贺苹无奈地对林沐风笑:“我明天就走了,请女儿吃一顿饭,你不用不放心,她的心还是向着你的。”一副认输的颓然的形态。 林沐风也笑了:“不要这样说,暖暖毕竟还是你的女儿。” 贺苹只涩涩地说:“我倒是愿意那个时候带着暖暖去国外相依为命,天荒地老。如今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暖暖从贺苹的宾馆走出来的时候,抬腕看表,已经近十点,匆匆跑去车站。候车人不少,看那些喜气洋洋的脸,便猜测应该都是去市中心参加倒计时的。 正好有车到,随人群挤上车,已经是深夜,但是车厢内的拥挤媲美清晨的上班高峰。暖暖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稍一动身便被身后的乘客不心拉松了马尾辫,却也腾不出手来整理头发。暖暖坐惯亦寒的自行车,对于拥挤的公交车缺乏自我掌控能力,夹在人群里依然无法保持平衡,跌手跌脚,狼狈至极。 车近市中心,路人涌动,主干道被封,绕来绕去,开开停停,好容易到站。暖暖随车上的人流涌下,看表,已经十点半,也顾不得其他,一心一路奔跑去人民广场。 广场周围的高楼霓虹闪烁,行道树上都扎好彩灯,忽明忽暗之间,人影幢幢。广场中心的招牌喷泉边,聚集了不少等亲候友的人,可暖暖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一直在等她的人。 斜斜倚靠在旁边石栏边,静静地,低头,双手插在裤袋中。路灯直接照射下来,照出他的侧影,好像在他身上镀着淡淡的晕黄的光辉,又好像他的身体要没进无边的黑暗里。 在周围的半明半暗的喧嚣中,显得孤独。 她走近他,平复着剧烈奔跑后的气喘吁吁,看清楚他的脖子上围着她为他织的毛线围巾。 他也看到她,向她走过来。 走到路灯亮光的笼罩下,两人的鼻头都有些红彤彤。一个是静立太久被寒风吹的,一个是快跑之后的气血上涌。 亦寒指指暖暖的头发,说:“头发乱了。” “嗯!”暖暖皱眉,往脑后伸手扎头发,可能身上着胀鼓鼓的羽绒服,让身手不太灵便,扯下头绳以后用手指梳理好几次都无法把头发理顺。 亦寒轻轻笑一下,转到暖暖身后,抓过她的辫子,和她手里的头绳,冰凉的手指互相触碰,都感到对方身上的凉意。 三两下,亦寒帮她扎好头发。 “好了,走吧!”亦寒说着,便伸手过来握住暖暖的手,暖暖瑟缩了一下,想要退开手,却还是被亦寒把手给紧紧握住,只好乖乖跟着亦寒的脚步走。 “贺阿姨还是要你出去?” “嗯。” “其实出去也挺好的,你做我的陪读。” “可谁陪爸爸?” 两人一阵沉默。 “我已经拒绝我妈了,虽然她很难过,可是有些东西是要有取舍的。”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老爸。贺阿姨当然伤心,她毕竟是你亲妈。” 暖暖抬头侧脸看向亦寒:“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亦寒也侧脸看她,一脸认真地说:“如果我是林暖暖,那么我就去答应去陪贺阿姨四五年,还能给身在国外没人照顾的汪亦寒做饭吃。” 又一副笑嘻嘻没正经的神情。 暖暖找出不合理的地方:“我妈在澳洲,你可是要去美国。” 亦寒沉默了半晌,握着暖暖的手紧了紧,说:“你看你,没我在身边,挤个车都能这样东倒西歪。” 暖暖说:“等你出国了把你的捷安特给我呗!” “那也会骑得东倒西歪。”亦寒说。 暖暖轻轻地,不知不觉地或者说自动自觉地把身子偎向亦寒。 “以后,林暖暖要学习不能东倒西歪了。等汪亦寒回来,林暖暖才有继续东倒西歪的权利。” 再带些试探的问:“你,坚决不会在美国生根发芽的吧?” “生根发芽也要回中国,不然会被老爸痛打六十大板。”尾音隐约带笑。 暖暖低头,藏起自己嘴角的微笑。 时代广场倒计时的屏幕前已经人山人海,每个人都热切地望着那个屏幕,想看一个世纪的交替。那个屏幕上的数字越接近0点,屏幕前的人们越激昂和骚动。 人群中间,亦寒站在暖暖的身后,双手搭在暖暖的肩上,两人都仰头看那屏幕。 虽然不过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但却具备了决定着一个新的世纪的即将诞生的力量。所以等待和观摩这一刻的人都变得如斯虔诚。 时间,真是力量强大,能催生事物,也能结束事物。 暖暖想,此时此刻,她能决定什么? 那个零点一过,她正式步入二十周岁的门槛,人生也好像这个新的世纪一样,向她敞开一扇新的大门。有些命运,是不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 或者,不必自欺欺人。 又何必再去自欺欺人。 激动昂扬的音乐响了起来,广场上的每个人都在欢呼,迎接新的时刻到来。热烈的气氛容易传播,暖暖也受感染,转身勾住亦寒的脖子又叫又跳,然后把脸埋在亦寒的肩窝的围巾中,毛线刺刺的,有些扎脸,感到亦寒正抱牢她的腰际,两人都有微微喘气。 时候,两个人也曾睡过同一张床,冬天寒冷的时候,会互相拥抱着入睡。 那感觉,正如现在,温暖,契合,好像能经历甜美的梦乡一样舒适。 那么多年,他们一直在一起,看着对方成长,一起进入一个新的世纪。 暖暖略退了退身子,看着低头专注看自己的亦寒,眼眸如星辰,周围的霓虹的光闪烁,一同映在暗夜里,那么耀目。 长身玉立站在自己跟前的亦寒,已经不是当年抱着足球同自己抬杠的男孩了。 她的心底涌出一些莫名的渴望,周围的热烈的人群又给了她莫名的勇气。就这样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同样已经二十岁的男孩。 亦寒低下头,拉开脖子上的围巾,用手拢在暖暖的肩颈上,面对着面,各自彷佛都在心里下决定。 似乎,一切的可能性都是会被预期到的。 一个羞怯的,温热的,但又干涩的吻。 他俯下头,印上她的唇。 冰冷的,又似乎把各自的体温传递到对方的唇上。 这一刻,渴盼已久又顺其自然。 就像这些人等待着这个世纪相交的时刻一样,这一刻与这个新的世纪一同来到。 围巾遮住了两人都红透了的耳根。 相拥的两人被湮没在汹涌的人群里。 新的世纪,或许应该有新的开始和新的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五 风继续吹 风继续吹 作曲:宇崎奄童 作词:郑国江 编曲:徐日勤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如何止哭,只得轻吻你发边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亦有泪,不愿流泪望着你 过去多少,快乐记忆,何妨与你,一起去追 要将忧郁苦痛洗去,柔情蜜意我愿记取 要强忍离情泪,未许它向下垂 愁如锁,眉头聚,别离泪始终要下垂 我已令你快乐,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着谁 留住眼里每滴泪,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过去多少快乐记忆,如今强忍离情泪,不许向下垂。] 元旦过后,暖暖和家里说要留在学校里复习迎考,便连着两周的周末没有回家。 林沐风每隔三两日便会例循给她电话嘘寒问暖一番,但亦寒一直没有给她电话。自那天晚上倒计时的事情发生,两人同时选择了暂时的沉默,各管各的思考一些东西。 暖暖在周末打发无聊时间,约了方竹中午到工大后马路的“黑暗料理街”一起吃麻辣烫。两人也不顾环境脏乱,坐在简陋的路边排挡里,缩着肩,在冷风里吃出一身汗。 “吃过千百家,还是这家好。”方竹吃得满脸通红,酣畅淋漓,面前的大碗已经空空见底。一看旁边的暖暖,还有大半碗的量,暖暖正低头咬菠菜,一口一口,眼神游离,心不在焉。 方竹伸开右手五只手指头,在暖暖眼前晃了一晃:“喂,神游去哪里了?” 暖暖被一惊吓,手一颤,筷子落到脏兮兮的桌子上。 方竹摇摇头,再问摊主要来一双筷子。 暖暖突然问:“那年,阳光后来怎么肯教你跳舞了?” 方竹笑:“我想着总有一天你们也要问我这个问题的。我只是去和阳光说‘我喜欢你’,然后阳光说‘我不可能喜欢你’,然后我说‘那么教我跳华尔兹补偿’。” 暖暖耸了耸眉毛,不可置信:“就那么简单?” “还能怎样?唉,这就是我夭折的初恋,狠狠伤心了一段时间呢!”说着装模作样叹口气。 暖暖恍然:“竹子,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豁达的那么可爱呢?” 换方竹耸耸眉:“你以为爽快的只是杨筱光?虽然我们认识了十年,其实也还没了解对方到骨子里不是?” 暖暖叹道:“何止连你们,我自己家里的关系也够我理半天了。” 方竹见怪不怪,再道:“何必理,你们家汪弟和你暧昧的形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是我们从看到大的。我和杨筱光毕业那天都打赌看你们什么时候捅破窗户纸。” “什么?”暖暖差点会一口辣油呛到,看怪物似地看方竹,“我觉得我要对我身边关系重新洗牌了。” 方竹搂住暖暖的肩,亲亲热热地说:“很多事情旁观者清,男孩女孩一起共度十几年,这样的感情要么彻底升华成共同成长的革命友情,要么就顺应民意缠绵出爱情。” 说完,才恍然大悟似地盯着暖暖的脸下下打量了一遍:“不是真发生了捅破窗户纸的事情了吧?” 下午到晚上,暖暖一直窝在床上拿本单词书背单词,翻来覆去就停在一页上。 一切顺其自然,一切又来得太快,让她促不及防,满心尴尬。 十几年的情谊胶着在那个欲穿不穿,欲言又止,欲进又退的情愫上。 暖暖用书背狠狠敲下额。 从到大都当他是弟弟,他跟在她的身后,不单让她有安全感,也有女人天生特有的女性优越感。 儿童期的相互扶持情真意切,青春期的浮动情愫若有似无,一路渡过的岁月积淀下的情感厚重到层层叠叠,辨不清道不明。 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长大,一起生活。 猛然一天,可能就要换种相处方式,怎样再相处? 或者,没有想过怎样相处,所以措手不及,惊惶失措。 或者,还可以把一切扭转回头,容她再慢慢想。 想着,暖暖“啪”一下丢开书,拿过外套穿上,箕着拖鞋便冲出了寝室,一路跑到寝室楼口的门房处,舍管阿姨正一手拿电话听筒,一手拿扬声器叫:“17林暖暖电话。” 真是巧,暖暖心里莫名有底,上前抓过电话听筒,道:“我是17林暖暖。” 舍管阿姨狐疑地看着她,暖暖晃晃贴着17三个数字的钥匙,把听筒贴在耳朵边上。 “喂。” 果然是亦寒,声音清亮。 “是我。” “嗯。” “什么时候考完?” “下周。” 各自都沉默一下。 暖暖问:“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那边的亦寒是立刻地果断地:“不能。”两个字斩钉截铁。 暖暖被梗住了,然,心底又好像荡开一朵浪花,悠悠荡荡,不着岸。 亦寒似乎是先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无可奈何地,细不可辨地,又坚持到底地:“那我就等到你认为一切都是发生过的。” 暖暖也无可奈何地,攥着手心,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亦寒的声音复而又变得快活起来:“等你考试结束我来接你。” 说着挂了机。 这个亦寒,从来善于避重就轻,碰到难题便先顾左右而言他。 暖暖回到宿舍,拉了条被子,什么都不多思考,蒙头大睡。 暖暖期末考试结束后的那个周末,亦寒推着自行车等在她的宿舍楼下,看见她费力地拎着装衣服的大箱子走出宿舍楼的阶梯,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 “老逞强,做事情费时费力。” 他穿一身蓝色羽绒服,他向来喜欢蓝色,外套、衬衫、裤子一片一片的蓝。 在阳光底下,似明亮的海洋。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暖暖挥挥拳头,故作轻松地,回复一如既往的与亦寒互相抬杠的交流方式。 亦寒眼里有戏谑的笑意,藏住了,不让暖暖注意到。熟练地把暖暖行李箱打横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牢牢扎紧。 “我坐哪儿?”暖暖敲了一下占了自己专用座位的行李箱。 亦寒温柔地,心地拉拉暖暖的马尾辫。 “坐公车,走,送你去车站。” 冬日的上海街头,道路两旁的梧桐褪去了葱翠的绿,枝桠光秃秃的,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每一棵单薄的梧桐,没有了交错掩映的绿荫,显得孤单。伫立街头,冷冷清清,冰冰凉凉。 亦寒让暖暖走在里道,两人隔着中间横着行李的自行车,有些远。 暖暖垂着脑袋,瞪着地面上红红绿绿的地砖,不知道怎样开口,也不知道亦寒会怎样开口。 但必定还是要有个人先打破这沉寂。 还是亦寒。 亦寒说:“寒假里教我做菜吧,不然我在美国会饿死。” 暖暖说:“好。” 亦寒说:“我给你补英语,明年你要争取过四级。” 暖暖说:“好。” 亦寒说:“明年赶不上陪你看张国荣演唱会了。” 暖暖掐着指头算:“是啊!” 心里默想:还有九个月。 亦寒要走了。 ★☆★☆★☆★☆★☆ 窗外,正午的艳阳高照,医院的走廊内,仍然愁云惨雾地映出黯淡的惨白的灯光。 暖暖把头靠在贺苹的肩上,贺苹紧紧搂住暖暖的肩膀,映在对面的墙壁上的,是个互相依靠的“人”字型。 十几年来,是这对母女第一次用这种互相依靠的姿势来互相安慰对方。 亦寒仍然站在病房的窗前,双手扶着玻璃窗,整个背脊的线条一直僵硬。 他们看着房内的医生护士轮流给床上重病的亲人进行人工心脏按摩,然后胡智勇用心脏去颤器在病人胸部一击,转头看心电监视仪查看病人的心跳情况。他身后的护士赶紧为病人的头上套上冰帽。 走出病房的胡智勇已是满头大汗,他看着那四个焦灼地忙不迭围上来的四个人,露出释然的微笑。 “刚才是阿斯氏综合症并发了,好在抢救及时,也算有惊无险,你们都放心吧!过了今夜我们再看看情况。” 说完,才对着贺苹颔首,“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再对贺章之说:“贺老师,您放心吧,我不会让老林有事的。” 贺章之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既然胡智勇都这样说了,是有他必然的把握的,便渐渐安心下来。 暖暖问:“我们是否可以进去?” 胡智勇点头:“可以,但是不要那么多人。贺老师年纪大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贺苹便转头对父亲说:“爸,您还是先回家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 亦寒微倾身,扶住贺章之。 “外公,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朝贺苹点点头,又望了下见到他的目光便低垂下眼眸的暖暖。 贺章之也毕竟年纪老大,候了这么些时候,很有些疲惫,最后担忧地凝视了病床上的林沐风一会儿,便听从众人,由亦寒扶着送出了医院。 贺苹和暖暖母女两人走进病房。 贺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导管,面色苍白脱形的林沐风。她有些踉跄地坐到他病床前的椅子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眼圈一忽儿红了。 暖暖站在贺苹的身旁,一只手被贺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深切地感受到母亲由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悲伤。 胡智勇站在他们母女身后沉重地说:“老林这些日子来太累了,在的防治工作结束后,他根本没有用过补休的假期,总说科里少人手,要抓好科研工作,也要做好临床工作,还要培养好新人,马不停蹄的工作让他的身体就这样垮了。我常劝他,就算他是铁人林沐风,也不能这样摧残自己身体。” 贺苹的声音略有哽咽:“他是在抢他自己的时间,一刻也不浪费。” 胡智勇重重叹气:“你们母女好好陪陪他,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说着出门也带上门,把这室内的空间留给这曾经的一家三口。 病房内,暖暖母女一站一坐,都焦虑地望着病床上的亲人。看着他的心电图“突”、“突”一下一下地跳着,自己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 她们只是互相紧紧握着手,希望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可以让她们眼前这最亲的亲人苏醒过来。 “沐风,他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睡过了吧?”贺苹叹气。 暖暖默然,记忆中的父亲,从来也不深睡,总是家里最晚睡最早起,每天都精力充沛,精神奕奕,让她一直觉着这样的父亲是永远都不会疲惫的。 而眼前的他,病恹恹地躺着,多少疲惫的累积才让他訇然倒下。 “十五岁的时候,沐风被爸爸接来我们家。”贺苹忽然说。 暖暖“咦”了一下,把视线移向母亲的脸。 贺苹抬头,看着女儿,认真地说:“沐风应该没有和你说过,他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从一起长大的吧?” 暖暖摇摇头:“爸爸从来不和我们说过去的事。” 贺苹了然地笑,瘦削的脸带点凄惨的回忆的味道,暖暖看着犹有风韵的母亲的脸上的这种遮也遮不住的风尘愁绪,心下恻然。 或许她能明白父母经历了很多很多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儿女所不知道的苦难。可是,在更多的时候,在他们这代人的眼里,永远都是自己在第一,自己的欢乐,自己的痛苦,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事。 往往忽略了父辈,他们的欢乐,他们的痛苦,自己知道多少? 再看父亲,怎么不是一张覆满风霜的脸?多看一眼,都觉惊心动魄。 贺苹只是继续说:“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伤口拿出来晒的人,怎么会让辈们知道他曾经那些落魄的少年岁月呢?” “曾经落魄的少年岁月……”暖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那样的岁月,你们没有经历过,怎么会懂?”贺苹转过头对着林沐风。 暖暖静心听她讲。 “你外公和沐风的爸爸是同事,文化大革命以前,沐风家里是我们那个里弄里条件最好的一家,他们家还有一些海外关系,原本他父母就是希望他十八岁以后可以出国读医科。邻居们都说沐风的妈妈是一个布尔乔亚,生活讲究得吓人,这家人总是光鲜漂亮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实际上人人都羡慕那家子的教养和生活质量。 “可是那个时代,不过几天的功夫,可以把一个人的际遇翻天覆地地改变。他的爸爸在干校里病发身故,他的妈妈也自杀身亡,他们家的房产被没收,一夜之间,沐风变成一个一无所有,孤苦伶仃的孤儿,整夜整夜游荡在学校门外的草棚里,找游街后回学校清扫的老师继续请教问题。 “爸爸实在可怜他,冒着被再牵连的危险把他领回家里来,我们便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上午爸爸妈妈被带去干校,沐风便教我数学和外语,他倒是天生乐观,说这些东西还是要先学着,要好好复习,等学校恢复上课,我们要跟不上了。 “后来开始要我们去报名上山下乡,他说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也无所谓,只要能有机会让他再读书就行。 “那天,我和爸妈去送他,看着他挤在人群里,身板瘦瘦的,总好像怎么打都打不倒的样子。” “妈,其实……”暖暖咬下嘴唇,道,“你是爱爸爸的对不对?” 贺苹笑了:“你们这代人,动辄把‘爱’挂嘴上,实在太感性。”呼了口气,“我们年轻的时候,哪里敢往这个方向想。” 然而,眼神渺渺地再看向林沐风。 她说:“那天送他,他说‘苹,别送了,我该走了,我一定会回上海的。’我只是想,我真不想这个教我念书的沐风哥哥离开我们家。” 暖暖闻这言,鼻酸,这么相似的一句话,相隔三十年,竟然重复演绎着。 那天,在机场,熙熙攘攘送别的人群之中,他们两个,隔着对亦寒再三叮嘱的林沐风。 她一声不响地望着他,他的眼神也不时从爸爸的脸上转到她的脸上,凝眉看着她的默然不语。 来来去去,亦寒只是反复说:“我会在那里好好照顾自己,你们都放心,很快就会回来。” 他好像等了很久的机会,总是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把自己最想说的给说出来。 临进闸口的时候,他在那匆匆都将离开的人群中间,回头对暖暖说了那天送机他唯一对暖暖说的话:“我一定会回上海的。你回去不要忘记看你的单词书。” 最后一句尤其大声,生怕暖暖听不到似的。 暖暖也大声说:“我四级已经过了,六级我会加油的。” 那样,目送一个和自己形影不离了十二年的背影。 心底离别的愁绪,一丝一丝冒上心头,身边空空落落,心里也空空落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六 左右手 左右手 作曲:叶良俊 作词:林夕 不知道为何你会远走 不知道何时才再有对手 我的身心只适应你 没力气回头 不知道为何你会放手 只知道习惯抱你抱了太久 怕这双手一失去你 令动作颤抖 尚记得 左手这一脸温柔 来自你热暖在枕边消受 同样记得当天一脸哀求 摇着我右臂 就这样而分手 从那天起我不辨别前后 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 习惯都扭转了呼吸都张不开口 你离开了却散落四周 从那天起我恋上我左手 从那天起我讨厌我右手 为何没力气去捉紧这一点火花 天高海深 有什么可拥有 留住你别要走 无奈怎能够 除下在左右我的手扣 有爱难偷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着谁 留住眼里每滴泪,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着谁。] 张国荣的上海热情演唱会在9月16号正式开始,亦寒是9月八号去的美国,暖暖的生日是9月11号。 林沐风带暖暖去庆祝生日,是去德大西菜社吃西餐。这是一家上海老字号西餐馆,久负盛名,也在不少有名的作品里出现。 坐在餐馆沿窗的位置,暖暖的兴致并不高,歪着身子看窗外的林荫道上的梧桐树。 林沐风说:“你也不习惯亦寒突然不在身边的生活吧?” 暖暖“嗯”了一下,心里的空空荡荡和身边的空空荡荡一直延续至今,整个人都尚未完全调整过来。 但是林沐风并不知道女儿的这些心思,他对亦寒的出国很是乐观,所以絮絮叨叨的时候,声音中都带着兴奋的情绪。 “四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不过我想亦寒可以在那里读好硕士回来,当然我要求他一定要回来的。” 头盘上来了,是芥末牛排。 暖暖在林沐风的指导下用刀叉切牛排,林沐风的动作娴熟,如同在手术台上一样,似乎在这西餐桌上也是久经沙场了。 林沐风看出女儿低落的情绪,也想尽力回转,便找些轻松的话题:“以前你们念初中高中的时候,我很反对你们谈恋爱,现在都读大学了,也可以尽情享受年轻人的世界了。暖暖,有没有男孩子追你?只要人品合格,你自己喜欢,爸爸是不会反对的。” 暖暖正把染着芥末酱的牛排塞到嘴里,一听这话,心理没有准备纯熟,呛到芥末酱,一阵猛咳,赶紧用餐巾纸捂着嘴。 林沐风让服务生上一杯白水,亲自放在暖暖面前,继续活跃气氛似地开玩笑:“我对亦寒的要求也是一样的,只要他不去找个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就行了。” 芥末独特的辣终于发挥后劲,阵阵冲上脑门,暖暖抵受不住这辣,感到眼前一阵温热。又拿出一张餐巾纸擦眼睛。 那天送完亦寒,她到了家里,心思紊乱地躺在床上,忽而又想起亦寒再三叮嘱她要看单词书,便将书桌上的单词书拿出来。 一张红红的纸的边角留在单词书的外面。 打开,翻过去。 竟是一张9月17日的张国荣热情演唱会的门票,售价500元的内场票。 从五月开始,上海的各大媒体开始全面报道张国荣即将来开的这场演唱会。 暖暖盯着电视机,正在放演唱会的新闻发布会。因为排练演唱会而有些清瘦黝黑的张国荣仍然精神奕奕地站在上海媒体的面前。 他说:“在我还能唱的时候,我想让你们听听我的现场。” 他已经四十三了,这样的风华绝代,这样的器宇轩昂,是真正的会当凌绝顶的黄金时刻。 这个她喜欢了七年的人,要贡献一场精彩纷呈的演唱会,她怎么可以错过? 连在北京念书的杨筱光都觉得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干脆准备向学校请假回来看演唱会。 可是500元的内场票,那是对于没有工作的,也不想问父亲拿钱给自己娱乐的林暖暖来说,是一个天价。 为了这500元的内场票,暖暖在暑假里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每周能有70大元的进帐。 一个暑假下来,总算累积到500元。兴冲冲跑去售票点,终于买回了16号那晚的票。 但售票现场有人把16号、17号两天的票都买了。 不是不羡慕的,她也多想两天的演唱会都能看到,但是经济条件限制。 于是自己批评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可还是忍不住暗地里多唉声叹气了几回。 眼前这票,红艳艳地摆在自己的面前,一个边角往上翘着,看的出是用力捏了出来的。她伸手轻轻抚那边角,把拇指按在那翘起的边角上,好像把手伸到了亦寒的手里一样。 票后面有一张纸,这样写: 张国荣真是红,跑了大半个上海才买到票!!!!! 你要代我把我的那场看回来,好歹我也被他的歌荼毒了多年了。 这家伙,真是张扬,生怕她不知道他有多辛苦才买到票似的,连打五个惊叹号。 应该说,他从来都那么张扬地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好。 那么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那晚,暖暖夹在上海体育场里八万名观众之中,看着张国荣穿着带天使翅膀的白西服,袅袅地出现在舞台上,那一刻,场内万众呼唤,欢愉的尖叫声似浪一样,一波一波连绵不断,自后方涌到她的耳际旁。这一刻,这现场的人们等待了太长的时间,终于把他等在了他们的面前。 太长的时间了,被他的歌声所感染,也喜爱着他这个人。 你知道我等了你了多久吗? 暖暖的自语的声音湮没在人群的呼啸尖叫之中。 那沉厚的,熟悉的,又近在耳边的,可以醉人的声音传过来: “当云飘浮半数公分 是梦中的一生” 泪,也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蓄谋已久地,痛痛快快地滑落下来。 落在嘴边,是咸的,微热的。 暖暖好像觉得亦寒在对她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但是又似乎他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亦寒在身边的日子,是寂寞的。 没有了送自己放学的自行车,暖暖只好自己去坐公车。 亦寒出国前,曾经带着她来到这公车的终点站,对她说:“你啊,就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似的,这辆车可以直达你学校,终点站上车你也有位子坐,省得老被人挤的东倒西歪的。” 暖暖伸出并拢手指的手掌:“保证不会。” 亦寒又要拉她的辫子:“不会才怪。”熟悉的赖皮的神情,亮闪闪的眼睛。 在这终点站上车,没有多少人,车厢空荡荡,空气都是冷的。暖暖拣靠右窗的位子坐,路旁的行道树又近在眼前了。闭上双眼,可以当还坐在亦寒的自行车后面。 可到了第二站,人潮忽地全部涌上来,先是一股冷风,然后就被阵阵人群的热气给包围。车上的人群嘈杂开来,像菜场。暖暖闭上眼睛,假寐,怎么也再找不到坐在亦寒自行车后面的感觉了。 林沐风一如既往地在医院忙碌,暖暖周末回家,只需让自己温饱无忧即可。烧一个人吃的饭,还不习惯,也懒得开油锅。没有人一起分享食物了,哪里还有兴致动刀铲。 有些东西需要分享,才能幸福。 她便胡乱地烧一些泡饭,就着腐乳和酱瓜吃。或者干脆就做泡面吃,加多一根火腿肠。 深秋要入冬,她想着亦寒在美国是不是能习惯,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打开电脑,上找资料。 开的都是关于巴尔的摩的页,亦寒读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就在那里。那个大西洋岸边的港口城市,和上海一样的临水,绿化葱郁,高楼林立。亦寒应该是能够习惯的。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上的照片模模糊糊,白顶红墙,一片气派。三两个学子走在树荫下。 这学校历史悠久,应该也会有如北中那棵百年银杏的参天老树吧。亦寒应该也会习惯的。 海的天气到了秋冬交界就会一忽儿下雨,一忽儿放晴,气温一忽儿高,一忽儿低。 暖暖会在这个季节习惯性感冒,林沐风在家里长期备着板蓝根还有双黄连口服液等药物,叫暖暖带去学校里。 暖暖每到临睡的时候便给自己泡板蓝根,深褐色的颗粒,化在冒着热气的水里。 时候的板蓝根是块状的,甜甜的,她很喜欢吃,而且喜欢干吃。亦寒说她的这个爱好是个诡异的爱好。但每当她感冒的时候,亦寒一定要来凑热闹蹭一块板蓝根吃,舔一口,斜斜嘴巴,说味道还真不错。 这次亦寒出国,她在一家药房又看到这样的块状的板蓝根,买了五大盒,全部塞进亦寒的行李箱中。 铺匐下身子叫她。 “林暖暖,你再不喝药,要凉了。” 暖暖才恍悟过来,喝药,这颗粒状的板蓝根,没那么甜,涩涩的,苦苦的,但是药力强劲。 铺对着她摇头晃脑地叹气:“你看你,男朋友出国丧气成这样了,昨天电话里还没有说够啊?” 是带着一些关心,还有些微的酸意。她宿舍里的同学不知道她的家里的情况,一概把亦寒当作了她的男朋友。 如那次亦寒给她的舍友们造成的错觉一样,暖暖竟然也没有向舍友们解释这个误会,或者说,她的心底压根就不打算解释。 昨天亦寒来电话,是在晚上,估计亦寒是掐准她上完自习的时间。 “你那里现在几点?”暖暖问。 “这里还是凌晨呢!”亦寒那头的声音,有点模糊,听不太清。 “那你还不快点睡觉?”暖暖有些焦急了。 “没事儿,刚给老爸打过电话。”说完了不等暖暖回话又继续说,“你宿舍电话难打,以前在上海的时候都要按几百回才能打通,这次在国外,更歧视美国长途,打通电话花儿都要谢了。” 暖暖忍不住笑,问:“一切还好?” “我是万能螺丝钉,按到哪里都能放光彩。” 暖暖又被惹得“吃吃”地笑。 “我看了两场的张国荣演唱会。” 寒在等她说她的感想。 “第一场他竟然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大陆人民,能唱国语的那些歌全部唱了国语,歌词错好多,他倒是不动声色全部现编上去,还编的都不错。我们都在下面听得目瞪口呆了,不过我们都大声跟唱那些歌的粤语版。” “第二场呢?”亦寒问。 暖暖说:“第二天,他说想不到我们都爱听粤语歌,所以,唱的都是粤语版。” 握着电话听筒,暖暖轻轻勾起嘴角,笑着声地说:“谢谢你。” 不知道那头的亦寒有没有红了脸,但是想着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红了脸,电话里短暂的一段沉默。 亦寒说:“很快我就能回来的,继续做你的跟班。” 暖暖又“嗯”了一下,颤着声音,忍不住的泪盈满到眼眶。抱着电话,低着头,不让来往的同学和舍管阿姨看到。 出国的人大约都会学会寄明信片报平安的习惯,以前妈妈会寄,现在亦寒也寄,一个月一张。明信片是巴尔的摩的城市风景图。临海的陌生的城市,在明信片上,让暖暖一点一点熟悉起来。 有一张是巴尔的摩的芒特弗农广场的华盛顿纪念碑,那个美国的伟人,气势雄雄的指点美国的江山。 背面,亦寒写: llbaks! 落款一个鬼脸,旁边一只抽象的爪子挥着一面五星红旗。 ★☆★☆★☆★☆★☆ 贺苹沉默了一会儿。 “暖暖,一个人孤身在外,很多的困苦是不足外人道的。” 暖暖说:“我能了解。我们家,就我是一直待在温室里的。” 贺苹转身,双手握着暖暖的手,道:“我有时候想想,如果真带了你出去,跟我吃那些苦,没意思。你留在国内,好歹沐风可以给你一个安定的家。每次想到这里,我心里的遗憾也能少些。我是一个自私的妈妈。” 暖暖也反握住贺苹的手。 “妈,我们都自私。” “暖暖……”贺苹欲言又止地,有些窘迫地,望着她,“有些事情,并不是如你想象的。” 暖暖抽出自己的手,拍拍贺苹的手,道:“妈,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复杂原本就超乎我们自己的理解。有些事情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贺苹缓缓地,如有所悟地重复暖暖的话:“不能行差踏错。”再叹一口气,说:“让我好好一个人想想吧,我想在这里单独陪一会儿你爸爸。你也累了,陪了两天的夜,今晚我来吧,你和亦寒回家好好休息。” 暖答应,转身离开。 关门的时候,看到贺苹又把身子转向林沐风。 空旷的走廊空无一人。 暖暖坐在座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房内的爸爸和妈妈。仿似时光倒流,到了最初一家三口的日子中。陈旧的回忆,近在眼前,但现实往往不如表象那般,甚至有时候会面目全非。 那病房内的情景,分明的为什么明明爱着,到最后却还是要选择分离。 心中一股尖锐的痛。 父母的选择她永远不会明白,她的选择,也许父母也永远不会知道。 原本以为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结果却是互相隐瞒起自己最深刻的感情。隔着山水,怎能看得清对方的真情实感。 是不是够虚伪?互相安抚似的去维持一个美好圆满的假象? “吃点东西吧?”有人递来面包和牛奶。 暖暖抬头,是路晓。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拿着食物。 暖暖接过面包和牛奶,低低说了声“谢谢”。 路晓就势坐在暖暖身边。 “林暖暖,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并不值得羡慕。” “为什么你总是身在幸福中总不自知呢?”声音近乎是冷笑的。 暖暖忽然正色,对路晓说:“路晓,你不是一直喜欢亦寒吗?你们谈恋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七 愿你决定 愿你决定 作词:林振强 作曲:罗文聪 编曲:adriaha 年月悄悄远走了 悄悄得仿似午夜晚风飘 每刚感觉到却又已走了 前尘旧歌可知多少 不过忘不了是流年中,虚空里 竟会有一曲这样妙 旋律载满你的爱 这恋曲音韵创自你笑声 每当心碎了挫败跌倒了 凝神静听这旧调 一切重生了在流年中,虚空里 所有冷冰的暖了 常常望愿你决定 共我相伴活出生命 即使我来时没有爱 离别盛载满是情 祈求望命里注定 就算几多风雨劲 准许这个我共你于今生恋得高兴爱得高兴 来日悄悄我走了 悄悄得仿似午夜晚风飘 你将感觉到我没有走远 仍留在听这旧调 当你重温我在茫然中,思忆里 所有冷冰的暖了 愿你决定,共我相伴活出生命。] 暖暖的话回荡在路晓的耳中。 “你们谈恋爱吧!” 路晓不置信地瞪住暖暖,好像听到一个天方夜谭。 “今时今日,你跟我说这样的话?”路晓霍然站起来,“林暖暖,你把你们十五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到底放哪了?”继而又苦笑:“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暖暖只眼神飘忽没有焦距地注视前方,声音淡入周围冷冷的空气中。 “我是亦寒的姐姐,希望弟弟可以找到一个好女孩,就这样简单而已。” “当年,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希望今后你也不要这样想。”抬腕看看表,“不早了,我先走了。”往前走两步,又回头:“林暖暖,很早我就放弃做你和汪亦寒的第三者了,这样很虐待自己。你自己也清楚,他的眼睛里除了你永远不会有别人。这样的感情,你竟然还要背弃它!你……”路晓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再见!” 暖暖听着路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个女孩,骨子里也骄傲。 但骄傲的她曾经也这样说她:“林暖暖,其实你骨子里是骄傲的,从被两个男人宠大,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其实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努力了很久的人一败涂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在那年夏天,那个炎热的季节里,亦寒从美国回来,她的心从那个季节开始大热起来。 ★☆★☆★☆★☆★☆ 暖暖的暑假总是在无数的家教工作中度过,这是林沐风极其支持的,孩子的自主自立让他觉得很是欣慰。 亦寒说过在那个暑假会回来,这让她开始有无尽的期待还有惶惑。 心门被打开一条缝,便会越开越大,心底的想法也越来越真实,真实到一切的情感都要呼之欲出。 或许真的会在亦寒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全盘地呼之欲出。这绵延十数年的细水长流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在分离的岁月里慢慢转变,慢慢沉淀,又慢慢浮现,转变到暖暖再也避无可避,甚至是满心荡漾着期待。 那天,她给一个初中的女生做家教,女生期末考试成绩相当不理想,家长很焦急,把一天的家教时间排满,早上数学,下午英文,傍晚语文。磨磨消消,暖暖要耗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看着那孩子被填鸭式的补习折磨得萎靡不振,暖暖的心里大有凄凄焉的感慨。 她初中的时候也有家教,父亲请来的大学老师,讲课妙趣横生,还有亦寒在一旁插科打诨。类比一下,真是幸福天堂。 女生的父母要留她晚饭,被她坚辞了。疲惫地背上书包,看到女孩子已经累得趴在写字台上打盹,孩子或许比她还辛苦。 谁说八零九零都是蜜罐子里的皇帝,只是一代各有一代的苦罢了。 走出那栋居民楼,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斜斜挂上了天,家家户户灯火辉煌,传出饭菜香,惹得人饥肠辘辘。 暖暖有些饿了,所以加快脚步。 但总有些异样的感觉,前方,路灯直射下一个黑长的影子,倚在自行车上,是看了很多年的影子。 她抬头,路灯底下,月亮底下,只有一个他,还有他的自行车。 还是板寸头,还是蓝白格子相间的短袖衬衫,还是宽宽的牛仔裤和跑鞋。 灯光笼在他的周身,淡淡蕴开去,他的眼睛带着笑,也带着思念。看到她出现在视野里,嘴角一勾,那梦里出现多少次的笑容近在眼前。 暖暖张大嘴,惊喜交集。 “哎呀,你——” 亦寒已经推着自行车跑来她身边,那原本隔着高山隔着海洋的声音终于近在耳边。 “你信不信有神?我就是神。”他望着她,俯着身,气息萦绕在她的身旁。 暖暖被逗乐:“这是哪出?星月童话?” 他又作怪,举个八字在下巴:“我s得像不像张哥哥?” 不停笑,合不住嘴地笑,再定定地看他,略略瘦削的轮廓:“你瘦了。在那里很累吧?” 亦寒也定定看她:“所以这次回来你要负责把我养胖一点。”拍拍自行车的后座架:“林暖暖专座。” 暖暖跳上车,他也上车,一下子,似飞一般,过去的想念很久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像一切等待太久而顺理成章起来。 亦寒的假期是三个星期,每天都接送暖暖做家教,一路的闲扯,把他在美国念书的经历,把她在上海做家教的经历互相倾诉,好像千言万语都说不够,也像用这最家常的闲话来阻着更想说的千言万语。 做完家教,亦寒会骑车载暖暖兜风,漫无目的地行进在这上海的条条林荫街道上。 暖暖的双手,轻轻扣住亦寒的腰,隔着一层薄衫的皮肤相触,跟很久以前的感觉渐渐不同起来。 两人还是喜欢并肩走在林荫街上,以前总是隔着自行车,现在她靠在他的身边,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次暖暖并没有再挣脱,反手,十指相扣,亦寒的手紧了一下。 暖暖说:“爸爸说不想你找个洋妞做女朋友呢!” 亦寒笑:“当然不会了,我自己会种族适应不良,那些洋妞浑身汗毛老长,看的我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 暖暖嘟嘟嘴:“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 “那是,我们合租的那东北哥们儿经常带洋妞回来过夜……”“咻”地住嘴,瞅瞅暖暖稍稍有些僵硬的脸色,再解释,“当然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暖暖轻轻“哼”了一声,低着头,管自己走。 手,还是被亦寒握着。 半晌,亦寒说:“暖暖,你想好了没有?我等了你很久了。” 暖暖的心,“咯噔”一下,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过好多遍,先前她知道不是亦寒说出来的,而此时此刻,偏偏从亦寒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她抬起头,迎面而来的阳光,被树荫挡成一束一束的,洒在自己的头上身上,还有一束刺到眼睛里,没有回避的阴影。 她只能转头,看着亦寒说:“我想好很久了。” 嘴角一展,和亦寒一同笑,都是承自林沐风的,那种勾起嘴角,抿着嘴的,浅浅的微笑。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阳光飞舞在他的发际,她的眉尖,一束一束的,都是灿烂的光辉,连空气都是幸福的。 杨筱光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得空跟老友相聚,这次又带道消息来。 “张国荣要去中信泰富的sri旗舰店剪彩,去不去?” “当然去。”暖暖当然也爽快地回答。 好像又回到当年的《霸王别姬》首映式的那天,杨筱光笑嘻嘻地看着陪着暖暖来的亦寒,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和暖暖的手紧紧握着,暖暖撑着伞,遮着两人。 “哦——”又是故意拖长的声音,调皮地眨起眼睛,“好歹我也算半个媒人,你们摆喜酒那天要给我十八只蹄膀。” 暖暖作势要捏她的脸:“你这蹄子不是要减肥吗?还敢吃蹄膀。还有,不准胡说八道。” 杨筱光赶紧用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亦寒也笑:“你们先去,我去找地方停车。” “给你伞。”暖暖把伞递给亦寒,自己钻进杨筱光的伞里。看着亦寒一手撑伞,一手推着车往高楼后面的居民区跑去,找地方停车。 杨筱光带暖暖钻进人群,早有人撑开了布帘,等着偶像的驾到。 “什么时候正式开始的?”杨筱光问。 暖暖抿嘴,不好回答。 被杨筱光用胳膊捅捅肩:“其实你们老早就开始了,到现在才挑明,真让我捏把汗。想当年我说你们是两口还被你骂。看到现今这情形,当年真是冤枉我了。” 暖暖挽着杨筱光的胳膊,还是有点害羞:“好啦,别多说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去怎样,怎么跟爸爸说这个事情。” 杨筱光道:“实话实说呗,你爸爸一向通情达理,不会阻挠吧?” 暖暖叹口气:“唉,不知道呢!总觉得要说出来是很别扭的。” 杨筱光点头:“那倒是,怕你爸他老人家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巨大的转变。” “所以,我和亦寒商量了一下,还是等两年再说,等他那里本科毕业了再看。”暖暖说着自己和亦寒的决定,心底也认定这个决定是比较合情合理的。 杨筱光也赞同:“现在我们还在读书嘛,好歹也算未成年人,有些事情是该缓缓的。”忽然又八卦起来,“那个你们有没有kiss过?” 暖暖懵地脸红起来。 见这形状,杨筱光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继续八卦,附在暖暖耳朵边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下暖暖羞急交加,轻轻推了杨筱光一下:“你怎么一去北京就学成这样了,以后再也不能和你说话了。” 杨筱光倒是佯装一本正经道:“那个,好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嘛!要用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待事物。” “不跟你说了,一会未成年人,一会成年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哦yah,哥哥出来了!”杨筱光兴奋地尖叫,完全不理会刚才暖暖的话。 暖暖也踮起脚,伸长脖子看。 张国荣正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大厦门廊的中央,向着对他热情欢呼的歌影迷们致意。 欢呼到顶点,有人带头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曾经在八万人体育场的热情演唱会中,由张国荣唱出来,下头的八万人众集体唱和。这一次,由热情的歌影迷们唱出来,向张国荣致意。他自己微微一愣,有些感动的神色,但已经被周围的工作人员催着进去了,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些爱着他的热情的人们。 撑着伞或是没有撑伞人们还是站在雨中坚持唱完这歌。 暖暖和杨筱光也和着歌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爱亦真,我的情亦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转头,看见身后的雨伞下,亦寒正望着他。 前方有人说张国荣已经坐车走了,于是人群开始有些骚动,杨筱光手里的伞被挤落,亦寒赶紧上来替她们撑伞,自己的身子倒是大半露在了外边,被雨水打湿。 杨筱光找到伞,抬头看见亦寒又是那副熟悉的欲笑不笑的脸。 “上次挤掉鞋子,这次挤掉雨伞。你这个追星族做的真是够地道了。” 杨筱光叉腰:“林暖暖,你们家汪亦寒又欺负我这个姐姐。啊!我不活了!”作势扑倒在暖暖的肩头。 到家,林沐风又出差开学术研讨会去了,给两个孩子留了买好的食物和已经做好的饭菜。 暖暖和亦寒两人都湿了头发和上衣。 暖暖从卫生间拿出干毛巾,亦寒正打开桌上用盖子盖牢的菜。俯下身子闻了一下,说:“老爸今天发挥功力,竟然做了啤酒牛肉。” “他说你现在难得回来,要做点好吃的。”暖暖一边说着一边给亦寒擦头发,亦寒低着头,略略弯腰。 “好了。”暖暖擦好,亦寒还是略略低头,呼吸慢慢有些沉重起来,喷在她的脸颊旁边,有些燥热。 缓缓抬头,看着暖暖的眼色有些深沉。 暖暖低头,自己穿着白色的衬衫,因被淋湿了,露出隐约的美好的线条。 “呀!”赶紧用毛巾遮起来,嗔怒地仰头看着亦寒说:“你往哪里看啊!” 亦寒忽然俯下身子,他的唇带着湿润的热度,辗转在她的唇上。 和那个世纪之交的干涩的初吻不同,这次,渐渐潮热的感觉涌上心头脑门。这吻也从开始青涩的试探渐渐转为深入相触。 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去学习探触对方的身体,这样的亲近到整个人都要开始虚软。 意识飘飘忽忽,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亦寒慢慢放开暖暖,抓过暖暖手上的毛巾,有些懊恼:“我去洗澡了。”说着便冲去卫生间,转瞬传来放水的声音。 暖暖怔怔地站在原地,唇上还留着亦寒的温度。 忽然想起杨筱光刚才问的问题,感觉自己要从脚红到头顶心。 那什么?成年人了,或许思考的角度真的比较不一样了。 那天之后,暖暖和亦寒的相处好像又多了一层亲密似的。他与她并肩走着,他的手会搭在她的腰上,也会多些捏捏她的脖颈的动作。一起逛淮海路的时候,看上去,真是货真价实的一对情侣。 就在那里,碰到了多年不见的路晓,她仍是姿态窈窕地穿着长裙,翩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远的走过来,有些不置信地看着他们。 亦寒落落大方主动打招呼:“嗨,老班长,多年不见啊!” 路晓有些疑惑,又有些恍然大悟似地看着挽住暖暖腰的亦寒,一边说:“才一年多好不好!说得好像历经坎坷岁月似的。” 暖暖对路晓微笑:“很久不见,你好啊!” 路晓有些涩涩地笑:“你好。”似乎想问什么,又似乎如梗在喉,并不能说出什么来。 “难得碰到老同学,要么一起去肯德基坐会吧!”暖暖主动说,指了指近旁的山德士上校的招牌。 晓也同意。 往肯德基里坐定,亦寒自告奋勇去买汉堡,留暖暖和路晓两两相对。 路晓忽而有些释然似的笑了:“我没有想到真的是这样的。” 换暖暖疑惑:“怎样的?” 路晓叹口气,说:“林暖暖,其实你骨子里是骄傲的,从被两个男人宠大,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其实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努力了很久的人一败涂地。” 暖暖体味这句话,细细想着,说:“你说得很对。”心里还想着要说其他的话,但那句“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努力了很久的人一败涂地”一下子抵住了所有隔靴搔痒的安慰。她想路晓或许要的也不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便也噤口,看到亦寒正买好东西走过来。 路晓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汪亦寒要暗恋到底了。”脸上是带着笑的,好像一切的情愫都已经过去了。 暖暖撑着脸,也释然似地笑:“还好没有。” 侧头,看亦寒正好走过来,望着她说:“没有什么?” “没什么!”她也对他笑。 路晓看着这眼前的两个人,心底有种酸,慢慢冒上心头。原来他们的世界中,本来就没有任何人能插足进去。不是没有努力,而是发觉一切都是无用功之后,也索然放弃了。 接过亦寒递过来的kf新出的汉堡,他递给暖暖的是鸡翅。就如哈根达斯怎么都比不上光明火炬体贴。 少女情怀,也就那样结束了。这次是真正彻底地结束了。 这个夏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结束了很多往事。 ★☆★☆★☆★☆★☆ 暖暖打开路晓留下的牛奶,轻轻啜着,还是食之无味。 身旁被阴影笼罩,是亦寒走过来,坐在暖暖身旁的座椅上,身子落在阴影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旁边空着的椅子。 沉默半晌,说:“我仔细问过胡叔叔,爸爸的情况慢慢趋于稳定,还在睡是因为药物的作用,等今晚过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醒过来。” “我相信爸爸能醒过来,不会抛下我们。”暖暖放下手里的牛奶。 亦寒伸手理着她的发,丝丝缕缕,凌乱在肩上颈后。 暖暖不动,任由亦寒温暖的指尖触碰在她的发上。 “外公刚才和我说,有些问题我们要尝试解决,而不是一个人闷在心里。老爸就是喜欢把问题闷在心里,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工作上的,太多的沉重和担子都自己来背,才背垮了身体。” “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吗?最初的什么都不用去面对,什么都不用多思考的那些岁月?爸爸,你,我,我们三个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我们只需要每天去读书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们都不用去多想。”暖暖说。 “我不想回到过去。”亦寒斩钉截铁地说。 暖暖心底累积的隐讳的委屈一点点换成怒气爆发出来。 “我们只有过去,没有将来!” 没有人能懂她的委屈,没有人。 爸爸也不懂,所以放任她离家多月。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任性,在折磨着这身边两个最亲的人。可这些日子来,她的辗转难眠,信念崩溃又有谁能了解? 没有人。 她是哑巴,吃了黄连,吞落在肚,不能吐出来。 暖暖站起身一路奔跑去女厕。 又想哭一场。 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八 侧面 侧面 作曲:aulgray 作词:林夕 犹如巡行和汇演 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 沉迷神情乱闪 你所知的我其实是那面 你清楚我吗你懂得我吗 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 和你每天如情侣相见 说爱说天偏偏讲得太浅 看着我吧,对住我吧,透视我吧 可感到惊讶 你是你吧,我是我吧,这是爱吧 可需要消化 掩盖点会否好过一点 倾斜点会否感性一点 夜晚会面白天道别 才没有弱点 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掩盖点会否好过一点,倾斜点会否感性一点。] 泪流半晌,暖暖扭开自来水龙头,狠狠冲脸,一脸的冷水,冲去了泪水,也冰住了表情。抬头,镜子中反射出自己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竟无人色。 用纸巾擦净脸,连做几个深呼吸,要自己镇定下来,再缓步走出女厕。 亦寒正站在门口,靠着对面的窗口,时时刻刻张望女厕的门,见到暖暖终于出来,眼中透出担忧,叫:“暖暖。” 暖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亦寒,瘦削的脸颊,眼中也有熬夜的血丝,如自己一般的无人色。心中有不忍,然,还是咬咬牙根,狠狠心,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亦寒也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暖暖,紊乱的发,坚定的脸,混合着痛苦的决绝的神色。彷佛此刻的她是真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了。 好似他们之间隔着万重山万重水,艰难险阻,坎坷崎岖,让她不再轻易去涉险。而自己的那极欲倾诉的千言万语也被这样的暖暖给阻住了,开不得口,也不知从何开口。 何时离得如此远? “暖暖,原来你在这里!”正走来的是阳光,背着光,步到她和亦寒的跟前。 暖暖一扬脸,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竟还能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对阳光说:“正想给你电话,好饿,去吃晚饭吧!” 光过来握住暖暖的手,他向亦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亦寒并不理他的招呼,径自走到暖暖跟前,只说:“暖暖,千言万语,我不知从哪说起,等爸爸醒过来,我势必会给你交代。”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会放弃我的决定。” 说完,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不回头,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 暖暖怔怔看他远去。 阳光牵了一下她:“走吧。” 暖暖似泄气皮球,颓然地低下头:“千怕万怕,就怕这一刻,到最后还是避不了。” 阳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她扭头看他,看他嘴角漾开的安慰似的笑:“去吃晚饭吧。” 阳光领着暖暖到医院门口,左右环顾了一下,说:“恐怕要坐车出去吃了。” 暖暖径自往右转,说:“不用了,就隔壁的生煎店吧!” “也好。”阳光陪她走进生煎店。 点四两生煎,两碗砂锅馄饨,由阳光拿来放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时候,林沐风经常带两个孩子在这间生煎店吃东西,暖暖和亦寒吃吃打打,总是不得安静下来。 暖暖不吃馅,自己吃皮,把肉馅拨给林沐风。林沐风摇摇头,怪她挑食。却听到旁边桌子的母亲教育自家的孩子道:“你看人家孩子多孝顺,知道把好东西留给爸爸吃,你看你,自己吃都吃不干净。” 暖暖偷偷伸过脑袋去看,那隔壁桌的孩子把馅全部吃完,皮子吃两口就剩在桌子上,被自己的妈妈数落得垂头丧气。 暖暖便洋洋得意朝有些无可奈何的爸爸笑。 处处是回忆。 “我恨我自己还是左摇右摆。”暖暖喝一口馄饨汤,瞪着汤面漂浮着的葱花,用手里的调羹搅动,看葱花浮浮沉沉。 “我还是那句话,为何不试一下排除万难,逆流而上。”阳光说,侧头看住暖暖,一眼想要望入她的眼底心底。 暖暖手一颤,调羹跌到汤里,拼命摇头:“怎么可以,怎么能,为了爸爸也不能。”心中一酸:“已经大错特错,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阳光说:“也许人都懦弱,掩盖不住,只得拼命逃避。” “但——”扳过暖暖的肩膀,“最可悲的是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你确定你心底真的想逃开吗?” 暖暖挣开他,对他说:“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一切,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来扰乱我?有些错误是万万不能犯的,为什么是你来逼迫我?” 阳光摇了摇头:“也许错的是我,给了你错误的诱导,让你有了逃避的借口。” 他正视她:“我决定还是回阿姆斯特丹!” 暖暖讶住。 “你——”一下开不了口。 阳光忽而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少年的他脸上时常是冷峻的,后来再相逢,他的面孔变得和煦,而现在,他的脸上竟然是释然。 “你的汪亦寒弟弟那么锲而不舍,让我越不过这座山了。”他对牢暖暖说,“其实,也让我越过这座山了。” “越不过这座山?”暖暖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觉得这句话耳熟。 仔细一想,原来正是他以前说过的。 那是那次毕业后的第一次相遇。 ★☆★☆★☆★☆★☆ 方竹是三个女孩中第一个找到工作的,进了本城的一家大报实习。杨筱光则在第一个面试中败阵,虽然是输在赫赫有名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门前,她还是愤懑不已。三个人约着一起出来聚一下,地点就定在衡山路的一间酒吧里。 照例是方竹先到,杨筱光和暖暖迟到。 两人在酒吧门口遇到,一起勾肩搭背进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方竹面对着一个男人坐着,聊得正熟络。 “嘿!这丫头今天带男朋友来?”杨筱光叫,仍不忘捎带上一个,“你们汪亦寒弟弟在就好了!” 暖暖却仔细看了下那个男人的背影:“这人有点眼熟。” 走过去看。 和杨筱光都大吃一惊。 竟然是多年未见的高中班长阳光,他望着她们两个,也很开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先自热络地打招呼:“杨筱光,林暖暖,很久不见啊!” 杨筱光更惊讶,下下打量阳光,再问:“你——真是阳光?” 方竹在一边笑:“如假包换!” 杨筱光仍是不信的样子:“怎么不再酷了?” 阳光说:“你的话还是一样多!” 杨筱光拍下额头:“我现在相信你是阳光了!” 大家都笑着坐下来。 原来方竹实习采访的专题是《i新鲜人生存之道》,采访对象是著名i企业的实习生。约出来一看,竟然是多年不见的阳光,大惊之下叫出了暖暖和杨筱光一起叙旧。 这次回国的阳光是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没有了高中时候动不动就现出来的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整个人的作风都和缓了,顺着女孩子们的意思说话,变得格外亲切起来。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酒,喝成微熏,但不醉透。 大家问他在荷兰生活的怎么样。 阳光瞪着玻璃杯子里褐色如浆的液体好一会儿,说:“在荷兰学会翻山越岭,虽然那里把规则放低,可还是那么难!”说完把杯中的液体一股脑全部喝完,“越不过那座山,逃回来了!” 女孩们都不懂他的意思。 杨筱光哈哈一笑,一手重重往阳光肩膀上一拍:“现在海归不值钱了,早知今日当初不如留在国内念交大复旦了!” 方竹和暖暖都瞪她,都知道她第一次面试失败,基本无法做到“已所不遇,勿施于人”的境界。 阳光似乎是没有听懂杨筱光的意思,微醉的脸上带些不解。 但也不深究了,和旧日的同学一起继续灌酒。 最后醉的是杨筱光和阳光。 方竹负责送阳光回家,暖暖负责送杨筱光。 杨筱光醉了之后话更多。 “我还没到本命年,怎么那么倒霉啊?” “你想多了。” “面试失败,告白失败,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面试你是自找的,告白是你估算失误,还有大好光明前途和大好青年等着你。” “你就好了,前途再阴冷,还有汪亦寒这只不离不弃的绩优股等着你!我只能一个人在孤独阴冷的黑暗里徘徊!” “你怎么那么悲观?真不像你!” “唉!我怎么知道阳光有那么一百八十度的人格改变啊!我还是喜欢不大说话的他啊!少女心事的破灭啊!”杨筱光终于唠唠叨叨到最后,说出了最终的一个秘密。 暖暖惊讶住。 原来暗恋过阳光的不止方竹一个,还有这个杨筱光。 在那青葱的岁月里,大家各自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都不知道。 朝夕相对,不过只看到一个侧面而已。 回到家,林沐风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上写东西,听到暖暖开门的声音,头也不转就说:“我在桌子上留了饭菜,自己热一热吃了再睡。可别怕胖,最怕你们这些孩子饿坏自己的胃。” 暖暖答应了一声,把鞋换了,把包放好,蹑手蹑脚走到父亲的身后,双手勾住父亲的脖子,亲热地把头靠在父亲的背上,娇声娇气地唤:“爸,我知道啦!你总是操不完的心!” 林沐风稍抬了抬背,拍拍女儿的手:“这么大了还爱撒娇!” 暖暖还是勾着父亲,嘟起嘴说:“女儿是爸爸的棉袄!” “你妈听了你这样说可要发飙的!”林沐风的声音里带出笑意来。 暖暖放开父亲,站好,想到母亲:“好久没有妈妈的明信片寄回来了!” 林沐风倒从手边的一堆书札里抽出一叠明信片来:“倒是亦寒寄了不少!”抽出其中一张带着红色枫叶的街景,凝神看了会,“这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说得暖暖脸上红了一片,不响,等父亲继续说。 “你看这些月来寄回来的明信片都太风花雪月。”又抽出一张一对外国恋人共同骑着一辆自行车的明信片来。 “爸爸难道要看亦寒寄回来加菲猫,或者唐老鸭?”暖暖故作天真地问。 林沐风展颜一笑。 “你们啊!都大了!”笑着又摇摇头,起身出门去厨房倒茶。 暖暖看着他留下来的那张共骑自行车的照片,拿到手上,看着。那画面的人好像是变成了他和她,从到大,就那样幸福地骑着自行车穿行过上海的大街巷。 想起第二次送他去机场,他们之间又隔着林沐风。 这一次,谁都没有和谁说话。 他望着她,眼里都带着笑意。 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因为那晚他对她说:“我很早很早已经答应了妈妈,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靠在他坚实的胸前,她的发和他的发融在一起,就像最早的时候,在于洁如的病房门外,他们相互靠着一样。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连在一起,不想分开。 只是那时,是她伸过手,坚定地给他力量。 而这时,是他把手伸过来,把她的肩膀紧紧搂住。 从此以后,就真的没有分开的可能了。 侧头,看到他扬起的侧脸,他微微闭着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和干净的唇线,暖暖幸福地想,没有谁像她一样,看着他从一个稚气的男孩长成一个挺拔的男人。 这是属于她的幸福。 只是这幸福也有些战战兢兢。 因为两个人都还瞒着林沐风,也没有想好最好的说辞,故都刻意去遮掩。 林沐风在家里的时候,亦寒来电话和暖暖说话,暖暖总是一会“嗯”,一会“哦”,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怕一开口,就把全盘的思念脱口而出。 亦寒却不管,他的那边没有林沐风在场,很自顾自说一通出来。 “巴尔迪摩靠海边的地方很漂亮,如果我有钱了在海边可以买一栋房子,临海而居,多自在?” 暖暖急了:“你不回来了?” “你来这里好不好?我想本科毕业申请医学院!爸爸也赞同的。”亦寒说。 暖暖一怔,第一次听到亦寒说出这个决定,还是和林沐风商量好之后的,心中有些郁闷,半晌不开口。那头的亦寒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着急:“怎么了?你不开心了?多念医科也不过加多三四年时间,我一定回来的。你过来也就待三四年时间,不会离开爸爸太久!” 还是一口一声地说着这个决定。 暖暖有些气闷。 其实亦寒做事情向来都是强势的,和林沐风很像,决定了的事情,势必要一心一意坚决达成不可。 更要命的是都喜欢安排。 她是被宠爱的,也是被安排的那个。 暖暖望着摆在桌子上的张国荣跨越九七演唱会d封套,那壳子碎了,只是碎在那场车祸之中,但是张国荣仍旧做着那副飞翔的姿势。 她叹口气,将手掌伸到眼前。 “我飞不了!”无奈地说。 转身拨个电话给方竹,把无奈说了一遍。 方竹说:“以前没怎么样的时候倒是太太平平,现在有怎么样了反倒这样患得患失。” 暖暖心地问:“我是不是太作了!” 方竹毫不客气地“嗯”了一下,还补充:“而且优柔寡断。” 暖暖在电话这头低头认错。 温柔的方竹,在她面前的形象一变再变,不再是时候那个和顺的样子。 似乎身边每个从长大的伙伴被抛向世界后都变了,以前的样子都只是一个侧面。更多的千层万面正一面一面展现出来。 暖暖转身拿着爸爸给她勾好的《前程》报上的招聘启事,仔细看,仔细做简历。 而始终没有变的,恐怕就是爸爸这份无微不至的父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十九 最冷一天 最冷一天 作词:林夕 作曲:陈晓霞 如果伤感比快乐更深 但愿我一样伴你行 当抬头迎面总有密云 只要认得你再没有遗憾 如果苦笑比眼泪更真 但愿笑声像一滴滴吻 如果明日好景乎远乎近 仍愿抱着这份情没疑问 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 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任未来存在那个可能 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 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 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 仍然能相拥才不怕早变 但怕思念 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 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取暖度过 最冷一天 我怎么渡过,那样没有光线的最冷一天?] 亦寒和暖暖提了要继续念医学院的事情之后,两人都冷了一阵时间。但他还是惯例在周末打电话回来,林沐风在的时候,和林沐风及暖暖都是闲聊学习身体天气,林沐风不在的时候,就是和暖暖在电话里各自沉默。 暖暖握着电话筒只听见亦寒那边微轻的呼吸声的时候,总是想,这些年在国外的求学历程,让亦寒的世界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的世界中。而她,还固执地固守旧地,偏不想改变。 看着窗外的天空,是清澈明媚的。 在大洋的彼岸亦寒,正渴望飞翔。 而她,只想在这片天空下和爸爸和亦寒一起平淡生活,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放弃和妈妈一起出国的机会。 男孩和女孩,越长越大,要的东西也在渐渐改变。 他的心,又一直那样高,虽然在她的面前是放低的。 叹一口气,想起那年他生日,她给他买了冰淇淋,他却一脸向往地看着马路对面的那张贴满美国大学风景的易拉宝。那个时候他还心地询问她对他去留的意见,现在他已经开始决定她和他未来的去向了。 也许他要的是整个世界,而她只是要一个家。怎么亦寒和爸爸那么像?把事业看的如此重! 虽然爸爸从来没有放弃过家庭,但是更没有放弃过他的事业。如今隔三差五去全国各地参加各类学术研讨和方案分析会议,总是剩下她一个人呆在家里。 爸爸说:“现在你们都能独立了,我也可以放心把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达成。” 他们都有他们的理由,让她一万个不能反对的理由。 暖暖能做的,就是努力地找第一份工作。或许忙碌起来,便不会有那种重重的空虚的感觉。 而更让她猝不及防的是在寒冷的冬天爆发了。 林沐风在疫情爆发前调去外省做科研项目,在疫情爆发后因为项目尚未完结只能滞留在当地。 海似战战兢兢的孤岛,每个人上街都戴着一张大口罩,把自己包裹在世界里,防备着外面的细菌。 “你千万心,多准备消毒措施,幸好你现在做毕业论文,能不出门就不要出去,但是出门要记得一定戴好口罩。”亦寒在知道国内的疫情后第一时间给暖暖去了电话。 暖暖的鼻子有些酸。 这个时候,爸爸不在家,亦寒也不在家,孤零零剩她一个。无依无靠似孤儿。 声音也就哽咽起来了:“我晓得了——” “暖暖?”那头的亦寒听出暖暖声音里的微颤。 “我没事,只是有点孤单。”暖暖赶忙说,赶着装出坚强来。 亦寒沉默了一会,再说:“暖暖,你到我这边来读研究生吧!我还是你的跟班!” 暖暖听他说得有点可怜兮兮,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忍不住“噗哧”一笑:“只怕到了那里我成了你的跟班!哪有在上海那么天时地利人和!” 亦寒却说:“真的,我和老爸讨论过这个问题,老爸也想你能出国再深造一下。他都一直说你们这一届毕业生老多,工作并不好找!” 他都和爸爸都有讨论过这样的问题,并且有了共识,现在和她说结果。 听的暖暖心口一阵烦闷,抓着话筒不说话。 亦寒也察觉出暖暖的不悦,只好转了话题说:“昨天参加了一个校友同胞的婚礼,在巴尔迪摩最古老的教堂里举行,有神父来主持,特别神圣。不过《婚礼进行曲》太俗气,以后我们放《为你钟情》。” “你说什么呀!”没防备到他把话题转到这上头的暖暖听了心头面上都腾腾热了起来,心里的烦闷都暂时消了下去。嘟嘟嘴,娇嗔着。 “我还买卡迪亚的三金戒指好不好?你不是特别喜欢哥哥那张专辑的封面吗?不过这戒指真的比钻戒省钱诶!”亦寒的声音含着笑意,继续说下去。 “你真是——越来越自说自话了!”暖暖面上更红。 “以后我们可以生两个孩子,一个姓林,一个姓汪!” 亦寒接下去说的这句话彻底呛到暖暖:“汪亦寒!” “独生子女结婚不是可以生两个吗?难道最近改了国策?”亦寒的声音继续状似无辜。 “好了好了,再跟你扯下去我要被活活气死!”暖暖叫,心里想,也要羞死了。 这亦寒,说话向来爱和她抬杠,自从互相表白之后就把话说得越来越不正经。但脸上忍不住的笑意泛滥出来,骗不了自己的喜悦一股一股冒出来。 亦寒的声音转而正经起来:“暖暖,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声音沉着的有力的,又带着请求,轻轻传到她的耳中。 “你让我想几天吧!”暖暖声地说。 出国,或者不出国。 暖暖常常会在纸上划着,发着呆,有时候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唱到《ara》的时候,她便也在纸上写出“ara”这个单词。 是不是真的去? 她歪头看看写字台上的照片,幼的她歪头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笑得张扬又心满意足。 那个时候还霸占着爸爸一个人,后来亦寒来了,与她分享父爱。 开始,她与他争抢着,不想让父爱被分享。 如果于妈妈不是去世了,是不是她还是不愿意让亦寒分享到属于她的父爱? 暖暖的笔尖一顿,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再看向照片里玉树临风的爸爸,他总是那样高大,为儿女支撑起一片天空。自己又太依赖,不愿意离开爸爸这棵大树。 干脆仰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来听歌。 这声音,也是自己依赖的。 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爱听,听得心神俱醉。 林沐风的电话是在四月一日的下午来的,暖暖正在回杨筱光发来的短信。 杨筱光的短信这样说:“考考你:世界上的猪一夜之间都死光了该怎么办?打一歌名” 暖暖知道杨筱光的这条短信的结果一定不是好结果,便回复:“又玩我,不上当!” 杨筱光的短信很快回了:“哎呀,你真笨,就是某人每次演唱会都把歌词错的荒枪走板的那首歌呀!不是他原唱的!” 暖暖略略想了一想,奸奸笑出来,回了消息:“至少还有你!” 杨筱光的消息很快又来了:“败给你了,绕半天把我给绕了进去!” 暖暖大乐,正要回复消息,电话铃声急促响了起来。 是林沐风,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很焦急,语速很快地说:“暖暖,我有一份实验报告漏带了,现在紧着要这报告递交上去,就在我大衣橱柜子里,用蓝色文件夹装着的,上面贴好撰写日期是00年1月。找到给我一个电话。”交代完毕便挂上电话,显然那边的事情很紧急的。 暖暖遵照林沐风的嘱咐到他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 她从来只管整理林沐风大衣橱里放衣服的橱柜,但也知道这个衣橱里有两个抽屉是林沐风放重要工作文件和户口本身份证等各类档案。便从来也不多碰。 这次拉开那个抽屉,一眼就看到放在最上面的蓝色的文件夹,上面也正标着林沐风告诉她的那个标签,便抽了出来,再给父亲回了一个电话,说定叫快递送去。 她随手把文件夹放在了父亲的床上,正要关上抽屉,却看见一叠叠文件底部露出一张纸的黑白相间的边来。 她的手比她的思想意识更早地接触到这个有点突兀的白边上,抽那张纸,触手滑滑的,有些像照片。但是上面压着的文件太多了,一下抽不出来,就干脆把上面的文件一本一本全部搬了出来。 那张纸被夹在一本蓝色绣面的陈旧的褪了色的日记本里。 她拿出这本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扉页也泛着黄,上面有字: 致林沐风: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落款是——于洁如 日期是——1974年月 暖暖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落款是亦寒的妈妈,日期又是二十多年以前,总觉得隔着岁月的痕迹的这本日记本是神秘的。 她也并没有直接翻到有那照片的那页,而是像要展开一个岁月的一连串的故事一样,先翻开了第一页。 竟然是没有字的。 再一页,也没有字。 往后翻,页页都没有字。 再往后,夹着一张信纸。 暖暖拿出信纸,展开看。 是署名汪鹤的一封恭贺林沐风考入医学院的信,写的很有那个年代的官腔和语录的痕迹。只是最后一句说:“她说她要等你,可是你还回的来吗?” 她?汪鹤?暖暖的心有些动了。 她似乎是触摸到了她从来未曾过问和探究过的一个关于父亲的往事的世界里。 当所有的好奇的锁都被打开以后,打开那个神秘的盒子的就停不下来了。 她再往后翻,几乎都是汪鹤的信,恭喜林沐风新婚,恭喜林沐风找到好单位,也说到自己到了黑龙江省的某林业机关任职。暖暖看得有些无聊,不知道父亲收着这个叫汪鹤的人的信干什么,通篇就是旧日同学书信叙旧的言语。 几乎是想关上日记本不看了,但手边正拿到又一张信纸,有些聊赖地展开看,只有一句话。 “沐风: 我和洁如结婚了,恭喜我们吧!” 日期是19八0年5月。 暖暖蹲着看信太久,有些泛晕,扶住床沿。 这位汪鹤,难道就是亦寒的父亲? 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亦寒父亲的名字,不管是当年于妈妈嘴里,还是亦寒嘴里,甚或是父亲的嘴里。 她无法停止自己继续探究的心情,再往后翻,但是就是没有翻那页的照片,似是想要留到最后做一个故事的总结。 但是到了再后面,只有两张信纸。 暖暖捻起其中一张略显得沉重的信展开继续看,信纸上只有三行字,信纸下方贴着一块剪报。 “沐风: 汪鹤走了,临终嘱我写信告知你。 他一直坚持了自己的理想,没有停滞不前,希望你也不要放弃理想!” 下方简报已经泛黄,配着照片,是熊熊的大火,暖暖仔细地看那字。只看到其中一行——“林管局多名救火职工被严重烧伤,三人抢救无效死亡”,这“三人抢救无效死亡”几个字上被重重用红笔划了圈。 信尾的日期是19八4年7月。 暖暖只觉得看得胸口一紧。 又展开另一封信,是汪鹤写给父亲的,这封信写的很长。是汪鹤写近期的工作情况,和家庭情况。 暖暖第一次看到出现了“亦寒”两个字。 只最后一段,汪鹤这样写: “亦寒,这个名字是洁如取的。沐风,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容许我自私一次,这一次,我不让洁如继续等你了,她作为一个单身女性,实在经不起未婚生子的压力。她说会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所以我同意了她给孩子取名字叫‘亦寒’。也请你祝福我们!” 暖暖喃喃地念:“她作为一个单身女性,实在经不起未婚生子的压力。”念了三遍,傻傻问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刻,她只能听到自己胸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什么意思啊?” 心慌意乱地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只能翻到那一页,有那个照片一角的那一页去找答案。 那的确是一张照片。 面的确就是林沐风,年轻的林沐风,抿着嘴笑。 他的肩头,做着一个男孩,男孩的双手乖乖地摆在自己的膝盖上。 很老实,很乖巧,很听话。 这个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羞涩的感激的笑。 好像坐在林沐风肩头的那一刻是那样难能可贵的幸福。 暖暖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的声音。 这男孩,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更幼的亦寒。 与她用同样的姿态坐在爸爸的肩头,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伸出手,颤抖地摩抚着这张照片,发现照片的背面有字。 翻转过来。 “亦寒,你知道你是坐在自己的爸爸肩头吗?” 那字迹,不是林沐风的,不是汪鹤的,是——于洁如的。 暖暖蹲着踉跄了一下,再次扶住床沿。 紧紧捏住照片。 门铃响了。 似乎是终于可以把她从这个昏暗的困惑的局里暂时解脱出来。 她慌乱地跑去开门,一伸脚,没有踏到拖鞋,就赤脚跑了过去。 快递公司来的人拿文件。 她把文件递给那人,再关门。 自己对自己说:“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 又说一遍:“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带出哭腔来。 林沐风的手机响了好一会才接听。 “暖暖,文件找到了对吗?”林沐风开门见山就说。 “爸爸,我在你的文件下面看到一个日记本。”暖暖说,声音还在颤。 那头的林沐风显然愣了一下,半晌才问:“呃!全部都看了?” 暖暖只问:“亦寒是你的儿子?是我的亲弟弟?” 林沐风沉默了一会。 “暖暖,等我回家好好跟你说。爸爸只能先向你认错,把这个重要的问题瞒了你很久。但是爸爸对你和亦寒的爱是一样的。”林沐风的声音也沉着,什么时候都沉着,当她是女孩似安抚。 暖暖握着话筒的手颤起来,泪,夺眶而出。 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挂上电话,重重地把电话摔在茶几上。 电话铃立刻又响,她知道一定是爸爸,但是并不想接。 换上鞋子,拿着钥匙和手机就夺门而出。 到了街上,胡乱走着。 来往匆匆的人群,都带着口罩,狐疑的眼睛望着这个散乱着长发,流一脸泪又不戴口罩的女孩一个劲儿疯狂地跑着。 但也只是一瞥而已,仍旧顾自己走。 在这个疫情蔓延的季节,每个人也只能顾的了自己。 手机响,低头看,是爸爸来的,摁掉不接。 又响,又是爸爸,再摁掉不接。 再次响起来。 就要关机,却是看到杨筱光的名字蹦出来。 她摁下接听键。 杨筱光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张国荣跳楼了!” 暖暖的一腔怒火被勾出来:“杨筱光你不要再跟我开愚人节玩笑了!烦死了!” 杨筱光仍旧说,大声地说:“张国荣六点多从香港文华酒店二十四楼跳下来了,你去看新闻!” 说完,那头挂了机。 暖暖瞪着手上的手机。 云暮一层层压了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淋湿了她的发,她的衣衫,她手上的手机。 她只觉得这个天这个地似乎裂成了两半,她所有赖以为生的东西就在这个愚人节全部崩塌。那么一瞬间,命运的大手就把她全部的幸福统统带走。 她握紧手机,紧到把手机关闭起来。 泪终于混着雨水,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 她缓缓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臂窝里,呜呜地愈加大声地哭了出来。 一把伞遮住了她。 抬头,是一脸惊讶的阳光,也没有戴口罩。 “我看着像你,谁知道真的是你。”阳光皱起眉头来,不解所以,“怎么了?” 被遮住了雨,但是挡不住风。 暖暖觉得冷,肩膀微颤。 阳光单手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她的身上,扶她站起来。 又问:“怎么就一个人跑来这边哭?”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想到了重点,“张国荣的新闻我听说了——” 暖暖说:“为什么活得坦白的人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满脸的泪满脸的水,也不抹干。 再对阳光一个字一个字说:“我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二十 真相 真相 作词:刘思铭 作曲:刘志宏 编曲:洪敬尧 我是该一个人 为了爱受苦 也是罪有应得 曾经可以对你残忍 你总会梦醒 那不值得 往事在夜里沉 相爱的完整 原来不在平衡 只为爱让你别无选择 只要还有可能 再困难也忍 你早该走了 我早该懂了 我想着你心痛到疯狂 深夜燃烧着放荡 懂了自己悲伤 相爱的真相是地老天荒 爱终于走了 我终于醒了 面对了我爱你的真相 彻底伤你到绝望 一生不能补偿 你爱的过往和我心中渴望 相爱的完整,原来不在平衡,只为爱让你别无选择,只要还有可能。] 阳光从上衣的口袋中把一本蓝色的,方方整整的本子拿出来,摆到暖暖面前的。 是一本护照。 “我想把这本护照送回阿姆斯特丹。” 暖暖侧头问他:“你想好了?” 阳光说:“那天,你还在病房里睡觉吧!我看到汪亦寒在门口站了很久。我想我当初的那个主意可真是馊主意!我们的一些太过刻意,并不能阻止真正的感情!” 暖暖就这样看着阳光说,他的语调是轻缓的,好像经过一阵深思熟虑之后,把自己最终的决定全盘托出。 “不能阻止你的,也不能阻止我的。”阳光看着她。 暖暖对他说:“可是,你说我们把感情出卖给了魔鬼,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 阳光浅浅地一笑:“或许是!但或许也不是。”收起手上的护照,“暖暖,在我心里最冷的时候,起码你的同病相怜给了我一些安慰,我们总不能这样就假装着一直同病相怜下去。” “你回头,也许是一个艳阳天,我回头,还是万丈深渊。”暖暖低下头,轻轻地说。 “如果你们去国外,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是可以的。” “不!”暖暖惊恐地抬起头来,“那样太荒唐了!”拼命摇头。 阳光却苦笑。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荒唐的。看透了就是看透了,为什么不诚实地活一次?暖暖,你比我可怜,你是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而我——”阳光摇摇头,“原本就在地狱里。” “我记得念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你拿着火腿肠喂猫。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就不像表面上那样的冷漠。你锁着太多的心事了——”眼神黯淡,“和我爸爸一样。” 暖暖手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拿起来听,是方竹。 “在哪里呢?” “和阳光在医院门口的生煎店里。” “好,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竹子?” “一定等我,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方竹说好挂机。 暖暖对阳光说:“竹子一会过来。” 阳光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暖暖,我订了下周六的机票回去。” “那么快?”暖暖一讶。 “暖暖,其实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改变的是表相,并不是本质。我还是要回归本质。”阳光伸出双手。 暖暖也站起来。 就着他伸出的手,互相拥抱了一下。 “你爸爸一定会没有事的。” “嗯!”很肯定地点点头。 “这些天,让我相通很多事情。暖暖,那晚我没有加班,我没有去医院安慰你,我在家里看了一夜的《春光乍泄》,后来看到你身后的汪亦寒,我想了很久的往事,也终于想通了。” 暖暖的眼里,蕴出泪来。 “不要学黎耀辉,就那样抛弃了何宝荣。” 阳光点头:“我会把他的护照还给他的。” 亲亲吻在暖暖的额头。 就此告别。 在生煎店门口,和方竹擦肩而过,含笑道别。 方竹怔怔看着阳光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他下周六回荷兰。”暖暖对面向走来的方竹说,“我又被丢下来要一个人面对艰难困苦了。” 方竹看着暖暖。 “他决定回去再找回他了?” 暖暖讶异地望着方竹。 方竹坐到暖暖的对面,轻轻笑了:“不要那么惊讶。你知道的关于阳光的事情,我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 “竹子?” “所以,当那天你跟他一起出现在我和杨筱光面前告诉我们你们准备谈恋爱的时候,我一下子惊得站起来。” 暖暖默不作声,她知道方竹要对她说很多话,而方竹也就继续说下去了。 “有一次我和你说我向阳光表白的事情,其实还隐了下半段。阳光的心门不容易打开,当我越来越接近他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很多事情。高考之前,他说他终于可以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我想你也知道,你是和他的爱人一起去荷兰的。” 暖暖点头。 “而荷兰,允许同性恋结婚。” 暖暖再点头。 “那晚,阳光给我电话叫我去他公寓接你到我家的时候,我在阳光家里还是看到那张他和他站在风车下拍的照片,当当正正摆在客厅的窗台上。 “我怎么能忽视,这样情况下的阳光,会和你谈恋爱?” “你没有揭穿我们?”暖暖问方竹。 方竹却对着暖暖笑:“傻丫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十多年了,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好的坏的,你和亦寒的一切一切你都告诉我和杨筱光。我们之间有秘密吗?有的也就是那部分不能说出口的。 “我没有揭穿你们,是因为我猜到你和亦寒一定出了什么状况。我不明白这状况,但是我知道这状况已经比哥哥的去世更击垮你了。” 暖暖伏到桌子上,又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方竹继续说:“这些都不是我要和你说的重点。我要说的是——其实四月八号的时候,亦寒回来过!” 亦寒回来过?! 这短短五个字让暖暖直起身来,愣愣地盯住方竹。 “那晚,就是你和我们说已经要跟阳光谈恋爱的第二天,亦寒就找到了我临时租的房子。那天你去阳光给你介绍的那家单位面试,所以你并没有碰到他。他问我你到底怎么了,说你和他说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不想在继续和他的姐弟恋了。他的样子很苦恼,也很憔悴。” 方竹顿了顿,不管暖暖越来越惊骇悲伤。 “他等了你很久,你没有回来。就逼着我带他去找你,所以我带他去了阳光的公寓。你真的是和阳光一起回了公寓,然后在窗台上,我看到你拿起那张阳光和他爱人的照片,你们说了一会话,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我正要带亦寒上去找你的时候,他,不,是我们看到你和阳光抱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对阳光说,或者我们彼此救赎就好一些。我们要坚定地维持这个假像,直到所有人包括我们都以为这是真的。”暖暖说。 “亦寒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很久,我叫他走,他不肯走。后来下雨了,我连拖带拉把他拽走了。第二天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回国了,到了机场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叫我什么都不要跟你说。 你让他败得很冤枉,他说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又躲着他不肯给他理由。” 方竹一口气说完所有所知道的。 暖暖用手握住口鼻,闭着眼睛,默默地流泪。 “我也想知道理由。”方竹最后说出了这句话,“为什么一切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我们都不明白。” 暖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方竹。 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把心底的沉痛说了出来。 “因为,我和他了!” 方竹惊得微微嗔开口,失手打翻手边阳光遗留下来的汤碟,手忙脚乱拿出餐巾纸擦拭,一旁的服务员也过来帮忙。 桌子上的残迹擦拭干净之后,暖暖也擦干净自己眼角的泪。 “我爸爸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和汪亦寒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而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至此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方竹只能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包,只能呆呆望着面前的悲伤到无以自拔的老友,只能这样坐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震撼,比当年知道阳光是同性恋来的更大更沉重,更让人绝望。 这段美好的青梅竹马,是她从看到大的美好感情,忽而就这样裂成碎片,飘到地狱的最深处。 “亦寒,他——不知道?” 暖暖摇摇头。 “应该是不知道。” 方竹坐到暖暖的身边的位子去,搂住暖暖的肩膀。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那么痛苦的事情一个人去承担。”声音也是发着颤,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暖暖把头没进方竹的肩上。 “这样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我只能一再一再跟自己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倒退回去倒退回去!阳光提出和我恋爱的建议就好像是这个时刻唯一可以让我抓住的稻草,我也不想放开。” “暖暖,那现在该怎么办?”方竹也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追问下来问出的结果是这个样子的,也只能束手无策。 哭够了,也找不回答案。 方竹想,她以为她说出一切能解决问题,可是在事实面前,只能那么脆弱无力。 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暖暖还是坚持回了医院。 方竹要陪她,被她婉拒了。 “竹子,有些问题我只能自己面对,虽然我有很好的朋友,可是还是要我一个人去面对。” 方竹望着暖暖转而坚定的脸庞。 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暖暖并没有一垮到底。 她们真的都长大了,都要面对自己的世界,好的坏的,必须面对。 贺苹、亦寒和江护士长都站在走廊上。 暖暖一惊,跑过去。 “爸爸怎么了?” “胡主任给你爸爸检查呢!不要紧张。”江护士长说。 三个人都看到暖暖红而肿的眼睛。 “你——”亦寒开口,随即默口,只望着她。 暖暖只管看病房内的父亲。 他还平和地躺在病床上,任由胡智勇和护士们替自己检查身体。 贺苹却奇异地望了一下亦寒,说:“有些话,还是我来说吧!” “阿姨!”亦寒叫了一声,再望一眼暖暖,“我很感谢你!” 贺苹对亦寒说:“你自己都想通了,刚才怎么说?伤害只有一次,两者相比取其轻。你爸爸老是不开窍,我来解决这个问题。”对亦寒点一点头,“阿姨很高兴你的坦白,比你爸爸坦白多了。” 说完过来执起暖暖的手。 “女儿,妈有话要和你好好说。” 再转向江护士长。 “江,有没有安静的地方让我们母女好好谈谈?” 江护士长说:“林医生的办公室吧!我带你们去。” 林沐风的办公室,是单人的。他病了很多天,但是办公室依然有人打扫,还是整洁干净。 这间办公室是暖暖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她也在这办公室搬过两张椅子跳橡皮筋,也用这间办公室的老拨盘电话给远在他乡的母亲打电话。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但是显然贺苹比她更加熟悉。 在江护士长走了之后,她拉开了林沐风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相架来。 这相架有点老旧,四边都有些脱色。 面夹着三张照片。 贺苹摸着这相架:“没有想到他还放在这里。” 暖暖过来看。 相架上的第一张照片是她自己、亦寒和林沐风三人在亦寒出国前的合影。林沐风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她和亦寒站在他的身后。他所看不到的时候,他身后的亦寒正要握住暖暖的手,而暖暖在闪避,只让他握住了手指。 第二张照片,是穿婚纱的贺苹? 暖暖看了看妈妈,她已经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身子放软在沙发里,等她。 只有穿婚纱的贺苹,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新郎。 那照片上的贺苹笑得有些僵硬,还有些凄惨。 不见得多么幸福。 第三张照片,是自己和亦寒? 都戴着红领巾,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的黑白照片,背景是某公园。 仔细看,不像。她和亦寒并没有拍过黑白合照。 显然贺苹是看出了暖暖对第三张照片的疑惑。 “那是我和你爸爸!” “啊!”暖暖低呼。 贺苹站起来,拉着暖暖一起坐到沙发上,暖暖的手里还拿着相架。 只听到贺苹说:“来,暖暖,妈妈给你说个故事。” 贺苹的仍旧美丽非凡的眼睛好像透过了岁月的沧桑,把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件一件摆到台面上。 于是暖暖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上海女孩,生于知识分子家庭,从娇生惯养。在文革里,她的父母也被批斗了,让她灿烂的少年蒙上阴影,她一直想从这样的阴影里挣扎出来。 可是邻居的男孩比她更惨,一夜之间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家收养了这个男孩,男孩是懂得感恩的,在女孩的父母都被关押到牛棚的时候,他便担当起照顾女孩的责任。 女孩曾经问他:“为什么现在不能念书了?为什么要上山下乡大串联?为什么爸爸妈妈都是好人又要被拉上台批斗?” 男孩只跟女孩说:“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不要说那么多话,不要老是喋喋不休质问别人质问社会!” 女孩便冷笑:“那么就应该认命?” 不认命也要认命。 男孩去了黑龙江插队落户的第二年,女孩也不得不被上下一片红的大号召下,带着满心的心不甘情不愿去了云南。 女孩的心里还是带着那么多为什么,她偷偷带了英文书,夜里就躲在被窝下看那些英文。她的心是彷徨、幼稚而又在这样的时代里锤炼出一种莫名的向往来。 她想大洋彼岸或许有她梦想的自由的,可以问“为什么”的国度。 但是要游去彼岸,先要游回上海。 知青回城的名额有限,女孩争取了一年没有争取到,又争取一年,还是没有争取到。 在插队的那些年里,她的眼里她的耳中见到听到的事情多了,感觉也犀利了。还带上了义无反顾的豁出去博一下的勇气。 于是,在某个深夜里,她扣开了负责知青回城工作的某大队长家的房门,两腿一伸,做了最大的牺牲。 她终于再次回到了上海,带着一书包的英文书,还有一身的狼狈不堪。 从一起长大的男孩也回来了。 回到这个千疮百孔,好不容易复苏起来的恩人的家里,面对的是昔日搭救过自己的老人的跪地一拜。 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求着昔日在自己家藏身的男孩,做她肚子里父不祥的孩子的父亲。 她冷冷地说:“爸,我已经够丢人了,你还要我再丢人吗?” 没有想到男孩说:“明天我就和苹去民政局开证书。” 她说:“我用不着你那样可怜我!” 男孩不响,随她怎样说,第二天还是揪着她去开了结婚证书。 贺苹温柔地抚摩着暖暖的头发。 暖暖咬住嘴唇,在母亲的怀里沉默。 心中已经翻江倒海,翻过几遍,忽喜忽悲,抓不住任何依靠。 “我想沐风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恩。生下你的时候,我根本不想看你。没有想到你那个时候的,被沐风一抱,竟然张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起来。沐风看得很喜欢,他说他的心都被你给笑暖了,便给你取了名字叫‘暖暖’。” 生下暖暖的贺苹并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梦想,甚至是执拗的,彷佛觉得只有离开这个国家,才能洗干净自己身上满身的肮脏。 所以她无暇顾及其他,只是找着一切能出国的机会。 某一天,她收到了从黑龙江寄来的给林沐风的信,看到那幅丧报。 她对林沐风说:“你还欠一个女人的情债。” 林沐风沉默着。 她继续说:“沐风,我走,你去还她的情。我带暖暖一起走,你好好照顾你自己的儿子。” 林沐风说:“我觉得我一直是一个失败者,不负责任,也担当不了任何责任。” 她说:“都是这个时代的错。沐风,我早就学会不怨天尤人,未来要自己争取。”她的眼里充满灼灼的向往,谁都阻止不了。 林沐风说:“你把暖暖留下来吧!你这个做妈的未必能好好照顾她。” 林暖暖被留了下来,贺苹其实真的不甘愿真带着暖暖走,林沐风愿意好好照顾他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妈,你吃准了爸爸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对吗?”暖暖问。 贺苹默然了一阵。 “这就是上海男人,不是吗?于洁如可以给他更多精神上的幸福,我不能!沐风说过和我在一起太累了。” 暖暖也默然。 太多太多的往事要消耗在今夜里。 而唯一最大的惊撼是——她和亦寒,并不是亲姐弟。 “林沐风不如他的儿子。”贺苹又说。 暖暖望着母亲,她的脸上也疲惫,但是带着欣慰的笑。 “林沐风永远不敢把自己的爱或不爱说出来。他也不如我干脆,不是吗?”笑着看向女儿。 “其实,汪亦寒是我办出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二一 当爱已成往事 当爱已成往事 作词、作曲:李宗盛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它是个难题 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 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 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留恋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暖暖问母亲。 贺苹还是抚摩她的发。 “我感激沐风,他竟然把你呵护到如此地步!他对我说,你永远是他的女儿!” “可是我对爸爸做了什么?”暖暖叫,“我搬离家,我不接他的电话,我也宁死不跟他说原因。” 她想起某天,她和阳光在靠近外滩的真锅咖啡馆里闲聊。正巧看见林沐风和几个医院的领导一起走过,也看到他们。 她想,爸爸一定会进来。 果然,林沐风告别了同事单独走了进来。 暖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身子介绍。林沐风坐下,与他们聊了一个多时,无外乎工作人生之类,临别的时候欢迎阳光去家里玩。全不似女儿住在外边几月有余的心急如焚的父亲样。在外人面前,林沐风永远给女儿一个体面的父亲的样子,毫不失礼。 那一刻,暖暖以为那些让她天旋地转的事件全然没有发生过。林沐风临走的时候对暖暖说:“气温起伏不定,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感冒了。” 暖暖冲动地差点叫:“爸,我同你回家。”忍住了,心中的坎坎坷坷的沟渠,毕竟跨不过去。 “我可以还给沐风的就是把他的儿子办出去。”贺苹只管自己说着,“亦寒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到了巴尔迪摩的时候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要谢谢我。这孩子,就倔强这点像极了林沐风。他不肯欠我人情,课余到处打工,除了赚生活费,还说要还我的钱。是不是真孩子气?” “他一向是这样的。”暖暖轻道,“很独立自主。” “但他在生物工程方面真是有天分,大学里出名的生物学教授都喜欢带他一起做课题。你的l李家族里要做燕麦方面的开发,正是和那名教授合作的,一起组织了研究室。亦寒课余就给研究室打工,一天只睡三四个时。” “他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这些!”暖暖此时才知道自己被呵护到什么程度,一切的辛苦一切的丑恶,爸爸和亦寒都挡着,不让她知道。 “我没有想到你会和亦寒日久生情,你们两个孩子,瞒了我们家长多久?我只知道那阵子亦寒向同学借钱回国,丢下还没完成的报告和实验室的事情,没几天又回来了,淋了雨发了肺炎大病一场。也幸好是到了美国的时候才发作出来,不然在国内恐怕要被隔离起来。” 暖暖听着这些话,心一点一点纠着,放松不下来,手指也绞缠着。 “他今天问我:‘阿姨,作为林沐风女儿的骄傲如果有一天没有了,这样的痛苦会不会压垮暖暖。’他不知道答案,我也不知道。你从就喜欢腻着你爸爸,撒娇撒痴,才三四岁,就在托儿所里对其他朋友说:‘我爸爸是医生,很了不起!’暖暖,我们都没有把握如果你知道你的身世这样不堪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的概念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你被这种念头折磨了多久!妈妈想起来就心痛!” “妈,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暖暖无力地说,一天一夜一个世界。 天旋地转到无法承受下来。 “好。你慢慢想,我去陪你爸爸。”贺苹起身离开。 暖暖看着母亲的背影,出了房门,把门轻轻带上。 为什么妈妈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这样干净利落? 她没有遗传到半分。 她陷进沙发里,又把相架拿起来看。 面有两张妈妈的照片,被端端正正嵌进相架里。 一张好像时空逆转,是她和亦寒的前世。 一张是没有新郎的新娘。 都渺茫。 爸爸就这样把妈妈的相片放在这里,触手可及的地方。代表了什么意思? 那片刻,她的确是迷茫了。 父母的故事,于妈妈的故事,汪鹤的故事,一个一个交缠在一起。是一个一个的结,又一个一个打开。 命运转一个轮回,还是眷顾到她。 可是爸爸呢? 尚在病床上,没有醒过来。 她的无数激动的情绪都化成深深的自责,一项一项压在自己的心头。 门又开了。 有人走到她的面前。 “暖暖。” 是亦寒喑哑的声音。 暖暖并不抬头,她看到亦寒蹲下来,望着她的明亮的眼,血丝未褪,神采未复。 “为什么你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情却不告诉我?” 暖暖却问他:“我的身世,你的身世,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吗?” 亦寒望住他说:“那一年,我带你去看爸爸的老房子的那天,我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他低垂下眸,“还有你的身世。” “所以,你带我去看爸爸的房子?是因为知道身世后的感慨?” 亦寒点头。 “我听到爸爸和外公打电话,讨论的是阿姨接你出国去的问题,透露出一些我不懂的话。我不像你,我会追问。” “这一次,你没有追问我?”暖暖说。 亦寒并没有回答暖暖的话:“妈妈去世的时候,只有你陪在我的身边。你忘记了你当时说了什么吗?你说你会给我一个家!” “亦寒!” 亦寒握住暖暖的手:“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满了。我爱你,这是从到大养成的习惯,我不愿意改变这个习惯!” “亦寒!”暖暖的泪,落在亦寒的手背上。 亦寒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 “我真蠢,想了很久,想不透你说要分手的原因,甚至还有些恨你的善变。就连爸爸给我电话问我是不是和你有了感情之后,我都没有想到最关键的地方。 “路晓今天告诉我,爸爸发病的那一天,拿着我们一家人的照片在看,问路晓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和我谈过恋爱,路晓告诉他,和我谈恋爱的一直是你。” “当天上午爸爸就给了我电话,要我马上回来。只是我匆忙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发病了。” 暖暖“霍”地站起来。 问:“这就是爸爸发病的原因?” 又自己答:“他知道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并不是单纯的因为知道你是他亲生的儿子,他是担心我的,担心我承受不了这层层误会下的压力对不对?对不对?” 再问亦寒。 “你也是因为怕我知道自己不是爸爸的女儿后,承受不了对不对?你们都瞒了我那么久,那么久!” 为什么你们都呵护我至此境地? 暖暖没有说出口,已然无法说出口。 她身上所承载的爱,已经超乎了她自己的想象。 “你情愿不光明正大地认回爸爸!”她哭着对亦寒说。 亦寒将她搂进怀中。 “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我为什么不多问一下?为什么让我最亲的人为我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暖暖埋在她的怀里一叠声地说,把泪洒在亦寒的衣襟上面。 当亦寒和暖暖再次走到林沐风的病房前的时候,看见江护士长正一动不动注视着病房内。 他们轻轻走过去。 江护士长竟是没有察觉一般,直到亦寒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才一惊颤地回头。 暖暖也看着病房里。 母亲正伏在父亲的床头睡着,一只手握住父亲的手。 江护士长叹了一声,说:“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是难产,后来是剖腹产下的你。你爸爸陪在床头,三天三夜,也是这样的姿势。” 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太熟悉了,那场景。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好像旁人都插不进去一样。” “护士长。”暖暖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亦寒也望着病房内。 “父母总是有太多的故事,我们是不知道的。” 江护士长似乎是真的累了,眼神涣散,面容疲劳:“我下班了,林医生有你们照顾,我也该放心的。” “我送你。”暖暖说。 江护士长只是摆摆手,一个人缓缓地离开。 暖暖和亦寒都望着她的身影。 “江护士长一直是单身。”暖暖说。 “我听胡叔叔说,她插队落户的时候结过婚,后来回上海的时候离婚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结婚。”亦寒扶着暖暖坐到走廊的座椅上。 走廊里阴暗的光,照不亮无尽的黑夜。 暖暖却看到窗外的月亮已经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圆润。 亦寒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自己和暖暖的身上。 外套下的手,互相紧紧握着。 暖暖仍哼着那首歌。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 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 遗份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 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茫茫人海中 就要沉沦” 亦寒握住她的手,紧了一下。 林沐风病房的门开了,手里抱着被子的贺苹走了出来,替暖暖和亦寒盖上,嗔道:“两个傻孩子,也不怕受凉。” 亦寒和暖暖都觉得这情景极其熟悉。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和他还是孩子,玩累了,腻在一起躺在沙发上。 林沐风不在家,于洁如抱不动他们到床上,只好拿条被子盖着他们两人,边说:“两个傻孩子,也不怕受凉。” 原来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暖暖盯着母亲的脸,又问:“妈,你还爱爸爸吗?” 贺苹替他们掖好被子,面对着暖暖,长睫毛扇了一下,嘴角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傻孩子,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又低下头去,替他们卷好盖在腿上的被子,心不让被子拖曳到地上。 她的声音也便从那下面传了上来:“只是想起了很多与你们爸爸共同渡过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昨天一样。” 站直身子,对着自己的女儿说:“说妈妈没有后悔,那是假话。” 拍拍暖暖的脸:“妈妈只在今夜说一次真话。” 说完转身进了病房。 “我一直在学一首歌。”亦寒对暖暖说,“一直要找机会唱给你听。” 暖暖把头轻轻歪进他的肩膀。 “好,你唱。” “垂下眼睛,熄了灯 回望这一段人生 望见当天今天 即使多转变 妳都也一意跟我共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问究竟为何生 但妳驱使我担起灰暗 勇敢去面迎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 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妳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妳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没甚么可给妳 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妳风雨内 都不退,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妳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妳心内 分开也像同渡过” “是不是过程比结果更重要?”暖暖待亦寒唱完,问。 “过程里总是快乐的事情多,悲伤的事情少。可是我们不去争取,又怎么知道是怎样的结局?” “争取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这一次,我差一点就放弃了。是爸爸让我争取下去的。” “爸爸也不会放弃的。” 暖暖说着,偎紧亦寒。 病房内,可以看见贺苹轻轻抚摸着林沐风的额头。她一手支撑着脸颊,一手那么一下一下抚摸林沐风那虽然已经爬上皱纹,但是还是那样光洁的额头。 很久很久,不愿意停下手来。 林沐风醒来的清晨,病房里静悄悄的。 他很费力地挣扎着,又缓慢地睁开眼睛。 眼神先是涣散的,呆滞的,瞪着天花板,眼前的景象渐渐凝聚起来。他静默着,也没有力气多动,在这样半麻痹的状态里感到舒服。一点一点凝聚感觉和力量。 先是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被握着,温暖光滑的触觉,让他感到格外安心。 然后便看见一张睡颜。 是多年未见的睡颜,长长的睫毛,随着轻缓的呼吸有些抖动。 她是谁? 林沐风被病痛麻痹的思维转不过来。 是于洁如? 在重重的黑暗里,他彷佛一直在浪涛里翻滚,一会是白雪皑皑的山头,一会是上海的石库门弄堂。 于洁如站在山头的那边,一直向他摆手。 他往她的方向走,却是总也走不过去,不是河海就是山沟阻着。 于洁如哭了,隔着山隔着海,对着他说:“沐风,你还是走不过来,你还是不肯过来接受我。不管那里有多大的压力,你还是要回去!我再也留不了你,我也等不了你了!” 这哭声混杂着暖暖的哭声:“爸爸,你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暖暖?暖暖在哪里? 这张面孔,是暖暖吗? 有点像,又不像。 可是这张面孔分明不像。 这张面孔是犀利的,是决绝的,是义无反顾地。 她出现在上海的石库门弄堂里。 她说:“沐风哥哥,我从来不会为我自己做的事情后悔!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 林沐风想大声叫:“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不了你,惟有让你飞了!” 又有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爸爸,你想实现的梦想,我都能做到!” 这声音是谁? 哦,对了,是亦寒。 汪鹤的声音在问他:“你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吧?” 他说:“我知道,亦寒亦寒,就是遗憾!”忽然大叫:“洁如,是我负了你。” 可是已经找不到于洁如的影子了。 但是,她又回来了,她对他说:“我让亦寒了却你的遗憾!” 亦寒?亦寒飞走了吗? 她又说:“我留下暖暖陪你!” 暖暖呢?暖暖在哪里? 他不是昨天还骑着自行车,前面坐着暖暖,后面坐着亦寒吗? 他们人呢? 林沐风费劲地想要环顾四周,找他要找的人。 谁都没有找到,只有暖暖最后嘶哭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沐风累了,再度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 身边的那张面孔动了一下,直起身子来,揉了揉眼睛。 这张脸,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她的长睫毛扇了一下,眼睛睁了开来,对上的是他的眼。 她就那样望着他,潸然泪下。 她嘴唇颤着叫他。 “沐风!” 她握紧了他的手,她的身子有些发抖,她的声音也颤,一叠声地叫:“你活着,你活着,你活着。” 她站起了身子,脱开了他的手,拉开了病房的门,叫:“你们爸爸醒了!” 旋即冲进来两个人,都蹲在他的身边。 两张年轻的、苍白的、焦灼的脸。 他从培育大的孩子们。 他们粗粗地喘息,气息不稳地叫“爸爸”。 他的手动了一下,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 亲人的力量随着体温传入他的身体里。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在凝聚起来,终于有气力发出微薄的声音。 “暖暖,对不起!爸爸错怪你了!”他望着满脸泪的女儿,艰难地,说出了这么一个长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二二 Honestly Love You ihslylvy aybhagardhr alilrhahgh bhkgshrlsg buigshglly havrhghld buiblvyrallyghk--- lvy hslylvy yd’havasr syrys aybas buhisisuradsl adysrali hai’sgfryharadyhad--- lvy hslylvy ’rygakyflfrabl ’rygakyayhgaall buhisflgdsalvryday adyshld’blhha hy’vghhasay--- lvy ---ilvy--- hslylvy fbhr ahad hisghbdgakiss adhry’rhyrs adhr’h sgssjbvgilikhis lvy hslylvy hslylvy 林沐风的病情略有好转,缓慢地在恢复。但是对于暖暖、亦寒和贺苹来说,已经是非常感激和安慰了。 他已经能不大费力地睁开眼睛,吃一点流质。听亲人们和他说话,也能用简短的句子来说自己想说的话。 暖暖喜欢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对父亲说话,把这些月来的父亲所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一一交代出来。也有些赎罪似的。 一边手里还削着苹果,准备打成水果泥给父亲吃。 “爸,我在单位里还好,做广告策划工作,是阳光介绍的,老板是阳光妈妈的朋友。一切都算不错吧! “每天就是做广告方案的设计,不用跑业务,都有业务员在做。公司给新人很好的学习机会。” “毕业论文做的很好,老师都有夸奖。 “第一个月工资还存着,我想给你买椰岛鹿龟酒,还有给妈买太太口服液。亦寒说我千年一致的跟着广告走,丝毫没有创意!” 林沐风的手指动了一下,微微地把头转向暖暖。 他说:“等亦寒毕业,你们结婚吧!” 暖暖继续削苹果。 “爸爸,我以前还是孩子,不懂得父母的用心良苦。现在懂了,我会做一个好女儿,是您的,也是妈妈的。” 林沐风的声音仍旧有气无力:“和亦寒,去美国。” 暖暖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完了,一块一块切下来。 “我留在上海照顾你。” 把苹果放进一边床头柜上摆着的榨汁机里,一摁按钮,成块的苹果被打成泥,均匀地躺在杯子里。暖暖把苹果泥倒入碗中。 “我留在上海。其他的事情等亦寒念完医学院回来再说吧!”端起碗来,一口一口喂给父亲吃。 贺苹推了房门进来,抱了一手的红玫瑰,笑盈盈地走到林沐风的病床边:“沐风,你带的实习生给你送来的。” 暖暖把玫瑰花接过来,插到床头柜的花瓶里。 病房变得鲜艳起来。 林沐风仍说:“你带暖暖走!” 贺苹坐在林沐风的床边,温柔地望着他:“暖暖是你的女儿,女儿愿意陪着爸爸,我这做妈的怎么能反对?” 暖暖把盛着苹果泥的碗递给贺苹,贺苹要喂林沐风吃。 林沐风却摆摆手:“我这一辈子,对不住的人太多了。” 贺苹说:“那我不是要下地狱了?”她放下手里的碗,“我们这辈子走得太辛苦,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沐风,你从来没有怪责过我,我已经很感激。把一切讲穿,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于洁如,对不住暖暖。” “妈!”暖暖低低叫了一声。 贺苹犹自说:“我总觉得老天是让暖暖来还我欠你的情的,原谅我的自私。如果当初我不那么自私,你也不会让亦寒母子孤儿寡母过了那么长时间。这些天我总在想,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苹,我从来没有怪你。”林沐风说。 “妈,让爸好好休息吧!”暖暖说。 林沐风也许听得有些累,也许想得有些累,已经闭上了双目。虚弱的身体让他的精神时常萎靡不顿,昏昏沉沉。 走出病房,迎面走来的是拎着一大塑料袋水果的亦寒。 “爸爸睡了。”暖暖说。 亦寒蹑手蹑脚把水果放进林沐风的病房,再走出来。 贺苹已经先行离开,暖暖在门外等着他。 “我同胡叔叔聊过很多。”亦寒说,顺势往走廊上的椅子坐下来。 暖暖也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说。 “胡叔叔怕我会怪爸爸。” “你有怪过爸爸吗?”暖暖问他。 “他太让我崇拜了,崇拜到忘记去怪他。” “爸爸是一个优秀的人。” 亦寒将双肘搁到膝盖上,身子略略前倾,额前的一缕黑发荡在眼前。 暖暖看着这样的他,他的侧脸,弧度优美。这张脸,怎样从一张可爱的男孩的脸长成一张俊逸的男人的脸,全世界只有她一个女孩知道。 “当年,爸爸在黑龙江兵团插队落户的十几年,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在胡叔叔和爸爸这批知青都被批准回上海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在其他人的眼里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但是大家都看的出妈妈很喜欢爸爸。 “有一晚,爸爸找胡叔叔和我的养父喝酒。三人喝得很醉,爸爸不断说‘十几年上山下乡,一切都成空,我们被耽误的岂止是青春’。后来把送爸爸回去的是妈妈。” “然后——”暖暖问不下去,因为已经了解了。 “后来妈妈有了我,胡叔叔和养父才知道了一切。一直喜欢妈妈的养父娶了妈妈,但在我出生后,还是写信把一切告诉了爸爸。爸爸在收到信的时候就回过黑龙江。 “我一直记得在很的时候,爸爸就来看过我。养父逝世后没几年,爸爸就把我和妈妈接来上海。” 射进医院走廊的阳光,是灿烂的,掠到亦寒的发际脸颊,也掠过那些陈旧的往事。 暖暖一直看着他,她看他从来不用偷偷的,时候她就喜欢看他的样子,总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奇怪的熟悉。 直到直到他的身世之后,她才想起来时候的那些莫名的感觉。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爸爸的影子,童年的爸爸,少年的爸爸。 拨开身世的云雾,她一直被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照顾着,从呵护长大。 暖暖想,她二十二年的人生,是没有遗憾的。真相如何,早已经不再重要。 “我一直以为爸爸喜欢的是于妈妈。” 亦寒仰起身子来:“谁知道呢!生活总是出乎意料。但是妈妈最后几年是幸福的,而爸爸,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也并不怪妈妈。”暖暖交握住自己的双手,“他们的无奈只有他们能体会,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些艰难,没有办法体会。” 亦寒伸手过来,他的右手与她的左手,十指交缠,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虽然我的出生不被期待和祝福,但是我很幸运,一直生活在幸福里,你和爸爸给我的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她望着他:“如果不是发生这一切,我们永远不会懂那些陈年往事,不会懂父母心底永恒的痛。” 把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这些天,好像过了一辈子。” 亦寒斜了一下身子,要让她靠得舒服,也是从养成的习惯。 两人的头上,背上,被阳光洒满光辉。 暖暖问亦寒:“如果我们真的是姐弟怎么办?” 亦寒说:“那一天我听到爸爸和外公讲电话,也以为我们是亲姐弟,有点懵了。我想,要不带你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或者回黑龙江。” “你真孩子气,那爸爸怎么办?” “当时心慌意乱,但还好我追问了爸爸。爸爸说:‘不要让暖暖知道,她会受不了的。’我们都知道你一直以作为林沐风的女儿而骄傲,如果把这条信念从你的生命里抽离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住。” “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暖暖轻轻道。 “是啊!暖暖,我还是不够了解你。这一次你宁愿自己担惊受怕,也不愿意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我只是想,当时如果我说出了一切,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如果我们是亲姐弟,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爸爸会怎样?你会怎样?妈妈又会怎样?我实在无法预料最终的后果。不如后退一步,起码还能保持这个家的圆满。” 暖暖抬起亦寒的手,双手交握住:“我没有你会处事为人,没有你冷静,没有你坚定,才会最终把一切弄的一团糟,让爸爸积虑成疾。”眼圈微微红着。 亦寒却脱开手,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红色绒布盒子,打开来,是一只精巧的,由黄金铂金玫瑰金交织而成的戒指。 戒指露在阳光底下,闪着光辉。 “那天方竹带我去找你的时候,我就带着这戒指,我想用它来化解你和我的误会。我以为是我一再逼你来美国,给了你太多的压力,才会让你提出分手。 “当时看到你和阳光拥抱,我已经无法再做思考。后来回到美国,你还是不接我的电话,不跟我联系,爸爸又说你好像有了男朋友。我真的以为你移情别恋,太不甘心了。 “我在爸爸给我电话前已经买好飞机票了,我想这一次回来,除非你给到我一个心服口服的解释,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走你。” 亦寒握住暖暖的右手,在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了那枚戒指:“就算你喜欢阳光,我也不允许他破坏我的家庭!” 暖暖并拢手指,戒指的光辉笼在手指上,也笼到了她的心上。 她又要忍住夺眶出来的泪,又要忍住嘴角无法隐藏的微笑:“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坚定地在原地等我?就像时候学自行车,我已经骑得好远,你还站在原地,挥着红领巾。” “我也不知道,习惯了吧!你也说我懒,习惯了的东西很难改掉!好像睡懒觉,好像骑快车,好像——” 他已经无需再说下去了,接下去的话消失在暖暖的吻中,吻中还带着泪,沾湿了他的唇。 送阳光离开的那天,下雨了,倾盆大雨,沾湿了大地也沾湿了心情。 方竹、杨筱光和暖暖一起送他。 在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阳光看着这三个高中同学。 她们的头发都有些湿,脸上也有些湿润润。 还是方竹先开了口:“一切多保重!” 阳光笑,是卸下了任何伪装的真诚的笑:“你们也一样!”一一看过她们。 曾经暗恋过他的女孩,曾经做过他名义上女朋友的女孩。 他说:“方竹和杨筱光快点找男朋友,林暖暖快点结婚。” 三个女孩面上都一红。 杨筱光又心直口快:“方向感都掌握不好,甭指望了!不过,我一定会把自己在00八年嫁出去!” “来荷兰度蜜月。我做东。”阳光笑着说。 “嘿嘿!”杨筱光贼贼地,“不去荷兰,那时候当然去北京看奥运啊!邀请你一起来,也要你买单。谁叫我名字里比你多个‘’!” “那么你和汪亦寒来!”阳光对暖暖说。 暖暖还没有回答,杨筱光又捅捅暖暖:“那也该去美国吧!”又自我自我陶醉起来,“以后我去荷兰和美国都有人买单,幸福人生!”弹一个响指。 大家都笑,也算冲散了离愁。 都目送阳光离开。 他的背影,仍然孤独。 离开机场。 杨筱光还问:“阳光真是那啥?” 方竹和暖暖都不答。 “唉!为什么好男人都是gay?真浪费资源,对未婚女性不公!”杨筱光自力更生自说自话。 方竹揶揄了下她:“也有不是gay的好男人,不过你杨筱光运气没到还没碰到而已!” 但杨筱光的脸皮从来百炼不穿:“还有一个汪亦寒弟弟,可怜我当年没生慧眼去勾搭他?” 惹得暖暖过来掐杨筱光的脸:“你说话越来越没个正经头!” 杨筱光躲到方竹身后去:“还是一句话,看在我们这些年劳心劳力当观众的份上,你们结婚红包我可就不包了,可怜我这还没有地方肯收容的失业难民。” 暖暖只说:“亦寒下个月回美国,他决定升医学院了,毕竟机会可贵,总也得要年。” “你放他走?”方竹问。 “我又不能把他一只脚栓在家里。”暖暖说。 “绩优股跑了怎么办?”杨筱光替暖暖担心。 暖暖把头一扬,辫子一甩。 “再找一个!” 林沐风的身体越来越好转起来,贺苹决定回澳洲。上飞机前一晚,在林沐风的病房里,两人谈了很长时间。 暖暖和亦寒等在房门外。 走出病房门的贺苹,脸上精致的妆容糊了,双眼红肿,用餐巾纸拭着眼鼻。 对亦寒说:“你爸爸叫你进去,有话单独和你说。” 亦寒应了声,拍了拍暖暖的肩,要他放心,便进了林沐风的房间。 暖暖挽着贺苹坐下来。 “妈妈还是要走,你怪不怪我?”贺苹问暖暖。 暖暖摇摇头。 “你真的不像我,总是不知足。” “妈,你是想一步走一步,我是见一步走一步。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胆子大刀阔斧地往前走,我只安于我的世界里。” “世界没有什么不好,大世界风大浪大,总会打的人一身晒不干的湿。” “妈,为什么你不同爸爸复合?”暖暖想了一转,还是问。 “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看到你和亦寒,好像看到二三十年前的我和他,真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贺苹说,无奈地笑,“亦寒比你爸爸坚持,我没你安分,就这样。不过好在两代人的命毕竟不是一样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脸上的泪全部拭干。 “亦寒会继续回去念书。” “我知道。分工明确,我留下,陪爸爸。” 贺苹仔仔细细看暖暖,仔仔细细替她抚平额角耳边的发。 “妈妈欠你的,代你还给亦寒。” “妈妈,你一生下我,就再也不欠我什么。你给亦寒的,你也知道他会还。” 贺苹摇摇头:“倔强的孩子都长大了,我再也没有任何优势。”探身过来拥抱住暖暖,暖暖让母亲抱着,午夜梦回,无比想念的气息。 她是一直一直渴望这样的母爱的气息。 母亲一直活得张扬,但胜在坦白。 双手环住母亲的肩,反手,看到手指上的戒指。 林暖暖,你还缺什么? 她问自己。 林沐风医生被迫病休了。 离开医院回家的那一天,医院的同事们都为这位让他们尊敬的外科副主任送行。 江护士长和暖暖一起把林沐风办公室里的东西整理好。 亦寒提来了箱子,把那些书籍等杂物一件一件理进去。暖暖看见江护士长拿出一本《钢铁是什么炼成的》,把卷皱的封面抚平,一声不响地把书放进箱子里。 “这书?”暖暖问,她记得江护士长拿着给昏迷中的父亲念过。 “这书本来就是你爸爸的。”江护士长说,“是你爸爸送给你妈妈的。” 江护士长说着,在暖暖的面前,打开了那本书。 那本书的扉页上写: “岁月飞逝,骚动的风暴 吹散了往日的幻想 你可以超脱那些苦难吗? 你可以放弃那些执着吗? 致苹 19八0年月” 是父亲的字迹,有力的又气势磅礴的。 “江护士长——”暖暖接过江护士长递过来的书。 “现在交还给你。”江护士长说。 暖暖看着江护士长眼角泛出的鱼尾纹。 这些长辈们,已经在自己最繁盛的岁月中谢幕! 不知不觉,我们真的已经完全长大了! 出了林沐风办公室,亦寒过来帮助暖暖提箱子去住院部。 路过医院花园的时候,正见路晓勾着一位高个子的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两人手里拿着一致粉色的塑料饭盒,正打算去医院食堂打饭的样子。 路晓也看见了亦寒和暖暖,拉着身边的男医生一起走过来。暖暖盯住男医生看了好一会,觉着有些面善。 “林暖暖,以后可不要随便乱点鸳鸯谱,我男朋友会抓狂的。”路晓不客气地对暖暖说。 “诶?”暖暖惊讶了一下。 亦寒笑着接腔:“以后我会管住我们林暖暖同学不要再出丑。” 暖暖再转头望望亦寒,眼神疑惑。 亦寒主动介绍:“这位是路晓的男朋友,二医大的高才生,是爸爸的得意门生。” 暖暖点点头,难怪面善,或许以前见过。 男医生手里拿着粉色的饭盒,有些滑稽,胜在神态潇洒,对暖暖一笑,说:“我们都知道林教授今天出院,刚刚才去看过他。都盼着可以早些再听他讲课。” 路晓拽了拽男友的衣袖,道:“我们先去打饭吧!”转头面对暖暖和亦寒,“我们改天再到家里看林教授。” “好,再见!”亦寒向他们道别。 路晓和男友转身,又转回过头,专门对暖暖说:“你看,我男朋友的身高气质身材不比汪亦寒差吧!” 路晓的男友脸色微僵,扣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喂!禁止随意攀比!” 路晓转过头,面对着男友,女孩似噘了噘嘴,说:“有比较才会有鉴别,汪亦寒以后可是海归派!” “住院医很差吗!” “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像柏原崇,我会把自己这么早就给卖了?” “货物售出,谢绝退还!” “现在实行三包,你还在试用期。” “你投诉到消协也没用!” 两人渐走渐远,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互相抬杠的声音。 “上海女孩谈起恋爱来都作天作地!”亦寒摇摇头。 暖暖一虎脸:“你这句话很有学问哦!” 亦寒皮皮一笑,手伸过来不正经地搭住暖暖的腰:“反正我已经被你作习惯了!”没说完就被暖暖掐了一下腰,也不跑开,还是紧紧搂住暖暖。 暖暖再望望路晓他们远去的背影,惊呼一下:“难怪我觉得她男朋友眼熟,真有点像柏原崇啊!” “丫头从就哈日,丝毫没有爱国精神。”看暖暖不怀好意地笑着,皱皱眉毛:“你不会要我整成张国荣吧!” 暖暖一甩头:“想得美!无印良品只有一件,其他都是赝品。” 嘻嘻一笑,向住院部跑去。 亦寒手里提着行李箱,只能拖着跑在她的身后。 一前一后,又像时候一样的跑进了有爸爸在的医院。 林沐风正坐在轮椅上,和胡智勇、江护士长等话别,见自己的孩子们跑进来,笑着招招手。 他们跑到了他的身边。 再次回到家里,恍如隔世。 林沐风坐在轮椅中,由亦寒推着进了房门。 宽敞的客厅,整洁干净,床前挂着窗帘,挡住室外的阳光。家的气氛,如此熟悉。 客厅正面放大了他和暖暖及亦寒一起拍的全家福,一家三口,笑容满面。 “你们把照片放大了?”林沐风问。 “不止呢!”暖暖放好手上的行李箱,指了指电视柜上,上面摆放了很多相架。 亦寒推林沐风到柜子跟前看。 有林沐风和贺苹时候戴红领巾穿白衬衫的合影,有在黑龙江兵团和胡智勇于洁如一起的合影,有脖颈上坐着亦寒的照片,有脖颈上坐着暖暖的照片,有和贺苹及贺苹父母一起拍的合影,还有和于洁如再婚的结婚照。 林沐风一一看过去,直到最后一张,他的目光停驻下来,久久不离。 亦寒帮他把那张照片拿下来。 是贺苹穿婚纱的单人照。 林沐风凝神看了好一会。 “我没有和你妈妈一起拍过结婚照。”开口缓缓地说,“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暖暖把那张照片从林沐风手里拿出来,在柜子上摆好。 “妈妈说,她这辈子没有和任何人拍过结婚照,再婚的时候也没有。她说她的两次婚姻都是嫁给了自己。” 林沐风有点累:“她又何苦如此!”缄默不语。 亦寒大步走上前,一把掀开窗帘,外面阳光灿烂,瞬间全部照进了这间朝南的客厅里。 林沐风用手微微遮挡了一下,仍渴慕阳光,渐渐适应了光线之后,放下手来。 亦寒走到他的跟前来,蹲下来,他的眼睛望着父亲的眼睛,说:“爸爸,以后这个家就交给我吧!” 这个高度,是当年那个的亦寒的高度,林沐风曾经蹲下来,对他说:“亦寒,爸爸以后给你一个家。” 如今,当年幼的儿子已经长成,挑过他挑了一辈子的担子,对他说出这句话。 暖暖轻轻地心地,勾住林沐风的脖子。 “爸爸,你累了,我们来照顾你。” 一家三口,他们的手,在阳光下,覆在一起。 儿子的手,女儿的手,把已经苍老的父亲的手交握在当中。 暖暖又抚摸到父亲那块陈年的伤疤。 已经是旧事了,只沉在记忆的最深处。 暖暖想,原来她记忆的深处蕴出来的都是一圈一圈的暖意,从来都没有阴冷过。 她握牢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手,他们的手,为她撑起一片明媚的天空。 只有他们,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也只有他们,才是和她共渡每一段岁月的人! 暖暖闭上眼睛,被这太阳下的满满的幸福笼罩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尾声 送走亦寒,暖暖回到家中,林沐风躺在阳台上的躺椅上看书。 “爸,还不休息?”暖暖上前,看到父亲身上盖好了毯子,旁边也有热水,放下心来。 林沐风放下书稿,对暖暖露出一个慈爱的笑:“你们时候生病了都是爸爸照顾的,难道爸爸生病了就照顾不好自己了?” 暖暖替父亲又倒了些热水。 “胡叔叔说你不好太操劳。” 林沐风摇了摇手上的书稿:“这就是你胡叔叔最新要出的学术论著,要我帮忙审稿呢!我有分寸,每天就帮他看一章。” 暖暖过来拿开书稿,嗔道:“胡叔叔真是的,自己还拿稿子来让你操劳。”递过给林沐风倒好的热水。 林沐风接过来:“亦寒走了?” “嗯!”暖暖点头,“他说一来二去欠了一债,这次要发愤图强努力还债。” “这是应该的。”林沐风闭上眼睛养神,“不能老欠别人。” 暖暖再替父亲拽好毯子,让父亲好好在阳光底下睡一觉。 自己回房,仰倒在床上,脸还微红着。 她送亦寒到机场里,也拿出了买好的卡迪亚的三金戒指,套在亦寒左手的无名指上。伸出自己的手来,和他的手交互摆着,他的手指上有她的戒指,她的手指上有他的戒指。 心甘情愿地锁着对方,也心甘情愿地被对方锁着。 或者,他们原本就是互相锁在一起的。 她说:“我也不习惯欠别人的,还好办了信用卡,这下子要分期还款还好久了。” 亦寒瞪着自己手指和她的手指好一会,叫一声:“暖暖!” 她一抬头,他的吻就落到她的额头。暖暖的,温柔如昔的触感。 戴着戒指的手指紧紧扣着对方。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不准再移情别恋加胡思乱想。” 她也不示弱:“你也要记住,永远是我的跟班!” 他向她敬礼,从到大习惯的童子军礼:“遵命,我的公主殿下。”也不管旁人的侧目。 他从来都是如此,努力争取自己要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想。 所以母亲会说他比父亲更坚持。 她也习惯了,习惯了他的坚持,在他的坚持下跟着他的脚步走。 谁才是谁的跟班? 暖暖随手从写字台上拿下一张碟,一看,是那年他生日送她的《春天》。 把碟放进dis里,按下播放键,认真地听。又从d盒里拿出歌词本来,展开。 绿油油的歌词本折成几页,拉开来,却是透明的,用硫酸纸印的,歌词的字体又印得极。想起与杨筱光一起看的《燕有约》里面,张燕采访张国荣,说起这张专辑的歌词本会看花人的眼睛,张国荣憨憨地笑。自己和杨筱光也大力点头赞同。 心里微酸,她的幸福都回来了,唯一回不来的是他——她今生今世的偶像! 当年也是因为看这歌词本看得眼睛累,干脆也不看了,直接把歌词抄在a4纸上看。 这歌词本绿得很亮丽,穿白毛衣的张国荣微微仰着脸,迎上成片的绿叶。 多么生机勃勃! 所以专辑才叫《春天》。 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暗夜的脚步是两个人——” 暖暖随着他的声音看着歌词。 然后,她看到了——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的“暖”字用铅笔淡淡地画了一个圈,下一句的“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的“暖”字还是被画了一个圈。 她的目光向下搜索。 第二首歌叫做《ygd》,歌词的字里行间中,那句“我的眼我的手”的“我”被圈了出来,下面的“我的爱我的想”的“爱”被圈了出来,再下面的“你只会要我爱”的“你”被圈了出来。 暖暖凝神看着这些字。 一个一个念:“暖——暖——我——爱——你!” 好像那么久那么久以前,亦寒就在她耳边说:“暖暖,我爱你!” 那一年,他们十七岁! 正共同渡过一片绿色的青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番外 洁身自爱 洁身自爱 作曲:陈晓绢 作词:林夕 编曲:adriaha 愿你们这场爱能避免麻烦 愿你在最后也能踏上雪山 你想要的 我已失散 谁要再次亲身见识我曾受过的难 还以为你们会和睦到尾站 还以为你捱过临睡觉那关 你哭笑间 使我不能不回想 失心疯的爱一个人像对镜自残 求你不要 顽劣不改 做孤雏只许洁身自爱 你不算苦 我不算苦 我们应该苟且偷生脱苦海 求你不要迷恋悲哀 示威怎逼到对方示爱 你好我好 你改我改 请勿忘记 软弱只会惹人感慨 愿你们这场爱能避免麻烦 愿你在最后也能踏上雪山 你的戒指 使我一时间 目击一缸清水倒映爱人 被爱也是难 不要忘记我们始于会有人宠爱 阳光潜伏在心灵中的跌荡,终因为森的一段文字彻底的沉沦。他写在《孽子》这本书的回章段落里的文字,被他抄袭去,写在他的新买来的《孽子》的书中。 阳光相信那个时候他是对他有着感情的。 森有着如他名字一样挺拔的身躯,阳光没有见他时,只是通过母亲的描述想象他的样子。他是母亲公司里一名出类拔萃的实习生,母亲总是把他出色的业绩说给他听,然后说:“学跳级一级,高中保送f大,屡次获得国内外理科竞赛名次,他以后会是你的得力助手!” 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她优秀的属下,她优秀的事业,终于有一天都要交给她的儿子。 阳光只是相信了森的优秀,他在母亲公司的会议室里看到森。 挺拔的身姿,穿着整齐,站在投影仪前面,把话说得条理清晰。 母亲说:“你以后,要成为他那样优秀的人,甚至比他优秀,知道吗?” 那一年,阳光刚刚上高中,森已经是大四的实习生了。 母亲还特聘了森做了阳光的家庭教师,尽管阳光的成绩好得并不需要这样的补习,母亲只是希望他可以学习森的出类拔萃。 阳光对着森说,我的名字叫“阳光”。他的心里想,未必像这个名字一样,那么阳光。很多时候竟然会脆弱和阴郁。 森的唇边绽出一朵笑来,带着嘲笑,也带着自嘲。 “带着阳光出生的人,我很羡慕你!” 他的眼神真正地带着羡慕。 阳光从母亲公司的人事部那里调出了森的资料,他光鲜的外表之后是离奇的身世。有在狱中服刑的父亲,还有被父亲捅死的母亲。 森每周六都去看他的父亲,然后在周日到阳光家里给他补习的时候说:“无期徒刑最折磨人,不如死刑一了白了。” 阳光看到森的眼神深处,射出一丝冷淡得近乎残酷的缥缈。 接近阳光的人觉得他才是冷淡的,骨子里还透着不合群。 他静静无语,坐在教室的角落。他侧着脸望着黑板,阳光照进来,有灿烂的光泽。 他是个好学生,从来不逃课,从来不拖迟交作业,不会肆无忌惮的在班级里横着走,还做着课代表,给同学们发放作业课本。 有女孩红着脸向他表白,他轻轻拍抚女孩的肩膀,跟她说不。 他对森说,有女孩追求他。森望着他笑,我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忽然,阳光说,我也是。 阳光没有想到森会约他在母亲的公司以及家里以外的地方见面。但是他想也许森会约他出去,会在公园里,会在书店里,会在电影院门口。但是绝对不会在酒吧。 但是就是在酒吧。 那日缭乱的氛围,他看见森颀长的身影靠着吧台,轻轻把玩玻璃酒杯。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白领们穿的西装。他是个看上去如此普通的上班族。 森回头,一眼就望住阳光,嘴角微微上勾,笑了。 “你还是个未成年人。”他说,声音浑厚,带着阳光害怕的叹息,“我怎么竟把你约到这里来了?” 周围的嘈杂声已经开始蔓延到阳光的脑子里。 他已经无法回忆那天跟森聊到的点点滴滴,森的气息总是缭乱在他的耳边鼻尖。 他觉得他们跟这个缭乱的酒吧的气质是如此相同,好像为此而生一样,混乱而不知所措。 有一段时间,他开始恍惚,他觉得他跟森好像就是为彼此而生。 他在教室里静静地看《孽子》,如果有书里这样一个公园,他就有家可归了。 但是身边笑闹的同学撞翻了他的书,好事的女同学看到了他手里的书,声说着书名。她们都知道那本书是说什么的,可他已经无所谓他们知道不知道。 海的天气总是不尽如人意,原本阳光想出去走走,只是走走而已,但是外面狂风大作。他也想在家里好好的坐在沙发上看书温习,但是母亲的焦急又扭曲的愤怒的脸,总是在那里。 某天,在母亲公司会议室里。 森口里嚼着口香糖,教他做。 他回头,闻到他口里的芬芳。 两唇相触。 比想象中美好。 也惊翻了前来送茶的母亲的秘书手中的杯子。 秘书和森同时被母亲辞退。 回到家里,是母亲无尽的责骂,和父亲缩在一角的漠不关心。 父亲从来不在家里发言,他也没有工作,只关心他的绘画。 母亲说,他是一个画家。 他知道,父亲是一个没有赢利的画家。 画家父亲在母亲责骂的间隙,站起来,冷酷地指着他说:“你要懂得洁身自爱!” 阳光只是想念森,想起一开始通电话时他的笑,和教给他那么多课业时的自信。 是那么的真实,感染着他的快乐。他在他们的过往中搜罗着这样的细节,颓然的发现他给的快乐是他无法拒绝的罂粟。 他想也许因为森是个很优秀的人,比他年纪大,比他成熟,所以一句话就能说到他的心里去。可是又推翻了那所有的臆想。 森对他说:“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做孤雏?” 他想,也许做孤雏才是他们想要的未来。 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只饥饿的猫,他想起书包里还有一根火腿肠。 喂猫的时候,他看到班级里的正享受青春恋爱的班长和体育委员。 他想,他们是早恋的,可是仍旧是畅快的,他们是被接受的,他们是快乐的,而他是不快乐的,他是不会被接受的。 他的心好象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了。 他给森打电话:“别把自己弄丢了,如果换了电话就把号码写信给我,写到我的学校。”他回答着:“不会丢了,我会通知你。” 其实他很怕再也听不到森的声音。 森的声音又回到他的耳边。 “我想去荷兰看风车。” “好。” 阳光好像找到了心灵的支点,他给了他一句肯定的话,他毫不犹豫地向前,不再停下来被迫着换一种心情。 荷兰的风车,让他可以雀跃。 人生似乎染上了艳丽的色彩。 他去看了《春光乍泄》。 黎耀辉和何宝荣,他们去了阿根廷。 他和森,有荷兰。 阿根廷的气候是冷的,色调是蓝的。 荷兰的气候是暖的,色调是金的。 到处都是郁金香。 荷兰并没有那么自由,失去了父母的依靠,阳光只得和森一起自力更生。 他是一个念大学的留学生,森是一个打工仔。 落拓地滞留在栽满郁金香的公园里,分一块面包度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森又变得倜傥起来。他穿体面的西服和长裤,穿越在阿姆斯特丹的bd。 他的身边有了艳丽的男子和女子。 他也带着他住进了高档的公寓。 只是森还对着他说:“你还是一个孩子,我真不该带你出来。” 阳光的争辩变得虚软无力:“难道你要否定我的努力?” 森却对他说:“我把自己弄丢了,也许回不来。谢谢你陪我一起冒险!” 阳光的脸半边浸在阳光里,半边悄悄阴郁下来。 森又想飞,连荷兰都装不下他飞翔的心。 或者,根本就是他抓不住他要飞翔的心。 深夜,对着电脑屏幕,深呼吸。 阳光又看了《春光乍泄》,他回忆起有高中的女同学喜欢张国荣。 他的何宝荣,和森那么像。 像到让他咬牙切齿。 屏幕上蓝色的影,伊瓦苏的瀑布,逐渐的变换着倒影出现在他面前。 阳光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慢慢的向上飘,飘到不知名的角落。 信箱里有森给他的留言: “我送不了你琉璃屋,但可以送你一片清澈水。洗净泥污,你仍旧做回带着阳光出生的人。” 阳光翻开《孽子》,上面抄着森曾经的话: “我听世人说人是有前世的,那我的呢,有时我觉得我自己是一条鱼,游在泥洼里。我的身体已经沾染了污秽,我已经无法游向更深的领域。我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我看着飞鸟,我向往他的自由,但是我无法自由。飞鸟有广袤的天空,我只有一片泥洼地。泥洼不能变成琉璃屋。我只是一条在泥洼里打滚的鱼。” 他想,森应该是鱼,怎么能让他再做鸟? 他学习了黎耀辉,把森的护照翻了出来,带着恶毒的心思,带着他全部的行囊,回到当初离开的地方。 他回归了。 仍旧是带着阳光出生的人,还带着他也无法预估到的笑容。 他回归了,也被迫着改变了。 他和同学们聚会,看着他们熟悉的又陌生的身影,是睽违已久的阳光的生活。 森禁锢了他多久?或者他禁锢了森多久? 仍旧痛苦。 森没有追来电话,也没有追来邮件。 一本护照,还是可以再行补办。 森毕竟不是落拓无奈的何宝荣。 四月一日的傍晚,从电台传来了消息。 张国荣逝世了,非自然的死亡。 阳光想,何宝荣终于没有从阿根廷回到香港。 他阴郁地走到街上。 看到那个蹲着哭泣的女孩,那个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张国荣的女孩,在雨中蹲在马路上哭泣。 为什么一个人对一个偶像会有那样深切的感情? 他提着雨伞走近她。 但是她却告诉他,她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 他想,他的世界早已经支离破碎。 天崩地裂和支离破碎,同病相怜! 他带着女孩回家。 女孩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个男孩,他也见过。 就在高中的时候,他踩着脚踏车来学校接女孩放学。两人笑笑闹闹,踏着一路的阳光回家。 他羡慕过。 他们的家庭未必好过他,但是比他快乐是真的。 如今,比他悲惨也是真的。 阳光竟然笑着对女孩说:“不如我们恋爱吧!” 是彼此的救赎,还是彼此的逃避?他们已经分不清楚。 原来他也可以做一个很好的男友,为女友找一份工作,每天接女下班。虽然多数时候总在沉默。 他和森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森关照得他无微不至。 他可以画另外一个世界,给自己居住,欺骗一世。 可是,他在女孩父亲病房的门外看见那个男孩。 是形销骨立的自己,抑或是森? 那样的眼神却是自己和森从来都没有的炽热。 是什么阻挡了自己的炽热? 抑或是,那温度根本没有沸腾过。 阳光找出了森的护照。 森的大头照有些傻,有些苍白,有些严肃。 他手里握着护照,看了一夜的《春光乍泄》。 黎耀辉最后一个人到了伊瓦苏瀑布,何宝荣却只能抱着毯子痛哭。 他想起森多年前对他说的:“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做孤雏?” 阳光看着窗台上的照片。 他和森,年轻的他们,初到荷兰,在诺大的风车下拍下照片。 他以为就此找到了永远,没有告诉他永远到底会有多远。 他对着照片,好像对着镜子。 失心疯地爱一个人像对镜自残。 最后只能说:“算了,我回去放你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被迫进了菜市场 在这座城市里,一个女人过了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如果她事业稳定,相貌也不赖,那么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就是她目前人生中急需解决的一个问题。 当杨筱光无知无觉踏入本命年后的第二年,她就更加了解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必要性。 压力是由外而内的。 首先,父母大人的态度,从在她工作之前“不准早恋”的明令,转换成“必须以找个登样的男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作为当务之急”的命令。 其次,杨筱光毕竟是到了二十六周岁,从会思春的年龄开始有了思春的思想活动,至今却从未付诸实践。每当参加同学聚会的光棍越来越少,她收到的红色炸弹越来越多,其危机感也是与日俱增。说不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结婚,在没有结婚对象的前提下,在她的面前排起了倒计时。 最先坐不住的,其实并不是杨筱光,而是她那素来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父亲。 杨爸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通知她:“你也不了,应该操心一下正经事。我看你礼拜天晃在家里除了打电脑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那么就去相一相亲。” 老人家虽然已从人民教师的队伍里退了下来,但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风格没有变。在认准解决杨筱光这一现代女性的终身幸福问题还是得靠古老的相亲方式之后,就积极地付诸了行动。 于是,杨爸的初中同学的大学同学的同事的妹妹,某著名高校化学专业教授应邀出山,给杨筱光介绍了一位获得某项化学发明专利,并且即将去美国深造博士的高分子专业在读硕士。 杨爸见“才”眼开,说:“只要才高八斗,管他金银几斗,只要专业过硬,管他本城户口。这孩子拿过发明专利,过一阵就要去美国读博士,眼看就是要做化学家的。” 杨妈对相亲没有意见,对相亲对象却大有意见:“户口是个问题,没有上海户口,出身是个问题,是个山村出来的,我看不出有什么好?” 他们一起问杨筱光的意思,杨筱光先是扭捏了一番,最后说:“相亲啊?多不好意思啊?”回头就给好友方竹打电话抱怨,“快要进菜场大甩卖,谁能惨过我?” 方竹表示赞同,但是不安慰,直白说道:“女人生理时间一到,内外压力,心里的台老早倒了,何必还要比谁惨?” 杨筱光点头,还学淑女悠悠叹气:“时到今日,老实讲,我也希望有个男人能在下班的时候拿着鲜花巧克力等我。梦想照进现实,我也不晓得我怎么就成了爱情困难户。” 方竹笑她:“蚌精,磕得死紧。” 可不就是?“蚌精”杨筱光频频点头。 她回望自己苍白的二十六年人生,爱情,对于她来说,不但是个难题,更是张白纸。 白纸的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这个城市的人很多,但是匆匆忙忙又熙熙攘攘,杨筱光给自己找理由,这么一盘沙,她该用什么方法何从去选择? 但是,将“单身情歌”从大学唱到工作后,一路桃花朵朵谢,也不太是个事儿,终于到了不得不去移植桃树,强行开花的年龄。 相亲,的确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杨筱光做好心理建设,拜好满天神佛。 杨妈更着急,还临门催了一把,对她耳提面命:“时间如此紧迫,你要奋发图强。如果你还想我和你爸身体还能支撑到帮你带孩子,趁早给我出去相亲。” 她甚至亲自包办了杨筱光第一次相亲的策划工作,将约会地点定在文化与娱乐兼有、价格与品味并蓄的某茶馆,当然更重要的是,茶馆就在距离自家新村两站路的商业中心,属本地段消费最高最资的场所。 杨妈的理由是:“相亲这回事,第一次极为重要,先试试对方的实力。”实力的解释有很多种,杨妈将之透彻化,“德才是要兼备的,有品位的男人更有德。” 故而,杨筱光站到茶馆门口时,多少觉着自己像商场门口的“sal”广告牌。 乘对方还未到,她整整衣领,理理头发。从玻璃橱窗里看到自己被杨妈打扮过的形象完美,一身绉纱及膝吊带短裙,昨天才拆吊牌的。露出的皮肤很白也很嫩,阳光下面健康靓丽。 杨筱光吓一跳,原来自己也颇能唬人。 相亲对象迟到五分钟,走过来的时候,太阳躲进了云层里,杨筱光的脸挂上了无数黑线,一个劲默念,不能崩溃,不能崩溃。 这位杨爸口里的“未来化学家”果然有科学家的风范,留一头金田一的鸟窝发,上身西装下身牛仔裤,鼻梁上架着立波啤酒的“啤酒瓶底”,眼睛的大严重模糊。往杨筱光跟前一站,两人水平高度惊人一致。 杨筱光想,这就是化学家呀! “化学家”人虽乡土了点,但性情活跃,同她热情握手,热情寒暄。坐进店里,直截了当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听说你爸是市里有名的数学特级教师,我妹妹今年要考这儿的大学,暑假里能不能请叔叔到我们家里去补补课?” 杨筱光尴尬地假笑,不知如何作答。 扎着咖啡色的年轻服务生递来餐单,“化学家”眯着眼睛往上面扫了一遍,先是给自己点了一壶可以续杯的ju花茶,然后才问杨筱光要什么。 杨筱光暗暗瞅了眼标价,要了果汁里最便宜的酸梅汁。 “化学家”咧开嘴笑了笑,似乎很满意。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进行他冗长而无聊的人生成长汇报。杨筱光用了一个时的时间,基本了解了他对未来伴侣的四点要求。 “你能不能考个研究生?将来我要去美国留学,老婆学历不能太低。” “去美国之前,最好能先结个婚,这里户口现在比以前好办了。免得以后麻烦。” “我们那里讲究孝顺,我工资的三分之一得给爸妈,另外三分之一供妹妹上学,还有三分之一才能轮到自己用。” 杨筱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是“化学家”说到现在最中听的话。 “我将来是要生儿子的,我现在这么辛苦还不是让未来的儿子有好日子过?你说是吧?” 但一转折,她的汗毛又根根倒立,宇宙告诉她,应当速速撤离。但得碍于礼貌,只好左忍右忍,听对方絮絮叨叨东拉西扯。 这时候,茶馆的门铃“叮”一声响起,门口进来一个高个子男孩。 杨筱光正对着门,一眼看过去,是个瘦得很有型款的男孩,穿着简单的白恤,稍稍显得单薄。他走进来,先是环顾四周。四周零散的客人好像都注意到了他的环视,纷纷抬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化学家”也扭头看他,看完一眼,自动自觉挺起了胸膛。原来男性也有比美的主动性。 服务生上前招呼:“欢迎光临。” 男孩说:“我是来应聘的。”他指了指门边用黑板写的“招聘启事”。 打量他的客人,以及杨筱光都在心底叹息,原来长的这么好的男孩来面试茶馆服务生。 服务生依旧礼貌有加,说:“请同我来这边。”领着男孩去了茶馆的另一角,那里临着吧台,是一个死角,甚为隐蔽,方便店主面试新员工。 “化学家”好像如释重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狠狠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面上还飘着一朵ju花。 杨筱光腹诽,还算你有涵养。 那边的对话隐约传过来。 “我兼职的时间可以在二四六下午三点到晚上。” “可我们想要的是全职服务生。” “周日我也可以兼职。” “好吧,我们这里试工期一时七块钱,不缴纳相关税金。” “化学家”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对杨筱光说:“我念本科的时候也打过工,给研究院的实验室做资料提纲,一个月两千呢!” 杨筱光默默默默翻一下白眼。 那边的面试结束,似乎已达成协议,男孩起身准备离去,但刚要出门,便又折返。他对送他的服务生说:“这套fai应该送去检修,音箱的回声有些问题。” 服务生露出笑容,连他身后的店主也走过来问:“你知道哪里能修理?” 男孩说:“我认得一个老师傅,改日找他来帮忙。”说罢出了门。 服务生正巧走到杨筱光身后,问老板:“现在有多少人能听的我们这套fai?” 老板叹,“他竟能听出来,真不容易。据我所知,本市娱乐餐饮场所肯用这套玩意儿的除了咱们这里,就只有古北的某夜店肯花血本,他也许在夜店做过。” 这话飘入“化学家”耳朵里,他展眉一笑,眉眼难得跟着鸟窝头一起生动起来。 他叫住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看一眼他们的台面,报账:“一共六十五元。” “化学家”笑嘻嘻地问杨筱光:“你有五十块吗?我正好有零钱找你,你那杯二十八。” 杨筱光扯扯嘴角,差点抽搐。她“刷”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直接递给了服务生。 第一次相亲结束的晚上,她向杨爸汇报:“我觉得我这个本科生跟硕士的差距相当于地球和太阳的距离,我觉得多读几年书的人会甩别人几条横马路的,我觉得专业人士的精深不是我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最后,在杨爸一脸期望转为一脸失望的时候,补充:“我觉得,咱们家还真高攀不起专业人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将相亲进行到底 杨妈和杨筱光一样善于总结,她由杨筱光第一次失败的相亲经历总结出的结论是——只有同城人士才会有共同语言。找个本城的女婿多好,亲家之间还能走走,符合杨妈爱热闹的天性。 杨妈托居委会李阿姨的老公的妹妹给杨筱光介绍的对象是本城人士,对方家庭条件不错,托某身居政府要职的亲戚的福,男方任职在城内油水较丰厚的事业单位,公务员编制,羡慕死不少挤公务员门槛的学子。 对方对于相亲见面一派大手笔,在城内出名贵的本帮菜餐厅订了包房。杨妈为了表示郑重,决定亲自出马带着杨筱光一起赴宴,并且要求杨筱光从衣橱里翻了套装穿在身上,搞得她感觉像是要去面试。 其实现实情况也差不多。 甫进包房,她就看见一精瘦的白面书生低着头坐在主人位,被身边三个中年女性夹在当中。经过介绍分别是介绍人——居委会李阿姨的老公的妹妹,对方的亲妈,对方的姨妈,加上杨筱光自己和杨妈,一桌五个女人对牢一个男人。 对方的妈问:“杨姐在哪里上班啊?” 杨妈答:“在一家香港人开的营销公司做公关策划。” 对方的阿姨问:“杨姐平时有什么爱好?” 杨妈答:“平时喜欢看书,看电影,也很会做家务的。” 杨筱光眼观鼻,鼻观心。 看书,没错,口袋言情黄书。 看电影,也没错,日本美国动画片。 做家务,更没错,洗碗摔碗,拖地洒水,杨爸已经不愿意让她插手任何一件家务了。 杨妈补充:“还很会做菜呢!” 很会做菜,番茄炒蛋。 介绍人帮着贴金:“杨姐很能干的,做过很多上电视的节目呢!” 对方的妈倒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冷笑的口吻:“女孩子做抛头面的工作总归是不太好的,其实我们家是比较传统的,期望中的儿媳妇最好是做医生或者老师的。杨姐人倒是很文雅的,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换一份工作?” 杨筱光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这位强势的阿姨,很想问一句——“您给介绍”。 对方的阿姨及时客气解围:“吃菜吃菜。” 这是杨筱光觉得这次相亲最值的环节,她在清炒虾仁、烟熏红烧肉、清蒸鲑鱼上桌的时候就开始魂不守舍,一听开始吃菜,便毫不客气地下筷如飞刀,刀刀一大块。 白面书生一直闷声不响,自己顾自己低头吃菜。 对方的妈对自己的儿子说:“杨姐是客人,你要照顾好人家。” 白面书生“哦”了一声,给杨筱光夹了两筷子鱼肉,又自顾自低头吃起来。 只有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和杨筱光握手告别,杨筱光终于看清楚白面书生其实还长得算蛮清秀的。 介绍人对杨妈说:“男方不太满意筱光的工作,说是公关交际太多。” 杨妈柳眉倒竖:“哗,什么意思?我还没嫌他们家儿子太木纳没有男人样子,她倒嫌弃我们阿光做公关。这种男人是摆不平自己家老娘,以后一定会让老婆受气,自己做三夹板。” 介绍人瞥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杨妈,继续说:“他们还说女孩子吃的太多,吃相不好看。” 杨妈彻底怒了:“我们家阿光不过多动了几下筷子,哪像他们家儿子筷子动都不动,瘦的跟痨病鬼似的。” 杨筱光吓得立刻阻止杨妈接下来将要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的人身攻击。 经过那次失败的陪相经历,杨妈备受打击,抓到人就惨呼杨筱光的两次失败的前车之鉴,由此又多托了十几人给物色女婿人选。 “你就让父母帮你操心,怎么自己不多去找找门路?”杨妈在自己努力之余,怒杨筱光之不争,“找找林暖暖,她爸爸是医院的主任医师,带不少医学院的研究生,找个医生女婿也是很不错的,家里人看病的医药费都省了。还有方竹,人家不是做记者的嘛?比你能交际得多了,认识的青年才俊应该不少。” 杨筱光正趴在电脑前上上的不亦乐乎,在论坛看明星八卦,谁谁谁的圈外女友被曝光,某男星抵死不认,还央专栏记者帮衬写文遮掩。 直看得她咬牙切齿,不妨杨妈震天一掌,拍在她的电脑桌上,惊得她鼻梁上的防辐射眼镜差点摔落下来。 “把方竹的电话给我!” 于是,方竹在杨家被好好招待了一顿家宴,再三表示定为杨筱光的终身幸福鞠躬尽瘁。 杨筱光头疼脑热,好不郁闷,对方竹倒苦水:“你多好,自力更生,自负盈亏,耳根永远清净。” 方竹不置可否,说:“阿姨整天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叔叔又关怀你的心理健康,真正的公主是你。” 杨筱光摇头:“有些爱也很沉重。” 也是。都市女性的压力,向来不是单份,有时候是双重的。 方竹问她:“杨伯母一声令下,我还不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帮你找好户头。但你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杨筱光凝神想了一会,说:“满足我爸的话,那得高学历搞学术,满足我妈的话,那得工作稳定户口本地。如果满足我的话——”她又想了一会,“最近看专栏,一个情感作者说,令你膝盖发软的男人,就是你要找的。” 方竹失笑:“原来你还少女情怀。”她向她保证,“我尽力帮你找到一个能让你膝盖发软的。” 过了大约一个礼拜,杨筱光真的接到了方竹的电话。 “此人是我发,海外留学刚回来的,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最近加盟了经济开发区的律师事务所,将在本地长期发展,绝对能够令叔叔阿姨满意的绩优股。” 杨筱光弹着食指:“条件那么好没有女朋友?我以为相亲的都是歪瓜裂枣。” “也许是缘分,谁允许绩优股全部抛空?” “我只祈求不要再是恶梦一场。”杨筱光双掌合什。 这次相亲约在某个工作日的下班以后,地点由杨筱光挑选。她挑了第一次相亲的那间茶馆,无他,因为离家近,方便早回家。 那天上午,香港总部有新任营销副总调职过来,据说是本市名牌大学毕业,有海外工作背景,在香港的工作业绩出众。 杨筱光暗忖,这位新领导不可怠慢,她要加强戒备,于是在夜里睡了个大早,次日早起一个时,梳妆打扮妥当,及时赶到办公室。 部门主管陈永德直纳罕,指了指休息区贴的白榜,说:“要是早有这精神,也不用月月做状元。” 杨筱光只想吐血。 她任职的“君远”在广告设计公司聚集的市南,而家在市北,往市区地图上一搁,就是一条对角线。上下班路程相加,近三个钟点。这对嗜睡如命的她来说,乃是最大的折磨。好在广告公司考勤卡的并不紧,有时候加班之后早晨还能补钟。 但自从从香港调来一位“晚娘”,好日子就到了头。 这位“晚娘”乃行政部的经理,姓邓名凯丝。她其实是大陆同胞,早年在香港工作,后来调至本城分公司。她向来做事以规矩为先,眼见公司考勤制度混乱,便决定从狠狠抓一抓。 为了充分令迟到的同事们感到“迟到可耻,准时光荣”的真理,秋风扫面子的行动有提倡之必要,开列公司考勤榜的行动十分重要。不但要在会议室显眼处张榜,还充分发挥群众的监督力量,将迟到前三甲的部门、姓名以及照片全盘上榜。 杨筱光劣性一时之间刹不住,可想而知,那个独占鳌头,冲在榜单最顶端的光辉灿烂的状元照当然就是她那张青春灿烂的阳光脸,清晰得连脸上有几颗青春痘都一目了然。 这张照片是某日杨筱光啃好苹果之后,乐滋滋地给设计部王毛新买的手机做模特拍下来的照片。她为了配合人家证明价值三千大元的手机具有强大的拍摄功能,拗了无数造型,结果脸最大的那张被拗到了白榜上。 每当杨筱光看到这张照片,就有拿键盘去设计部杀人的冲动。她深刻体会到“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连请三天病假以示无声抗议。到了第四天,她不得不在老陈一连串的追命夺魂all的威胁下,灰溜溜回到公司一起迎接新上司。 新任副总是在“君远”分公司香港籍的总经理菲利普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 公司众人,早已列队欢迎。用杨筱光肚里的嘀咕说,就差没有手里拿着锣鼓冒充鼓号队了。 进来的人,气宇轩昂,步步生风,风度翩翩,自有气场,能够做到令在场所有女性眼前一亮,但又有与旁的人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感。 杨筱光直愣愣瞅着他,而后眼神在地上扫描。 老陈用胳膊捅捅她:“干嘛呢?关键场合别丢分。” 杨筱光真的嘀咕出声了:“我在找地洞。” 地面一片平整,自然不会有地洞。 新领导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他理了很得体又精干的板刷,穿着西装白衬衫,身材挺拔,像极日剧里的“理事长”。 他微笑,语气温和,同她握手:“你好,今后合作愉快。” 杨筱光想,世界真奇妙,巧合真说。 她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好友前夫我上司 如果说杨筱光这辈子有什么人不想见的话,那么眼前这位风度男士即是。而世间最悲惨的事件莫过于你这辈子都不想见的人,偏偏就成了你的顶头上司。 杨筱光有一点儿欲哭无泪。 这位旧识,丝毫没有露异色。他对每个同事都用同样的微笑说同样的话,让几乎所有的女性都露出桃花般的。 前台的苏比甚至对杨筱光咬耳朵:“我猛然发觉在这里工作有了动力,环境有了改善。” 杨筱光望望公司里其他几位秃顶凸肚的高管和武大郎身材的hili,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年代,男色也是稀罕物,关键时候值钱的。 老陈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声问:“你认得新领导?” 杨筱光想,这话可怎么说才好? 新领导和大伙一一握手完毕,站在所有人的前方,开始介绍自己。 “我姓何,何之轩。很荣幸加入‘君远’这样好的团队。” 大家啪啪啪拍手。 “连名字都那么器宇轩昂。”苏比女生情怀荡漾,轻轻吁叹。 接着,新领导转一个身,正好对着墙面上的考勤榜,杨筱光一阵头皮发麻。因为他的眼睛分明就若有若无望了望她,望得她心里一阵发虚。 其实第一次见到何之轩,杨筱光就有这样的自觉,他对人有一种天生的无形的压迫感。 那一年她和好友方竹及林暖暖才是大一的新鲜人,何之轩已经是大四的毕业生,正到处找公司面试。 方竹把他带到了她们聚会的kv,杨筱光正和林暖暖抢着麦克风唱“春天花会开”。何之轩一推门进来,两个女孩都不做声了。 男孩穿西服西裤,女孩穿衬衫a字裙,活脱bd写字楼里刚下班的。 杨筱光当下就开玩笑:“两位领导好!” 林暖暖捅捅杨筱光,让她闭嘴。 方竹难得温婉贤良,笑得含蓄,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何之轩微笑,他似乎不太习惯笑,笑起来都会严肃。 杨筱光是怕见正经人的人,第一个反应是暗暗瞅自己有没有穿的不得体。一扭头,发觉林暖暖也在偷偷掸着自己的衣领。 在那时,杨筱光就对方竹说:“你和这个男人,两只老虎,不晓得一座山能不能装。” 方竹嗤笑:“找打!什么比喻啊?” 谁能想到最后真被她一语成谶。 所以才会发生如今的诡异情形,不是谁都好彩撞到的新上司恰恰是自己好友的前夫。想起当年好友离婚时,自己在人前背后没少挤兑咒骂对方,背脊就不由阵阵冒凉气。只得祈求新领导不要怀恨在心,殃及无辜。 杨筱光心翼翼地看着站在考勤榜前的何之轩。 他是真的蹙眉看了一会,才对邓凯丝说:“这样的白榜有碍观瞻,影响公司对外整体形象,有损员工个人自尊。是不是撤了它?” 杨筱光重重吃一惊,差点没热泪盈眶,热烈鼓掌,立刻拜倒在何副总的西装裤下。实在没想到,对她无意的无意解困会成为何之轩甫入公司做的第一件事。 欢迎会之后,何之轩将辖下的几个部门主管及资深员工留下来开沟通会议。他将直接辖管杨筱光所在的企划一部以及客服部,行政通知下来,杨筱光纳闷,这样尴尬的工作分配?企划二部、设计部、工程部等实际操作部门都没在他管辖范围内,仍由hili直接负责。 杨筱光很谨慎地问老陈:“以后我们做项目岂不是要在部门配合环节上要两位老大确认?” 老陈眉头深锁,看起来愁得不轻。且在座每一位都愁得不轻。 何之轩的到来,对此满心惴惴的不仅仅只有杨筱光一个。她低咒,这个人生来就是来给人造成压力的。 不过,帅哥毕竟有帅哥的独特优势。当何之轩往前方一站,眼睛注视大家的时候,杨筱光自觉那电压绝不于梁朝伟,将在座的男男女女扫得晕晕乎乎,每个人的状态不由都被吸引得积极了,都在认真听讲。 尤其他还擅长演讲,有一口流利而标准的北方普通话,声线又沉稳,如同有力度的江浪。 杨筱光没有记错的话,何之轩从来都是演讲好手。她问过方竹为什么喜欢这个男生,方竹想一想,认真地说:“他演讲的时候,站在台上,多神气呀!用声音就可以折服别人。” 其实何之轩不仅仅是镇定,还在于明确的观点和逻辑性强的条理,语速适中,说一句顿一下,停顿时间恰到好处,供人有思考余地。 “我们公司的展会策划和活动策划在业内颇具盛名,积累了相当多的资源,利润控制情况良好。连续三年,业绩一直受到董事会表扬。所以,我很荣幸加入这个团队,带领大家一起再锦上添花。” 众人先不动声色。 杨筱光琢磨,他以前就不是个废话的人,说一句是一句。看来几年过去,依然如此。 “各位都很出色,也很努力。我们应该能够做更多的事情,为公司争取更多利润。” 众人后屏息静听。 “接下来,大家也许会很辛苦,我会安排新任务,希望一起努力,当然,努力都会有回报。” 众人最后惊疑不定,含含糊糊表了些力争上游的决心才散的会。 何之轩叫住了杨筱光。 杨筱光想,难道要叙旧? 何之轩说的是:“以后注意考勤。” 最后走出会议室的杨筱光,面孔涨成猪肝色,半天没有缓过神。 老陈约莫猜到两三分,宽言安慰:“有压力才能进步。” 压力很大,公司局势一下扑朔迷离,杨筱光感到凝重的备战气氛扑面而来,赛过当年高考。 杨筱光在一种奇异的郁闷的心情下,完成一天的工作。下班后,她先往新副总的办公室张望了两眼,趁着新副总似乎进了的间隙,拽着提包,偷偷摸摸地冲了出去。 在等车的时候,她收到方竹的短信。 “对方大名莫北,穿蓝色飘马l衫。我今晚紧急有个采访,就不现场当媒婆了。” 杨筱光打了一个“哦”,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最后还是一一删除,就发了一个“哦”出去。这时,公车来了,她便收好手机,暂且将此事抛出脑后。 第二次到这间茶馆,杨筱光才晓得抬头看一眼招牌,原来叫做“午后红茶”。名字很好,但是这个时段生意却不太好。里头空空荡荡,才四五桌的人。 她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推门进去,往里头巡视一周,就看了个彻底,并没有穿蓝色飘马l衫的男士。定睛,再找,仍然没有,连门外的露天座都没有。 手机却及时响起来。 “你好,我是莫北。” 杨筱光脑壳迟钝:莫北?哪个鬼? “今天紧急接到一个案子,所以只能先走了,真抱歉。” 原来是相亲的那位,原来人家早来过了。 杨筱光郁闷,不早说,害她白跑一趟,但口头上口气温柔:“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今天也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对方口气也温柔:“下回一定请你吃饭。” “哦,好。”挂掉电话,她就近歪在靠窗的一处空椅旁,重重舒气,倒有如释重负之感。 有服务生走到她身边问:“请问是不是杨姐?” “啊?”冷不防听到别人直接问她的姓,她诧异抬头,服务生的脸背着光,她先是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沉如碧潭,带点寒意。 这个服务生有点面熟。 服务生显然被她吓一跳,退了一步,但也是个机灵的人,再仔细确认:“杨姐?” 杨筱光呆滞点头。 服务生送上食物,鸳鸯奶茶加多拿滋,美味又能吃饱的样子。 “莫先生已经买单了。” 哗!方竹介绍的人果然不错,这样细心。 杨筱光开开心心接受下来,咬一口多拿滋,喝一口奶茶。上一次在这里只喝了葡萄汁,不曾想到这次过来能体验这样丰富实在的美味。 这个男人还没见,她心里就能给他打个八十分了。 这将是一个不错的夜晚,虽然没有男主角,但是有美好的食物,杨筱光一个人也能过得悠然自得,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相亲被人放了鸽子。 她享受着“午后红茶”的晚餐,看着此间的夜景。 外头的广场还有大屏幕,放着超级女声比赛,有女孩晋级失败,正和竞争对手抱头痛哭。真伤心假伤心,惺惺相惜还是逢场作戏,都不重要。主要是噱头很足,直指人心,杨筱光看得心里也酸。 间中插播蒙牛酸酸乳的广告,杨筱光也喝光了奶茶,正想续杯,有人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原来她身后有对男女在谈分手。 男的说:“你这样说,我真的好心痛好心痛,难道我们三年的感情是假的?” 女的说:“我也痛苦了很久很久,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我就不会伤害你。” 男的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女的说:“遇到你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他,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遇到你是个错误。我每夜辗转反侧,希望用我们过去快乐的日子冲淡对他的爱。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真的真的做不到。我这么这么这么爱他。” 杨筱光将手指头扭来扭去,作扭曲状。传说中的现实版琼瑶台词加流行音乐大荟萃,在她被放鸽子的夜晚精彩上演。 相爱是赌注,入门须谨慎,思想要明确,切莫临时换角找尴尬。 如果他们知道她相亲都被放了鸽子,会不会各自觉得安慰?她且继续听下去。 男的拍案而起,作马氏狮子吼:“我不准你离开我!谁允许你离开我?” 店里为数不多的十几位客人惊恐,同杨筱光一道齐刷刷看向琼瑶男女。 女的受不了大家的注目礼,羞红脸拉扯男的衣袖:“你别这样,你让我怎么做人?” “你还能想到做人?你都跟我谈分手了你还想要做人?”男的反手,从琼瑶男到狮吼男向暴力男方向发展,一掌劈开女的的手。 女的也怒了,“唰”地站起来:“你不要这么死皮赖脸。” 男的也站起来,竟扬手,要恼羞成怒。女的惊噩当场。 他的手被人抓住。 “公众场合,注意影响,要不要拨110?” 男的愤愤收手,瞪了杨筱光这个多管闲事人士一眼。 “吵架回家吵去,跑这里存心丢中国人的脸?”杨筱光指指店里十几个中国人中的一个神情专注看好戏的老外。 男的脸面尽失,不得发作,也不管女的,甩手出门。女的也自觉丢脸至极,抓起包,羞愤离去。 店里恢复平静,杨筱光悠然入座。 适才服务过她的服务生又走过来,先说:“你还真爱管闲事。” 杨筱光斜眼,这回服务生的脸正在灯光下,五官明媚,质量合格,美型正太。令她本能就要弹个响指来配合帅哥隆重登场。 尤其他还在微笑,牙齿很白,笑容很亮,绝对赛过田亮。比何之轩的僵硬化或公式化的笑容好过太多,完全可以抚慰她跌宕了一天的心心。 所以杨筱光丝毫不介意同正太开玩笑,她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要做可爱的上海人,就在二号线地铁站那边挂着呢!” 正太的微笑抽搐,但是依旧能坚持。他说:“要不要添一杯大麦茶?” 杨筱光问:“甜吗?” 正太摇头。 “那我还是要可可。” 正太想要说话,她立刻截断:“别同我提健康,牺牲口福顾全健康,绝对不人道。” 于是正太无可奈何地笑,只好说:“好吧。” 这一杯得自己买单,而且多拿滋也不够填饱肚子,所以杨筱光决定喝完这一杯速速回家磨着老妈炒一份蛋炒饭。 这种晚餐黄金时段,茶馆里的人也终于走了个七七八八,都去对面最近红火的川菜馆排队等号。那边的双双对对,更显得这边的杨筱光形单影只。凉风一卷,她立马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上,孤鬼一只似的。 杨筱光喝完可可后想,其实找个男朋友,就是在你最孤独最需要倾诉的时候能和你一起吃顿饭。 她握握拳,想,为了美好的不孤独的一顿饭,她只好坚持继续去相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同是天涯沦落人 方竹最近在看杨筱光关注的那位情感作者写的专栏。他说,旧欢如梦,有的人把噩梦当美梦,追之不殆,最后坠入深渊,有的人把美梦当噩梦,避之不及,最后抱憾终身。 她想,她到底是分不清美梦还是噩梦,这几年过得浑浑噩噩倒是真的。 她又想,这个作者怎么这样刻薄又这样圆滑?分明要全天下的女人一定得抱憾终身。 最后翻了一下作者的资料,一查,原来是某著名经济日报的特聘股评家,男性,竟然还会写情感专栏,真稀罕。难怪写出来的东西就像写股评,a股和b股各有好坏,长线短线均有利弊,看君如何选择。 一般这样的话都是废话,开放式答案留给读者去死脑细胞,实在浪费读者买报的一块钱。 方竹合上报纸,想,真要等到膝盖发软才找到rrigh,那个人不是得了软骨病,就是已经等到齿摇发白。她一直相信只争朝夕,才能修成正果。 故而,对于帮好友杨筱光找对象的事,她用的方法是一击即中,速战速决。在搜查了身边合适人选的资料后,她认定有事业,有身家,有相貌,有学历,有前途,玩过折腾过,享受过又无聊过的男人,肯定独独就缺杨筱光这样一个身家清白、性格可爱的女朋友。 这是无数言情说论证的真理,虽说言情说情节离谱,但对男人的基本需求还是表达得很精准的。 而她身边,也正恰好有这样一个合适的男人,可以恰好介绍给杨筱光。 所以,当她晚上给杨筱光打电话关心进展,听了杨筱光的叙述后,有些不爽。 杨筱光一个劲儿说“没事儿,没什么,挺好的”,她就愈发感到自己办事不力,没等杨筱光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径直一个电话拨给放好友鸽子的男人。 对方电话转到秘书台,这时候已到晚上十一点,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她不免气愤。 杨筱光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扯了些关于服饰餐饮美容等没有营养的女人话题。 方竹先是对闺蜜闲聊很投入,可是时间渐渐晚了,老友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意思,而话题却不断兜来转去就那么几句话。 她打着哈欠就直截了当地问:“我说阿光,你可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话?难不成会刺激到我,现在都不说?再不说就要到明天了。” 她是看不见那端的杨筱光,狠狠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撮起嘴唇,把话极快速溜出来。 “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总姓何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这话真是说的极快,从杨筱光的嘴巴里溜过电话线再到方竹的耳朵里,就像一条导火索,连着ha药包,“轰”地一声炸出满天的星。 她住的石库门临着旧区的大马路,隔音效果不大好,马路上车来车往,“嘀嘀叭叭唔——”,这样的噪音喧嚣又热闹。方竹沉默在喧嚣里,等待漫天乱晃的星星散去。 杨筱光在那头叫:“竹子竹子,你没事?” 方竹说:“我没事,我晓得了。”于是挂上电话。 这一夜方竹做了一个噩梦,她赤脚狂奔,追着一个人的背影,可是那个人也越走越快。 她哪里肯认输?跑到快要窒息也要跟上他,可是一脚踏空,最后摔得醒了过来。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她大口喘气。 人只有摔一跤,才会有心惊肉跳的自觉。 她不但心惊肉跳,而且还冷。一看,原来窗户没关紧。吸吸鼻子,有点淤塞的征兆。但时间不等人,她得起床刷牙洗脸准备上班。 天大地大,比不上单位一只考勤钟。 但是大清早来了不速之客,正是昨晚她要兴师问罪的人。 她口里咬着牙刷杵在门口看着来的人,那人西服是穿的极挺括,迎着东边的窗,倒是神气,只是戴着的眼镜微微反一点光。 方竹讲:“safil上月在意大利sara做guglibahi眼镜展才摆出来的威尼斯货色?” 来人扶了一扶眼镜,稀奇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报社还有海外公差?日子很好过的嘛!” 方竹摇摇手指头,口齿含糊:“莫北先生,我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你鼻子上的古式铆钉。” 莫北笑起来:“一大早来领教大姐的起床气了。” 他顶熟门熟路,往方竹这间九平米狭亭子间里一站,眼睛一扫,就钉牢书桌旁的按摩椅,一屁股毫不客气坐下去。 方竹跑卫生间先把牙刷好,漱了好几口水,擦干净面跑出来,头一句清清楚楚的话就是:“你让我很没面子的晓得哇?” 那个神态有点凶狠,方竹严肃起来,也是带了杀气的。 但莫北从来不是会发火的人,习惯用上扬的语调说话:“怎么会?我是正正经经去相亲,照你说的,对方是个正经的姑娘,所以我的态度一直摆得很端正。” 方竹斜睨他一眼。 谁说只有大龄未婚女青年才有婚恋压力?眼前这一位优质王老五同样有,而且内外压力还不。 方竹这回拉这样一条红线,其实也同样受了莫北母亲的托。 莫家妈妈顶烦的不是儿子不能找到女朋友,而是看到那起不三不四性格浪荡的女青年追着儿子屁股后头跑就搓气。 她也不是没有逼着儿子相亲过,可是儿子始终对知根知底的官家富家千金们产生不了距离美,拒绝的人多了,老战友和老朋友们不免就会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性格,什么都不耐烦我们管头管脚管尾巴。” 当然这是好话,也有不大好的:“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越来越大,不兴男女轧朋友,男男女女都能搞一场风花雪月。” 莫家妈妈辗转听了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遇见方竹连连诉苦,到最后还摊底牌:“我和他爸爸都是开明的人,不讲究门第。” 这样就把话给说得穿了,方竹自然是明白的,而且还带点恻然。如果当年她的父母有莫家父母这样的胸怀——这样的事情是不好多想下去的。 方竹找到莫北,问他的意思。 莫北当时不置可否,就说:“你倒是关心起哥哥的终身大事了。” 方竹斟酌了片刻,探底:“田西姐姐回来过。” 莫北擦了擦眼镜:“见了,他们夫妻都快有孩子了,打算生在加拿大,好拿绿卡。” 方竹下重药再试探:“念大学时候我还帮你们传礼物。” 莫北弹她的额头:“多少年的芝麻绿豆事你还记得?” 这样说就表示一切都俱往矣了,莫北最后是答应了她的相亲安排。 方竹其实把莫北的情况和杨妈沟通过,没想到杨妈说:“这年纪的男人没谈过恋爱,那才不正常。” 她抚额,现在的老人家想得真透彻,倒是年轻人放不开。斟酌了几天,她正式来当这个媒婆。但一上来莫北就放了杨筱光的鸽子,对于这点,她想她是有权利生气的。 于是她板着脸道:“我说真的,莫北哥哥呀!如果你不用心,就不用费这个步骤了。我也不想多事地推自己的好朋友进火坑。” 莫北叠起双腿,“你还不信我?我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答应,如果答应了,一定会做到,绝不让你难堪的。” 方竹叹一口气:“你是很好很好的,我是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结果的。” 莫北站起来:“猪,你有操不完的心。” “你这样一叫,虽然不雅,但是我感觉瞬间年轻了。”方竹也笑起来。 莫北乘热打铁:“哼,你是,都说父母在不远行,你倒是有没有做到?” 方竹说:“阿拉去吃早饭。” 莫北却又再提:“不要忘记师长下个月过生日了。” 方竹只是领头就出了门。 他们到弄堂口的“新亚大包”点了豆浆和粢饭包油条,莫北吃不惯,他是喝咖啡的人种。 但方竹吃得欢。她想她这点绝对比莫北强一筹。喝完了豆浆,她从钱包里拿出钱给莫北。 莫北说:“买礼物得自己去买才诚心。” 方竹说:“我没空。” 莫北望住她。 “我真没空。” “好,不勉强。”莫北把钱收下。 方竹说:“他也就好那口,我家那块‘百达翡丽’纯属摆着做摆设,他老人家用的‘闪电牌’都老了,斯大林像磨个精光。前两天在‘亨德利’看到‘闪电牌’有新款出来——”她说一半就住口了,因为莫北在微笑。 “大白天的笑什么?” 莫北把大碗的豆浆一推:“你也应该清爽的,今天老清老早我来走一趟,不光是说明昨天的事情。” 方竹摇头:“莫北呀,你是律师,不要老把什么话都说得这么透好不好?” 莫北说:“咱们这栋楼向来唯你爸爸马首是瞻,更别提我从就有‘恐高症’。” “你就是太白金星转世。” “太白金星”可不管,再三两下一撺掇,拉着方竹就先去了南京路的钟表行。 方竹看中的是无盖彩绘列宁像的怀表,看时间方便。遂叫了售货员放进了黑丝绒盒子里,又要了礼盒包装纸包了一层,扎好礼花,递给莫北。 “交给你了。” 莫北望着她:“你又何必?” 方竹说:“莫北,你应该明白的,我们‘’。” 莫北说:“我不是你。”接过礼物,“我可不如你。” 方竹正色:“不是的,你没有做错过事情,我做错过事情。我爸爸曾经说过,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的事情负责,那么我做的事情,我就必须要负责。” 莫北笑:“没有这么严重。” 方竹摇摇头,又摇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多少往事都随风 方竹同莫北告别,她想,莫北是真的脾气不错,温文和煦,从不令任何人难堪,包括他曾经拒绝过的那些相亲对象。 至于他同杨筱光是否有缘分,方竹就无法判断了。但其实他见过杨筱光,也许如今的他们彼此并不记得。 高三高考结束那阵子,方竹在家举办的同学聚会在一场沉闷的方家例行答家长问里结束了。出门时,杨筱光抹一抹汗,表情终于放松,眉开眼笑地张开双臂,站在高高的杨树下,学体操运动员猛跳好几下。 “我现在觉得浑身充满了生气。” 林暖暖嗔她:“嘴巴像水龙头。” 方竹根本不以为意,走出自家大门,她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她把好友们送出军区,走到大门口,杨筱光好动活泼,竟然朝岗哨敬礼,把人伙子给臊红了面。 这时莫北正好走进来,他停下来,看了杨筱光几眼。那天晚上,方竹在操场跑步时遇见莫北,莫北问她:“早上来的是朋友?” 她说:“是同学。” “挺好玩儿的。” 莫北在那一年有很多烦恼,但是说这句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过完了暑假,方竹打包做了大学新鲜人。从玩到大的邻居姐姐田西是她的同专业学姐,人前人后她口里都叫着“田西姐姐”,跟着她身后混社团。 莫北和田西从高中开始就在谈朋友,这是整个军区都知道的事情。方竹对于男女之间朦胧的情事,多半是从莫北牵着田西的手这样的情景中得到些启蒙的。但是就连自己从来都一本正经的父亲都对他们的早恋表示认可,还赞过一声“佳儿佳妇。” 可那一年横生出了枝节,田西的父亲要调任进京,莫家伯伯却因为一桩经济事件降了任。“佳儿佳妇”便没有再佳下去,倒把罗密欧与朱丽叶活生生演了一遍。 田家不允许田西再与莫北来往,莫家也硬气,押着莫北去大西洋边的城市念研究生。 那一段日子比较惨烈,方竹一下课就找着田西,陪她迎着傍晚的如血夕阳在操场跑步。 她们都是习惯军队化生活的人,身体素质也都不错,一两千米跑下来不成问题。只是田西一边跑一边哭,看得方竹都担心继续淌下去会是血不是泪。 田西说:“竹子,我很没用,连一场恋爱都没有勇气进行到底,你不好学我。” 方竹血气方刚地安慰:“田西姐姐,真爱面前没有敌人,你要勇敢走下去。” 那是叫说的容易。 那日陪伴田西跑了两千米,天已经很暗了,方竹径直去食堂吃了饭,再去水房打了水。出来一转,却忘记应该往操场的左边走还是往操场的右边走。左右正踌躇,身边走过去一个男生。 天虽然是暗了,可她还是隐约瞧见男生脚上穿了一双回力球鞋,有红蓝两条醒目的杠。男生走路很快,她想上去问路,无奈竟跟不上他的速度,竟不知不觉跟了好一段路。 校园里的路灯明明暗暗,时常电压不稳,眼看着天要全黑了,前面的男生转过头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他就是天生严肃的长相,不苟言笑的,让她一开始本能就有点怕他,略缩一缩肩,又鼓起勇气问:“问下哈,女生二舍怎么走?” 路灯下面也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但他是顿了一会才说:“这里都到了男生一舍了。” 不晓得他是不是笑了,因为这边来来往往的男生,看见这边一个汲着拖鞋,挽了裤腿的女生手里拎着热水瓶,读都觉得挺好笑地指指点点。 方竹大窘,扭了头就跑。 但后面的人追上来,叫:“方向错了,往左拐!” 她顺理成章把手里的热水瓶交给了他,他也顺理成章接了过来。一路把她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的花园口,指了指前面。 这时,她才看清面前的男孩穿的是白色“老头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面就扎了一条最古旧的深蓝色白双杠运动裤。只是个子高,背板直直的,剃干净的板刷。 方竹只觉得眼前的男生穿得简陋的不得了,可是又干净清正得不得了。她无来由就想到一句话“”,或许想得太远,自己不由也笑了。 男生说:“宿舍楼的门房有地图。” 舍友正趴窗户上赏月,见了他们就叫:“方竹,别和情人卿卿我我了,快上来看《流星花园》。” 方竹一下就面红,对面陌生的他倒是也笑了,轻轻“哧”地一声,点到即止。他向她道别,才两个字:“再见。” 后来,田西申请了加拿大的大学奖学金,也去了国外。而莫北辗转回到国内,在南方的海边城市服役。 方竹为他们递过一两次信,可是红娘没有当得太长久,因为莺莺和张生在双方家庭的压力下都宣告放弃。 她在暑假的时候去莫北服役的地方玩儿,莫北带她去看南边的经济开发区,一个镇的在改革开放之初就领着镇民避开政策搞地方经济,当时备受白眼和打压,可是二十年以后,整个镇都成了那个省的税收大户,家家都盖了洋房,买了汽车。 莫北说到这位书记,连说了三个“好”。 方竹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是受不了能力上的歧视的。可是很久以后,方竹觉得她并没有真正懂得这个道理。 回到上海,莫家的事情通过层层关系疏通,总算了了。莫家妈妈经此一役,生出些血气,经常说的是:“门第算什么?” 方竹接过原先田西在学校“新闻社”里的工作,在那个暑假之后,和几个同学开始做市里某报举办的“大学生看中国”的新闻报导比赛。 她选的题目就是海南镇的二十年经济发展史。这个课题对她来说,的确是大了点,她托了父亲的关系找了不少当年的旧档案,电话采访了不少当年的改革先锋和主管领导,最后做出来的报导又有翔实的背景资料又有一针见血的评论。 可学校送选题还得校内筛选一轮才能送去市里,方竹原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凭空出现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新闻社里有另一组人也参加这个比赛,他们帮助本市一位幼年丧父的老太太寻找她当年做八路军父亲的下落,从南到北,甚至亲自去到了当年的晋察冀根据地勘察,最后将葬在牺牲地六十余年的烈士骨灰寻了回来。 在选题报告会上,方竹的陈词是:“在这样的二十年,时光是一条被点燃的导火索,我们的国家要进步,我们的民族要复兴,在这条导火索上,被牵引前进。执火柴的人们付出至大的心血,在体系和道德的边缘挣扎成长,终于能哄然一声,将明日的辉煌爆破。他们撕裂了我们这个时代发展的口子,给予后人无限勇气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我们能够越来越有勇气屹立于世界之林不倒,他们居功至伟。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我们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方竹选择的标题就是叫《明天的太阳》。 她很是志得意满,大有胜券在握之感,下台时,同上台的人擦肩而过。她微微讶异,因为认出了他。 方竹看了看手里的表单,他们那一组报的选题叫做《英雄无觅六十年》,但她没有想到另一组的头儿会是他——穿回力球鞋的男生。 这是她第二次遇见他。 那天的大礼堂很热,只有几台吊扇在大家的头顶上“嗡嗡”转着。他还是穿白色的恤,和头一回的不同款,稍稍厚实了,下面是牛仔裤。作为做演讲的穿着,过于简单了。但发型未变,风扇的微风吹得动恤,吹不动刚硬的发型。他就站在众人以上,微笑。 “我得先感谢我的同学们,这是我们最后一年可以在校园里聚一起做这样的报告。”他的声音低沉,如同磁石的碰撞。 同其他做报告的不一样,他先一一介绍了他的搭档。她想,他们都是大四了啊!还这样有团队精神,真的好依靠。 方竹肃然起敬,认真听讲。 他们的选题切入点也与众不同,用游记的方式叙述,绝没有多余的修辞,平易近人得不可思议。及至汇报到末尾,他在台上有了些情绪波动,但是在克制,因为他根本没有结束语,只是缓缓报读了一篇报导。 “这里有你抗敌遇害时所流下的血迹斑斑,你的钢笔,你的相机,都是与你一同阵亡的战友。当我们看到它们的残骸,你那年轻而智慧的脸颜,沉毅和蔼的神色,清晰而响亮的声音……都一一浮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抚着你那已经消失了温暖和热气的血迹,便记起你所留给我们最深刻印象。” 他是适合演讲的,恰到好处的情绪和声音,恰到好处地调动人们情绪。在人们的耳朵里,他说的每个字都似乎饱含了感情,有一两刻,方竹也恍惚了。 但她及时醒转,且并不服气,想,这不过是以qig动人,使伎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人生何处不相逢 方竹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这回真的及时醒转过来,发觉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发了蛮久的一阵呆。人来人往,看到她站在绿灯下头不动,都当她是怪物一样看。 她只好苦笑一下,发呆切切不可发到大马路上,真的要被人家当作神经病的。低头看短信,是手里带的实习记者发来的,又说闹肚子,不好去做采访了。方竹看好,一肚皮意见,最最恨实习生没有认真的工作态度。 实习生拜托她完成她今天的任务,说等一下主编会打电话通知她。 方竹就更有意见,有靠山的实习生,能比不懂管理的顶头上司更折磨人。又想想,自己也不好多说人家,谁又比谁更清白呢? 主编的电话及时来了:“新人要照顾要提携的,你辛苦辛苦,今朝这桩采访是软文,人家付费的,这个月记到你的工资单上好了。” 方竹薄怒:“主编,我不给人做广告的。” 主编说:“晓得晓得,你就当帮一趟忙。你不是要做古北的那个暗访吗?我给你半个版,采访的费用回头我也给报销。” 一听这茬,方竹的气去掉三分。 主编又说:“上头都打过招呼,姑娘就是体验生活,大四一结束家里就要送去哥伦比亚大学念新闻的。要烦恼也就一两趟,担待担待。” 方竹基本只好答应,人家都出口要她担待了。她想,她是拼了命的不要别人去担待,可有的人就是喜欢要别人担待。也许是自己有福不会享。 她细细问主编采访提纲。 主编说:“简单,做一个广告人专题,那间公司最近要转型,提前摆点噱头。” 这样一说,方竹心里就有谱了,广告怎么打,她都有数的,连提纲都免问,直接问地址。 主编说:“就是‘君远’呀!” 呼呼的一阵冬风就吹过来,方竹昨晚没有睡好,受了凉,鼻子本来就上下不通气。好了,这下猛地涩滞,感冒病毒全线发作。 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想的是,真是冤孽。 挂了电话,她又在十字路口彷徨了几分钟,看一下表,快要九点了。她拨了一个电话给杨筱光,那头的杨筱光手忙脚乱接起来,一路乒铃乓锒的,用脚趾头都知道她又睡迟了,现在正在路上奔波去赶考勤钟的最后一秒。 杨筱光见是方竹的来电,就不客套了,直接就说:“我要迟到了,到单位给你电话。” 方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挂了电话。把头一抬,吸吸鼻子,转一个身,往车站走去。她想的是,这里离杨筱光的单位并不远,搞不好她会比杨筱光早到。 杨筱光的确是赶不及了。 原本她被何之轩冷口冷面提醒以后,再没敢迟到,可是昨晚回家吃了一大碗蛋炒饭先是把自己给吃撑了,后来又和方竹唠嗑了半天终于没关牢嘴巴,泄密之后又躺在床上东想西想了半天。 可别人的事情,她哪里想的通?更别说方竹同何之轩的事情,她压根就只知道一点半点。等到她的脑细胞终于疲惫,肠胃消化完毕,入睡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今早若不是杨妈掀被子骂人,她还不一定起得来。 杨筱光在招出租车时就在哀怨,迟到就像是她的宿命,她不但恋爱迟到,她的生活中更是常常迟到。 最惊险的一次要数高考考数学那回。 那天早上,她本来就睡晚了,急匆匆招了出租车赶赴考场,没想到在一个路口被前头的直行车挡住了转弯道。司机只好停下来,杨筱光就左顾右盼看看大马路上的暇眼,一眼就看到车外人行道边的弄堂里有人喊打喊杀跑出来,五六个手里提着棍子的人隐在弄堂口堵住一个人。 杨筱光想,难道就要就地看一场《古惑仔》真人版? 那只有十几秒的工夫,提着棍子的人已经手起棍子落,她只能看清圈子内的那个挨打的人身形瘦弱,好像还是个孩子,已是无力还手,以手护头,被逼在墙角。 当时,杨筱光用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两秒钟时间行动。她打开车门,冲着那群人叫:“嗨!大白天打人的,我要打110了!” 那群人住了手,齐刷刷地回过头看好管闲事的人。 杨筱光左看右看,谁知道这条人行道上行人寥寥,人比车少,少有三两个人路过见状,竟岔开道跑去马路对面走。车里的又都是大老爷,等闲不开车窗管闲事。实际出乎杨筱光的预料,司机好心劝阻“同学,少管闲事,回来!” 对面拿棍子人也是辨别得出形势的,马上有两个挥舞着棍子冲她示威。 杨筱光心里打鼓,“咚咚”跳得急,身后的出租车司机竟然怕事,绿灯一亮,“跐溜”就把车开走了。她这下可傻眼了,对面的不良少年倒是很乐呵,起了猫耍老鼠的兴致,敲着手里的棍子,紧逼过来。她原来好心要帮人,结果陷自己进了死胡同,步步后退,快无退路。 这时,先前被围攻的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突出重围,冷不防劈手对着身边最近的不良少年一个过肩摔,登时就乱了这边少年们的阵脚,他朝杨筱光吼一声:“快跑!” 杨筱光如梦初醒,拔腿就跑。用足吃奶的劲一路狂奔到考场,还是迟到了五分钟,不免气喘心又慌,几道顶简单的多项选择题做了好长时间。分数出来以后,自然比预计的要低了些,她只好认命地背着行李去外地的第二志愿大学蹲了四年。 由于那回经历实在太过惊心动魄,此后还落下了后遗症,一遇到车被堵在转弯口,就有强烈的失败性心理暗示。 这次她虽然招到了出租车,可是十分不巧合的是,正好被堵在转弯口。 杨筱光磨牙,还是一辆招摇的绿色l。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二奶清晨赶着出来投胎,还是跟风失误的伪资明目张胆违反交通规则。 真没品! 她咬牙切齿瞪着前面的车,一秒,两秒——还有三分钟。这是去向单位路上的最后一个转弯口,胜利就在眼前,她拒绝“壮烈牺牲”,决定自救,当下付钱下车,拿出学生时代冲刺五十米的速度向公司奔去。 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感激上天赋予她的天赋异禀!拥有一项特长是多么多么多么的重要啊! 当杨筱光在脚踩五寸高跟鞋的危险奔跑下,即将冲入写字楼的时候,那辆绿色l竟然又出现了,歪歪扭扭地在路边急刹车。车门一开,旋风一般闪出一个人,一把就截住了要往写字楼冲的杨筱光。 “哎呀,杨啊!要迟到了吧!” 这声音如丧门音,令杨筱光异常恼怒,恶狠狠回头,脸上的表情明白地表示了八个大字——“关你何事,挡我者死”。 来人可没看清楚她的意思,亲亲密密勾住了她的手臂。这个世界会同陌生人自来熟到这个程度的人只有一个,杨筱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只有公司常年租借模特的合作对象,一家叫“天明”的经济公司客户经理梅丽女士。 梅丽女士一向熟悉“君远”上下人等,也认得杨筱光,于是习惯性套近乎:“今朝同何总谈业务,时间刚刚好。” 杨筱光听见“时间刚刚好”几个字,如同火烧了屁股,从牙缝里气愤愤挤出几个字:“嗯,您是很早啊!” 梅丽不见外:“来来来,我们正好一起上去。 这时绿色l驾驶座旁的车门开了,梅丽唤:“以伦,这是‘君远’的杨姐,来认识一下。” 杨筱光哪里顾的了旁人,只想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快快上楼,只胡乱扫一眼那人。 这一看吓一跳,世间何曾这样巧?竟是昨晚和她聊过一两句的正太服务生。 今早的他自然不是服务生打扮,且站的地方,背后正好有灿烂的朝霞照下来,几乎就成了追光灯。人在光影中,角度太好,模样也分外好,丢在人堆里完全是弹眼落睛的品种,所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杨筱光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他的衣着,他穿一身米灰的班尼路休闲羽绒服,一条班尼路一洗就变形的滑板牛仔裤,头上还有一顶褐色翻边绒线帽,将班尼路大大的英文招牌刻在脑门正中央。 她差点问一句:“老大,是否刘德华的粉?” 梅丽介绍:“我们公司新来的模特,卖相一只鼎。” 杨筱光见他一身上下都有些旧旧的,连头发都没染。这样的打扮虽然齐整,可是不大像模特。 梅丽是何等样人,见她一双单眼皮丹凤眼上下一转,眉毛一纠,立刻就猜出几分,赶忙说:“这孩子才出道,没多少钱办行头,不过正是胜在朴素呀!” 杨筱光没心思应付她的公关推荐词,胡乱客套两句,赶着去摁电梯。可一回头,发觉昨日的服务生今日的模特已经先摁了。 她看到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可是右手拇指稍有瑕疵,有一条寸许长的刀疤,十分狰狞可怕。他也发觉她看到了他,微微颔首,客套地笑了一笑,把右手插进了裤袋里。 这一颔首的笑,又让杨筱光晕浪。不是因为帅哥笑起来的确好看,而是她在这样的角度,能够看清楚他宽阔的额头,真正白皙又细腻,皮肤好过女人,让她不自觉地摸摸下巴上新冒出的痘痘。 潘以伦见状,轻轻抿了抿唇,剑眉微微一皱。可忍不住,又抬头看她一眼,嘴唇一翘,这回是微笑。 杨筱光想,要不要打招呼? 但他们根本算不认识,虽说眼前的情况实属巧合。忽而又想起他是从驾驶座下来的,可见害得她面临迟到危机的罪魁祸首正是此人。 这样一想,她刚刚起的良好感觉烟消云散,淡淡瞥他一眼,干脆就不打招呼了。 潘以伦就定定在她身边站好,她不动,他也不打招呼。 眼瞅着电梯一层层下来,后头一把冷冷的可媲美新闻联播的声音劈过来:“杨筱光,你要迟到了!” 杨筱光背后飕飕就起了凉风,还来不及激灵,梅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贴过去:“何总,您好您好!” 身后突然出现的不是不是英明副总何之轩是谁? 杨筱光好生心虚,指指手表:“领导,还有五十秒。” 有人“哧”地轻笑。 杨筱光光明正大白了正太帅哥一眼,梅丽忙不迭就向何之轩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新签的孩,人长得干净清爽,绝对适合拍饮料零食广告。” 杨筱光觑过去,他们在谈什么?新领导似乎有新业务,但不关她的事,她就装作什么也没听明白。 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位男士均侧身让女士先进去。有比较才有了鉴别,杨筱光左右一看,发觉正太虽帅,和何之轩一比还是差了些感觉。 原来一个一身登喜路,一个一身班尼路。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阶级差异啊! 杨筱光咬唇暗忖,男人也得靠衣装,根本的社会阶级差异从来没有改变。又想,今朝仔细再看何之轩,真是三年大变样了。 老早以前,她拿着张国荣在香港登喜路旗舰店的剪彩照片给方竹看,炫耀:“能将这个牌子的西装穿成这样的男人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方竹正努力备课,准备去赚二十元每时的家教薪水。她说:“如果何之轩穿登喜路,也不会差到哪里。” 她答:“你准备为他度身定制一套?那得做多少时家教啊?” 两人埋头一起查了价格,合计算出来,方竹要做六千五百时的家教,才够定制一套西服。杨筱光惊呼:“恋爱成本好昂贵。” 但如今何之轩一身昂贵西服,她是越看越触目。而他自公事以外,并也无任何话题同她主动谈起,好像根本不是旧识一样。 杨筱光暗里咬牙,这种男人不可测。一想,她又避开一步,走到他们所有人前头去。 梅丽正喋喋不休同何之轩讲话:“我们最近签了香港一个资深v及广告片导演,在香港还租了工作室,绝对保证水准。” “我以前就听说过,香港的实地设备很齐全。” 杨筱光专注地看着液晶屏上的数字往上跳,想,非礼勿听,不关我事。 “现在艺人资源也丰富,这个孩二十二岁,水当当的年纪,正是拍青春广告片的好时间。” 这句话让她差些笑出来,没有见过谁用“水当当”来形容男生。只是一抬头,从电梯模糊的镜面中,望见帅哥一脸漠然,似乎混不关自己什么事。 “而且以伦也有观众缘,不但歌唱得不错,还演过偶像剧——” 杨筱光忍不住又看一眼镜面里的潘以伦。 偶像剧?哪部?她向来爱看没营养的偶像剧,怎么从未见过他? 何之轩竟也好奇了,问:“拍过电视剧?” 梅丽马上答:“就是先前红过的那部《苹果乐园》!他演和几个男主角打篮球的同学!” 何之轩淡淡笑一笑。 杨筱光低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尖尖头,缩了缩唇,扮个鬼脸。原来只是路人甲。 后头的潘以伦依旧当木乃伊,一句话不说。 杨筱光想,从来只见模特跟着客户经理后头讨好客户,不见这样淡定的。她忍不住又抬头从镜面中看他,他的目光竟也在她的身上,见她抬起了头,便露齿一笑,牙齿也很白,可以直接拉去拍牙膏广告了。 这倒把杨筱光闹了个大红脸。 此时,电梯门开了,身边的梅丽反应敏捷,好心将杨筱光一推:“到了到了,杨姐您快去打卡!” 这一力道竟是来的极猛,害毫无准备的杨筱光平衡力全部丧失,鞋尖踢到电梯门槛上,眼看可爱的鼻尖就要亲吻地上的大理石。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伸出一只救援的手,扭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拉,力道之大,让她在电光火石之间,似乎听到自己那把骨头发出“嘎吱”的悲号。 “脱脱脱——臼了!”杨筱光惨叫一声,吓得好心拉她的人猛一松手。 在中学时代以无数次物理考试不及格而藐视物理的杨筱光终于了解到惯性的可怕,她“噔噔噔”三步,以一种恶虎扑羊的彪悍姿势栽到公司门前装饰得五彩缤纷的圣诞树上,终于得到物理的惩罚。 惯性之下的杨筱光唯一还记得的是立刻爬起身,缠着一腿的彩灯,挣扎着向公司门边的考勤钟移去,举起考勤卡艰难地刷过去。 “嘟嘟嘟”三下。杨筱光几乎要为这样的艰难一刻而哭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抬头望星一片静 杨筱光惊魂未定,就听对面有人惊呼:“阿光!” 声音只刹那,就噤口了。 方竹目瞪口呆地站在她的对面。 杨筱光本能的第一个反应是回头。 何之轩和方竹,隔着一个杨筱光,两两相望,一色的面无表情。 杨筱光问方竹:“你怎么在这里?” 方竹回一回神,对杨筱光说:“做采访。”后再向着何之轩伸出手,坦坦然然地道:“很久不见。” 后面的人走上来,将手伸给方竹:“是很久了。” 反倒是杨筱光的脑子转不过弯道,这样的情形,她想或激动得不能自己或冷淡得不相往来,但绝不该如同见客户,以至所有人都看不出门道。 菲利普正走出来,同方竹热情打招呼,又对何之轩说道:“我们可以把最近的计划向媒体朋友谈一谈。” 何之轩淡淡微笑:“好的。”又对方竹讲,“改日刊出请寄给我一份。” 方竹微仰一仰脸,竟也挤出了笑容点点头。 菲利普自恃同媒体相熟,将何之轩介绍给方竹:“这位是我们公司新任副总。” 方竹微笑:“我听说过,‘君远’又添强兵。” 菲利普纠正:“是强将。” 邓凯丝跟着菲利普出来,先同菲利普汇报:“会客室已经安排好。” 菲利普问何之轩:“你早上有没有空?” 何之轩说:“有个合作沟通会。” 菲利普点点头,对方竹说:“这边请。” 方竹不再多看何之轩一眼,一路快步,跟着菲利普就进去了。 邓凯丝又向何之轩汇报:“会议室里笔记本和幻灯都k了,随时可以开始。” 只要何之轩一个眼色,她就了解先指引梅丽进会客室。但按照公司规矩,外来访客需要登记,梅丽便转头委托潘以伦在前台签名。 好了,这下外客基本走光,邓凯丝开始清理门户。她冷冷扫一眼杨筱光:“你搞什么?还有没有考勤意识?” 杨筱光顶怕邓凯丝那一双瞪起人来如铜铃的金鱼眼,杀气腾腾,能把人活活逼退三尺。 她想,今晨果真倒霉到家,才跌得鼻青脸肿,马上又和母夜叉邓凯丝狭路相逢。不免一个头两个大,但一转念,考勤钟应当比实际时间慢个三十秒左右,很想据理力争,但这为种事争有多丢人? 这时,何之轩突然说话了:“我也迟到了,一道记进去。”又对杨筱光讲,“快点去办公吧!” 这下邓凯丝措手不及,莫名其妙。昨日来的新领导,今日又挺了杨筱光一把,她捏不准分寸了。 杨筱光自是晓得顺藤爬下去,嬉皮笑脸说声“收到”,慌慌忙忙就往办公室里跑,跑得太冲,一个不当心,一脚绊在前台,这回又是那只手拉住了她。 潘以伦表情很严肃:“踩这么高的跟,跑这样快,很容易摔跤!” 杨筱光摆摆手,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贫嘴闲话:“跑得快还是世界冠军呢!刘翔是我师弟。” 看到她此时又亲切起来,潘以伦微笑,忍不住玩笑一句:“所以他是世界冠军,你只能做迟到冠军。” 一语戳中杨筱光的痛处,她愤愤瞪他:“样,走着瞧。” 她一路进去,走到自己的格子间,又抬头探了一探,方竹正在会议室对面的会客室同菲利普谈话,何之轩放好公文包,夹着记事本进了会议室。 方竹这时候一转头,杨筱光以为她会和她打招呼,正要摆手,却发现她不是在看她。她当然知道她在看谁,昨晚她还在烦恼这桩事情应当怎么办,今天就有了进展。可见人间一切有天数。 杨筱光决定先好好上班做模范员工。 方竹从这样一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何之轩临窗立在众人之前。这里是二十层楼的高度,背景一片淡薄的天空。他好像凌云之上,而且泰然自若。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扫过来过。 犹恐相逢如梦中,一梦醒来,所有人都在变,就她在原地没有变。方竹发了点狠,开始专注自己手上的录音笔,摁了好几下键,终于调好。 她开始提问:“我们都知道‘君远’是做会展的翘楚,但香港集团似乎一直有多元化发展的战略,下一阶段是否有大刀阔斧的新项目?” 菲利普笑笑:“我们的企业精神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再怎么做,都有个基本性的东西。” 方竹想,这样理念真不符合何之轩大开大合的性格,他们怎么合得来? 又一想,是她想太多。一纸解约书在那儿,他怎么样,同她毫无关系。 方竹将问题集中在了菲利普的计划上,格外认真仔细,一个做了两个时,结束时候菲利普要留饭,她婉拒了。走出会客室,发现整个办公室都空荡荡,职员都去吃午饭,只有杨筱光留在座位上啃苹果。 杨筱光看见她,说:“一道午饭去?” 方竹最后扫一眼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她摇摇头:“有点感冒了,我早点回家休息。” 杨筱光欲言又止:“竹子——” 方竹拍拍她的脑门:“你别乱费精神,好好做事情,不要再迟到了。” 杨筱光耸肩,虽是老友,仍有底线。她不碰,只是叮嘱:“那么你就好好休息。” 方竹回家之前打了电话给主编请假,也没有旁的任务,主编老爽快地答应了。她却又迷惘了,这一天过得未免太快,她的精神有点儿负荷不了。 回到自己的亭子间,猛地推开窗户。这里望出去只有一格蓝天,往外探探,头顶上横七竖八架着衣杆,湿嗒嗒的衣服正滴着水,那底下必定是一个又一个水塘,她前面就踩了一脚水。 何之轩老早以前说,这个城市,只有石库门弄堂才有点人气。 为了在有点人气的弄堂石库门生活,方竹常常会踩一脚水回家。她原本喜欢穿平底鞋,经常弄的很脏,后来把五七寸的高跟鞋穿习惯了,基本也溅不到什么水了。 习惯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人们可以以此为借口,用习惯去遗忘一些习惯。 对面石库门里的孩子又叫嚷起来,似乎是闯了什么祸事,被父母活捉。方竹在这头看得清清楚楚,孩子的妈妈拿着鸡毛掸子追在孩屁股后头,演一场典型的家庭武侠片。 最初方竹见到此景,还会隔着窗户叫:“阿姐,朋友不好老打的,好好说。” 孩子妈可不管,照打不务,还教育方竹说:“阿妹你怎么懂?赤佬不打不成器,要打成你这样的人才才算功德圆满。” 方竹哭笑不得,不好再说什么,就是想,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肯定不舍得下手,也绝对下不了手。 因为自己经历过一次的,没有再次重演的勇气。 方竹从的家教是极严的。 父亲方墨箫是个严厉的人,虽然很少回家,但每每到家就把女儿叫到跟前,训女儿像训士兵,例必要女儿把最近的功课一门门汇报清楚。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大学。 大二那年,她参加市里的新闻报导比赛的事,既然是借了父亲的名头做的报告,这事情自然也教父亲晓得了。 方墨箫在方竹汇报之前,便把她做的报导看过一遍,说:“年纪,懂什么经济建设?瞎扯淡。” 方竹是颇为不服气的。 后来学校里评选亮分,何之轩那一组的分数比她高。方竹这才知道他们为了做这个报导,在暑假里亲自去了当年烈士战斗过的那些山区镇。 相比自己的轻而易举,她是佩服大四学长们的身体力行的。可临到最后向市里报选,学校却转了个风向,把她的选题报上去了。 这个事情在新闻社炸开了锅,有学姐直截了当对方竹讲:“再辛苦也比不上有个大校爸爸。” 毋庸置疑,她赢的灰头土脸。她想要质问父亲,但父亲出了公差,快半年都没有回家。 寝室里总有一两个姐妹是包打听,不用辗转,就能把一些道新闻了解个七七八八。上铺的姐妹告诉她:“你的对手,大四的那组几个都是外地的,都想考电视台的,如果这次赢了,大约留下来就更有把握了。” 还有人把何之轩的背景告诉她:“他是北方城考上来的,当年还是省理科状元呢!家境不算太好的,念新闻倒是辛苦。不过年年奖学金都有他的份,有个硕导指名道姓要收他做弟子呢!不过多半是要一毕业就找工作,如果留下来,家里靠他翻身呢吧!” 方竹听了格外内疚,她能不能得奖无伤大雅,仅是生活点缀而已,但那是他人前途的砝码。她一直想着,是不是该向对方道个歉。 但那以后,她几乎碰不到何之轩,他不是在外面到处面试,就是帮着导师做报告。不过终于被她找到过一次,那天正巧看到他在操场跑步,穿了白汗衫运动裤和回力球鞋,汗衫半湿,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他跑步的动作很矫健,浑身有使用不尽的力量。 方竹先在操场外围等着,看着他跑了一圈又一圈,她等不下去了,干脆跟在他后面一道跑。 又跑了两圈,何之轩猛地停下来,方竹止不住刹车,差点摔倒在操场上。 何之轩蹙眉,很是拒人千里以外的模样,问她:“你干嘛又跟着我?” 方竹想,要么直接先道歉?可看他那副肃穆的样子,话临到口边,又不知怎么说,就“我——我——”了两句。 何之轩便说:“没事吧?没事我先走了啊?” 一溜烟跑个没影。 方竹只好再从别的同学那里再获得他的消息。 “四年里没谈过女朋友呢!据说怕影响学习。” 她想,他那样的人,谁敢同他谈朋友? 方竹也就是这样一想。如果不是后来再次遇见他,大约大学四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都只因缘分有时候并不问当事人是否愿意。 在那个混乱闷热的夜晚,舍友发了闷,找了高年级的男生联谊。那是大学生必经的活动,都是十八九岁,青春正好,纯洁的爱情花骨朵轻轻裂开一条缝,每个人都期待能开出绚烂的白玉兰。 他们去到一个乱糟糟的酒吧,方竹穿了一条正经的花格子裙,短袖白衬衫,很乖很纯良的打扮。 她走进去时,看到何之轩坐在舞台的高脚凳上唱一首极安静的歌。夜风吹进来,他这天也穿了衬衫,柔软的质地,声音也是柔软的。 天地一下就安静了。 他唱的歌,叫做《有谁共鸣》。方竹念初中时就听杨筱光哼过无数遍,在她荒枪走板的声调里,从来不能知道这也是一首极安静的歌,好像贴着别人的心口说心事。 “抬头望星空一片静 我独行夜雨渐停 无言是此刻的冷静 笑问谁肝胆照应 风急风也清告知变幻是无定 未明是我苦笑却未停 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 他的影子在暧i的光里浮动,方竹在想,他要同谁肝胆照应呢? 舍友讲:“倒是像唱他自己。” 她想,他将“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这句歌词唱的太认真了。 她们来的晚了些,先前一轮热闹已经过了。男生们让了位子给她们,又开始新一轮的话题。 何之轩走过来,坐在最外面。 原来这天他正接受了一家极有名的外资公司复试,且一切顺利,薪水也颇令人羡慕,所以是被叫来付账的冤大头。不过看的出很开心,还同女孩们开玩笑:“竟把妹妹们骗来了!” 眼神一溜,看到了方竹,就点头笑一笑。 方竹扯扯面皮,觉得自己脸皮挺厚,还能在这里坐得好好的。 其实何之轩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径自坐在同学身边,挽起了袖子,同大家开始喝酒划拳,倒也熟练。 他那天话比较多,说起他的面试经验,如何写简历、又如何应付面试,一条条传授,几乎算的上倾囊相授,大伙都觉得受益匪浅。 他的舍友说:“行啊!兄弟,没有两三年,你就成虎了,去电视台,那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何之轩弹着酒瓶子,“叮叮当当”的声音沉默在喧嚣的迪斯科音乐里。他叫来啤酒姐,又要了好几瓶青岛啤酒。 他的舍友拦着,说喝的太多,心里是替他心疼钱,要十块钱一瓶呢,他一个月生活费也不过三百块。但他不在意,坚持叫了。 啤酒姐见是生意不错,喜笑颜开,又看着他人长得好,就软着身子存心让人揩油。何之轩微微往后倾着,不动声色也不令人尴尬地避开了。 方竹见状,想笑又不好真笑,他一转头,又瞧见了她,自己却先笑了。 大家划了一刻拳,音乐又吵,气氛热得人受不了。方竹合着气氛喝了酒,心底一股热气也上来了,胆子也格外大起来。 她拿起一只酒瓶子,对何之轩说:“对不起啊,我没什么好赔礼道歉的,敬你一瓶酒啊!” 他笑起来:“你这个妹妹真有意思。” 方竹涨红了脸:“我说真的,对不住了,你不喝就是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她说完就“咕嘟咕嘟”仰脖子喝了整瓶,把舍友全都吓呆了。 何之轩就盯着她瞧,眼睛在模糊昏暗的迪厅里亮的惊人。 看她干掉了整瓶的啤酒,男生和女生都起哄了。里头原本就混了要做和事老的,当下就说:“之轩,瞧人家妹妹的诚意,多难得!” 方竹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望住何之轩,想的是,他如果干了,她大约就会心安一点。 何之轩一声不吭,也拿起了酒瓶子,往她瓶上一碰,清脆一声,他也仰脖子喝了精光。 大家都鼓掌,方竹伸出手指头,是个v。她挺高兴了,多日来的不安和歉疚,好像平复了点。 那天大伙玩到很晚,酒吧打烊以后,他们还去了浦东的滨江大道。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在黄浦江的边上唱歌。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他们的声音荡漾在江风里,方竹在江风碧月之下,看着他硬朗的侧脸弧线,那是很北方的轮廓。他就像悬崖上的松柏,勇敢、执着、在放弃的疼痛里凌云生长。 方竹放开自己的身子,坐在江堤上,坐在何之轩的身边,偷偷用指贴着他的指,半寸的接近和温暖。 她吁了口气,他动了一下,她便又迅速离得他远远的。 这天一直疯到接近黎明,看着天空与江水的接口处露出一丝红霞。 年轻的人们向着东方走,准备拥抱朝阳。 方竹走在何之轩的后面,看到何之轩的身影被渐渐升起的太阳照的浓烈而高大。她渐渐就看不清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我是战斗小尖兵 杨筱光最近比较烦,因为领导派了新任务给她,确切地说,她正式被调配给何之轩御用。 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何之轩此次回来,是被香港总部委任发展本地的广告片拍摄业务。也即是香港的老大们已不满足于本地公司的单线发展,谋求多渠道进攻。 何之轩调用她时的说:“你是文案出身,以前文笔也好,有跟案经验。” 杨筱光也纳闷,何之轩倒是将她的特长记得很清楚,转念一想,应该是当年方竹提过的。心里一时便打了些边鼓。 她的任务是组织找人撰写广告脚本和跟进拍摄工作。项目不用担心,因为领导从香港回来,是带了业务进公司的。 杨筱光其实对新工作很感兴趣,可以多学一点,没有什么不好。她找了专职的广告编剧,费了些工夫磨好剧本,何之轩对剧本尚未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其他地方出了麻烦,项目调用的成本会计核算好成本一报批就被财务总监打了回票,理由是预算过高。 成本会计哭丧着脸向何之轩诉苦,何之轩拿起笔,先自“哗哗哗”砍掉近一半,云淡风轻地说:“先这样,以后再追加。” 看得杨筱光咋舌,他可真是宠辱不惊。这样不拘节,也只有能摆平客户,令客户提前付款才办的到。 拍摄广告片的合作方就是“天明”,于是杨筱光几乎天天会和梅丽女士见面,直觉自己要被腻歪死。 “天明”最大的优势不仅仅是香港导演和工作室,他们性价比最高的演员。杨筱光在草拟合同时,再三核对了潘以伦的薪酬,好几次以为自己看错了。 最后一次议合同,潘以伦就坐在会议室的最末尾,垂着头,半露的面孔,一眼望去就是令人轻叹的俊秀。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闭目养神,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样子。 杨筱光抽调他的资料看。 卫校中专毕业,她再度望望他,这样俊秀的男护士?且年纪也不大,还比她三岁呢!但亲属栏里只有一个母亲。怎么没有父亲?是单亲? 她冒了一个问号。似乎经济情况不太好,又是年纪不大的新人,难怪报价这样低。 此时潘以伦大约是坐得口渴了,站了起来,径自走到角落去倒茶,一手拿着一次性水杯,一手从饮水机边的书报架抽出一张纸来。 杨筱光眼尖一瞧,大吃一惊,一个健步冲过去,潘以伦的手上果然正是折叠好的考勤榜。她不由切了齿,千算万算,没算到管理会议室的前台苏比根本是邓凯丝爪牙一枚,竟仍将考勤榜摆在了书报架最显眼处。 她当下就愤慨了。在比她年纪的孩面前出丑,她要不要活了?便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考勤榜,横眉瞪他。 潘以伦嘴角一歪,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她,先笑了:“最近脸上痘痘好多了啊!” 杨筱光“哼”一声:“帅哥不说好话,是造物者的耻辱!” “我是实事求是。” 杨筱光抢过他手里的榜单,团作一团,还不够解气,恨恨道:“把你脑子用到表演上吧!” 他回复:“表演当然得用脑子。”说完就笑,嘴唇抿出的弧度很羞涩。杨筱光毫无意外被电了一下,想,这种长的美的人统统是祸害,如果进了演艺圈,更加是祸害中的祸害。 他又说:“每份工作都得来不易。” 杨筱光没想到他竟这样说,不由点头表示赞同。 潘以伦认真而且诚恳道:“所以我不会迟到。” 杨筱光握紧拳头晃了两下,拼尽全力才没朝正太的脑门弹去。 可潘以伦就是很得意,下巴一扬,神采飞扬。杨筱光的目光只能平视到他的班尼路羽绒服第一粒纽扣,抬头望望,倍感压迫感,真真人矮不能怪政府! 他偏又不做声,让她感觉讨了个没趣,只得转身要离去,却见他的手伸过来,吓一跳,正要往后跳,比不得他快。他从她的肩膀上捻起一条圣诞树的针叶,再说:“你放心吧,我会做的很好。”最后强调了一声,“大姐。” 大姐姐?!这是对她这样不得不以“大龄未婚女青年”自居的女孩们的最大侮辱!她切齿:“正太!” 那边领导唤:“潘以伦?” 潘以伦道一声“到”。 领导在会议桌上放好一排运动饮品,号称含丰富维生素,是这次大客户的主打产品。他们自台湾而来,想要进攻大陆市场,首推这种瓶型简约,口感略酸的饮品。 何之轩问潘以伦:“喝过这种类型的饮料吗?” 潘以伦答:“有同类产品请ba球员做广告。” “所以经销商趋之若鹜。”何之轩微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 他们准备请这样一个俊秀男生做广告,和ba球员做的广告截然不一样。杨筱光想,那么我们拿什么吸引经销商? 潘以伦指了指瓶帖,说:“可这种瓶贴粉色的?”他也微笑,“对于运动饮料来说,有点女性化了。广告不一定要像别人那样拍。” 何之轩点头。 杨筱光琢磨,伯牙遭遇子期,领导遇到知音,而且,还价廉物美。 “回去试试饮品的口味。” 梅丽眉精嘴利,不会看不懂形势一片大好,她更加锦上添花:“以伦业余时间还念大学自考班,念的可就是市场营销。” 杨筱光微微吁叹,真难得,做服务员做模特的男生不报演艺班,却去念市场营销。 潘以伦已经拿了饮料,再坐回后排,他把饮料塞进自己随身带的书包。一抬头瞅见杨筱光,就笑了一笑,摇摇手,同她告别,顺便吓她一跳。 快到下班时分,杨筱光跟着老宠召见。 何之轩问:“你们觉得潘以伦怎么样?” 老陈说:“不错,这么便宜的价格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听说最近梅丽给他接了不少秀,挺忙的。就怕和我们的合作质量被影响。” “说说你的想法。”何之轩问的是杨筱光。 杨筱光也的确有想法。 “我觉得他思路清晰,一个思路清晰的品牌代言人比一个外在条件都令人满意的品牌代言人更重要。代言人本来就是拍广告的重要工具。如果他能了解我们要什么,而且他能了解我们能给他什么,就一定会将我们要的一百分做到一百二十分,明白这点,就是一个合格的代言人。” 杨筱光想,她的想法应当同何之轩的想法在一个ky上。 何之轩果然说:“合适的人比任何其他都重要,我很赞同你的意见。”顿一顿,又说,“杨筱光,你的‘工具论’很有道理。”倒是有一点点没有想到的样子。 杨筱光被夸了一句,傻兮兮地笑。 想当年才认得何之轩时,自己不过是个热衷追星的烈火少女,没少干缺课、抄笔记、考试作弊的事儿。她的英语一向不好,考试前,抓着方竹电话补习,耽误了不少他们的约会时光。她知道何之轩或多或少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方竹就曾说:“阿光,你一年三次香港行,追星追得疯痴,总没个正经,将来可怎么办?” 她就知道方竹是受了性情严谨的何之轩的蛊惑,浪里浪荡说:“我对生活,要求不高,温饱太平,一切安好。”想一想,又补充,“还要买的起港版牒,每年三次香港行。”把方竹气的懒得再督促她勤奋做人。 工作以后,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杨筱光总想,她可能啥都缺,就是不缺责任心,既然要做的活儿,她例必按时有效地完成。 她对何之轩说:“希望能通过新的项目学到更多东西。” “学习会花时间,我只需要你们发挥百分百。”何之轩竟然将她一军。 老陈打圆场:“边学边做会有更大效果,进益也更大。” 三人都笑。 何之轩随后说:“公司里不少流程都陈旧,需要做新业绩,更需要突破。这是新项目,会有风险,但是不能承担风险,也就不会成功。” 杨筱光想,我算不算他拉进风险里有难同当的人? 何之轩开诚布公:“这是我进公司的第一个项目,也是公司力求转型的第一个项目,当初向总部立过军令状,我需要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 杨筱光又想,我是不是成了战斗尖兵? 何之轩拿出一叠稿件,推到他们面前:“广告脚本你们都看过了,还是以运动为主了。连潘以伦都说这个饮料女性化。” 杨筱光心底哀嚎,就是这样的剧本,也是费力搞来的,如今又要推灶重来了。 可何之轩不仅仅只有这一项任务。 “这一次广告拍摄需要外包公司配合,还是由杨筱光负责协调,后期的产品发布会老陈更有经验。你们准备一份详细的计划,下周一提交一份时间表上来,把脚本定稿时间也确认了,最后完成日期不可晚于下周五。我们要在春节前完成广告片的拍摄,客户要赶在暑假旺销前铺货。” 杨筱光惊骇地瞪大眼,没想到时间这样紧,任务又这么重,难道真要她就此鞠躬尽瘁? 老陈也收敛了神色,谨慎答:“我们尽力而为。” 何之轩说:“我们只是先尝试,希望能插好这面红旗。” 出了何之轩的办公室,杨筱光咕哝:“螃蟹不好吃。” 老陈笑笑:“你上点心。” 杨筱光问:“你倒是蛮高兴的。” 老陈说:“努力干活,将来有你的好。” 这话杨筱光还想不大明白,她明白的是她只得硬着头皮上,不成功就成仁。 叹气叹气叹气!所以只可打气。这是获得的新任务,也有契机,但是样子总是有点怪异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种种执念在心头 但杨筱光仍发挥自己的杨筱光式战斗精神,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心里想,困难算什么?刚进公司那会儿,受够邓凯丝的荼毒,也没退缩过一步。更遑论如今何之轩明里暗里算得照顾她了。 想到这里,她就会忍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思。 何之轩进公司以来,身边就没出现过关系暧i的女性。当然,初来乍道倒贴的不算。她开始打了算盘,好友的前夫和好友破镜重圆的几率有多大? 但她可不会傻乎乎真去问何之轩,只得在方竹处敲敲边鼓,可方竹总顾左右而言他,她又说不过她,最后往往啥都没问到。 还有一回,方竹干脆岔开说:“你是太闲了,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解闷。” 杨筱光成功被转移视线。 方竹想,这叫千言万语怎么说才好?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虽不至于一败涂地,可也差不了多少。 她能理解老友的好意,可是有的时候自家门前的雪,还是得自己努力去扫,扫不了,也活该被雪封门,活活冻死。 晚上十点,方竹等着杨筱光气恹恹地下了班,在闹市街口碰了头。杨筱光将她打量了足足有三刻。 “乖乖!sisly低胸性感洋裙都上身了,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方竹也打量杨筱光:“还成,今天难得穿了套裙。” 结果方竹将杨筱光带到了本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深处的洋楼里,杨筱光骇叫:“竹子,你不良了呀!” 方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扯了扯身上的洋裙,说:“姐姐今天带你来开洋荤。” 这果真是杨筱光从没有开过的洋荤。 洋楼一共三层高,有些年份了,落地的钢窗,挂着红丝绒窗帘,大堂摆了晚香玉,还有戏水雕像。 杨筱光是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东看看西看看。有沉静严谨的束发女侍者走到他们面前引路,她们上得二楼,一角放了海报架,颜色热烈的还报,黄色的字体十分显眼,写着“本城真正的hsb”。 杨筱光凑近方竹:“天老爷,你怎么想的那么开了?” 方竹斜斜睨她一眼:“不要显得多没见识似的。” 事实上,杨筱光的反应却也同没见识差不了多少。 门一开,她便被两边齐刷刷躬身欢迎并致欢迎辞的十来个帅哥震晕了,本能就往门外缩,被方竹死拽活拉地拖进来。 方竹的准备工作做的很是充分,直接约见对方的店长,店长原来竟是一个穿了职业套装的中年女子,身材和皮肤保养得都非常好,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 方竹也不落势,随口热络地胡诌一通套了近乎,但女店长听得很仔细,很礼貌地问她们:“需要不需要所有的hs跪着供你们选?但1已是有了预约了,真不好意思。” 这下不但杨筱光愈加慌,连胸有成竹的方竹也呆上一呆,马上摇手,说已有朋友介绍了熟悉的hs。店长笑一笑,便托人叫了方竹点的人过来,还亲自为她们领了位,一切交代清爽才离开。 这时杨筱光才偷偷问方竹:“为啥你们报社堕落到要暗访牛郎店?” “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娱乐活动丰富了。” 杨筱光翻一记白眼,随即异想天开:“如果真让帅哥们跪着容我们挑,那得多少钱?” “每位费不低于600。” 杨筱光脑门冒虚汗:“那就是我一个月绩效奖金啊!” 过了一会儿,方竹预约的两位hs来了。他们躬身递上的名片,风度翩翩地坐在两个女孩身边。方竹无需对方开口,就豪爽地点了单。这下隔膜更少了,谈的也就更多了。 方竹惯会套瓷,又大方又婉转流利,问的不落痕迹,恰到好处就获取资料。连一声不吭的杨筱光都知道了hs甲出身南方城,独自打拼多年,生性外向,很有口才,hs乙本城某大学学生,业余打工,抽成提薪。 她纳罕,都道女大学生有坐台,谁知道男生也入此道。白茫茫的大地,没有谁比谁更干净。 方竹为她点的是八十元的畅饮,她干坐着又无聊,就一杯连一杯叫饮料, hs甲正翻回忆录,说:“时候学习不好,以后要享受生活,就要趁现在努力存够本。”又说,“现代女性压力多过男性,工作生活婚姻都不轻松,相应服务享受,实属应当。” 这话可体贴,杨筱光都听住了,接了话茬说:“你读过心理学?” hs甲微笑,指着身边话少的hs乙:“他就是师大念心理学专业的。” 方竹笑起来:“可不要将我们当作案例。” hs乙适当地说:“怎样都是做貔貅,只进不出,保管放心。述说也是财富。” 呵,谁可以看这些人? hs乙也是细致的人,转头看看杨筱光:“这种酒烈性强,可别多喝。”他这样一说,杨筱光倒真有些头晕,忙推说要方便一下。 她起身摇摇晃晃到处找厕所,但这里建在三四十年代遗下的洋房,里头是石库门式的九转十八弯,她沿着意大利大浮雕墙面走了一圈,又走回了吧台,个酒保正在耍帅地摇着调酒壶。 这样兜一圈,头更晕。杨筱光吸气,又摇摇脑袋,想要清醒一下,然后就看到了熟人。 “正太?你在这里干嘛?”她几乎是一个健步冲过去叫出来。 对方显然也是傻了,就站在那一边,穿着好好的银色的西装,分明是要待客的模样。此刻见了她,活像见到鬼,就看着她,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杨筱光蓦地明白了他是干嘛的,可舌头转的没有心思快,又问一声:“你干嘛呀?” 潘以伦看她摇摇晃晃就要扑过来,就往前伸手扶好了她,才说:“我在打工。” 杨筱光酒劲一涌,话也钻了出来,竟有些生气:“什么不好做做这个?心我们开除你!” 这句话的声音响了些,把精干的店长又引了来,她劈头就训潘以伦:“最后一天都给我出岔子,快向客人道歉。” 杨筱光最是见不得犀利的女人训人,挡在潘以伦跟前就说:“你们雇佣未成年少年,还有大学生,分明非法经营——” 下面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因不放心她而前来寻找的方竹慌忙截断。她同潘以伦七手八脚拽着杨筱光就往外走,杨筱光一路还在义愤填膺:“你们怎么就不学好啊?偏偏要做这样的活,三百六十行哪一行容不了人?将来你若是红了,这一笔多难看?做人怎么就不能积极向上一点?” 她连珠炮说一串,方竹止都止不住,潘以伦只是闷闷地说:“很晚了,明天上班别迟到了?” 杨筱光张了张嘴,呵,眼前的男孩还拿这话来堵她?她瞪瞪眼睛,极不甘心。 “还有,我早就拿到身份证了。” “……” “你又是来做什么?无聊寂寞?压力沉重?寻人聊天?感情受挫?一样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 “……”杨筱光喘半天,脑筋才转过来,口齿不清地说,“你真缺钱到这地步?开那样的价格,还做这样的活儿?” 潘以伦抿紧了唇,微微低下头,从裤袋里拿出了烟盒,老练地抽出一支烟,还未衔在嘴里,便被杨筱光一把给摘了下来丢在地上,猛踩几脚。 “你一个未成年正太抽的什么烟哪!” 方竹拽拽她袖子:“别激动,看场合。” 潘以伦瓮声瓮气说:“你醉了。” 杨筱光还要犟嘴:“我——”舌头都大了,想不出词儿,就只能死命瞪着他。 方竹说:“走,我送你回家。” 潘以伦拿过她手里的包,一路先下了楼,已是在门口替她们招出租车。 大堂里的晚香玉的香气愈晚愈浓,人也渐渐多了,气氛逐渐暧i。 这里一楼做的是夜总会生意,这时正是待客的最佳营业时段,多有衣冠楚楚的男士出入。方竹挽着踉跄的杨筱光下楼,时不时还招来些男人们揶揄的目光。 他们抬头看看hs吧门前的海报架,再看看眼前的女人,一个性感暴露,一个醉态可掬,颇引人遐想。 杨筱光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对着投来目光的男人们嚷:“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喝酒?”方竹拦都没办法拦,深深后悔一时不察让她喝了那么多。 忽然,杨筱光见到熟人,还没想到羞愧,就先不由自主尖叫一声:“领导!” 大堂中央的水晶吊灯宛若太阳,不,比太阳光更刺眼。方竹的心笼里起了微的挣扎,暴露在光天化日,滑稽、可笑、无力。她苍凉地甚至是衣冠并不齐整地站在此端,看着彼端的那个衣冠楚楚的人。 两人从来都会表情很一致,比赛一样的蹙眉、放开、再互相点头。 方竹的手松了一下,杨筱光就用直觉指挥行动,“蹬蹬蹬”三步并两步凑到何之轩的跟前说:“我们做采访——”话还没有说完,又被方竹狠狠拉了出去。 何之轩低低地问:“怎么穿成这样?” 方竹回头,看他一眼,再看他要走的方向,反问:“你呢?你去哪里?” 何之轩又蹙眉,他也许在生气。可是她怎么样又关他什么事?但方竹就是微微一笑:“记者跑新闻还不得这样?” 她想,他该明白的,跑新闻的三教九流的地方都得去,还要乔装,还要掩饰。这不但是个智力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他应当都明白,她来这里的理由也许都会比他高尚。 所以何之轩的眉头皱的更紧。 他的朋友出来了,见他正同两个女孩搭讪,说:“吆!何,原来你有旧识,来来来,一起一起。” 杨筱光认得那人,又要叫出来,被方竹掐了一下,只能呼痛了。方竹一扭头,把胸背挺一挺,万不好示弱,架着杨筱光往外走。 但走出来下台阶时,膝盖一阵发软,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反倒幸亏有潘以伦及时的搀扶。 之后在车上,杨筱光头脑清醒了些,摇摇头,说:“他们是不是去夜总会啊?”又说,“后来出来那男的好像是电视台里的领导?”转一个身,“咚”一下又睡过去了。 方竹望着车窗外无尽的黑夜,真的是无尽的。这条路本是林荫道,两边都是梧桐,如今在冬季,梧桐萧索得只剩孤单只影。远处的影子比这处的影子高,影子和影子也在比着谁高谁低。 她撑着额,头又沉了。 她也曾想过,如果再见他,该用怎样一种姿态。想过很多,可没有想到最后在他面前,还要这样恃强。 万事皆变,本性难移。种种执念都在黑夜里烟消云散,只留下心底的一点难堪。 她扭头看睡得香的杨筱光,也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多想,简单才是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人生正道是正经 杨筱光在第二天起床时,头还阵阵作痛。 杨妈的面色比较难看,直唠叨:“整天不干正事,也不见和个男人喝醉回来。” 杨筱光赶紧收拾提包,道一声:“我上班了。”用三秒钟时间消失在杨妈面前。 这真是烦恼一天的开始。 杨筱光对于昨夜还是意识相当清晰的,她知道遇见了在那里打工的正太潘以伦,又遇见了去夜总会的领导何之轩,最后在车里,方竹开了着窗,吹了一路的夜风。 这真是一个令人郁闷的冬夜,杨筱光也被感染,心里烦躁。 到了公司,苏比见她就问:“多媒体行业协会的动漫新品发布会是不是你手里跟的?” “是。”杨筱光预感不妙。 “展台搭建现场的木桩子倒了,砸伤了一个工人。” 杨筱光立刻就抓起手机,与现场跟单的项目员通电话。项目员是跟着杨筱光实习的毕业生,头一次碰到这样情况,惊慌失措,带着哭腔:“杨姐姐,对方公司骂我们,说是我们催工才让他们的工人加班加点,体力透支。他们咬定向我们索赔,怎么办?” 杨筱光先问:“工人伤的怎样?有没送医院。” “木桩砸到腿,他们说可能骨折。” 杨筱光安抚:“好,你先别着急,在现场待着,我马上就过来。” 挂好电话,她不耽误,准备向菲利普汇报,却被邓凯丝挡在门外。 “老总飞香港了。” 杨筱光转个圈,老陈又出去谈合作了,现场无人做主。她跺跺脚,最后进了何之轩的办公室。 何之轩把事情听个大概,就先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西装,说:“先去现场看。” 这倒让杨筱光一呆,直到何之轩催她,她才赶紧跟上,一路还介绍项目细节:“那个行业协会的头和老总是多年朋友,这次发布会筹备得比较急,规模又很大,协会不肯延后时间。现在是年末,大家手里项目都太多,工程部人手抽调不够,就请了别家展会公司做搭建部分。” “我们和对方公司签订的合同里是否有工伤负责条款?”何之轩问。 “没有,合作多了,又这么熟,大家都大意,想减少手续。合同都是简单的代理合约。” 何之轩边听边点头,说:“看了再说。” 杨筱光无来由就有了些心安。 展台搭建现场很混乱,十几人围住实习生发难。实习生见到杨筱光像见到从天而降的救星。 对方领头的项目员正在吵嚷,杨筱光客客气气说:“我们先来了解状况,请大家心平气和。” 项目员说:“还了解什么?有人受了伤你们又不肯负责任。” 杨筱光狐疑,扭头看实习生。 实习生嗫嚅道:“刚才行政部邓经理来电话,说法务看过合同,没有工伤责任条款,不能算我们公司责任。” 杨筱光沉下气,原来是邓凯丝先甩了对外公关派头,却全不管在外抛头露面同事的难为。 她只好说:“实际情况我们看过再商量,但是工期紧张,请各位帮帮忙,先赶掉这部分工作再讲。” 项目员一昧不让:“不成,和你们这种公司合作最怕出事情不负责任,先讲清楚比较好。” 后头的若干工人起哄,很是同仇敌忾。他们一口一句“先讲责任”,让杨筱光十分窝火,她干脆直接问:“你先说你想怎么样吧?” “我们工人伤在你们搭建现场,因为你们催工,医药费误工费该由你们出。” 杨筱光一想,这要求不算离谱,只要受伤工人不算伤太重,应该可以向公司申请出这笔费用。 但实习生低声说:“邓经理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就向她申请工伤费用了,结果被她狠批一顿,说我公私不分,公司不是做慈善事业的,她说合同没有列明,而且操作失误没有经过鉴定,我们可以拒绝支付医药费。” 杨筱光心里冒火,还来不及发作,就被人一拍肩膀。 何之轩从她身后走上来,说:“木桩从接线处横倒下来砸到人字梯,摔伤的应该是电工吧?” 对方说一声:“是”。 何之轩继续说:“人字梯是不是我们公司的?” 对方说:“不是。” “人字梯有点问题,好像缺了螺丝帽,由倒下的方向看,是人字梯先倒了,再带倒了木桩。” 对方几个工人面面相觑,无语了。 项目员强声说:“不就为赶工,我们加班加点,哪有时间管别的?” 何之轩微笑:“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你们的设备有问题,可以先和我们沟通,我们公司工程部是有工具的。” 杨筱光暗惊,又懊恼,她一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管眼前的燃眉之急,并没有仔细观察细节。听何之轩这样一讲,看来事实也并非像对方说的。领导毕竟是领导。 对方气焰果然消了几分。” 何之轩又说:“这样,工期按照合同执行,不能拖延。工伤的问题,我们公司研究后会给大家一个说法。不过因为这个误了工期,我们要按照合同要求赔偿的。” 他说完以后,就手指挥对方散开继续开工。对方倒是被他的气势给震住,当下乖乖去干活了。 杨筱光却及时反应过来,抢在所有人牵头,把现场的人字梯和登高设备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检查一遍,又从写了一张便签递给项目员:“这是我们工程部经理电话,有什么需要欢迎电他。” 对方脸色青白不接,“哼”一声:“你跟我们费总交代吧!” 杨筱光决定要活宝态度打败他:“放心放心,我会向你们费馨汇报的。” 何之轩问:“受伤的工人送去哪家医院?” “就近的区中心医院。”有人说。 杨筱光问:“领导,你现在去探病?” 何之轩没答,看看现场,说:“回头写份报告,简单处理一下好。改天替我约一下对方的费总。” 杨筱光大喜过望,看来此事有领导表示负责了,她放下一半的心,再望望展馆内忙碌的情景,说:“今晚我跟进搭建工作,刚出意外,不想再有什么岔子。” 何之轩却有些意外,瞧了她一会,笑:“挺认真的。” 杨筱光想,经过昨晚,更怕尴尬,唯有努力化尴尬为无形。便一摞袖子,笑道:“咱做广告这行,就是要有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畜牲使’的心理准备。” 说完差点咬舌头,她这不是在说“领导是畜牲”嘛!领导的俊脸果真扭曲了一下下,最后交待:“注意安全,完工以后早点回家。” 杨筱光送走领导,回到展馆,工人们又开始开工。她与实习生一起研究项目进展。忙至将要下班时分,实习生开始不安分了,扭捏好几次,终于开口:“杨姐姐,我今天和男朋友约好了看电影。” 杨筱光用眼角瞅她,想要让她惭愧让她自卑:“什么电影?” “《哈利波特》。” 真够幼稚!可无从选择,她向来不会为难人。只好在眼里装满关爱和理解,学领导大度:“去吧去吧!私人生活还是需要的嘛!” 实习生没有景仰崇拜的表情,只有如遇大赦的侥幸,瞬间跑了个没影。 杨筱光无比胸闷,她的领导才能真差!叹口气,继续孤身奋斗。 这回她做了长期奋战的准备,又把工具等查了一遍,项目员被她检查得面红耳赤,挠挠头,说:“杨姐,你放心。” 杨筱光冷哼:“我能放心吗?” 项目员莫可奈何,来交心说些大白话:“我们也没办法,老李伤了腿,看样子多半会骨折。上头费总是不会肯出医药费的,你们是大公司,这点医药费不是大问题,但是对老李来说,可是大问题啊!” 情有可原,与理不容。 杨筱光没好声气:“如果不是我们副总仔细,是不是用这个讹定我们?” 项目员恍然大悟:“是你们副总啊?难怪眼睛那么尖。我们不是存心的,因为要赶你们的工就来不及换,谁知道今天就出事了,你看你们副总一来就看出破绽,不也说明我们没有存心伪造现场嘛!”又陪笑,“没办法,吃这口饭的都是苦哈哈的,就拼命为了挣那么点钱。” 杨筱光听这项目员说了这番话,便渐渐平心静气,想到伤员,就问:“你们费馨真不管这事?” 项目员点头:“老李是外包公司请的临时工,不算正式编制,我们费总讲明了不管。” 杨筱光攥拳头,工人阶级依然受压迫,劳动人民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又叹气,人人都有难处。看着项目员为难的样子,她理解了他。 项目员也服气她,说留着跟单,就留足了时间,检查细节,指导工程,做得一丝不苟。等到晚上叫盒饭,还特地为她多叫了一盒。 杨筱光正蹲下仔细检查展台地板的接缝,一边还客气说不要,其实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于是决定不再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时盒饭送到了,送货员叫:“一共一百二十八元。” 这声音可有点熟,杨筱光抬起头,展厅里灯火通明,照得门外黯淡无光。那人从黑暗深处走向光明。 裤子,很熟;衣服,很熟;帽子,也很熟。都是班尼路的。不过那人手里多了大包的塑胶袋,装满一次性盒子。 杨筱光站起来,傻兮兮瞅着他。 来人撇了一下嘴唇,问:“大姐,你转行进了施工队?” 杨筱光望望自己,鞋上有灰尘,裤子上有灰尘,衣服上有灰尘,头发上必然也有灰尘,还不如他一身班尼路干净。 她不甘示弱,立刻回嘴:“正太改邪归正了?” 潘以伦没有争辩,送好货收好钱,扬扬手里的人民币:“可不得改邪归正吗?” 杨筱光莫名感到些许安慰,不由说:“好孩子。” 潘以伦站在那边笑着看项目员拿出一盒饭交到她手里,说:“茭白肉丝,炸猪排,泰国香米,口味上乘。” 香味四溢,杨筱光几乎要流口水。她垂涎欲滴的样子在潘以伦的眼里很滑稽,像幼儿园排队等吃饭的幼龄朋友,毫不掩饰自己的需求,就差胸口再别一条长长的手帕。这样的她,一点都不像比他更年长。 他忍不住逗她:“心脂肪。” 杨筱光黯然了几秒钟,在脂肪和美味之间做挣扎。美味战胜脂肪,她竖竖眉毛:“民以食为天,吃完再减。” 麻利打开盒盖子,杨筱光向脂肪进攻,猛咬两口香酥猪排,才发现潘以伦并没有走。他的眼睛在光明之中更加黑白分明,专注看人时,有点勾人。男孩子长的好真是要人命。 杨筱光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在蓄意勾引她,只问:“有问题?” 潘以伦坦率地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工啊?” 杨筱光不知为何,有点不是味道,粗声粗声说:“等通知吧你!”想想,又说,“干什么都要走正道啊,走正道是正经!” 项目员走过来,不明白状况,玩笑说:“我们杨姐厉害着呢!把关可严了,千万别被她抓到错。” 说得两人都笑起来,潘以伦对杨筱光说:“你说的我知道了。” 杨筱光又不好意思了:“你条件不错,好好珍惜。” 潘以伦还是笑嘻嘻的,倒还真没生气,收好了剩余的饭盒,道了别就先走了。 项目员说:“那家盒饭质量不错呀!还是老李介绍的,一直都是这孩子送的。” 原来他一直送盒饭的,打那么多份工干什么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原来我不职业化 杨筱光忙到半夜才回家,简单洗洗就扑了床,次日精神倒也不错,还提前两时起床。 杨妈买菜回家,怪叫一声:“太阳朝西边出来?” 杨筱光眯缝着眼,嘟囔:“早睡早起身体好。” 杨妈甚感欣慰:“今年年终奖可有指望了。” 杨筱光洗脸,用冷水消眼袋。 “老妈,我没有拿全年终奖也会给你买太太口服液。” 杨妈卷起晨报砸她脑袋:“毕业那年就送太太口服液,连送多少年了,你妈我早过了更年期。” “每年除了太太口服液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呢!”杨筱光想,我可孝顺着呢! “第一年把大衣买大了,第二年把戒指买了,第三年买个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怎么用,那什么苹果的,屏幕上字那么,考验我老花眼?真是没诚意,给妈妈买件礼物都不动脑筋,难怪在外面老吃亏。” “那不是显得我实诚嘛!” “精乖做人,精明做事。有好处的。”杨妈摊开报纸,“方竹这个姑娘最近又做了一大张文章,人家说《‘啃老族’要在精神上断奶》,多有道理!人家现在不靠家里也不花父母,虽然婚姻不大好,可比你绰绰有余,我说你办个正经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杨筱光心说“不妙”,拿起包,又想开溜,才走到门口,杨妈又叫:“方竹介绍的对象到底什么时候见面?” 杨筱光早溜下了楼。 太阳如此美好,她却如此慌张,要沉着要沉着。 杨筱光深深呼吸,先去了趟医院。 昨晚收工时,她问了伤员老李的基本情况,决定今早亲自去一趟医院。 老李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她先打听伤情。值班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痊愈之后可能会留下跛腿的后遗症。换言之,登高爬低的工作很可能都不能够再做了。 她去病房探望老李,病房内病床都满了,他只能睡到搭在走廊上的临时病床。蜡黄的一张脸,精神很不好。他的妻子正喂他喝稀饭,两人都是老实朴素的模样,相对无语,默默发愁。 半晌,李妻叹了一声:“这日子要怎么过吆!” 这感染到了杨筱光,她鼻子酸了一酸,这时看到一个少女走到老李夫妇身边。少女长得很乖,十六七岁的模样,头发服帖,眼睛很大,下巴尖尖的,是个漂亮姑娘。就是身上的蓝校服洗的发了白,里头的绒线衫也旧旧的。 她叫老李:“爸爸,我要去上学了。”俯身亲了一亲自己的父母。 杨筱光想,真是个乖女孩。她一低头,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万分惆怅地出了医院。 回到公司,她也不同其他同事在茶水间闲磕,赶着开电脑打报告,是工伤费用申请报告。 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了,老陈见了她,啧啧称奇:“那叫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咱们组里的绩效终于有了保障。” 她连玩笑都没顾的上开,管自赶着发送给各高层,还抄送行政部信箱,以便头头们在清晨的行政会议上商讨。邮件才发送出去,就接到邓凯丝的内线电话。 “这个问题你怎么还提报?行政部已经在公关角度给过处理意见了。” 杨筱光知道跟她在这个问题上周旋毫无益处,沉住气:“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希望高层这边看过,给一个指导意见。” “公司没有预算!” 杨筱光吞掉一口气,说:“特事也有特办,企划部和工程部有预算内的公关处理费用。” “工伤并不在公关费用以内!” “合作商户之间因工伤事故造成纠纷,分担一部分公关费也属应当。” “这笔费用我不会签字,你找老总签!” 杨筱光“霍”地站起来,周围同事都吓一跳。侧目,静默,观其变。 何之轩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见杨筱光气鼓鼓地站着,便走了过去。 杨筱光直接请示:“我今早打了一份报告,请领导批示。” 何之轩说:“知道了。” 她只能寄望领导能够再当一回包青天。 可是在晨会之后,何之轩将她叫进办公室来,很坦率地讲:“这个项目是行业协会委托,有媒体盯着,在施工期间闹出工伤纠纷不好看,我会建议老总关注一下。” 杨筱光点头。 “所以,我没有在会议上提报这份报告。” 杨筱光瞠目。 “你的处理方式确也不妥。” 杨筱光静听。 “事故原因确实因对方疏忽,今早我请工程部经理亲自勘察了现场,结论属实。在这个前提下,工伤费用由我司承担并不合理。工作应以公司利益为大前提,切勿因个人情绪左右工作上的事。” “领导,他们家里确实困难。”杨筱光争辩。 “解决困难的方式很多种,因私费公是最错误的一种。对方公司的项目员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推卸责任。” 何之轩站起来,温和地拍拍杨筱光的肩膀。 “有冲劲是好事,但我希望你能职业一点。” 杨筱光抬脸,迷惘不解:“职业化就要不近人情?见死不救?” 但领导有电话进来,不能及时回答这个问题。 杨筱光告退,她回到办公桌旁,自己的电话也响铃,是方竹。 她劈头就一句:“我工龄五年,竟然第一次发觉自己不够职业化。” 方竹由着她发了一顿牢骚,连珠炮发完之后,杨筱光喘上一口气,问,“你找我啥事?” 电话那里明显沉默了一阵,方竹在消化她的牢骚。 “还是一句话,在人屋檐下,低头是正经。你也确实冲动了,问清楚再办事不会有错。” “我总听你们教训。”杨筱光垂头丧气,不欲作多想,“你说吧!啥事啊?” “这个礼拜天有没有空?” “又相亲?” “上回放你鸽子的人准备补偿,地方随你挑。” 杨筱光想,反正有的吃总是好的,譬是不是。 方竹叮嘱她:“你得积极点,老是怕麻烦,我看你就是懒。到时候注意点形象,别再把粉红套装穿出去吓人。” “明白。” “最好最近节下食,一到冬天你就胡吃海喝,专向俄罗斯大妈看齐。” 杨筱光捞过镜子,镜子里的脸,滴流滚圆,怪叫:“要命,礼拜天哎!我哪有可能减肥?” 可她还是胸闷,情绪受影响,就感觉诸事不顺。致电广告编剧,那头把头疼脑热的理由搬了一大堆,就是不可能按时交稿。气的杨筱光差点摔电话骂娘。 老陈听了,安慰几句:“被领导说两句,天经地义。有压力,才会有进步。” 杨筱光愤愤,敲敲桌子:“我就不信,礼拜六我坐到她家里去盯着。” 老陈翘起大拇指:“好员工好员工。” 可到了下班,杨筱光却准时走了人。老陈便又抱怨:“就知道你不会无故早到!” 杨筱光扮鬼脸:“您老人家也知道我的梦想是每天睡到自然醒不是?” 一扭头,何之轩还在办公室里坐如钟,天生精英的命。隔着玻璃门,无限距离。她弹一个响指,躲到另一条通道走人。 这也是职业化嘛! 其实她是又去了医院,还在医院旁的水果摊买了篮水果。 李氏夫妇很是意外,有些受宠若惊,连说:“昨晚才麻烦领导过来探望,这怎么好意思?你们真是好人,这么记挂我们。” 杨筱光想,昨晚?难道领导言而有信,真的来过? 她客套地说:“我代表公司来看看,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老李虽然虚弱,可是有那种劳动人民特有的爽朗,他笑着说:“谢谢关心,我们单位里会负责的,让你们费心了。” 既无抱怨也无诉苦,很出杨筱光的意料之外。 她本也不擅长说不痛不痒的慰问客气的话,只是没有想到这老李对这样的事故如此泰然处之。人穷不志短,倒教她肃然起敬。 李妻却转头望望老李,老李还是笑:“这么客气的公司第一次撞见,世上还是好人多。” 但一转头,李妻偷偷把杨筱光拉到外面,满脸都是愁,说:“老李的单位说他是零时工,是自己施工不当心,不肯给工伤补贴。” 果不其然。杨筱光蹙紧眉,心里堵了一口气。 “算来算去,女儿今年考大学,这点积蓄用掉,学费就有问题了。”她拉住杨筱光的手,“杨姐,你好不好同他们单位的人说说?” 杨筱光想,这可怎么说?但是口里还是应承:“我们会尽力的。”她的心里很难过,因为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而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慰这位陷入困境的主妇。 两人正在走廊说着话,李氏夫妇的女儿过来了,手边还拖着一个人。一路就叫:“妈妈,以伦哥哥烧了鸡汤哎!” 杨筱光听了吓一跳,惊叹,这叫什么诡异的缘分啊? 她回头,果真是潘以伦。他一手牵着女孩,一手提了保温壶,跑得很急促,可以看见白皙的面上鼻头通红。 真真人生何处不相逢,好像只要你认得了这个人,似乎在这个城市里随时随地都会遇见他。 杨筱光大大方方打一个招呼:“正太,你好。” 潘以伦也吃一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筱光说:“探病。” 女孩不认得杨筱光,就点一点头算招呼了,接着便对母亲说:“妈妈,快点让爸爸喝。” 李妻很感激:“潘,你这么忙还帮我做鸡汤,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没事。”潘以伦将手里的保温壶递给女孩,“反正做几份都是做。” 李妻要掏钱,潘以伦按住她的手:“别客气。” 女孩抱着保温壶,一扭盖子,立刻鲜香四溢。杨筱光在想,鸡汤是不是眼前这男孩自己做的? 女孩深深嗅一下,唇角弯弯:“真好,有鸡汤给爸爸喝了。” 潘以伦拍拍她的头发:“抓紧时间做功课!” 女孩很听话,抱着鸡汤就进病房照顾父亲。 杨筱光也向李妻道别,看他们一家三口聚拢一道,分食一钵鸡汤,美满幸福又辛酸。她想,女孩的大学学费可能都成问题,因为父亲伤好之后也许再无稳定工作。 她想了想,径自去了医院的收费处,问:“可以代41病房姓李的病人缴住院费吗?” “老李的工伤不是你的责任!”身后有人说话。 她回头,潘以伦不知道怎么会跟着来了,且就站在她后头。他人又高,她仰头看他太吃力,就往后退一步。 “这不是责任的问题,而是——”她想半天,她想她有点无来由的内疚,她是确实催过工期的,指责工人怠惰,或许其中正有老李。这样一算,她应该算是有点责任。 可潘以伦问她:“你准备帮多久?一个月?一年?” 杨筱光无端被激怒了:“你子怎么那么讨厌?那么你想我怎么样?撒手不管还是一管到底?” 潘以伦的眉宇之间,忽而流露淡淡忧伤,就这样看着她,轻轻笑一下:“你真是少见的爱管闲事。” 杨筱光实在搞不懂他的情绪,只是被他看得有点儿心烦气躁。 那头医生敲了敲窗口,探出头:“是41的李华明?怎么这么多人来替他代缴住院费?刚才已经有人付了半个月的住院费,你还要交吗?” “呃——”杨筱光发愣,问个傻问题,“是谁啊?” 医生不耐烦:“男的。”又补一句,“挺帅的。” “噗哧。”杨筱光笑出声,想这医生也真够八卦的。 医生气恼,又敲窗口:“你要不要交?别浪费时间。” “那么我缴医药费好了。” 医生爆发:“医药费要主治医生开单子,拿单子来缴。” 杨筱光黑线,对潘以伦说:“世风日下,大夫不古。” “你没照规章制度办事。”潘以伦笑她。 她做了一个淘气表情,冲他皱鼻子。潘以伦竟一下看愣了,杨筱光趁这当口,把钱塞到他手里:“助人为乐我助定了,我看你和他家熟,所以你来办这事。” 潘以伦皱眉,似接烫手山芋。 杨筱光好兄好弟地拍他的肩:“姐姐我相信你,正太弟弟。”顺利把钱塞进他手里,也不管他再有什么表情了,只摆手:“记得完成党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说完,一溜跑出了医院,大摇大摆走到路上,自觉非常满足。 这刻,天已经黑了,云开雾散,一轮皓月挂当空。 杨筱光头顶月光,昂首阔步在大马路上,心里无数问题。 缴住院费的那个到底是谁?项目员?应该不是,那位叔叔虽然良心不错,但实话实说,人长得离“帅”实在很遥远。对方公司的某某人?也许。她相信世上好人还有多。 她还想到一个人。 男人。很帅。有个人很合适,但是——可能吗? 杨筱光走到十字街头,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等红灯变绿灯。 对面马路边的大屏幕广告不放松机会地辛勤劳作,色彩缤纷。金城武的英俊脸孔被放大,马路这边等待人群中的女孩们适时地芳心乱动。 杨筱光也跟着心动,帅哥总是令人少掉免疫力。 突然身边就冒出一把声音:“哎,这个系列的碧欧泉去痘痘真的很有效哎!” 是个男人。众人安静,个个在憋笑。只有杨筱光仗着天黑,咧开嘴,无声大笑。眼前的广告忽然变了变,金城武消失了,“bhr”几个大字母出来。 猛地,杨筱光颤栗一下,看到广告,她又想起她的大任务——还得挥鞭子催剧本。 乌云及时遮住月亮,月辉也及时从杨筱光的头顶快速撤走。打她的光辉形象回原型,又变回默默向上游的人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个礼拜的最后几天,杨筱光过得相当混乱,也相当辛苦。 她死磨好几天,好容易摆平艺术家脾气大的编剧,又拼着命同各执行部门沟通了项目进程时间,把计划给赶了出来,还拨冗联系了媒体,额外做了一份媒体投放计划。 一切搞定,已经是周五晚上九点,她最后过稿,领导想到的她全部做到,领导没有想到的她也去做了,大致觉得不会被何之轩抓辫子了,便把所有报告先交给老陈审核。 老陈很满意,还有兴致笑眯眯抚恤下属:“这个礼拜任务顺利完成,双休日你就有空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杨筱光很无奈,如果一个女人到了二十六岁都没有男朋友,那么她身边的七大姨八大舅都会时不时冒出来表示关心。 老陈还发表演讲:“所谓大龄未婚女青年们都是日子太好过了,懒惰成性,连个恋爱成本都不肯轻易支出。” 杨筱光好奇:“什么是恋爱成本?” “花时间找一个合适的人,花时间谈朋友荡马路,花时间投资存钱买房子。” 原来这些算成本。 杨筱光掐指一算,时间和金钱花费不菲。她的确对于此类项目,一个时间都不花。女性荷尔蒙警告她,要积极。 但杨筱光还来不及行动,那位神秘莫测的莫北先生终于在百忙之中拨冗给了她电话,问她礼拜六的约会定在哪里。 杨筱光想,反正不能在“午后红茶”,再被潘以伦看到她相亲,她还要脸不要了?但矜持来矜持去,在考虑是宰他一刀去福临门,还是厚道一点跑吴江路? 不过她倒一下想念起加班后经常光顾的吴江路“杨生煎”,咽一咽口水不经大脑地说:“我蛮想吃生煎的。” 对方愣了一愣,当她口误,确定:“杨生煎?”不等她答,然后又说,“这样吧,去南国,杨生煎的对面。” 真是好涵养,没当她是怪物,是个好男人。杨筱光顺着台阶下来,再不发间歇性的精神燥乱。 回到家,杨妈正讲电话讲得热火朝天,忙不迭叫她来听电话,电话那头却是方竹。 杨筱光怪叫:“你和我妈真有共同语言。” 方竹说:“阿姨爱你胜过一切。” “她恨不得将我打包处理大甩卖,你不晓得,她自从知道对方的身家背景,就一直激动到现在。上礼拜给外公扫墓,她竟然都念叨这件事,大呼外公保佑。天知道八字都没一撇呢!” “她在为你精挑细选。” “我压力很大。” “世上只有妈妈好。” 这倒是。两人都承认,心底难免唏嘘一阵。妈妈的爱也是负担。 杨筱光叹一口气,对方竹讲:“我实话实说啊,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的道理一直是对的,最近才看了一本言情说,平民女和高干男活生生被高干男的妈活生生拆散了,太血泪了。当俺娘做了辛蒂瑞拉老妈的美梦,最后落个空,她还不把我劈死?” 方竹语重而心长:“你没事看那些干什么?话说回来,你总不给自己和人家一个进一步接触的机会,怎么可能有会进一步发展?别瞎七八糟想一堆。” 其实,杨筱光没有说出口的是“就看你家的情况,已经让我触目惊心了”。 杨筱光一直到高三才晓得做了七年同学的方竹家的背景,因为高考那天,方竹是被军车送进考场的。 大学时候,方竹约请好友聚会,她平生第一次进军区大院。诺大的军区,是由解放前的旧式公园改造来的,端的绿荫氤氲,气势巍峨。 她感觉就像进了荣国府。 方竹的父亲正在家,孩子们先去礼貌地打招呼。方墨箫四平八稳地坐在哪里,表情是和蔼的,但那张国字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在春风化雨的频道上。 他和孩子们寒暄了几句。这寒暄简直是像背景调查,而她们迫于这位叔叔的威严,又不好不答。杨筱光同林暖暖不由自主地就会半坐在椅子上,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回答问题。 那天,方竹的妈妈亲自下厨,做了火朣人参炖全鸡,火朣是特级金华火腿的上肪,人参是长白山野山参。这汤炖了好几个钟点,杨筱光闻到鲜味就开始舌头底下生口水。 可汤往桌上一放,一直等了半刻多钟,待方墨箫处理了些事务后走出来,往主人座坐好了,说一声:“开饭。”大家才开动。 那天以后,杨筱光再没提去方竹家凑乐子的事。 杨筱光想来想去,真是忐忑不安,心情复杂。 她打开电脑上,看了会明星八卦,又打了阵电游,混到过了凌晨才迷迷糊糊扑上huag。 次日,杨妈照例掀被子骂人,吓得杨筱光仓皇穿衣,简单化妆。顶着两眼袋,逃命似地出了门,临到下公车,才草草拿镜子照脸,像个犯烟瘾的女鬼。 这点在见了莫北以后,更加令她自惭形秽。 那位莫北确有好卖相,他足够白,因此也足够文质彬彬,有点像《壹号皇庭》里的吴启华。戴着眼镜,气质清朗。 杨筱光高中时期顶喜欢吴启华,所以立时就生了好感。这是一个好开始,她欣然接受,并且准备好好表现。 对方也在打量她,好半晌,突然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杨筱光努力回想,没印象,便摇头:“没有。” 服务生递上菜单,杨筱光眼尖,看到有笼包,就指了一下,说:“这个。”又觉得自己失礼,刹住口,望望莫北。 但莫北注意到了,就代她点,还问她:“还想吃什么?” 杨筱光学习淑女笑:“随便。” 当女孩一说随便,男人就会觉得棘手。但莫北没有皱眉,信手点了几样,鱼虾蟹肉都全了,还添了一杯时令鲜蔬。摆上桌来,色彩明丽,荤素适当,分量合适,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还问:“可以吗?” 杨筱光点头,频率很缓,声音:“可以。” 这个做派太正规,她自己都不大适应,看着满桌子的菜,又不好甩开腮帮子猛吃。她想,要留好印象啊!这样一想,就别手别脚,连最爱的烟熏红烧肉都没动筷子。 莫北说:“上回真不好意思。” 她把身子坐坐正,说:“没关系没关系。” 莫北问:“听方竹讲,你的工作挺忙的,平时有什么爱好?” 她正发现隔壁桌上了一盘芒果色拉,望一眼,再望一眼,她很想吃。可是又望住眼前的男士,他吃菜的样子都慢条斯理,风度好的不得了,那就更不好意思提了。 杨筱光吞下口水,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从平时爱好,谈到学历背景,再谈到最近的电影。杨筱光最近看的是《星战前传三》,可她搜索了一下脑内存,蹦出来的是洋文“hshashakrd”。 莫北笑着接了一句:“这部电影教育我,不要放弃希望。” 杨筱光说:“可我只记得那段‘体制化’——起初你讨厌它,然后你逐渐习惯它,足够的时间后你开始依赖它,这就是体制化。” 她想相亲算不算体制化的开始?眼前的男士又亲切又好看,她又不讨厌他,还为了他让自己的腰背僵硬成了洗衣板,并且后悔没有化一个完美的妆。这样的体制化,算不算值得? 可是,也有付出代价的。 饭局结束,莫北接了一个电话,有了一个恰当的理由不再继续接下来的约会。杨筱光想,原则上她该失望,但事实上她用一种很理解的表情说:“你忙你忙,有空我们下回聊。” 男士当然坚持做绅士送她回家的,但她坚持不麻烦别人,最后便在饭店门口各走各路。 杨筱光看他转去车库取车,很是欢悦地过了一条马路,掏了钱跑去油腻腻的弄堂边排队,不到五分钟,轮到她付款提货,二两热乎乎的生煎到手。 她可不管形象,拖着一次性饭盒在马路上一路走一路吃一路想,这顿饭吃得真受罪,明明鱼虾都新鲜,红烧肉入味,蔬菜又可人,还有隔壁桌的芒果色拉,她偏偏没法尽情享用,让明明适量的菜还留了半。 这叫做典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什么叫做真欢喜 杨筱光第三次相亲回家,仍旧央求杨妈快快做好晚饭。 杨妈脸色不大好,问她:“噶早就回家,没有其他活动?是不是表现不好,让人家笑话了?” 杨筱光把鼻子朝天:“笑话?谁敢笑话我。”可是又担心,母亲大人一个不愉快,会教自己吃排头。 谁知杨妈悠悠地说:“方竹介绍的那个高干子弟真的不错,虽然人谈过恋爱,那才能懂情趣。” 她端着炖好的排萝卜汤上桌,格外鲜香四溢,引人垂涎三尺,她还说:“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放过,报纸上的专家都说现在甲等男人找乙等女人,乙等男人找丙等女人,只有甲等女人找不到男人要。我想我女儿清清爽爽一张白纸,从不跟不三不四的人瞎七八搭,工作又不错,也算是个甲等女人,哪能就找不到甲等男人?” 杨筱光来了个瞬间感动,她从来不知道她在母亲的心里地位原来这么高。 杨妈又说:“你是张没有情趣的白纸,关键时候要人教教的呀!” 杨筱光想,怎么教?她今朝表现老好,结果人家明显没有被电到,她缺乏的是勾引男人的经验。但又怕杨妈再说出限制级的话,便说:“人家也许看不上我家竹门。” 杨妈的筷子敲上来,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一点不上心?谈个恋爱都要老妈操心。” 杨爸拉了椅子做好,慢悠悠喝汤:“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觉得当官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婆家人一定难伺候!阿光受的了?” 杨妈反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她都成愁了,条件好的不抓紧点怎么行?” 杨筱光哭丧脸:“亲爱的妈妈,你要赶我出门?” 杨妈毫不动容:“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你都不晓得钉牢,脑子不动,手脚不勤。” “人家不来电,我也没有办法的呀!”杨筱光说。 啪!杨妈拍桌子下最后通牒:“如果今年再不找个男朋友,明年家里不养你,趁早出去学方竹自生自灭!” 杨筱光要用脑门撞桌板:“这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苦啊!” 晚上方竹照例电话过来慰问,感动得杨筱光泪一把的。这个朋友不但朋友当的好,连媒婆都当得十分合格。 杨筱光跟她讲:“你教教我怎么谈朋友吧!” 方竹吓一跳:“你今天受的什么刺激?” 杨筱光把今日相亲的过程简略描述一遍,方竹听了就忍不住笑,说:“起码有一点好,他坐在你的面前,让你有了女性的自觉。” 杨筱光问:“你是说我平时没有女性的自觉?” 方竹说:“你平时同你身边的男人们通常这样讲话的。如果对方是供应商,你一般狠三狠四说,八折不行,打个六点五;跟记者嘛就是说阿拉这次的活动赞助商老大牌的,你写五百字我封你大红包,不过多了没有,阿拉走长线;跟男同事说话的样子就更差了,这桩事体你不帮我搞定,今朝晚上你帮我都不要想下班了。” 杨筱光倒抽凉气:“你高考哪能就没有考上戏?”她想,见鬼了,这个方竹不过对她的日常工作打过三两个照面,就好学得这样像。 “你对身边的男人就是这副腔调,里圈的男人都不想跟你谈了,你还到哪里找外圈的男人?今天一役,看来有进步。” 但是杨筱光说:“可是我老吃力的,我老妈说我没情趣,我想所以男人没有兴趣吧!” 方竹叹一口:“阿光呀,你始终在想,你要和这个男人谈朋友,你没有想,你是不是欢喜这个男人。” 杨筱光思考,“欢喜”这个问题是老复杂的,她哪里能知道“欢喜”的定义是什么。她问:“我就觉得看他的卖相老舒服的,这算不算的上是‘欢喜’?” 方竹想,这还算不上“欢喜”。 “欢喜”是你在路上偶然看见了这个人,你会停下来多看他一眼,偷偷观察他是不是在看你。这种行动甚至不需要你去仔细想,你怎么就“欢喜”了他。 这样的“欢喜”是说不明白的。 方竹只好鼓励杨筱光:“这个起码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同杨筱光讲完电话,方竹再拨电话给莫北。 她先问:“你还会不会第二次约人家?” 莫北说:“会啊。” 方竹差一点笑出来,她觉得这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是杨筱光想太多了。 她说:“对头对头,你不了呀!” 莫北叫:“我还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妈。” “说真的,阿光人不错的。”方竹不理他。 “我也很不错。”他顿了一顿,说,“我试试看,过日子到最后都是细水长流。” 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方竹又担心了:“我想,如果你觉得那壶水没有烧开,就不要倒出来喝了。” 莫北笑:“我们好坏从哥哥妹妹叫大的,这么隔阂真让我难过。” 方竹讲:“莫北你就是这副态度真真假假让人搞不懂,不过我总是相信你是好人的。” 当年谁都认为和田西分手又遭逢家变的莫北会消沉,谁能知道他只是在两个月里跑去爬山,爬完黄山爬泰山,后来又去爬了峨眉山,同猴子合了不少影,寄给几个兄弟的信里夹着的照片,一总笑得一片阳光灿烂。 她一直觉得莫北这一点强过自己百倍。 好动的人,比驻死在一个地方腐朽的人,更能给自己找一个新。 她希望她能帮助杨筱光学会“欢喜”,能给莫北找到一个新,解决了杨妈的心头大患,还能给莫家妈妈一重“不看门第”的安慰。这样做媒人就真的做到位了。 末了,莫北挂电话之前,又说多一句:“今天还听我家老爷子提起,几个老战友准备给你爸爸做大寿,等他三月份回来就筹备。” 方竹打了一个喷嚏。 莫北说:“不讲了,你早点睡觉,保重身体。” 方竹收了线,揉揉鼻子,一扭头,朝南的窗果然是半开的。一个人住也有一个人住的不好,总有忽略到自己的地方,要亏旁人来提醒。 她以前睡觉前就经常忘记关窗,每一次都是何之轩来关的。 那时候住的石库门阁楼,天窗太老旧,铁边翘起来,会勾住窗外的老梧桐。何之轩就在春天借了锯子,坐在窗台上将梧桐修剪一番。他用的手法极巧,能够令树体很美观,又不会影响到自家的窗户。 何之轩的手很巧,还写一手好字。他们那篇参加市里比赛的报导后来没有送去市里,他就牵头做了一期黑板报,图文并茂地发在食堂到宿舍途中的黑板上。 方竹路过那块大黑板,就发觉那份板报排版格外大气漂亮。舍友说,他大二的时候就在课余给广告公司打工,做一些图文编辑工作,可成绩依然年年好到拿五千块的奖学金。 他篮球也打的好,方竹如果能够遇见他,一定是在他和一群同学抱着篮球去操场的途中。这时,趁着人多,方竹就会暗暗觑他,有一回瞧见他难得穿了一件红格子衬衫,自己身上正好是红格子裙子,几乎立刻就毫无理由地脸红了一下。 同路的舍友开玩笑,你们穿情侣装。 她轻声责骂。 那些从外围看到的他,够努力,也勤奋,懂得只争朝夕。 她停在学校的操场边看他打篮球,他传球极棒,经常周密到敌方察觉不到。方竹做过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躲在其他女生堆儿里,跟着她们叫:“何之轩,你好帅!” 女生真的欢喜一个人,是会发一点花痴的。 方竹承认。 她还记得他喜欢坐在图书馆朝东的大窗口做毕业论文,窗外有一棵老梧桐。她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坐到那个位子上。巴掌大的半枯黄叶子洒落到图书馆的桌子上,他会将落叶轻轻拂进废纸篓,而她会在同一个位置在微微枯了的叶子上写“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她想去问另一个人。 那一年的寒假很短,才过完年,各个年级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了校园。然后就到了情人节。 方竹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情人节就落了单,宿舍里的同学要么被春运阻了回不来,要么就是和男朋友去荡马路吃大餐了。 她一条光杆司令,决定去图书馆,用学习消磨时光。 图书馆里不出意外的只有猫三两只,都是情人节落单的人。她一眼看见何之轩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子上,不由自主就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看了很久的书。 后来,身边的他微微动了动,两人同时抬起头。 他说:“你好。” 他老这么有距离感,好像怎么样都拉不近,方竹偏要调皮,说:“情人节快乐!” 何之轩找不到话来回,于是只好说:“有点饿了。” 方竹很高兴,不知道他是假邀请,还是真发傻,但她想,这样的机会不该拒绝。于是他们就出了校门,校园后面本来有一条美食街,常年散发着霸道的香。这回因为春运,贩们都来不及赶回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 他们兜了一圈,只买到了鸡蛋饼和盐酥鸡,都是何之轩付的钱,两个人捧在手心里走回校园,走到梧桐树下。 这天的校园也空旷得惊人,何之轩喟叹:“这个城市也有这么清幽宽敞的时刻。” 方竹问他:“难道平时不宽敞?” 他摇头:“这个城市太大,人太多,一千三百万的人,熙熙攘攘。闹市的十字路口整天忙碌得不可想象。” 方竹又问:“你会走吗?” 何之轩却反问她:“你知道上海明明没有北京大,但是为什么叫大上海?” 方竹微笑:“因为上海滩吸人。” 何之轩也微笑,说得有些感伤:“好像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安家,但这里并不是每个人的家。” 方竹想到他的情况,他大四了,毕业是大事,找工作也是大事,是不是能够留在这里更是大事。方竹又问一句:“你会走吗?” 何之轩并没有答,两人只是默默无声地把鸡蛋饼吃了。这晚的贩显然也无心做生意,将甜面酱放的太多,又甜又咸都吃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方竹只想喝水。 何之轩突然说:“方竹,你别老抢我图书馆的位子。” 方竹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抢了你的位子?”夜黑风高,她突然大了胆子,问,“你说,你怎么知道的?” 何之轩没有答。 方竹又说:“我会乱想哒!” 何之轩说:“好好回去睡一觉。”像是在训妹妹,或者以为她在开玩笑,说完以后转身就走了,连节奏都是他在掌握。 方竹气馁。 回到宿舍里,室友全部到位了,没有男朋友的拉着有男朋友的诉说情人节的浪漫事,方竹坐在一边,咬手指甲。 舍友甲说:“说,你和谁出去幽会了?”引来舍友乙丙丁戊的围攻。 方竹往床上一躺:“是的话,那倒是好了。” 方竹承认,是自己主动追的何之轩。 那一个情人夜,何之轩态度暧i,表情沉稳。她认为还有弹性。 女人天生都爱做媒婆,全寝室的女生都行动了。舍长动用了男朋友的关系,又同何之轩他们寝室搞了一次联谊。联谊那天,把她往漂亮里打扮。方竹是第一次学着化妆,口红、眼影、腮红在群体的智慧下,出来的效果好到惊人。 舍长说:“我就不信迷不死他何之轩。” 还是去了最初的那家酒吧,何之轩没有来。 舍长差点掐死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直叫冤:“又去面试了,前一个定下来的单位不好办暂住证。” 方竹坐在一边喝可乐,看着大家high。 约莫近了凌晨,何之轩终于来了,穿着西装,头发有点乱,代表他真的在忙,而非托辞。 众人吵嚷着要何之轩买单补偿,他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可就是眼睛没有朝着她看。 方竹别转头,忽然就有点委屈了,她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舍长说:“你干嘛呀!多扫兴呀?” 她男友说:“刚来一个,又走一个,不行,之轩,你得送送。” 何之轩跟着她走出来,他走在她的后面,先问:“怎么耷拉着脸?” 她不响,他便不说。她想,他说来说去说不到她想要的点子上,急煞人。她真难过,非常难过,十万分的难过。 一直到他送她到了宿舍楼底下,他最后留的还是两个字“再见”。 方竹跺跺脚,恨死,把古老宿舍楼的楼板踩得“咚咚”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问君你有几多愁 新的一周开始的第一天,杨筱光把报告递给何之轩,何之轩稍有惊讶,说:“不错。” 才两个字,令杨筱光心开了花。他进公司以后审文件多严格?连财务报表都看得巨细靡遗,火眼金金到一点错不放过,看得财务总监冷汗涔涔。 此时一说不错,杨筱光放一半心,低眉顺目讲:“第一次做,很多地方要领导指教。” 何之轩已经拿着笔在修改了。 她回到座位上,老陈来通知,说:“费总那边愿意出医药费了。” 杨筱光瞠目。 待到下午,又是这位费总打来一个电话,婉转几句,再说:“往后的业务还请多关照,我们合作的一直很愉快,希望可以持续下去。” 都说广告业里的女人如狼似虎,假正经不可或缺,更把“利”字摆中间,梅丽和这位费总都如此。杨筱光一边听一边祷告自己千万不能在这行当里摔成这副嘴脸。 挂了电话,她想了一会,问老陈:“真难得,她肯给临时工出工伤费。” 老陈“嘿嘿”一笑。 杨筱光歪一下头,说:“有个肯担当的毕竟不一样。” 老陈夸她:“我还以为你不通这条筋,原来倒是通的。” 杨筱光说:“我就算有这想法,哪里又有这权力?就算有这等权利,日后哪里又有本事摆得平这等女人?连菲利普都不搭理这些事,一总让咱们处理。” “所以说谁肯担肩膀那是很重要的。”老陈拍她肩膀,“你说不来场面话,也没权利做场面事,以后就不要做担肩膀的热血青年。” 杨筱光受教,又同老陈闲叨一回,而后投入繁忙的工作,加班至夜里十点,办公室内其他部门均早放工,唯独何之轩办公室仍亮灯。 大伙又累又困,还很饿,有人心提议:“请何总吃夜宵?” 杨筱光眼皮子都打架,哈欠连连:“道个别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她说晚了,早有人兴冲冲跑去何之轩办公室,几句话,将何之轩带出来。 他说:“大家辛苦了。” 大家都摇头,说不辛苦。 他建议:“今晚我来请。” 大家都点头,说领导真客气。 有的吃,自然认好老大,一群人簇拥着何之轩一起下了楼。何之轩也爽气,和大伙你好我好大家好,在电梯里谈股票和《华尔街风云》,很能吸引听众认真听讲。 大家走到写字楼的广场,旁边的大酒店正在办婚宴。这时婚宴结束,新人互相依偎着在门口送客,新郎亲吻新娘,眉角眼梢,就算是在冬夜,都流露出沁入心脾的暖。 杨筱光无意一转头,瞥见何之轩定定望这场景,眼神虔诚,异常专注。她再要定睛,想要看清更多,他已经转一个身,去停车场拿车。 他们一行八九个人,又叫了出租车,一起跟着何之轩去了f大旧址附近的海鲜自助餐厅。这里夜间每位00元,但此时是夜宵时段,每位10八元。杨筱光掐指算算,领导出的血也算够豪放的了。 大家坐好,男士为女士取食,三文鱼、海胆、青龙一上桌,气氛立刻就轰然了。 有熟悉这片的同事说:“大学搬到郊区,这里做了创业园区,地段档次倒是提升了,连海鲜自助餐厅都有夜宵供应。” 何之轩介绍:“以前这条街是黑暗料理街,满大街都是烤羊肉、盐酥鸡。念大学的时候经常来打牙祭。” “何总也喜欢路边吃?”马上有女同事开始探听君意。 何之轩微笑:“那时候吃到这些已经是美味,不过现在能吃到更好的说明人民生活有进步。”他卷起袖子,倒啤酒,又替众人布了菜,大伙很战战兢兢地受了。 这是平易近人的另一面,很快大家都卸下上下之别,开始胡吹海说。做广告的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说起故事个个不落人后。 这餐夜宵自是欢悦无比。 杨筱光吃饱喝足,拍拍肚子,往窗外看暇眼,越看越觉得这里有点儿眼熟。她问身边女同事:“这里以前是f大?” 女同事讲:“是啊,何总不就是f大毕业的?只不过现在大半的f大搬去了大学城,留下研究生院在此地,另外半个校园变成了商业街。” 杨筱光立刻就偷眼觑何之轩,他正同老陈聊天,轻声细语的,这边的同事都听不到。杨筱光看过去,人是清闲的,夜是静谧的,慢慢的,人松懈了,也会显了山露了水。 这边有人下结论。 “上的上去,下的下来,行!” 大家承情承意,都默想,有礼有节,没有理由不听从。收买人心很容易,有时候未必要花多少心思多少钱。 后来大家又喝了些清酒,不胜酒力的女同事都显出一点微醺。何之轩亲自开车送女同事回家,车子转出了弄堂,开到大马路上,路边有一棵老大的梧桐,枝繁叶茂,把前头的红绿灯挡了。 何之轩停了下来,摇下窗,往外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直到后面有车摁了喇叭,他摇上窗才又把车再驶进车河。 杨筱光回头看看,想,一棵梧桐树有什么好看的?那梧桐树壮得离谱,四周还围了竹栅栏,看来还是一棵古树。 何之轩转头问几个女同事的住址,杨筱光最远,便先将其他人送回了家,再送她。她没有异议,且还好心指了一条拐弯抹角的近路。 但这条路走了几十米,杨筱光就后悔了。 这条路会绕过一所本城有名的军区大院,杨筱光开始是无意的,当车子慢慢靠近那一片森严警区时,她才反应过来。 她想,另外再指路那就做作了,只好装傻到底。 大院的门口安了红绿灯,正好红灯亮起来,阻了他们。 何之轩也许觉得热,松了松领带,又将车窗摇下来,风就呼呼地吹了进来。他望了望庄严的大门里,幽深的林荫大道,不知通往何处,只有门前的站岗的士兵,百年如一日地挺拔,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 这一刻过得十分慢,杨筱光忍不住又偷偷望了望何之轩,他的表情隐没在黑暗之下,让她几乎忍不住,她忍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她不住这儿了,后来再也没有回过家。” 何之轩在黑暗里沉默,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慢慢地一节一节松开,他说:“是吗?” 杨筱光“腾”地坐起身,终于把憋着很久的话问了出来:“你干嘛不找她?” 红灯灭了,绿灯亮起来,车子又缓缓启动。 还好是开了窗的,杨筱光原本憋闷的心,被风一吹,倒是凉快多了。她掏出了便笺和笔,写了一个地址,而后贴在何之轩的驾驶座前,人往后一倒,闷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杨筱光一进公司就见苏比在冲咖啡,她叫:“大清早喝什么咖啡?心对皮肤不好。” 苏比指指何之轩的办公室,竖了四条手指头。 杨筱光望望他的办公室,想,要命,大清早四杯咖啡。 邓凯丝笑容满面敲何之轩办公室门通知他开晨会,何之轩把记事本一夹,招呼都没打就走出来,同平日温文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邓凯丝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好半天。 老陈等人识相知趣,埋头苦干,毫无怨言。 杨筱光则不住祷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上午,梅丽带了潘以伦来谈一些合同细节,见何之轩面色不愉,拉杨筱光到一旁问:“今天谈合同是不是合适?” 杨筱光在心底叹口气,她想,我好像没做什么呀?她说:“没有的事儿,咱们今天搞定这桩合同。” 她抬眼望一眼潘以伦,他安静坐在沙发里,抱着胸在闭目养神,眼底青了两圈,人不是一般的疲惫,心中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来是签他的卖身契,倒像是与他毫不相关了。 杨筱光平白地就生出几分荒凉感,趁着何之轩还未进来,梅丽又出去打电话的当口,推了一推潘以伦:“别睡,好好看看合同。” 潘以伦睁开眼睛,黑亮的眼就对牢她,唇微抿,不经意间多分稳重。他其实是有成熟男子气质的。 他说:“反正价格合理就可以了。” 杨筱光说:“别要求这么低。” 他不做声,她就又说:“以后工作可能会很辛苦,但是比你做的那些要正,钱慢慢会多起来的,有付出总会有收获。放心。” 潘以伦抬起头,说:“好的,杨老师。” 那副表情有些戏谑,杨筱光佯怒,放手就给他的额头来个“毛栗子”。她本来以为他会躲,谁知道他竟没躲,一下结结实实挥到他光洁的额头上去,声音还很清脆,自己先被吓一跳。 没想到潘以伦继续玩笑:“杨老师,你放心,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杨筱光抽抽面颊,“哼”一声:“怎么这样叫?存心搓我?” 潘以伦站起来,居高临下望定她,说:“没有的事!我知道,你叫杨筱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城里月光照亮我 杨筱光一直知道何之轩是个极有效率的人,但不知道他效率可快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在广告脚本全部确定以后,他同“天明”的工作人员一道去了一次香港,与导演沟通定案,又同“天明”签了一份拍摄业务的外包合同。 老陈咋舌,说:“听说他在香港的时候做sals出身,谈客户做完稿,曾经七十二时不睡觉拿下北美大客户,百万美刀的进账让大bss笑开怀。没有敢拼敢抢超速度的实干精神,那可撑不下来。” 杨筱光掰着手指头算,七十二时,整三天。要人命,她还没敢拼到这个程度。 老陈喟叹:“所以本地人怎么比的过外来精英?” 杨筱光私下又问:“我们以往只做会展和活动,难道真要转型?” 老陈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这话是不好说的,杨筱光也就不多问。不过一份牛工,她向来不往办公室政治方向靠,只需要办好自己的事,年年都有薪水加即可。 她想,其实我也是简单的实干家。 很快,香港的导演跟着何之轩一起回来,亲自来看潘以伦。他就看了那么一眼,非常满意,说:“我要的就是他的青春。” 潘以伦照例不响,没有任何意见。 杨筱光一旁暗里觑他,想,青春正好能卖钱。但无端端就有了些许惆怅。 拍摄当日,头一个镜头就是青春男主角在雨中奔跑。 潘以伦的着装是单薄白衬衫和牛仔裤,在凌晨四点接近零度的气温下。 这个镜头在棚里拍,场景会在后期合成,但淋雨势必真的淋,还要哈出白气,以示真实。 杨筱光在潘以伦定妆的间隙,向造型师建议:“能不能给他贴暖宝宝?可以贴在脚心或者腿部,不容易看出来。” 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冲她微笑,这个男孩上了妆以后更漂亮,杨筱光望着他的微笑差一点发呆。 造型师踌躇,导演听到了,斩钉截铁说:“不行,已考虑实际情况把室外改棚里了。” 杨筱光得尊重别人的专业,只好罢了。于是潘以伦在人工雨下头跑了几十次。 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以后,可以看见他极端漂亮的身材线条,那俊秀的眉眼又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看的人不禁要问,hi,by,你为什么这么忧郁? 你忍不住就要关心他。 事实上,跑了这么几十次,并不是潘以伦的问题,导演因为他的表现,不断涌现新创意,就一次一次试效果。所以,潘以伦便只好跟着淋湿,吹干,再淋湿,再吹干。 他很敬业,一直精力充沛,保持导演需要的状态,一次次重复演出。至整个镜头拍摄完毕,全场爆发如雷掌声。 杨筱光叹息,这样的钱也未必比三天三夜不睡觉好赚。 这个镜头结束已近晚间八点,导演一鼓作气要完成这段情节,又耗了一点时间。最后一个镜头顶简单,浑身湿透的男孩打开家门,母亲慈爱的背影出现,她拿了一瓶饮料掷出一个圆满的弧形给男孩。 这个镜头象征母爱,由产品来诠释。潘以伦的表情、动作都做的特别好,只三遍就过了。 导演尤其满意,说:“不用教就有感觉,且还认真用功不怕吃苦,这个新人有前途。” 梅丽在一边照例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声称自己慧眼识英才。 “没人找他拍电视剧?”导演问。 “拍过,不过走龙套。”梅丽所,“没资没历,又不是电影学院出来的,这口饭不容易吃。” 导演用香港普通话嚷:“那就去选秀啦!只要人靓气质乖,大众就会爱。你们的电视台不是都在做选秀节目吗?” 梅丽真的一下听住,粘在导演身边问长问短。 这边有人丢了件大棉袄给潘以伦,也没有人为他披上,他自己就势一裹,先搓了搓手。 杨筱光拿了几个暖宝递给他,他接过来,伸手贴在腰间,同时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明天还有镜头,顶得住?” 潘以伦说:“没有问题。”可是声音已经瓮了。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工具打扫现场,有人催促大家准备回家。 梅丽过来对潘以伦说:“我先走了。”再声提醒,“跟这里的前辈道别。” 潘以伦暖了一会身子,开始默默穿上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但工作人员都赶着回家,谁都不在意一个无名卒的道别。 照明灯一盏一盏灭,“啪啪啪”,潘以伦被留在黑暗里。 杨筱光理好了包,走过去,想要表示安慰:“嘿,导演都夸你,看来真有天赋。” 她看不清他的脸,就听见他的声音说:“还好有,可以正当获利。” 杨筱光呆上一呆,说:“孩子还挺记仇的。” 但孩子这回没记仇,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模模糊糊:“你说我卖青春能值多少钱?” 这让杨筱光默然了,好一阵,才说:“红的话,前途无限,红他二十年,名利双收。”面前墨墨黑,她继续说,“你别再去古北那儿打工了。” 不知道潘以伦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也默然,过一会才说:“我没去,老早结账了。” 她听见他似乎吸了口气,说:“走吧!人都走光了。” 他又说:“今天的状况等同我在所有人面前脱的精光。” 杨筱光脱口而出:“你的身材很不错。” 他却反问:“是吗?”听这样的语调,就晓得他一定是似笑非笑。 而杨筱光心里打一个对比,想,和吴彦祖是好比一比的。想好以后,脸就有点烧。幻想一个男人的身体,多少是带着情色的欲念的。 她决定不想了。 但是,意外发生。 他们磨蹭到最后才走,可摄影棚的厂房大门被反锁了,不知哪位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这样手快。杨筱光和潘以伦在黑暗里面面相觑。 “有没有剧务的电话?”潘以伦问。 杨筱光拿出手机拨号,通了。 “工作室的门锁了。” “是要锁啊!最后走的那个锁门嘛!” “反锁了。” “我们棚的防盗门上双保险,坚固防盗。” “我还在棚里。” “你还在哪里?” “我被反锁在棚里了!”杨筱光吼。 剧务吓一跳:“我可都上中环了。” 杨筱光气得要磨牙:“你给我从中环滚回内环来,老娘我不想在棚里过夜,你想冻死我啊!” 剧务被她的火爆吓蒙,半晌,支吾:“哦哦,好好,你等等。” 潘以伦说:“女孩怎么这样说话?” 杨筱光放好手机:“职业习惯。” “近墨者黑。” “那是,不流氓不成活。”杨筱光耸肩,“不然那剧务会滚回来?” 不过,杨筱光蜷了蜷身体,抖了下。 潘以伦看了出来,问:“你怎么了?” 她捂住肚子,指着窗口,咬牙:“窗开了,暖气关了。我刚才喝了一堆奶茶。”所以她跳脚减轻某种压力。 “你要上厕所?”潘以伦偏偏问出来。 她狠狠瞪他:“废话。” “他们回来还有多少时间?” “估计十分钟。” “你能忍多久?” 她像只兔子一样碎跳:“换你试试看!” “这里没厕所。” 杨筱光捂着肚子蹲下去,欲哭无泪,欲笑无力。她想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棚里真是倒霉倒大了,出这样的丑,在这个年纪比自己的正太面前。 忍住忍住忍住。 潘以伦往窗口看:“这里三楼,跳不下去的。”他四处仔细寻找,在窗下找到一只的工具箱,一言不发,拿出了某工具再走到门前。 杨筱光蹲着傻眼。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她能看见他手里拿的是一条极细的钢丝,正对着门锁操作。这是个技术活儿,等闲人是不应该会的。 但杨筱光没精神继续思考,只看着他三两下鼓捣,“喀哒”一声,锁竟然开了。这就是坚固防盗的双保险? 可她顾不得其他,一见门开就往外冲,撞到迎面来的剧务,剧务叫:“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杨筱光可来不及回答他,像只撒腿的兔子一溜就不见了。 剧务对着门锁研究半天,问潘以伦:“你们到底怎么出来的?” 潘以伦说:“也许没锁,左转右转,一下就开了。” 剧务这下气恼了:“我就说‘君远’的杨就是毛躁,明天一定投诉到他们何总那里去。” 潘以伦微笑:“可不是?应该投诉。” 剧务气愤之余,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锁,再度锁好,准备离去。可是见潘以伦并不准备走,就问:“还不走?明天可是要拍外景的。” 潘以伦说:“就走了。”同剧务告别,“明天见。”可是说完就靠着走廊的墙边站,把背包勾在臂弯里,微微闭上双眼。 过道阴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覆满寂寞,影子朦胧在墙边,覆满孤单。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杨筱光走出来就看到这样的他,想,这孩子真忧郁。 潘以伦抬起头,看到她指指自己的鼻子,问:“你不会在等我吧?” 他朝她后面探头:“除了你还有鬼吗?” 杨筱光倒是没有挥拳头,只是笑着抓抓后脑勺,笑得有点荣幸有点傻:“头一回有帅哥等着送我。” 他走过来:“天黑路弯,怕你摔跤。”伸出手,把杨筱光手里的包自自然然接过来。 “正太,我看要不叫车,我送你回去?” “正太”没理她。 两人下了楼,杨筱光看到了潘以伦的自行车就停在草坪里,还挺破的,链条有点儿生锈,是老牌子“永久”。 “正太”显然不打算跟她坐出租车,他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这时城里的月光正明亮,月光下的男孩很漂亮。 杨筱光心底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偶尔臆想一下有利于身心健康。 月光下头的漂亮男孩说:“或者我送你?” 杨筱光立刻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蹭”地跳上来,口里说:“正好帮我省下叉头费。” “你倒还真不客气。” “客气伤和气。” 潘以伦翻身上车,速度尽量慢,大概怕她坐不牢。 杨筱光催:“快点快点。” 潘以伦加快速度。 月光虽然是城里的月光,但风毕竟是冬天的冷风。杨筱光被吹得缩了脑袋,想想,要浪漫还要付代价。可心里挺爽快,对潘以伦讲:“你晓得吗?头一次有男生骑自行车带我,感觉还蛮不错的,虽然你年纪比我。” 潘以伦说:“你话还挺多的。” 然后杨筱光的话就不多了,不是因为潘以伦的这句话,而是因为实在冷。一开口凉风就往口里灌,拉风的滋味不好受。 她只是一路指点潘以伦骑到了家门口,从他车上跳下来时,腿脚一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才晓得四肢都要冻直了。 拉风要用寒冻换,所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潘以伦看着她,皱皱眉:“你实在应该叫车的,快上去洗热水澡。” 杨筱光揉着双膝,跺脚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直叫:“唉唉唉,天生不是享受浪漫的命。不过,正太,谢你啊!” 潘以伦突然问:“你是不是同谁都容易熟?” “我打自来熟。” 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十分光明正大。月亮下边的人,心里的想法也十分光明正大。 杨筱光想,“正太”确实长得比上一回相亲的莫北先生好,又同她亲近,这算不算另一种艳遇?她真的会想入非非的。 潘以伦说:“咦,你脸红?” 杨筱光捂住脸颊:“哪里有?”又解释,“皮下血管敏感。” 潘以伦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笑笑。她就在他的面前,呼吸近在咫尺,红扑扑的脸,像冬天的苹果,又凉又脆又甜。想一下,差点伸了手,还好忍住了。也暗地里做了一个假设,想着可能性不大,只有放弃。 他说:“老李拿到他们单位的医药费了。” 她惊喜:“那很好啊!” “是不是你?” 杨筱光实话实说:“我哪有那关系和那权威!但是有高人。” “我把你的钱送过去了,他们很感谢你。” 杨筱光很高兴:“有空我再去看望他们。” 潘以伦定定看她,时间不长不短,不好让她发觉。看好了,就说:“晚安。”但却看着她一路连跑带跳进了楼里,才朝她挥挥手,翻身上车,驰入夜色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假使吻你会中枪 杨筱光到了家,杨妈窝在客厅边看肥皂剧边等她:“刚才门口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这是一位克格勃,接着来了另一位。从厨房走出来的杨爸也问:“怎么瞧着眼熟?谁给介绍的对象?” 杨筱光举双手投降,说:“拍广告的朋友,人家未——不,刚成年。” 杨妈讪讪的,愿望落空,另找新希望:“我打过电话给方竹了,人家说莫先生有空会再约你的,你什么时候有空?” 杨筱光脱鞋、洗手、擦脸、从冰箱里找东西吃。冰箱里空空,她问:“没有吃的啊?老妈你得去超市活动手脚啊!” 杨妈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这个礼拜天有空吧?” 杨筱光终于找到一瓶喝了剩一半的果汁,她拿起来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两口。 杨妈叫:“要死了,这么冷的天还喝冷水。礼拜天拉肚子哪能办?” 不用等到礼拜天,杨筱光的肚子立刻就开始作天作地。她皱起脸,捂肚子,冲厕所。 只听杨妈在同杨爸抱怨:“你瞧瞧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什么心眼都不长,什么事情都搞不定,还要我操心。噶冷的天气喝冷饮,你说我哪能指望她找个好女婿?” 杨筱光托着脑袋,打个哈欠,太累了。她假寐,唯一思考的是,以后千万不能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坐自行车,不管她怎么想浪漫。 可第二天还得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拍外景,地点就在滨江大道。风大得让人忽略了太阳很好。黄浦江滔滔,好像寒意都要从江面上渗透出来。 杨筱光多穿了一件毛衣,还贴了三个暖宝,背上一个,脚底板两个。 但是潘以伦依旧要轻薄上阵。他要在晨曦下投篮,远处,有个女孩的背影,女孩脚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饮料。 这就是这只牌子的饮料的诉求,他是用女性的温柔来关怀运动男孩的成长。 这个镜头是何之轩改的。 导演说:“何总眼睛就是毒。为了英俊男朋友夺冠,女生泰半会扮贤惠,这个过程顶重要,为了过程可以买无数瓶饮料。” 杨筱光的狐疑是,他怎么福至心灵改这么一个镜头?原本的镜头明明是男孩胜利以后,女孩抛出饮料。非要过程不要结果? 她一直忍住没问他,其实也不大好问。她很好奇何之轩到底有没有去过她留下的那个地址。 但也只能好奇而已。 何之轩这天也赶了个早,亲自来督场。 但潘以伦的表现就没昨天这么好了,状态萎靡,脸又冻得通红,频频补妆上粉。梅丽见导演蹙紧的眉,对潘以伦叫:“调整状态调整状态,怎么拿手的镜头都做不好?” 何之轩问:“有没有热水?” 杨筱光懂,抱过一边的保温壶,跑过去递给潘以伦。 他接过来,手指相触,她感觉他在颤抖。便转身找他脱在一边的羽绒外套,她叫:“导演,休息一下。” 梅丽说:“抓紧时间,没多少镜头。” 导演转头看何之轩,何之轩未作声。 潘以伦喝两口热水,放下保温壶,又摆手推走了杨筱光递来的外套。他说:“可以了。继续。” “你确定?”杨筱光问。 “我确定。” 他走到原处,对着镜头,对着晨曦,微笑。 梅丽挺得意:“孩子还是识相的。” 杨筱光只得推开,走到何之轩身边,听到梅丽在说:“我们找来的艺人一只鼎,条件好又敬业。” 潘以伦开始运球,手法很熟练,转身投篮,没中,抢到篮板,再上篮,球进了。阳光披泄,照在他英俊的侧脸,带着朝气的笑容,这时不忧郁了,全部都是阳光。 “唉,其实孩蛮会死撑的,谁叫他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负担重呢!”梅丽说。 杨筱光侧头,面前五彩阳光。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她似乎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何之轩最后说了句:“这两天大家辛苦了,明天休息一天,休整下状态。” 这天,潘以伦调整情绪后,拍摄速度就加快了。导演格外满意,几个镜头一蹴而就,相当顺利。 当天拍摄工作结束以后,那位露背影的“女朋友”拉住准备穿外套的潘以伦咬耳朵,还问旁人借了笔往潘以伦的手心写字。 等他们分开,杨筱光才抱着潘以伦的羽绒服跑过去,猛拍一记他的肩。潘以伦猝不及防一回头,两人的距离猝然拉近。 这一回算是彻底看清他的脸了,光天化日,可以看清他的鼻梁很高,唇又那么翘,皮肤一如既往的好。 杨筱光有一秒钟的念想,他的嘴唇为什么那么翘?简直赛过女孩。一秒钟以后,开始脸红了。阳光下的美少年,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两人的影子就要粘在一起了。 潘以伦也才发现,杨筱光那双看似单眼皮的丹凤眼,原来是内双。她的眉毛没有修,杂毛很多,眉心微微的绒,皮肤轻触上去一定会有温柔的触感。 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那个角度,就适合接吻了。可他屏牢了呼吸,却说:“哎,你的鼻子上好像又发痘痘了。” 美好的弦乐陡然走调,杨筱光好像中了一枪。清醒之后是不悦,她捞起羽绒服就砸到他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这一夜沉默是金 这条广告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结束了全部拍摄工作。 潘以伦不出意外地感冒了,病情缠ia到摄制结束都没有完全痊愈,自然也没有再在后期工作时出现。老陈令杨筱光存好潘以伦的联系方式,以便后期的工作。 她从梅丽那边拿来他的手机号,本来想着是不是打个电话去慰问,后来又觉得此举多余,还是罢了。 剩下就是剪辑工作了,由“天明”全权负责。 项目组财务惊呼:“‘天明’竟肯分期收款。” 这事情难得,虽然“君远”时常拖欠供应商款项,可“天明”没有一次如今次这样心甘情愿。 杨筱光也好奇,但把好奇吞到肚子里,不多问。同老陈哈拉:“这回真赶,千辛万苦,阻碍重重,竟也做完了。” 老陈说:“没有一个项目这么赶,年后客户的尾款一到,把明年部门的预算都能完成四分之一。” 可不是?业务拓展的益处就在这里。 杨筱光当然同样高兴,深深呼口气,发短信给方竹:“今晚一道吃饭?我请客。” 不一会方竹的消息来了:“你请,我自然给面子。” 方竹才发完短信,又收到一条短信,是主编的。 “今晚台湾当红偶像天团在钱柜开新唱片发布会。” 方竹回复:“代了一回,还有完没完了。我不是娱乐版的。” 主编回复,字里行间很是笃悠悠:“人手都调去跟信息产业部的年会了,人实习生都跟着去,谁叫你不愿意去?” 方竹恨得咬牙,只好又不得不发短信给杨筱光。 “不成了,今晚被临时派去钱柜当狗仔。” 杨筱光表示遗憾,孤单的大龄未婚女青年要请人吃饭都无人赏脸。 这时,老陈“咳嗽”一声,何之轩正偕同邓凯丝走过来。杨筱光乖乖放下手机,做认真工作状。 何之轩拍手三声:“这次项目大家都辛苦了,所以周末一起娱乐一下,我来请客。”说完看向邓凯丝,“邓经理一起吧!四个部门也好联谊。” 邓凯丝笑得金鱼眼成月牙眼:“叨你们的光。”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然后大家讨论去哪儿吃饭,去哪儿娱乐。何之轩选的饭店是文艺沙龙里的“苏浙汇”,大家没有意见。说到饭后娱乐,杨筱光脑子转得飞快,灵机一动,叫:“去钱柜唱k!” 这天是周五,参与本次集体活动的人又奇多,浩浩荡荡一大群,所以只得包钱柜唱价奇贵的大包厢。在饭店里,老陈嘀咕:“没想到你这把刀可真快。” 杨筱光笑得挺得意。 老陈又嘀咕:“不管咋样,我是喜欢领导大方一点的,不像菲利普老摆谱。” 杨筱光正奋战鲜嫩鲥鱼,连点头都顾不上。 口腹之欲,靡靡之音,建立一个团结有效的团队很容易。她暗地里瞅瞅何之轩,邓凯丝坐在他身边,几乎就要粘上去了。他倒是一转身,和身边的同事开始划拳。 几轮下去,几个男同事兴致都被吊起来,同何之轩玩得不亦乐乎。邓凯丝坐在一边,笑嘻嘻看着他们,难得的温柔,说:“真看不出来,何副总你也蛮会玩的!” 何之轩的态度很疏淡,笑笑不语。 大家都吃得很痛快。 后来去了钱柜,杨筱光果然看到大堂里摆了“天团”的宣传海报,现场还有无数粉丝,举着牌子穿了统一的服装,个个翘首以盼,煞有介事。 但杨筱光就怕订不到房间,众同事吵吵闹闹,说必定是没有包房了,结果何之轩打了个电话,拿好了包房号出来,把大家叫进去。原来还是一间vi大包厢。 邓凯丝又笑:“还是何副总有路道。”她今晚笑得很多,她平时装严肃,摆威严,不常笑。杨筱光对她印象深刻的是扳着面孔的金鱼眼,今晚金鱼眼变成弥勒眼,让她好一阵讶异。 娱乐同样分了尊卑,领导们先点歌,何之轩推让邓凯丝先点,邓凯丝毫不客气,何之轩再让大伙点,待大伙点完了,他才点。 杨筱光看到他翻的是一首老歌,叫做《沉默是金》,心里想,难道他委屈? 邓凯丝手快地把这一首提前了,让何之轩开场。 何之轩唱歌是不错的,杨筱光知道。很久以前,他跟着方竹参加她们的聚会,同林暖暖家的汪亦寒弟弟一起唱过这首歌。 方竹拍手,带着一种气势说:“有道理,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少年人,继续行,洒脱做人。” 那天方竹告诉好友们,她同何之轩领证了。杨筱光惊得目瞪口呆,由此对那夜记忆犹新。 今晚的何之轩还是选这首歌,依旧唱的很好,声线微沙,并不清亮,而且凄怆。大家没有听出来,只管鼓掌起哄。 杨筱光用手指敲桌面,开始琢磨,如何带领导出去逛逛?谁知道真是想什么应什么,他就唱完这一首,起身说抱歉,要走开抽根烟。 大家继续欢乐。 这正合了杨筱光的伎俩,她趁着这个机会,躲在门外打了一个电话给方竹。 “在‘钱柜’吗?” 方竹说是。 杨筱光说:“我和几个朋友正在唱歌,要不要一起哈皮?”把包房号说了,而后握紧手机,想,千载难逢使用心机,千万不要蚀把米。 方竹正被“天团”们的粉丝吵得头痛,鼻子又塞住了,折腾了好多天的感冒病菌有齐齐爆发的趋势,浑身上下都不顺畅。 她依稀记得杨筱光给的包房号应当是楼上的豪华间,就沿着旋转的楼梯走。上面轻轻吹下一层风,吊顶的垂丝玲珑灯微微晃动,眼前的光忽明忽暗。她看到上面的人时,脚下一滑,差点倒栽下去。 何之轩就靠着楼梯口正抽烟,一回头就看到了她,也及时拉住了她,不轻不重的力道。 方竹想,被杨筱光涮了一回。 她说:“我是来跟采访的。”说出口就后悔了,干什么要解释? 何之轩蹙眉,问:“你现在做娱乐版了?” 她立即否认:“没有,只是给同事代工。”再补充,“一直做社会版。” 他的手还拉着她的手,不曾放开,此刻也感觉出她的体温微高,就说:“你感冒了?”牵住她上来,又说,“我送你回家。” 方竹本来想推辞的,可是他拉着她走了出去。迎面冷风一吹,大力甩脱他的手:“不用。”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引得旁边的陌生人们也侧目。 何之轩一路拉了她出门才放开她,但是说:“在这里等我。” 方竹就真的站在原地等着。她想,她怎么不自己先走?想一想,腿脚却是软的,头脑也泛着晕。趁还有半丝的清醒,发了一条消息给杨筱光:“你害死我。” 杨筱光没有回复。 何之轩将自己的车开了出来,方竹一看,是辆豪华版的普拉多,要四十多万呢!他确实混的很不错了,没有来由地就忽然感到欣慰。 她打开副驾座的门,示意她上来。 方竹略一踌躇,还是上了车后座。 “咔哒”两声,两人同时关上了车门。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方竹报了自己住的地方,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何之轩问:“为什么不回家?” 方竹说:“那里离单位近,每天能多睡一个时呢!” 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话了。 方竹的鼻子突然就通了,原来是酸了。她以为自己会因此流下眼泪,谁知竟没有。用力吸了两下,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 杨筱光的短信终于回复过来——六个点的省略号。 是这样好的一个朋友,费了心思来帮自己,可又哪里知道,自己和何之轩,千言万语,只有一本乱帐。怎么都是说不通的。她都不能看后视镜里他的眼睛。 只好沉默,能说什么呢? 此去经年,方竹根本找不到能够同他说的话。还是何之轩开的口,问了她这些年的境况。 方竹说,一切过的不错,还给杂志做特约撰稿人,在这行里算是有了些声名,能够立身了。 他扬了扬眉,这是他年轻时候最神气的表情,他说:“你一直能做的最好。” 方竹扭头看窗外,他的境况,看看他的着装和他的车就能明白了,她不会多问。只是想,做的最好?也许曾经是,但是现在绝对不是了。 分手的时候,她说:“何之轩,我没有想到我们这样失败。走到这个地步,你输了我也输了,这么彻彻底底,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什么话都不说,站在她的对面望定她。 那时,她是真的以为,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里,他们是一起失败的。她最后选择了一个解决方式,而他没有异议。两个人的过去,定格在那一个瞬间,此后你好我坏,永不相干。 那样,她至少还剩着快刀斩断乱麻的骄傲,直到再一次见到他。 呵!这可真令人丧气。 她精神状态不好,神情又萎靡不振,就这样坐在他的车上,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视线模糊。调开视线,忽然就看见自己脚上灰尘扑扑的耐克鞋,如同她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再次见到他至今,她就一直这样低着头,灰蒙一片,恨不得自己模糊成一个休止符。 方竹悚然一惊,她这么害怕看到他再看她一眼。可是——又这样渴望。才会解释,才会跟着他走。 但休止符绝不会再变成省略号。 前头到了一个地铁站,旁边还有一家便利店,方竹突然就说:“我正要买东西,你放我在这里下就成了,买了正好坐地铁回家,这里不好停车。” 何之轩把车停在路旁,并没有马上开下车门。 方竹舔了舔嘴唇,那儿有些干燥。她又说:“何之轩,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他才探手,“咔哒”一下,把车门开了下来。 方竹推开车门,钻了出去,风呼呼一吹,头发就乱了。她冲着车里的他摆摆手,转一个身,往灯火通明的便利店跑去。 店里开着暖气,温暖如春。鼻头又一酸,方竹的眼睛又红了。 隔着这边的玻璃,她望着他的车停在那儿有好几秒,然后缓缓动了起来,直到离开这里。 她想,他毕竟还是没等她。 这又是委屈的,让她又矛盾又委屈。她是自困的,看不透的,所以无法洒脱做人。 方竹买了一包纸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二 助人为乐 林暖暖由她发一顿牢骚,末了,杨筱光说:“我知道我不够职业化,可是职业化咋能这么冷血无情?”顿一顿,终于连珠炮结束之后喘上一口气,记起来问,“你找我啥事?” 电话那里明显沉默了一阵,林暖暖在消化她的牢骚。 “你呀!还是把臭脾气收收,在人屋檐下,低头是正经。” “我总听你们教训。”垂头丧气中,不欲作多想,“你说吧!啥事啊?” 林暖暖的声音春风化雨:“我——要——结——婚——啦!” “哦,早该结了。”这不是重点,杨筱光想,林暖暖和汪亦寒谈了近二十年恋爱,结婚是正常结果,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毫不意外,不必这么隆而重之地来告知。故而,她问,“公主,要用到人?” “你当伴娘。” 果然—— 杨筱光捞过镜子,冬季是食补佳节,她的食欲也旺盛,把脸补个溜圆。 “几时办酒席?” “元旦。” 杨筱光迅速翻台历,怪叫:“要命,才半个月,干吗那么急?让我怎么减肥?” 林暖暖不理她:“这个星期天我们去苏州买礼服,还要给你买伴娘礼服,你一起来吧?” “哦。”猛然想起清晨杨妈的提醒,忙摇头,“不成。” “有事?” “相亲。” 两人沉默。 杨筱光想,林暖暖一定在替她默哀。可怜从玩大的闺蜜就要披婚纱了,她还得“哼嗤哼哧”徘徊在相亲的道上。 “你现在体重多少?”杨筱光闷闷地问。 林暖暖报了个数,她在心里默算一遍,说:“加个十斤是我的份量,那什么,半个月后我争取减五斤,所以你看着办。” 挂电话,不管那头的林暖暖怪叫“你怎么给我出这么个难题”。 她想,这个早晨真是诸事纷杂,过尽千帆。闷闷不乐过了一天。 诚然林暖暖结婚的消息让她衷心地喜悦,但是想到老李一家的即将面临的窘境却令她万分不安。 熬到下班,她又破天荒走了个准时。 老陈嗤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无故早到!” 她扮鬼脸:“您老人家也知道我的梦想是每天睡到自然醒不是?” 何之轩还在办公室里。这位副总,办公之时始终保持坐姿英挺,天生精英的命。隔着玻璃门,是高大的,也是疏离的。 领导和员工的差距,就是一道玻璃门。 杨筱光翻白眼,躲到另一条通道走人。 职业化嘛!也得装样。 她去医院。 傍晚的夕阳很美,白色的建筑在落日余晖下,有耀眼的光辉。 看上去很美,其实不然。 病房里看上去很美。早晨遇见的少女趴在病床前,坐在一只矮凳上做功课,老李欣慰地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 其实也不然。 之所以能让孩子坐在病床上做功课,是因为他的腿打了石膏,高高挂起,留下一片空地,很是苍白而荒凉。 杨筱光的鼻子没来由一酸。 她在病房前遇见李妻。 “杨姐?”李妻很惊讶。 “我来看看。”杨筱光笑得很歉意。 李妻的眼里不知怎地就浮了泪光。 “你真是好人,这么挂住我们。” 杨筱光觉得受之有愧,只客气说:“看情形,恢复的不错?” “是倒是的,医生也说他身板底子好,不算太难熬。只是——”倒有了难言之隐。 杨筱光满脸诚恳地准备听。 “老李的单位说他是零时工,是自己施工不当心,不肯给工伤补贴。” 果不其然,杨筱光蹙紧眉,心里堵了一口气。 “我去过他们单位,他们的老总不肯出来接待,人事部的人随便就要打发我。我一个女人,说不过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算来算去,女儿今年考大学,这点积蓄用掉,学费堪虑。” 李妻想是伤心郁闷得紧了,拉着杨筱光唠嗑了很久,杨筱光难得有耐心地一一听进去,一一安抚出来。 她想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听这个面临困境的主妇的叹息。 病房里很安静,老李很享受看女儿专心作业的样子,眉眼都是舒展的。 杨筱光说:“女孩这样做功课对视力不好。” “家里没有人照顾她,她又孝顺,非要陪着爸爸,就过来了。” “真是好孩子。” 女孩突然回头,笑颜绽放,稚气里带成熟的羞涩。她唤一声:“以伦哥哥。” 杨筱光也回头,潘以伦正从走廊深处跑来,手里提了保温壶,跑得很急促,可以看见白皙的面上鼻头通红,呼着气,淡淡白雾。 “正太?”她瞪大眼睛,真真人生何处不相逢,只要你认得了这个人,似乎在这个城市任何角落都能碰到他。 潘以伦也诧异,咧嘴笑一笑:“怎么你会来?” 病房内的女孩已经跑出来,抓住潘以伦的手:“以伦哥哥,我好饿呢!” 李妻嗔怪:“姑娘一点礼貌都不讲。”又对潘以伦客气,“麻烦你姐姐了。” “没事。”潘以伦将手里的保温壶递给李妻,“反正做几份都是做。” 李妻要掏钱,潘以伦用手按住她的手。那双手修长而白皙,十分有力。 “不过事,不用客气。” 女孩抱过保温瓶,打开,有鸡汤的鲜香。她深深嗅一下,唇角弯弯:“真好,有鸡汤给爸爸喝了。” 潘以伦拍拍她的头发:“抓紧时间做功课吧!” 女孩很听话,抱着鸡汤就进病房照顾父亲。 杨筱光向李妻道别,看他们一家三口聚拢一道,分食一钵鸡汤。 美满幸福,又辛酸。 她想,女孩子的大学学费可能都成问题,因为父亲伤好之后可能再无稳定工作。 她走到医院的收费处,问医生:“是否可代41病房姓李的病人缴住院费?” “老李的工伤并不是你的责任!” 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她仰头,才发现潘以伦的身高对她来说,很高。她看得吃力,往后退一步。 “这不是责任的问题,而是——”她想半天。 “你要说助人为乐,对不对?”潘以伦走近一步,气息拂面,离得她很近。 “也许吧!”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怎么会有自疚。她记起来她催过工期,还在现场咆哮,将工人一个一个耳提面命。其中或许有老李,只是她不记得。她想她应该算是有些责任。 “那你准备帮多久?一个月?一年?” 杨筱光怒视他:“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那么你想我怎么样?撒手不管还是一管到底?” 潘以伦深潭似漆黑的目忽而有淡淡哀伤,他说:“是啊!大家都无能为力。你算是好的了。” 她真不懂这个正太的情绪,杨筱光心里一团乱。 那头医生敲了敲窗口,探出头:“是41的李华明?怎么这么多人来替他代缴住院费?刚才已经有人付了半个月的住院费,你还要交吗?” “呃——”杨筱光发愣,“是谁啊?” 医生不耐烦:“男的。”又没由头地补一句,“挺帅的。” “噗哧”。杨筱光掌不住笑一声。这医生也够八卦的,记住的主要特征真是具有代表性。 医生气恼,又敲窗口:“你要不要交?别浪费时间。” “那么我缴医药费好了。” 医生爆发:“医药费要主治医生开单子,拿单子来缴。” 杨筱光黑线,对潘以伦说:“世风日下,大夫不古。” “你没照规章制度办事。”潘以伦笑她。 她冲他皱鼻子,看愣了他。 杨筱光将钱塞到他手里:“助人为乐我助定了,貌似你跟他家熟,所以你来办这事。” 潘以伦皱眉,似接烫手山芋。 “给我出难题?” 杨筱光好兄好弟地拍拍他的肩:“姐姐我相信你,正太兄弟。” 他又愣了,又没抗住她死皮赖脸移交责任的腔调。 杨筱光顺利把钱塞进他手里。拿出体育健将的速度跳开,摆手:“记得完成党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以好人主角的姿态离开现场,走得大摇大摆,自觉非常满足。 天空渐黑,却是云开雾散,一轮皓月挂当空,皎洁明亮。 杨筱光头顶月光,昂首阔步在大马路上,心里无数问题。 缴住院费的那个到底是谁?项目员?应该不是,那位叔叔虽然良心不错,但是实话实说,人长得实在离“帅”很遥远。 对方公司的某某人?也许。她相信世上好人还有多。 她还想到一个人。 男人。很帅。目标的确直接指向某某人。 可能吗? 杨筱光走到十字街头,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等红灯变绿灯。 对面马路边的大屏幕广告不放松机会地辛勤劳作,色彩缤纷。金城武的英俊脸孔被放大,马路这边等待人群中的女孩们适时地芳心乱动。 “好帅好帅,他怎么能这么帅的啦!” “他是二十一世纪最完美的男人,是我心目中永恒的偶像!” 杨筱光想,偶像终会消失,精神才能永恒。她想念她的偶像。 金城武消失了,“bhr”几个大字母出来。一旁有个男人说一句:“哎,这个系列的碧欧泉去痘痘真的很有效哎!” 众人安静,侧目。都在找到底是哪个男人用这种语调说出这种话? 杨筱光颤栗一下,嘴往下弯。 看到广告,她想起来她的本周终极大任务——那个广告脚本还没动笔呢! 乌云及时遮住月亮,月辉也及时从杨筱光的头顶快速撤走。打她的光辉形象回原型,又变回默默向上游的人物。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三 桃花朵朵谢 杨筱光的第次相亲在星巴克,淮海中路路口那家。这家店在安妮宝贝书里出现频率很高,号称坐在露天座位上,“往来看车流”,很显都市中的浪漫。 但,她有异议。 露天座固然浪漫,但来往车辆无时不刻会拥堵,尾气排放量非常可观。书里常常会出现男主角女主角坐在这里执手相看,抑或资女主优雅地叠放腿,专注在笔记本上看《花样年华》。 在废气环境中写浪漫,认真有空! 杨筱光选的位置当然是店里,隔了玻璃门,空气有保障。 今天的对象是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某律师楼的挂牌律师,又是方竹热情介绍来的。 男方很客气,先托方竹和杨筱光交换了上联系方式,在杨筱光忙到天昏地暗的某时,男方在s上加了她。和她约定时间,由她选择地点。杨筱光也不是靠相亲随便糊弄别人的人,选择适中能交流的地方。 只是男方有唯一的要求,千万不要迟到。 杨妈说,律师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守时间。 但,杨筱光迟到了。 她觉得不能怪她。 这周她过得异常辛苦,用了半周的时间猛攻dg的历史资料,接洽摄制公司,制定脚本方案。终于在周五凌晨两点,将报告顺利完成。dg的诉求卖点分析、面对中国市场的广告方案、摄制公司的报价,还另外附加广告投放计划。 天衣无缝,她晕晕乎乎地爬上床睡觉的时候想。 一觉大天亮,杨妈怒气冲天,她狼狈下床,仓皇穿衣,简单化妆。顶着两眼袋,逃命似地出了门,临进星巴克的时候,草草拿镜子照脸。 像个犯烟瘾的女鬼。 星巴克里座位爆满,但是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定睛,再找,仍然没有。连门外的露天座都没有。 手机及时响起来。 “你好,我是莫北。” 杨筱光脑壳钝掉:莫北?哪个鬼? “今天一个客户零时有紧急的法律咨询工作,所以只能先走了,真抱歉。” 原来是相亲的那位。 杨筱光郁闷:不早说,害她大早赶得如火如荼。 口头上口气温柔:“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今天也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对方口气也温柔:“下回请你吃饭。” “哦,好。” 挂掉电话,正有客人离座,杨筱光箭步上前,抢占座位,重重舒气。头一次被放鸽子放的这么自在。 她去买巧克力星冰乐,喝两口,比比自己冒了一圈肉的腰,又喝很多口。 做大龄未婚女青年最舒坦的,就是想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杨妈历数女儿找不到男友的十大罪状,第一条就是一个字“懒”,懒得不在于行动,而在于思想。 杨筱光自认老妈总结精辟。她安于现状,思想怠动。近一年形形色色的相亲经历快到了她的极限。在相亲见面时,穿戴合体、妆扮精致、正襟危坐、装模做样,是一件很劳力劳神的事。 她对杨妈苦叫:“如果我做戏得来一个老公,回头他见到我本尊的狰狞模样,算不算欺诈啊?” 杨妈白眼:“就你不会说话,那叫缘分。” 原来缘分可以这样解释,那么缘分确实对她不够意思。 仔细清算自己的相亲生涯,统共不下二十次的相亲经历,“缘分”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愣是没有关照到她。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且不提,后来几次的经历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在何之轩之后的相亲对象是杨爸昔日老领导介绍的,约在老领导家里见面。一见面,对方给她一句:“我以我血荐轩辕。” 她立马回一句:“你给魔来我送血。” 原来是大学时代同在学校吧混着打游的师兄,两人开聊最新游戏,端的是热火朝天,再见恨晚的样子。 末了,师兄对介绍人说:“嗨,叔叔,那是我妹,太熟,没法谈。” 还有一位,是做医生的,林暖暖的爸爸友情介绍。林爸比杨爸有眼光,林暖暖对杨筱光说:“这个是我爸爸的得意门生,高大英俊,性格又好。” 俗套的介绍,但真人果真如此。杨筱光甚为满意,对方和她的交谈也甚为愉快,可以预见一朵大桃花即将盛放。 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医生的手机不停响,不停抱歉,不停接电话。业务十分繁忙。 她只好叹气,说:“你忙吧!” 后来对方打电话找她再出来聚,她被外派去香港跟项目。再后来,她回来了,他又被派到外省医院实习。 拖拖拉拉近半年,两个人的热情还没变成爱情就被消磨殆尽。 最后杨筱光连他的长相都记不起来。 她记起有位同样打g同游的相亲前辈写自己的相亲记,也有相同经历,前辈总结精辟:“当你在战斗中猛吃大还丹和千年灵芝,生命值仍然势不可挡地降为零的时候,你要知道是剧情要求你必须输。” 可见不幸的相亲经历总是相似。 再往后,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她的终极大bss始终没出现。 星冰乐喝完了,杨筱光看窗外风景。 淮海路上俊男美女出现指数一向高于上海其他马路,那双双对对的,表面的幸福很美满。 至少从未识过情滋味的她会加倍羡慕。爱情是什么?杨筱光应风景地来下黯然神伤。 又被远处出现的帅哥吸引,从对面的百盛门口的地铁出口出来,利落的板刷,勾出好看的美人尖。男人有美人尖有时候比女人更漂。他还有斜长的浓眉,凤目炯炯,身形很好,穿防风外套,银蓝色调,朴素亮眼。下面是简单的牛仔裤,手里拎着一只户外背包。 在人群里穿梭,茫茫人海变成青春的陪衬。 这个情境极端适合广告片。 只是,这个人,眼熟。 帅哥走近了,往星巴克的方向过来。 很眼熟。 他推门进来,一眼正对牢对着大门坐的杨筱光。 “又是你!” “正太!” 杨筱光想,虽然在上海滩随便遇到一个名副其实的帅哥概率非常大,但是跟同一个帅哥反复相遇频率过高也真是很诡异的一件事。 大概潘以伦也这样想,脸上端凝的表情同样诡异。 “你来干吗?” “打工。”他把背包塞给柜台内的同事放好,原句奉还给她,“你来干吗?” 沉默。 又觉得对正太这种屁孩没什么好多掩饰。 “相亲。” 潘以伦也沉默,挑眉,疑惑。 杨筱光耸肩:“我被放鸽子了。” 潘以伦神情专注地看他,也许在研究她脸上的表情是否很受伤。 杨筱光冲他开玩笑:“看什么看!再看心我扁你哦!” 潘以伦的脸,兀地红了。他表情局促的时候,张扬的浓眉会耷拉一下,眸光闪闪,显无辜。这样的孩红了之后,用这个表情绝对能大杀四方,老少通吃。 他“哼”了一声,顾自做事去。 杨筱光继续用发呆来谋杀时间,耳朵正空闲,于是听清了身后一对男女的对话。 男的说:“你这样说,我真的好心痛好心痛,难道我们三年的感情是假的?” 女的说:“我也痛苦了很久很久,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我就不会伤害你。” 男的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女的说:“遇到你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他,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遇到你是个错误。我每夜辗转反侧,希望用我们过去快乐的日子冲淡对他的爱。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真的真的做不到。我这么这么这么爱他。” 杨筱光将手里的吸管扭来扭去,作扭曲状。传说中的现实版琼瑶台词加流行音乐大荟萃,在扭曲郁闷的星期六上午,叫她给碰上了。 相爱是赌注,入门须谨慎,思想要明确,切莫临时换角找尴尬。 她继续听下去。 男的拍案而起,作马氏狮子吼:“我不准你离开我!谁允许你离开我?” 店里众客惊,同杨筱光一道齐刷刷看向琼瑶男女。 女的受不了大家的注目礼,羞红脸拉扯男的衣袖:“你别这样,你让我怎么做人?” “你还能想到做人?你都跟我谈分手了你还想要做人?”男的反手,从琼瑶男到狮吼男向暴力男方向发展,一掌劈开女的的手。 女的也怒了,“唰”地站起来:“你不要这么死皮赖脸。” 男的也站起来,竟扬手,要恼羞成怒。女的惊噩当场。 他的手被人抓住。 “公众场合,注意影响,要不要拨110?” 男的愤愤收手,瞪了杨筱光这个多管闲事人士一眼。 “吵架回家吵去,跑市中心丢中国人的脸不是?”杨筱光指指店里几个饶有兴味要看中国人吵架的老外。 男的脸面尽失,也不管女的,甩手出门。女的也自觉丢脸至极,抓起包,羞愤离去。 店里恢复平静。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爱多管闲事。” 潘以伦穿好制服,光荣上岗。 杨筱光拿包,朝潘以伦一扬头,弹个响指,感受到制服诱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要做可爱的上海人。就在二号线地铁站那边挂着呢!” 潘以伦正整理搅拌棒,冷不防听到她这句话,第三次没扛住。一手不稳,手里的搅拌棒全部散落在地。 杨筱光潇洒出门,迎着正午的阳光,准备找地方解决午饭问题。 这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最不舒坦的地方,甭指望有人会出现在你最孤独的时候请你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四 有故事的人 杨筱光将一份自觉完美的报告递交给何之轩的时候,何之轩稍稍惊讶,他说:“做得很全面。” “第一次做,很多地方要领导指教。”杨筱光低眉顺目。 何之轩快速地翻阅了几页,到了最末的预算部分,看一阵,皱眉。 “有问题?”杨筱光问。 何之轩点头:“预算可能还要斟酌。” “如果是新品进入新市场,大笔广告费免不了。” 何之轩赞同,说:“先请摄制公司做分镜头背板,我们看下效果。” 苏比来敲门:“‘华平’的费总到了。” ‘华平’正是那家工程公司,老李的东家。故而,杨筱光疑惑地望向何之轩。 “我马上过去。”何之轩起身,并不向杨筱光解释。 杨筱光不能多问,只好满腹狐疑回到座位,开始打电话给摄制公司约定合作时间。 她的电话进来,这回是方竹。 “听说莫北放了你鸽子?” 杨筱光想起方竹这回又是介绍人的身份。 “嗯,不过我也迟到了。” “我找他谢罪。” “不必了,又不是大不了的事,这不是说明咱们没缘分嘛!”又问,“莫北和你什么关系?” “哦,他啊!时候一个军区大院的。” 杨筱光又想起来,她忘记这位相亲对象有高干子弟的身份背景。果然能大牌。 她说:“咱们门户,就不去配朱门大户的好不好?” “哎!你别这样呀!”方竹叫。 杨筱光想起一直想问方竹的话:“我说,那个何,那个r何,干吗要你给介绍对象?” “你还想着这事?是不是感觉错过了挺后悔的?” 杨筱光觉得方竹欠揍:“闭嘴,说正题!” 方竹大约会吐舌头。 “就是报社做活动遇上了,大家一起吃顿饭。你们这位何副总个人魅力顶强,让我们报社几个妹妹芳心大乱,就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让我们给介绍。” “原来人家不过随口开顽笑。你竟然因此出卖我!” “不是阿姨托付过嘛!” 杨筱光假笑:“你对我妈真忠诚。” “那是那是。”方竹又说,“其实那次相亲你没来倒也是好事。” “怎么说?”杨筱光闻到疑似八卦的味道。 “我后来特地去查了当年做的资料,何之轩在去美国留学之前,进过少教所。他是北中出来的,巧不巧,和汪亦寒一个高中。市重点出个学生进少教所,所以当时有新闻记录。” 睛天霹雳大八卦!杨筱光半天没阖上嘴。 “当然,英雄不问出处,人家现在不也国外洋学位拿好,做了大公司的副总?” 后来方竹的话,杨筱光就再也听不清楚了。只知道约她一起和林暖暖两口晚上吃顿饭,顺便讨论婚礼的细节。 何之轩的业务洽谈结束,独自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往窗口一站,吸烟。自动和外面的世界孤立。 青烟袅袅,看不清楚人,更多似陌生人。 本就是陌生人,是杨筱光自己神女多了心。 她低头,开始整理脚本,添加一些对分镜头的建议。 星期六那天,看见潘以伦在淮海路的茫茫人海里出现,给了她瞬间灵感。她要的就是茫茫人海中停滞的惊艳来阐述品牌的理念。 茫茫人海里,寻个合适的人,还真是要瞬间的灵感。 苏比电话进来。 “‘华平’的费总等你呢!” “找我干什么?” “你快出来吧。” 费馨是个丰满的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像“费心”的样子。每每见到她,杨筱光都觉得自己其实可以不减肥。 “杨姐,这回我们公司的工伤事件让你费心了。” 总算她知道是谁在费心。 “费总你客气。” “我们会负责李华明的医药费,也不会耽误你们公司的工期。”她握住杨筱光的手,手心汗湿,杨筱光想要抽回,无奈被紧握。 “往后的业务还请多关照,我们不会忘记杨姐的。” 十足暗示。杨筱光心生厌恶。 都说广告界的女人如狼似虎,假正经不可或缺,更把“利”字摆中间。梅丽丽和费馨都如此。杨筱光时常祷告自己经年在这行里海摔,千万不能摔成这副嘴脸。 她能涵养很好地用力抽出手。 不知何之轩和她说了什么,令到她主动掏腰包付员工的医药费。要知道他们公司待人苛刻在业内很出名,她倒是有心悦诚服地好奇起来。 再次回到办公室,她摇电话给“午后红茶”的美女老板娘,要多一份奶茶。这周美女老板娘恢复送茶,她收奶茶的时候,关切地问:“你妈妈身体可好?” “还在住院治疗中。”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已经帮我好多了。” “呵呵。”杨筱光不明所以地傻笑两记。 她将奶茶放在办公桌案头,何之轩走过的时候,她问:“领导,喝不喝奶茶?” 何之轩毫不客气拿起来,喝一口,说:“味道很不错,包年算我一份,等下来我办公室拿钱。” 杨筱光“咕咕”地笑,心情大好,说:“代老李谢领导做了工作。” 何之轩不置可否:“公对公,私对私,才能更好处理事情。” 狗腿点头,目送领导远去的光辉形象。 老陈转头跟她说:“其实解决起来顶简单,不过就是威胁一下对方往后工程合作问题,几万块乃至十几万的生意和千把块的医药费孰轻孰重?” “你们既然都清楚,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可以这样办?”杨筱光瞪眼。 老陈“嗤”了一声:“这种承诺谁好给?我们又不是头头,摊这个烂摊子回来未必能讨好,有病不是吗?搞不好还被人以为我们跟对方有私下交易。” 沉思。也是,权责相匹配。是她考虑不周。 老陈拍拍她肩膀:“所以我一直说你是热血青年,混了两三年怎么还不明白这道理?” 杨筱光赌气,狠狠吸光奶茶。 晚上聚会的时候,她想对着方竹、林暖暖和汪亦寒发这牢骚,没想到林暖暖和汪亦寒还叫了婚庆公司的策划一起来商讨婚礼事宜。 她只能跟着他们听策划的滔滔不绝。 “一定要备好葡萄汁,让伴娘拿好,不能忘记或拿错,不然到时候大家都完蛋。还有伴娘一定要会挡酒,一般大家作弄新娘不成,就会对伴娘下手,女孩子好欺负。” 大家目光注视她。 “我千杯不醉。”她露出可爱的脸做苹果样。 汪亦寒沉着脸:“杨筱光姐姐,你确认你酒量能行?” 杨筱光扫了眼林暖暖的腹,拍胸脯:“现在不行也得行。”顺便给汪亦寒白眼,“就你害得我没时间减肥做美美的伴娘。” 这口气不是郁闷得一点半点。 汪亦寒揽住林暖暖,她被杨筱光一句话羞得把头深深低下。汪亦寒恶声恶气说:“不是你结婚,减什么肥!” 方竹插到两人中间:“休战,继续学习。” 策划继续传授经验,不多时,沟通完毕,留下好友们欢聚。 杨筱光摸摸林暖暖的肚子:“我就说先上车后补票一定会出问题。” 汪亦寒不可一世睥睨她:“我们高兴!” 林暖暖捶汪亦寒:“你还说,这下我在老同学面前都做不了人了。” “反正你做我的人就行了。” 杨筱光摸胳膊,颤抖:“我说寒冬腊月我怎么就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不是方竹做伴娘?”汪亦寒问林暖暖,“找这么个不靠谱的。” “子,我捏死你。”杨筱光撸起袖子。 方竹拉牢她:“我连你们婚礼都没法参加,上头有令,发配到大西北去支教三个月体验生活。” “你要去大西北?没跟我说过啊!”杨筱光问。 方竹显然不愿意多说,岔开了话题:“汪亦寒,我把你师兄介绍给阿光,结果他竟然是阿光的上司。” 汪亦寒茫然:“哪个师兄?” “何之轩。” “哦。我们在美国也有遇到,这回婚礼也请他了。” “什么什么?”杨筱光叫,世界果然真。 “何之轩进过少教所?”方竹也果然真八卦。 “他高我几届,我进北中的时候,他已经去美国了。当年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就听说他确实在学校里算一号风云人物,经常打架斗殴,被学校记过。后来再碰到,当然不可能问他这些事。” 杨筱光做晕倒状,这还是何之轩吗?现在那么成熟稳重的金领形象。 有故事的人,绝对是有故事的人!她敢赌天发誓。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六 缘分总是擦肩而过 元旦过后,百废待兴,杨筱光带着婚宴上模糊的记忆去上班。 她只听过杨妈大呼叫说,送她回来那位男士绅士又潇洒,绝品好货色。而她无意识吊在人家的臂弯,死沉死沉,像吃饱喝足就睡的猪。 人生第一次和异性的亲密接近就这样被浪费,尚来不及芳心怦然大动。 她带着神鬼知人不知的唏嘘,携实习生跟着何之轩去参加多媒体行业协会的动漫高科新品展。 流程和布置都顺利,展会隆重开幕,照计划做了sy秀,现场高新科技产品演示,新产品代言人表演,媒体问答,热闹非凡,丝毫看不出这里施工的时候有人受过伤。 费馨也到现场,和大参展公司的负责人交换名片,边笑意盎然指点展厅的曼妙精巧之处。 杨筱光监督活动整体流程,开幕仪式媒体汇集,不能大意。实习生在她的指挥下,跟前忙后,做得还算到位。 她想,新人做到八十分就好,如果到了一百分乃至一百二十分那就纯属意外,该普天同庆。又死不要脸地暗赞自己的纯良忠厚。 费馨跑到何之轩身边讨好地笑,何之轩神色淡然,抱胸观察现场,时不时会搭理她两句。 此女丝毫不以身边冰山为忤,可见不少女人贴在帅哥身边都会不由自主有点十三点。包括自己。杨筱光很客观地下结论。 忽然人群骚动,某高科玩具公司的产品柜前聚拢一群人。 除了展会方请“君远”做的现场活动,其他参展商户也可使奇招吸引顾客。但现场的两三家媒体记者也涌去那个方向,杨筱光不由大奇。 “哇,他们大手笔!竟然请电视台的主持人。”实习生叫。 杨筱光问:“请了哪个?”她想,真是喧宾夺主。 实习生已经跑去探究竟,再跑回来汇报:“是叶嘉影,给那家公司生产的盲童书写板做代言的吧!写字会报声的那种。” “她现在还做儿童节目的主持人?” “老早换去综艺台了吧,主持那些歌唱秀什么的。人漂亮得很洋气,才适合主持那些节目的吧!” 杨筱光和实习生简单交换讯息。 模糊记忆稍显明晰,她下意识看向何之轩。 何之轩的目光已经调至叶嘉影处,他头顶亮着展灯,在白炽光下看不清表情。 “很奇怪。”实习生叫,“叶嘉影好像落荒而逃。” 杨筱光看过去,果真,叶嘉影含蓄微笑,排开众人,怀里抱着写字板,急急忙忙走出来。就往杨筱光这个方向来,走得急,撞到杨筱光。 杨筱光顺手扶牢她。 “谢谢。” 第一次近距离看电视里的主持人,才发现她的确长得洋气,大眼睛,长睫毛,有点像赵薇,只是五官柔和很多,是张娃娃脸。难怪先前主持儿童节目广受好评,朋友们都喜欢她。杨筱光也喜欢她身上那种恬淡的气质。 后面那参展商户的负责人追上来。 “叶姐,这算我们公司送给你的,不能收你的钱。”硬要把手里的钱塞给她。 叶嘉影退拒:“别这样别这样,我是普通顾客,买你们的产品。这样的产品国内少有,我正好需要送人。” “叶姐喜欢我们的产品,我们很荣幸的。” 叶嘉影往后退两步:“别客气,你们要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她要转身,可肩膀被人扣住。 杨筱光和她一样惊讶。 何之轩表情冰冷,眼神深邃。 “叶嘉影,好久不见。” 叶嘉影的表情似见鬼,杨筱光的表情似掉了下巴。 时间凝固,画面诡异。杨筱光的回忆复苏到婚宴酒醉的当晚,何之轩的眼,深黑,复杂到无波。 叶嘉影牵一牵唇角,右颊现梨涡,应该是甜蜜的,但却伤感。 她说:“何之轩,你好。” 被晾在一边的一干人等定格表情,全部无措。 何之轩对杨筱光说:“明天上午约天明,下午约摄制公司,把广告摄制合同谈定。” “哦——好。”杨筱光语言障碍。 何之轩看着叶嘉影,但是正吩咐她做事。 “下午我不进公司。” “哦——好。”杨筱光智力也障碍。 他对她说:“我们找地方谈谈。” 她的表情僵硬,随意扯出笑,却不见梨涡,说:“不用了,我要回电视台做录播。” “走。”何之轩不容分说抓住叶嘉影的手,拉着她走出门外。 闲杂人等继续呆愣。 展商问:“叶姐的男朋友?” 实习生问:“何总的女朋友?” 杨筱光抚额:“通过我看了上千本狗血言的经验来分析,应该——是。” 最后一个字抖了一下。 果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热情将萌芽,冰水已淋头。 这下绝对是无语问苍天。 上午开幕项目结束,剩余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展览进程,不需要具体项目员再跟进,杨筱光按何之轩的吩咐回到公司。 她头昏昏,冒金星,思维混乱。 先致电梅丽丽和摄制公司,把时间约好。梅丽丽喜得直叫:“我从不会带处理品给‘君远’,相信我们的实力没错的!” 她当正太是物品?杨筱光扭眉毛,懒再多啰唆。 何之轩一下午没有回公司,众工准时收工回家,杨筱光没理由留下做劳模。 杨妈炖了排萝卜汤,鲜香四溢,勾人垂涎。 “听说方竹介绍的那个高干子弟没来?” 杨筱光正狼吞虎咽:“哪个?” “姓莫的。” “哦,人家也许看不上我家竹门。” 杨妈的筷子敲上来,恨铁不成钢。 “你你你,怎么一点不上心?谈个恋爱都要老妈操心。” 杨爸慢悠悠喝汤:“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觉得高干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婆家人一定难伺候!我们阿光受的了这份苦?” “歪论!”杨妈摆开舌战架势,“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她都成愁了,条件好的不抓紧点怎么行?” 杨筱光哭丧脸:“亲爱的妈妈,你要赶我出门?” 杨妈毫不动容:“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一个个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一点都不眼明手快。脑子不动,手脚不勤。” “缘分没到。”杨筱光边说边和杨爸抢夺排骨汤里最后一块排。 啪!杨妈拍桌子定案:“如果今年再不找个男朋友,明年家里不养你,趁早出去自生自灭!” 杨筱光要用脑门撞桌板。 “这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苦啊!” 次日上班,杨筱光抖擞精神。但何之轩精神有些差,脾气有些大,苏比缩头缩脑向她叹苦经:“今天零下三十度。” 何之轩生气的样子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礼貌的笑容自然欠奉。周凯丝通知他参加行政组会议时,他都忘记客气致谢,直接夹好记事本就走人。周凯丝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半天。 老陈等人识相知趣,埋头苦干,毫无怨言。 梅丽丽带了潘以伦来,见何之轩面色不愉,拉杨筱光到一旁问:“今天谈合同是不是合适?” 杨筱光学领导一样面无表情:“我们都是很职业的,按照步骤来吧。” 她望一眼潘以伦,他这回安静坐在沙发里,眼皮抬也不抬,神色聊赖,凤目无神,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本是签他的卖身契,倒是与他毫无相关的样子。 倒觉几分荒凉。 她想起他送外卖,做服务生的事,就走到他面前,朝他笑:“以后工作可能会很辛苦,但是比你做的那些要多酬劳,有付出会有收获。放心。” 潘以伦提神,唇微抿。不经意间,多分稳重。他其实是有成熟男子的气质的。 “我知道,会在合同范围内做到最好。” 又是露齿的笑。似乎对这一点,他一直都自信。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五 最好朋友的婚礼 (操作失误,误删章节,秩序调乱,大家包涵,当我白~~~) 杨筱光早早寻了戒口,向公司申请把年假连带元旦假期一起休,作为亲密姐妹团,同林暖暖住到一处去。 上海人婚礼仍照严惯例,新郎新娘婚前不能住在一起。汪亦寒早就有在同一个区买好新房,便和林爸一起住过去。 临行之前,两口再三话别,杨筱光掐秒表。 “半时,够了没?” “没够。” 杨筱光翻下白眼,继续窝进沙发看《唐伯虎点秋香》,跟着石斑鱼做作的笑声一起笑。 同林暖暖和杨筱光住旧屋子的还有林暖暖的亲生母亲贺苹,她从澳大利亚回来,带来贺礼一箱箱,首饰妆奁丰富,这时唤林暖暖同杨筱光过来看。 金光灿烂,杨筱光叹为观止。 “你妈给你的嫁妆有一牛车。” 林暖暖淡淡笑,一一试戴给贺苹看,贺苹看得满意,她才除下放好。 晚上,和杨筱光睡一张床,她说:“妈妈老一个劲塞东西给我。” “其实你爸妈外加一个汪亦寒都宠你上天。” “是的。” “其实你们一家很幸福。” “其实我们都很幸福,生在大城市,衣食丰足,生活安定,不用漂泊,至大的幸福。” 杨筱光去捏林暖暖的脸:“你最大优点就是知足,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一点安定都是幸福。”她在黑暗里叹息,“一切都水到渠成,多省力?” “我不介意你说这些都是前世姻缘。”林暖暖回捏她。 两人至大的相同点就是都有一张苹果脸,从就喜欢互捏,也算闺蜜友情体现之一。 “你说我活到二十五岁都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失败?” “只是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爱一个人就是那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我果然没这种浪漫的感觉,不过我和方竹一样觉得你们的爱情是童话。” “也有柴米油盐的烦恼,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神仙眷侣,不过都是柴米夫妻罢了。”这回换林暖暖轻轻叹息。 的确如此。 汪亦寒奉父命归国发展,才应聘入行业的研究所不久,研究员一名,他和林暖暖的柴米生活其实刚刚起步。但林暖暖意外怀孕了,一下手忙脚乱,婚礼、生孩子的经济负担压上来。 杨筱光最后再叹一次气:“你修成正果,方竹感情也算正在归宿中,就我孤鬼一只还在红尘闲晃。” 不是不寂寞的。她没说出口,她想她总得在朋友的婚礼上积极一些。 林暖暖握过她的手:“你要相信是你的就是你的,总能等到。” 等待是个深奥的难题。 在林暖暖的婚礼前夜,杨筱光失眠了,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寂寞。 元旦清晨,迎接新年的曙光,她依旧带着眼袋,前来给新娘和伴娘化妆的特级化妆师大急,把搪瓷调羹放进冰箱冷冻,拿出来后勒令她盖在眼皮上,冻得她双脚跳。 折腾半天,她这位伴娘也整装待发,准备迎接新挑战。 林暖暖格外美丽,她原本就是极漂亮的一个女孩,现在穿上白色婚纱,裸出纤巧的肩膀,挽上轻髻,如梦如幻,真真正正是从仙境走出来。 不过她担忧苦恼:“你看我的肚子显不显?” 贺苹仔细拉好她的裙摆:“才三个月不到,哪里会显?” 杨筱光摆着同样的苦恼表情对着她:“你看我的肚腩肉,恐怕比你更显。” 林暖暖给她买的是粉色吊带扎花伴娘礼裙,腰间收得很挺括,扎好一朵裙花,配她跳脱的走路风格摇摆,有活泼泼的可爱。 但她仍对隐隐绷住的腹部位斤斤计较,走两步,吸吸腹,自觉在铁的事实面前减肥何其重要。 她把全部愤怒丢向新郎,汪亦寒来接新娘,杨筱光率领姐妹团堵他们在门口。闹够十数分钟,让汪亦寒唱了四五首张国荣的成名曲,并在左邻右舍注视下,高声诵读“爱妻守则五十条”才开恩放进门。他朝杨筱光干瞪两眼,杨筱光嬉皮笑脸眨眨眼,乐得很。 一切按程序进行,新人向父母敬茶。 林爸林妈端坐正堂,笑意满脸,杨筱光在一旁竟微微湿红了眼。林暖暖似有所感,一转身,和她紧紧拥抱。 “我看着我最好的朋友,披上婚纱,成为最美的新娘。” 临到林暖暖踏入婚车,杨筱光的脑海里冒出这句不知道是哪部电影的台词。 酒席定在本城电视台附近的高档餐厅,宴席丰盛,气氛热烈。杨筱光陪着新郎新娘在门口迎宾,兼收红包。 何之轩来的时候,见到杨筱光,颇惊讶。 杨筱光暗笑,她并没有和领导说过自己是这场婚礼的伴娘。 “原来你连着元旦请年假是要做伴娘。” “坚决不会因个人原因怠工。”杨筱光想要敬礼。 何之轩不经意笑的时候,会往右牵牵唇角,隐露不羁。但这样的笑难得见,一般他都是谦和有礼,和煦如风。 他穿银色登喜路,型款依旧。 杨筱光发现他的西服总是登喜路,黑、棕、灰、海军蓝、羊驼色,几乎齐全,像上海夜晚的天空,典雅淡定。 看长了,她也会一呆。 这样的男人扎眼,有疏离感,这么近又那么远。 汪亦寒上来同他打招呼,热情拥抱。 “恭喜,终于等到做新郎倌。” 汪亦寒捶何之轩的肩膀:“是等到尘埃落定的幸福。” 新郎倌不掩喜色,来客脸上的羡慕一闪而逝。杨筱光以为看花眼,待再看,已经什么都发现不了。 何之轩把红包递给她,触感厚实,她不由咂舌。好大手笔,可见也是阔气的人。她暗暗瞅何之轩,他神态自若地找好席位坐好,和周围熟人正寒暄。 新的宾客来到,她顾不得其他,继续招待客人。 婚礼按照排好的流程进行,千篇一律但有额外感动。杨筱光拿着女方的戒指,见汪亦寒缓缓给林暖暖戴上。 一生的承诺,手指的眷恋。 她的眼圈又红了。 不经意的,又看见何之轩在远处定定望这场景。眼神虔诚,异常专注。 她奇怪。 今天的何之轩,和在公司里不同,似乎露出更多本性。 宾客喧哗,新郎新娘敬酒,新郎呵护新娘,伴郎伴娘拼命帮着挡酒。宾客或许猜到新娘的不便,见一个活泼讨喜的伴娘可用来打趣捉弄也高兴。 列席有许多新郎新娘的旧日同学,人年轻,爱好起哄。杨筱光一马当先,手忙脚乱,碰到难缠的客人就忘记拿葡萄汁代替葡萄酒,晕晕乎乎被灌下老多名副其实的酒精,杨筱光开始晕眩。 再陪着应付一桌客人的时候,她眼花,踩到林暖暖的婚纱裙摆,脚步一踉跄,眼见就要推倒前面的林暖暖,她使劲往后一仰,这下用力过度,差点摔倒。 “心。” 回头,是熟人。她真的眼花,再辨认,是何之轩。 “谢领导。”她先笑,但头晕得厉害,面前有两个影子晃。 那边何之轩已经领头对住汪亦寒说:“新郎来代新娘干了这杯,一口闷了才显诚意。” 他是那席里的主位,众人颇看他眼色,全部应和,只和新郎干杯,一下解了杨筱光和林暖暖的围。 杨筱光确实喝多了,再后来人也在晃。汪亦寒不敢再让她陪着被灌酒,要带她去饭店楼上的客房休息。 她摆手:“哪有那么容易摆平,我就休息一下下。” 林暖暖扶她到正厅外的偏厅休息,她抱上一只靠枕歪着就睡着。 不知昏睡多久,有人拍拍她的肩。 “还好吗?” 她迷糊点头:“能走。”翻过身来,努力睁开眼,迷糊地笑,“领导。” 何之轩也微笑:“送你回家?” 她再迷糊点头。 何之轩身上有淡淡古龙水的香味。他扶着她走。她迷糊,但尚能自己走,表示自己没醉。 “通常醉的人会逞强。” “我一向量力而为。” 何之轩放开手,让她走,她摇摇晃晃走两步,脚步踉跄。胳膊还是被何之轩拉住,她跟着他一路走去停车场。 走一半,他却停住,她猛然撞上他的背脊。 “怎么了?” 何之轩只望住远处。 杨筱光也望过去。 那里是电视台的大门,正有一群人涌出来,人群中间,有常在屏幕上眼熟的人。 “哎!那不是那个谁?现在挺红的那个主持人。” 然后,她听到何之轩轻轻说出的那个名字。 “叶嘉影。” 杨筱光不明所以,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是叶嘉影,专门主持综艺节目的那个。” 何之轩已经钻进了车里,开关门之际,卷起一阵冷风。 杨筱光受冷,赶忙也钻进车里,何之轩发动引擎,不答,又变成冰山一座。 杨筱光烦恼地想,又有哪个环节出错?她头痛,脑袋一歪,管自先睡再说。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七 又是一桩小意外 杨筱光并非第一次亲临广告拍摄现场,但头一回如此紧张。 这是她亲手做的第一个广告摄制项目。 老陈介绍的摄制公司很专业,有摄过获奖广告的导演,脚本是和杨筱光再三沟通,并由dg集团总部企划部亲自过问确认。 所有人的共识是这位广告主角非常符合dg运动男装系列的青春忧郁气质。 但是亮眼、绚丽,是人群里的焦点。 杨筱光一直想,她能看出潘以伦所有的本质,怎么就没看出他有忧郁的气质?偏偏其他人都看出来。 是她眼神迟钝,脑筋僵化。 广告的第一个镜头是一天之计的清晨。 男孩从床上跃起,喷淋下洗澡,洒得满身水,似露水。水未干,先着衣,是蓝色休闲衫。要拍出流畅的线条感。 潘以伦洗了十次澡,身材线条极端漂亮,每次出浴都带着朦朦的雾气。犹抱琵琶半遮面,俊秀的脸要在套好衣服的关键时刻显现。 半分迷糊,半分清醒,湿淋淋的裸身,谁说不吸引人? 原来男人出浴穿衣这样好看。 杨筱光有点看呆,为自己的创意暗中叫好。 “不用教就有感觉,知道在镜头前面怎么摆动作,这个新人有前途。”导演很满意,虽然他令他出浴了十多次。 杨筱光想,亦舒的刘印子也是从洗澡开始进演艺圈,后来大红。不知正太是否能大红。 “没人找他拍电视剧?”导演问。 “拍过,不过走龙套。”梅丽丽应和,“没资没历,学历文凭又不过硬,这口饭并不容易吃。” 导演有内幕:“年前电视台推选秀节目,《超级女声》那么红,人人都学样,只要一张脸登样,气质佳,保管打到一片追星族。这可是捷径。” 梅丽丽“咯咯”笑问:“导演内幕可靠?” 导演也许自知失语多言,把话题岔开闭口不再提。 拍摄继续。 一天不过就将清晨洗澡穿衣的镜头搞定,已经月上柳梢头时分。 工作室里暖气不大,潘以伦裸着身淋了大半天的水,临到结束连打好几个喷嚏。 梅丽丽对他说:“今晚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回家。”再声提醒,“跟这里的前辈道别。” 潘以伦默默穿衣,“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工作人员都赶着回家,即将过年,归心似箭,也不等新人过来道谢。 照明灯一盏一盏灭,“啪啪啪”,他被留在黑暗里。 杨筱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正太,没想到你子挺有演戏天赋。” 她看不清他的脸,就听见他的声音说:“不然你以为呢?” 她想起导演和梅丽丽的对话:“要我就买断你八年,黄金发展期统统归我所有,那还不发死?” 他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过来。 “八年了,别提他了。” 杨筱光说:“正太,你的笑话很冷。我记得以前过六一的时候才看《三毛从军记》。” 他却问:“你说我卖八年青春能值多少钱?” 杨筱光默然一阵,说:“红的话,前途无限,红他二十年,名利双收。”面前墨墨黑,她问,“你想红吗?” 不知道潘以伦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也默然。过一会说:“我没那么大野心。不过能换大笔钞票,我会考虑。” 杨筱光一呆。 挺市侩的回答,但是不讨厌。 她听见他似乎吸了口气,说:“走吧!人都走光了。” 他又说:“但我极端厌恶在这么多人面前脱得精光。” 她闷闷提醒一声:“阁下有穿短裤。” “我已经洗得忘了。”他丝毫不羞愧。 杨筱光很无语,忘记他也很腹黑。 但是,意外发生。 他们留在最后走,工作室的房门被反锁了,不知哪位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这样手快。 杨筱光和潘以伦在黑暗里面面相觑,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有没有导演的电话?”潘以伦问。 杨筱光拿出手机拨号,通了。 “导演,工作室的门锁了。” “是要锁啊!最后走的那个锁门嘛!” “反锁了。” “我们工作室的防盗门上双保险,坚固防盗。” “我还在工作室里。” “你还在哪里?” “我被反锁在工作室里!”杨筱光吼。 导演被吓一跳。 “我可都上中环了。” 杨筱光要磨牙,继续吼:“你给我从中环滚回内环来,老娘我不想在你的工作室过夜,你想冻死我啊!” 导演被她的火爆吓蒙,半晌,支吾:“哦哦,好好,你等等。” 潘以伦似乎盯着她看,也半晌。他说:“你骂脏话了。” 杨筱光放好手机:“职业习惯。” “近墨者黑。” “宾果。” “这行是挺流氓的,电视里的都是装腔作势。” “那是,不流氓怎么混啊?”她耸肩,“不然那导演会滚回来?” 不过。 杨筱光蜷了蜷身子,抖了下。 潘以伦问:“你怎么了?” 她捂住肚子,指着窗口,咬牙:“该死的,窗开了,暖气关了。我刚才喝了一堆奶茶。” 所以,杨筱光跳脚减轻某种压力。 “你要上厕所?”潘以伦偏偏问出来。 她狠狠瞪他:“废话。” “导演回来还有多少时间?” “估计十分钟。” “你能忍多久?” 她的脚踹过去:“换你试试看!” “工作室里没厕所。” 杨筱光捂着肚子蹲下去,欲哭无泪,欲笑无力。她想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工作室里真是倒霉倒大了,在一个正太面前,气质形象全无。 “我——要——杀——了——你。” 正太很高,一定在睥睨她。 “那要先解决你的个人问题才有力气吧!” “我一定要杀了你。”杨筱光哭笑间,费尽力道。 忍住忍住忍住。 潘以伦往窗口看。 “这里五楼,跳不下去的。” 他在窗下找到工具箱,一言不发,拿了某工具再走到门前。 杨筱光蹲着傻眼。 “哐哐哐”。 窗外月亮也颤了,杨筱光跟着眼冒金星。 潘以伦身上穿着那件银蓝的外套,黑暗里带着暗暗的光。窗外月光洒进来,能看清他使力的动作。 三两下,“喀哒”,锁掉在地上寿终正寝。 这就是坚固防盗的双保险? 杨筱光顾不得想其他,往外就冲,撞到迎面来的导演。 “我的门锁!”导演惊叫。 杨筱光抓住导演的肩猛摇:“厕所在哪里?” 导演被晃乱思维,手往后指:“那里那里。”说罢就被猛推到墙上,眼前人已没影。 “这分明就是个女流氓!”再叫,“我的锁!” “我砸的,我赔。” 潘以伦背好自己的背包,拿出钱夹,翻里面的钱。 导演推推他的手:“算了,意外状况,找物业过来看顾下,明天换个锁。”他表情疲惫,显然拍摄了一天也累,目前无精力来管这摊子,拨个电话给物业,吩咐好,准备走人。 潘以伦没走。 导演问:“还不走?明天还要拍外景。” 潘以伦说:“我等下杨姐。” 导演只好自己先离开。 潘以伦靠在走廊的墙边,把背包勾在臂弯里。微闭双眼。 过道阴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有柔和的神秘的光辉。影子朦胧在墙边,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杨筱光看到这样的潘以伦的时候,她想,他果真是带着忧郁气质的。是她眼拙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八 拉风不容易 潘以伦抬起头来,看住杨筱光。 “你不会在等我吧?”杨筱光指指自己的鼻子。 “除了你还有人吗?” 杨筱光笑了,抓抓后脑勺,笑得有点荣幸有点傻。 “第一次有帅哥等着送我。” 他走过来,咧嘴一笑:“天黑路弯,怕你摔跤。” “切。” 他伸出一臂,杨筱光自自然然扯住他的袖子。 “姐姐我看在你等我的份上,不计较你的童言。” 他由她俏皮说话,也由她拖着走。 潘以伦是骑的自行车,车子停在树下,月亮停在树梢。营造一种气氛叫浪漫。 杨筱光想,偶尔臆想一下有利于身心健康。 所以潘以伦开了车,推上马路,停片刻,似乎考虑是不是邀请杨筱光上车。她已经“蹭”地跳上来,说:“送佛送到西。” 他又笑了:“你真不客气。” “客气伤和气。” 他翻身上车,速度尽量慢。杨筱光催:“快点快点。” 潘以伦加快速度。 风是冬天的冷风,刺骨。杨筱光缩着脑袋。 她大声说:“你知道吗?第一次有男生骑自行车带我,感觉还蛮拉风的。” 原来他的背很宽,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擦到她的脸。 潘以伦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你说什么?” 杨筱光用手拢在嘴边,极大声:“很拉风!” 也很冷。 杨筱光冻得手脚冰冰凉,鼻头通红。拉风要用寒冻换,所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杨筱光从潘以伦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腿脚一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才晓得腿脚都冻直了。 潘以伦说:“看来你不适合坐单车。回家快洗热水澡吧!不然腹泻有你好受。” 杨筱光直揉双膝,直叫:“唉唉唉,天生不是享受浪漫的命。”她抬头,望潘以伦,“正太,谢你啊!” 潘以伦皱眉:“你是不是和所有人都这么熟啊?” 杨筱光笑嘻嘻:“我自来熟。” “不怕被人拐了?” “我这么呆的人有人要拐吗?” 潘以伦的眉松开,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笑笑,不过选择不笑,他很严肃地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杨筱光的腿脚摆脱麻木,一脚踢上潘以伦的腿。 “你是不是总这么不尊敬长辈啊?” 潘以伦斜睨她:“心智年龄这么低的长辈?” “哼!”杨筱光跳开,感觉受到轻视,不爽,径自要进大楼。 后面那人叫:“老李拿到他们单位的医药费了。” 她回头,惊喜:“那很好啊!” “是不是你?”他问。 杨筱光实话实说:“我哪有那关系和那权威!自有高人帮忙呗!” “我把你的钱送过去,老李一家很谢你。后来你都不去探他们了。”他笑。 “哎,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看就很难过。又不能让他们回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杨筱光扭眉毛,很苦恼,“我是不是很逃避现实?” 潘以伦说:“别想太多了。”他朝她挥挥手。 翻身上车,驰入夜色里。 杨筱光反身上楼,杨妈窝在客厅边看肥皂剧边等她。 “刚才门口送你回来的男孩是谁?” 杨筱光想要晕,忘记自己的母亲大人向来有做克格勃的资本。 “拍广告的朋友,人家未——不,刚成年。老妈你不会要我老牛啃嫩草吧!” 杨妈讪讪的,愿望落空,不过还有下着。 “方竹来过电话,说帮你重新约了那位莫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 杨筱光脱鞋、洗手、擦脸、从冰箱里找东西吃。冰箱里空空,她问:“没有吃的啊?老妈你得去超市活动手脚啊!” 杨妈咄咄逼人:“把时间给我拨出来!” 终于找到一瓶喝了剩一半的味全果汁,她拿起来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两口。 “老妈你干吗非我要在一棵不知踪影的某树木上吊死?” 杨妈抢过果汁瓶,灼灼瞪她。 杨筱光皱起脸,捂肚子。 “不好,刚才又受风,这下完蛋了。” 冲入厕所。 就听见杨妈跟杨爸诉苦:“你说说你女儿什么毛病?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杨筱光托着脑袋,打个哈欠。 她只想,以后千万不能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坐自行车,不管她以前怎么羡慕过汪亦寒带林暖暖。 她开始努力思考接下来的广告拍摄的问题。 笠日拍摄继续,转移到滨江大道拍外景。 太阳十分好,风也十分大,靠着黄浦江,寒意从地底渗透出来。 男主角要穿运动型的衬衫,这是dg的招牌,可以让男生穿着衬衫在运动的时候耍帅。 这也是杨筱光想出来的招牌镜头,任何少女都抗拒不了一个穿白衬衫的英俊少年在自己面前展现运动时的风姿。 她向何之轩解释这个镜头的时候说:“穿着白衬衫打篮球或者玩滑板,会很拉风,因为有很好的运动线条。这时候拍男主角英俊的侧脸,很能打动女孩。” 何之轩点头,笑:“然后吸引女孩买衬衫给男朋友。” 他突然问杨筱光:“你会不会买衬衫给男朋友?” 杨筱光呆了一下,她望望领导,思索他这话是业务问答还是别有他意,并斟字酌句说出来:“我并没有这些经验,不过按照女性消费者的感性消费理念来想这件事情,我想我会的。” 她想,那全有赖于她泡在上看过无数纯爱说,从读者的点击得出来的专业结论。所谓时时在学习,寓工作于娱乐是她的强项。 何之轩亲自来督场,看这场外景拍摄。 他其实很在乎这次的项目,包括老陈那里的发布会流程,都亲历亲为去跟进商讨修改。他的作风比较雷厉风行,跟进力度极佳。 杨筱光觉得一如当初所料,跟着他做事并不会轻松,但有提高。他会适当给予指点,切准要害。 老陈说:“新领导年纪不大,眼睛倒是毒,思路清晰,难怪被总部空降过来。” 杨筱光大惊:“总部空降?” 她一向自诩八卦灵通,又一向消息落伍。 “收归业务部门,整顿业务结构,马上就是香港审计公司过来审查,等着准备回去香港上市。” “可是是合资,有这么快?” “广告业瞬息万变,停滞不前死路一条。香港总部明白着哪!这位的位置往后可能是执行总裁,不然把三大盈利部门都划给他干吗?” “我的天。”杨筱光捧着奶茶发呆,这位领导来头真不。 “跟着领导,等肉吃。”老陈肥胖的双颊抖三抖。 杨筱光翻白眼:“你以为你能帅成张东建那样?” 实习生也加入讨论:“难怪最近董事会议都不开,原来要震荡了。” 杨筱光望着领导专注看拍广告的时候,想,武林高手果然都是有背景的。 潘以伦穿单薄的白衬衫,迎着江风吹来的方向,来回耍了十几次滑板。或许他冷,或许风大,都耍的不够好,状态萎靡,倒把脸冻得通红,频频加妆上粉。 梅丽丽看见导演蹙紧的眉,跑去对潘以伦叫:“调整状态调整状态,怎么拿手的镜头都做不好?” 何之轩问:“有没有热水?” 杨筱光懂,抱过一边的保温壶,跑过去递给潘以伦。 他接过来,手指相触,她感觉他在颤抖。又转身找他脱在一边的羽绒外套。 她叫:“导演,休息一下。” 梅丽丽叫:“抓紧时间,没多少镜头。” 导演左右为难,转头看何之轩。何之轩未作声。 潘以伦喝两口热水,脱下外套,说:“可以了。继续。” “你确定?”杨筱光问。 “我确定。” 他走到原处,对着镜头,说:“导演,开始吧!” 梅丽丽挺得意:“孩子还是识相的。” 杨筱光咬下唇,走开。 梅丽丽走到何之轩身边:“我就打过包票,我们的艺人都一只鼎,条件好又敬业。” “他冻病了明天就得休息一天。”何之轩说。 潘以伦开始从高处踩着滑板下来,飞起一个旋转,风吹起衬衫的衣角,飞扬。阳光从那里照下来,是他英俊的侧脸,带着朝气的笑。 “唉,其实孩子蛮会死撑的,谁叫他家庭条件不好,生活负担重呢!”梅丽丽换了口吻,颇可惜且感伤。 杨筱光侧头,面前五彩阳光。 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她似乎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只听到何之轩最后说了一句:“好了。明天休息一天。”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十九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秘密 所有的广告摄制工作在过年之前迅速赶完,潘以伦感冒了,病情缠绵到摄制结束都没有完全痊愈。 剩下就是剪辑工作,何之轩请了香港有名的摄制公司处理此事,准备在年后与老陈等几位同事完成的发布会策划方案一并给dg公司总部审核。 耐销组总算在年前空了口气,老陈叹:“这回真赶,一个半月做出两大项目,公司把我们当老黄牛用。” 杨筱光优哉游哉啃苹果,倍儿脆的苹果,很爽口清甜。 “不过我学会广告脚本撰写和编辑,往后跳槽增加资本。” 老陈“咳嗽”一声,杨筱光会意,立刻又说:“当然,公司培养了我,我要把有限的才华发挥大公司利益最大化上去。” 何之轩偕同周凯丝走过来。 他拍手三声:“这次项目不管最后是否能通过dg总部的审核,但是各位同事都作出了最大努力,所以今晚我想请各位一起吃饭。” 他看向周凯丝:“周经理一起吧!四个部门也好联谊。” 周凯丝笑得金鱼眼成月牙眼:“叨你们的光。” 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何之轩选的饭店是文艺沙龙里的“苏浙汇”,选的kv是静安公园里的“钱柜”。都是他买单。 杨筱光和老陈嘀咕:“领导大破财,对咱们可真慷慨。” 老陈光顾看饭桌上精致的本帮菜,眼珠子都没瞅到她身上,吃毕了,才说:“攻心为上,不管咋样,我喜欢用这战术的领导。” 杨筱光正奋战鲥鱼,连连点头。口腹之欲,靡靡之音,建立一个高绩效的团队很容易。 何之轩很能喝酒,一个一个敬过来。照理说是放低了身段的,但是气势却是自然的压人。 设计部有两个东北的伙子很能喝,缠着领导灌酒,灌酒还不满足,要划拳。 何之轩把他登喜路衬衫的袖子卷起来,慷慨迎战。眉宇之间,却有些暴露的不羁。 周凯丝坐在何之轩身边,笑容满面:“真看不出来,何副总你还会这些江湖玩意儿!” 何之轩似不经意答:“都是as而已。” 大家都吃得很痛快。 后来去了钱柜。 静安公园的里的钱柜当天正在做活动,台湾一个偶像组合来开歌迷见面会。因新近飚红,锋头很劲,所以请的主持人同样是综艺新宠叶嘉影。 杨筱光之所以知道是叶嘉影,是因为钱柜门前的大海报上有她的名字。她抬腕一看表,正是这个时段。 转头再看何之轩,他已经步入店堂,不知道是否有见这张海报。 众同事吵吵闹闹,说必定是没有包房了,结果何之轩拿了包房号出来,把大家叫进去。 周凯丝又笑:“还是何副总有路道。” 她今晚笑得很多,她平时装严肃,摆威严,不常笑。杨筱光对她印象深刻的是扳着面孔的金鱼眼,今晚金鱼眼变成弥勒眼。让她疑惑身边的到底是不是周凯丝。 娱乐同样分尊卑,领导们先点歌,再轮到职员。 杨筱光点了一首《为你钟情》。何之轩看到了,问:“你唱张国荣的歌?” 一边有同事答:“她是出名的专业荣迷,每回k歌非张国荣不点。” 杨筱光“嘿嘿”笑,看何之轩“哦”了一声,听见他说:“现在仍有很多人爱他。”心里不觉微动,她问:“领导也是荣迷?” 何之轩把点歌界面往下翻,停在《有谁共鸣》上:“我只喜欢这一首。” 周凯丝手快地把这一首提前了,让何之轩开场。 他唱得很好,声线微沙,并不清亮,和原唱有区别。但也有共同点,就是凄怆。 但大家听不出来,鼓掌起哄。 他就唱完这一首,起身抱歉,要走开抽根烟。 大家继续欢乐。 杨筱光不太会唱歌,因为不会用气声,每次只需唱两三首,她的嗓子就开始发痛,不得不被众麦霸踢下场。 何之轩一走开,大家又把周凯丝捧中心,起哄要她唱,又赞她唱得好。杨筱光颇无趣,也悄悄溜走。 她本想上厕所,但从厕所出来,却迷路了,一路往人多的地方去。到人山人海之间,被人挡住。 原来是凭票入场的歌迷见面会。 全天下歌迷都一个样子,见到偶像巨没形象,又叫又嚷又跺脚。 她后退,转弯,往人静处走。 前面是安全门,一下走到尽头。两个人在说话,确切地说,在争执。她躲进转弯处。 是何之轩和叶嘉影。 他没有触碰她,却将她锁在方寸间。 她正说:“我没有办法给到你合理解释,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现在都很好,一切照旧,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他打断她的话:“我要知道原因,没有人能被冤死。而你,曾经让我生不如死。” 杨筱光的心跟着“扑通扑通”跳,像走在一个秘密之门的外边。 “借过。” 有人突然说,吓得杨筱光后退一大步,打散一片花海。那位陌生男士手里捧着花,如今被杨筱光一扬手给打翻在地。 杨筱光很失措,里面的两人也被惊动,一起走出来。她成了注目焦点。 陌生男士戴眼镜,很斯文,他笑:“嘉影,这把‘蓝色妖姬’恐怕你是不会要了。” 声音很好听,好听到感觉熟悉。 叶嘉影的大眼睛里有惶惑,她也很失措,问:“你怎么来了?” 男士只是笑,将地上的‘蓝色妖姬’捡起来,顺手全部扔进身边的垃圾桶。杨筱光估算,怕也有百多块。花并没被摔坏,就这样成了垃圾。 她大窘:“真对不起啊!”心里想,不用我赔吧! 男士未答,叶嘉影先说:“这里的歌迷会结束了,我正想回家。” 何之轩未动,冷冷看她,目光冰寒彻骨。 杨筱光想起言情说常用的短句——“眼神能杀人”。 男士只伸出一臂,隔开何之轩和叶嘉影。他们隔了一臂,神情各自千秋,相隔天涯。 叶嘉影跟男士走了。 杨筱光瞅着何之轩,脑袋在转:领导会不会追过去?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做路人甲,现在更不会做门板,自动闪开一条道。 何之轩的表情平静如水,他说:“走吧,继续唱歌。” 她乖乖做跟屁虫。 可目睹如此怪异场景,哪里能继续想唱就唱?杨筱光坐立不安,只暗暗观察何之轩的情态。 何之轩也再也没唱,只径自去结账,然后就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转角,瞪着屏幕发呆。 他从不失态失仪,平时严谨自持,仅有两次都和叶嘉影脱不了关系。 杨筱光习惯性好事的思维再也停不下来,想像力无限飙升。 娱乐结束后,众同事友爱分手,喝高了的大有依依惜别的离情。 杨筱光要自动招出租车走人,那边的何之轩叫住她:“刚好也顺路,我带你和周经理一起走。” 周凯丝心情好,对她也变得好:“一起走一起走。你们领导很关爱员工。” 坐上何之轩的车后,两个女人都后悔。 大冬天的,何之轩在高架上开得风驰电掣,还大开着驾驶座旁的车窗,风呼呼扑面,让车里的暖气形同虚开。路高,风又奇大,把两个人女人细心打理好的发型吹成“梅超风”式。 杨筱光不敢向领导提要求,周凯丝也做矜持样子没作声。两人死撑着提心吊胆,忙着醒鼻子,打喷嚏。杨筱光的家近些,得以先解脱。下车的时候理顺头发,声装着问:“领导,你车里暖气不够大?” 何之轩没有说话,朝她点一点头,关上了驾驶座这头的车窗。杨筱光首次受到了车后座的周凯丝投来的感激的目光。 她醒醒鼻子,自觉自己很好人,连周凯丝都能热心去帮助。 回到家,热水洗澡,开下暖气,窝在床上用笔记本看说。 最近女性原创首页推荐一篇狗血言文,女主角曾经负过男主角,经年后男主角疯狂报复,自然又爱又恨那种。作者在文案里写“,这次我要好好宠你”,杨筱光自觉想象成何之轩用他微沙的声线对叶嘉影说这句话。 她想,其实何之轩说的那句“而你,曾经让我生不如死”除了稍稍比这句不肉麻一点,其说效果倒真差不多。 自愧,又八卦了一把,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方竹常批评她,说她好奇心胜于常人,知道一点蛛丝马迹,就非要扯出一张鱼。 她发阵呆,打压下扯鱼的欲望。开工作文档看,最近的广告脚本上修改的批注还在那里,很多都是何之轩帮她修改的。 他的业务能力只消留蛛丝马迹,就足以让他们这组人心悦诚服。 一行行看下来,又在学习一遍。 看到最后有潘以伦的名字,她想了下,从工作联系文档里查询到潘以伦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来。 “正太,你身体有没好点?” “杨筱光?”那头没想到是她打电话过去,声音疑惑及惊讶。 声音背景嘈杂,来不及寒暄,就听到那边有人叫:“你快点,生意做不做?这么晚又没别的生意,还让人等半天。” 潘以伦对那边的人说:“对不起,马上就做好。” 杨筱光呆一呆,他没休息?他分明还带着鼻音,竟然又开始忙碌。 她说:“你忙!我只是通知你,这次的薪酬会在下个礼拜打到‘天明’的账户,记得向梅丽丽要。” 又补充一句:“为自己付出的多争取一点,梅丽丽会克扣。” “好,我明白。”潘以伦的声音有笑意。 “早点休息。” 杨筱光收了线,膀子冻得冷,钻进被窝,正对着床头柜的闹钟。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已经快凌晨十二点,正太怎么还带着病体做劳动人民?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十 想要的生活 杨筱光度过一个极其无聊的新年。方竹支教在大西北,林暖暖蜜月到新西兰,杨爸杨妈回了老家同里。她不肯跟着出远门,又找不到伙伴相陪,整天对牢电脑无所事事。唯一乐趣只有上全中国民都喜欢的综合论坛耍。 论坛叫做“海角”,发展规模庞大,尤其是娱乐八卦板块堪称中国一绝,连中外狗仔队都乐于在此蹲点。方竹也透露,他们报社娱乐版的美眉常常开着这个论坛找新闻素材。 这全赖业内外知情或乐于八卦的友广泛贡献各类讯息。杨筱光的名叫做“粉红八卦”,以此纪念第一次面试失败和自己坦然承认的的性格缺陷。 她的id在这个论坛很闻名,因为她曾做过一张超级八卦帖,在站首页飘红一礼拜,成为全国八友共同点击的热点。 帖子标题话——“我近距离接触的明星一二三”,详细描述了从业以来,所跟的项目中碰到的十几位中外明星的事迹。写得风趣真实,犀利泼辣,让被点名的明星粉丝们捧场砸场一轮一轮上。不过一周,“粉红八卦”杨筱光也尝到了红人的酸甜苦辣之滋味,深觉“做人要低调”是真理。 她除了把时间献给络,还能抽个空去探老李一家。她思前想后,觉得做人理该礼貌周到,买了补酒水果同蛋糕,从费馨处打探到老李的住址,准备亲自上门去瞅瞅。 费馨对她的致电很意外,自然不会放过,拖着她说话:“杨姐你放心,此类事故我们坚决杜绝,保证继续提供一流服务给‘君远’。”又问,“你们接的那个欧洲牌子什么时候做发布会?” 杨筱光嗡声嗡气:“哦哦哦,好好好,到时候我们会考虑的。” 摆脱费馨的电话纠缠,她匆匆把自己裹成一只“熊”出门。 春节的车流依然拥堵,杨筱光悠闲地看窗外的风景。十字路口的川流不息,像无法停止的时代车轮,不断向前向前。 这个城市的人,也似上了发条,不断向前向前。 杨筱光觉得累,想起自己有两年没有休年假。 她没有找到座位,只能拉着把手靠着扶杆打盹。公车停靠到闹市区的站头,人群蜂拥。杨筱光被挤醒,身后有人用手肘推了一把。她回头,一个男孩护住自己的女友,全然不顾旁人。她本该倒竖眉毛出头训斥,但是看到他看女友的那种保护的眼神,忽然无力。 女孩子也许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才会矜贵。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一点的微酸和遗憾在心头。她侧了侧身子,让开那对情侣,要下车。 老李家在闹市背面僻静简陋的平房,用一条弄堂通到闹市中心。 一半繁华地一半贫民窟,在冬日的暖阳下,被遮掩。 过马路的时候,对面的露天电子广告牌在播一些公益广告,也给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做宣传。 路人都停滞在马路这段等绿灯,兼看电子广告。 有一支广告吸引人。 云从地平线升起,浮过市井和山川,越升越高,变得绚烂,云中升起一颗闪亮的星。特技做得很炫目,背景更加神秘,不知是哪支广告。最后答案揭晓,从云端星群中闪出五个大字——“炫我青春星”,一行字做补充——“男儿版即时报名中”。 有人说:“这是什么广告?” 杨筱光想,电视台怎么也玩抽象艺术? 有人答:“选秀吧?” 杨筱光想,什么要求都没有,怎么选?超级女声好歹也是比唱歌吧!又想,本城电视台的营运思维一向搞噱头,作模仿,未必难以理解。 还有人说:“还男儿版,酸到牙倒。” 杨筱光暗笑,电视台文字策划力量真薄弱。 绿灯亮起来,大家走过去,与电子屏幕上的炫目广告擦身而过。它的光彩就一瞬间,阻碍不住人们前行的脚步。 杨筱光由弄堂从繁华走向清贫,七拐八弯,才找到老李的居所。原来这里背靠旧时火车站周边的平房,属两区交界,三不管地带。这里原本的居民不少都搬去住了商品房,将简陋的平房出租给一些外来务工的人们。经年累月,这里群居了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 尚未能从这里搬出去的本地人,也大多是低保低收入家庭。 杨筱光熟这里,是因为接过慈善机构的项目,就是在这里找到五个需要资助的孩子,向社会各界呼吁捐助。 老李一家很意外她的到来,更不用提她大礼礼带了大堆。不过两次的接触,杨筱光能清楚感受到他们一家都是感性的人。所以这回无例外,李妻红了眼睛。 “杨姐,要我们怎么谢你?上回还给我们付了医药费,这回还带东西来看我们。” 老李化感动为实际,将杨筱光请进家门,再三道谢。杨筱光就怕他客气,只说:“也是我们公司的责任,催工催的急。” 老李摇头:“你们公司对我们一家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那位老总不但给我付了半个月的住院费,还帮我找了份临时的糊信封的工作做,不用动腿脚,方便我养伤,又不用闲着。他说等我腿脚好以后,介绍我去什么物业区给物业公司做电工。那样就更稳定了。” 李妻给杨筱光倒茶,还放茶叶,浓浓一杯,想要隆重感谢。她插口:“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公司,这么好的领导,还和老李单位领导打了招呼,把工伤费给讨回来了。” 杨筱光拿着杯子默默在手心暖着。 这间屋子冷,但这家人脸热,杨筱光看到窗口缝隙中漏进的灿烂阳光。 李家女儿也阳光灿烂地跳进屋子。 “妈,以伦哥哥给我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她的脸蛋红扑扑,手里捧着红扑扑的纸桶。相映可爱。她身后有男声叫:“春妮,我回家了,早点做功课。” 名字很土,所以女孩看到外人杨筱光,脸更红。原是个容易羞涩的孩子。 杨筱光当没有听到,起身要告辞。被老李夫妇隆而重之送出门外,他们想要留饭,但她不想叨扰他们,坚持要走。 老李家的对面,是公用自来水池。有人正洗手,洗完手淘米,把袖子卷得很高,动作麻利又用力。 他动作到一半,回头,扯起右边的唇角笑,眉眼弯弯,无辜纯良。潘以伦式的招牌笑容。 “杨筱光,你好。” 招呼一声,又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她看他淘米的熟练动作,问:“你住这里啊?” 潘以伦下巴扬了扬,朝老李家对门的方向。 “我家住那。” 又问她:“又来学?” “榜样哪里那么容易学?我来拜年。”杨筱光自认也有杨氏招牌可爱笑容,不亚于潘氏。 “报酬拿到了?”她忍不住问,因为刚才李春妮说他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嗯。”他淘完米,拎起一边水桶,注水准备洗衣服。 这个男孩,做家务的动作也有流畅的线条,和运动时一样有力。杨筱光望望自己不沾阳春水的十根手指头,承认差距。 潘以伦突然问她:“你了解电视台新办的那个选秀节目吗?” 杨筱光想一想,说:“炫我青春星?”摇头,“不了解。”再问,“梅丽丽要你去参加?” 他点一点头:“赛程两个月,有奖金有影视和广告约。似乎不错。” 杨筱光说:“现在流行选秀,短期聚集焦点,主办方赞助商赚个盆满钵满,选秀艺人的价值也就那几个月,后面的经济约会很麻烦。” 他摇摇头,说得很沉着:“麻烦不要紧。” 杨筱光脱口说:“正太,你是不是急着用钱?” 潘以伦又笑:“我有潜质,不是吗?” 杨筱光踢踢他的脚,她才发现,他穿的是陈旧的帆布鞋,微黑了白色的橡胶边,看不出牌子,或者没有牌子。她想,也许他是真的需要钱。 杨筱光顿了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样的口,她说:“正太,要赚钱可以用很多方法,进演艺圈会很辛苦,得到很多失去更多,活得没有自有没有隐私。” 她望着他的背影,问:“你确定你想要这样的生活?” 潘以伦转过身,把问题丢回给她:“你想过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吗?”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思考:“也许我们都没有想过,只是被生活推着走,很多时候,无从选择。” 他问她:“杨筱光,你为什么选择进广告业?这么辛苦,几乎没有私人时间。这时你想要的生活吗?”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一 困难重重 杨筱光不曾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许她毕业的时候想过,或许她也曾经热爱过自己的职业,只是经过了实习期之后,心底深处有处透明的不切实际的心愿化了。 如今,她可以职业化应对工作,也能带着“捣糨糊”的心态投入地认真地去辛苦工作。 年后,逢春,万物复苏。公司照常运作,职员照常上班。 杨筱光在年后第一天上班就被财务总监请进办公室,财务总监姓陈名美静,为人娴雅而低调。她不甚同杨筱光有交往,故而,她的邀请令杨筱光很意外。 而且,她在杨筱光刚踏进办公室就将一份财务报表放在办公桌上。 “dg的广告摄制并非在公司全年的预算以内,且超了去年项目费的预算,又被额外申请请老总批示,所以公司对这笔费用不予支付。” 杨筱光呆滞一两秒,努力消化陈美静的话。 她说的在理,是她的确忘记了额外申请预算。所以,杨筱光说:“我立刻补写申请。” 陈美静的脸上不置可否:“杨,你也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在财务问题上怎么能这样大意?年度结算按农历新年截止,你的申请算旧年预算还是新年预算?” “当时项目急,我忘了,可不可以按新年度的流程走?” “今年的预算旧年十一月就已经做完了,老总都批示,难道要老总返工?” 杨筱光看住陈美静,她说得气定神闲,落实得铁板钉钉,也即让她的广告预算落不到实处去。她一瞬间心乱如麻,青筋突突跳。人总监存了心要死守公司制度,把这笔预算滥账赖到她身上。 她望住陈美静像望陌生人。进入公司三年,她也许和周凯丝有矛盾,但从未同陈美静有任何嫌隙。 这样的情况,太骇异。 陈美静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同老总去讲。” 杨筱光垂头丧气地走出财务总监办公室。 老陈等人也垂头丧气,一问,都是预算出问题。交流一阵相对叹气,很不明所以,又都隐约明了些什么。 一个组里的资深同事说:“何副总在老总办公室逗留超过两时。” 大家拉开椅子坐好,思考未知的两时。 杨筱光摸出苹果去茶水间洗,水声哗哗,她出神。但凡烦恼在眼前,她惯常发呆,惯用的口头禅是“困难过来我要打败它”。然,实际上,她并未碰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摄制费是五位数近六位数,她在项目工程紧张的前提下没有按照公司流程执行。如按公司制度,她需要自掏腰包。不多不少,一年的薪水。 走近办公区,就听见老陈说:“要我自掏腰包,对不起,那不可能。再说——或许有转圜。”他朝老总办公室努嘴,“我们不幸做了靶子。” 何之轩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大家各就各位,埋头苦干,实则个个伸长脑袋暗瞅他神色。 杨筱光见他照旧那副不能看尽心思的表情,更感扑朔迷离。 午饭时分,众人团聚一起吃饭,这回难得都沉默是金,偷偷看何之轩同周凯丝坐在白领餐厅一角聊天。何之轩微笑谨然,周凯丝凝重局促。众人面面相觑,不时交流眼神。 心更慌乱。 下午的时候,何之轩召开项目会议。 他说:“dg总部要求发布会邀请大牌明星代言。” 老陈已经叫:“他们做服装,应该知道进新市场找明星代言的代价几何,但账面上给的预算甚至不如国内的龙头企业。” “欧洲品牌进中国市场,向来心翼翼。”何之轩淡笑。 杨筱光想,我们做的一切难道都是试水石? 老陈开诚布公:“我们是否被耍了一回?花了时间精力做个样本给他们参考?” 何之轩摇头:“不是,但确实是对方公司对预算持保留意见,目前不肯给予我们那么多。” 不肯给会怎么样?众人面面相觑。 都是明白人,知道碰到坏账只得自负盈亏。 “但我们得想办法,因为下个月香港审计公司会来内审。” 重磅炸弹。 人人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副总,想要理出头绪。 “要上市?”老陈叫。 众人想,应该是。 何之轩没有答。 杨筱光嘀咕:“上市问题都鼓捣了好多年。” 客户经理也嘀咕:“如果上市了,员工的好处不止现在这些。” 都闭嘴,想要看何之轩的表情。不过,他依然没有表情。他面前的幻灯片忽明忽暗,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杨筱光突然想起他面对叶嘉影的那副隐忍的爱和恨纠缠的面容,似乎是更真实的。如今细想,也可能是虚假的。 人生本就是面多棱镜,她现在只想知道该何去何从。 杨筱光下班的时候,被何之轩通知,拍摄预算由香港总部直接与dg总部结算。一切问题快速发生,迅速解决,都让她猝不及防。 何之轩对她说:“你管自己做好事情就行。” 她点头,踏出办公室,格外累。尚未调整好精神,又偶然遇见总经理同坐电梯下楼。总经理助理恭敬站在总经理身边,提着总经理的公事包。 总经理英文名唤hili,是“君远”香港总部的老臣子,也是开拓大陆基业的奠基人。她始终恭敬对待这位老总,因为他对她有知遇之恩,因为他,才让她有机会留在“君远”。 hili先朝她招呼:“最近很累?” “还好,准备春季一些行业发布会和展会的筹划。” “你跟进的广告拍摄项目也很好。”hili微笑。杨筱光懂,领导总是用公式化微笑面对下属,让下属无从琢磨。 杨筱光斟酌字句:“第一次做,还在学习。” “什么都要学习,不能急功近利。好好做,慢慢来。” 一楼到了,杨筱光让老总先行,她慢后两步,直到走出办公大楼,顶着满天繁星,真正舒了口气。 职场难,难于在揣摩人心。老陈等人下班互相约定去晚餐,独杨筱光借口未去,知道他们必然会交流讯息然后下各自的判断最后确定行路方针。 她不习惯这样的职场经营。她一向是遇到棘手的事情,脑袋就会变得钝钝的。她想,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要管其他事就一切k。又摇头否定,其实不是这样。 心思纠结地上了公车。 年后的公车很拥挤,站在她前面的穿校服的女孩竟然还在低头看书。车厢里亮着暗黄的灯,昏昏沉沉。她很想提醒女孩注意保护视力,定睛一看,女孩竟然在看一本钉得厚厚的打印稿,字体放的比一般书上的字体大。所以她触目见到那样一段话: “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层层的稻田边,看得见青空坠长星,闻得到十里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一蓑烟雨,有风的时候见杨花飞雪,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我可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感受我身上的每一茎脉络在阳光的温暖里变得轻盈,丰盛,我是暖暖的,幸福的稻草人,就可以那样,自由的唱——” 昏黄的灯光下,杨筱光费劲地看了两遍。痴了。看末了,她喃喃低语一句:“就那样——让我懒。” 多好!她想。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梦想。 女孩奇怪地回头,她傻乎乎的笑容凝结在面上。人生处处都相逢,女孩竟然是老李的女儿李春妮。 她想直呼李春妮的名字,又想,这里人多,女孩似乎又是避讳自己的土气名字,不能犯这禁忌。她便只说:“你好,真巧,放学了?” 李春妮点点头,再回过头,没理她。 杨筱光顺着她刚才看过的文字再往下看,是本说。她问:“谁写的?竟然还打印出来,挺有心思的。买纸书更精致吧!” 李春妮不回头,轻声答:“上的说,同学打印的,写得很好,不过没有出版。” 她问多一句:“叫什么名字?” 李春妮答:“《稻草人》。” 杨筱光想,书名很配那段话。她想看这本《稻草人》。 李春妮已经到站,往外挤,临到车门口,转头看杨筱光,咬咬下嘴唇,似在考虑道别问题。 杨筱光笑,这个女孩性格有点别扭。 她挥挥手:“byby!” 李春妮头一低,下了车,反倒不向杨筱光道别。 她耸肩,无所谓。 低头,沉思回味那段话。得出结论,我果然是个懒惰的人。 到家,杨妈好饭好菜照顾,杨筱光照例将减肥的事忘去爪哇国。 杨妈等她吃饱喝足抹干净嘴巴,说:“这个礼拜天,那位莫先生有空,方竹帮你约好了。” 什么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就是。 她这阵子算是吊在这棵姓莫的树上了。 杨筱光窝进沙发看《亮剑》,瞅李云龙下调做了军服厂厂长,都不忘给自己带的团折腾些福利出来。 杨妈跟着坐下,对电视剧情节发表言论:“你看,这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连解放军都这样。” 杨筱光翻白眼:“那是因为那个年代没有廉政公署。” 杨妈用手指戳她脑门:“你就是死心眼。” 杨筱光打个哈欠,说:“我去听演唱会了。” 她回自己房间放碟,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歌,颠颠倒倒十几年,她始终听这把声。也不能怪杨妈说她“死心眼”。 迷迷朦朦听那人唱: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反复两遍。 杨筱光抬起头,奇怪,难道跳碟? 她跳起来,写字台上的手机持续震动。原来是手机铃声也播到这句。她接起电话。 “喂。” 对方迟疑了一下。 “谁啊?” 那边声音传过来。 “我是潘以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二 人人都有压力 杨筱光也迟疑了一下。 “潘以伦?什么事情?” 那边仍在思忖,也许在想措辞。杨筱光静静等待,听他继续说。 “请问拍摄款是什么时候打入天明账户的?” 杨筱光一呆,随即明白:“难道你尚未拿到薪水?” 潘以伦沉默了,隔了半晌,才说:“梅丽丽坚称你们公司尚未划款。” 杨筱光竖眉毛,难道天明都要等客户付款,才给员工支薪水?但要一个男人开口讨问薪酬,异常艰难。她想一想,放低声音说:“我明天会催促财务部划账。”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好的,谢谢。” 挂机。 杨筱光发一阵呆。 这个潘以伦,总有很多难言之隐的样子。一如何之轩。人生几多复杂,世道几多艰难。她蒙头倒下,不再多想。 杨妈敲门进来。 “这个礼拜天把自己收拾得山清水绿一点,不要糟蹋好机会。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 杨筱光跳起来将杨妈推走。 头嗡嗡作响,直到第二天仍未有好转。 办公室里气氛沉闷,今天鲜少有人发言,都各自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hili一反常态在办公室内巡查了几次,同老陈等人亲切交谈了片刻关于业务上的问题。 未几,老陈同杨筱光等几人交头接耳。 “老飞可能要招个创意部经理。” “那何咋办?” “还能咋办?现在摆明凉拌。” “但听说何背景在香港。” “那老飞在做自卫反击战?” 杨筱光到底还是伸长耳朵搜集讯息,还有收获。她才知道何之轩原来是香港总部直接空投而来的副总。 她交叠起双手,撇着嘴,头脑紊乱地发呆。 “以后该听谁的?” 有人问出她心里挣扎的问题。 人在职场,最怕一人事二主,到时候两条船都易翻。 还在冥想,电话进来。 “来我办公室一下。” 杨筱光握着话筒张大嘴,竟是何之轩召见。 hili也正好走过来,大家立刻转移了话题,引起hili的关注。 真正芒刺在背,杨筱光硬着头皮站起来,想要坦然,心里却打颤。什么叫做情两难?她如今深刻体会。她在hili关怀备至的注视下,进了何之轩的办公室。 何之轩头也不抬,丝毫不知她的窘迫。 “坐。” 她乖乖坐下,想,为什么打工的除了受肉体折磨还要受精神煎熬? 何之轩又丢了一份方案书给她。 “根据dg总部给予我们的预算,我重新做了一份,你看一下。” 杨筱光瞠瞠眼睛:“我?” 何之轩微笑:“看好给我意见。” 他的微笑太有说服力和领导力,杨筱光不得不被震慑,低头认真看。很惊异,看完合上,说:“这样一来,要耗时三个月。dg等得起?” 何之轩说:“我们运气很好,dg内部不但预算成问题,在渠道寻找上,意见也有分歧,要先找到国内有实力的代理商,这个流程要走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给他们一个宜价的娱乐圈人气王作代言人。” “万一不成功呢?” “梅丽丽那边的接洽工作由你来做,你对广告拍摄也了解了,可以配合他们做些其他准备。” 何之轩站起来。 办公室是在大楼的三十层,不算高,但不低了,从副总办公室的窗口可以看见下面车来人往,条理清晰。 何之轩说:“我的目标是把事情圆满做好,所以我需要有执行力的下属。你把计划拿回去同老陈他们商议,将项目进程尽快列出来。接着可以分阶段完成,同时还可兼顾其他项目。” 杨筱光拿好项目书出门,hili已经不在。她将项目书递给老陈等人。 有人看至一半,就叫:“难道何之轩有办法让天明的那个模特当上选秀的冠军?” 老陈望住杨筱光:“dg这样的欧洲公司不可能随便延期进入新市场,且这份计划成功的前提是建立在那位艺人在选秀舞台上成功晋级,最好是最后成为冠军或者话题王,不然――” 杨筱光说:“很冒险,但是――很有创意。” 她清楚老陈的判断,她也疑惑何之轩的能量,但她无从选择。工作在眼前,只有做和不做两种选择,不论哪种,她都无好下场。作为下属的天职只有服从。 杨筱光先打电话给梅丽丽。 “财务已经打款到你们账户了。” 梅丽丽喜得颜开:“有劳有劳。” “何总另有新项目,阿姐有无兴趣?” 梅丽丽自然大有兴趣,没有兴趣的倒是开口说话的那个。 杨筱光简单将何之轩的计划复述。“君远”将和“天明”配合,扶持“天明”的新晋艺人潘以伦参加电视台举办的“炫我青春秀男儿版”的选秀活动。两家公司的公关资源将共享,策划主旨是潘以伦的参赛服饰日常服饰都将由dg提供,而比赛结束后,潘以伦将以最初的签约价代言dg,并参加相关品牌推广活动。 她很无情地报出一个价格,心下恻然,那个价格极其剥削。不过她想,假若潘以伦红了,或许能解决他不能道出的燃眉大急。 梅丽丽忙应和要来详谈,杨筱光又和她约定时间。 老陈仍在叹:“总觉得这位何副总是真人不露相,能同老欧打交道讨价还价到这地步。” 杨筱光口中无味,目中干涩。 不知这盘棋是谁在下,他们都是棋子,其实尚有自由空间。恐怕最没自由的将是那个要被推去选秀的人。 职场的星罗棋布,想到她自己心烦意乱。 到下午,美女老板娘来送奶茶,依旧苦脸。 也或许杨筱光心里有苦无处泄,所以见谁都苦。 连奶茶都苦了,大失水准。同事叫嚷着要投诉,杨筱光说:“老板娘家里有事情吧!难为她了。” 她想,人人都有压力。 她还有另一重压力。 那位神秘莫测的莫北先生终于在百忙之中拨冗给了她电话,问她周日的约会定在哪里。 杨筱光想,反正不能在那家星巴克。被潘以伦再看到她相亲,她还要脸不要了? 她就说:“杨生煎。” 想起第一次相亲坚决拒绝进生煎店,此刻倒是回归平民,热烈渴望一盒热乎乎的灌满温馨汤的生煎。 对方当她口误,确定:“杨生煎?” 再不置可否地补充:“这样吧,去南国,杨生煎对面,也有生煎可吃。” 她当对方圆场,看来也是个看眉头眼额的人。她就顺着台阶下了,再不发间歇性的精神燥乱。 约会那天,方竹大老远从大西北来电话。 “他人很不错,不像外表那么拽。也算是我的发,看着妥当才介绍给你。” 杨筱光只问:“我就想问下他老人家家世几何。” “噢,也就那样。” 电话变得含糊不清,信号出现问题,神州行也不行,让方竹不用再面对杨筱光的质问。 杨筱光琢磨,怎么着也该和方竹她家差不多,不是说发嘛!她是到高考那天,看见被军车送来赶考的方竹才晓得这位老友原来也属高干子弟行列,瞠目结舌了老半天。 后来杨妈获知方竹的家世倒是很兴奋,总信任方竹给她介绍的对象。话说社会主义的今天,竹门对攀朱门的兴趣还是很大的。 杨筱光翻白眼,谁也不比谁清高到哪里去。 她也就坦荡地去了“南国”――这个号称“腐败用餐”的著名根据地赴约。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三 夹缝中人 人生常有意外,杨筱光相信她相亲若不闹些意外,实属万幸。她总想,她身上有无数巧合,令她的人生丰富多彩。 所以,她看见坐在她对面的莫北,已能笑容健康地说一句:“你好你好!真巧真巧。” 莫北确有好卖相,斯文俊秀,架一副无框眼镜,坐着的时候喜欢叠着双腿,身子微斜,总持续在惬意的状态中。, 杨筱光仔细打量他之后,断定:他的气定神闲也是一种气度,是她的圈子里的人所没有的。这个世界上有个词汇叫做“养尊处优”,坐在她面前的他,就是。 然后,杨筱光和莫北有一番开门见山,颇见成效的对话。 “难道你不是在追叶嘉影吗?” “太闷了,有点难度。” “在电视里,她很活泼。” “那是表面。” 杨筱光努力吃冷菜,有她爱的芒果鲜虾色拉。她舀老大勺芒果,塞入口里。形象,是有点缺失的。然,她根本不顾及。当她看见这位差点擦肩而过的相亲对象就是曾经被她打散了手里的“蓝色妖姬”的主人,就已经不准备考虑形象问题,而只想饱餐一顿。 她想,世界真奇妙。她又想,为什么她的相亲经历总能比别人多更多奇遇记? 莫北先看着她吃,许是看她吃得香,又不认生,觉着自己再装蒜也没多大意思,干脆也放开了吃。 杨筱光在百忙之中抬头,问:“你和方竹有多熟?” 莫北的眼镜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光,竟然让他的感觉也莫测起来。他说:“她生过多少虱子我都知道。” 杨筱光手里的动作停下来,她正舀芝麻糊,由此产生了虱子的联想。 “方竹听到会掐死你。” 莫北哈哈一笑:“她一直想掐死我。”又说,“她时候留长发,经常生头虱,我奉她父亲的命押她去理发店理发,所以她上大学之前,从没留过长发。” 杨筱光擦嘴,做惊恐状:“你说她会不会怀恨着你才把你介绍给我,这样居心不良啊?” 莫北爽朗地笑:“我猜她想让你折腾死我,以报剪发之仇。” 杨筱光学丸子抽动脸颊:“被老友陷害已经很惨了,还要被如此奚落,我的人生一片灰暗。” 莫北倾了倾身子,眼中尚留笑意:“我竟然不知道猪有这么好玩的朋友!” “猪?”杨筱光立刻明白是指方竹,想来往后能从他身上挖不少方竹的隐私出来。她抹抹嘴,意正严词,“我们同是被方竹送作堆,拉郎配的战友啊?” 莫北还是笑:“是。” 杨筱光也就没了顾忌,八卦细胞繁殖,继续最初的八卦:“你追叶嘉影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 莫北推了推眼镜,显得很才俊,说的话一点都不才俊。 “坊间八卦讲当年谢霆锋追王菲是因为和哥们打赌呢!” “原来律师也关心坊间八卦?”杨筱光对莫北肃然起劲,“你怎么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你的劣迹啊?” “诚实是美德。”莫北的表情很严肃。 杨筱光要喷茶,“现在的高干子弟泡妞都这么简单直接的吗?” “在你情我愿的范围里不造成伤害,这个原则守住就好。” 杨筱光想了想:“难怪方竹说你拽。” 这回,莫北浅浅地笑,接纳她的说法。 一顿饭不能不说吃的很愉快,只是结果不如杨妈预期的那样。 杨筱光回家汇报:“人长得不错,也有钞票,家庭背景成迷,不过应该不错。” “对你呢?”杨妈着急问。 杨筱光想起莫北招了出租车送她回家。 她问:“难道少爷不该开迈巴赫?怎么沦落到叫出租?” 莫北笑:“少爷没有仆人开迈巴赫,只好买了辆宝马良驹,良驹犯困,马失前蹄,困在修车厂。改天请你坐。” 她笑得直接要打跌,这个莫北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人。她就说:“好啊,一言为定。” 就差没有击掌,他们算不算一见如故,处得跟哥们似的? 她也便对杨妈说:“基本上,没戏。” 顾自洗洗弄弄,上聊天。 海角论坛最近有热烈的笔战,一位藐视平民的自称是中国贵族的女子洋洋洒洒详细叙述她的贵族化生活。平民友们愤慨,群起攻之。后来出现一位自称真正贵族的中国世家男子潇洒出列,处处贬斥女子的贵族生活习性。 杨筱光一路看下来,大开眼界,认识了不少稀有名牌和贵族词汇。看到男子说贵族只开“雪佛兰”的时候想,莫北开宝马,也不算差吧! 她翻下自己的存折,不由想要泪一把,那上头的数字连梅丽丽的l都买不起啊! 又是那句话――这就是差距。 她只有在络上挥洒自己的仇富热情,将贵族一顿痛斥。 杨筱光所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后,莫北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的办公室。 她清晨上班,瞅见hili亲自站在公司门前,同莫北说话。 莫北也瞧见她,笑脸打个招呼,仓促问一句:“中午一起午饭?” 杨筱光不客气,说:“哪有现有竹杠不敲的道理?” hili并无异色,只送走莫北问了杨筱光一句:“杨,你认识莫先生?” 杨筱光傻乎乎点头:“他是我同学的朋友。” hili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筱光归位做自己的事。 梅丽丽带潘以伦来同何之轩谈合作,何之轩安排了耐销组几个资深员工一起座谈。 老陈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杨筱光问:“叔叔,有难题?” 老陈摊手,把手里资料给杨筱光看:“今天交项目稿,我哪里还有多的时间?” 杨筱光一看,竟然是某重点市政大楼落成庆典的方案。 老陈声说:“老飞通路子从政府要员那里拿来的项目,虽然这回没多少钱赚,但做下来不得了,政府那条路子算是打通了。” 杨筱光没来由想起莫北。 老陈万分哀苦:“今晚加班得加定了。” 做人真两难。 会还是要去开。 杨筱光已经有一阵没有见潘以伦,再见到他,是在这样初春的时节。他穿宽松的毛衣,松松垮垮的,头发留长了,不再是板寸。整个人显得更忧郁,也更乖。 梅丽丽解释:“我们换个形象看看,现在周渝民类型的还是很吃香的。” 何之轩否决:“还是板寸的青春形象好,标新立异。” 梅丽丽马上附和:“嗯嗯,更符合dg形象,我们会处理。” 要被再行处理的那个人一直沉默。 杨筱光朝他看,他忽而露齿一笑,表情生动起来,顶精神,又好看。 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钱拿到了吗?” 推给坐在对面的他。 他写好,再推过来:“拿到了,真的克扣不少。” 她便画了一个嘴巴下弯的鬼脸。 何之轩同梅丽丽正好谈到薪水问题。 潘以伦突然清了清喉咙。 他说:“我希望有合同列明固薪月结,所有的活动都可以在活动后三天付薪。” 一向习惯拖欠薪酬的梅丽丽利眼利眉,差些要戳死他。 他却是眉眼坦然地,定定只看着何之轩――他的目标。 “我相信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在合理的付酬范围内。” 何之轩淡淡地看了梅丽丽一眼,说:“梅姐没意见,我自然没意见。” 梅丽丽的表情恢复如初,灿烂光彩的笑永远挂在脸上面对客户。 “我哪里会有意见,合理要求,自然合同都要列明。” “好,以后合作愉快。” 杨筱光想,何之轩绝对速战速决。又瞅一眼愁眉不展的老陈,想,hili这回竟也在短时间内接来这等大型的新项目,也不简单。 这苗头别的,实在有门道。 她同情老陈当劳动的炮灰。 送走梅丽丽和潘以伦的时候,hili恰好出现,及时同何之轩一同欢送合作商。杨筱光腹似雷鸣,要找机会开溜出去赴莫北的约蹭饭,hili及时叫住她。 “我正有一份合同忘记给莫先生,你一并带去。” 杨筱光傻眼,接过大领导递来的文件。 “我倒是不知道你同莫先生的渊源,如今想来甚好。” 老香港人学古人文绉绉,杨筱光暗中一迭声叫苦。 员工就专被上级陷害,上回是何之轩,这回是hili。 她暗暗瞥见何之轩转了个身,在公司外的吸烟区静静燃起一支烟,眼神渺渺的,不知道有无听见他们的对话。 hili的眼里装满了领导的慈爱,一个劲鼓励她去吃午饭。 她从何之轩身边走过的时候,似能感到何之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只这片刻,杨筱光就深切体会到夹缝中人的难处。 做人真难。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四 职场几多劳累 莫北的午餐是他自己找的是港式餐厅,供应套餐,兼做午茶,半会所制,建在高档商务楼的三十层。 这种地方,少客流,一般商家不会选,除非做例外生意的。 杨筱光走进去就知道格调了。 方进门,有air迎上来。 “杨姐?” 她颔首,触目已见里面客人的楚楚衣冠,低调深沉的色彩,显身份的质地,她看得出牌子。再低首看自己一身休闲牛仔服,襄阳路淘来的便宜货,别有忧愁暗恨生。 air够职业,目不转睛,只微笑服务。把她领到座位上。 她先看见临窗一望无际的黄浦江,要奔腾千里终流入海的样子。轻轻“呵”了一声。 莫北在低头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亦似有同感地说:“怎样?这里看黄浦江风景很好。” 杨筱光坐下,抱怨:“你怎么不说是来这里吃午饭,你看我这身奇装异服――” 莫北看四周,笑:“的确是奇装异服。” 他早点好菜,是套餐,一人一份。 杨筱光见主菜是青龙,垂涎三尺,说:“这顿午饭真奢侈。”但有大飧美食的愉悦感。 莫北耸肩:“谁叫你办公室附近只有这里有餐厅,其余全部是商务盒饭。” “商务盒饭也要二十大元,打工一族多么辛苦。”杨筱光说,又蹙眉,“方竹从来不这么奢侈。” 莫北无端喟叹了下:“她恨不得从没这身份。” 杨筱光想一下,说:“是的。”她想她的老友瞒了她三年的家庭背景,总是有原因的。但即使是老友,也有不该触及的隐私。故,她不问。 她也不问莫北和hili的事,知道太多未必好。所以只东拉西扯一些工作见闻。 莫北却先说:“听说君远准备香港上市。” 杨筱光点头:“那是好事,往后简历里好写,香港上市公司,工作经验丰富。” 莫北露一个骇异表情:“你有辞职准备?” 杨筱光再度点头:“你瞧,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保险了,连工作都是。你以为安稳的工作,却会无端平地起风波,处处有暗涌。职场是沙场,不成功就成仁。你说现代人活得这么累做什么?” 莫北问她:“那你想怎么活?” 杨筱光搜肠刮肚,想那瞬间看到的字句:“做个听听风,看看星星,守守稻田的稻草人就好。”说完就悲哀,惊鸿一瞥的原句多么诗情画意,就被她概括成这么没有意境的短句。 莫北深笑:“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和猪会成为朋友。” 杨筱光也笑:“懒人以群分。其实我不是没有雄心壮志过,只是磨来磨去,发觉自己变成一支钝钝的卷笔刀。人生很短的,因为我们有永恒的时间要长眠,为什么不让自己更快乐点呢?” 她一口气说完,想,怎么和莫北说了这个。看见莫北摆出的那副倾听的表情,大感上当,“律师的语言和表情一样骗人,我就这样被兜底掏。” 莫北不置可否:“因为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你才放心吐苦水,并不是我下什么降头,律师也有职业道德,不在工作以外探人隐私。” “也是。啊,菜凉了,快吃快吃。”杨筱光继续埋头吃。 后来莫北终于用她的银色宝马送她回办公楼的时候,她想,她应该是压抑得太久了。 hili交代给老陈的项目很快变成耐销组的全体项目,甚至波及到快销组。因为庆典要开一个高规格晚会,邀请嘉宾三百人,人均伍千大元的那种。快销组要去联络酒店或知名饭店承办,耐销组要对现场流程和设计负责。 快销组头头乱叫:“国内哪里有饭店做得了这样的场子?这不是非要多家酒店和饭店合作吗?才两个月,哪里来得及?” 耐销组众人掐算时间,不多不少,正和何之轩的项目碰在一起。 众人愁云惨雾,相对失色。 原本一年做一两个大型项目已经是饱和状态,如今几个月里做两个大型项目,会操练人至死。 相对hili最近与员工之间的热情如火,何之轩依旧平静,也没有再请员工吃饭,只说等项目结束后大家再欢聚。间或还去了香港汇报工作,大家看形势明了,他的行政行动从不受hili约束。 工作一忙,杨筱光懒散习性也不得不收起来,迟到陋习大有改观,有时候也能早到公司。 周凯丝总是早到模范员工之一,大清晨喜欢拿着镜子修整自己的妆容。这天可能新换一个牌子的彩妆,初初尝试,正缠着手下几个秘问效果。 大家众口称好,争着赞叹价格之贵。 杨筱光漫不经心地路过她们去茶水间倒水。 周凯丝阖上镜子,正说:“没想到何副总选彩妆的眼光这么好。” 杨筱光微微诧异。 午饭的时候,何之轩同几位香港副总一同用餐,谈笑风生,犹如老友。 众同事交头接耳。 “香港总部董事会易主,老飞卖命的家族要撤股份,看来咱们这里也要易主。” “据说接手的那家风评并不好。” “管他呢,那家立志要国内的企业都上市,对你我也有好处。” 都意味深长地笑。 “百度上市的时候,前台姐都成百万富翁。” 这才是关键。 老陈有远见,说:“到时候怎么分配股份哪是我们能知道的,我们不过人物。” 有人撇嘴:“买买员工内部股也行。老飞太保守,墨守成规会吃苦头。” 杨筱光瞪那人,他是和她同期进公司的实习生,hili那时候对他们都手把手教授过行业经验和技艺。她说:“你都说过hili经验丰富,对你教益良多。” 那同事摆手:“老飞理论多,守着古老范本不放。新来的这位实战经验丰富,他不是亲自带队做欧洲项目?你应该有体会的。” 形势似乎在转变。 杨筱光回到办公室,隔着玻璃门,看见总经理办公室里的hili站在窗口发呆。何之轩也发呆,是那种深思的模样。hili发呆,是老态毕现的,怔忪的。 他也看见了杨筱光,朝她招招手。 杨筱光默默走进去。 他说:“我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够久了。换一个人来做,你们更有新鲜感吧!” 杨筱光恭敬地说:“老总教会我们很多东西,领我进这个行业,没有人比您经验更丰富。” hili笑了,脸上的皱纹让杨筱光不忍。 “老了,就得服老。其实也没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说法。我已经很久没有回香港,现在看黄浦江时常就想起家乡的维多利亚港。养老还是要回家的。” 杨筱光为hili泡一杯蓝山咖啡。香港人喜欢喝咖啡,这位老总尤其是,以往上班总能闻到他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咖啡香,如今已经不知多少日子不曾在意了。 她端着咖啡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正面撞上周凯丝。周凯丝极其惊讶,疑惑地看住她。她却只当没看见。 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杨筱光怔怔发呆。 做一个高级打工仔,辛苦几十年,届时时间一到,也不得不退位。是不是很残酷? 那边几个同事窃窃私语,杨筱光凑过去看。 有人神秘兮兮拿着一只钱包反复翻看,旁的人在一边啧啧称奇。 杨筱光说:“不就是lv的嘛!至于这么大惊怪?” 拿着钱包的那位说:“lv不稀奇,里面的照片才稀奇。”说着扬扬手。 钱包里面夹了一张照片,男的熟,女的也熟,男女站在南浦大桥的人行道上,背靠黄浦江,笑得很灿烂。 杨筱光说:“哦吆,那时候南浦大桥刚造好,去参观的谁没留两张照片摆标景啊!”一面想,怎么何之轩和叶嘉影这么早就认识了? 照片里的人,穿着高中校服,肩膀碰肩膀,亲密又疏离。 “原来何总有这么一段过去。广告公司老总和美女主持人,这段姻缘可真说。” 大家忍不住八卦心态。 杨筱光又说:“拿别人钱包干什么,快还给人家。” “可不是我们拿的,我们好心从商务餐厅帮何总拣回来的。” 拿钱包的那位正好找到脱手的理由:“杨,这个你去做,还给何总吧!” 杨筱光冷笑:“这个我可不做,自己事情自己解决。” 她想,还当我是冤大头吗?搞笑! 她坐回自己的地盘,开始从老陈的共享文件夹里拷来市政大楼的平面图,想布置主题。 手机响起来,她接听。 “杨筱光,我明天去时代广场参加海选。” 杨筱光说:“好啊,正太,穿得体面一点,准备做新一代的少女杀手。”也可以做师奶杀手,她想他忧郁的样子实在乖。 潘以伦笑了,问:“你会不会来?梅丽丽说你具体跟进我的比赛进程。” 杨筱光一翻日历,差些忘记这等大事,可见一心二用实在不好。 她说:“我当然要去监场,没有我,少女杀手怎么诞生得了?” “那就好,明天见。”那边挂了电话。 握着电话的时候,杨筱光奇怪,潘以伦怎么会特地打电话通知她这个?如果换成梅丽丽才差不多。 有那么点不得要领起来。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五 双城记忆 杨筱光对群情激动的选秀场面并不陌生,层层人浪,都在看热闹。 看到叶嘉影出现,她一愣。叶嘉影穿收腰的棒针长毛线衣很显身材,不臃肿,更纤瘦。她把头发扎成两条低垂的辫子,还别好发卡。轻松的打扮,更像邻家女孩。 或许正是一个平民造星的比赛,所以主持人的打扮也跟着很平民,拉近民众距离。 身边的梅丽丽开怀笑:“好好,这个叶嘉影做综艺节目出名知性兼厚道,不会拿选手开涮。” 没想到叶嘉影出现后,又出现了一名男主持人,身材魁伟,长相正派。梅丽丽的脸垮下来:“就知道第一次不会那么容易,竟然出来这么个杀神。” 原来是综艺文化节目的名主持人,常用大佬姿态在节目中搞说教,杨筱光每次看他的节目都要无聊到翻白眼。 接着是嘉宾。 杨筱光继续傻眼。 络上的情色原创说写手,用“文坛新锐”为头衔出现;过气的电视界话题女王再度用妖娆姿态走入人群。最后一个出现的竟然是平头整脸的新闻男主播,好像一棵巍巍劲松被插在一片黄花菜里。 这个组合怪异到梅丽丽都摸不住头脑,半晌,她才有些许觉悟:“说到话题,还是电视台比较在行。” 杨筱光默默承认。男主播和另外两个女人明显不搭调,意见一定会南辕北辙,届时连评委打分都会很精彩。现在选秀,不但秀选手,更要秀评委。 潘以伦抽的号码是十七,在后台轮着等上台。并不与梅丽丽和杨筱光碰头。一切都在做戏,她们是暗地里的监工,等着开启一个新的序幕。 谁都不知道结果,谁都忐忑。 在第一个选手上台的时候,杨筱光颇有些慌乱的想,如果潘以伦失败,何之轩也就赌输了。所有计划需要重新来,还需要重新争取新机会和新预算。他真的有必胜的把握?远没有hili的计划更脚踏实地,按部就班。 然,就是赌这一个将来,才令过程显得更吸引人。 做品牌的,谁不在赌? 杨筱光抬起头,往台上看得专注。 本来这个选秀整体概念就是模糊的,选手上台的表演项目也没有做任何规范,统称才艺。其实现代人会的才艺并不多,不过唱歌和跳舞,特别一点的还会武术和乐器。其实大家都明白,最爱看的还是歌舞。 梅丽丽对杨筱光说:“我们要首战告捷。”也指点,“现场也有同行呢!这条速红的捷径谁都要走。” 杨筱光用手挡住猛烈的阳光,看远处候场的选手。 真奇怪,她能一眼就看到坐在人后面的潘以伦。 抱胸,伸腿,假寐。 她想他是否信心十足?因为他周边的选手们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安静在天地间的,只得他一个。 有人上场了,五花八门的表演开始。 观众在看笑话,评委亦然。所谓平民选秀,不过是从笑话里精选不好笑的,再包装成人人崇拜的。 真正的平民选秀是在这样的热火朝天的海选,人人都在等人生中可拿来茶余饭后谈论的笑话。 叶嘉影很会引导选手入戏,鼓励选手无须怯场。这符合杨筱光对她的一向观感。她是具有亲和力的,所以观众喜欢,所以也成了剑拔弩张的现场,官僚的男主持和尖刻的评委之间的调和剂。 表演相当无聊,唯有出现真正长的登样的选手上台,下面的观众才会专注一番。但有痴头怪脑的女孩子乱叫:“帅哥,帅哥!” 台上的稍不经世面,就会一阵红脸,活像街头卖艺。 要的就是这效果。 也有强自卖艺的。 有人拿着吉他上台装文艺青年,唱自己创作的校园民谣,只是没人能听出他口里冒出来的歌词。人倒是长得还算不错,开口就大谬其论了。 唱毕一首歌,男主持人先夸他:“你是今天迄今为止出现的唯一一个创作型歌手,对自己的入选有没有信心。” 他说:“我选上以后,要为我心目中的一百个好女孩做一百件实事,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去年‘超级女声’冠军,我要跟她交流一下羽毛球的球艺或者法语翻译技巧。第二件事就是要和‘超级女声’亚军合作一首歌!” 下面哄堂大笑。 也许原本都觉得他也许可能在怪样的节目里胜出,听到这样的话,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了。 杨筱光心里真有点多事的难过。 何必在那许多人前,将自己的怪样如此显现?称之为个性不如贬之为自毁。 然,自毁在这个时代亦有前途,是她跟不上潮流。 那选手很开怀地笑,朝台下抛飞吻。 又是一阵哄然。 他很高兴。 杨筱光觉得自己多事,有些事情只要高兴就好,事情并没那么难。 下一个就是潘以伦了。 因为他在这名骚包男后面出现,整洁的板寸,白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球鞋。就这样清风拂面。 台下不是没有人倒抽凉气的。 他定定往台上一站,先露一个笑容,光辉灿烂。然后就什么话都不说,开始演唱。 杨筱光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用黄舒骏的音乐唱他自己的歌: “我等不过个转身 这乐坛已经没有张国荣 许冠杰在红馆复出纪念那一场 梅艳芳却只开最后那一场 我最心爱的吉他我已不会再去弹奏 我始终写不出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 达明一派终于要来上海给我们开第一场 我会去万体馆听到这辈子最后想听的声音 歌坛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怎么去找最初的感动 风继续吹随风而逝他最终离开我们 许冠杰唱我们给听的沧海一声笑 今年已经没有了黄霑的和声 陈百强这记忆里的声音早已沉寂太久 谭咏麟的脸老的令人心碎 软硬天师宣布解散是否不再做音乐 世界不断的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的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停在香港八十年代的最初 现在的选秀门槛不高其实挺好 我坐在角落发着明星梦听着道新闻 我梦想的大世界迁移到一边 这里又多了上海大剧院演歌剧和舞剧 弄堂的反面是钢筋铜骨的森林 谁能从这里翻越过去 我记得第一次吃肯德基就在这附近 如今它已经开得遍地都是 年少时候流连的田园水洼黄花菜地 它现在变成精品高楼在出售 电视里立波啤酒那首歌是我喜欢上海的理由 可是城市越大世界越来越吵 地铁开了好几条 广告越来越多座位还是那样少 人依然那样多 金茂大厦已经不是第一高楼 东方明珠还在他的对面 日本人说要盖高楼它一定要高过金茂 陆家嘴终于从荒芜草地变迁成了一片绿地是我们的骄傲 上海不断的改变改变 我却不断怀念很久以前 时间不停的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却停在那八十年代” 他唱功很好,声线浑厚,谁都能听清他唱的歌词。 唱毕,场下静默片刻。遇到正经的来参赛的反而来不及做反应。 主持人临场发挥好,男主持人及时问:“谢谢十七号选手,请你告诉我们你唱的歌曲的名称。” 潘以伦说:“《双城记忆》。” 掌声,在杨筱光和梅丽丽的带头鼓掌下响起来。 男主持人的接下去一个问题分外不得体:“是自己创作的?”带质疑的口吻。 叶嘉影及时插口说:“潘以伦的歌让我想起很多往事,属于我们这代人共同的回忆,真的很美好,也很感动。这是今天比赛的意外,用这个方式来纪念我们对往昔共同的记忆。” 男主持人意识到失误,并接口:“我们比赛的宗旨不仅仅是选拔新人,更是选拔有才华的新人。十七号选手给我们开了好头,后面的选手要加油。” 台下已经有女孩子们欢呼兼招手,潘以伦只乖乖地站在台上,露着乖乖的笑,和唱歌时的淡定自若判若两人。这是讨巧的笑,也是他的多面体现,更招人爱。 他在研究他每个显示给人前的表情。 杨筱光说:“事先训练过,的确不一样。” 梅丽丽笑得分外得意:“我说过是璞玉一块,前途大好。” “歌词是他自己填的?” “当然。” 杨筱光想,是该刮目相看。 只是,歌里有忧郁,怎么都止不住,从字里行间就透出来。这样一个站在台上,占尽锋头的新人,更应该意气风发。而他越来越显出那种忧郁,成为阳光的另一面。 也有人看出来,有女孩和她的伙伴窃语。 “十七号帅哥又帅又忧郁,有点像花泽类。” “噢,他的背后一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 “那就是又帅又忧郁又神秘,比那些爱现的帅哥好多了。” “就像北欧的王子一样。” 呵,原来这样。他给人们的形象概念如此。 dg是欧洲来的,恰巧是北欧。 何之轩没有走眼,只一眼就能看准商品的本质。她还费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杨筱光深感自己的专业素养十分之不足。 有了潘以伦,其他选手压力倍增,有才艺的,发挥过力或无力,无才艺的,也少了争出风头的心。 一场比赛,他是高潮。他粉墨下场,比赛也就完了。 起码在这个比赛的舞台上,潘以伦是主人。 比赛结束,有女孩等潘以伦出现索要签名。 杨筱光乐滋滋跑到他身边,猛拍他的肩膀:“正太,原来你有颠倒众生的风华绝代。” 潘以伦竖竖眉毛:“崇拜吧!赶紧问我要签名,包管你以后能卖钱。” 杨筱光退一步,仔细看他调皮的表情。 “你――可真多变。” 潘以伦笑嘻嘻:“请叫我变色龙。” 杨筱光爽朗地笑,多变才适合这个圈子,她说:“没有我这万能大神压场,你怎么能发挥出专业水准?” 潘以伦的笑容收敛了,说:“我说过,做这份工我一定会尽职。” 一会又成了交易嘴脸。 杨筱光叹气,再拍拍他的肩,说:“老想工作多累?做事也做的不快乐。有时候我们是经历,并不是执行,放轻松。” 他侧了脸,一束阳光让他睁不开眼,挣扎半天,从阳光处转过来。 “你看《暗恋桃花源》?” “啊?”杨筱光不懂。 “桃花源里的人就教别人放轻松。” “噢。”她问,“你看话剧啊?” “我给剧团打零工,有免费话剧可以看。” 默。杨筱光低首。 潘以伦伸手过来拍拍她脑袋,杨筱光猝不及防,冷不丁被他这动作吓一跳,往后一退。 就见他那张脸转为无辜:“这次没有叶子,我只是想用肢体表示我对你的安慰。” 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他们有一臂的距离。 杨筱光的脸青黄不接,怦怦乱跳,装样叫:“从来只有长辈摸辈,辈非礼勿摸。” 他的手收回去,耸肩,“哦”了一声。 远处,梅丽丽叫:“走了走了!别磨蹭。”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六 直面烦恼 梅丽丽同男主持人寒暄几句,再满面春风地走回来,同杨筱光说:“晋级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说当务之急是要注意培养粉丝团。” 杨筱光说:“潘以伦今天表现得很棒,大家都看好他。” 梅丽丽说:“是何总安排得好,电视台那里只要人乖才艺棒,一般晋级赛都不会有问题。” 杨筱光笑:“如果从梅姐手里转出去,恐怕会舍不得。” 梅丽丽也笑:“合作总归是我们和何总签的。” 何之轩的计划很明晰,他确实有电视台的关系,也早就知道这样的选秀到最后,一定是艺人签电视台下属的经济公司约。他希望流程就按照这个顺序走。 在和梅丽丽沟通的时候,让她颇犹豫了一番。 何之轩恰到时机地暗示:“电视台做艺人经济事物其实并不专业,有时候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合作机会还是很多的。” 的确,合作机会往往需要合适渠道。梅丽丽明白个中巧妙,卖相好,性情乖的艺人不是找不到,但是机会却千载难逢。她愿意签下一个不算高的价格,和一个较长的档期,何之轩卖个公关关系给她,也算两不相欠。他们都在赌那个产品是否能大红,也赌产品外的其他收益。 当然也有限制,何之轩暗示之后,要在合同上加多条款:“不能让这个艺人再接其他公司的广告。” 这样的互利合作杨筱光见得很多,灵活机动性强,往往会有额外收益。她也就做一些辅助工作,在赛程内,无须太多脑力和劳力。 只是,她看着再度沉默的潘以伦。 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他分明从某次就开始习惯这样的沉默,心事重重或说是心不在焉。 梅丽丽新认识了许多电视台的人物,此刻无时间精力再管潘以伦,嘱咐他可以下班后,就巴巴地贴到男主持人身边。 杨筱光与潘以伦同路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算不算是低价抛售?” “呃,是我们公司预算紧张。”杨筱光说。 “是呵,也许能拿名次,也许会红,总之起步是不该计较的。”他笑,微微撇着嘴,带一种嘲弄的笑。 杨筱光眯着眼,阳光太过猛烈,她听出他话里猛烈的意味。 她说:“正太,你是不是特看不起这份工作?说的这么酸?可你又特需要这份工作对吧?” 他微微颔着首,下巴和唇埋进高高的衣领里,再露出来透一口气。 微寒的春天还带着冬的冷,那气息也成雾。 他说:“这么吵闹的环境不适合我。可是我必须要把自己当商品吊起来卖。” 杨筱光停住步子,转头,正色。 “你错了。” 她阻了潘以伦的路,潘以伦停下来,望住她,带一点点诧异。 “路是自己选的,不应该选择以后再抱怨连天,那样无济于事。” 潘以伦抿了唇,过了很久,说:“你错了,有的路不是我们自愿去走的。” 他从她的身边走过去,走过去的时候,他说:“我不过是你们工作中的一颗棋子,你们公司贪我价廉,可供期限内使用,或许还有别的价值。梅丽丽贪我撞上好机会,做她拓展交际圈的试路石。” 潘以伦走过杨筱光再转过身,说:“这是你们的需要,但是是我的工作,我不得不去选择。” 杨筱光只能喃喃问:“那你干嘛还要选择这样的工作?” 潘以伦转过身去:“因为赚钱快,在你们眼里是低成本,在我眼里已经成了高价位。做一般职员,无法解决我的需要。” 他径直往前去,脚步很快。 杨筱光跑几步跟上。 她叫:“正太,别走那么急,我跟不上了。” 潘以伦回头,皱皱眉头:“我要去星巴克上班了,你真磨蹭。” “你真分秒必争。”杨筱光加快速度跟上,痛恨他长手长脚快马加鞭。 潘以伦笑了:“其实你每天没什么大负担,上上班喝奶茶,是很惬意的生活,非在迟到上搞得自己狼狈不堪,真没必要。” 杨筱光握紧拳头:“上班是脑力加体力活动好哇?我也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好哇?”灵机一触,问,“又关喝奶茶什么事?” 潘以伦别过头:“你上回不是喝多奶茶才――” 杨筱光一脚踢过去,恶狠狠:“哪有那回事!” 潘以伦皮皮地笑:“记忆尤其深刻。” 杨筱光威胁:“你要是我弟弟,我非抽你一顿。” 潘以伦在路口拉了她一把,说:“车站在这边。”走到车站,又说:“我姐姐从来不这么粗鲁。” 杨筱光想起来他还有个姐姐,她四处瞧瞧,突然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坐这路车?” “你不是要回公司吗?”他的眼神非常不以为然。 杨筱光黯然神伤:“原来我们公司的剥削制度路人皆知,做奥非斯姐也挺没意思的。” 车来了,她和潘以伦同路,一起上车。市中心的公交一贯很拥挤,他挡在她身后,找着一个合适的立位,继续话题。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杨筱光一直在想着那天的那段话。 “其实我很懒,不需要多奢侈的生活,只要给我足够的懒惰空间。” “概念很模糊,懒惰有时候就是奢侈。” “不是的,是稻草人的那种懒惰,安逸的,心情是满足的那种。”她努力解释,总是词不达意,只好说,“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段描述一个稻草人,我感觉很合拍。” “我也感觉很合拍。” 她抬头,撞到他下巴。两人都呼痛。 “正太,每个人生活中都可能遇到困难,过去固然美好,未来未必不美。”她顿一顿,“你似乎太挂记过去了,似乎那时候就是美好的,却把现在看的很惨淡。”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街景瞬息万变,路牌和行道树也是过眼云烟。她记着他的歌词记的很清晰,所以把感想也说的很清晰。 一路上,潘以伦不再作声,只在下车的时候,声道别。 他的身影也很快被公交车抛弃在远方。 杨筱光想,不用选择痛苦选择的人生依然是幸运的。她选择的到底都是她所热爱的。 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士气很高,洗手,洗苹果,吃饱,开始继续和设计师探讨市政大楼项目的设计方案。又看了国外酒会的资料片,完美的布菲台,漂亮的sh,鲜花朵朵绽开,悠扬的音乐,和谐的背景灯光。一切美轮美奂。这些都是出自策划师之手,一个晚会,也是艺术。 她热爱亲手把梦想的东西打造成现实。她心里幸运的满足感在累积。想至此,奋笔疾书,埋头苦干的激情上来了。 顺便又把s上名字改成――直面人生烦恼,努力做好本职。 方改完,突然冒出一个对话框。 “决定不做稻草人做好员工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第一次被人示爱 杨筱光一见,冒出来的是莫北。用的头像是职业装照,打出来的字却是五颜六色的表情字符。上下不着调,她不禁乐了。 她打字:“是啊是啊,我正发愤图强呢!你真骚包呀!” 莫北回答:“都从猪那儿y不走样过来,是不是显得人民律师特亲和?” “我感受力迟钝,快要饿疯了。赶完手里这活儿,得回家补充物质食粮。” 那边马上有回应:“得,我请你吃笼包。” 杨筱光有便宜就沾,继续乐:“笼包好啊,我万分期待你的到来。” 可杨筱光没有想到的是,莫北带她去的是鼎泰丰,笼包的价格是六十八大元十只。 她点完菜单,就叫:“六十八吃十个笼包不如去白玉兰笼馆,真不划算。苏浙汇的酥皮烤鱼翅不过六十b1个。” 莫北今天穿得很是休闲,深棕色的羊绒衫,衬得他更像一个斯文的书生。就是衣服价值不菲,杨筱光琢磨着,也够她一个月工资的价。 鼎泰丰在这个近收市的时段依旧人满为患,周遭都是港台音,触目皆为蓝眼睛白皮肤的洋人。 “难怪这价,都来骗港澳同胞和老外的。” 莫北款款收拾面前的碗筷,瞅杨筱光笑:“不懂了吧!鼎泰丰做上海点心和上海菜出名,是上海人开到台湾去的,现在只不过又回到上海。” “自家人宰自家人,更没道理了。”杨筱光撇嘴,眼角瞧见隔壁桌上了颜色鲜艳的红豆沙,撇嘴立刻变成咽口水,“管她贵不贵,管饱就成。” 莫北笑,店里的灯光是晕黄的,模糊了他的笑。杨筱光觉得他的笑像回忆到什么。 他说:“你和猪简直是同素异形体。” 笼包上桌,杨筱光挥舞手里的筷子,叫:“她是焖烧锅,我是平底锅,都是不锈钢材质,质量可靠,性能一流。” 莫北喝茶到一半,强力咽下去,忍住没咳嗽。 “我真奇怪,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杨筱光夹了笼,舀了醋,研究从哪里入口,入口之前,眉毛一扬,答:“天才注定是寂寞的!” 莫北没挺住,爆笑。杨筱光乘机,三下五除二,一下解决四只。胃里回了暖,自觉身子舒坦开来。 她有力气动脑子,问莫北:“我们公司上市,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 莫北不置可否:“都是人做出来的,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 杨筱光说:“我清楚我们公司经营状况。” “那又怎么样?现今国内的i行业,有人只凭一个创意就能取得风险投资。事事无绝对。” 杨筱光鬼鬼地问:“那什么,你和我们老总挺熟的吧?” 莫北轻飘飘地答:“一般熟。” “鬼。” 莫北只笑,依旧不答。杨筱光并非穷追猛打的人,当下释然,不再问,只管吃。间或还与莫北插科打诨胡扯两句。等汤足点心饱,她摸摸胀鼓鼓的肚子,十分满足地享受红豆沙的时候,莫北落下一句话,炸开她的心肝。 他用一种颇诚恳的表情问:“你说咱俩谈恋爱怎么样?” 调羹掉在汤碗里,红豆沙的残渍粘在嘴唇上。杨筱光惊骇地抬头,问:“ha?” 莫北一贯斯文而带有距离感的脸,忽然变得温柔了,朝她笑:“我们让方竹这个介绍人做得名副其实。” 杨筱光纠结,把餐巾纸抓成一朵喇叭花,并且,结巴了:“那――那什么,我――我可真――没什么类似――经验。” 莫北莞尔:“这种事情要什么经验?” 他把手伸过来,拿起餐巾纸擦她唇上的残渍,像给孩子做清洁。 杨筱光被他的行动吓得呆掉。 “我们彼此不了解。”这句话总算说顺溜了。 莫北依旧温柔:“我们学着去了解。” 他神色安定,看着神色慌张的杨筱光,说:“好,我给你几天考虑吧!你别老这副大惊怪的卖相,好像我在拐带儿童。” 杨筱光扯扯僵硬的脸皮,笑容很干涩:“考虑,嘿嘿,是――是要考虑考虑。” 这顿饭在杨筱光的忐忑不安中结束,莫北送杨筱光回家,再没多提做男女朋友的事,只最后在她下车的时候,他提醒一句:“你们公司上面那些事别多管,谁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管好自己不吃亏就成了。” 杨筱光的表情和行动经过一路的心理建设,已能自然运用。她摆摆手:“晓得晓得。”就要开车冲上楼,没想到被莫北又叫住。 “当然,那事也好好考虑,天才也不能老寂寞吧?” 杨筱光的脸红得轰轰烈烈,一无经验二无技巧三无准备,狼狈得只当没听见,一路狂奔入家门。 大声响惊动杨爸杨妈。 一个问:“路上遇到狗了?” 另个问:“要上厕所了?” 她答:“跑步减肥。”顿觉自己一家都是天才。 不过莫北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若是说了,父母必定比吃了兴奋剂还兴奋,到时候扛不住的铁定就是她自己。 她语焉不详地在双亲狐疑的目光下,溜回自己的房间,放下包换好睡衣喘口气,开始拨电话。 接通方竹,她头一句就是:“你那什么发今天脑子抽了跟我说要和我谈恋爱。” 方竹受她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想了半会才明白,说:“太好了,我就觉得你们是同素异形体,一定合适。” 杨筱光晕乎乎,这个日常使用的稀有词汇怎么今天出现的频率这么高? 她叫:“嗨,我说,到底是我跟他同素异形体还是我跟你同素异形体,合着你跟他才是同素异形体吧?” “你说的我都晕了。唉,都快十一点了,我等电话呢!” 杨筱光竖眉毛叫唤:“见色忘友见色忘友。” “好吧,我交个男朋友也不容易,总是两地分居来着,你怎么也得支持下我的异地恋事业吧?” 杨筱光不好意思再拖她说话,悻悻地挂断。心里又存着一团雾散不了,又一个电话拨给林暖暖。 那边才拿起电话,就听见汪亦寒的声音在说:“谁这么晚啊,还是我来接。” 林暖暖说:“我近,我来吧。” 杨筱光叫一声:“暖暖。” 林暖暖“嗨”了一声,对汪亦寒轻声说:“是阿光。” “控诉她三更半夜扰人清梦。”汪亦寒的咕哝声也传入杨筱光耳中。 她颇不好意思,说:“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林暖暖一贯温和:“没事儿,你怎么了?” 杨筱光开始倒苦水:“第一次被人示爱对于我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产生那种‘你干嘛要打扰我正常生活’的想法是不是说明我变态啊?” 林暖暖说:“有人追你了啊?” “大概吧。” “你干什么要这样想?难道对方条件不合你意?” “方竹介绍的,高干家庭出身,有车有卖相,大致也有房,做律师的。” “不错啊!我想你还不够喜欢他吧。不过这个世界上一见钟情的事情少之又少,多多相处才能看出对方的好,说不定到时候想法会有所改变。” “那么我该答应他?”杨筱光躺到床上,眼睛瞪住天花板。 “给自己一个机会嘛!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白色的天花板下吊着荷花灯,杨筱光数着荷叶片,一片两片三四片,数的眼花花,没有着落。她不想再打搅林暖暖,寒暄两句,再度挂了电话。 心里的迷雾还是散不了。 多么纠结? 她想她该爽气答应,又觉得不应该贸然应允。想到后来,头绪更乱,干脆洗漱睡觉,临睡前仍是思考感情问题。 林暖暖青梅竹马的恋爱谈了十多二十年,方竹大学学生恋也有五六年。就她孤鬼做到如今,好容易有见曙光的趋势,她却在犹豫。 杨筱光犹豫一下,她确实在犹豫。 也许,正因为她没经验吧! 杨筱光准备关手机睡觉,把烦恼丢向明天再处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八 恋爱是什么 杨筱光从没有想到,莫北会是行动力那么强的一个人。 不过是第二天,下班的时刻,她收到莫北的电话:“一起吃晚饭?” “我还没想好。”杨筱光嗫嚅。 “不用想,也就一顿饭。我又不是怪兽,不要当我是哥斯拉。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呢!” 她避不开,硬着头皮避开一堆同事,偷偷摸摸下楼。 莫北一见她鬼祟的样子就笑:“怎么被人追还一副做贼的模样?” “我这不是心乱如麻着呢嘛!” 莫北让她上车,说:“能心乱如麻说明我依然有魅力,不然我真得吾日三省吾身一下。” 杨筱光隔着车窗问车里的他:“我说,那什么,你真不是开玩笑?” 他说:“我真不是开玩笑。” 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他,他用手挡:“今早在高院就被一女法官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一上午,差点体无完肤,你别如法炮制了好不?” “一定是你为为非作歹分子做无良辩护,引来正义法官的不屑。” 杨筱光收敛眼神,往旁处一瞟,正见单肩背着书包的潘以伦往办公大楼里走,走了才一半,看到莫北下车殷勤给她开车门,人就顿在那里。 杨筱光乍见他,很高兴,摇手打招呼:“正太。” 潘以伦只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俩一眼,一言不发,抿抿嘴,打个弯,径直往大楼里去了。 杨筱光的手晃在半空中,尴尬至死:“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没礼貌?” 莫北推她上车,自己也上车,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动。他说:“刚才那个是不是参加电视台选秀的?” 杨筱光来了兴趣:“你也爱看选秀啊?” 莫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也就你和猪这种八卦女爱看。我们所里那组人是那几个节目的法律顾问团,最近做的项目是这次选秀的合同。” 杨筱光兴趣更浓:“你们会做出怎样的卖身契?” 莫北斜睨她:“职业道德,恕难奉告。” 杨筱光拐弯抹角:“这群孩子都得卖什么价?” 莫北答:“看乖不乖,听话不听话,有没有才艺,有没有人捧。” “捧?”杨筱光坐正身子,想像力狂飙。 莫北只看她一眼,就明白她想的,说:“你的想象没有错误。” “我的天,这么快?”杨筱光按住心口。 “不快了,等地区三甲出来,就得上套了。那个姓潘的孩子,你们何副总早就往关键的人那里打好招呼,当然他的表现的确不赖。” “这个我自然晓得。”杨筱光还想晓得另外的事,“喂,你都说要和我谈恋爱,怎么老把些我爱好的八卦藏着掖着。” 莫北弯唇一笑:“那些人,谁没三门四路?不过人托人的关系。hili和我是点头交,这次市政大楼那项目他辗转托了很多关系,我是其中一层关系而已。” 杨筱光默然。 大佬不是好做的。巴辣子拼命,大佬不但拼命还要拼面子。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易同情谁,各有各的立场,表面现象永远也只是表面现象。” 杨筱光怒视莫北的透视镜片。 “太能看透我的人,我会杀人灭口。” 莫北减速,将车靠边。 “看透你还真没难度。” 杨筱光恼怒,惊觉车子停的地方,骇问:“这是哪里?” “高尔夫俱乐部。” “富人聚集区?” “没错。” “我不要下去,我仇富。” “这里的餐厅聘香港丽晶出来的港厨,虾饺不比福临门的差。” 杨筱光一只脚跨下去:“虾饺倒是值得一尝。” 莫北一路都带笑,锁好车,心情很好。 进去之后,杨筱光才发现,在吃虾饺之前,她得陪着莫北在绵延的草地上打上几杆。杨筱光的运动细胞仅限于短跑,其余一概不精通,对高尔夫也是一知半解,看莫北找来教练认真研究,她也不欲打搅,往别处闲逛。 这里的配置精良,十八个球洞六千多平方米的空间里,高地、沙地、树木、灌丛、水坑、溪都被人为地排布成障碍。高尔夫的意义,也就是绕过障碍,进入成功之洞。 当然谁能缩短成功的步骤,谁就能赢。看似缓慢的游戏,暗里需要千伶百智、步步为营。 杨筱光觉得,这样的胜利者,聪明,沉稳,还可能会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但是,太累。 每杆球之间要思考三分钟,从哪个角度发球,发多长距离,怎么控制力度,又怎么比对手少走一步抢先进洞。 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必多是如此经历过来,也难怪如此钟爱此类运动。 她也走的太累,走了很远。想要折回去,突见远远的,一个男子用暧昧的姿态握着女子的双手要教她如何用高尔夫杆,女子闪烁让避,男子紧跟不懈。 杨筱光走进些,还能听见女子说:“李生,我知道怎么做,不用麻烦。” 被尊称“李生”的男人年约四五十,穿华伦天奴的西装,做谄媚猎艳的表情。 “你这样姿势不对,我教你一下,包你一教就会。” 女子突然扔了高尔夫球杆,大声说:“请您自重!” 声量很大,不远处的球童和air都有听见,疑惑地看向这边,连同杨筱光。 李生尴尬莫名,说:“哼,脾气可好的很呢!” 说完,身板笔直,率先走了,留下女子气得双肩微微颤。 杨筱光走近,骇异发现竟然是女主持叶嘉影。 她依然打扮乖巧内敛,眼圈微微红着,紧紧咬下唇。 “你没事吧?”杨筱光忍不住走过去,问她。 叶嘉影忍着气很久,也泄了。泪,终是没有流下来,连泪光也隐藏了。她摇摇头,抬头,见是杨筱光,或许觉着眼熟,眼里添疑虑。 杨筱光干脆自我介绍:“何副总是我的上级领导。”她自觉这样的解释很怪异,但是也只得个这样的解释,一时间想不出更妥贴的介绍。 叶嘉影下意识游目四周。 杨筱光叹气:“我和别个朋友来的。”一想,这“别个”朋友也是叶嘉影的旧识,天下的故事原本就是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 叶嘉影的脸,蓦地红了,那种难堪的,欲隐无法隐的红。 杨筱光意识到失言,吐舌头。只还是多事好奇她和何之轩的瓜葛,那几个瞬间的千丝万缕,似是一团乱麻一般。 但,此时此地,并不适合节外再生枝,她托口告辞:“我还有事,再见。” 叶嘉影面上早无了任何情绪波动,平复得很好,恢复礼貌和涵养。 “再见。” 吃虾饺的时候,杨筱光说:“我觉得你不够可靠。” 莫北问:“此话怎讲?” “你是随随便便追女主持人的纨绔子弟。”就差没拿食指指着他的鼻子。 莫北将全盘虾饺一并推到她面前。 “但是猪相信我,还放心到把你介绍给我。” 杨筱光满脸郁卒。 “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莫北的眼神藏在镜片后面,看不透彻,他说:“我也想不通。” 夜里,杨筱光又打电话给方竹。 “其实莫北他追过电视台女主持人。” “唉――你不知道吧!其实电视台里有套规则,有些,并不是干净的。莫北他不过帮朋友个忙,叶嘉影是他大学同学。” “啊?”内里缘故怎么那么多? “将红的女主持人,人乖风度好,自然有狂风浪蝶贴上来。托有靠的朋友摆个造型罢了。” “莫北跟你说的?” “我还不了解他?”方竹的口气格外郑重,“我觉得莫北是个挺不错的人,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的好哥们,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唉,你们说合适就合适,其实――”杨筱光想词儿。 “什么?” 她想不到词儿,说不上感觉。 “差口气。” 方竹或是笑了:“你啊!是神经大条,曾经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未必没有欢喜你的,只是你没察觉而已。” “但愿是这样。” “或许你还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我还真不知道。” 杨筱光大叹特叹,和莫北在一起,是吗? 她瞪天花板,数荷花花瓣。 二十五年没有经历过爱情,或许她是真的不懂恋爱是什么。 莫北却真的做的像个男朋友的样子,送她回家的时候,还心嘱咐:“当心点,明天再联系。” 却又不甚像,他打高尔夫的那刻,简直当她是游魂,没多理睬。 她对方竹说:“也许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二九 笑脸背后是阴霾 上海进入春日高照的季节,杨筱光走入彷徨的恋爱季节。 莫北做足了男友的样子,甚至几日光明正大等在她公司楼下候着她下班。同事们笑她的桃花终于开了,她心思惶惶,依旧未定。 甚至,她问莫北:“如果咱们谈了一阵,发觉彼此并不合适,是不是浪费时间?” 莫北擦擦镜片,说:“你真把每件事情都想这么多就没有空做事了,平时看你效率挺高的一个人,怎么黏黏糊糊起来?” 杨筱光摇头:“不对,还是不对。” 她说不上不对的感觉,莫北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今晚外滩三号有新店开张做法式牛排,五分熟带血,适合开洋荤。” 她的脑袋瓜又乱了,屈服于美食,同莫北赴一场场饭局约。酒足饭饱之后,也无力气再想哪里不对。 时间一长,就想,缴械投降算了,好吃好喝,且还有的人照顾。有回家里电脑当了机,杨筱光从来的做法是一打电话给电脑客服,二打包机器送宏图三胞维修点,她同莫北电话联系,不到三刻,莫北上门摆弄三两下,全部搞定。 那天幸亏杨爸杨妈都出了门,没有撞见莫北上门,免去杨筱光一番脑筋想借口解释。 莫北搞定她的电脑,又说:“包接下班包吃饭包修电脑,交我这样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实际?” 杨筱光睁大眼睛,顾左右而言他:“要不下次我请你吃饭?南国?俏江南?苏浙汇?” 莫北忍不住,揉揉她的长发,说:“你呀——”无可奈何又好笑的表情。 公司里不少同事都知道莫北身份,也都看到莫北经常等杨筱光下班。但香港审计公司如期入驻,全公司上下全神戒备,无人对杨筱光的大桃花表示关心,唯独hili对杨筱光的突发新恋情产生兴趣,时常笑眯眯地来搭讪,话题一转就在莫北身上,每每意有所指,杨筱光只得含糊应对。 她想就算她恋爱了,也该是自己的事,总有人用一种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浑身不自在。欲解释,偏又说不清道不明,无端端心里多了障碍。 她从未享受过被人追的滋味,莫北的周到让她慢慢沉浸,她想孤独久了,有一点温暖就想靠近。又是无端端悲哀,做剩女,真是不那么好做。 杨筱光想,她就要缴械投降。 但,工作依然要加倍努力完成,领导们不会因为桃花终于开到她杨筱光家法外施恩,容她偷懒。 何之轩铁腕能力再度展现,又新近谈妥新的项目,又需配合审计公司整理流程,各部门同事忙个人仰马翻。 连周凯丝都为脸上忙出青春痘而烦恼。 和天明的合作按部就班进行,潘以伦成功晋级地区赛三甲,需要为不日开始的全国总决赛做准备。 梅丽丽跟紧何之轩,不时来造访,她甚至请了声乐和舞蹈老师给潘以伦开灶,地点干脆设在“君远”楼上的健身中心。 杨筱光手里一忙,也就没再遇到过潘以伦。 城市那么,随便即可反复遇见一个人;城市又那么大,突然那个人就好像从你身边消失。 杨筱光再见到潘以伦也只能在电视上,看他参加一轮又一轮的比赛,有时候唱歌有事后跳舞。他的发做得精致了,衣服都是造型师精挑细选的,脸上上了粉,打下阴影,显得更立体。 看屏幕的那两三刻,杨筱光也恍惚了,原是自己熟悉的一个人,却又那么陌生。 何之轩也看潘以伦的比赛表现,说:“他很聪明,知道观众和评委喜欢什么。” 的确,他的态度清清冷冷,对评委对观众有适当的礼貌和含蓄的恭敬,尺度把的很好。又总是有心事重重的模样,唇角似笑非笑。这副捉摸不透的模样才令粉丝们疯狂。 “潘以伦和当初的模样不太一样了。”何之轩蹙眉说。 杨筱光心问:“会不会不符合dg要的标准?” 何之轩摇头:“他能把握好。” 杨筱光点头。 何之轩对杨筱光说:“最近事情很多,希望大家都能调节好。” 领导火眼金晶,观察入微。 杨筱光如实说:“事情比较多,不过我们都安排得过来。” 她在心里想,这叫死撑面子活受罪。 何之轩用笑容表示他的赞赏,又问:“hili那边的晚宴进行到哪里了?” 杨筱光悚然,只得继续答:“我们的设计方案已经交过去,等对方审核。” “快些通过才好,等决赛之后,你们会忙的更多。” 何之轩不再多话,杨筱光迅速告退。 打工已经辛苦万分,再陷入大佬们的公私纠纷,除非想要粉身碎骨。 哀怨再哀怨,杨筱光依然得面对面前的ffi文档奋战,外加跑现场项目,一到午后,精神萎靡。 唯有补充口腹食粮,但最近忙到没空理会办公桌下的零食柜,如今空空如也,不见苹果和奶茶。她头疼,灵感缺失,口中无味,一激灵想起她很久以前被赋予的特权,想要去偷浮生半日闲,便抖擞了下精神收拾包包。 “领导,我出去市调。”她光明正大在何之轩的办公室门口冒了冒脑袋。 领导大人正通电话,眉毛蹙得像油条,忙碌中点下头表示认可。杨筱光便得来黄金令牌,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 “杨,外出登记,让我们老大签字。”苏比叫住她。 杨筱光头也不回,充分狗仗人势:“我向我们老大报告过了。”她早就是有人收管的,这头山头自然是不能屈从别家山头了。 下楼,拐角,去的是洋房边的“午后红茶”。 杨筱光踱过去,美女老板娘正坐在梧桐树下的竹椅子上包书。 现在还有人包书?杨筱光好奇,眼尖已经看到是一本大部头的《零售学》。 老板娘感觉到有人走近,缓缓抬了头,老板娘见是杨筱光,微微惊讶:“早下班?” 杨筱光摇摇手指头:“放风而已。”又瞅瞅老板娘手里的书,“哇!准备向专业方向发展,开奶茶连锁占领全上海?” 老板娘抿嘴笑,七分笑中带三分羞涩。美女的羞涩同样美丽,杨筱光心中惊叹。 “是我弟弟用的书,他上课要用。” “他怎么不自己包?这种活计都要劳烦姐姐。”杨筱光批评一切不自力更生的行为。 “他最近太忙了,又要上班又要抽空上课。”老板娘温柔地将书皮捋平整,放到一边,“我正准备给你送奶茶去。”她看出杨筱光准备翘班的模样,再问,“今天要喝什么?” 杨筱光需要振奋精神:“浓浓的鸳鸯。” 老板娘亲自调试。 杨筱光坐到梧桐树下的竹椅子上做思考者的标准姿势。 “工作有烦恼?”老板娘善解人意。 杨筱光头顶梧桐枝繁叶茂,她的脑子却很空荡:“越来越烦。” 老板娘将奶茶拿出来给她。 “一杯下去,包你烦恼全消,还能振奋精神。” 杨筱光大大喝一口。 “现在的人好像每一个都有秘密似的,看不透想不明白。” “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大概吧!”杨筱光抱着奶茶吁叹。 “你对自己和对周围的环境太苛求了。”老板娘望定了她。 她也望定了老板娘,听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想状态。” 杨筱光赞同。 “我缺乏锻炼。” 老板娘赞同。 杨筱光吸光奶茶,站起来,深深呼吸,然后将气吐出来:“我回去上班了。” 老板娘同她温柔告别。 杨筱光深深吸气,回到办公楼,电梯正下来。门开,里面三个人。 叶嘉影站在正中央,面色青红不接,何之轩冷冷地站在她身后,再有一个就是很久不见的潘以伦,背着书包,电灯泡的表情无辜。 “我送你回去。”何之轩说。 叶嘉影不回头,闪烁回避杨筱光探询的目光:“不用。” 何之轩已伸过一臂抓牢她的手腕,只说一个字:“走。” 完全视杨筱光同潘以伦为无物。 杨筱光呆滞:“怎么回事?” 潘以伦答:“叶姐今天同我拍资料片,何总碰巧过来探班。” 真巧合。 无论何时何地,何之轩一遇见叶嘉影就会全部破功。杨筱光对这点的兴趣盖过做他和hili夹缝人的苦恼。 “我发现——”潘以伦顿了一顿,等杨筱光把目光调到他身上,“你真的特别爱多管闲事。” “没错。”杨筱光的爽快让他愣了一愣,她又说,“我一直在想怎么改掉这个习惯。” “江山易改。”潘以伦微微笑。 “不八卦不成活懂不懂?”杨筱光笑嘻嘻,“我的座右铭。” 潘以伦问:“杨筱光你真的5了吗?” 杨筱光大疑:“虽然女生的年龄应该保密,但是,那什么,正太,你咋知道我的年龄?” 潘以伦挡了挡要关上的电梯门,问:“你不上去?” 杨筱光跳进电梯,朝他挥手:“会顾左右而言他了啊!进步很大,往后能应付记者了。” 电梯门缓缓闭上,她瞧见潘以伦阳光灿烂的笑容,还朝她挥手告别。只有一瞬间,门闭上那刻,他的笑容不见了,张扬的浓眉垂下,似变了一张脸,阴霾片片。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十 开始进入角色 杨筱光看到“海角”论坛上发出各种潘以伦比赛闲暇照片时,她发呆一两秒。想,他在学会应付记者之前,就要先学会制造八卦。 论坛上有人开帖,叫做“阳光背后的忧郁”,用词很活泼,心态很哈皮,口气很是挖到宝,赞扬潘以伦一鸣惊人的《双城记忆》。在帖子最后写道:“选秀的选手有很多,但是他干净、清澈、聪明,以及,有思想。我可以从歌里读到快餐时代的悲哀,所以我喜欢能看到这种悲哀的他。” 杨筱光读到牙酸,查阅帖主的id,是三年前的旧id,发帖广泛,找不到任何枪手痕迹。她点一点头,梅丽丽的手脚真干净,连络宣传都不落痕迹。 而且选的照片也好,潘以伦从来都是在阳光下的半侧面最漂亮,鼻尖点点金辉,眼神慵懒迷惘,不是不吸引女生的。 帅照以外还加了可爱照,他唱错歌词时候吐舌头,那么一瞬间,也被定格。唇角微斜,的确滑稽。 回帖的欣赏帅哥之余,大发花痴感慨,也有反面论辞,帖子中间变成“花样美男无风骨”的辩论,到末尾,帖主出来打圆场,说本土新人要大家都支持,不要总是去捧棒子和鬼子,也不要老是做台奴和港奴。 十分圆满。 如果没有论辩,这帖子不会在首页挂着一路飘红。策略正确。 杨筱光一面吃方便面一面将帖子巨细靡遗看到底,出了一头汗,醒了醒鼻涕,忽然觉着那照片上似笑非笑的潘以伦好像就在看自己。忍不住朝电脑屏幕做个鬼脸。 这天晚上正好有总决赛第一场,配合帖子,相得益彰。 杨妈照例守着电视机,杨筱光过去抢电视台。没想到意外顺利,杨妈对本城选美男比赛一见钟情,猛问杨筱光:“这些孩子都是哪里的啊?怎么都能长得这么好的?妈妈是怎么带出来的?” 杨筱光鲜格格,说:“就像我老妈这样带我出来的。” 杨妈不捧场,说:“你跟人家比差远了!人家是凤凰,你是草鸡。” 杨筱光幼的心灵再度受创。 经过初赛海选,上得电视的一定是外形都不赖的选手,个顶个的帅,看一字排开不免眼花缭乱。 潘以伦站在末梢位置,落落大方冲镜头笑,杨筱光还是一眼就看到他。总是挺直腰板,背着手,笑得收敛,懂得分寸,也不怯场。 杨妈一旁冒一句:“吆,这个孩子不合群。” 杨筱光问:“哪个哪个?” 杨妈指了指电视机:“剃板刷的那个。” 竟是潘以伦。 杨筱光好奇问杨妈:“老妈你咋晓得他不合群。” “你看他目不斜视的样子,其他人都互相交头接耳。可能和周围人处的不好,没人跟他说话。” 杨筱光一看,可不是,他在人群中央,反倒孤零零,左右的人都有伴说笑,唯他能专注对镜头。看来也是颇无奈的,不得不对镜头。 主持人依然是叶嘉影和那位名主持,这次上了电视演播室,都穿礼服。叶嘉影穿蓝色蝴蝶裙,裙摆款款,飘飘欲仙。 她真是美的轻灵。 杨妈适时又加一句:“和这个女囡主持人比,你更像草鸡了。” “草鸡”杨筱光窝到沙发的一边,缝补破碎的心灵。 比赛依然是才艺,分了组,编了剧情,用歌舞形式表演。选来选去,也不会需要除歌舞以外乐器武术等才艺,海选的多此一举不过为大家多增笑料。 选手都是业余的,唱念作打,不能说谁比谁更好,就看谁最稳的住,稳的住的,稍有些才艺,就很容易脱颖而出。 潘以伦在一幕武侠短剧里演和另一选手比武的侠客,在电影里衣袂飘飘的古装在舞台上显得颇厚重。“大侠”自然不能表现轻功的飘逸,几下过招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镜头摇到潘以伦的脸上,杨筱光突然难过。他用一种认真的表演表情在诠释这个角色,但因为缺乏演绎经验而显得有些过火。他的对手,完全在戏外,镜头飘过来,眼神也飘起来,分明把对手当成摄像机。 这么一个简陋的过场,把这些男孩子低浅的道行一五一十摆到桌面上。镜头再一摇,是台下几个评委,也是圈内知名演艺人士,有经验,也有道行,看到台上不专业的表演,表情是忍俊不禁中带着强自的克制。 真正的平民巨星,势必要诞生在一连串的献丑之下。 杨筱光咬着抱枕,觉得有那么些些不忍猝睹。 潘以伦的晋级在所当然,他的对手正因为眼神不定,被刷下来,需要同另一组的落后选手进行k。 一排人站好,让这k等同示众。 两个选手需要拿出吃奶的劲,来赢得这场硬仗。其实被刷下来,也是因为才艺比之其他人不足的,所以他们更紧张。 另一组的男孩是个高个子留长发的男孩,有一把好声音,占了优势,他唱歌,唱《真心英雄》,告诉大家他不想输,他很努力。 叶嘉影在旁的累述也很动人,鼓励他不要气馁。 潘以伦的那个对手就糟糕了,他不擅长唱歌,更不擅长跳舞。男主持人问:“你决定用什么才艺来赢他?” 这个问题无疑是残酷的,他们明知道他的能量。 年轻的男孩面色一路惨白到底,他说:“我会掂球。” 男主持人的表情相当古怪,接不下茬。叶嘉影的微笑始终和善,她说:“好,这是一项要看耐力和技术的表演,我们都希望能看到你精彩的表演。”她朝台下做个手势,电视台备了一些道具,也有排球,很快就被送上来。 男孩开始搏命。 开始掂了十下,球就落下,他赶快拣起来。男主持人正要说话,叶嘉影就抢先说:“没有关系,再来。” 男孩第二次掂了三十多下,仰着脖子,看得认真。叶嘉影执起话筒,带领大家为他数数。有隐约的励志的背景音乐响起来,把场面烘托得很感人。 球,还是落下,男孩勇气全泄,一个趔趄,滑倒在地板上。也就那一刻,杨筱光眼快,觑见潘以伦的腿立刻就动了一下,要上前的样子。有人也反应过来,立刻就冲过去,接着“呼啦啦”一波人冲过去,一起扶起摔倒的选手,当众表演一场兄弟情深。 潘以伦反倒不动了,就在原地,定定看了他们一会,顾自调开目光。 杨妈也注意到:“傻了吧!他是第一个反应要扶人家的,结果被别人看到抢先了。” 杨筱光说:“傻了傻了,没有赚到友情分。” “这孩子,注定要吃亏。”杨妈继续感叹。 杨筱光已经蹦到电脑前,论坛毫无例外有比赛直播帖。许多许多感情丰富的友被刚才的一幕感动。 终于有人说:“那个1号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马上有人回帖:“他是最早动的,我看得很仔细,后来大家都去扶了,他就没过去,我就喜欢这种很真不作假的人。” 附议的人大堆,杨筱光吁气。起码还有人的眼睛很明亮。 电视里开始播这次晋级的选手名单,选手重新上台,评委照例逐个点评做结束语。 轮到潘以伦,一位做音乐制作人的评委说:“来比赛,有压力,不过要开心。你都觉得不开心,压力就会更大。我希望下次你唱歌的时候,多一点笑容。女孩子也喜欢看嘛!” 一口港腔,倒成了当晚最直接真诚的话。杨筱光不由对那位制作人刮目相看。 潘以伦认真听,听完,露齿一笑,是嵌在镜头闪烁之下的美好影像。他那个“1号”的胸牌就不那么触目了。 原先她从梅丽丽处知道他决赛抽到1号,差点笑到打跌。 潘以伦半恼怒半玩笑嘲她:“杨筱光,你很不厚道。” 杨筱光扯扯面皮:“往后简称你潘十三郎。” 潘以伦居然说:“你直接叫十三郎好了,省的老是正太正太,我听的心烦。” 原来他一直介意生气的,但,杨筱光向来不在乎别人的介意和生气。 她说:“好啦,那就改口十三郎。” 她凑近他叫一声:“十三郎?” 潘以伦别过头,往后退一步。杨筱光反倒尴尬了,她想正太反应真奇怪,害她也觉得空气不流通。 事情一过,她也把这典故丢到爪哇国,看到潘以伦顺利过关,心里也开心,就拨他手机号要给庆祝。 他手机不用彩铃,直白的“嘟嘟”声,不像她自己的,用张国荣的《倩女幽魂》,突如其来的前奏每每吓得杨妈要丢话筒。 响好几下,不通。 杨筱光挂机。也许他在应酬,比赛以后总要应酬的。就顺手把手机放到床头柜,抹把脸,上床睡觉。 近半夜时分,幽怨的《倩女幽魂》在黑夜里响起。吓的杨筱光一个鲤鱼挺,呼呼喘气,醒半晌,才察觉是手机在震。 她接通,先吼一句:“半夜打电话不想活了啊你!” 那边被她夜半狮子吼给震了会,说:“杨筱光你精神真好。” 杨筱光神智恢复些:“哦,正太,十三郎,正太十三郎?” 那边传来挫败的笑:“你真是绰号大王。” “嘿嘿。”杨筱光假笑两下,问,“有事?” “看到你的号,拨过来问候一声。” “嗯,我看到你赢了,恭喜。” “谢谢。杨筱光——” “嗯,什么?” 杨筱光的眼皮又蔫了,口齿含糊。她听见那边有呼呼的风声,她想正太怎么还在外面,就说:“晚了,早点回家睡觉。” “好的,马上就回去了。” 她要睡了,可她仍想起来说:“你应该先扶那个男生的,你是下意识就想要扶他的对吧?” 潘以伦没有挂电话,杨筱光继续听到那边“呼呼”的风声。春天的夜风,也这样大。 似乎很久很久,她听到他说:“好了,你早点睡吧!” 风声终于听不到了,杨筱光握着手机,发出细微的鼾声。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一 何人识得君 hili的市政大楼开幕项目进展顺利,快销组的头头尽了全力,通了烹饪协会的关系,从全国星级宾馆调用厨师人才和服务精英,竟一下啃下这个刺头,培训工作格外顺利。 耐销组怎肯示弱?一众人等按照国际级慈善晚会级别对现场做了无数设计图。老陈使了旁门左道,鼓动杨筱光去套莫北的消息,确定主题音乐和主色调。 莫北长叹一声:“我的作用仅只于此。” 杨筱光好声恳求:“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莫北佯装问:“有何报酬?” 杨筱光晃两根手指头:“哈根达斯冰淇淋球两只。” 大局尚未定,莫北颇有不甘心的气色,说:“你要我连栽两跤?” 杨筱光冲他嘻嘻笑:“瞧,还没忘记上次失败,可见你尚未进入角色,那么我也就晚些做出反应。” 莫北败了阵,说:“其实你顶圆滑,又会说话,真难得。” 杨筱光上下竖眉毛,做一副怪样子:“少爷是不是过尽千帆以后,猛然发现了纯朴的美好?” 莫北一时呆怔,苦笑:“是不是过尽千帆以后就不该有好结果?” 杨筱光笑:“你得了吧!言情说里,从来是采尽百花的大少爷最后得到最纯情的那一朵,从此洗心革面,安心做人。” “安心做人不容易。” 杨筱光猛点头。 最后莫北还是告诉她发起晚会的那位领导的喜好和避讳,杨筱光用心记牢,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们分享。老陈大喜,亲自去“午后红茶”买了炸鸡块和千层饼来犒劳杨筱光。 杨筱光口嚼炸鸡块,疑道:“老板娘增加业务了啊?” 老陈和对面的同事碰杯喝咖啡:“与时俱进与时俱进。” 大家齐心协力做完稿工作。 杨筱光埋头苦干,她喜欢这种心无旁骛,万众一心的a合作感觉,好像能把人化进去,得到圆满。 只要工作的时候,心里总归满足,也不见其他烦恼,眼里只有一个目标。人生变得简单。 结束以后,就复杂了。 加班至夜里十点,办公室内其他部门均早放工,唯独何之轩办公室仍亮灯。 耐销组众人要离去时,有人提议:“请何总吃夜宵?” 杨筱光眼皮子都打架,哈欠连连:“道个别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她说晚了,早有人兴冲冲跑去何之轩办公室,几句话,将何之轩带出来。 他说:“大家辛苦了。” 大家都摇头,说不辛苦。 他建议:“今晚我来请,我知道有家好地方。” 大家都点头,说领导真客气。 后来去了本城百年名校北中的旧校址后的一条弄堂。 杨筱光诧异,她熟这里。高中的时候陪着林暖暖来这里找过汪亦寒,汪亦寒会带着她们来这条弄堂吃吃。 何之轩领着他们去了一家门面的烧味店,他笑道:“保证好吃得你们舌头都吞掉。” 做广告的惯于应酬饭局,好吃好喝的地方去过凡几。一众人近店门就闻到浓郁的烧卤味,便都明白这里的不凡了。 杨筱光睡意被香味打散,吞了吞口水。 老板四十好几,是个瘸子,笑得似弥勒。且显然认得何之轩,见到他时,先是一愣,后而大笑:“混子,果然是你。” 何之轩也笑:“的确是我,给你介绍生意。” 他很熟悉菜牌,一溜点了卤鹅片、红鹅肠、掌中宝,然后是一人一碗麻辣烫。这里的麻辣烫用卤鹅汁兑出来,麻辣以外,鲜香难比。 “这里陈年卤汁比得过庙街,老板从名粤厨那儿得来真传。” 老板笑呵呵:“跟粤厨学一门饿不死的手艺罢了。”他还送了何之轩等人一碟鹅肝。 “何总也喜欢这些路边吃。”有女同事开始探听君意。 “有些精品在大店里吃不到,我在美国留学时日夜想念这里的卤鹅。”何之轩又卷起他的袖子,吃得不可谓豪放。 这是另一面,平易近人得如邻人。 这餐夜宵自是欢悦无比,杨筱光吃饱喝足,拍拍肚子,直觉人生无比畅快。 间中,何之轩独自与老板坐在油迹斑斑的收款台,聊一下陈年掌故,轻声的,这边的同事都听不到,这边正讨论现下的选秀比赛热火朝天。 其实也是讨论给领导听。 杨筱光瞥一眼,何之轩用一种闲散的姿态,俯身回答着老板的一些家常的问题。 夜是静谧的,人,似乎是显了山露了水。 这边有人下结论。 “上的上去,下的下来,领导做到这个份上。” 大家承情承意,都默想,哪里有敌手。 收买人心很容易,有时候未必要花多少心思多少钱。 杨筱光觉着夜里风很寒凉,刺骨,不安全,她想要回家。 到家,莫北电话又过来,先是寒暄。他的问题总是恰到好处,让她感觉贴心。这就是做律师的好处。 她恍惚觉出他的可爱,说:“我请你吃好吃的卤鹅。” 他还诚实,说:“我听方竹说过一个故事。” 杨筱光兴奋了,打断他:“我知道,男主人公移情别恋,女主人公设计杀了他,再分尸,一块一块搬进卤水桶。许多年过去,那桶卤鲜香四溢,驰名内外。” 莫北没有被吓住,爽朗地笑出来:“脸没变色心没跳?” 杨筱光说得喉咙发毛:“没有。” “还真是不一样。” “不如说我变态。” “煞风景。你在一个有追求你意思的男士面前说恐怖故事。” “男士老早受过荼毒,我顶多算二次伤害。” “差不多真要成二次伤害了。” 莫北是笑着和她挂了电话。 外间的杨妈何等敏锐,早有耳闻,算准杨筱光挂电话的时刻,喜不自禁凑过去问:“是不是有风向了?” “什么风向?六国大封相?” 她拉住被子盖住头,被杨妈抢下。 “天气热了,盖什么被子!” 杨筱光打起呼噜。 可惜手机响了,杨妈继续被鬼灵灵的铃声吓住,抓过电话就吼:“杨筱光睡着了。” 杨筱光坐起身,敢怒不敢言。 杨妈只听了半刻,立马笑眯眯说:“哦!你等下哦!我叫她哦!” 暧昧的目光让杨筱光平白冻出一身鸡皮疙瘩,拿过手机,推开杨妈,才敢说话。 那边说:“杨筱光,原来你遗传自你妈。” 她翻白眼:“正太十三郎?贵干?” “达明四月的演唱会你看不看?” “看,当然看。”杨筱光一跃而起。 “好,我买票。” 杨筱光问:“你也去看?” “我找同伴。” “我热情加入。” 那边似松口气,口气变轻松。 “一言为定。” “诓你是猪。”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二 股票和基金 潘以伦第二天就将票送到杨筱光处,杨筱光要掏钱给他,他推开她的手,说:“可以报销的,梅丽丽要我看演唱会吸取舞台经验。” 杨筱光说:“那我岂不是讨了梅丽丽的便宜?” 潘以伦只是微笑,杨筱光把票收了下来。 交给hili的设计图纸令他相当满意,在主办方处也得到肯定的答复。政府机关办事一板一眼,确认图纸后,当即支付了首付款项,开始进入甄选供应商的流程。 hili趁热打铁般暗示,希望创意部赶工,他能接世界行业性博览会的项目,且已经和相关机构谈得差不多。 创意部两组同仁闻声哀嚎,唯加大马力开工。 这时,杨筱光接到费馨的电话,对方很客气很心。 “听说有大型慈善晚会的工程,我们新近从马来进了一批料作,质地坚挺光洁,适合做布菲台。和超五星宾馆也有时有沟通,sh的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杨筱光也很客气很心。 “我们正在甄选材料,这样吧,费总把你们新材料的样板给我们先看看,我们设计师需要确认是否同我们要求的相一致。” 费馨不纠缠,立刻说:“好。” 杨筱光挂了电话对着镜子做鬼脸。这些人精,信息总灵通,她避都避不开。然后开写预算单,不想再在财务上栽一下。 上次的一堑,令她如履薄冰。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但又说不出来。 香港审计公司的工作开展细致,每位流程上操作的员工都被调去做问卷。杨筱光也不例外,做到财务流程那方面的题目时,又觉得财务总监的立场是完全正确的,流程的把控何其重要。 公司里的林林总总,人际关系的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她只管做事,不去理。 同事们却早人心浮动。 “香港审计公司只同何总交流。” “连周凯丝这位秘书头头都转了风向。” “似乎要hili下台。” 此类留言不绝于耳。 杨筱光再巧合路遇hili时,会格外恭敬谦让。 hili关心她同莫北的进展:“最近莫先生常来。” “他最近比较空闲,有空同朋友聚。” “哦,他是大忙人,可真难得。有空陪女朋友,很不错。” 杨筱光闹大红脸,急急辩解:“只是朋友而已。” hili但笑不语,只说:“杨,你要努力。”后来又加一句,“你工作一向努力,高层也认真考虑,有些同事需要有更好的发展。” 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让杨筱光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心脏“怦怦”多跳两下。 有点点怦然心动。 莫北带她吃晚饭时,她依然在沉思她的似乎罩顶的鸿运上。 “发什么呆?难得面对美食你还能开差。” 杨筱光拨开莫北晃在她面前的手,说:“我在沉思。” 莫北的表情是问号。 “我是不是交了官运。” 莫北在她的脑门弹个响指,扣到她的额头上。她胡痛。 “没做梦?” 杨筱光要捶他,又见他一身新上身的jaaulgaulir春季新款麻布拼贴铜扣休闲西服,斯文之中显高贵,一时不知从哪处下手。 莫北看她讪讪地收了手,奇问:“怎么手下留情?” 她指指他的衣服:“我一个月工资,能不手下留情吗?”再度用既羡慕又仇视的目光膜拜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你还真是爱现。” 莫北只是无谓地笑笑,不同她计较,将车停好。 杨筱光探头看,是本城著名的美食街。她转头问:“今天微服私访?” 莫北拉她下车:“吃面。” 这句台词很熟悉,当然杨筱光不会想做冯刚。她跟在莫北屁股后头走进油烟味十足的人山人海,左一拐右一拐,进了一处弄堂,弄堂深处别有洞天。一座石库门的生了锈的雕花铁栅门上挂着木牌风铃,刻着名字——“恒祥里二十三号”。 杨筱光指着木牌子:“莫北你要擅闯民居?” 莫北推开门,大步流星走了进去。杨筱光紧跟着。 屋里头有些黑,开了晕黄的灯,客堂间放了三四张钢座木板桌子,凳子是做得考究精细的条凳,同外边大排档用的绝对不一样。 里面有位中年女士迎出来,着蓝色旗袍,梳盘头,脸上有浅浅的妆,恬淡细致,看着眼熟。 莫北上前搂住女人的肩,往女士额上一吻。 “囡,终于有空来关照我的生意了。”女士说话温柔,表情和善,语词极度亲切。 莫北将一旁做木头人的杨筱光拉过来。 “带人来吃面。” 杨筱光仔细观察,认真辨别,此刻话出口:“阿姨,你好面熟。” 女士微笑,唇角有梨涡。 杨筱光脑袋转的比舌头快。 莫北说:“这位是方竹的姑姑。” 杨筱光颔首招呼:“姑姑好。” 女士忍俊不禁:“好可爱的姑娘,一定是杨筱光。” 杨筱光惊讶:“姑姑认识我?” 女士朝她点头:“方竹常提。” 杨筱光被老友的深情厚谊感动了一把。 在方竹姑姑的店里,杨筱光吃到有生以来最美味的面条。汤至醇清,料作鲜美,面条是手擀的,筋斗弹牙。她唇齿留香,口福大大满足。 方竹姑姑坐在他们身边,看杨筱光吃得香,就笑得更欢畅:“真是个直性子的好孩子,莫北,你得撤手。” 莫北摊手,无奈:“我什么都没做。” 方竹姑姑含笑看他,看到他低头吃面。 杨筱光将汤喝个底朝天,才有空隙说:“阿姨,你的面上海第一。” 方竹姑姑说:“方竹也这样说。” “可见我们的品位都是一样的。”杨筱光笑得眼睛没有缝隙,马屁拍得溜圆。 方竹姑姑瞥了莫北一眼,“嗯”了一声,笑道:“方竹有这么个好同学也不带来让我认得,以后常来吃面。” 杨筱光口里应承,也暗暗瞅了菜单,面虽好吃,价格确实不菲,直比高档餐厅。她咋舌。 临走时,杨筱光笑容满面同方竹姑姑道别,方竹姑姑再三说:“一定要常来,我最喜欢年轻人来捧场。” 杨筱光连连说:“一定一定。” 上车后,莫北笑她:“你的马屁功夫不赖,很会哄人。” 杨筱光摆手:“错,这叫以诚待人。” “人人都喜欢你。” “你说的这句话,感觉类似‘了不起的盖茨比’。” 莫北正色了:“仍然还是那句话,你考虑问题的时间太长了。” 杨筱光自认识莫北之后,鲜少会有正经说话的时刻,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气氛使然,她听了莫北这句话,自觉也不得不正色,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要想。” 莫北的眼镜反光,又看不清神色。 杨筱光咬嘴唇,想词句,再说:“我觉得谈恋爱是一件慎重的事情,对吧?那我总得谨慎投资,预防风险。” 莫北不想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你当我是股票还是基金?” “厄——其实我不买股票,股票风险大。我做基金,只买新发行的qdii,还要投资欧美的,感觉有潜质又保险。” 莫北发动车子:“得了,再说下去,我就得变成王老虎抢亲。这都是什么世界啊!” 杨筱光放下心,冲莫北笑:“这就是你的优点,我想咱们做朋友真‘甜蜜的’合适。” 莫北咕哝一句:“一支没人要的股票还值钱吗?” 突然间,车子震了一下。颠得杨筱光开始泛滥她的同情心。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三 人品问题 大马路上修地铁号线,路途崎岖,拥堵不堪。车子开得跌宕起伏,杨筱光睡得昏昏沉沉,只隐约听见莫北叹:“这样你都能睡着。” 杨筱光翻转身子,发问:“莫北,你为什么带我见方竹的姑姑?” 莫北只管开车,说:“带你吃面。” 杨筱光伸个懒腰:“是不是高干子弟都会认识一些隐藏在民间的牛人?” 莫北发笑:“这又是哪里来的典故?” 杨筱光凑近莫北说:“一本巨浪漫无比的说里看到的。男主角带女主角去一个黑道老大开的粥店吃粥。” 莫北也凑近杨筱光说:“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跟你说,我身家清白,并没有三行五道的背景。” 距离有点近,杨筱光察觉不妥,要往后倚。 莫北伸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恰好阻止了她的动作。 此时红灯,马路上直通通的车河静默,只剩车灯永恒闪亮。 静止真可怕,太没依畔,也太无事可作。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得退路。脸上泛青泛红,直瞪瞪看莫北。大骇。 如果莫北进一步,她想她是不得不缴械投降;如果莫北继续君子,她还得为这时刻想一个好对词,以至于不甚尴尬。 莫北没有动,不进不退,只是看着她。 红灯还不灭,杨筱光心急如火烧,等不及,直接问:“你——那什么——你要干吗?” “如果我亲你,你会怎么样?” 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无数星星陪伴红灯闪烁。杨筱光心脏犯怵,惨状可比心脏病,有话要说,临到口,竟莫名其妙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些书里也不会乱写,那个男主角也是在车里亲了女主角。” 莫北问:“然后呢?” 杨筱光眼珠子乱转,一忽儿惊喜万分。 “啊!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响了喇叭,莫北不得不坐正。 “以后少看乌七八糟的言情说,对你的正常思维没好处。” 杨筱光低头省思,不想琢磨莫北的表情和语言,心里乱糟糟,咕哝:“你还不是看《武林外传》。” 前面有自行车乱穿马路,莫北摁喇叭,间隙,他说:“一个律师不知道坊间热点,还能做好一个称职的律师吗?” 自行车过,莫北发动车。杨筱光别转头,只看窗外过路风景。 “才怪。” 可怪,恋爱到底是什么。 车开到杨家楼下,老远,杨筱光就眼见瞅见自家厨房间的大窗开着,隐约有杨妈的影子一闪而逝。 脑袋胀鼓鼓,归不了原位,下车时走得快,像逃兵。只听到莫北在后头喊了一声:“别撞上铁门。” 话晚到一步,杨筱光面朝地,头朝前,比身子更早冲到铁门上,发出结结实实的闷响。这下门铃都免按,杨妈的声音直接从门边的对讲器里出来。 “要死啊!走路不看路!” 杨筱光眼前的星星还未灭,一只手伸过来,掌心有手帕,揉她的额头。 “唉!我拿你这家伙怎么办?” 星星未灭,白眼翻上来。 “老兄,你别这么言好不好?” 她自己扯过手帕,知道疼了,龇牙咧嘴,牙根都酸,酸到泪腺,眼泪开始酝酿。 真丢脸。 她闷闷说:“我上去了。” 门开下来,是楼上杨妈按好开门键。莫北将门推开,让她进去。 杨筱光捂着额头,咬着牙。眼泪要忍不住了,老天,竟然这么疼。 家门大开,杨妈眉开眼笑,杨爸心花怒放。 “那男的是谁啊?父母哪里高就?看到有车,房子也买好了对不?” “阿光,你终于开窍了,老父甚为安慰。” 杨筱光捂着额头一路前进。为什么没人注意到她身负重伤? “你倒说句话!急死我了。” 杨妈一把拉开她的手,刺激过大,眼泪哗哗流。 “我疼。”杨筱光憋不牢。 杨妈大惊,同杨爸手忙脚乱找医药箱,拿来纱布和酒精棉签。 在上药前,杨妈说:“你这抖五抖六的样子,在别人家面前要丢人死。” 杨筱光直吸气:“已经丢人了,明天不用见人了。” 杨妈把她的伤口包扎得四仰八叉,狰狞无比。一面包扎一面问莫北的情形,杨筱光本就心乱如麻,万般情绪不知从何说,支支吾吾,半天对不出一个词来,只斩钉截铁否认交了这么个男朋友。 末了,杨妈无奈叹:“这年头的好男人不多了,你再不抓紧,还让老爸老妈养你到老?” 话酸,杨筱光眼睛又酸。 “唉,我们也不想逼你,女孩子家家那么大,总要解决那件大事。我想我家女儿不差,人长得不丑,文化也好,工作也稳定,怎么就没个好男人来照顾?” 眼泪回流,睫毛发颤。杨筱光仰头,忍住。 “想来想去,还是你自己不主动,懒惰成性,就等着天上掉馅饼。掉到你眼前也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是别人人品有问题还是你人品出问题!”杨妈想要用手指戳杨筱光脑门,瞅一眼她的额头,缩了手,理好医药箱走人。 眼泪自动滚回去,杨筱光仰面躺倒。望天。天上哪里有馅饼? 杨爸拿了酸奶走进来,坐到床沿上,开了瓶盖,递给杨筱光。 “我觉得吧!人家条件是不错,还开宝马呢!不过老爸选女婿不看钱,你不用勉强自己,恋爱是自己的事,我闺女嫁人可得嫁仔细了,看人品也要看准了。” 杨筱光起身,勾住杨爸的脖子,眼泪同鼻涕准备同流合污。 “理解万岁。” “不过你也别太精细了,你的缺点就是较真儿,做人不能那么紧张。” 杨爸拍拍她脑袋,也出去了。 杨筱光仔细思索杨爸的话。 她拿过手机来,想,如果莫北来电话慰问,干脆就投降算了,不用再多琢磨什么。刚才他替她捂着额头的片刻,她还是真感动的。 这么个人,也算卯了劲在追求,面子是给足了她。 她就这么盯着手机发怔,心里数绵羊。不知道数到第几只,手机一震,她的手一颤,险险又掉到自己伤口上。赶忙坐起来,稳定呼吸,看屏幕。 不是莫北。 “正太,啥事?” “明天的达明演唱会我来接你?” 杨筱光抽抽鼻子,想起来:“哦哦,好啊!” 那边迟疑片刻,又问她:“你不舒服?” 杨筱光捂着额头上的纱布,苦笑:“意外受伤。” “怎么了?” “撞到门板上。” 沉默。 她觉得自己真诚实,把丑事都坦然抖落。 潘以伦似乎轻轻笑了声。 “你往后走路得看着前面啊!” 她走路从来都匆匆,又爱四顾风景或低头思考,确实是坏习惯。 “我认罪,自作自受。”她以惨痛的经验检讨。 “杨筱光,你怎么老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状况?” 杨筱光没有同他斗嘴,只是问:“你说,我人品是不是真有问题?”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四 人生难得一回疯 潘以伦的声音分明一本正经。 “作为辈,说长辈人品有问题会不会僭越?虽然辈说的也许是事实。” 杨筱光把银牙咬住。 僭越?他竟然用的出这么文绉绉的词汇。 “你可以选择把事实吞下去。”气闷,再加一句:“明天买好零食孝敬我。” “好。” 他有病,竟然答的很快乐。 杨筱光挂掉电话,疑惑,难道天下只有她学不会以德报怨? 愤懑延续到第二天,外形惨兮兮,学做二郎神,整个人都处在颠三倒四、脾气暴躁的状态下。是人看到她都不敢以正眼注视。 只有领导关切了一番。 hili问:“杨,你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出车祸了?” 何之轩问:“需要请假去医院吗?” 领导之所以是领导,就是有那种有别常人的洞察力,杨筱光面对领导的时候,忽略额头上的创伤,努力以微笑回复关爱,她还是可以用十足的干劲征服一切困难。 莫北的电话是中午才到。 “伤口没事吧?” “杨筱光成了杨二郎,威风八面。” 莫北呵呵地笑。 “你总有把悲惨事件搞成滑稽事件。” “我就是那东方朔,滑稽奇人。” “人家本来就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得重用,只能屈就。” “哦,这个比喻是我高攀了。” 她以为能卖弄一把,以抵消看无营养言的固有形象,没想到律师果然很律师,什么都知道。卖弄失败。 “今天请你吃烧烤?淮海路有新开的泰国烧烤店,很难得。” “我要看演唱会。”杨筱光吞吞口水。 “谁要来?” “全上海的gay和文艺男青年女青年都要去看的那对。” 莫北猜不出。 杨筱光得意了:“达明一派呗!” 莫北笑了:“真没想到你这么文艺,那么,好好看,要我做柴可夫的话知会一声。” 杨筱光竖竖眉毛,昨晚他送她回家,自己惨成二郎神,今晚可冒不得险。且,她还没想明白呢! “不用不用。” 莫北叹了气,说:“我是好好跟你说那事的,带你去方竹姑姑那里是想让她看看你。她很早以前就说,如果我和方竹有了自己想要交往的对象,一定要让她先过目。” 杨筱光咬笔杆。审核吗?又想,我通过了审核吗? 听她这里没动静,莫北又说:“好吧!我还是让你考虑,今晚看的开心点。” 挂机,嘟嘟声传来。 杨筱光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苹果脸对着她发呆。 脑袋里有两把声音。 一个说:“条件那么好,不要再拒绝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一个说:“心理建设没做好,一下接受下来真吃不消,总觉得感觉不对。可见不是人人都适合谈恋爱的。” 她晃脑袋。 老陈在一旁关注她多时,见她一会发呆一会照镜子一会发了神经病一样摇头晃脑,不禁走过来。 “没发烧吧?” 杨筱光“霍”地站起来,拽起办公桌上的图纸就问老陈:“我们慈善晚会的图纸什么时候确认?” 老陈茫然她瞬间爆发的精神奕奕:“杨,你没事吧?” “老陈,时间紧迫,我们得快点开招标会,不然这个月绩效咋完成?” 加足马力开工,这样才能烦恼全消。 还能准时下班。 潘以伦准时出现在“君远”的大门前。 几个月的比赛,他光荣成为本城炙手可热的名人一枚,以往来公司无人观赏,此时来公司,苏比立马迎过去要签名。 “这叫有效投资,短期回报。”苏比扬着手里的签名纸,笑得花枝招展。 杨筱光坚决不错过机会,扯过一张打印纸,递到潘以伦的鼻子下。 “来,正太,给姐姐签个名。” 潘以伦都不拿正眼瞧她,别过身去。 “正太十三郎,不要摆架子。” 杨筱光要叉腰。 潘以伦慢悠悠说:“别人二十出头,这样做还正常。姐姐你贵庚了?” 杨筱光叉了腰:“刚过本命年,还很,正常正常。” 潘以伦把纸拿过来,贴到墙上,“刷刷刷”几笔。杨筱光只觉眼花缭乱,凑近看。 他在画图,一个单眼皮q版女生脑门贴了一块创可贴,躺在云朵上吹泡泡。旁边还有注释,注释是—— 杨筱光怒了,要把纸张抢过来。 潘以伦长手长脚,动作比她迅速,右手换到左手上。 “你不觉得我深刻地揭露了你的本质吗?” 杨筱光踢他的脚,他脚上还是旧的旅游鞋,洗得发白,依然没有换。 “欺负病人,胜之不武。” 潘以伦笑得带点调皮,把那句话划去。 原话是——“我是猪”。 他又写了三个字——“让我懒”。 再递给杨筱光。 杨筱光接过来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暗想,正太的字倒是不错,肩肩骨骨架势磅礴;正太的画也不错,线条豪放,构图清洁,似乎受过专业训练。 确认,绣花枕头里面未必是稻草。 潘以伦只说:“其实这三个字意思没有多大差别。” 杨筱光又看一眼那三个字,颇有些惊。 她说:“做人要厚道,厚道是美德。”她扫视他脚边的塑胶袋,似乎有吃的。 潘以伦提起来。 “是奶茶。” 杨筱光折好画纸,塞入短外套的口袋里,已自说自话在塑胶袋里自力更生,片刻功夫,左手奶茶,右手薯条,先吃再说。 奶茶是“午后红茶”出品,她问潘以伦:“你在这家店打工?” 潘以伦点头。 “我怎么没见老板娘收过学徒?” 潘以伦不答,托着她的臂,说:“快走,要迟到了。” 事实上,潘以伦作为新近名人,外出必定墨镜上脸。亏在他衣着朴素,就穿简单的白恤和牛仔裤,普通不能再普通。但一到文艺青年们都聚集的演唱会外场,还是有人认出他。 好在文艺青年们很文艺,怯怯过来问:“你是1号潘以伦吗?” 杨筱光往旁边闪,左右四顾,有记者吗?会把他们当绯闻男女吗? 潘以伦点头,文艺青年很高兴,找了本子给他签名。原本本子要给开演唱会偶像签名的,这下多得一个未来之星的大名,稳赚不赔。 杨筱光吸奶茶,一面想,红以后是大红,正太前途无可限量。本城记者中不少都是文艺青年,她从方竹处深有感触,故,她也防备有记者真好死不死撞到这里来,就又闪了远一点。 四面都是人,并非人山人海,也够热闹。她眼睛尖,往体育馆门口看,盯牢一人。仔细辨认,再辨认。迅速吸光奶茶,跑回潘以伦身边。 “快,给我纸和笔。” 潘以伦再度戴上低调的墨镜,杨筱光伸手就往他恤口袋里伸。 “别急,怎么了?” “林林林林——金山,貌似就在那边!” “林金山?”潘以伦皱眉,不明白。 纸和笔在哪里?明明正太刚才拿笔画图来着。越乱摸越摸不到,潘以伦的脸憋红了,藏在墨镜后,杨筱光没空看见。他无奈地拉开她的手,从裤兜里掏出圆珠笔。又找了半天纸,没有。 杨筱光从自己的包里翻:“啊,有了。” 是餐巾纸。 然后,杨筱光拿着一张餐巾纸,同一支圆珠笔,以五十米考试的速度往体育馆某号门前瞬间转移。 潘以伦不放心,跟在她身后。 看她刹车在一名瘦削叼香烟戴眼镜的男子面前,用一种近乎谄媚的且高亢的语气叫:“我很仰慕您,帮我签个名好不好?” 男子的眼神很迷惘,口里的香烟抖了一抖,瞪着伸到面前来的餐巾纸,注视了一秒两秒三四秒。 潘以伦叹气,要签名的方式有千百种,她选择的是最惊吓偶像的那种。他从杨筱光短外套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撸平折好,递到男子面前。 “林先生,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男子回过神,从杨筱光手里拿笔,从潘以伦手上拿纸,龙飞凤舞签上两个大字。把笔还给杨筱光,把纸还给潘以伦。潇洒地转身,留给他们一个华丽的背影。 杨筱光从潘以伦手上抢过那纸,看了一眼两眼三四眼。太幸福了!这是她生平第一个签名,真是值得嚎哭一把的。 “怎么叫人家林金山?”潘以伦问她。 杨筱光望住白纸上的名字再三晕淘淘,叹:“本朝第一大词人林夕,字金山,号词霸,简称林金山。这个签名,太珍贵了!” 耳边,潘以伦说:“你真挺能疯的。”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五 演唱会前后 潘以伦没有料到的是,看演唱会现场的杨筱光更是疯到极致。 初进场内,她先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们疯狂的人和事不多,能让我们爱的人和事不多,所以一旦是心中所好,一定要全情投入,不然今后会后悔。” 潘以伦看她将林夕签名的白纸紧紧攥在手心,笑:“这样会很容易满足。” 杨筱光摊开白纸,叹:“容易满足的人比较快乐。可我……”想到莫北,颇枉然。 也许满足也并不那样容易。 演唱会开始了。 杨筱光疯了。 从《万岁万岁万万岁》开唱,到《蔷薇泡沫》,她吼叫她跟唱,她跑去最二层的最前排,扶着栏杆往前倾,做摇摇欲坠姿态,还抱怨:“我应该买内场票。” 潘以伦说:“下次一定。” 杨筱光没有在意。 潘以伦拉着她的臂,令她稍稍姿势安全了些。 “你将来也要像他们那么光芒四射。” 当然,她还不忘记鼓励。 潘以伦站在她的身后摇头。 “武侠说里常用一句话,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是人人都能做珍珠。” “那你参加比赛干什么?别说全部是为了钱。” “其实,是的。” 杨筱光趁黄耀明和刘以达下台换装,回头望潘以伦。他又陷进黑暗里,摇晃的光在眼前闪烁,他的一切不可获知。 潘以伦应该在笑,而且在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杨筱光拍他的肩膀,心里真诚想要鼓励:“你很棒,观众都看的见。” “他们喜欢我的皮相,现在是男色时代。” “很多人都要不到呢!” “是,也是有形的资本。” “好皮相的大学毕业生都比长得一般的人容易找工作,上帝的恩赐啊!”她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长相平凡,身材普通,所以只有打工的份。” 潘以伦指她的额头:“还有外在的伤疤,把偶像吓成呆滞。” 杨筱光低头认错。刚才林金山一下愣在当场,恐怕也多半是因为自己这个三眼怪人的突然出现,让他猝不及防。她自己个儿倒还真未注意到,直到进场的时候,她大声叫“哎呀”,才想起来。 “粉丝对偶像的爱很纯粹的,所以以后你红了要对粉丝好点。” “你还喜欢张国荣?”他话不对题问她。 “嗯。”杨筱光大力点头,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手机铃声。” 真仔细。 杨筱光说:“我喜欢他很多年了,我至大的遗憾是没有看他的上海热情演唱会。我以为这辈子还是有机会看的,但是就错过了一次,就成了终身的遗憾。所以我想,这辈子再喜欢什么偶像,我一定要去听他的演唱会,看他的首映式。” “偶像出来了。”潘以伦提醒她。 台上暗蓝的光,偶像站在中央。般的声音洒下来。 “000年零时零分,电视直播纽约时代广场既庆祝人潮,我有无见过你?” 天堂里传出来的声音,黄耀明缅怀他尊敬的故人。 人山人海里,沸腾了,潮湿了。 杨筱光叫了一声:“哥哥。”尾音轻轻颤,往事幕幕,是自己纯净的心愿。这么多人在共鸣,都因爱着那个人。 脸上也意外潮湿,低手,触到后面伸过来的手,手上有餐巾纸。 他竟然知道她哭了。她将餐巾纸拿过来,抹眼泪,醒鼻涕,很没形象。然后再大叫:“lsli……” 散场的时候,杨筱光有些虚脱。 偶像出来安可了三次,他们也被上海粉丝的热情感染,惊觉非主流乐队在这个主流城市有这么一群疯狂的粉丝。粉丝回报热情,简直进行了全场大合唱。 杨筱光的嗓子哑了。 潘以伦还是托着她的胳膊,问:“走不走?” 她掏出镜子,照照自己的残脂剩粉,睫毛膏被泪水洗掉,腮红也全无踪影,鼻头前额全是油光。外加贴了一块歪歪斜斜的狗皮膏药。 很挫。 “回家洗把脸。” 要知道在一位肤色纯净,且不容易冒油的优质帅哥面前展现这么邋遢的一面,对任何女人来说,都必须具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显然,杨筱光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算太好,她苦瓜脸:“形象大毁。” 场内人散了差不多,台上的乐器都被拆卸下去,灯光大亮着,她能看见潘以伦那张正太帅哥脸上的似笑非笑。 “你有过形象吗?” 杨筱光对手指。 第一次偶然相遇,第二次偶然相遇,每次相遇都在她极端没形象的状态下。认命。 杨筱光站起来。 “在正太面前讲形象我还要不要活了?”杨筱光千锤不倒,脸皮一贯厚,“饿了,吃麻辣烫去。” 她推着潘以伦出了演唱会现场。 体育馆附近有家麻辣烫店,倒是杨筱光熟悉的,她腹饿,一马当先冲了去。 店内这时段占了演唱会的便宜顾客盈门,火炉里热火朝天,老远就一阵麻香。杨筱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潘以伦听到了,杨筱光就怒视他,他忍笑,把墨镜戴好。 杨筱光一把扯下他的墨镜。 “欲盖弥彰,明天还得上头条。” 她放肆伸手,扯乱他的发,再笑:“这样普通一点。” 潘以伦由着她,只说:“你要有弟弟,一定受够你的欺负。” 杨筱光挤进人群里,找塑料篮子装食材:“我倒是想呢,一个神婆给我算命,说我要有弟弟,那是善荫朝纲的命,大大有前途。可惜啊可惜!” “你信算命。” “自我安慰。” 她拿什么食材,潘以伦跟着拿,末了,在简陋的收银处算钱。杨筱光要拿钱包,潘以伦拿出钞票。 “我来。” 杨筱光望他一眼,他正低头,头发被她扯了垂下来,眉梢鼻尖,微染光晕。 呵!无时无刻都是赏心悦目的。 她收了手,让他付钱。再找一处背着众人的角落位置坐。 红油油的麻辣烫上桌,杨筱光忍不得,轻喝一口,又辣又烫,她直吸气。 潘以伦看见了,唇角微微斜,在笑。 她就转头,佯装怒:“再笑?” 他就不笑了,说:“创可贴松了。” 她要动手扯下来,潘以伦忽然抬起手,手指冰凉,将她额头的创可贴除下。 杨筱光怔住。 潘以伦也带着一种怔忪的表情,动作缓滞,不知所措。 她从他手里抢过创可贴,一揉,往一边的废纸篓扔。 他的那份也上桌,满桌的热气蒸腾得人很热。 “唉,杨筱光,你老这样心不在焉可不行。”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六 [发觉取标题是苦差事,从本章起,灭标题。] 夜风微凉的夜,人稀少,车也稀少。 杨筱光招不到出租车,同潘以伦走在夜风里。梧桐抽了新枝,生机很蓬勃。路灯星星点点,世界静谧得好像只剩两个人。 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光,将杨筱光和潘以伦的影子拉得很长。杨筱光看那影子,问:“正太,你身高是不是又长了?” 潘以伦说:“我并不喜欢别人叫我正太。” 杨筱光侧头看他:“等你红了我就不叫了,那样太丢份子了。” 潘以伦说:“我也并不想红。” 杨筱光头疼:“潘以伦,你到底怎么了?” 潘以伦笑了:“这样叫就比较好,你是不是总不这么礼貌对别人?” “啊?”杨筱光的样子有点傻,说,“这不是感觉叫着亲切吗?” 潘以伦靠她近了点,问:“是吗?” “如果你不想红,最好不要进这个圈子。”杨筱光忽然叹了气说。 她认真望着潘以伦。 “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会比较痛苦。” 夜里的车,开得飞快,过处掀起一阵狂风。潘以伦将杨筱光拉进人行道的里处,他在噪音过去之后,缓缓说:“我跟你说过,有一些人的选择是身不由己的。我从学习并不好,也荒废时光,当真正需要我发奋的时候,我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他转过头,看牢杨筱光:“有些事情我必须做,必须去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在夜色之下,忧郁而忧伤。 杨筱光无话可说,只能说:“加油!” 她想,他到底有多少压力? 终于来了一辆空的出租车,被潘以伦拦住,他为她开车门。 “早点睡,伤口再用一点药膏就能好了。” 她也说:“如果你不得已要选择这样的选择,那么就请全力以赴去做吧!” 钻进车里,她吐舌头,这么日剧的话自己竟然也能说得出来。 车动人也动,潘以伦在夜色里消失。杨筱光的心情惆怅。 第二天上班,她额头的伤痊愈大半,用遮瑕膏就能掩盖,只是昨晚的心情微凉至今。 同事们看到她的眼神更奇怪,窃笑同欲言又止并进。 杨筱光也奇怪,拿镜子照脸,一切良好。 老陈把晨报拿过来,为她解惑。 “你看,你们怎么这么不心?竟然被本城的狗仔队拍到了。” 杨筱光抓过报纸。 ――“选秀新人也是达明粉丝,携神秘女友现身演唱会现场”。 篇幅不大,四分之一,照片靓丽,正是潘以伦在现场拉着她防她跌倒那刻。对焦精准,潘以伦的脸清晰可辨,她的脸模糊不清。 好歹没有曝光到底。 然后,她眼角一扫,看到“本报记者”。怒火就腾腾烧起来,先不理会老陈,拿起电话就拨了一个号。 “方竹你这厮怎么能这样?人家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是为新闻插朋友两刀。” 那厢的方竹答得慢悠悠:“我正想请罪,你电话先来了。好吧!要杀要剐你想怎么样?” 杨筱光语塞,莫名不辨,问:“怎么会这样?” “我请你吃饭,请罪。” 方竹有话要说,杨筱光也就不在此刻穷追猛打,如坐针毡地工作到下班。 午饭之际,瞅见何之轩竟然和hili坐在一起,她路过他们那桌时,着实一惊。 何之轩招呼她:“别在意那样的新闻。” hili带着额外关切:“男朋友不会误会吧?” 男朋友?杨筱光脑子转过来,想起他提的应该是莫北。她笑得勉强。 “哪有男朋友?哪会误会啊?” hili讪讪的,何之轩低头喝茶。 杨筱光头疼欲裂,没吃到羊肉还要惹一身羊骚,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 她满怀郁闷和愤怒地赴了方竹的宴,在她们几个好友经常聚会的茶餐厅。 “你回来都不提前打招呼。” 方竹点了菜,笑容如同往日般灿烂:“才到家一礼拜。” “一回来发的新闻就是子虚乌有的绯闻。”杨筱光磨牙。 方竹为她倒茶。 “新闻挂我名字写的。”她坐好,“我从社会版调去娱乐版。” “呀!”杨筱光低呼。 “我不想去,然后就有挂着我名字的娱乐新闻出炉。” “怎么会这样?” 方竹苦笑:“人生处处是磨难。” 龟灵膏上桌,是苦的。 两人狼吞虎咽。 “通知发稿的是梅丽丽,中间的关系是何之轩。” 杨筱光被呛了一口,苦到喉咙里。 “就要总决赛了,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新闻能保持曝光率。” “我成了牺牲品。”杨筱光的脸色也变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苦闷之后食欲大开,两人奋战大堆食物。 之后,方竹问:“莫北和你怎么样了?” 杨筱光答:“不知道。” “他似乎认真了。” “他难道没有认真过?”杨筱光顿一顿,又问,“你到底为什么介绍他给我?” “唉,我有那么点心愿,希望自己认识的好朋友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杨筱光拥抱方竹。 “就算没有他,我们也是好朋友。” “难道他还不够好?”轮到方竹追问她。 杨筱光努力想:“不是他不够好,只是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哪里不对?” 杨筱光想不出来,十分苦恼。 爱情是什么?她这个大龄未婚女青年从来没有思考透彻。 “大概,我还不懂到底什么是恋爱。” “阿光,也许是我把一切想简单了,以为只要是优秀的男人就可以。” 杨筱光嘘叹:“或许是我爱无能?” “莫北说,你的性格很好,比我好多了,你应该容易得到幸福。不能总像我这么别扭。” “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我们生在好时代,大可以活得轻松一点。不过,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她同方竹一起叹气。 “工作看似简单,实则底下波涛暗涌。我们无力改变什么,只求自己不要变。可惜……”方竹舀玩着调羹,一下一下敲打在餐盘上。 杨筱光说:“我也可以一下就答应莫北,他真的是一个好对象,你没有介绍错。我想互相培养一下,也未必不会有好结果。” “是不是差一点感觉?”方竹问。 杨筱光的手机响起来。是潘以伦摇来的电话:“我不知道有记者。” 杨筱光打哈哈,说:“往后你得习惯,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桩绯闻。” “你没受影响吧?” “我们同事都知道是什么事儿,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两厢又沉默,这厢上来一盘海鲜煲,有大大的鱿鱼卷。杨筱光伸了筷子过去同方竹抢。 潘以伦在沉默之后,说了一句话。 “杨筱光,我喜欢你。” “吧嗒”,她手里的筷子掉了,鱿鱼卷被方竹抢了去。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七 棘手问题如解剖 杨筱光的第二次被人示爱,在电话里。 她依旧没有习惯,更有点发懵,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答。 潘以伦顿了好一会,说:“杨筱光,我是真的喜欢你。” 杨筱光找回自己的思路,和声音:“你没发烧吧?” 那边的他说:“我马上还要去培训,怕时间来不及。但我想要告诉你,当作先预约,你留好一个空位给我。” “呃――正太,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好吧,我就猜到你会这样的反应。我们再说吧!” 他挂断了电话。 他让她的脑筋被原子弹给轰住之后,竟然挂了电话? 杨筱光的脑海心头,一片平原,无数闪电劈过,炸成响雷,在耳边“嗡嗡”,刺激住脑神经。 原子弹的威力也不外如是。 “喂,喂喂?” 方竹的五根手指头在她眼前晃。 “海鲜煲我吃光了啊?” 杨筱光用平板的语音刻意的语气快速的语调说:“如果一个你三岁的男人对你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方竹的手掌停在半空,骇笑:“不会是刚才有人向你表白吧?” 杨筱光用力点了头。 方竹收回手,按胸口,好一会,才呐呐:“恭喜。” 杨筱光持续呆滞:“这叫什么事?” 方竹答:“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她趁着新晋肥田发呆,将她的口粮一并歼灭。末了,她说:“阿光,这是好事,你应该多考虑考虑,有多的选择,也许你会更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放开一点,不是坏事。” 杨筱光安慰自己,的确不是坏事,这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魅力的。上到成熟官家子,下到忧郁帅哥,都对自己表示了那么点意思。 瘦田确实快要成肥田了,父母的忧虑大可烟消云散。 可是,辗转反侧,忐忑不安。心似鹿,迷失在森林里,反没了方向。 潘以伦在电话表白之后,再没来过电话。她翻记事本,才晓得最近几日,他应该在所谓的那个封闭训练营做一些表演和声乐的训练。 这时候竟然有空给她电话?对了,他说过他要培训去。 杨筱光长吁短叹,不得落定。 似乎是失踪了几天的莫北终于在杨筱光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再次开宝马出现,悍然停靠在办公大楼下,等她下班。 杨筱光对着银色宝马车行注目礼,十秒钟,平静如水,四面无风。 “好久不见。”她嘻嘻笑,招呼莫北。 莫北也笑:“是不是有如隔三秋的感觉?” 杨筱光拍拍他的肩:“是啊是啊,想念得紧啊!” 她想,我怎么就说的这么顺溜? 他也表白过,她像接乒乓球一样轻易击弹回去,顺风顺水化了去,且还能嬉皮笑脸同他继续交往。 她对莫北说:“我们是不是像朋友更胜情侣?” 莫北半倚在车背上,若有所思:“这样没什么不好,反更轻松。” 是,反更轻松。 她同他又去本城特色餐馆大快朵颐,十分快活。 问题不要难,不要复杂,最最符合她杨筱光的单细胞思维。 不过事与愿违,莫北送她回家,又问:“什么时候可以请方竹出来,我们三个该吃一顿。” 他说的好像要办谢媒宴。 杨筱光装傻:“好啊好啊!一起再去看《无极》吧!” 回家上,都是对《无极》的抨击。杨筱光带着想要泪奔的心,在讨论帖子里披好马甲回帖。 “自从你搭上那个女人,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你就空剩一张导演的皮了。” 留完没有即时摁“确认”。 她又一个字一个字dl了那行诙谐的抗议。 一切私生活都要被他人评点,未免可悲。 如果她的未来也不得不被他人的评头论足,那么这句话不免太不兔死狐悲了。 也就那刹那,杨筱光手一震。 她的未来? 是她想太多了。 她猛摇头。 论坛里帖子丰富多彩,关于潘以伦的帖子有两三张,回的人不少,楼层垒得老高。 有一张帖子是新晋偶像的新晋粉丝们在那里热烈讨论给自己的粉丝群体按个什么样的名。如今流行谐音借喻,一群罗莉们努力交流自己的语文知识。 “潘很难起啊!” “以也是啊。” “孩的名字太特别了,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 不知道络对面的她们都多大,个个称自己的偶像叫孩,又疼又爱的样子。 她电脑里有昔日他给dg拍电视广告的片断,迎着朝阳的侧脸,是个在清晨微醒而迷惘的孩。 这个孩对她说“喜欢”。 杨筱光不知是喜是悲地又叹了一口气。 她想,你真讨厌,年纪这么,让我这么烦。谈恋爱果然是伤脑筋的事体,心里想要恶搞,直接回帖。 “我看叫轮胎不错。” 鼻子“哼哼”,你烦我,也得付代价。罗莉们也未必会当真这个中间冒出来的“捣乱贴”,杨筱光回复完毕,跑去卫生间做面膜。 过了二十分钟,她涂了满脸紧绷绷的绿泥,又回到电脑前,关电脑前再度审视那帖子。 应者竟然如云。 开帖子的楼主先赞同了她的创意,他的粉丝们也纷纷叫好,更有hsh技术了得的粉丝片刻就做了一个lg出来,一只可爱的有大眼睛的轮胎,插了两只翅膀,代表她们对偶像一片爱心。 人类的想象能力果真是无限的。 杨筱光歪歪嘴,嘴角被面膜住,扯不动。 手机响了一下。 短信是潘以伦发过来的。 他说:“我想了很久,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慢一步,可能不会有机会。” 杨筱光把面色藏在深绿的面膜之后,迷糊地将这句话看了两遍。 慢笃笃地先打了一行字。 “不要冲动,年轻人,也许那只是错觉。” 本还要打下去,做一个谆谆劝诱辈不要犯错的长者,到了“错觉”两个字上,她的索爱手机死机的毛病犯了,停在那里,前进后退都不得。 她干瞪手机发呆。 错觉错觉错觉。 看久了都成重叠。 头疼,手颤,面膜清洁效力在作用,脸皮开始发紧。 她闭上眼睛,干脆丢手机在一边,揉起自己的太阳穴。 恍似回到学生时代,遇到一道棘手的题目,她也许是知道自己怎么答的,那一刻的心烦,或许还有一丝懒惰,让自己停手在那时刻,不想答完它。 大学里有一回,她就这样在做营销策划案例s分析的时候睡着了。按照四个要素对案例进行解剖,不下于医科学生解剖尸体。层层分析,反至最后索然无味。 杨筱光这回又睡着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八 彷徨并愉快 杨筱光自觉一睡之后,烦恼便消半,次日勉励神清气爽投入紧张工作。也有事情好依靠这借口一并推后。 譬如回潘以伦短信。 手机死机也至明日,好在质量坚强,再打开之后,各项性能皆良好,只是没了输进去的那句话。 杨筱光坐在公车上,捧着手机,看那屏幕上的偶像图片,心里空空。想要进短信界面,摁来摁去,却摁到游戏界面。用短暂游戏消磨时间,玩音符俄罗斯,一层层消灭同类音符,简单直接。 下车后,杨筱光将手机塞入包里,迎着刺目的阳光,往办公楼狂奔。 她还没想好怎么去回复他。 hili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慈善晚会的筹划工作一切顺利,“君远”的企划创意团队超常发挥,令香港审计公司也倍感赞叹。 他们的adr对何之轩和hili说:“贵公司的效率很惊人。” “我们希望市场对我们有信心。”何之轩同那位dr拍肩搭背,熟稔至极。hili在一边似外人。 办公室道新闻又爆炸。 “老飞可能要回香港养老。” “何是新任大佬。” “对dg项目我们可得上心,何立了军令状,我们做不好可能会连坐。” 老陈摊开报纸,一抖,总结陈词:“他们自烦他们的,我们不过中级打工仔,手里事情办好就算合格了。” 杨筱光瞅老陈:“大隐隐于市,老陈,您高明,心态真好。” 一想,何之轩同hili不过比他们高一等,算资本家的高级打工仔,面对的风霜雪剑可更要锐利无比。 她觑着何之轩从外面拎着麦当劳的塑料袋进了办公室,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咬汉堡。动作不拘,姿态潇洒,挽起衬衫袖子,不时击打键盘。忙碌非凡。 精英金领,不外如是。 她走进他的办公室。 “何总,我要投诉。” 何之轩手里的汉堡正吃完,捏紧汉堡纸,丢进废纸篓。 他镇定且稍稍带疑惑地看向她,请她继续说。 “谁都知道我同潘以伦去看演唱会,是跟进梅丽丽那边的工作。” 何之轩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并且已向对方质询,我也不希望本公司员工被莫须有的公众事件影响。” 他站起来,表情颇诚恳:“梅丽丽会向你道歉。” 杨筱光辞穷了,领导做到位,她没有任何理由再不依不饶。何况,她所谓的理由也未必真站得住事实的脚。 心思一晃,杨筱光自己怔住了。 很郁闷。 她先撤出了何之轩的办公室。 这位领导真是滴水不漏。当然,除了她碰巧看见的那几次。 杨筱光加班的时候都在想,一想,就往何之轩的办公室看,他从来都是最后几个离开办公室的。他自进了公司这几个月,从财务报表至各部门工作例行报表再至历年公司案例及至目前合作项目,均梳理清晰,了若指掌,例会上犀利无比令所有部门经理止不住冷汗。收工后也能同同事们谈笑有鸿儒,相处甚融洽。 甚或,他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位同事,还能尽力化解。 下午茶时分,梅丽丽的电话就来了,废话一溜大呼冤枉再行道歉,杨筱光仍是无任何指摘理由。 她佩服这样的工作方式和处理问题的效率,这是她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最高规划。杨筱光望住何之轩的时候会想。 然,又会想,她对他原本确有些心动,越深入接触越发觉他们的鸿泥之别,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种,虽不影响她对他的佩服。 那么莫北是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杨筱光叹气,同莫北在一起真正轻松,却并不满足。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又翻去短信界面,打了两个字,停住,清除,再退出来。 潘以伦呢? 平生第一次,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之后的很多天,杨筱光都没能鼓起勇气发任何消息打任何电话给潘以伦,而潘以伦也销声匿迹,只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他的近况。 决赛从二十进十五开始,直到选出前十名,开始最后的短信竞选,又是过了两周时间。 这个城市因为这个比赛沸腾了,娱乐媒体处处在讨论,络上粉丝之间的拉票大战一直延续到络下面。 杨筱光同方竹赴莫北的饭局,路过步行商业街的广场,就有粉丝围拢过来。 她认得潘以伦的粉丝,她们都穿白恤,上面印着大大的轮胎,lg做得可爱又漂亮,是用足了心思的。 拦住杨筱光和方竹的是一对早恋的学生情侣,手拉着手,都背着书包。 “姐,你是不是觉得1号潘以伦很真诚很用心?请给他投一票吧!” 女孩子很羞涩,不惯做这样的事,说出的话战战兢兢。她的男朋友站在她身边,手里拿好粉丝们自费买的礼品――塑料笔袋,做女朋友的靠山。 方竹记者嗅觉敏锐,问男孩:“你不反对女朋友迷男明星?” 女孩子咻地脸红了,杨筱光白方竹一眼。 男孩子长得很高,或许觉着方竹的问题比较锐利,便不由自主将女孩子往身后拉了拉。 “潘以伦是个很上进有才华的人,我们能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杨筱光拿出手机开始投票了,发送完毕,对女孩子说:“好了,我也很喜欢潘以伦,希望他能入围三甲。” 甜甜一笑,女孩也跟着笑,把男朋友手里的笔袋拿过来递给她:“谢谢姐姐。” 两人也不再缠着方竹投票,想是怕生的,也是有自卫心态的。 杨筱光埋怨方竹:“你做了狗仔之后更没同情心。” 方竹“哼”一下:“这群朋友,年纪不大心思不,又谈恋爱又追星,好好读书郎的年纪不珍惜。” 杨筱光敲她肩膀:“你像黑口黑面的教导主任。” 方竹撇嘴:“我在抨击社会现实。” “行行行,我晓得你调去做娱记心里一直不爽。” 方竹的脸寒着,被说到软肋上了。 杨筱光瞅瞅自己的手机,这是自己第一次给潘以伦投票。再远目,一片白色恤黑轮胎。 追根溯源,他粉丝的名字还算是自己给取的。 巧合令人愉快。 她不管方竹的坏脸色,哼起一首歌。 “我们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见,只需要悱恻缠绵,绝不要柴米油盐………” “这句歌词不错。” “啊?”杨筱光停口。 “你唱的是什么?又是张国荣的歌?”方竹问她。 “是啊,叫《谈恋爱》。” 谈恋爱?她的心咯噔一下,怎么无意唱到这首歌上去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三九 稀罕和不稀罕 杨筱光和莫北的约会多了方竹,三个人都是爱说话的,且话题多而广泛,坐在席间,煞是热闹。 方竹说:“青海的孩子交不起一年一百五的学费。” 莫北说:“你可以成立基金,我第一响应。” “杨筱光给我s宣传海报,我要放博客上呼吁。” 杨筱光看菜单,口里答:“的交给大姐处理。” 莫北问:“怎么你总要做的?林暖暖是公主,方竹是大姐,你也把自己放的太低了。” 杨筱光扮个鬼脸,装腔作势:“在友情面前,我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灰头土脸开出一朵灿烂的花来。” 方竹点她的额:“还是朵三八无比的大太阳花。” 大家都笑。 莫北忽正色说:“dg的项目是不是你们的a在做?” 杨筱光点头。 “dg要竞标选秀总决赛的独家赞助商。” 杨筱光大吃一惊:“没听领导说过。” “那么你应该没听说过dg总部的大陆铺货计划并没有具体的方案,只是找了香港贸易公司做中介推广,范围在亚洲市场销售。是这个贸易中介转了几把手到你们公司做宣传。” 杨筱光目瞪口呆:“我们不跟业务接洽和合同跟进,如果是这样当初何之轩接这个业务根本就是接了一个空头支票?” “广告搁浅是因为对方公司反应过来,斩断中介的贸然行为。没有一家海外的二线服装公司会用广告先行的方法来做中国市场,他们通常先找buyr或直接找渠道商在商场铺货,有实力的会再做服装秀。” “这个流程我晓得的,我以为是公司要拓展广告片拍摄业务。我们全部计划会不会泡汤?” “何之轩全部搞定了,给了dg一份详细计划,他们对中国市场有了信心,愿意尝试这个营销方式。” 方竹抢过菜单,叫来服务生,点了菜,再说:“何之轩这个人,很说不透。” 莫北朝方竹靠了靠,镜片反光,语气平和:“他是你介绍给阿光的我的前任。” 方竹托着腮帮子:“什么时候请我喝谢媒酒?” 莫北轻笑了下,杨筱光抢白:“八字的一撇还在飘,谢谢您老。” 方竹细眉微耸,看向莫北。 服务生送茶水上来,莫北接手轻自斟茶。先给杨筱光倒,再给方竹倒。 杨筱光注意到差别,叫:“你怎么只给方竹倒半杯茶?” 莫北淡淡地说:“她吃饭之前只喝半杯茶。” 方竹叹气:“以前我妈要我吃饭之前喝一杯茶,吃饭的时候就不准我再喝茶,我喝不完一杯,就养成了喝半杯的习惯。” 这个习惯杨筱光不知道,听了唏嘘,方竹生活细节也有讲究的地方。 菜上来,她不拘节,都是熟人,便要先品尝。转个神,就见方竹和莫北用同样的动作将餐巾铺在膝盖上,另一端放在骨盆之下。以前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莫北吃饭有这个习惯,或许她一贯是疏忽的。 她低头,学习如是做。 间隙,方竹问她:“阿光,你对何之轩的做法不再发问?” 杨筱光耸肩:“他是领导,我是打工的,不管公司高层怎么做,他怎么做,都不会问下面的意见,我们再发问也是于事无补。” “我觉得你在你们公司这么复杂的环境生存得这么好也许是因为你的无欲则刚,单细胞,只想自己的工作,对旁的一概不多闻多问。” 杨筱光怕方竹无端端又会叹息,说:“是我不求上进。” 方竹还是叹息了:“我想每个人欲望都不应该那么多,活得会更开心。” “那好啊,我们去青浦买块地,种田捞龙虾,就这样过一辈子。” 他是对着方竹说的。 方竹反问他:“你觉得在上海这个城市里可能吗?” 莫北不知何故又低笑了声。 杨筱光呐呐道:“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租一间石库门做铺子,开一间的奶茶铺,不需要盈利多少,够花就好了。” 说完,又摇手,想起“午后红茶”老板娘的窘迫:“不成不成,盈利还是重要的。” 餐厅的招牌菜上桌,是酥炸的龙岗鸡,莫北为她夹了鸡腿,还说:“好啊,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来投资你。” 他往她这边靠了靠。 杨筱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也不再震动。 不明所以地生出些怅然若失。 她没有听到莫北的话,方竹听到了,笑:“你能接受从王子下降为乞丐?” 莫北反问她:“你以为只有你喜欢做乞丐?” 他们的调羹碰到一处,都要舀新上桌的麻婆豆腐。 鲜辣的刺激,蒸腾的油雾,谁都看不清谁。 杨筱光抢了那处的麻婆豆腐,“吸溜”就往口里送,口齿含混地说:“做乞丐没的好吃的,多不幸啊!吃吃吃,大家快点吃。” 方竹悻悻收了调羹:“让给你。稀罕!” 莫北将调羹一转,送到杨筱光碗里。 “好吃也得节制,不然夏天见不了人。” 杨筱光把胸脯一挺:“本姑娘也不稀罕。” 莫北送杨筱光和方竹回家的时候,他当着方竹的面对杨筱光说:“我还是很稀罕你老友给我带来的这个机会。” 方竹坐在车后座,似笑非笑看着他俩。 杨筱光照例会面红耳赤。 “呃,再说,再说。” 莫北温柔含笑:“好,你可不能让好朋友白忙。” 杨筱光逃出他的宝马车。 这个夜晚,月亮不亮,躲在云层下,什么都看不清。 杨筱光上楼梯踩台阶,口里叫:“稀罕,不稀罕,稀罕,不稀罕……” 数到后来,自己也迷糊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十 有事还是没事 不管稀罕还是不稀罕,杨筱光要面对工作还得用一种稀罕的态度。 慈善晚会即日启动,hili调用人手如热锅蚂蚁,不让人停。何之轩也不会让人停,他召来杨筱光吩咐。 “决赛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们需要与潘以伦补签一份合同。” 杨筱光拿来看。 “抬头并不是我们公司?” 何之轩补充:“是电视台的下属经济公司。” 杨筱光不掩疑惑,何之轩没做任何解释。 领导不需要向下属做任何解释,杨筱光无比郁卒。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问一边做报告的老陈:“你的发布会流程还要修改吗?” 老陈头也不回:“不用了,这次有更大的发布会。” 杨筱光探头过去。 “也许会和电视台合作。” “哗!真的?”同事从来都比她更早知道一切,是她太不关心周遭环境。 “成功的话,老飞可能兵败如山倒。”老陈压低了声音,杨筱光耳鼓膜发震。 表面只是表面,底下的波涛暗涌即将决堤。 她带着合同去郊区的影视基地找潘以伦,她也了解到何之轩的关系广泛到什么程度。影视基地看大门的保安只通一个电话便将她顺利放行,门边俩蹲点狗仔忌妒不已。 杨筱光问清楚选秀的基地,笔直往里走。 影视基地有开阔的林荫道,意外宁静幽美,春夏交界,绿意溶溶。杨筱光难得走入美景胜地,心情开朗愉悦开来。 一排排梧桐过去,是操场。保安告诉过她,选手们下午时分做户外活动,会打一阵篮球。 她走到篮球场边,是开阔的平地,设施完整,俱都崭新。 人也是新鲜的,才冒红,想要学太阳上升,奔跑击打都很有力。 她一眼就看到蓝背心的潘以伦。 他总能在阳光底下,摆出昂然姿态,现在正与他的同伴竞争。是不相让的,一个篮球,在各自的手里回转,也像命运。 每个人都想要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掌心。杨筱光紧了紧手里的包,他的下一个阶段的命运在那页纸上。 人对自己的把握永远没有自己想象之中多。 杨筱光想呆了。 篮球脱离命运的掌握,飞出了既定轨道。那方向,对着杨筱光。她不及反应,有人比她反应快。篮球在她面前半米被截下来。 “一声不吭站在球场边知道有多危险?” 杨筱光成做错事情的学生。 “是是是,我不知道篮球这么危险。” 潘以伦的手里捧了篮球,不再看她一眼,又回到操场。 又是新一轮的比赛。 杨筱光就静静站着看。 她的心跟着他的篮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也疑惑了,他真的向她示爱过吗?为何他一点反常都没有?甚或不投来一瞥。 杨筱光想要跟着太阳一起往下沉。 比赛完了,潘以伦一手擦汗,一边跑来。 他问她:“是不是要补签协议?” 她望住他的眼睛,也算是星目的,亮闪闪,盯着她,再也看不出别的意思。 “何副总同你说过了吧。” “梅姐说的。” 不管谁说的反正目的都一样。她点头,说:“找个地方坐。” 潘以伦就领着她到基地的咖啡厅。 “我们有饭卡,可以免费喝咖啡。”他笑了,灯光下一般灿烂的笑容。 杨筱光看着不爽:“我要喝橙汁。” 潘以伦拿饭卡去买。 杨筱光不去看他的背影,只是把包里的合约拿出来。顺便拿出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下午了,脸孔自然是微微泛油,僵着,不自然。 镜子里是不高兴的她。 她想,我怎么了? 潘以伦走过来了,将橙汁放在她面前。 “不用解释了,梅姐都将条款同我说过,我没意见。” 杨筱光怪叫:“如果有霸王条款到时候你别说我们坑你。” 潘以伦撇嘴:“霸王条款我也不得不签,目前我没有任何选择。” 杨筱光狠狠喝橙汁。 他真没有要求。 “你不高兴?”潘以伦问她。 她想,我不高兴? 口里说:“今天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我的心情完美无缺。” 潘以伦打断她:“秋天还没来。” 杨筱光嘟囔:“反正意思一样。” 潘以伦弯下腰,在合同上签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说:“不管签给哪一家,条件都差不多,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甄别,那么就这样吧!” “你不要把自己说成弱势群体。”杨筱光说。 潘以伦定定看了她一会:“可事实上,我的确是。” 太阳下山了,他的背景一片暗色。 这个男孩跟她说过“喜欢她”,如今想起来,模糊到暗色的背景里。她也分不出来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依然在笑,在说:“不留你吃晚饭了,其实不少选手都有后台,像我一样,但明着来总会给人有把柄。” 她就只好说:“我赶着回家,这回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像加班,公司又不给加班费。” 他又说:“所以你做不成稻草人。” 杨筱光的脑袋糊了半晌。 什么时候跟他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她站起身:“你好好加油吧!” 潘以伦也站起来,送她去门外。 “就在这里吧,你快回去,免得被别人闲话。”杨筱光说。 潘以伦站着没动。 杨筱光蹙眉。 潘以伦叹了一口气。 “上次的事情,是我冲动了,不好意思,请你忘了吧!” 杨筱光背转了头:“啥事啊?” 潘以伦笑了声:“没事。” 杨筱光往前跳了两步:“没事我走了啊?” 她也不看他向她再见,疾步就朝大门外去。 梧桐在黑夜下,成鬼影幢幢。她是其中一条,逃也似离开。离开这里,也不用成鬼影。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一 机会 杨筱光在回家的公车上睡着了。 她本该叫辆出租车,但郊区无车,她只得步行去车站,等了近半时,才等到去市区的车。上车后,她心情寡淡,歪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人生往往如此,等了很久的东西到眼前,反显萧淡了。 郊区的马路很空,车速很快,车身很晃。 杨筱光的睡意重了,恍惚间,眼前只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渐次模糊以后,她靠在玻璃车窗上。 亮光也没有了。 一觉过后,是司机将她推醒。 “到站了。” “啊!” 杨筱光一激灵,站起身,不知身在何处。外面的天全部暗下去,她的心噗通噗通乱跳。 “这里是哪里?” “终点站。” 杨筱光往外探头,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灯火,不见钢筋水泥森林的踪影。但是有真实的树木、花草和田野。 杨筱光傻了。 “又转回来了啊?” 司机没有好声气:“本来就只有一个终点站。” “那么我坐下班车回市中心。” 司机更没好声气:“高峰车,下班了。” 杨筱光犯晕,可怜巴巴。 司机良心发现,不忍心可怜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好心指点:“到前面影视基地门前等出租车吧,那里经常有城里来的车。” 杨筱光泫然欲泣,哀怨无比地下了车,又回到那个大门口。 荧荧几盏路灯,孤灯野火的,何其孤单?平时总怪城里拥挤又嘈杂,此时方知道自己受不了乡间夜晚孤凉的寂寞。 影视基地的门房换了岗,不认得她,只当她是前来找新闻的娱乐记者,挥赶她如挥苍蝇。 “今天没新闻了,快走快走。” 杨筱光怒,要发作,门房又说:“明天电视台主持人来开发布会,到时候请赶早。” 怒气散了去,喜怒不得。这门房真尽职。 杨筱光干脆装记者,问:“大伯伯,你觉得几个选手里谁最好啊?” 门房也许总被问这样的问题,回答得很顺溜:“一号长得好,跟周润发似的。五号家里有钱,家里开平治来看人。九号不简单哪!和那台里两个领导好的什么似的。十号最讨人喜欢,太会拍马屁了。十三号平时倒是不爱说话,看到他姐姐来话却挺多,他姐姐长得也好,这对姐弟跟陈慧琳姐弟有的比,不,比他们家更漂亮。” 杨筱光乐了,这位门房大伯真八卦,和自己有的比。 “您看好哪位得第一名?” 门房神神秘秘用手掌拢着嘴:“那可不好说,不是都说有些人有内幕吗?”又闪烁地看着杨筱光,“你可别乱写。” 杨筱光摇手:“不会不会。” 门房便又说:“其实十三号不错,看着冷不丁的,又像自家儿子模样,我老婆就欢喜得不得了,说这样的孩子看着就是孝顺。” 杨筱光仔细在听。 大家都是这样看他的啊! 听的人正聚精会神,不妨身后有人轻拍了她的肩。 “杨筱光,你还没走?” 是潘以伦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去他的半张脸。 “你要乔装出行?” 门房先笑了:“十三号,你又要去城里看你妈?怎么不搭五号的车?” 潘以伦有礼貌地颔首,没有正面答他,只说:“我先走了啊!”说着把杨筱光拽了出去。 “我在车上睡着了,转了一圈又转回来。”杨筱光喃喃,倍感丢脸。 潘以伦从门边推出他的自行车。 “我送你去镇上等公车,这里夜里车也不容易等。” “你也要回市中心?” “是。” 潘以伦示意她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这是杨筱光第二次坐到他的自行车后。 “不是原来那辆?” “问管理处借的。” “你回城干什么?” “有点事。” “你们可以自由出行?” “一周两天。” “门房大伯说你去看你妈。” “啊,是。” 杨筱光正了正身子,她想她是忍不住话的。 “正太,你发的消息不是我存心没回。” 话出口,人怔忪。她在说什么? 潘以伦几乎是立刻地说,他的声音朗朗地传来。 “是,我是发了那样的消息,也说了那样的话。” 他不容她有片刻思考的机会,继续接着说:“我想了想,跟你打哈哈,违背我的本意。杨筱光,我是你三岁,我也还没有成熟的事业基础。但是我喜欢你,我会为我的感情负责到底。” 灯亮了,镇到了,窗户纸彻底捅破了。杨筱光反而无语了。 下了自行车,她看着他将车锁在车站的停车棚,再领着她上了停靠着准备开往热闹城市的车。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他让她坐在靠里的窗口,这里探出去,有满天的星辰。 杨筱光轻轻嘘了口气。 “正太,可你是正太啊!” 潘以伦没有看她,只看窗外的满天星辰。 “那有什么关系?我出门,却在门房间看到你。杨筱光,我不愿意你再用姐姐的姿态在我面前。” 他这样咄咄逼人,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在她面前。她无所适从。 车动了,云和星辰也跟着动。 杨筱光心乱如麻,无话可说,侧头看窗外路景,一路繁华一路萧瑟又一路繁华。 时间过得这样慢。 潘以伦也沉默了。 好像昨日一切都按部就班在进行,今日就一切都乱了套。 有人示爱,她很心烦。 杨筱光只觉得凡人确实是“烦人”。 另一个“烦人”给她来电话。 莫北问:“你不在家?” 她怪叫:“你打电话去我家?” 莫北说:“是啊,不然不会知道你至今未归。在哪里,要不要我接你?” 杨筱光瞅一眼潘以伦,他转个头,看另一头窗外街景。 “不用不用。” “我来接你吧!” 他干嘛这么热心,潘以伦转过来,星目沉沉,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她不能再说话。 “我就快到家了。” 莫北“噢”了一声,嘱咐她心,道个别,挂断了电话。 潘以伦看她收了电话,冲她一笑:“我还是有机会的,是吧?”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二 没方向 杨筱光借着暗色,掩饰脸红,别过头去。 头很晕,周遭发热,她想回火星。但还努力,她能找到最关键。 “弟弟,要冷静,我比你大三岁。” 她想,我真比他大三岁呢? 这个世界疯了,她没想过如此别样的爱情来得如此突如其来,相形之下,莫北的追求简直是在情理之中。 “那有什么关系。”潘以伦淡淡地说。 杨筱光掰着手指头,成了老师。 “你想想,我三十,你才二十七大好风华;我四十,你是三十七男人一枝花。差距忒大。” 可不是?到了年龄交界点,年龄的层次更重要。她想,我不能混乱。 潘以伦是沉静的,他挨着她,并没有靠过来。杨筱光不自觉往里靠着车壁,感觉无路。找不着北,也看不到亮光。 这个夜里实在太黑了,她辨不清方向。 一黑,她就慌,她不知所措,她不明所以,她颠倒莫名。 就像学生时代做题,她有时候开差慢吞吞,快要交卷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去涂写,明明是心里明白的题,越乱越写不好公式。最怕那一刻老师喊交卷。 她就会忘记这道题该怎么做。 潘以伦只是侧了侧脸,他的脸庞在黑暗里如此俊美,线条清朗,才会在舞台上颠倒众生。如今只专注看她。 “到站了,下车吧!” 他便站起了身,往车门处走,他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到她的耳际。 “我不像你,会想好该怎么交朋友,哪种朋友该用什么什么方式相处。我只知道和谁在一起会更快乐。” 更快乐? 杨筱光迷惘了,思维一点一点回来,又混乱成一团。 车门开了,他走下去,那刹那,他回头,说:“而我,需要的是时间。” 那处正有晕黄路灯,灯影流转,他的面庞有半轮光华。眉目都如画。他是益发被雕琢得更适合舞台的精致。 杨筱光在公车飞驰而去之际,悄声说道:“子,不准恃靓行凶。” 他就笑了,眉毛张扬着。压得她很低。 后来两人走了半路,他再没说什么,在一个十字路口道别。 他说:“我也给你时间。” 杨筱光说:“我可不可以只当是做梦?” 他拧了拧眉毛:“不可以。” 杨筱光坚持不懈:“或者你有恋母情结?” 他唇角一扬:“你的心智年龄还没那么大。” 太气馁了。是他先转了身,让她毫无战斗力,停滞在原地,傻如呆头鹅。 最后只想,呀,刚才那个帅哥在说什么?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她怅怅地坐进去。车门一闭,换了一个世界。 回到家里,莫北的电话例必会让杨爸杨妈欣喜若狂,拷问终是免不了,她越解释越乱。边解释边想,莫北长的也不差呢,可和潘以伦比一下,在气质感觉上还是有差别。 是那种舞台感吧! 莫北的约会和示爱都那样家常,可潘以伦的,时时戏剧化。连他们的相识都是戏剧化的。 杨筱光躲回房间沉思。 她不想演舞台剧。 他才多大?二十二三,她是知道他年龄的,这只是大学生刚毕业初出茅庐的年龄。一切该从零开始的年龄。他却是一副世故老成的样子,沉静逸达得超乎他本身的年龄。 可她一直叫他“正太”、或是叫“弟弟”。这是习惯了的,怎么改? 正巧莫北的电话过来了,杨妈喜孜孜招呼她听电话,还要在一边听她说什么,被她死推活拽赶走了。 “到家了?” “嗯。” “晚饭吃过没?” “没。” “那么做点吃的去。” “好。” “今天很忙?” “是。” “做我女朋友的问题考虑的怎么样?” “呜。”杨筱光反应过来,“你说啥?” 莫北要叹气:“算我服气你。” “我又咋了?” “杨筱光的话不多的时候就显得很反常。” “我很正常。”她强调。 “我们讨论正常问题。” 杨筱光收敛的姿势,坐得很端正。 她问莫北:“你喜欢我吗?” “你很可爱。” “正面回答。” 莫北叹了气:“是的吧。” “感觉很言不由衷。” “你何时变得这样敏感?” 杨筱光认真说:“莫北,对你的追求我表示感谢,你很认真,也很专业,让我很感动。可是,你觉得我们真的合适吗?以后我们就要做一个篮子里的菜,要烧一辈子的。” 莫北又叹了一声气:“你的前半段说的像hr专业出身,后半段依旧是杨筱光式爆笑语言。很有才。” “你是我见过的最八卦的律师。” “你是我见过的最无心的八卦精。” “你怎么知道我的绰号?” “猪说过。” 内奸很可怕。 莫北说:“杨筱光,我坦率地说,我还不能完整地回答你的问题。但是现阶段我能做得到最好。” 其实,或可试试看? 杨筱光想了想,又想了想。头“轰轰”地痛。 “让我想想。” 莫北说:“好,我们先保持原状,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可以进一步,我们再说?” 杨筱光笑了:“莫北,你是我遇见过的最体贴的男士。” 那厢说:“荣幸之至。” 这一晚,杨筱光将潘以伦和莫北的事情先抛至脑后,美美睡了一大觉,可在次日容光焕发地去做打工仔。 虽则心情仍有烦忧,但表面的光彩无法掩饰。 周凯丝半酸半咸地说:“是不是谈恋爱了?最近比较像女人了。” 杨筱光微微笑,不同她见识。心底想的是,我在你这个年龄一定已经做贤妻良母了。想着也觉出自己反讽的恶毒。 老陈见她工作卖力,说:“最近状态很好啊?” 杨筱光握拳:“虽然是打一份牛工,但是也要做一头勤勤恳恳的好黄牛。混混噩噩也是过一天,奋发图强也是过一天。” 老陈手里拿过一张单子来:“那,改掉迟到毛病先?这个月五天,本季度的绩效奖堪忧。” 杨筱光士气全泄:“只要没考勤,我会做得更好。” ili走出来,对各位同仁说:“周末的慈善晚会筹备工作大家做的不错,为表彰各位,届时一并出席。” 杨筱光嘟哝:“不是去做工吧?” ili说:“请各位注意着装,不要坍台。”最后两个字用上海话说,发音滑稽,听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项重要工程即将完结,都感觉轻松。 然,还有一项。 杨筱光翻台历,赫然写着“封闭训练半个月,在此期间可确认发布会流程,并与相关机构接洽。” 在工作上,她掌握他的主动权。 可在感情上? 她重重叹,这个弟弟完全让她没方向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三 透支问题 杨筱光以为潘以伦还会有讯息,谁知那天以后他却并没有来讯,短信同电话皆无。她的心也空落落一阵,不知所谓何来。 市政大楼的开幕慈善晚宴如期召开,由hili带队,公司众人浩荡出席。 实则是托福的,杨筱光从不认为自己有经常参加此类活动的机会。hili嘱了大伙要注重穿着,杨筱光也不得不上心。 她的休闲服和套装居多,也备着三两件礼服,价格一线品牌二线,属国外抢滩中国市场的先锋牌子。当年她用土包子身份有幸去了一次香港,看到同品牌衣服是国内七八折的价格,心理崩溃了一次。过一年,去了欧洲考查,看到同品牌衣服是国内六七折的价格,就能含笑买下四五件了。 那时候接待一个法国客户,那法国帅哥做人也八卦,要杨筱光陪同逛遍了上海的大商场店铺,尔后疑惑惊呼:“中国人太穷了,每月这么一点工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会去买耐克?” 杨筱光礼貌微笑:“因为我们都追求生活质量。” 但是想,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消费耐克? 她明白是国外品牌的营销攻势将中国人的心理防线首先给攻破了。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的事业远景原本建立在这样的战场后。 可是后来? 她叹气,她的棱角磨平以后,也不再做这样愤青的幻想了。 她想她要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生活。 她给林暖暖的电话里简略叙述了潘以伦的事,再说:“我看着他从路边摊的恤变成阿达的运动衫。” 林暖暖问她:“你想不想消费这件运动衫?” “中国人的工资只有这么一点点,为什么要消费这样的运动衫?” “耐穿,穿得舒服,牌子响,有面子,一切都很好。” “可是要花我不少工资。” “现在可以用信用卡,能透支。” 感情能透支吗? 她早就过了能透支感情的年纪。到时候还不起怎么办? 林暖暖说:“我们都知道有些国内的牌子在国外买是很便宜的,换位思考一下,或者用其他方式来得到这件东西?” 杨筱光咋呼:“暖暖你同我的思路很一致,不过还差一点点。” 林暖暖体贴地说:“那你再想想那一点点吧!其实真给你合适价格的东西,你又会考虑质量,颜色,款式的问题。” 杨筱光真的在考虑。 她挂机时说:“你别同方竹讲。” “我明白。”林暖暖说。 杨筱光还不明白。幸而莫北成熟,潘以伦也非拖沓之人,都能给予她时间。她有答卷的时间。 分析、对比、总结。再完全否定。 杨筱光参加晚宴的时候都魂不守舍。 这晚星光灿烂,端听女同事的惊呼就知晓。 “那边好像是香港某集团的少当家,八三年生人,竟然这么风度翩翩。” “我看新闻男主播才令我叹为观止,本人比电视里更登样。” “天那,vb的那位当家生竟然也来了,怎么搞得像娱乐圈宴会?” 杨筱光随手拿了橙汁,做壁花姐。 这回的晚宴因为做慈善,所以定不能缺少演出,林林总总的娱乐圈人士和时尚界达人出现也在意料之中。她贪了不少演出看,也自觉值回辛苦的票价。 hili和何之轩的貌合神离在宴会上彻底显现,他们各管各同各自熟悉的各界人士愉快洽谈。显然,何之轩熟的人更多一些,似乎谁都会同他打招呼。 在“炫我青春秀”的主持人领着一群新晋帅哥进场时,聚光灯结结实实打过去。真不放过任何宣传的机会。 杨筱光想,或许选秀比赛真的是金矿,大家都如此重视。 领队的男主持人与市里某领导热切握手,叶嘉影就矜持地站在旁边微笑。 杨筱光先看何之轩,他侧着脸,同一位领导正说话,眼神微微动,转到叶嘉影身上。局促的是叶嘉影,她的笑敛得很紧,不知她的手心有无出汗。 然后,杨筱光就看到了潘以伦。 这队新人,行头还算妥贴,一色西服领带,不会失礼。但太统一,却在场上显出整齐划一的突兀来。 他们其中有一位的西服最为别致,胸前翻领是黑绸,价值不菲,与众不同。也站在最前面,熟的人也较多。举手投足较为随意自然也贴切。杨筱光认得这位就是门房大伯说的最有钱的五号。 他很爱出锋头,且压倒其他对手。 有人争出来,也有人避开。 杨筱光看到的潘以伦就是。 她第一次看到他穿西服,身形瘦削,肩膀宽阔,是绝好的衣服架子,型款俱佳。他也看到了她,就一路走过来,并不像其他同伴开始攀亲认故。 杨筱光的第一句话是:“机会少,应该抓紧。” 潘以伦的发精心修饰过,板寸竖直,立现脸形的轮廓,线条出乎意料的刚毅。 “机会少,是要抓紧。” 这子,竟然也用成人的调情用语。 杨筱光不适应,佯装拍他的肩:“别傻,你看你的对手,多聪明。” 他转头淡淡扫一眼。 “我和他们不一样。” “都是帅哥。” “他们以后也许会红,我不会。” 杨筱光低低叫:“你想要赚钱,红了才能赚钱,想什么呢!” “作别人的牵线木偶不见得比送奶茶倒咖啡更舒服。” “你才签了合同,是五年。” “没错。” 他的神情竟然是遗憾的。 杨筱光呼吸很困难。 怪他穿得这样正式,怪他表情这样正式。 也怪他过分美丽。 他要a起来,也是压迫人的,竟然像极了何之轩。又是这样俊秀,熠熠生辉的。 路边摊的恤一包装也能成为国际名牌,她想起她光荣上过报纸娱乐版的事。 至少同莫北,没这等麻烦。 两个人都在她的脑海里,划成对比题。 其实他还是穿班尼路的好。 杨筱光顾左右,再言他。 “今晚你们要表演吧?” “也就唱歌,除了唱歌,也不能表演别的。” 杨筱光“嗯”一声,看远处。 正在不远处,有个情形似曾相识。 优柔娴雅的叶嘉影被人缠着敬酒,敬酒的人正是在高尔夫场内遇见过的。 叶嘉影在礼貌回避,但对手棋高一着,吃准公共场合她不能明摆拒绝。 双方在僵持。 “呃,你们美女主持人正遭骚扰。” 杨筱光扯了扯潘以伦的袖子,眼睛也不闲,转向何之轩。 何之轩定定看了那边一眼,又转回头,继续同身前的人闲聊。 杨筱光皱了眉。 这时,潘以伦走了过去,步子踉跄了一下,撞翻叶嘉影手里的酒杯。 西装自然被泼湿了,叶嘉影的裙子也脏了。自然是敬酒不得,还得弯腰查看裙子和西装的损失情况。 杨筱光弹个响指,这子反应真快。 何之轩依旧不动,那么她杨筱光只好行动了。天生管闲事的细胞在冒头,她也走过去,递出餐巾纸,并说:“去洗手间弄干净吧?” 潘以伦说:“真抱歉,是我不心。” “没关系没关系。”叶嘉影低头拼命擦裙子,也按照借口跟着杨筱光走出了会场。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四 尴尬夜晚的浪漫事 杨筱光在卫生间将叶嘉影打量得通透,这个主持人与自己倒是有缘分的呢!三番五次能凑在一起。 她的眉尤其乖巧俊秀,细细的眉,罥烟般的,低首下来,能看到好看的眉骨。 这个角度是最漂亮的。 杨筱光关怀问:“裙子不要紧吧?” 她看的出牌子,是iuiu的春季新款泡泡袖的黑色礼服,她在站流连了很久都狠不下手买。五位数字的价格,让她三叹。 她其实也有资情调的虚荣。 叶嘉影只是拼命用纸巾擦,痕迹印得深,总擦不去,她只有无奈:“只有拿去干洗。”抬了头,长长的波浪卷,俏丽的睫毛,看上去年纪很。 但她总该同何之轩一般年纪吧!长得真样。 叶嘉影宛然一笑,伸手握了杨筱光的手:“多谢你。” 杨筱光说:“是潘以伦冒失了。”她该去谢潘以伦,她是主持人,也有最好的方法能谢潘以伦。 猛然就一惊,她在想什么?要为潘以伦做好交际? “今天准备不周,当众丢脸,让别人见笑。” “现在有港台老牌歌手上台,别人都看得不亦乐乎,真真听出耳油,快乐的事情总会记得更牢。” 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插曲,于杨筱光,无碍;于叶嘉影,她管不了那许多。 两人从女厕出门。 有人等在女厕门口。 杨筱光往里一退,她一眼就瞅见了何之轩肃穆的脸。这时候,不宜多管闲事。 然,他们会说什么? 叶嘉影在她面前拉上了女厕的门。 她听到叶嘉影先开的口。 “何之轩,一切都够了。我欠你的,我也付出了代价。如果再多见面只是徒增我们不快而已,我们又何必再有牵扯?” “那个人,是招商办的主任,嘉影,你――” “不用再管别人是谁,我是做这行的,规矩我懂。这样的场合,我没怪你,谁都没有责任。” “你这样拒人千里之外,不足以解释我的疑惑。” “何之轩,我很痛苦,因为我的痛苦你不明白。我们两人都一把年纪,还站在这里谈这些陈年往事,算不算对不起自己?” “跟我走――” 是淅淅唆唆拉扯,而后,无声了。 杨筱光拉开门,留一条缝,往外探视。 无人。 忽地,有声音问她。 “你还不出来?酒会要结束了。” 杨筱光吓一跳,手一松,门“彭”地又关上。 潘以伦在外面叫:“你掉厕所里了吗?” 杨筱光恶狠狠答:“没。” 死孩,嘴里总没好话说。 她想洗个手,凉爽的水拂过手掌,湿润的感觉不仅仅是在掌心。 杨筱光抬头照镜子,欲哭无泪。 她扯了大筒的手纸溜进了厕格。 天要下雨人要倒霉,大好乳白色礼服染上触目的污渍,比叶嘉影的iuiu染上酒渍更凄惨。 老天真会拣时间来亡她。 杨筱光一时在厕格里磨牙难动。 “杨筱光!” 这个死孩还没走?他留在外面能顶什么用,杨筱光跺脚,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平时厕所如厕总要等到天荒地老,如今这栋大楼厕所多,人迹少,连厕所干活的阿姨都没半个。典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有手机,她一个一个拨公司女同事的号,都无人接听。明星太多,她们太high,无人留意她。 她怕是要在厕所里终老至死。 “杨筱光!” 也只有他,还在外面。 杨筱光鬼祟地再拉开门,向立在远处的潘以伦招了手,待他走近,声说:“把西装借我。” 潘以伦先是奇怪,再狐疑,望住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好一阵,许是反应过来,面上烧,一低头,立刻就脱了西装塞给她,自己退个好几步。 这西装也是染了酒渍的,被他用纸巾擦干,留着淡淡的酒香。杨筱光套在身上,朝镜子一照,堪堪遮住臀部下方。位置正正好,不过西装配礼服,滑稽又可笑。 她得快些溜回家去。 潘以伦还在外面等着她。他似乎等了她好几次了,这次脱了西装,有衬衫,是白衬衫。白衬衫少年临窗而立,手肘支在窗台上,用这个姿势留了个侧面给她。 可以赞他飘飘如仙。 杨筱光欣赏只在半刻,急着回家。 “我走了。” 潘以伦走过来,双手插在裤袋里。他想要送她。 她也不拒绝,每月这时候,她的话就少,人就憔悴,心情也会阴晴不定。尤其此刻,更有尴尬。 他是看出来的吧! 这样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比之上回关在摄影棚里闹肚子更难受百倍。 怎么总是自己会这样无所遁形? 一路无言。他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边。 杨筱光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几句俏皮话?又叹气,那样会显得我很花痴。 发生这样的尴尬真是令人不能愉快。 整栋大楼明亮但清冷,热络的只有举办宴会的那一方。坐电梯,又从大堂楼梯走下来。 杨筱光尖细的鞋跟敲打在大理石砖面上,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临到最后一级,她脚下微滑,被他拉住。她站稳以后,他又松了手。 杨筱光只管低头看脚下的路,脚下发虚,心里也发虚。 出了大楼是一条大道,交通管制严厉,不能随地招车。 潘以伦说:“出租扬招站在马路的另一边。” 杨筱光就说:“行,我自己去,改天衣服还你,我自己去就成了。” 他只是坚持了。 “我送你。” “不用。” “走吧。” 怎么拒绝?如何拒绝? 这次他走在她的前头。 她只好跟在他的后头。 明月皎洁,树木茂盛,市中心绿化保护得好,还有暗香在浮动。 潘以伦指了指路边的弄堂:“这里穿到对面近。” 她就跟着他走进去。 弄堂桶长的,够黑。 杨筱光借着黑,壮胆子,问:“潘以伦,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停滞了一下,再往前走。 “很久以前,我看见你在‘午后红茶’的门口,把钱丢到房东的面孔上。那样子,很凶悍。” 杨筱光回想,真是很久以前,给老板娘出头的事情,她自己都快模糊了。 “房东逼着老板娘给租金吧!我真有那么凶?”她不确定地问。 潘以伦笑了:“是啊,很凶。房东都怕你。” “原来你有受虐倾向。” 杨筱光踢着脚下的石子,一下一下,到他的脚后跟,想出不妥来:“不对,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说完,在夜色里头,红了脸。 那岂不是说明他暗恋她很久了? 心口要冒泡,像摇过的可乐。可口可乐。 她想,要镇静,要镇静,我太虚荣了。 潘以伦说:“我不过不想再等了。现在的我,不在最好状态,但是一旦错过,我想我会后悔。” 杨筱光仰着头,望月亮。渐渐有了灯辉,她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潘以伦带她走到有人声有灯光的地方:“你想想吧!” 灯辉下,他牵牵唇角,笃定地笑。 他这样,搅乱她一池春水,是他不好。原因竟然是她的凶悍。 她心底有点气:“子,你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他的手还插在他的裤袋里,往后退两步,冲她笑:“没关系,可以等。今晚天气这样好,不要坏了好心情。” 她瞪他。 天时地利人和,她今晚都不可能有好心情。只能看见他脸上扬着笑,忧郁全部锁到深深处,看不见。 她更气。 有车来了,她招下来。 他还在笑,近乎调皮:“好好睡一觉。你现在的状态需要休息。” 她感觉他在强调她的“状态”,又面红耳赤,钻进车,大力关上门。 他在摇手向她道别,她把脸一撇,又不知为何有气可生。 只是一转脸,突见他在后退,有两名男子走近他。潘以伦转身一个步子,她看出他想跑,可是被后面拉住了手。再就远了,她看不清了。 杨筱光赶忙拨手机。 “潘以伦你怎么了?” 潘以伦的声音很镇定。 “遇到两个朋友,也许会去夜宵。 她能听到有人在说:“潘,晖哥的生日,你得去。” 他就说:“有个朋友过生日,我得去庆祝。” 杨筱光确认他的话:“你,真的,没事?” 他说:“是的,你需要好好休息,晚安。” 只剩下茫然的“嘟嘟”声,还有杨筱光逐渐茫然的心情。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五 处处有陷阱 杨筱光一夜都没有打通潘以伦的电话,拨一会,停一下,就想,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西装,被服帖地挂在衣架上,空荡荡的。他的身材瘦落,骨架俊奇,能支撑出西装笔直俊挺的风度。 穿西装的潘以伦,看上去很不一样。所以,她错乱了? 杨筱光长吁短叹。 大龄未婚的女青年,千千万不能受色诱,真真不堪一击。“姐弟恋”三个字在她的心头转了三圈,落下来。她不再拨潘以伦的电话,转而一个电话拨给了莫北。 莫北正应酬间,说话匆忙。 “想到要我请客?” “那当然,想吃找你总错不了。” “想吃什么?明晚我来找你。” “随便吧!” “猪说吴江路有个烤鱼店十分不错,她先前做过采访。” 杨筱光张大嘴:“难道她被调去了美食版?” 莫北说:“我们要关爱她。” 杨筱光二话不说,就一个电话拨给方竹。 “明晚莫北请客。” “我不去了。” “不行,你要来。” “心情不好。” “我知道,更应该大快朵颐。” 方竹忽地就有了哭音。 “我自从做了记者,我想要凭自己的实力做好。这些年来,我起早贪黑,抢新闻做报道,还要进修课程。我不吸烟,不喝酒,不吸毒,我不收红包做软文,也不挂靠广告部捞外快。我他妈的就以为我是光明正大的好记者,结果抵不住别人的靠山关系户。” 杨筱光黯然,只等她哭个够。完了,她说:“你也可以的,只是你不愿意找靠山。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得现实。” “我付出的努力远比我想得到的要多的多。现实多么可怕。” 杨筱光的声音变得严肃了。 “那么,你可以回家。” 方竹是立刻地说:“不。” “那么,你就只好承受。” 方竹默然。 “好吧,明天你请我吃饭。” 杨筱光扯扯嘴角,鬼笑:“有莫北。”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这一夜,杨筱光再度辗转反侧。天亮之际,尚迷糊,不知太阳从哪边升起。 但只一夜,清晨变换天地。杨妈好心情,做了虾肉馄饨为早点,杨筱光尝到了鲜,也减少了些烦忧。 她依然没有打电话给潘以伦,她想,他是有他的事情的。在他们没有任何瓜葛前,她不想贸然前进。 坐公车时,她发短信给林暖暖。 “我是不是个重色相的人?” 林暖暖很快回复。 “你一向这样。” “在感情里,我会不会也重色相。” 林暖暖久久没有回复,到下车时,手机才震了。 “阿光,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确定的事情?” 她边走边打了几个字:“没什么的,我大概又发了花痴。” 杨筱光从办公楼的大厅拿了免费供应的晨报,边排队等电梯。今天来的早了些,正候上等电梯的高峰。 她在等电梯的时候看报纸。 一下就翻到娱乐版,有报导昨晚的慈善晚会,对与会的各界领导明星和致辞都描绘了一番。夹在字缝里,杨筱光看到轻描淡写的一句“会场亦发生意外,某选秀节目著名女主持人中途因故离场。” 其实可写可不写,但就是写了。 杨筱光卷起报纸挤进了电梯。 为什么偏偏要写? 她带着疑惑和不解走进办公室,前台苏比正和客户部的实习生窃窃私语。 杨筱光问:“大早有何八卦?” 苏比眨眼睛:“何副总的西装没有换。” “这有什么。” “衬衫也没有换。” 杨筱光只想翻白眼:“你是不是想说内裤也没有换?” 两个女孩子已经握着嘴笑了。 办公室的流言蜚语,至此无药可救。 可是看到办公室里的何之轩,杨筱光又明白为何苏比等人会如此想法。 何之轩的头发也凌乱,面带郁卒,分明是没有睡好的样子。典型会令人想到歪处去。 为谁憔悴为谁烦忧?都不关她的事。 她坐下来,忍不住,拨了那个号码。 响了很久,没有接听。 杨筱光握紧电话,将长音听成短音。 hili走出来,拿了盒蛋糕,与同事们分享。他说了很多动情的话,大家都感动得鼓掌,杨筱光得空出手一起鼓掌,不得已挂了电话。 掌声激烈,敲在神经上,不住颤。她分到有猕猴桃的蛋糕,酸涩的,合着黏腻的奶油一起吞下。 hili还觉得不够狂欢,又问:“今天下午茶我请,杨去楼下星巴克买咖啡。” 杨筱光吃了满嘴奶油,说:“我们有奶茶――”半句没说完,就被老陈拽了下来。 她不悦,又无法,揣了hili给的大钞下楼跑腿。转个圈,先往“午后红茶”去。 那里的下午应该很安静,可是此时很嘈杂。三四个男士围在“午后红茶”的门口。 老板娘的声音虽然温雅,不免高亢:“他答应过我不再烦我们。” 有位男士说:“晖哥的命令,请枫姐成全。” 老板娘的声音忽而又低了:“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所以我们没有用强。” 老板娘忽然说:“不要逼迫我,否则他见到的一定是我的尸首。” 杨筱光听得惊心动魄。 这是哪出戏? 先前说话的那位男士又说:“我们知道克元在第三学念两年级。” 老板娘的声音淡了:“刚才我说过的话,需要我重复吗?” 杨筱光清了清喉咙:“呃――我买奶茶!” 老板娘向杨筱光露出微笑,只一瞬:“请稍等。”又转向那几位男士,“我有客人。” 那男士向老板娘微颔首:“枫姐,恐怕我们还会再来麻烦您。”他扬手招了一下,几个人跟在他身后走了,与杨筱光是相反的方向。 杨筱光走近几步,只觉他们异常眼熟,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老板娘露出抱歉的笑:“没有吓到你?” 杨筱光挠头:“难道他们是黑社会?” 老板娘苦笑,杨筱光猜对,她干笑两下:“还蛮有礼貌的。” “要全套?” 杨筱光想起裤兜里hili的大钞:“只要一杯就够了,今天老总请客,大伙开洋荤。” 她的眼神其实在闪烁,老板娘看出来,又苦笑:“是不是觉得我的背景复杂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私生活。”杨筱光佯笑,也真诚,不想显得自己说的这话毫无诚意。 “你总这么好,生活单纯,工作稳定,为人又和善。” “你长得这样漂亮,又肯吃苦耐劳努力工作。其实我们都是平凡人。” 老板娘为她冲调奶茶,放少了茶叶放多了奶和糖。 杨筱光接过来,说:“总有很多困难会来,去一点茶叶,就会更甜。你懂的。” 老板娘点头,笑得春风拂面、温婉动人:“我信你说的。”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六 清白问题 杨筱光大包包将咖啡吃力地拎进了办公室,步履沉沉,心也沉底下。有未知的心事在缠绕,又多事地为老板娘担心。 那样的生活更复杂,她自己仍单纯。听到办公室内一众人欢声笑语,她也可放开心胸大半。 生活就像喝一杯咖啡那么简单,未尝不好。 可仍有复杂牵扯。何之轩脸色不愉地走出来,大家的笑声收敛了些。谁都要思度再三行事。 hili含笑拍着何之轩的肩膀,很哥俩好的姿态随他进了他的办公室。 杨筱光惯常懒得猜度,开始想念晚饭。 晚上和莫北及方竹去饭店吃鲶鱼。那种先用炭火烤后用羊汤煲,制作步骤复杂的菜色口味鲜美异常。 “难怪叫做鱼羊鲜。”杨筱光只想吞了自己的舌头。 莫北还是那个笃定悠闲的样子,坐下来,先倒茶,杨筱光一杯,方竹半杯。杨筱光扭着筷子,心里动了一下。 方竹没有什么胃口,只管问他们:“我干脆不做了,去北京怎么样?” “为什么?”杨筱光叫。 “从头再来环境未必好,边际成本那么大,有风险。你好好考虑。”莫北比她杨筱光更切入重点。 方竹被这句话打败,偃旗息鼓,闷闷不乐。杨筱光乘机往她碗里夹菜。 “吃好吃好,悲愤做食欲,有益身心。” 但,杨筱光觉着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对。 方竹并没有开颜,由莫北亲自先送她回了家。自己也并没有心情更轻松。 心脏的某些组成部分产生了变异,她很不痛快,痛恨这种不痛快,让一切事物都变得那样不轻松。 杨筱光用充实的络讯息填充思考的间隙。 可是潘以伦的帖子无时不刻不在。他的“轮胎”们喜欢贴他的照片,因为他忧郁,所以笑起来更可爱。“轮胎”们喜欢s出很明媚的“潘氏”笑容,再加心情语,不少是他比赛时候自己创作的歌词。 是否做帖子的女孩会怀着一颗恋慕的心?每个角度都让他的脸神采飞扬。 看多了,目很炫。不能多看。杨筱光转移目标。 转到另张八卦本城主持人逸事的帖子里,这个论坛原本就有“人肉搜索引擎”之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将本城主持人那些闲情逸事如数家珍。好或不好,俱有。 络真可怕,杨筱光惊叹。被人亮底牌,感觉是哇凉的。 她看到有人说到叶嘉影,无甚恶评,只说她慈善晚宴上的那件iuiu是问同台的主持人借的,嗤笑她顶家子气,就是工作认真,颇受台内某女领导提携。 幸亏是女领导,不算绯闻呢! 又说她脾气比较好,颇受欺负。看她的模样也是,很好说话。 可是做清流不容易。 杨筱光不愿意再多费神,她有数不尽的工作要劳心劳力。且接下来的工作都是同潘以伦有关,何之轩开会讨论的也是dg的项目。 hili的慈善晚宴之成功连带影响了何之轩的项目进程,但也给了dg信心,他们提出要求要做选秀决赛的赞助商。他们认为,自己的代言人做冠军才好。 人心总是不足的,老外亦然。 何之轩邀请了关键人物开饭局攀交情,再谈计划,梅丽丽亲力亲为全力辅助。她买了电视台的好时段做广告销售,颇春风得意,和何之轩更加合作无间。 在杨筱光看来,怎么也是狼狈为奸,转一眼又见何之轩总那么淡然萧索的冷面俊男样,不禁自叹想法猥琐了。 男人长的好,不会令女人想到坏处去。 她作为人物,只有跟在大人物身后做公关分子。她想着,应该是会遇见潘以伦的。他都好多天没有给她消息给她电话了。 算不算不负责任?想完恨不得捶扁自己动荡不安的心。 当梅丽丽跑来说:“下午有彩排,何总让我们同老欧一起去看看潘的表现。”杨筱光第一个动作是翻看包里有无带粉饼。 可惜没有。 她若有所失跟着梅丽丽带了俩交流困难的老欧去电视台。 “不会给潘以伦带来什么麻烦?” “探班的粉丝大堆,关键人物也不少,我们直接在后台看。他们只想看下这孩子的潜质。” 老欧说了几句不标准的英文,大致意思是想看下潘以伦是否适合络广告。 “洋人也知道中国有三亿民。”梅丽丽插播。 “不止。” 杨筱光对一变再变的推广计划头疼,原本说好上杂志硬广和电视广告,后来他们决定从互联着手。她是明白的,这个行业的推广不会如快销那样集中而直接。 老陈说:“何想要通过他们开始做广告制作,这是公司的远景规划,直接报给香港的审计。” 她说:“可是步骤很混乱,对方的计划总是在改变。” “他是上面有狼这里有虎,原本在香港总部做arkig做的不错,董事局一换人,就需要有人做开疆辟土的大将军。一般留在那的人不愿意调回来收这个烂摊子,他倒是肯回来。这次dg波折这么多,都是中间商捣糨糊,这样都能把人老外忽悠来,也算工夫到家。不过也好,做好了就成王。” 做不好就是寇。秩序在混乱中建立。 杨筱光踩进电视台某排练室后台,心思还在这上面。 按照常理,这样走路是要出事的。 杨筱光无知觉中,一脚勾到门口处拉长的麦克风线。又是惯性作用,脑袋向前倾倒,整个人踉跄跌进去。照例身边无人来得及抢救她。 那时刻,杨筱光目光触及自己前胸,一片冰凉。怨天怨地怨爹娘,怎么今天就穿了一件圆领宽松恤?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等同向对面的各色人种露个光。 让我跌死算了。这是杨筱光刹那的念想。 她来不及跌到地板上,已经被人抱住。 “你就不能走路心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太凌乱了,还伴着喘气。这次没有亲吻大地,实属侥幸。而此刻她整个人都被架在某个人的怀里,处在失语状态中。 目光恍惚,左右扫视,都是目瞪口呆的男人们。确切的说,大部分是男孩。她的出场太过华丽,导致全场肃静,全部给她行注目礼。 她的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完蛋了,我的清白都没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七 犹豫之后 杨筱光对惯性,已经恨到咬牙切齿,彻骨痛恨。 如今也恨到那群花样美男。 她听到了,什么都听到了。 一个说:“是不是送茶的妹。” 一个说:“还蛮有料的。” 一个说:“要给我做助理我可不要。” 潘以伦在她头顶叹气:“我真不知道是你的脚有问题还是地球引力总和你过不去。” 梅丽丽冲过来,扯开他俩,低声喝:“看看场合。” 注目的人再减少,大家各扫门前雪,为彩排而奋斗。 杨筱光从潘以伦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少了那片温暖。其实,很值得回味。 俩老欧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看好戏的模样,一样很八卦。 她想,但愿他们不要都想歪。 梅丽丽当然不会想歪,她的触类旁通思维惯来强劲。 “潘,如果多点绯闻,会增加你的曝光率噢!” 潘以伦腾空的双手塞进口袋。 “得了吧!” 杨筱光不甘心做绯闻女主角。 “少打本姐主意,工作可做,旁门左道给我闪远些。” 梅丽丽笑:“配合嘛配合嘛!” 彩排开始,潘以伦被叫走,杨筱光和梅丽丽带着俩老欧入坐观众席。 只是简单走台而已,没有后期处理,男孩们表演得东倒西歪、荒腔走板。梅丽丽也叹气:“现在要红,根本不需要什么一技之长。” 潘以伦出来,认真在唱歌。 他在唱《我》。 杨筱光再度惊讶,他竟然在唱《我》。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他真的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那么专业而诚恳地完成这个工作。 梅丽丽说:“这就是冠军相。” 这才是他们笃定的。 结束以后,杨筱光并没有与梅丽丽一起离开,她只是装作离开,实际上转了一圈又回了彩排室。 选手们也整理东西准备离开,一片兵荒马乱。可是兵荒马乱之下,潘以伦仍旧看到了门口躲避张望的杨筱光。 他跑过来:“你找我?” 她只记得问:“你手机?”问好就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坏了。” 男孩是聪明的,立马有反应,玩味地看着她。 “不准瞎想。” “我没有。” “今天的事情忘记掉。”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就说:“当时光顾着救你,什么都没看到。和其他人比,算不算我亏?” 杨筱光唉声叹气:“看在都是美男的份上,我忍――” 这个年代不流行贞节牌坊,她要忘记她要忘记她要忘记。 “我送你回家。” 杨筱光直接反应要拒绝,可他那么专注望住她,非要她同意。 坐上潘以伦自行车的杨筱光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干傻事。 这时候,夕阳渐落,暗夜正起,霞光染红半边天,无尽美丽。 她一直羡慕林暖暖坐在汪亦寒的车后面度过那样的少年时代,她的少年时代只有惨绿一片,说好听是白纸,说难听是无聊。 如今这样的享受,算不算补偿年少遗憾? 可为什么是他? 比她,又是混了娱乐圈,前途未卜,情感未定。 她又说:“我比你大三岁呢!” 他说:“我也不想。”突然就转了头,“可是我也没办法。” 夕阳在西边,照不到他向着东边的脸。反倒是她,被夕阳的余光闭住了目。 真是烦恼。 他轻轻地笑。 “我说过,不想逼你。可是给我时间,我有了一切,就能……” 杨筱光的眼睛终于能睁开,她鼓起了勇气,她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潘以伦,你能给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多少时间?” 他低了头。 是的,他不确定。杨筱光能看出来。 二十五岁的女人能豁出去谈一次也许丝毫无结果的恋爱吗? 这一刻,她想通一点。她之所以对何之轩有好感,之所以愿意和莫北交流,因为,他们都能给一个二十五岁女人所渴望的一切稳定。 感情,不仅仅只是感情。不知不觉,她在往里面掺杂现实,还有利益。 连她都鄙视自己的市侩。 潘以伦会不会? 他牵了牵唇角,似乎这是他的习惯动作。 他说:“我的确不能确定,亦不能强求你的跟随。杨筱光,至少在太阳下山前,你坐在我的车后面。” 为什么用至少? 为什么夕阳的阳光都这样刺眼? 她竟然想要哭。 她从没自己想象得那样勇敢。 怯懦和自私,啃噬此刻的她。 用一句言的语言,他的意思就是“他要不起她”,原因在于她的犹豫和向现实的低头。 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心在微微痛。 不敢,不能。 她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和车轮一起流动,气流也变得冷。黑夜要来了。 他们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这个城市千篇一律的马路驶向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单调而乏味的旅程,杨筱光觉得比参加自己不情愿的相亲还要痛苦。可是目前,终结不了。 潘以伦的车速慢了下来,在杨筱光莫名其妙的时候,他跳下了车,将车给杨筱光,说:“你拿好。” 人就往前跑去。 杨筱光惊诧。 前面有辆平治,平治前有位气势森冷的男士,男士左右有衣装革履的随从,男士对面是――竟然是“午后红茶”的老板娘。 她听到老板娘说:“日晖,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我不想再追求什么回来,请你放过我。” 男士说:“乖,回去之后,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们需要钱。” “我不会让我弟弟跟着你,我不允许他在干这些事,所以,我不回去。” 气流向男士聚集,杨筱光的心要提到嗓子眼,她看到潘以伦奔到男士前,挡在了老板娘身前。 “日晖哥,有什么话我们再说。” 男士只是轻笑:“以枫有你这个弟弟,是福气。那么,请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外甥。” 外甥?杨筱光瞪大眼睛。 潘以伦肃立着,只是说:“日晖哥,谢谢把克元留给我姐姐,我说过,现在我们很好,我们希望平凡。” 男士往车上一靠。 “平凡?你是本城新秀,也许会名扬天下。” 潘以伦淡淡一笑:“那只是也许。” 他转头对老板娘说:“姐姐,我们走。” 姐姐? 杨筱光彻底傻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八 决定之前 男士叫做杜日晖,他并没有为难潘以伦姐弟,挥了挥手,进了车走了。 老板娘叫做潘以枫,是潘以伦的亲生姐姐。 潘以枫简单而沉静地介绍了相关事等,又说了一句话:“杜日晖是我的前夫。” 潘以伦一直没有作声。 杨筱光望望他们姐弟,惊觉人生的巧合多么不可思议。 潘以枫还能笑:“没想到你认识以伦,你确实是我们的贵人,那时候在你们单位门口遇见梅姐,她要找我拍广告。后来以伦去了。” 算不算代姐进风尘?杨筱光想,潘以伦真是个好孩子。 可是那位男士的派头太黑社会了。 杨筱光咬了嘴唇。 潘以伦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话,只说:“姐,我先送杨姐回家。” 她变成了杨姐,无端端又远一层。 杨姐坐在潘新星的车后面回家。 所有暧昧气氛化作迷离,更不知所措。 杨筱光头晕脑热。 她想,他该具体说一下。 可是他没说。 她的心底起了无名火,一见某个车站才过,正有可回家的公车,就喊了“停”。 跳下车,她说:“你姐夫,看上去不错。” 潘以伦的眉毛低低的,口也闭得紧。 杨筱光说:“那晚你身边的男子是不是你姐夫的人?” 潘以伦开了口:“也许你看出来了。” 杨筱光笑笑:“我听到你说要平凡的生活,所以,没什么的。” 潘以伦专注看她,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闪烁。 “你的心里已经不这样想了。你是象牙塔里的乖宝宝。” 杨筱光闭上眼睛。 “我比你年纪大,我,要想想。” 潘以伦把车调了头:“我觉得今天的巧合把一切都抹杀了。” 杨筱光忍不住拍拍她的头:“你是好孩子。” 车来了,她有了借口不用再说话。 他就被抛在车后。 他是什么情绪?他在她面前总这样压抑。 杨筱光一侧头,眼眶热了。 怎么这样辛苦? 他的背景,他的年龄,他的未来。 三座大山,牢牢压住她。 她害怕得不想去再想。 回家只慌忙给莫北打电话。 莫北心情似乎不错,说要请她再去方竹的阿姨店里吃面。 “要不要叫方竹?”杨筱光问。 莫北说:“不要。算两个人约会还是三个人约会呢!” 那么就两个人约会吧! 方竹阿姨的店依然简约雅致。 这回杨筱光在莫北的撑腰下奢侈了一把,放开怀抱,吃了乌参面。她一向不敢吃这种滑滑的软体动物的尸体,莫北说:“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杨筱光就挽起袖子,说:“好,我试试。” 什么都要试试。 方竹阿姨不在店里,有落力的妹在招待。她也认得莫北,瞻前顾后,忍不得眼角的春色。 杨筱光斜睨莫北。 “阁下魅力无穷。” 莫北露一个“大喜”的表情。 “可喜可贺,姐终于发现鄙人最大优点。” 杨筱光的表情则是“就知道你一向死不要脸”。 吃饱喝足,能够闲聊。 莫北认真了,问:“你今天的表现充分让我想歪。” 杨筱光也很认真:“我是在很慎重地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好吧!二十五岁女人的恋爱,它就是一场学术报告。 杨筱光发现这一天她的手机很安静,没有潘以伦的任何讯息。 是的,他说他手机坏了。 同莫北从店里出来,莫北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很暖,在微凉的入夏的夜晚,让她起了贪恋的心。 她就由着他。 这样下去,未尝不好。 只是她想错了,当潘以枫来单独找她时,她又想起了潘以伦。 他们果真是亲姐弟,轮廓那样相似,都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目。 杨筱光以为她只是来送奶茶,但是潘以枫说:“我们可不可以谈谈?” 杨筱光就找了借口开了出门单,去了“午后红茶”。 潘以枫开门见山:“昨天时间太仓促了,不好和你多谈,我想今天同你解释一下。” 杨筱光吓一跳:“别这样说,又没什么的。” 潘以枫朝店里招了招,里屋走出来一个男孩,六七岁的模样,长得极度肖似潘以伦,有他们家遗传的丹凤目。 男孩精灵至极,眼珠子转几转,就叫:“姐姐好!” 杨筱光大乐,可惜身边没有糖。 潘以枫推推儿子,要他做功课去。男孩又瞅几眼杨筱光,才不情愿地转了身。 “我们家条件不好,伦很就出来打工赚钱,什么都干过,也做过不好的事。” 杨筱光心里警铃大作。 潘以枫想说什么?她是不免慌乱了,又胡思乱想,脸微微热。 潘以枫继续说:“我的前夫,在一些事情上算带坏了伦,是我不好。不过伦很上进,也很努力,他很早就脱离了那些人。” 很苦情,杨筱光跟着辛酸。大太阳底下并非人人都幸福。 潘以伦那么阳光又那么忧郁,不至于毫无原因。 潘以枫再说:“我们的父亲很早就谢世,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在年初的时候被诊断出尿毒症,是要换肾的。我们没钱。” 她这样平静,杨筱光却惊骇无比。 只听她又说:“现在没有肾源,但是我们做了登记,所先要筹集的就是费用。所以梅姐找我的时候,我认为是个机会。但是以伦说他去,我不适合抛头露面。” 古人是卖身葬母,潘以伦这样算不算卖身? 杨筱光想起他的眉他的眼,他做得这样不乐意,但是还要勉励。 “梅姐借给我们一部分医药费,我们量力而还。其实她能这样通融,也不错了。” 因为潘以伦有足够的商业价值。 杨筱光低了头,太阳这么热,人心这么凉。潘以伦这么忧郁,她这么纠结。 问题不仅仅是年龄,还有更多更多。 可是这一桩,她的心痛了。无可抑制。 平生第一次。 潘以枫的意图她明白了,这个好姐姐并不知道什么,只是希望关系到弟弟前途的知情人能谅解他们的苦衷。 “我们时候念书没有念好,是自己耽误了自己,现在再要弥补,太吃力了。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我们会去承担。以伦他不适合这行工作,勉为其难在做,不知道何时能脱身。但是现实总要妥协。” 是呵! 不得不去向现实妥协。 杨筱光的心口涩涩的。温软的地方被扎了一针,正中要害,酸到脑神经。 什么都不一样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四九 摊牌之时 麻痹神经的感觉就像鬼压床,分明没有开始,又好像已经开始。杨筱光身不由己地失眠了一整夜。 潘以伦在清晨的时候发了消息来。 “你的信箱地址是?” 她想,他要干嘛?她把自己的地址发了回去。 但是她没问他想干嘛。 又有短信来,是莫北,问她晚上是不是一起吃晚饭,她说好的。 这样简单很多。 到了单位处理着同潘以伦有关的事。 老陈在身后大谈当年追老陈太太的逸事,话大学时候拿了每月为太太烧了多少瓶热水买了多少个“热得快”,终于打动佳人芳心。 杨筱光纳罕:“这不等于什么都没作?” 老陈神叨叨地摆谱。 “真正的爱,不需要做什么,因为你的心会明白。” 众人找垃圾桶做呕吐状,看他的啤酒肚和日渐秃顶的脑门,难免会把真正的爱给打个折扣。 老陈叹气:“我女儿明年要上学,我嘛给找了双语的学校,万把块一年学费,这回要拼老命。还要买车。那天陪太太看《欢乐蹦蹦跳》,主持人问你们是坐家里的汽车来的还是坐公交车来的?结果大多数朋友都举手说坐家里的汽车,主持人就问没举手的,那个朋友哭了,说是坐出租车来的。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我女儿坐上家里的汽车去上学。” 决心很大,压力很大。杨筱光瞪他日渐光秃的脑门,想,这就是生活的压力。 hili和何之轩最近脸色都不好,据说是被调回香港开了一天董事列席会议的后遗症。这次事件密不透风,半丝道都没有,众同事都摸不着头脑办事。 杨筱光想,这也是生活的压力。 晚上吃饭,她问莫北:“如果太太在家不工作,你会不会觉得生活有负担?” 莫北冲她笑:“我恰恰没有这种负担。” 杨筱光又想,自己真是多此一问,莫北何来这种负担?怎么看,他都是最佳选择。 今次,他带她吃的是“喜多屋”,自助精品菜,海鲜无数,美点千层,大快朵颐,人生美满。 人生是否真能如此美满? 杨筱光回到家里,照例是要上的。 鬼使神差,先开了fail。有信,潘以伦发来的。 他的英文邮件名叫a。飞侠。自由的名字,可惜人不自由。 他的信很简单,就是三个字“见附件”。 然后是附件。 一个文本,标题叫做《流年》。 杨筱光用4拷下来躺在床上看。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孩在失恋以后被另一个男孩守护。女孩迷糊而单纯,男孩执著而木纳。女孩也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英俊有才又有财的前男友,另一个就是这个默默的守护男孩,穷苦出身,努力向上。 后来,快要近凌晨的时候,杨筱光看到一句话: “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层层的稻田边,看得见青空坠长星,闻得到十里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一蓑烟雨,有风的时候见杨花飞雪,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我可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感受我身上的每一茎脉络在阳光的温暖里变得轻盈,丰盛,我是暖暖的,幸福的稻草人,就可以那样,自由的唱——” 她丢开4,愤怒地拨了潘以伦的手机号码。 响了很久,他应该睡了。他们是两人一间的标准房,他是得避开他室友的。 他也许才醒,声音很含糊,就“喂”了一下,杨筱光已经连珠炮砸过去。 “潘以伦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恶?仗着长得帅欺负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脑神经,一会言语里撩拨两句一会一个短信一会一封邮件,话说一半又缩一半,不上不下很让人难过知道不知道!” 他沉默。 “你知道我都二十五了,要浪漫也不可能有几回,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要说我俗。你二十出头大好人生在前面,无限风景也在前面,你仔细想好,是不是需要给出买断权!姐姐我玩不来感情游戏!” 潘以伦开口了:“杨筱光,是不是我已经有这个入场券了?” 杨筱光惊愕。 这算什么?混蛋就在等她的电话? “我再晚,你就要做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决定了。我也不能等多久。” “我不玩感情游戏,如果在大学里还能考虑,现在,绝对不可能。”杨筱光说。 潘以伦笑了:“我没想过玩感情游戏。我姐姐找过你,我知道。我想你也知道我的负担有多重,重到我不敢轻举妄动。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能表示,没空没精神没精力。我不具备一切追求你这样一个女孩的资质,可是看到你真的和别的人在一起,我就不能等了。” “我没多少时间可以消耗。”杨筱光的口气几乎哭丧。 潘以伦说:“我真的喜欢你,除了感情,在其他方面,我几乎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他的声音低了,“这是我的失败。” 也就是那样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她想的这样多,这样难。 “我争取,又后退,我怕我前进一步就再也退不了。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也知道我想什么。这个时候,我不能做除了赚钱以外的事,可事情往往超乎我们自己的预料以外。我觉得这个时间不对,可是不容我去选择。我进了退退了进。” 杨筱光听得想要哭:“你干嘛这样说,太过分了!” “我从学习不好,初中的时候,杜日晖是我们区顶有势力的一个头儿,他追我姐姐,我就跟着他后面做了一些事。当时一些同伴有的进了少教所,有的改邪归正,仍然留着的,一直干着这些事。一直到中专毕业,我摆脱不了。 “当我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我妈被查出了这病。我发觉我竟然没有一技之长可以用清白的钱治我妈的病。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这桩事。 “这样的我,来追求你,包括年龄,每一样都会让你犹豫。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些人物这些事。 “可是,杨筱光,我还是想对你说。我就是喜欢你。我总不敢,每说一句就要退一步,想想对不对。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完全可以死了这条心。可是――杨筱光,你是对我有感觉的。我怎么退?” 杨筱光“嗡”地一下,头大如斗。 这句话,是审判。 他最后的话根本不留情。是她的电话捅破了窗户纸。 怎么办? 窗外月光泄地,蔓延无边,一切都失控了。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十 惊天大霹雳 杨筱光失眠了。 挂电话之前,潘以伦说:“可该死的是我还是得等你的答复。” 然后她就失眠了,一夜辗转反侧,人生如乱麻。 她应该给潘以伦怎样的答复? 杨筱光并不明白,她望着黑魆魆的夜,辨不出方向。 曾经也幻想恋爱,应该是美好而适合幻想的,现在每幻想一步都要探头张望现实。 走得太过心翼翼。 杨筱光想,她何时变得这样谨慎心? 失眠一夜的代价是上班时候的萎靡不振,还要做潘以伦的dg发布会的流程,几点到场,几点吃饭,几点化妆,几点开始走秀。他的时间要她来掌握。 他的命运也被决定,内部传言是三甲。 只要三甲就够了。 他的忧郁他的乖他的阳光他的沉默都被人们广泛认知并热切去喜欢。打开公众论坛,总有他的帖子。要红起来多么快。 杨筱光总不由自主会开页找论坛,然后看他的帖子。 心不在焉的,看着他的人影都重叠。 这个子就是长得太过俊美,让她产生了幻觉。对,一定是幻觉,她一向抵抗不了好卖相的人。果然好色害死人。 干脆开了别的页,标题叫做《女主持人的那点破事》,够耸动的,她终于有转移思维的借口。 她打开页,先是吓了一跳,竟然说的第一个女主持人就是叶嘉影。而且爆料爆得很震撼。 帖子说叶嘉影初中时候就谈恋爱,和同班男生发生关系,还把男生告到了少教所。 杨筱光用颤抖的心看了三遍,太震撼了。 人生处处有惊奇,她来不及感叹,就觉得身后寒意阵阵。侧头,老陈已经使眼色了。 转头,心虚,笑。 是何之轩。 他的脸色是万年的寒冰,永世不能熔化。 杨筱光想,她是招谁惹谁了,黑夜白天都受着刺激。 可何之轩抿牢嘴,没说任何话,盯着她的页看了一会,眼睛微微眯起来。 危险的气息在弥漫,杨筱光头皮阵阵发麻。 而后,何之轩恢复了,他说:“我同意你开,不是用来开差的。” 杨筱光低头认罪。 何之轩说完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何气得不轻。”老陈咋舌。 杨筱光叹气:“我准备卷铺盖走人。”瘫软在桌子上,抬头,还是那页。一怔,若有所思。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复杂的啊! 她想起自己的复杂事,更乱。拨电话给莫北,此人手机一直忙音,座机直接进入录音系统。 自己也算忙,可见比不上人家。 她努力调整,要加倍精力投入工作,莫北的电话倒是来了。 “方竹脚扭了,疑似骨裂,我正在医院。” 杨筱光担忧问:“要紧不要紧?会不会打石膏?我下班去看她。” “嗯,我等你。” 嗯,原来莫北哥哥去救助伤病了。 杨筱光去医院的病房见到方竹时,她显得很是垂头丧气,脚被抬得半天高,裹着白石膏。莫北坐一边削苹果,皮连在一起,串得长长的,没有断。 他说:“没断的话,那姑娘一定没事。” 方竹诅咒:“该死的石头该死的花盆。” 杨筱光走进去问:“是石头还是花盆伤了你?” 方竹摊手:“石头。” 莫北起身让杨筱光坐。 方竹自己叙述原委:“我去盲童学校做专题,看到一个姑娘走路时候头顶上二楼花架上一个花盆有些不对劲,要上去推开她的,谁知道一脚踩到石头上扭了。” 杨筱光问:“姑娘呢?” “被花盆砸到了。” “啊!”杨筱光惊呼。 “你说背不背,眼睁睁看着盲人姑娘受伤。”方竹哀伤了,要哭。 莫北抽了一卷餐巾纸递给她:“好了,她的家属就要来了,你别担心。” 杨筱光暗瞅莫北。 莫北也瞅她,笑:“我正好打电话给她,听说同志受伤,只好义不容辞赶来救助。” 方竹叹气:“我只想那个姑娘不要有事情,流了那么多血。” 杨筱光问:“姑娘住哪里?” “外科病房,紧急救护,我通知她的家人了。”莫北的苹果削完了,皮子没断,又说,“你看,我说过会没事的。” 方竹说:“不行,我要去看看她。” 莫北阻止:“你得了吧,打了石膏到处走,别给南丁格尔们添麻烦!” 方竹正色:“莫北同志,我在很严肃地说这事。” 莫北只好严肃了。 “你就是犟。” 杨筱光过来扶方竹。 三个人互相勾肩搭背,倒很相亲相爱。 杨筱光说:“你北京那位来过电话没?” “来过了,你也别同他多嘴,最近忙着跟导师做论文呢!” “您真贤惠。” “过奖过奖。” 莫北一直没有响。杨筱光想太多了。 外科病房在另一栋楼,方竹的上上下下就得劳烦莫北坚强的臂膀。他背她的时候,就听方竹“嗤”地一笑,说:“我时候就喜欢他背我。” 杨筱光问:“为啥呀?” “我爸不肯背我。” 莫北说话了:“感情你一直把我当你爸啊!” 方竹不作声。杨筱光也没作声。 就这样三人一路搀扶进了外科病房,杨筱光一直觉得这样的三人行太怪异了。抑或,是她多心了。 外科病房安静许多,三人都心无声地走。莫北带路,一路沿着走廊走过去。 只是快到了尽头,莫北突然说:“你们一个做记者的,一个爱八卦的,今天不要太多事。” 方竹和杨筱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莫北又带她们走过去,那里是急救病房,门外有俩女人一男人坐着。女的是一老一少,男的是个老头,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 远看着,最年轻的那个女子很眼熟。 杨筱光目光聚焦,大吃一惊。方竹亦然。 两人同时问:“那是谁?” 莫北说:“孩子的家人。” 杨筱光说:“怎么那么眼熟?貌似是――” 方竹答:“叶嘉影呀!难道今天无巧不成书,我救的还算是熟人的亲戚?” 病房门开了,有医生走出来,问了一句:“谁是孩子的妈妈?” 三个人抬起头,迟疑,未动。 杨筱光三人也停着,未动。 叶嘉影慢慢站了起来,走上前一步,说:“我是。” 晴天霹雳。 杨筱光和方竹都瞪大了眼睛,她们看到了一个多么大的八卦? 叶嘉影清清楚楚说:“医生你同我说吧,我是叶芝芝的妈妈。”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一 正太,加油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老套了,让杨筱光深深认同“人生就他妈的是一出大戏”的经典理论。 方竹抢救不及的女孩叶芝芝被花盆砸到要害处,失血过多,需要家长输血。叶嘉影却无能为力,因为她的血型不符合需要。 杨筱光和方竹还想轮流当,卷起袖子说:“抽我的。” 莫北差点没抽她俩,只问:“两位姐可是rh阴型?” 这血型够罕见,这名字不罕见,若干日韩剧里都出现。 方竹和杨筱光都是普通人血型,是当不了,只有跟着着急。杨筱光心底琢磨,恐怕大戏在后面。 如果这是言情说情节,杨筱光会倒竖大拇指,叫声:“作者您真狗血!”可这血型这事件摆在眼前,她只好叹“戏剧源于生活”。 莫北问叶嘉影:“你准备怎么办?” 叶嘉影问杨筱光:“请把何副总电话给我。” 杨筱光眼前冒了金星,她爱晚间八点档,但是真正上演一出八点档,她就有些犯傻了。 “他座机还是手机?” 方竹掐她手指,明显嘲笑她在说废话。 叶嘉影面无血色,苍白如洗,怪可怜的。看来受的打击也不。杨筱光就一好心,把何之轩座机手机都给了她。 剩余的事情,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了。 至此,何副总在杨筱光芳心上的影子都被擦干抹净,不留残迹。 人家是另一部说里的男主角,她怎么能喧宾夺主抢来当男主?杨筱光幽幽叹息,暗忖,谁才是她的最佳男主角? 方竹早把莫北拽一边去拷问。 “你知道多少实情?” 面对记者和八卦女,他是没多少气节的,简单扼要地说了。 “叶嘉影比我大一岁,留了一级和我同届。她的女儿已经十三岁了。” 好吧,杨筱光开动脑筋做算术题。 大骇。 方竹也惊了:“她十五岁生孩子?” 世界真可怕。 “当年未成年人性侵害的案子是我们论文教授跟的,十六岁的男生被女生父母起诉,后来送少教所。这就是经过。” 方竹说:“可是女孩生了孩子?” “因为女孩怀孕了,所以男孩更罪不可恕。” 杨筱光喃喃:“人,真是,不可貌相。” 方竹也傻了,两人都缓了半天没缓过来。 杨筱光只有一个念头:“此事少沾身,我得快撤。知道领导这种事,算什么事?” 方竹和莫北深以为然,向叶嘉影道别,叶嘉影再三对方竹道谢,只是又问:“方记者,我想,这是私事。” 方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叶嘉影又看杨筱光。 莫北说:“她们都没问题,你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叶嘉影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忽然就“呜呜”哭起来。 她说:“没有想到会有这天。” 莫北说:“一个人撑那么辛苦,这样也好。” 叶嘉影只是将脸埋在手掌中。 方竹和杨筱光同她都不熟,也无从安慰,只得离开。出了病房大楼,方竹说:“难怪何之轩进过少教所,这事情传出去,真成了广告界和电视台的丑闻了。” 杨筱光说:“所以一定不能说,不然就害了他们了。” “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我们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莫北笑:“你们意见真一致,好,我请你们吃好东西。” 方竹指指腿:“你觉得我这样子能出去吗?” 莫北又笑:“叫外卖总行的。鼎泰丰的蟹粉笼?” “离好远的,他们肯外送。”杨筱光叫,旋即见莫北一脸笃定的笑。 他要是行,总归行的。这就是特权阶级。 杨筱光也能沾光享受到一些特权阶级的优惠来。 三人就窝在方竹的病房里一起海吃了一顿。杨筱光后来才发觉,方竹是一个人住了间三人间的病房,养她的腿伤。 方竹冲莫北说:“你看你夸张不夸张。” 莫北只是笑笑,这特权自然也是他给搞来的。 他们又谈到叶嘉影,不免都唏嘘。杨筱光惴惴的,心绪不宁。知道别人隐私总不能算件好事情,更别提其中那么复杂。 心里已经够乱,还添上别人的事,感觉更不佳。 “你拿着手机好半天,想打电话?”莫北问。 杨筱光掂量着手上的手机,冷不防,手机响了。 号码熟悉,心思缠绕。 “电话不接?”莫北又问。 杨筱光长长叹了气,起身离开,走到走廊上去接了电话。 “你,还好吗?” 杨筱光沉默许久。 “不要不说话。” 她问:“潘以伦,你怎么打算?” “我知道你怕什么。” “那你还那样?”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那样。” “正太,你有没有恋爱过?” “念中专的时候,和女孩约会过。” “嗯,我要同你说的是,我活了二十五年,没有谈过恋爱。” 潘以伦在沉默。 “我不知道过了二十五岁,我的感情能接受怎样的起伏,但是我知道,按照秩序,我应该需要怎样的生活。” “我想过,但我停不了。” “我很平凡,也很普通。也许你将来是天皇巨星,衬得我黯淡失色。你会觉得,我是负担――” 她没有说完,他生气了。 “你是在说服你自己还是在说服我?” 杨筱光摇头,一想,他又看不见,又一想,或许就是。 潘以伦说:“我为你能做的事情太少太少,能给你的保证也很少很少,但有些事情,不受我们的控制。其实,杨筱光,我想说的是,我可以往后退一步。” 杨筱光难过得不能再说话。 他说什么? 可以往后再退一步? 他就要就此退了。 而她,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给你带来的困惑,我很抱歉。为我的冲动,对不起。” 他们隔着一条电话线,是两个世界,忽然交集,旋即分开。 杨筱光说:“你才二十二,还有很多选择。” 潘以伦却说:“你也不过二十五,不要压力大得似乎自己什么都无法选择。” 他说得对,杨筱光想,我就是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缓步爬,从不行差踏错。 行差踏错多可怕?如叶嘉影,多么沉重的生活包袱。 她怕得不敢接过来。 而他,竟懂。 “你拒绝的理由,总是充分合理有效,说服我这个正太,足够了。” 杨筱光的眼里,不知怎地有了泪,泪是那么痛,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痛是怎样一种锥刺的感觉。 那一刻,她心中某处訇然倒塌,她曾经向往的感觉到达过这个位置,只是她权衡了又退避了。 她是可鄙的。 潘以伦,也是个骄傲的男人。他懂了,他也退了。 倒塌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重建。 他说:“那么,再见?” 杨筱光就笑了,说:“正太,加油!”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二 平地风波起 恋爱未爱,将始未始。杨筱光对感情的了结来得过于急促。 她接了那通电话,不再要莫北送她回家,在方竹担忧的询问下,半天答不出整句子,拿了包,独自郁郁地出了医院。 医院的绿化总是茂密无边,看上去生机盎然。但是行在此间的许多人,都有许多心事。 气氛总凝重。 她看到了何之轩。 他半倚在医院大门外的梧桐树旁,抽烟。指尖袅袅的烟,是淡淡的愁绪。 杨筱光望着他,他也看到了杨筱光。 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说话。 杨筱光心里乱着,没有办法应付好这场面。 何之轩掐灭了烟头。 “替我谢谢方竹。” 她就傻傻问了:“领导,你要怎么做?” 何之轩说:“明天不要迟到了。” 杨筱光眨了眨眼,眼里有了泪,她头一撇,远远的,叶嘉影走了来。她想她该退,就向何之轩道别了。 何之轩走向叶嘉影,杨筱光听到他问:“验血结果出来了?” 叶嘉影没答,杨筱光顾自走出了医院。 经过这么一个下午,一切都有所改变。生活不只是工作的压力是睡眠的不足,杨筱光时时会有透不过气的错觉。 “午后红茶”的奶茶照常供应,只是口味失去了准头,她爱的口味渐渐淡了,好几次路过潘以枫的铺子,都想去瞧瞧,步子一顿,终于还是没有去。 潘以伦的电话再也没有来。她想他毕竟是骄傲的,几次三番被拒绝,再大的信心也要被击溃。 生活里有许多遗憾。 杨筱光会歪着头望着天空发呆。她错过了最好的谈恋爱的年龄,将生活过得如此心翼翼。 其实,也想潇洒一回。 只是,杨妈念叨“以后嫁人了做父母的担子就卸了”,杨爸又说“嫁女儿要嫁得我心服口服才行”。 在没有经历过恋爱滋味的时候,杨筱光已经体味到婚姻是两个家庭的责任。 不是不伤悲的。 她从来都不是勇往直前的人,胆子很,屈服现实,容易裹足不前。 杨筱光照镜子,冲自己做鬼脸。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讨厌你?” 讨厌有何用?失去的不再回来。 办公室里的风起云涌在她看来也不过是身外物了,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萧索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何之轩淡定自若,开始组织财务部并审计撰写财年报表,依旧加班到深夜。 他的生活也因为那天的事而翻天覆地了吧? 可惜,看不出来。 杨筱光想,这就是道行。 决赛要来了,内部消息被封锁,免得在络上风传。三甲的内定毫无疑问,跟进项目的每个同事都心知肚明。 还有大件事。 “君远”就要并购“天明”,正式拓宽广告拍摄业务。 这事情杨筱光并不知道内情,待她知道,老陈已经做好了部门架构提报。 “战略发展第一步,业务开拓有限,竭力做同行生意。‘天明’内部结构混乱,私营出身,拍广告还行,做了艺人经济后就相当有问题了。好在还有制作团队。这盘生意就k。” 何之轩同梅丽丽走这样近,原来还为这个。难怪压根就无所谓潘以伦的归属合同。 “我们公司会有项目组去跟进和完善流程,然后,会有人高升吧!” 快销组和耐销组都会暂时抽调人手,去接手这个广告制作公司。 杨筱光惊讶何之轩的速度,在hili还在想着拓展现有业务的时候,他已经大胆伸了触角进行资源整合。 还有人在帮忙。 杨筱光瞅了老陈一眼。他到大功告成才透了风。 这堵墙很严实。 也有同事带了酸劲:“老陈,这下能给你女儿买汽车了吧?” 老陈老神在在地笑笑,并不争辩,也不回应。 杨筱光突然觉得自己谁都不认识。 周凯丝对快销组同仁们也客气了很多,她愉快地将前台到了的奶茶捎带进来分给大家。 一起喝下午茶,其乐融融。 周凯丝说:“何副总两天通宵和财务部一起做年度报表,摆平香港审计公司,大家都能跟着公司一道飞黄腾达。” 老陈说:“百度上市的时候,前台姐都成了百万富翁。” 大家一起笑了。 “这样才有盼头。” 所以工作起来格外有动力。 动力是千百样的,杨筱光觉得,如果换成实质的东西,未尝不好。 她开始努力工作。 他们的项目中,潘以伦的成功是说服欧美客户的绝好案例。她工作需要,还是不得不关注他。 现要红一个明星太容易了,适当的炒作和煽情,急速的曝光率,都能事半功倍。 梅丽丽的团队就合理使用了络炒作,适度,温情,没有负面效应。很多公司的策划团队深知眼球效应,往往不顾品牌声名,梅丽丽顾了。 这点,杨筱光站在她这边。 她不能容忍潘以伦被蓄意用负面事件进行炒作。 但是,她在论坛上看到了一个令她惊诧的另一个负面事件。 标题就是耸动的――“美女主持的隐事”。 她没有想到完整地看到何之轩和叶嘉影的故事竟然是在络上。 他和她的故事,用探索的词眼描绘下来,不过是她念书时候早恋,与同班男生发生性关系,家长告了男生,男生被送进了少教所。女生却不得已生下了孩子,二十九岁的女主持人,有个十三岁的女儿。 这个故事写得曲折离奇,更加峰回路转。跟着的帖子写,当年的男生以广告届成功人士的身份回来了,与电视台高层关系密切,同时,与本次轰动全城的选秀内幕有瓜葛。 前面是情深深雨朦朦,后面就变成了金枝玉孽。广大友的好奇心被激发了,有人发帖子呼吁“人肉搜索引擎”要快点将这个如此言情的真实故事主人公八出来。 帖子里是隐了何之轩和叶嘉影的名字的,楼主用的词汇很隐秘,只说是道听途说,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真实的言情故事。而跟帖爆料,矛头直接指向了这次的选秀。 杨筱光不安。 方竹的电话几乎没过多久就来了。 “我在论坛上看到――” “我也看到了。”杨筱光说,“你也蹲论坛?” 方竹干笑两下:“不是全中国的狗仔都往那儿蹲嘛!” “算你敬业。”杨筱光顿了顿,问,“还有谁会知道他们的事?” 方竹说:“其实他们的事不算太隐私的,当年的同学和老师或多或少都知道吧!汪亦寒他几届都听过这内幕,可见当年有多轰动。” “我感觉不对。” 方竹沉吟:“其实,后面一张帖子才是关键。行内谁都知道比赛的猫腻。” 杨筱光问:“对潘以伦会不会有影响?” 方竹问:“你很关心他?” 杨筱光叹了气:“工作需要。” “不知道,静观其变。”方竹又问,“阿光,你对莫北,真的一点感觉都无?” 杨筱光想一想,说:“他是个好对象,什么都好――” 方竹打断她:“好了,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我这个媒人做得很失败的,竟然没有问过你自己的意思。” 杨筱光苦恼:“我自己也没明白,他真的是个好对象,可是――竹子,要找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能够用现有条件适合在一起的真的很困难,很困难很困难。” 方竹也叹了气:“告诉我,阿光,你上回说的比你年纪的向你示爱的那个人,是不是那个当红的新人?” 杨筱光咬嘴唇。 “我不知道,他和我,不太适合。我――不久前就同他说清楚了。竹子,我没有你那么勇敢,真的,也比不上暖暖。” 方竹说:“你不要这样说,阿光,我们能够去爱,可是总有很多不得已。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总有很多为难的选择。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不要后悔。” 杨筱光握着电话,眼泪终于流下来,好像忍了很久。 “我很难过。” “可是,你后悔吗?” 她只是哭。 后悔吗?真的后悔吗? 她没有回答方竹。 杨筱光一个人蒙头哭了很久,也睡了很久。 难过的情绪泰山压顶,原来这样激烈。 直到电话铃再度将她吵醒。 “杨姐。” 是潘以枫? 杨筱光稳了声音,问她:“老板娘,有什么事?” “能不能拜托你托个关系让以伦回家一次?” “出什么事了?” “我妈,最近不太好,太想他了。” “噢,好。”杨筱光答应。 潘以枫轻声说了句:“谢谢。” 挂了电话,杨筱光蒙坐了半晌,她打电话给了何之轩。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三 相见不如怀念 何之轩听杨筱光简略叙述,并没有阻止,说:“没有问题,这是应当的。你不必向我汇报,托梅丽丽打个招呼就好。” “虽然是私事,但我觉得和我们的项目还是有挂钩,需要请示一下。” 何之轩声笑了:“杨,我第一次发现你是个这么谨慎的人。” 是的,她是个心谨慎的人。只是她的外表总会骗了别人。 杨筱光睡了个逼自己睡着的觉,起个大早,就赶去了影视基地。 因托梅丽丽打了招呼,她轻轻巧巧就把潘以伦给约了出来。 他说:“谢谢你。” “没什么,心一些就好,毕竟现在外面传你们封闭式训练,不能外出。” 他点一点头。 面容依旧清俊,发型做得好好的,姿态还是潇洒的。走路的型款,越来越有腔调。被训练出来的明星架子,已经开始成型。 杨筱光就这样看着他的侧面,阳光中的这一面,明媚而骄傲。 他没有再提那天以及那天之前的任何事。 “我的那个约,是同电视台签的,七年。比赛以后就有电视剧能拍。” “你会越来越好。” “我接受你真心的祝福。” 他在侧头对她微笑。可是她受不了。 有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察觉了自己微澜的心在荡漾。 “杨筱光,你做什么事都那么真心诚意,毫无瑕疵。” 杨筱光扭个头,苹果脸能笑得很灿烂:“雷老虎座右铭――以诚待人。” 可是看到了他的眼睛,阳光下如此明亮。她用手遮住。 “你别这样看人。” 他轻轻地叹气。 “如果一切能够改变,我也想――”顿了一下,“然而,一切万事皆都不能遂人愿。” 一路就这样默默地走。 杨筱光想,自己不能把他一路送去医院,就在公车旁向他道别。 “正太,你有心做好一切,所以你会得到你应得的。” 潘以伦摇头:“我们一直都不知道我们最想要的是什么,知道以后,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杨筱光低头,不能看他的眼睛。 “其实,我们以前挺好。” “不,那样对我来说是种别扭。” 他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怕他托起她的下巴,就自己抬了头。 “现在呢?” “仍旧是。” 杨筱光背转了身:“你好好照顾你妈妈吧!” 她先走了。 杨筱光不想优柔寡断,不想显得自己很琼瑶。 可是她在络上看说,看到一句话,依然忍不住辗转反侧,夜难成眠。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是什么让她的心,如此容易被击溃? 他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 她想,就是相见,然后相知。 只是咫尺天涯,是她的怯懦。 她不适合恋爱。 杨筱光的日子变得更寡淡,比没有涉及感情时更无聊。 “午后红茶”的奶茶口味也寡淡了。西冷茶本该浓烈,却失了浓烈的味。 莫北还会来电话,也许方竹同他说过了,也许没有,也许是他自己察觉了什么,他问她:“还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杨筱光“呵呵”地笑:“那当然,哥们儿!” 莫北也笑了:“哥们儿不容易当。” 他也觉得不对了,先自往后退一步,她的心没来由地松了。 潘以枫的奶茶又断了好几天没有送来,杨筱光不免是担了心的。她决定下班去探探。 “午后红茶”挂了牌子歇业,门闭着,杨筱光伫立了一会,才慢慢走开。就走到弄堂口,她看见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平治车,车窗半开,有人遥遥望着这里。 杨筱光看过去,是潘以伦的姐夫,叫什么杜日晖的。她知道他混黑社会,不想多纠缠,快步就走了。 回到公司,忽听财务部的出纳在何之轩办公室门口询问:“是否将这笔款子直接打到‘天明’账户?” 何之轩说:“问梅姐要潘以伦的私人账户。”交代完进了办公室。 出纳走出来直嘀咕:“真麻烦,又不是酬劳,转个私人账户还要用公司名义。” 杨筱光留心听到,问:“怎么了?” 出纳说:“何副总交代把伍万块直接打到潘以伦账户去。” “还没到结算的时候。” “没错。” “伍万块是薪水?” “不是。” 杨筱光疑惑。 “有人托何副总帮个忙吧!” 杨筱光不明所以地点头。 老陈神叨叨地来找她。 “你这虫最近在上看过什么大件事了吗?” 杨筱光想,难道关于何之轩的那条八卦有后续? 不过,她摇头了。 老陈神神秘秘地说:“最近有个流量很高的论坛上有张帖子,说了一些事,可能同咱们公司有关。” 杨筱光在脸上露个问号:“老陈,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八卦了?” 老陈说:“篓子越捅越大,就怕有负面效应。” “什么意思?”杨筱光关心起来,她很多天没去关注那张帖子了。 老陈说:“我把址发给你,自己看吧!” 杨筱光根本不需要等到老陈发来的址,她直接开了电脑,进入收藏夹。 关于影射何叶两人的帖子已经有数千的回帖,回帖越来越脱轨,直接说到了这回选秀的内幕,号称前五的都是已经同电视台签约的,有清高不愿买断的已经被内定出局。夹杂着关于何叶身份的猜测,其实,叶嘉影已经被亮了底牌。友的态度普遍同情,现在关键是八出那个男主角的身份。 杨筱光打电话给方竹。 “他们私人生活会不会受影响?” 方竹说:“其实有人找过几家报纸总编,说要发些爆炸性新闻。但是事关电视台,没人敢发出去。等电视台态度。” “他们应该不会任有谣言散布吧?” “本来就不是谣言,只是一桩匪夷所思的丑闻而已,虽然友觉得这个事件很言情说,但是并不妨碍电视台领导对此反感。” “是不是有人要对付叶嘉影?” “有可能。” “叶嘉影的女儿漂亮吗?” “十三的女孩,正花季,可惜是个盲童。不过一双眼睛长得很美。听莫北说,是天生的,叶嘉影生孩子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身体素质不过关,导致胎儿先天不足。” “真可怜。” 两人感叹了一番。 “我们何副总没事人一个,一切如旧。” “这才正常。” “好像反常的只有我一个。” “你怎么了?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样的结局未必不好,不过你这样耿耿于怀,让我很担心。” 杨筱光默默地吸了奶茶。 很苦。 其他牌子的奶茶都不好喝。 方竹说:“如果你真的抗拒不了,就不要抗拒了。” 杨筱光说:“不是的,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我或许真的是感情迟钝,心智不健全。”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四 跨不过的距离 方竹长叹一声,也不能再说什么,她到最后只说:“阿光,我们都是蜗牛,背着重重的壳。” 很对。 这就是杨筱光的怯懦。 她想起曾经对方竹说出的择偶标准。那么自在而言。临头,她就不那么自在了。 潘以伦何时走入她的世界?她记不清了。 当他表白时,她的心是软的。也许软了很久了。 她不够明朗,而他,也不能算足够坚持。如果凑合在一起,能维系多久? 杨筱光也长叹。 她猜不到开头,却有最悲观的结尾。因此,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潘以伦又打她电话,她的心是惊慌了。 “什么事?” “你们公司为何在‘天明’给我办的工资卡里打了伍万块?” “什么?”杨筱光没听懂。 “我发现我的工资卡里平白多了伍万块,梅丽丽说是你们转账的。” 杨筱光想起了出纳那天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就说:“听说有人托了我们老总帮忙。”她一转念,也觉得蹊跷,“为什么有人会这样给你钱?” 这事情的确蹊跷,她最近一乱再乱,遇到这样离奇的事件也未多加注意,此刻一想,深觉其中还有文章。 潘以伦说:“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你们副总?” “唔。”杨筱光无法拒绝,“好吧。” 她也想了解一下内情。但是捉摸不准何之轩会不会露口风。 可偏偏何之轩相当坦率。 他只是讶议杨筱光竟然会把潘以伦领到他的办公室里,但是讶异也只是一时。 他说:“老杜的一片心意,你收下。” 潘以伦不愿意:“我猜到是他,不行。” 何之轩笑了笑:“你的压力有多大,我们都知道。何必同自己的生活过不去?年轻人,不应该用人生去赌气。” 潘以伦说:“轩哥,我不过像你一样,想走出那个困扰的世界。我的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想再同过去有交集。” 杨筱光大骇。 他们,竟然,是认识的?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真个是耳目闭塞,消息迟钝。 心里忽一窒,万般没意思起来。她找个借口离开,坐回自己的办公桌。 潘以伦抑或何之轩,都是有故事的人,她早就能看出来。不想有这样千种交错在,而她,一直是局外的人。 很闷。 潘以伦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他朝杨筱光瞅了一眼,迟疑着,但是还是走了过来。 “你能不能喝下午茶?” 杨筱光没有迟疑,站了起来。 她想她应该知道潘以伦要同她说什么。 他们一起去了“午后红茶”的铺子。 “我姐姐在医院,铺子很久不开了。” “我也很久没喝老板娘的奶茶。” 杨筱光跟着潘以伦第一次走进了铺子里面,一室半的开间,林立着煤气灶、饮料壶、制冰机、塑封机等设备。一字排开,倒真符合餐饮企业流行的“五常法”,规整又清洁。 潘以伦开了煤气烧热水,又从储藏柜里拿了茶叶。 是西冷茶。 杨筱光问:“你准备请我喝茶?” 潘以伦回头一笑,室内阴暗,他的笑也沉重。 “没错。” 她就看着他忙碌这一切。 倒了茶叶,水沸了,开始煮茶。 “午后红茶”的奶茶香浓,原是将茶水三煮三沸,红茶的浓香彻底被熬制出来。他又拿了奶粉,说:“没有鲜奶,停了好几天没让牛奶亭送货。” 杨筱光笑笑:“外面都是用奶粉冲的。” 潘以伦又回头看她,这回笑得轻松了些:“我们真材实料。” 杨筱光静静看他:“正太,你们需要钱。” 潘以伦望着煤气灶上的微火,渺渺的,他的眼神也渺渺。 “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能回头。人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 “你――很早就认识我们的何副总?” “初中时候,他和杜日晖是哥们儿。” 杨筱光按着胸口。 “我不过是弟。” 杨筱光说:“我看到过那位杜先生在弄堂口往这里看。” 潘以伦微垂了眼。 “他娶了别的女人。” “啊?” 潘以伦望住杨筱光。 “我们离开他,不仅仅是想脱离那样的人生,还在于他最终选择的不是我姐姐。”唇角下弯,忽而悲哀,“我们的生活是不是乱七八糟?” 杨筱光扶住潘以伦的肩头。他是真的瘦,肩骨嶙峋,很硬。 是的,他的乱七八糟的背景总让他裹足不前,也让她裹足不前。 万重山,千重山。 杨筱光一刻想,她的生活是乱了,如果没有遇到他,或许还能平稳的,只是遇见他以后,往她意料不到的方向乱了。 茶香了,奶粉也能冲调出诱人的味道。 潘以伦给了杨筱光一杯很棒的奶茶。她记得这味道,她从“午后红茶”买到的最好口味的奶茶就是这味道的。 他才是背后的大厨。 杨筱光暖暖地喝着。 “所以,杜日晖的钱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要的。” 杨筱光看着他:“我能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们往往会败给现实。正太,你得权衡利弊。” 潘以伦收了家什,铺子里又规整干净。 杨筱光看着,他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而且,绝不接受同情。 他转了头,看见她在看着他,他也就看着她。 两人之间,不过一米。 谁都没有跨过去。 过了很久,都不动。 门忽地又开了。 “以伦?”潘以枫牵着儿子走进来。 “舅舅,你同这个姐姐玩什么?”孩子蹦跳过来。 两人世界松散了,杨筱光黯然了眼,对潘以枫说:“老板娘,我先走啦!” 潘以枫望望弟弟,又望望杨筱光。 她快步跟出去,说:“杨姐,我送你。”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五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杨筱光是想避开潘以枫的,没想到潘以枫牵了她的手,说:“我们走走。” “老板娘――”杨筱光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潘以枫带她走在梧桐树荫里。树荫在初夏的阳光下很顶用,能藏住什么。只是一转,就又走到了阳光底下。要袒露了。 “杨姐,你们公司打在以伦卡里的钱,我们真的不能要。” 杨筱光默默的,半晌,说:“可是你们需要。” “我们能自己挣,他的钱,我不要。” 老板娘比她快了半步,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曾经帮过我的忙,我知道你人好。本来这样的私事不应该牵连到你或者你们公司,但是我要回绝,只能先同你说。” 杨筱光想,她要说什么呢?她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我同那个人,很早就谈恋爱了。算是早恋吧!那时候学习不好,家庭条件也不好,只有早恋才能让自己有点满足。我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想找个人爱,还有想找个避风港。 “最早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不错。以伦跟着他,也能捞一些钱。后来一到结婚的年纪也就早早结婚了。 “我是看着以伦渐渐厌恶这样的生活,他念初中的时候就打架斗殴,经常带一身伤,在公安局没少留案底。我就开始讨厌带坏以伦的他,实际上却是我自己的堕落害得以伦跟着受罪。我们都这么自私,是我因为我的环境巴着人家不放,也弄不清到底爱还是不爱。 “后来他有了钱,开始也做正道生意,炒炒股票和房地产投资什么的,虽然还是脱不了那样的习气。也有了其他女人。我累了也倦了,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的罪,我就提出离婚,他不同意。 “以伦总是帮着我的,后来他同意了,我把儿子抚养权要回来,也说了不少绝情的话。他就冷笑,说我这辈子但凡有什么别再去求着他。” 老板娘转过了头,没有表情,只是平静地说:“以伦能有空念书,兼职做些散工,已经是很不错的境遇,至少身家清白。我想我的选择还是对的。所以,你看,我不能再收他的钱。” 杨筱光听得怔忡了。 这样的人生。 潘以枫自嘲地笑笑:“我就是把自己的少年岁月过得稀里糊涂的,连累了弟弟和儿子。结果妈妈一生病,我们这样捉襟见肘。” 杨筱光不由问:“那还拒绝这样的帮助?” 潘以枫摇摇头:“有些帮助,是不能要的。” “为什么?” 潘以枫一个字一个字说:“因为我还有自尊。” 他们都一样骄傲。杨筱光很失语。 他们那种她不能体会的人生是她所无法去了解的。她经历太简单太清洁,潘以伦说她是象牙塔里的宝宝。她从来不会缺零花钱,从来不去接近社会边缘份子,她的少年是在校园里结交姐妹花,课余忙着追星,连夜复习考试。 单纯如白纸,所以连思维都简单。 也会胆。 她想,她从没有为了生计奔忙过什么,在职场遇到过不公正的对待,她最底线就是大不了不做了。因为她有父母作为壁垒和港湾,能大胆地去选择很多选择。 她是多么幸福。 回到办公室,她转告何之轩。 “潘以伦姐弟还是不肯收钱。” 何之轩望她一眼。 杨筱光知道他的意思,他应该是猜到了她已获知一切。 何之轩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他们依然没变。” 杨筱光问:“领导,你最后选择潘以伦是否因为――” 何之轩说:“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来胜任这样的工作。” “可是同电视台签的是长约。” “那样有利他的发展。” “如果他并不愿意做这样的工作,只是无奈的选择呢?” 何之轩牵牵唇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没有错。 杨筱光相信何之轩能懂这句话深刻的含义。他和叶嘉影到底如何,她这个外人并不知道,只是最近他时常的神思恍惚,总让她有些不安。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负责的事,也有自己要面临的艰难选择。 潘以伦姐弟是、何之轩是、她也是。 杨筱光镇定心神,忽略心痛,投入工作。忽发觉老陈等人的神色自她一回来就是不安定的,三两个人挨在电脑前窃窃私语。 “怎么了?”杨筱光低声问他们。 老陈说:“曝光了。” 他指着电脑屏幕。 络的人肉搜索引擎发挥了动力,叶嘉影的名字被毫无保留地八了出来,连她同盲人女儿的合影都有。 杨筱光第一次看到叶嘉影的女儿。十三岁的女孩,有清秀的轮廓,是水杏眼,可惜没有焦距。和叶嘉影有八分相似,其实也是神似何之轩的。 她和同事们,以及络上的友一起又惊又心绪难定。 一段尘封的往事,一个社会知名人士的公众案底,就这样被掀开了。 后面,有人用北中校友的身份,做了揭露――“我是他们的同学,女孩的父亲现在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在校时混过黑社会,是出名的不良少年,背景很不简单,他们早就不是当初早恋的班对,当年就胆大妄为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更加天时地利人和了!” 致命的揭露在后面,期间女友的心软花痴留贴不过是调味剂。 “这次选秀里一个大热的新星给男的公司拍过广告,据说现在是内定的前三甲,这段故事看着动人,其中多少肮脏谁又知道?” 这是一个风向标,人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人人觉得生活平淡,只在络上寻找刺激,所以一点刺激,就被扩大。 “出局的选手粉丝都在借机闹呢!说要揭露黑幕。这一拉一串螃蟹的事。”有同事说。 潘以伦的粉丝们看到这帖子,心急护主,回帖言辞犀利的立刻同别人吵成一堆。乱成一锅粥。 “为什么八到真人照片都上去了,版主还没删帖?”杨筱光不由气愤,她登陆论坛,给该版版主发了站内短信,因和这版主原还有些络交流,故用词干脆就不客气了。 版主很快回了消息。 “你当我不想删?明摆着违反版规的事。” 杨筱光抽了口凉气。 事情竟然复杂了,版主的回复明显透露了有内幕。 杨筱光打电话给方竹。 “叶嘉影被彻底曝光了。” 方竹说:“我知道。今天有家兄弟单位的枪手还奉命去医院了。” “什么?” “正好碰见了叶嘉影在。” “怎么会这样?” “叶嘉影真令我佩服,她喂女儿喝药,对女儿说‘来跟妈妈的同行叔叔打个招呼,不要没礼貌’,那位同行立刻灰溜溜了,回来向我们通气。其实这种主持人逸事本就没有报导的需要,电视台形象工程各家向来都注意,这回竟然有枪手这样做。” “我看帖子是直接向选秀内幕上靠了,我们公司会不会被丑闻波及?” “很难说。听说电视台在考虑撤下叶嘉影主持总决赛的事。” “她是第一个受害者吧!” 杨筱光才说完,就见何之轩猛一开门,径直往外跑去。同事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方竹在那边说:“嗳,我看到今天晚报了,就是那枪手写的,在情感专版刊着。‘女主持情感往事不堪回首,不良少年管教三年骚扰不断’。天,他还真会编。” 杨筱光望着何之轩的背影,说:“完了,我们那位何副总大概要去砍人了。”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六 我会努力的 冰山一角被掀开以后,波涛汹涌的浪潮会扑面而来。 何之轩的身份无一例外被正式揭穿,且络的人肉搜索引擎将公司名称一并曝光。 杨筱光与各位同事手忙脚乱与各类外界电话周旋。有媒体的试探,也有好事友的八卦询问。 显然大伙对这个向往已久的意外还是缺乏应对素质,接电话语气也由有理有节变成急躁不安。 周凯丝紧急培训公关部和行政前台,以“一问摇头三不知”政策应对,又向各部门发了接电话守则。 够职业素质了。 大家接到电话都一个口径。 “您好。” “具体情况我们不清楚。” “感谢致电。” “再见。” 让众人手忙脚乱的男主角何之轩请了两天假,这两天里,所有人手头工作都暂停,一头雾水地处理这桩由领导的私事转为公事的特殊事件。 杨筱光是不免要四处探听的,她问方竹:“媒体到底怎么看这事?” 方竹直截了当说:“本来不是大事,不过叶嘉影好像得罪了谁,这回被揪住恶整了。” “这个直接影响了我们公司。” “是友太八卦了,不过何之轩的背景被八出来让我也想不通。” 杨筱光灵机一触:“后来矛头直接指到选秀内幕上,是不是也有人要针对我们领导?” “不好说。” 杨筱光想,还有其他内幕的呢!譬如领导曾经也是不良少年。 行业里最怕掀老底的丑闻,如今连客户都风闻了,打电话过来试探。长久以往,终究是不好的。 hili出来组织了大局,先稳定了几个在行项目的客户,又邀请若干媒体,红包送出,希望封口。 倒是很积极。 老陈等老资格同事说:“老飞这样做,还是很有风度的。何毕竟年轻,底子也不干净,被人撂底,要翻身,还要花工夫。” 工夫确实不少。受到间接影响的还有潘以伦。 他成为这次绯闻加黑幕谣言的中心人物。 如果他拿了名次,正合了喧嚣尘上的黑幕说,如果他拿不了名次,dg公司那里又该如何交代?总不能将广告拍摄费用白白收不回成本,且还丢了名誉。 老飞在午餐时分,会摆些香港绅士派头,请部分核心员工吃点心,也意有所指说了一些话。 “何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董事会人员变动,我们这里更该平稳经营才是。” 大家清楚,这是何之轩受董事会里某头头托要做的项目。如今若是出任何问题,那就得一损俱损。 是非拂面尘,当下心中都沉甸甸的,不知道队伍该怎么站了。 杨筱光还担心潘以伦,大家都在幕后,只有他在幕前。在上周的赛事里,叶嘉影已经被换下来了,接下来有任何风雨也只有他一个人去承担。 她踌躇着,想打电话给他。但又怕自己显得很反复,终是跨不出这个坎子。她想,她或者能做些其他的,就去“午后红茶”探了探,依旧无人。她想去看看潘以伦姐弟的妈妈,想到当初是在老李受伤的医院遇见过潘以伦,就鼓起勇气去那里碰碰运气。 好在医院的病房划分严明,她很容易找到肾脏病人的专区,只是不知道潘以伦的妈妈叫什么,只好一间一间找过去,还四处张望,看看能不能碰见潘以枫。 只是潘以枫没有瞧见,她竟然看见了杜日晖。 他坐在医院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外,穿一件平凡质朴的松毛衣和昵子裤,不是黑社会老大该有的样子,也不是有钱人该有的样子。 杨筱光迟疑了一下,杜日晖就看见了她。 他微微诧异,锐利的眸子一顿,认出了她。 杨筱光想,我是不是需要去打个招呼。 杜日晖已经站起身。 “你是‘君远’的?” 杨筱光心里打鼓,他倒是记她记得熟,可见对潘家姐弟是上了心的。就点头,但装作不识他人的模样。 杜日晖颔首:“代表公司探病?” 杨筱光再点头,先装再说。 此外也别无多说,她与这位看似传奇的人物并无交集,不过她并不认识病房内八位病人到底谁才是潘以伦的妈妈。 杜日晖又看出来,用手指了指最里面的床位,床上的病人背对着他们。 他真是心细如发。 杨筱光道声谢,就走进去了。 她做好准备,带齐补品和水果。轻手轻脚走近过去。 病床上的人微不可闻地叹了气。 “你回去吧!一会以枫就要回来了。” 杨筱光只好叫一声:“阿姨,您好。” 潘母受了一惊,转过头来。 杨筱光终于明白潘家姐弟的好卖相从何而来了。这位中年妇女,有很明晰的轮廓,漂亮的五官,虽然已经苍白和憔悴了。 她要半坐起身,杨筱光扶她躺下。 “我是――潘以伦公司的同事。”她扯了谎,也不算太扯。 潘母半信半疑,但客气地笑了:“不敢当,竟然要劳烦孩子的同事来探我。” “是代表公司来的。”杨筱光想,反正杜日晖都这样认为了,她不妨借口到底。 为何要借口?她一想就转念,不能多思考。 她且先真诚热情地抚慰潘母。 潘母似乎不是本地人,说不好本地话,但是口音是南方的,说话温婉,涵养很好。她见杨筱光亲切,真心感谢,还是硬要半起了身,杨筱光为她调了床位,和她闲闲聊几句。潘母又是“费心”、又是“感谢”,说得杨筱光万分惭愧。 “不算大病,只是苦了孩子们。” 杨筱光抚慰:“放宽心,潘以伦很努力,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潘母是苦笑的:“他在单位还好吧?我真是成了这孩子的负担。” “您别这样想,他很孝顺。” 潘母微笑:“是出门遇到贵人。你们单位肯为我垫付医药费,还来代表探我的病。” 如此看来梅丽丽做人还不赖,杨筱光想,至少肯这样上道的。 “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好不好,坏不坏,都是这样。我只希望他们好。” 母亲总是如此期许自己的孩子。杨筱光眼眶微热。 “以伦现在很有名吧?我们也能看看电视的,喜欢他的人很多,感谢单位领导给他这个机会。” 可惜就是不能常来看母亲。杨筱光问:“阿姨,潘以伦过一阵还会有机会来看你的。” 母亲的面容是向往的,可是说:“听以枫说这个比赛好像很严格,他们都不能出来的。” “没关系,可以申请的。” 潘母想一阵,微微点头:“能多见见面,总是好的。如果不能见,也没办法。他是为了挣钱,也得遵守人家的规定。现在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窗外月光如洗,窗内潘母苍白如洗。 她的要求和愿望那么低,她的子女付出最大的努力。 杨筱光的心,在微酸。 心里的疼,泛滥出来。 她告别以后,漫步街头。握住手机,她拨了那个号。响一声,又挂断。 走一步慢一步。 心里的防线倒了一座又一座。 铃声响起来。 是他。 该如何说话?她是真的没想好。 看过他的母亲,知道他的卑微,她的防线竟然决堤了。 她接了电话。 他只说了一个字“喂”。 杨筱光就想起,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酸劲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她想她无法自制了。 他说:“杨筱光,你别哭了。” 他又说:“杨筱光,原来你这么爱哭。” 他还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彪悍无敌的。” 杨筱光说:“这真不是一个好时机,可是――”她咬下唇。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 “我感觉我似乎又有了希望,这次会不会破灭?” 杨筱光举头望明月,再低头。 隔了很久。 他说:“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七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过以后,心会更明朗。 谁令你难过,谁又令你悸动。 杨筱光躲无可躲,不能再躲。 她细微不可闻地在电话这头唤:“正太。” 他答应:“我在。” 她不作声了。 往前跨一步,又一步。 她比他大,她学历比他高,她家境比他好,她未来比他明确……她,从来都比他幸福。 他们是多么不一样,也多么不可能在一起。 无数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彼此在电话里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杨筱光知道了排山倒海的力量,是她无法抗拒的。 就这样,彼此相闻对方的呼吸,没有话,更胜千言万语。 直到她的手机没了电,她也回到了自家的楼下。 开门的是杨妈,劈头就问:“没有宝马车送回来?” 杨爸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晚报,耸着眼睛探询地看她。 杨筱光想,如果她同父母说她会找一个无学历无家境前途未卜年纪又比自己的男友会不会让眼前二老当场晕厥? 吞吞口水,不敢。 但也不提莫北,盘着腿就往沙发上坐了。 沙发对面的电视机正停在娱乐频道,播娱乐新闻,出现了潘以伦。他在街头为自己拉票,唱那首自己作词的《双城记忆》。 其实他和她有共通的思维,共通的情绪。很早就开始了,蔓延至今。她才了解。 “这个十三号越看越喜欢,我都想投票让他得第一名。”杨妈絮叨。 杨筱光试探地问:“为什么喜欢?” 杨妈说:“做人直,不像其他几个嘴巴能说,做事情爽气,你看两次节目里让他表演什么就表演什么,老努力的,演不好也一点借口都不找,做的不好就是不好。” 原来具体化的潘以伦是这样的。 直接,爽气。 当机立断。 只是面对她有迟疑,因为她也一直在迟疑。 杨筱光也当机立断,她拨通了莫北的电话。 “我说哥们,我想有些话是不是挑明一点会更好一点?” 莫北不知道在干什么,纷杂的背景音乐嗡嗡作响,他大声“喂”了好几次,似乎一直没听清她的话。 杨筱光狐疑:“莫北你在干什么呀?” 玻璃碎裂的声音,重金属撞击的声音,吓得杨筱光一瑟缩。 莫北到底在干嘛? 电话断了。 她平白地开始担心。 又拨电话,这回干脆是忙音。 杨筱光下意识就拨了方竹手机,也是未能接通。 真是奇怪。 她将手机插好电源充电,手机亮了,有短信。 “我不会违背我的承诺。” 是潘以伦。 这个正太。 二十五岁的大龄未婚女青年也是有谈一次青春恋爱的资格的,也有“承诺”这样的爱情设施可以享受。 杨筱光很幸福很幸福。因为这种尽在不言中的亲昵,天然滋生。 她从不认为谁能真正契合谁,如今,她觉得,那是可能的。 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也许就是永恒。 潘以伦之于她,不过几句话,几个动作,几个眼神。那么快,她所未知的那个情感世界降临了。 杨筱光分外勤快地做面膜,躺在床上,暂时什么都不想,可是又总是觉得有很多想法在飘飘其然。 手机响了。 她闭着眼睛接。 无人说话。 她知道是谁。 “呃――” 他又迟疑了。 杨筱光手忙脚乱撕开面膜,坐起身。 “正太?” “别叫我正太。”他说。 “嗯。” 她听见他身处的环境,有人在叫:“各位居民,请注意煤气,请关好门窗,临睡前要加强安全意识。” 怎么也有本社区的临睡提醒服务?声音很响。 杨筱光察觉不对劲,跑到窗前一掀窗帘。 楼下的梧桐树下,站着那么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他仰着头,一直往这里望。 他的眼睛灿若星辰,他的笑容煦如春风。 她以为他是属于大众的,不会属于她。 那是她错了。 杨筱光有点激动,又心谨慎,擦干净脸,背着父母跑出了门。 他就在那里,她奔过去,速度很快,拽着他的手就跑到区外。 两人气喘吁吁,她上气不接下气,还要说:“你晓得哇,我这把年纪……虽然……上大学的时候羡慕过……室友被男朋友用这种方式追……不过,现在……让我享受一次……很要命的……好哇?” 潘以伦皱眉:“杨筱光,你还年轻。” 杨筱光想,他真年轻,说话气都不喘。 “我都二十五啦,奔三了。你想,我三十的时候你二十七风华正茂,我四十的时候你三十七男人一枝花。唉……” 潘以伦俯下身,就用亮得惊人的眼眸盯牢她:“人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那时候正当年,不是很好?” 然后他的脖子就被掐了。杨筱光有强烈的暴力因子。 其实,他能轻松地格开她的手,他说:“我就想来看看你。” 杨筱光的手被他反剪了,动弹不得。这个曾经的不良少年宝刀未老,她欲哭无泪。在月光底下大红脸,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 黑线。 杨筱光说:“我今天――去看了你的妈妈。” 潘以伦望住她一动不动。 “你妈妈,是很好的妈妈。”她可真不会说话。 “等决赛结束,我就有奖金,凑够了三十万,妈妈换肾的手术费就够了。” “可你卖了七年。” 潘以伦笑了,是很调皮的笑。他一直忧郁,少有调皮。杨筱光几乎贪婪地看。 “拍广告加电视剧配角,我想我可以在七年里存够一笔钱,然后将我的学业完成,足够自己创业了。不用太红,做三线,我只要积累。” 是呵!七年以后,他才二十九,从头开始,未为晚也。 而她,三十多了,当时该做的就是带孩子做家庭主妇。 杨筱光黯然了一点点。 他看出来,倾身,就抱紧她。 她很想放纵一跳,只是现实,总不乐观。 “正太……我想,我们可以单纯地谈一次恋爱,什么都――” 潘以伦摇头。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这样的年纪,你认为还会有很多选择,你认为会很不稳定,你认为你的选择会让你丧失了再选择的机会。” 他就看牢她。 “杨筱光,机会成本,我也懂的。我想了很久,无法放弃。” 杨筱光从未被异性紧紧抱搂,陌生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世界是两个人的。 她一直以来拼命反复的不是莫北,而是他。因为心里逐渐逐渐是不由自主的了。 如果山有虎,有得此刻,虎山也是能行的。 杨筱光懒得思考了,也思考不动了。 抵制是个力气活儿,她太累,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累。 有个自己爱靠的胸膛靠一靠,世界多美好? 只是依偎得更紧。 潘以伦了解的,他的手臂紧了紧。 他与她的默契,真的很灵异。 只是―― 杨筱光低头,的确很灵异,区里出了名的大型金毛正蹲在他们跟前做电灯泡。 三更半夜出来闲晃的狗不是好狗,三更半夜随便吓人的狗,更不是好狗。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筱光天生怕狗。 她无端端生了气力,猛推开潘以伦,撒腿就跑,还能想起来道别。 “正太明天见。” 无辜被撇下的潘以伦和金毛面面相觑。潘以伦没动,金毛摇摇尾巴,决定把杨筱光当兔子追。就见杨筱光一溜烟跳进了大门,大力关上门。金毛不得逞,狂吠几声吓唬她。 潘以伦无力地将手插在口袋里。抬头。 杨筱光从窗口探了脑袋出来,她在打手势,问他“怎么回去”。她不指望他懂,可是他懂了。 他也打了个手势。 “翻墙。” 金毛见目标又出现,欢悦地摇尾巴乱吠一通。杨筱光怒,随手抓起电脑桌上的一叠报纸就朝金毛脑袋砸去。金毛徒然长了大个子,其实底子弱,被报纸吓得夹起尾巴逃跑了。 杂志被潘以伦拣了。 他还在翻,然后,笑了,在路灯下,清楚地看见他在笑。 他做了一个手势。 杨筱光挥挥拳头。 他比了一个“八”。 好吧,丢下去的是同事从香港带回来的《苹果日报》。胡杏儿和黄宗泽最近在闹姐弟恋,人人都说黄宗泽吃软饭,她正看得不亦乐乎呢! 正太乐不可支,分明鄙视她的高龄低能和八卦。 谁会怕了谁? 杨筱光神清气爽抛了一个飞吻。 这下,看呆的就是正太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八 初吻 恋爱,是可以忘记一切烦恼,肆意纵情的。 杨筱光原本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 她与潘以伦有发不完的短信,通不完的电话。发短信时,苏比路过她的办公桌,对她说:“杨,你最近――漂亮了很多。” 杨筱光抬起脸,露灿烂的笑,说:“奔三了奔三了,我真惭愧啊!” 他才二十弱冠风华正茂。想想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心绪满了,许多事情的处理也延后了。 第一件事情是那天莫北的没接电话,杨筱光是两天后才致电莫北,结果接电话的是方竹。 “我痊愈了换他变伤号。” 杨筱光吃惊。 “我跟一条新闻,去某夜店,有几个混混火拼,他受伤了。” 杨筱光没有问的是“他怎么会跟着你去夜店”。她情感波动,也敏感了,也明白了。她对方竹说:“那就好好照顾他。”想一下,再加一句,“他对你,挺好的。” 方竹轻轻笑了。 “你会不会讨厌我这样做?” “你把莫北这样的优质产品清仓大甩卖确实不太厚道。” 方竹也明白她了解了。 “我以为,你们……” 杨筱光反安慰了她:“其实情两难是挺难处理的。他――竹子,你再想想吧!”她摇摇头,又说,“竹子,好好照顾他。其实,我现在想想,也能明白。” 这是一笔糊涂账,方竹比她更难处理。 杨筱光想,我毕竟是自私的人,只能处理自己这一笔。她从上定了花,填了莫北病房的地址。 第二件事情是两天没出现的何之轩副总终于再次出现了。 他向各位同事发喜糖。 大伙面面相觑,相顾失色。 周凯丝问:“喜酒都没请我们喝。” 他淡淡笑:“太匆促了,以后会补偿大家。” hili拿着喜糖,笑得很和善:“何,你总是给人惊喜。” 何之轩的喜糖是德芙,大家结婚都买的。特别的是他用的盒子,用hsh处理了结婚照。 谁都能看出来,新娘是谁。 杨筱光接过喜糖,说:“领导,恭喜你。” 他说:“谢谢。改天请方姐吃饭,她是女的大恩人。” 杨筱光高兴地说:“好。” 天气晴朗,车水马龙依然。 杨筱光去医院探病,看的是潘以伦的妈妈。 她已经识得她,对她十分热络,闲聊很多家常。潘以枫这回一直陪着,看到杨筱光,略略惊讶,狐疑不定。 杨筱光心里是害羞的,表面上不能露出来。 不过她仍说:“那个钱,我们公司不太好出面还,是按照企业资金转账流程进来的。老板娘,伯母的身体比较重要――” 潘以枫没有吭声。杨筱光也不好说得再深入。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特别固执?” “有点。” “这样的环境,还这样固执,是不太好的。” 杨筱光扶到潘以枫的肩膀上,施了点力量。 “上回我也来过,看到了那个人。” 这回潘以枫送她出去,依然看到了那个人。 杜日晖的车停靠在医院的停车场,他的人就站在车前,静静凝视这里。 他同她,也是很配的。 有相同的气势。 潘以枫美丽得惊人,更有昂然的姿态。这是杨筱光一早就发现的。 她默默离开。 潘以伦又翻墙跑出来找他。 他说:“另几个也专门出去哈皮。” “你就是正太。”杨筱光挽着他的胳膊。 他们在平凡社区的街心花园,趁着天黑,无多少人能认出他,就一起坐在冰冷的条凳上。 杨筱光不觉得冷。 她问潘以伦:“正太,你的过去?” 潘以伦握紧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划圈。 “我不太努力地过日子,直到不得不努力。以后,还会更努力。” 他就面对着她,逼近了她。 他的发,密密黑的,留长了就柔软了,在夜风下微微地飘动。如果留长了,会更美。她瞬间明白了长发美男为何会这样流行,就忍不住伸手拂他的发。 这是什么感觉?发丝在指尖,这个俊美忧郁的男孩是她的。 想一刻,心里就有滚烫的东西在激荡。从未有过的感觉,呼吸都困难。 “我的爸爸,是知青,在安徽铜陵娶了当地出身的妈妈。回城很艰难,不过我们还是争取回来了。爸爸没有劳保,也没有找到固定工作,他给物业公司做保安――” 这是他艰辛的童年,甚或还会有更残酷一点的故事。 杨筱光握紧他的手,等待他的故事。 原来他今天来找她,是要坦陈的。她等着。 “那天,是我生日,爸爸说好要买蛋糕回来。但是大厦里有偷,保安打了110,只有爸爸一个人去追了,没有路人帮助他,偷发了狠,他们一共三个人,捅了我爸爸三刀。” 风冷了,杨筱光意料不到的结局。她唯一能做的是抱紧了他的肩。 潘以枫的手臂紧了紧。 “他们发了一个锦旗,是‘见义勇为好市民’,还有两万块的抚恤金。但是,我没有了爸爸。 “警察没有抓到偷,这样的案子太多。妈妈兼职两份工来养活我和姐姐。姐姐偷偷去肯德基打工,天天做晚班,到夜里十二点才累的半死回到家。有时候人生的艰难会吞噬一切美好的愿望。 “我发现日晖哥追姐姐是在姐姐念高一的时候。日晖哥手下一个人对我说,他们能查到当时行凶的偷,问我干不干,我说‘干’。 “姐姐知道我跟着日晖哥干了些走私水货的事,扇过我两个耳光。她不能选择,我同样不能。那三个偷,看到他们我就无法控制我自己。 “我打了他们,然后报警。我爸爸是‘见义勇为好市民’,我不是。我在初三的时候就学会以暴治暴。” 他的声音轻轻飘在夜风里,杨筱光悠悠地想,这是他的童年,多少痛苦在其间? 她问他:“你,怎么想通走出来的?” “我念的中专,是卫校,对面是一所区重点中学。我知道中考分数后,去新学校看看。那天,对面学校在高考。我看到一个姐姐考完以后窝在人群里对题目,对完以后愁眉苦脸。这时候,她眼睛一亮,对着人群一个方向叫‘有偷’。她很幸运,在场的考生家长没有袖手旁观。那个扒手立刻就被抓了。扒手瞪她,她冲扒手挥挥拳头。然后立刻的,她被自己的父母藏到身后去了。” 杨筱光震惊了,她定定看着潘以伦。这是她几乎遗忘的往事。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如果我爸爸当年周围的行人如你当年遭遇的一样,我们家,就不一样了。再后来,我看到你为我姐姐付房租。原来这么多年你的性格根本没有变过。” 杨筱光任有潘以伦握紧她的手,将它安放在胸口。 “我走了很久,竟然还能遇见你。那天早晨,你像明媚的阳光横冲直撞。我目前只是白丁,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资格来得到这束阳光。” 杨筱光仰着头,一望无际的夜空,他在夜空下,明眸皓齿也不足以形容。只是萧瑟,一身萧瑟。 她竟然知道安慰的方式。 杨筱光闭了眼睛。 他的唇是冰冷的,辗转相触,温热了。试探,不敢,战战兢兢。 他是如此珍惜。 很久,雷池未越。只是将冷转成了热。 他还是不敢。 杨筱光的眼里有湿润的感觉。 他们分开了。 她说:“正太,你赚到了,我是初吻。”说完以后,脸就红了,不免暗骂自己三八。 潘以伦不是初吻,他是这样说的:“我只好发誓,以后我只吻这一张嘴。” 杨筱光“嗤”地一笑:“如果以后你演戏不得不吻呢?” 潘以伦也笑,与她鼻尖对着鼻尖。 “有种方式叫借位。不过――”他又凑近了,他是霸道的,这时刻杨筱光才发觉,“我不想和你借位。” 吻又铺天盖地来了,是湿的,唇舌的纠缠。她不懂,他懂,她只能跟着他的节奏。 她是“象牙塔的乖宝宝”,活了二十五年连接吻都不会。 这次,让一个二十二岁的男生,彻底教会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五九 樱桃小丸子同青蛙王子 恋爱足以令人智昏,杨筱光生平第一次处于晕乎乎的状态中不可自拔。故而,她对办公室的沉闷气氛丝毫不去在乎。 当何之轩急召耐销组开会,任务有三,确定走秀场地、联络相关媒体、邀请dg总部高层。 似乎大势定了。潘以伦能占鳌头。 只是,何之轩说:“本周是六进五,需要拍选手vr,潘以伦的妈妈会出场。” 不可能。这是杨筱光的直觉。 她发消息问潘以伦。 潘以伦回复:我不同意我的妈妈出场。 杨筱光要打电话给他,但是占线。 奇怪。她又发消息询问。 过了很久,潘以伦的消息回复了:轩哥给了我电话。 杨筱光问他:你被说服了? 潘以伦没有回复。 于是她又发了消息:确实,这样会给你带来很多同情票,这样赢面很大。 写完这行字,杨筱光愣了半晌。很冷静也很心慌地发了消息出去。 她没有苹果可以吃,整个下午都很无聊,兼无精神。办公室的八卦也懒得多探听,只有别人絮叨至她的耳朵。 “老飞和何最近不妥。” 很多人这样说。 杨筱光才想起来hili似乎消失了好几天。但是她只想着潘以伦。她觉得他是容易折断的钢,她有些害怕了。 她发消息:我希望你度过难关。 他回了消息:我又想吻你了。 杨筱光面红耳赤,直到方竹给她电话,邀请她同去探望莫北。 莫北休息在家里,大少爷精神良好,正奋战魔兽,脸上缠着纱布。杨筱光关注他的脸面,颇惋惜。莫北就笑:“还没破相,依然风流倜傥。” 方竹给莫北削苹果,皮老断。 莫北又笑:“这就是水准差别。” 方竹挥刀子作势要补一刀。 莫北笑倒。 杨筱光也笑嘻嘻:“精神头不错,可见是骗取病休的。” 莫北正色:“律师在法庭上也得衣冠整洁啊!脸上多条疤,那叫什么事。” 杨筱光问:“怎么就被弄伤了?” 莫北看了看方竹,她不吭声,他就说:“敌人太狡猾。” 方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了两句,杨筱光听出来,是她的男朋友。果然,方竹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莫北神色淡淡的,点头。 杨筱光要同她一起走,莫北开口了:“怎么?要走也一起走?丢我一个病人在家,太没人道主义精神了吧?” 杨筱光就说:“莫大哥,妹我来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 方竹笑了,莫北也笑了。方竹朝她点点头,走了。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 杨筱光研判地看着莫北,莫北也研判地看着她。 “那天你说的那句话我可听清楚了。” 杨筱光“啊”了一声,脸红了。 莫北靠在沙发上。 他的家两室一厅,地处黄金地段,全套宜家家具,简约干净。价值,着实不菲。 且,这里离方竹住的地方很近。 杨筱光开了一窍,七窍都通了。 “我就这么被三振出局了。” 杨筱光叹气。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上场,不断催眠自己可不好。” 她就瞅着他。 “你这么敏感干什么。”莫北趴在沙发上假寐,索性是闭了眼睛,什么都不看。 杨筱光说:“你是我哥们,方竹是我发。我能体会方竹的用心,莫北,加油。” 莫北撇嘴一笑。 “伊拉克被美国打了以后,石油跟着涨价,哪里有油可加?” 他坐起身:“杨筱光,错过你,我觉得,挺可惜的。如果没那么个人,或许咱们能成。” 杨筱光摇头:“你以为我会容忍一个心里想着别人的丈夫?” “我似乎什么资格都丧失了。” 杨筱光看住他说:“要么你追到她,要么你忘记她。” 她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很帅气,把莫北说傻了,让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她深知拖泥带水绝对不是好习惯,感情上的挣扎她不是没有,故此,更能理解莫北的内心。 他受的纠缠比她应该更甚。她不知道他爱了她多少年。 莫北是个稀有动物,杨筱光想。 她同潘以伦已经不能见面了,恋得正如火如荼就被切断,是残忍的。她其实挺想他,只能在电视上看着他。 何之轩应该是税说服了他,这就是现实。 潘以伦再骄傲,也得低下高贵的头颅。 她还是忍不住去探望潘以伦的妈妈。潘母已经对她熟稔,总能同她聊得很投契。杨筱光本就长得甜,嘴巴又甜,很能安慰人。 如此几次,潘以枫难免会生了疑惑。 好人太过,也是问题。 只是潘以枫有顾忌,不好问她,只暗暗看她眉梢眼角的神色琢磨。 这是一个活得心翼翼的敏感女子,又倔强。 杨筱光想,让那种男人看上的女人,有她的犀利在。但她仍放不开面子把实话实说,要说也得潘以伦来说。 潘以伦也是这样想,他给杨筱光电话说:“等比赛结束,我想同我姐姐和妈妈说一说我们的事。” 这样一来,尘埃要落定。 “你想好了吗?我一开始……不能让你过非常舒服的日子。” 杨筱光想了,也笑了:“我一向能让自己过舒服的日子。” 她就是这样,想好了,去做了,就不后悔了。 潘以伦说:“杨筱光,谢谢你。” 她就笑他:“乖,正太十三郎。” 他说:“你的名字,很别扭,不知道怎么叫你好。” 杨筱光哀怨:“我爸当年太懒,看我生在晚上,医院的灯闪了闪,他从来没文学细胞的脑袋突然冒出一句诗――‘偶然的光’,于是,我就惨了。” 潘以伦哈哈大笑:“我也只能叫你杨筱光杨筱光杨筱光。” 不是不甜蜜的。 杨筱光突然问他:“你到底谈过多少女朋友?接吻多少次?有没有做过更过分的事?” 潘以伦大感头疼,她依旧强势八卦无敌。 “中专的时候谈过一个,谈了半年就分手了。” “为什么?” 潘以伦说:“因为我家穷。” 杨筱光沉默,然后说:“我自己的底气足以支撑到你飞黄腾达那一天。” 潘以伦立刻就说:“你意思是不是答应同我不离不弃了啊?” 杨筱光头疼:“弟弟,别用这么缠绵的词汇好不好?” “哎!也是。我觉得我同你,像动画片赛过偶像剧。” 杨筱光翻白眼。她想,是不是樱桃丸子同青蛙王子?够变态的组合。 “你这么风华正茂一帅草,我是很有压力的。” “压力可以变成动力,就是马达,我能加快进程。” 她笑得前俯后仰,其实这句话并不好笑,笑完她说:“以伦,我是有积蓄的,工资也不算低,如果伯母需要――” 她没有说完,等他接口。 他那里先无声,后又说:“等我坚持不下去,我会向你报告的。” 杨筱光说:“说好的。” “说好的。” 心就满了,杨筱光工作更有动力,还能留下来加班加点。赚多一点钱,于他们,有好处。 她不是没有做现实打算,已经开始未雨绸缪。 才一个月,甜蜜期,杨筱光的人生态度被改变。有了目标,不再无聊。女人果然是恋爱大过天。 她看电视里的他,就想,这个帅哥是我的。做出老巫婆才有的阴暗自得的笑,让杨妈看得毛骨悚然。 转而又穷向杨妈灌输他的好,杨妈以为她又恋上新偶像,且她也是喜欢的,就非常兴致勃勃一起讨论。 杨筱光暗暗希望,妈妈能够喜欢潘以伦,再喜欢一点。 那样,障碍就少了。 只能希望如此。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十 曝光 工作在继续,就要紧张的六进五,何之轩对络绯闻也做出最直接的姿态。他被邀请参加财经频道一档广告人的节目。此档节目向来邀请拥有骄人业绩的广告精英做座谈,皆是美女帅哥。也许未必是天生,但做广告这行业的人向来有收拾得自己山青水绿的本事。 何之轩是新贵,又是热门话题当事人,正是出镜的大好机会。 其实也是公司出面联系的,有了些费用支付。广告并不白做。 杨筱光在电视机前看到上镜的何之轩,就对妈妈说:“你看我们副总多意气风发,他已经结婚了。” 何之轩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说他的家庭生活。 他是这样说的。 “我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幸好有太太一直支持,我想用努力工作来给太太和女儿美满的生活。” 很动听,主持人也动容,说:“何先生的太太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何之轩含笑,说:“我希望她能做最幸福的女人。” 主持人问:“不知道何太太是做哪行?” 何之轩说:“她是你的同行。” 杨筱光含笑俯仰,完美童话的结局。何之轩是个好男人,但是不是她的。她给潘以伦狂发短信。 “在干嘛?” “吃饭吃饱点。” “唱歌别走音。” “那个二号太风骚了,疑似gay,离他远点。你还和他同房。” “你的粉丝在上又发疯,你的照片满世界都是,下回出来记得戴墨镜。” 潘以伦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是”,一连几个短信都是“是”。 杨筱光就写“弟弟乖”。 恋爱使人疯狂,不能时时相见更使人相思成狂。 杨筱光迅速陷入,世界里只有一个名字。 她觉得恋爱的感觉太美好,整个人容光焕发。 曾经她以为她会按部就班地完成她的人生,未必圆满,但很安全。如今她相信方竹同她说过的,一个人一生不热烈爱一次,是很亏本的。 潘以伦过了几天又来找他,这回光明正大在“君远”的大门口。找他签名的人除了苏比又多了十几个,他是当红的炸子鸡。 何之轩寻他详谈一些走秀事宜,杨筱光在他踏进办公室的那刻就心神不宁,直往何之轩办公室瞄。 一个时以后,潘以伦出来,何之轩也出来,对杨筱光说:“杨,梅丽丽三点会带形体老师过来,你先带潘以伦去楼上的形体室。” 杨筱光装模作样领了潘以伦去楼上。 自“君远”并购“天明”,何之轩就着手租借楼上的一层楼作为未来“天明”的办公地点,还兼有形体室作为艺员训练用。 室内大排镜子,橡木地板,空旷得像空中楼阁。 “轩哥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潘以伦站在杨筱光身后说。 然后,他突然就从身后抱紧了她:“我也是――” 杨筱光是防备着的,孤男寡女,空旷的空间,还有两情相悦。何之轩在给她制造犯错误的机会。 门没锁?她先看门。 潘以伦的吻在她的肩颈流连,他咕哝:“门锁好了。” 他的手脚真灵便。 她是不习惯的,生平头一遭,心口跳得快,他也听出来。 “你心跳得好急。” 杨筱光握住他紧紧抱牢她的手。 “正太,你这样做,我们都会犯错误的。” 她的心要跳到嗓子眼了,“怦怦怦”的,是初体验。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她有点能猜测到。 果然,潘以伦将她扳过来,深深地就吻上去。 唇舌缠绵的,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到她靠在墙上,退无可退。 杨筱光感觉不坏,就是,呼吸困难,不住喘气。 间隙,她说:“你别让我做第一个因为接吻而窒息的死者好不好。” 潘以伦深深看她,颇多无奈。 “你总有本事把浪漫的事想象得不浪漫。” 他吻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她的唇,再往下,是锁骨,再下面。她穿了尖领毛衫,里头是吊带,看似保守,实则亲密接触后是暴露的。他要再往下,但自动停住了。 杨筱光手脚酸软,根本抵挡不了他的攻势,他停了,她跳在嗓子眼的心回落了。 她亲亲潘以伦的鼻尖。 “乖。” 他是压抑的,珍惜的,她明白的。 潘以伦叹息,低头,杨筱光穿了一双耐克,刚才一路缠绵,鞋带松了。他就单腿跪下来,为她系鞋带。 杨筱光抚着心口,呆怔。 他很认真,系得很紧。再抬头,眉眼英俊逼人,还有格外的认真。 “杨筱光,你会不会嫁给我?” 他问她,会不会。 杨筱光抓紧胸前的衣服,他一路绵延的吻迹都在发烫。他跪在她的面前,问她会不会嫁给他。 太太太刺激到她内心最软和的地方。 “我――我们才开始一个多月。” “我认识你已经有七年了。” 她要矜持,她不能慌乱,她说:“看在你态度诚恳,姐姐我决定少考验你两年,三年吧!三年后,我们再看?” 三年后,他有二十五了,她二十八,是个好年龄。她考虑到很远了。 潘以伦的眼睛里藏着什么。 他们互相注视。他们已经这样好了,还能更好一些。潘以伦想到结婚,杨筱光一步跳开三年。 他手里是她的鞋带,杨筱光却觉得他握得空。 再好一些?再进一步是什么她也知道。 还是,不敢。要有更多的保障。 她无奈地望着他。 他牵牵唇角。 “好的,三年。” 他也需要成长。杨筱光笑了,他还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没什么什么比此刻更甜了。 门“咔嗒”开了。 是梅丽丽惊诧的声音:“天那,你们在干嘛?” 潘以伦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说:“我在帮她系鞋带。” 梅丽丽看他们像看怪物。 杨筱光呆滞。可是潘以伦说:“我帮我女朋友系鞋带。” 梅丽丽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潘以伦伸手揉了揉杨筱光的发。 “你总是这样粗心可不好。” 杨筱光心里闪过俩字――“曝光”。 彻底无语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一 全世界人民都反对的恋爱 梅丽丽搓着手,拦住了门外的形体老师。她关好门,神色谨慎,问:“别开玩笑,你们在谈恋爱?” 杨筱光心思在转,坐立不安,坦荡的那个是潘以伦,他又说:“我和杨筱光在谈恋爱。” 梅丽丽要尖叫了,杨筱光就怕她那野鸡嗓。“野鸡嗓”没有发飙,她冷酷无情对杨筱光说:“我要向你们领导投诉你。” 时报到了,杨筱光的天地开始黑暗。她想她不该是祝英台吧,“梁山伯”潘以伦拉住她的手,说:“这样也好。” “也好?”她气馁,“你会害我丢工作。” 他还不算文艺,没说“没事我来养你”这样的蠢话。在觐见何之轩的路上,潘以伦只是沉默。杨筱光了解他了,他在思考。 他太冲动了。情动之下,欠于思考。 杨筱光虽然天真,但不会冲动。她善于隐忍,也善于观察。所以,心里闷。 甜蜜一点点,麻烦一大堆。 潘以伦轻轻说:“我会向轩哥说。” 他还想说,梅丽丽回头怒瞪他们了。 “大好青年,大好前途,在不该谈恋爱的时候谈恋爱,极其不道德。” 杨筱光说:“是是是,您教育得对。” 梅丽丽继续说:“你趁职务之便,乱搞男女关系。” 杨筱光干瞪眼:“男未婚,女未嫁,乱搞哪门子男女关系?” 潘以伦冷冷开口:“梅姐,够了,把我的私生活提上工作讨论范畴已经很离谱,请你闭嘴。” 杨筱光觉得潘以伦把最后四个字说的很帅。帅弟弟发飙的时候,确实很有风采。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不放她走。 他是存心的。 见到何之轩以后,梅丽丽恶人先告状,将事件的恶劣影响依次罗列。 一、影响两家公司同电视台的合作。 二、潘以伦将红之前闹出无名绯闻,对粉丝群体会造成不良影响。 三、这次绯闻质量不良,对潘以伦的入行没有丝毫影响。 原来梅丽丽老早同电视台的相关负责人私下策划,希望潘以伦能同某可爱型音乐节目主持人以似有若无的绯闻作为决赛前的新闻刺激点。 杨筱光的出现,破坏了梅丽丽的完美计划。 何之轩问潘以伦:“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久。” “知道后果吗?” “我认为那是我的自由。” 何之轩看住杨筱光:“可能会影响到公司及电视台。” 杨筱光说:“落实内外勾结的传言?” 梅丽丽斥:“怎么说话的这姑娘?” “我说过,是我的私事。”潘以伦再说。 “除非你像金城武一样把自己私事包的密不透风。但是现在,可能吗?不爆炒,哪里有卖点?”梅丽丽叫。 潘以伦拉了杨筱光站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谈恋爱同任何人都没关系。履行合同是我的工作,但是我不想影响到我的私生活。” 何之轩说:“你们出去,我同杨谈谈。” 潘以伦望住何之轩,何之轩望住潘以伦。 “我是她领导,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觉得我得同下属说些什么吗?” 杨筱光叹气:“正太,你出去吧,我得跟领导汇报工作了。” 何之轩笑了,潘以伦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同梅丽丽一起出去。 杨筱光再度叹气,对住何之轩说:“领导,您开始吧。” 何之轩今天表情丰富,一变再变。 “你对他像对孩子,还是有代沟的。杨,你清楚。” “我很清楚,领导,我难得谈次恋爱。” “但是口气没有以伦那么坚决。他以前在中专里谈过恋爱,那个女孩家里挺有钱,他拼了命打工,给女孩买了条白金项链。后来女孩家里反对,他们就散了。现实就是现实。” 这个故事杨筱光没有听潘以伦说过,她不否认何之轩说话很有力度,这是要害。她应对:“领导,坚持到底不就成了吗?你不也一样?” 何之轩咳嗽了两下,他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缺。人生就是如此。” “你觉得我们这种恋爱会影响公司发展,所以准备做打鸳鸯的棒子?” “我无权干涉,其实潘以伦同你谈恋爱的后果,梅丽丽顾虑得没有错,我得对下属企业同合作单位负责。但是站在上下级立场,以及私人立场,我没有置喙的权力。不过,杨,你想好了吗?” 你想好了吗? 杨筱光也在问自己。 “他也许一辈子半红不黑,倒是可以过日子。也许会大红,就不能在恋爱问题上出差错。一脚踏进来,步步都要负责。这种压力,会超出你们自己的想象。” 杨筱光冷静思考。 “领导,其实,你对潘以伦不是很有信心。” 何之轩点头:“我认识他时间很长,但不深。于公立场,我自然不希望发生影响合作进程的事,于私立场,我不该对你们的事发表任何看法。但是,杨,你是个好员工,有能力,肯上进。而且,你也在犹豫――” 杨筱光在犹豫。 “这样对以伦不甚公平。” 领导你别这样犀利。杨筱光摇摇欲坠的防线要塌了。 “现在做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会用一辈子时间去后悔。”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 “你好好想想,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没有意见。” 你的意见已经很明确了,杨筱光哀怨地瞪着领导。她垂头丧气地出了办公室,潘以伦不在,但梅丽丽在等着。 “电视台通告,他赶着去了。”她的眼神就是,看到吧,这就是现实,说好的承诺会因为现实而改变。 梅丽丽待她亲热了,过来拉她的手,拽到茶水间。 “我刚才态度是不好,但是随便谁遇到这事情都会冒火。其实,姑娘啊!你要想想,男孩长得俏,做了大众情人,选择面也广了,现在说的花好稻好,抵不住现实压力啊!多少明星有圈外的恋人,又有多少是成了的?他这年纪还能罗曼蒂克爱情至上一把,你这年纪是该找个安稳归宿好好过日子了,陪不得他耗啊!” 杨筱光只说一句话:“您说话真像我妈。” 她闷闷不乐地下了班,他们一席话,把他们的三年摆在现实天平上称得无斤两。 “炫我青春秀”在大街巷的路牌广告已经登出,夺冠大热门潘以伦排在很前面,明显被s过,看上去零缺点。 有女孩路过,同女伴窃窃私语:“真想亲吻十三号。”、 她才被他吻过,想起他的唇齿,他的舌头的翻转。他有经验,她是没的。以后正式入行,更会积累经验。 杨筱光已经受不了这话了。 手机响了,是潘以伦的短信。 “说好三年,不准你变。” 她回复:“如果你变了呢?” 发出去又后悔,怎么弄得同琼瑶剧男女主角似的? 潘以伦没有回复。 他们都想不清对方到底会不会变。 天暗了,杨筱光的心上挂了秤砣,重千斤,一直往下沉。 这只是压力的第一重。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二 不能算好好谈过恋爱 杨筱光步履沉重地走回家,她一切都没有思考好,就要面对猝不及防的意外状况。感情一旦牵涉太多,就复杂了。复杂得她不想再挣扎。 她觉得勇气在流逝。 杨筱光默默走了五站路,要到家了,迎面开过来一辆平治,很眼熟。车子一停,下来的人更眼熟。 是杜日晖。 他朝她点头:“杨姐,你好。” 杨筱光疑惑地望向这个男人。 “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杨筱光再度疑惑。 杜日晖从车前座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杨筱光。 “这里是给以伦姐弟的,希望你能帮我想办法转交。” 杨筱光皱眉,望住纸包。 “其实你可以直接把钱打到他们账户。” “她把所有的旧卡都销户了。” “啊!”杨筱光想,是温柔的老板娘?做的这么决绝。或者他们姐弟做事都这样绝对而坚持? 可他为什么要她来帮忙? 杜日晖笑一笑,极端冷淡:“听说你同以伦在谈恋爱。” 杨筱光垮了脸,这个世界上就是纸张包不住火焰。她叹气。 “你同以伦,差别很多。” 这位老大也这样认为。 身边似乎无人看好。 “那你还请我帮忙?” “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老大也有路子用尽的时候。可是何必呢? 杨筱光想明白了,个人同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坎子。 她把纸包拿好,说:“我会想办法的。” 杜日晖点点头,转身进了车。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杨筱光轻嘘无奈。 她回到家,家里灯火通明,一开门就听见杨妈在叫:“你没事吧?你还好吧?能不能站起来?” 杨筱光大惊,冲进去,只见杨爸瘫坐在阳台上不住喘气,杨妈急得流了一脸的泪。 “你爸爸哮喘老毛病又犯了。” 杨筱光忙问:“打10没有?” 杨妈点头。杨爸本就有宿疾,这回犯得狠了,不单蜷曲了身体,连意识都模糊不清。杨妈根本扶不动他,杨筱光上来帮忙,两个女人扶一个男人还是觉得吃力。杨妈絮叨:“如果有个女婿,这些事情就有靠了,女儿不顶用的。” 杨筱光咬着牙,托牢父亲扶到沙发上,看到杨爸紫胀了面皮,心里又急又愧。不一会救护车来了,一家三口惶惶急急上了车。 杨爸这回病势来得重,医生建议住院治疗,偏偏没有床位,医生也无奈,只好建议在病房外加床。但走廊人多嘈杂,杨爸又犯病气闷,睡都睡不实。杨妈急得团团转,杨筱光无法,她打电话给莫北,只说了一句话:“我爸哮喘犯了,在医院里。” 莫北十五分钟之后就到了医院,对杨筱光说:“单人病房开好了。” 还有专门的护士来照料,杨妈心头大石落地,仔细打量了莫北,忽然就问:“你是方竹给介绍的那位莫先生?” 莫北笑得很礼貌,说:“伯母,你好。” 杨妈本还着急丈夫的病情,这时见到莫北,脸上也挂了笑,说:“谢谢谢谢,真是多亏你帮忙了。” 转头又问杨筱光:“你开始谈朋友了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杨筱光嗫嚅:“不是。” 杨妈压根不相信,要不是顾着照顾杨爸,连莫北的祖宗十八代都要盘问一番。 杨筱光只好对莫北说:“我妈高度过敏了一些。” 莫北笑笑:“没事,你还没把你的事同你父母讲?” 杨筱光摇摇头。怎么讲?这样讲出来算不算雪上加霜?所以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莫北说:“你都想好了?” 杨筱光又摇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本来一切看似顺利,一切竟然会急转直下。” 莫北叹气:“你现在比我刚认识你那会,不开心很多。” 杨筱光举头望明月,无语。 “我胆子太了。” 莫北拍拍她的肩膀,他说:“女孩子赌不起感情,就不要赌。会很累。” “莫北,为什么我不喜欢你呢?”杨筱光哭丧了脸。 莫北说:“我也这样想。我是多优秀一人才,怎么就是没人要?” 杨筱光忍不住笑了。 她心里一直想,如果喜欢上莫北,有些烦恼就荡然无存了吧?可是又想,也许烦恼是交叠的,没有这样的烦恼就会有那样的烦恼。 杨妈对莫北极端感兴趣,同杨筱光一起陪夜的时候,不停絮叨,杨筱光烦不胜烦,顾左右而言他,过了一个极端烦躁的夜晚。 潘以伦的短信一直没有来,她的心一直沉到底。 第儿天上班顶了两只黑眼圈,又迟到了,引起众同事的侧目。连何之轩都看了她好几眼,大约以为她为情所困夜不能寐了。 等到中午,潘以伦的短信依旧没有来。 她先同杨妈通了电话,杨爸眼睛醒过来,对身处五星级高等病房十分诧异,也对莫北起了莫大的兴趣。两人又拷问了杨筱光一番,问得杨筱光几欲抓狂。后来挂了电话又想,父母要的不过就是莫北这样的女婿,有依靠,能依靠。 她唉声叹气,什么叫做天不从人愿? 潘以伦的短信或者电话还是没有来,梅丽丽的电话倒是来了,告诉她,为潘以伦母子三人拍的vr已经拍好了,画面感人,一定大赚粉丝短信票。 梅丽丽还在坚持不懈对她谆谆教导:“所以呢!他这样的家庭条件对他来说确实是负担,以后曝光公众的生活方式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杨筱光头晕得想要翻白眼。 他们的话一再一再触及现实,攻击她岌岌可危的情感堡垒。她连甜蜜都来不及安心享受,就已经开始承受摇摇欲坠的危险了。 潘以伦的短信和电话,依旧没有来。 杨筱光放弃等待,她先去了潘母住的医院,潘以枫也在。两人先陪潘母聊了一会,潘母说:“上回拍的片子这个周末就要放了对不对?” 潘以枫说:“这个周末是五进三。” 潘母点点头:“他进这个圈子,不能算是好事。做人做事,都要清白,都要谨慎。钱倒是在其次。” 杨筱光点点头。 让她怎么说?她很想说,这一家人可以算得上高风亮节了。 潘以枫要为潘母擦身,起身去倒水。 潘母突然就对杨筱光说:“杨姐,你是不是以伦现在的女朋友?” 杨筱光惊愕。 潘母慈爱地笑了:“一般同事哪里有这样好?而且你还是别的公司的。” 杨筱光面上发烧。 潘母拍拍她的手:“真是个好姑娘。” 然后,她又说:“我们以伦,配不上你。” 杨筱光愕然至极,且听潘母一一道来。 “他年纪比你,学历也没你高,身上的负累那么多。你这样的年纪,这一两年是要成家的。我们以伦做了这么复杂的工作,将来怎么样都不好说。让女孩子这样不安定,这样是不好的。” 杨筱光垂下了头。声声刺耳,也刺心。 “你爸爸妈妈也不会愿意有以伦这样的女婿,没有好工作,更没有房子。现在房价这样贵,对不对?” 杨筱光的眼里浮起雾。 “阿姨,你说的也许对,但是――” 但是什么?她都没有想好该但是什么。 潘母想好了,又说:“以伦,是挺招人的。他还,经常冲动,不为女孩子着想。如果我们家什么都好,以伦找了你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我高兴都来不及。但我的孩子负担不了什么,我得为你负责。做人,不能不负责任。” 潘以枫进来了,潘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杨筱光看着潘以枫为潘母擦身,翻身,换衣,倒了尿盆,再换新的。完了,潘以枫送她出来,她将杜日晖送的纸袋递给她。 “伯母的病不应该拖,我觉得你们一直拒绝别人的帮助是很不明智的。” 潘以枫不接那个纸袋。 杨筱光生气了,硬塞到她手里。 潘以枫怔怔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愚蠢?” “是有点不识时务。” 潘以枫低了头,她此刻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姑娘。 “我爸爸,当年为了抓贼才死的,我同以伦,却是沦落了。要再站起来很困难,这么多困难。” 杨筱光说:“我只是转交人家的东西,要还还是你自己去还。” 她逃也似地走了,回到杨爸住的医院。 医院来医院往,几分疲惫。 潘以枫说,要站起来很难。他们都是争取站起来的人,她很想念潘以伦。可是他没有来电话,也没有短信。 但是,她在医院的门口看到了他。 他站在梧桐树下,着衣简单,神态落寞。看到了她,他就飞速跑过来,抓紧她的手臂。 月色之下,树荫之下,他的吻就密密下来。 她透不过气,也呼不出气。他浑身沾满了梧桐树叶的味道,那样清新,让她思念。她在他的唇舌之间,学会了他的技巧,上下翻飞。 他们有多少不同,她已经全然忘记。 而后,他说:“我知道你爸爸生病了,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她说:“你不用做什么。” 他说:“三年,你对这三年是否有信心?” 他的人,没在光影之间。 他说:“连我妈妈都对我没有信心。” 杨筱光觉出他的悲伤。她想起潘以枫的话――“要站起来很困难,这么多困难”。 但是她只是趴在他的怀里。 “我们都不能算好好谈过恋爱。”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三 如何计较 “怎样才能叫做好好谈恋爱?”杨筱光问潘以伦。 他拉起她的手。 “以前苏芮有一首歌叫做《牵手》。” 杨筱光当然是听过的,她皱皱鼻子,说:“真奇怪呢!正太,我们才认识多久?我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这样牵手,好吗?” 潘以伦说:“因为障碍太多了。”他望住她,几乎逼视了,“因为你,太犹豫了。” 杨筱光甩脱他的手,说:“我说过,我已经过了可以浪漫恋爱的年龄。”又大大叹气,“你想让我想电视剧里的那些女人一样问你,你是不是将来会娶我?我们认识这么短时间,一切太快,我都没有适应好。” 潘以伦也叹气:“你是大女人,什么都要想好。” 他离开梧桐树,正式走到黑夜之下。 “杨筱光,你听着。杨筱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杨筱光怔怔站在梧桐树下,她是有屏障遮挡的,又好像什么遮挡都找不到。 “你期望的另一半,是需要有起码的物质基础,是需要同你的家庭相当,甚至可以互相扶持。 “可你又太诚实,爱,或者不爱,做的这样明确。让我总得到鼓励。杨筱光,我有时候想,你如果市侩一点,或许我就死心。 “就是你的真,让我越来越不想放手。” 杨筱光后退一步,两步,然后背靠在医院的围墙上,没有后路。或者这条路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仍嬉皮笑脸。 “正太,太了解我的人,我会惧怕,说不定会干掉你!” 潘以伦走了过来,扳住她的脸:“杨筱光,我不会认输。” 杨筱光亲亲他的唇,又踮脚亲亲他的眉毛。 “你这样帅,常常让我迷惑。到底是爱你的色相,还是爱你的人。” 潘以伦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光洁得如他自己的心。此刻这样明了,失心疯一般的。以前只有过一次。 “姐姐,你让我见过前所未见的光明。” 此刻月下,半转光明。深情相拥,此情不变。 杨筱光真的是这样想的。 啊,他这样了解她,了解她最真实的一面,也了解她的心。怎么会这样? 好像人海里的半个圆,突然遇到另一个相契合的,就合上了。 杨筱光说:“我放不开的现实,也许我们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可。” “我不在乎,别人怎样想,我从来不会去多想。” 他拉紧她的手:“或者此刻我能去见你的父母,对他们承诺。” 杨筱光摇摇头。 潘以伦深深看她:“你还是没有完全放开。” 他松开她的手了。 “杨筱光,我得多努力,才能让你真正相信我?” 他甚至是愤懑地,涓滴不剩地表达自己的愤懑。 月亮闪了远了,找了乌云遮身。路灯又不够亮,他们又看不清彼此了。 话说的这样开,还是在原点。 杨筱光甚至暗恨自己的犹豫。她想她不该犹豫,可是仍患得患失。 她走过去一步。 “正太,我――” 潘以伦退了一步。他的声音变得冷了:“好吧,既然这样,我先走了。杨筱光,我们,再想想。” 天地黯淡无光,杨筱光过了一个极端糟糕的夜晚。 她为杨爸擦身,打饭了水盆,弄湿了特级病房的地毯,又不好意思叫护工进来清洁,半自虐地蹲在地上擦了大半夜的地毯。 地毯是海蓝色的,澄澈无边,被弄湿的一块像纯洁的面上的一块污渍。 她想,潘以伦对她,原本这样澄澈,偏偏被她搅浑了。 她拼命擦擦擦,还是干不了。于是就不管了,瘫在沙发上,瞪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 早晨醒来,照例两个黑眼圈。她一看地毯,已经干了。污渍了无痕,一切不过是她庸人自扰之。 杨爸的身体恢复了些,精神也好转了些。早晨嚷着要吃笼包,杨筱光好说歹说,才压下杨爸的馋虫。她心里又是心疼的,亲自去医院的饭堂买了白粥,又去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冰糖,调了一碗糖粥喂杨爸喝下。 但手脚是笨了些,弄得杨爸嘴角衣领都弄了些残渍。 杨爸语重心长地说:“你做事情这样笨手笨脚,将来能照顾谁啊!” 杨筱光的脸有时候一激动就容易红成苹果,这回是真正羞愧了。她低头哈腰:“是是,我一定好好学习家务,争取天天向上。” 杨爸躺下,还是不放心,又说:“我这个女儿,跟活宝一样,就是照顾不好自己。真不知道要操心到几时。” 杨妈推了门进来,杨筱光怕受到父母的双重夹击,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没想到被杨妈一把抓住,说:“快出去谢谢人家莫,老清老早开了车送我过来。” 杨筱光“啊”了一下,只听杨妈继续说:“这么好的男囡,要把把牢,你这样缺根筋的,对人对己都不好。” 杨筱光深刻反省,她突然发现,原来身边每个人远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莫北的车等在医院外,看到顶着两只黑眼圈出来的杨筱光,他“噗哧”一下笑得前俯后仰。 杨筱光往他车门上一踢,说:“大清早看我西洋镜啊?” 莫北开了门:“我建议你最好修整一下状态再去上班。这样的仪容实在有伤风化。” 杨筱光上了车就掏出镜子左照右照。左边的头发高起来像雄鹰展翅,右边的头发贴在后脑勺,黑眼圈的状态有所减轻,然而最严重的是她的面颊是一边红一边不红,严重不对称。 “昏死,我老妈竟然不提醒我,面对你这样的钻石王老板,她竟然放任自家的女鬼去吓人。” 杨筱光从包里掏了喷雾,又拿了梳子,开始整顿仪容仪表。 莫北停着车,笑着说:“你妈觉得咱们不该见外。” 杨筱光一个白眼丢过去:“臭美吧你!” 莫北笑容不变,说:“早上我去接阿姨,她老人家对我的态度就是丈母娘对女婿。” 杨筱光翻不出白眼了。 “我妈放旧社会就是典型的跟红顶白。” “怎么有你这种不肖女这样讲自己的妈妈?” “我比较诚实。” 莫北从后座的包里掏了一副墨镜架到脸上,低个头,对杨筱光说:“遮个墨镜的诚实,比较安全。杨同志,做人不要太左哦!” 他发动了车,震了一下,杨筱光手一颤,手里的眉笔画到了鼻子上。她气得磨牙霍霍,这厮铁定是存心的。她起了报复的心,白脸今天是别想用正常面孔去上庭了。 杨筱光眼明手快,拿着眉笔就朝莫北脸上招呼上去。 莫北竟然我自岿然不动,由她在他的面孔上打个大大的叉,倒是震住了杨筱光。 “莫北同志,您真不介意?” 前方红灯,莫北停车,又从车旁放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出来,三下五除二,把叉叉给擦了。好个干净利落。 “要是事事同你计较,我还要不要活了。”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四 姐姐我极度不爽 杨筱光到了办公室,苏比拿着传真来的报价单进来,看着她铁砂掌一拍,将报价单摁在桌面上。 “杨,你――”苏比吓一跳,“今天你没迟到!” 杨筱光深呼吸。 “我知道。我已经连着两个月没迟到了。” 苏比笑:“所以说你的面貌得到了全面的改善。” 杨筱光点头:“领导的榜样功不可没。” 她想,谁叫何之轩扳着脸的时候,比冬至的寒冰还要骇人!她也是一号欺软怕硬的,老早收敛了些闲散。 人不是不能改变,而是看外力能不能让人改变。 杨筱光气定神闲坐下来,哼了支曲子整理文件。 dg的发布会将在“炫我青春秀”总决赛后一个月举办,当然是为了趁热打铁。何之轩亲自同对方洽商,决定先通过络进行宣传。如今的做产品渠道,除了包装,就是要各出奇招抢眼球。洋品牌未必有绝对优势,但是必须具有绝对攻势。 杨筱光在工作间隙摇电话给方竹,先发了一通牢骚。 “他那样,我还什么都没表态,就给我看脸色,我家里出事工作又忙,哪里有把话在心里过一遍再出口的心思?” 方竹语重心长:“那说明他没有安全感。当然了,你年纪比他大。” “难道我就得更包容?有些话说出来会伤感情的。” “阿光,如果你想好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杨筱光叹了气:“如果事事同他计较,我是真的不要活了。” 方竹笑了:“可不就结了?你难得开个窍,虽然是祖国幼苗,但质量不错,作为老同学,我准你勇于尝试恋爱。” 杨筱光摸出一个苹果,狠狠咬一口:“可怜我二十五年都没开窍,一开窍就给我弄一道我自己都会思维混乱的分析说明题,你说我的运气怎么就那么背?” “学学林暖暖,勇敢向前冲。女人一生不轰烈爱一次,枉为人!” “其实,我是真的不如你同暖暖勇敢,我是表面功夫好,绣花枕头一包草。” 她抬头,看见何之轩朝她招招手,便同方竹招呼了一声,屁颠屁颠去向领导报到。 何之轩安排她新工作:“比赛结束以后,潘以伦会正式转到电视台辖下的演艺公司,我会跟进我们对‘天明’的并购,老陈协助,你全盘跟进dg的发布会。” 杨筱光眼睛瞪得比牛眼大:“领导,你意思是?” 何之轩淡笑点头,样子简直淡定无私了。 杨筱光心里点亮明灯。 “你同潘以伦?” 杨筱光正色:“我绝对不会公私不分。” 何之轩说:“那就好。”又说,“以伦,绝对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他有底线,但是有时候,我们需要突破他的底线完成我们的工作。” 杨筱光叹了气:“所以要我来全盘接手?”一颗心荡到底。 何之轩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领导,你有点不近人情。” “我相信你对我有了解,不然不会当面这样说。” “你比我更了解以伦想要什么。” “杨,他是在外面混过的人,家庭是负累,但是他的心不止这么大。你看人,还是太单面。世界并非黑白两道。” 何之轩拍了拍杨筱光的肩:“你有你自己的优势。起码,无欲则刚。我指在职场上。” 杨筱光仰视何之轩走进办公室。 无欲则刚?那也只是在职场上,如果在感情上? 杨筱光一个激灵,环顾四周,老陈正埋头苦干,仍乃老黄牛一头,苏比站在周凯丝身边听着训导,设计部的人凑在一起做商量完稿,财务部那位陈美静总监正扯了喉咙训斥供应商哄抬价格。 芸芸众生,不过如此。而她亦有事在烦恼。 潘以伦电话没有来,她极度气愤,干脆拨了过去。电话通了。她说:“姐姐我极度不爽。” 下午茶时分,潘以伦戴了墨镜走进“君远”的办公室。杨筱光远远看过去,他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全身打理得有声有色,明星样子出来了。来面试的时候,办公室里无人对他侧目,这回一出现,完全红星风采初露,一群人等全被吸引过去。 “趋炎附势的人。” 老陈望一眼杨筱光愤懑的模样,老大哥一样笑道:“两口闹什么别扭,女孩子这把年龄谈恋爱,要温柔一点。” 杨筱光大吃一惊,大惊失色。 老陈老神在在:“你也年纪不了,碰到好机会要把把牢。” 杨筱光哭笑不得:“老陈,您真是火眼金睛。”心里暗想,稳重,可靠,心细如发,何之轩如果升他的职,她也是该服气的。 气就平了,安之若素地坐好,等正太弟弟过来请安。 潘以伦先和梅丽丽同何之轩谈了很久,再出来,他走到杨筱光身边,居高临下地俯望她。 他竟然有了气势。 杨筱光鼻尖冒汗。包装果然使人进步,她想。 “你要是再看下去,明天又得被曝光。” “曝光就曝光。我从来都不怕曝光。” “得不了冠军,然后会被公司雪藏。” “我未必靠这个吃饭。” “但是这个是你急需的。” “日晖哥的伍万块我收了。” 杨筱光抬头。 他说:“我现在太弱,只能靠别人的帮忙。” 他们目光相触又相离,潘以伦暗中握了握她的手。他们的手心都有汗。濡湿的感觉,让杨筱光的心,凉了一会。 梅丽丽唤潘以伦离去。他们互相没有告别。 但是潘以伦转身掏出手机的片刻,杨筱光的手机响了。 他说:“请我时间,姐姐。” 杨筱光怅怅地挂上手机。 他的语音语调像春风一样能钻入她的心中。手机又响了,她翻开盖子,就说:“我们比较倒霉,竟然在错误的时候谈一场费心思的恋爱。” 电话那头无声,隔了一会,才传来声音。 “哎!你总这样粗心,会闹出大乱子。” 杨筱光的脸蓦地红了。 “莫北?” “我的老天,曾经被你拒绝的我亲耳听到你这样的话,真是受到无比巨大的打击。” 杨筱光要窘到桌子底下去。 “算了,请我吃饭吧!” 杨筱光又哀号一声:“南国?俏江南?鼎泰丰?” “去方竹阿姨的面馆吧!她做了冬茸鲍丝面,可以带给你爸爸去。” “好啊!莫北你总是这样体贴过人。” 莫北在那头爽然一笑:“怎么听怎么像广告词。”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五 突然迷惘 杨筱光来到方竹阿姨的面店,受到热烈的欢迎。扑头盖脸就是一堆花瓣洒过来,芳香扑鼻,有人在花瓣上还多事地洒了安娜苏的许愿精灵。她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方竹一瘸一拐过来托她的手。 “来来来,寿星,快快许愿。” 杨筱光再是惊喜交加,泪一下先上来。 “有友如此,我还何求?” 林暖暖也挺了肚子由汪亦寒扶着。 “我还记得你顶资,看《第一次亲密接触》非羡慕轻舞飞扬把香水洒在空气里。” 杨筱光做个鬼脸:“当时年纪,没见过市面不是?” 她用手搔搔头上的花瓣,问:“谁的创意?” 方竹指指自己,杨筱光跳过去“吧唧”就是一口亲到方竹脸上。 “喂喂喂,我不同你搞蕾丝边。” 杨筱光问:“应该还剩香水吧!” “用了半瓶安娜苏。”方竹指莫北,“款爷送的。” 莫北笑笑:“你就刺我吧!” 杨筱光转个身,朝莫北说:“谢谢谢谢,这个资生日,我过得真是爽极了。” 莫北弹一下她的脑门:“你就从来不好好说句话。” 杨筱光只懂得傻笑。 林暖暖说:“最近你辛苦了,自己生日都不记得,我们唯有趁你忙里偷闲搞些节目。” 杨筱光摸摸林暖暖的肚子:“你还为我操心,我要一鞠躬。” 说完就要鞠躬,汪亦寒笑着说:“我说杨姐姐,您已经高龄二十六了,千万别再罗莉了。”说完杨筱光的拳头就挥过来,被莫北拦住。 这时候大厅的灯黯了,杨筱光才发现原来这家店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然后就有了微光,方竹阿姨推着一个蛋糕车出来,很俗套地响起《生日快乐》歌。杨筱光开始抹眼泪:“不行了不行了,感动死了。” “别丢人了,谁过生日哭得这么彪悍?”莫北递来一张餐巾纸,杨筱光拿过来擦泪,捏了一团,鼻子都醒红了。 方竹阿姨说:“快吹蜡烛。” 光灭,灯亮,杨筱光心情春风万里。 香水的香之后是面条的香,方竹阿姨准备了鸡汤馄饨面,莫北为杨筱光拿一碗过来,他问:“暖好肚子,晚上有气力照顾你老爸。” 杨筱光接了面碗,沉沉的,她看看莫北,再看看方竹。方竹正同林暖暖和汪亦寒快乐聊天,留了个微妙的位置给她和莫北。 她坐下来,埋头吃面,几乎如奋战沙场。再抬了头,莫北正微笑看她。她问:“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莫北摇头。 杨筱光窃想,他最好什么都别说。 方竹的阿姨走过来,杨筱光立刻招呼:“阿姨谢谢你!” “你跟着莫北叫我桐姨吧!” 为什么要跟着莫北? 莫北说:“上回仓促了点,有疏漏,这回补上,桐姨把营业时段让给我们庆祝。” 桐姨笑:“每年都会拨时间给你同方竹过生日,多一个阿光更热闹。” 杨筱光心里开始打鼓。 “那我不是占便宜了?” 桐姨说:“你是个实诚孩子,在外面一定总吃亏,但不知吃亏是福气。” “这是最好的生日建言。” 桐姨拍拍杨筱光的脸,方竹过来了,勾住桐姨的肩:“阿姨最是开明,永远能同年轻人打成一片。” 桐姨说:“我总是希望你们都好的,能都好,自然是最好。”她看看方竹,再看看莫北,然后对杨筱光笑道,“我们方竹挑剔,阿光却是和善的人,好相与的。我祝你幸福。” 她同杨筱光拥抱,杨筱光伏在她的肩上,看到汪亦寒别有深意的笑,被林暖暖一扯,又隐了。 她不愿意多想,又急着照顾父亲,同朋友们短短交流了几句,吃完面就要告辞。临别,桐姨递了保温壶给她。 “莫北说什么要外带面条,拿出去早该浸得干了,批评他不够细心。我熬了冬茸鲍丝羹,更适合病人喝。” 杨筱光接过来,连声道谢。 桐姨只说:“莫北照顾好阿光。” 方竹也说:“有什么能搭个手的千万别大少爷。” 林暖暖却对杨筱光私说:“哎!大一岁了,个人问题要好好考虑呀!” 杨筱光晕头晕脑,“哦”了好几声,坐进莫北的车里。 两人又无语多刻,莫北把车开得很稳当。 杨筱光受不了了,突然问:“我很开心。我自己都忘记了生日,朋友们都记得。” 莫北侧个头,表示在听。 “可是――” 莫北在等她说。 “他们怎么好像――”杨筱光吞了吞口水。 莫北说:“他们帮着我追你。” 杨筱光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你不是说?” 莫北把车速缓了下来。 “我从和方竹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就像你们认为的青梅竹马。我喜欢过她。” 杨筱光弹个响指。 “我就知道。” “她有我没有的精神,她什么都敢,甚至放弃一切特权。” “这就是方竹啊!” 莫北颇像自嘲:“有些缘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杨筱光想,我是不是该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用安慰的话来扯淡? 莫北比她快,他说:“车后座有剩下半瓶安娜苏,等下别忘了。” 车速又快了。 杨筱光结舌,就这样了? 医院一转就到了,莫北停下了车,他说:“杨筱光,其实你真的挺精的。” 杨筱光左手保温壶,右手香水盒,一脚踢开车门,又想逃下车。莫北从她身后拉住她的辫子。杨筱光连声暗叫惨,今天不该梳马尾辫,总是被抓住辫子。 她佯怒:“干嘛呢!公子爷不带这样欺负平民百姓的。” “哎!杨筱光,你呢,不太会做多选题。但是又的确诚实。” 杨筱光歪歪头:“咋说?” 莫北笑一笑:“我的有些想法改变了。” 凉风习习,吹在脖子上犯冷。杨筱光跺两下脚。 她说:“我是诚实啊!我也会犹豫呢!有点颜色我就会上大红。莫北,你觉得我有谱吗?” 莫北说:“我知道你在谈恋爱。” 杨筱光缩了缩肩膀。 “他们都应该知道吧!” 久久的,他们都没有出声。 莫北叹了口气:“是我想要重新考虑。” 杨筱光突然迷惘了,问:“你说,一个人真的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六 最不浪漫的生日夜 莫北关好了车门,又摇下车窗,说:“杨筱光,我很高兴方竹能让我认识你。” 杨筱光呐呐无言。 莫北说:“你进去吧!” 杨筱光转个身,准备走进医院。她听到莫北在她身后发动了车子,车子开走了,她怅怅地回头,什么都看不到。 再转头,医院的径上,路灯零落,有两三架出了故障,灭着,所以光也不够亮。她心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怕走错,可是又想快步跑过这段黑,但手里提着东西,是负重。 杨筱光觉得自己是被迫的,硬着头皮这样走过这条长路。 太平盛世唯一的苦难是自己不肯顺遂的心。或许是少经苦难,才会令到自己彷徨。 杨筱光前所未有地觉得烦躁和艰难。 回到病房,杨妈靠在杨爸床头打盹。杨筱光推醒杨妈,一起喂杨爸喝了汤。杨妈从杨爸病房的床头柜下拿了一只盒子出来,打开。 “凯司令的奶油蛋糕你是最喜欢的,时候吵了吃,那时候条件一般,现在好了,挺你吃个饱。” 杨筱光摁个猪鼻子脸,笑嘻嘻:“我老早发誓,有一天发达了就专门买两个凯司令的奶油蛋糕,吃一个扔一个。” 杨妈打一下她的手:“你从就是口花花!” “老妈也学香港佬!” 一家人就笑了起来。 杨筱光没什么胃口,捧着蛋糕吃了两口。本来甜腻的奶油到了嘴里,变得淡了。 “你都二十六了。” 杨爸在叹息,她也跟着叹了一声。 时候高高兴兴过生日,大了却一年愁过一年。 杨妈说:“吃好了你回家去,我陪老头。” “还是我来吧!” “礼拜六你来,又要上班又要跑医院的,你也病了,不是苦了我?” 杨爸也说:“回去吧!一年一次生日,回家看看碟,顺便给我去淘宝买《亮剑》的全集回来,回家养病也有盼头。” 杨筱光莞尔:“好呀!” 可又想,真是生什么不能生病,好好的一个生日,一家三口在病房里过,味道总是感伤的。 她想到了潘以伦的妈妈和姐姐,有点累。 回到家里,一室黑暗。杨筱光踢了鞋子就仰面倒在床上,周围的环境安静极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跟着墙上的挂钟一点一滴走。 手机响起来,潘以伦先说:“生日快乐!” 杨筱光闷声闷气:“老了一岁了。” “明天五进三,现场直播你会看吧?” “现在打开报纸和论坛都是你们的消息,简直席卷了这个城市。” “这是一份工作。” “正太,你还在念夜校吧?” “明年可以毕业了。” “届时正经寻份好工作?” “我签了七年。” 是啊!七年。 她明白他的情非得已。 “杨筱光,我知道我们的障碍是什么。” “正太,我知道的。” 她的确是知道的,而且在且犹豫且前进。 “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杨筱光想了想,又想了想:“只要你赢。” “你知道,我会赢的。”他顿了一顿,又说,“杨筱光,恋爱没有那么复杂。我只要确定,我喜欢你,其他我都不在乎了。” “我也想。”她想,对的时机遇到错误的人,还是错误的时机遇到对的人?她的恋爱,未到甜蜜,已经被凡人琐事打了个七折八扣。真真令人气馁。 潘以伦在电话的那头打了一个喷嚏,杨筱光悚然一惊,她立刻起身跑到窗前,掀起了窗帘。 年轻的男子,站在月光之下,英俊的面孔,有一种细腻的光华。她仔细看他,眉宇之间,藏着拙。明明人是到了,却不亮相。 杨筱光忽然心疼。 “你等等,我肚子饿,咱们去吃饭。” 她说着就冲出了门,他站在那头等着她过来,还歪着头看她,她的长发散而且乱,他看得笑了。 “你从来不太顾忌形象,瞧,真像稻草人!” 他低了头吻她,气息干燥而温暖。她贪恋他的貌,还有他的吻。所有全部,因此抛在脑后。 她怎么就从来拒绝不了他? “吃什么?”他问。 于是他们去了杨家附近的火锅店,这里做夜宵生意,所以人气仍是很盛。 潘以伦拉高了茄克的领子,头发也没有修过边幅,一时也无人能认出他。他们找了边边角角的位子。 很夜了,人都是微醺的,缠绵的睡意削减白天的烦恼。 杨筱光叫了很多肉丸,贡丸、鱼丸、虾丸,个个都是圆满的样子。杨筱光还觉得不够,又要了现下时兴的虾滑、鱼滑。她手忙脚乱要统统倒进火锅,潘以伦适时阻止,用调羹将虾滑鱼滑舀出完整的形状。几下起伏,也圆满了。 “正太,你很会做家务。” “相对你而言。” “我的确是宝宝选手。” 热气蒸腾,什么都熟了,潘以伦一样一样捞起,一样一样放到她碗里。杨筱光饿得狠了,先狼吞虎咽秋风扫落叶,可突然发现潘以伦坐在一边几乎动也没有动过筷子。 他的表情是模糊的,从兜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她。 杨筱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狐疑地抬起头。 “这是梅姐和电视台为我准备的绯闻对象。” 他的手指着娱乐版最醒目的标题。 “旅美天才钢琴少女载誉归来,音乐厅献演两场致谢国内观众” 杨筱光的吃的猛了,堵住了胃,一抽一抽的,头开始犯晕。她还是能看清楚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基本资料。 女孩的名字叫“杜月月”。 杨筱光皱眉。 “难道想让你和她去演《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潘以伦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 “她是我以前谈过的女朋友。” 火锅里的水沸腾到了顶点,“咕嘟咕嘟”的热气把空气都煮沸了。 杨筱光转过身看着他。 “正太,我们的阻力似乎已经不只是外部的一些东西,你不觉得,你我的内心,远没有准备好给这场感情一个交代吗?” 潘以伦看着她,说:“没有准备好的那个是我,仓促上阵的那个也是我。杨筱光,对不起,可是,我爱你。”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七 纠结好了 杨筱光问他:“正太,我们真的在爱吗?” 潘以伦点头。 杨筱光摇头。 “可是总是不够,是我不够还是你不够?我真的觉得不够。” 潘以伦执起她的手,轻轻吻。 “我知道,我还比不上他们为你介绍的人。” “正太,是你来追的我,也是你让我不踏实。我从来没有恋爱过,我不知道这段感情该怎么走!可是你这样年轻,我们等待的时间不平等。” 杨筱光隔着沸腾的热气,泪也快要沸腾了。 “杨筱光,我已经认识你很多年了。” “正太,可我才认识你半年。” “我们是不平等的。” “嗯。” “我的生活,我的家庭,你是不是可以接受?” 杨筱光望住他:“你觉得我们携手,是不是可以有永远?” 他沉默着,在沸腾的热气中低下头。 “你可以接受我一次绯闻,第二次绯闻是不是能够接受?” “你还得问我,是不是做好了同你在马路上逛街,可以面对狗仔队的镜头面不改色的准备。” “是的,你准备好了吗?还有我妈妈的病,我沉重的负担,我将来势必混乱的人生。” “正太,你都准备好了吗?你走到我面前的那天,你是不是准备好了?” 潘以伦的额抵住她的额。 “没有,姐姐,没有。” 他抬起了头,眼眸明亮,灿如星辰。 “我认识你的时候,我不能走进你的世界。当我再度接近你,你接受了我,我依然没有完成走进你世界的准备。你明明离我这么近,又好像很遥远。” 杨筱光抱住他的头:“正太,你在我面前无须自卑。你是知道我的,你一远,我就捉不准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我会觉得这可能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并不浪漫,却会痛苦。” 潘以伦伸手抱住了她,距离很近呼吸也很近。 火锅里翻滚的是未知的食物,杨筱光眼前是未知的人生。 生活像一张巨大的手,没有人能摆脱指缝间最平凡的柴米油盐。 杨筱光想,跟他去吧!然,将来可好把握? 她不知。 不跟他去吧!可他的气息已经深深麻痹自己的思维。 “也许有一天你强大了,也长大,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如此说,她想,她可真怕将来他的后悔。 爱情从来不是平等的。他认为他们的家庭不平等,她认为他们的年龄不平等。 他们都怕了。 然后只能接吻,热烈的气息,躲在热气之后,最好谁都看不见。 杨筱光老了一岁,她揽镜自照,无限唏嘘。 被接回家休养的杨爸精神很旺盛,在床上铺了报纸用扑克牌通关。他算来算去只算杨筱光的“桃花运”。 “怎么还不通?你就是不努力。” 又是杨筱光的错。 有人来敲门,是钢铁厂的老领导探病。他们受到杨筱光的热烈欢迎,也将她拯救出来。 杨妈和杨爸赛过祥林嫂,说到最后就是“留女留成愁”的忧患意识。杨筱光干脆下楼拿晚报,傍晚的太阳太热烈,晚报的娱乐版也很热烈。 她看到了潘以伦报备过的绯闻。 年轻的天才音乐少女和炙手可热的选秀新星,他们在音乐厅的后台握手,向广大的记者和粉丝告知他们青梅竹马的交情。 杨筱光是在报纸上读到原来杜月月是潘以伦前姐夫的堂妹。 有人提携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何之轩也好,杜日晖也罢,统统和她杨筱光是无关的。 他们的世界慢慢天渊之别起来。 杨筱光对着太阳做鬼脸。 她人品积攒得不够好,谈个恋爱竟然还有那么多不安定因素,赛过樱木花道大灌篮。 莫北的车在夕阳下华丽地开进区,一个官仔骨骨的帅哥从名车上走出来。 “is拿影后,刘青云失影帝,这个娱乐圈还有什么不可能?”她手里拿着报纸遮了眼前的阳光。 莫北把手插在裤袋里,模样年轻了点,也帅得离谱了点。 杨筱光说:“我就说这时代绝对男色害人,人乖嘴甜模样俏,把女人都变花痴了。” “你不如说女权解放之其一就是拥有男色时代。” “现在红的都是花样bys,少有实力派出现,这样极其不好。” “杨筱光你精神不错。” 杨筱光仰天叉腰:“我是谁?” 莫北摸摸她的头发:“活力百倍,或许我应该放心?” 杨筱光用一种感激涕零的表情握住莫北的手:“感谢党组织的关怀。” 莫北哂笑:“挺会装。” 杨筱光的鼻子酸了一下。 “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不装能成吗?”她问,“你要上去?” 莫北摇头:“来看看你。”上下打量一番,再说,“看来很好,不用上去了。” 杨筱光摆手:“不送不送。” 莫北扣一下她的脑门:“杨筱光,你挺没良心的。” 杨筱光自叹:“您说对了。” “你可以学学方竹。你这样别扭,别人也别扭!” “莫北,为什么你可以家将就?有本言情说里说,如果那个人不出现,人生就是一场将就。” 莫北笑了:“我早说过多看杂七杂八的东西对你没好处。” 他说:“不是我能将就,而是我对我的生活有足够自信去把控。” 杨筱光将报纸隔在两人中间。 “如果不是我,还有后来人?” 隔了很久,莫北才发笑,将报纸拿下来。 “或许。” “莫北你是好人。” 莫北倾身,吻她的额:“要了解你,并不困难。” “莫北你总也不争。” 莫北说:“我的人生是乏味了点,没什么可料理的,也懒得争闲气受。” “原来你也这样懒。” “如果不是方竹,或许我懒得理你。” 杨筱光抱抱莫北的肩。 “你是责任感太强。” “似乎我没有亏本,你也没那么笨。”莫北从兜里掏了烟出来,“杨筱光,我是真喜欢你,性格好,人也好,更好的是我的条件适合你的环境。我们在一起,少许多烦恼。但还是遗憾了。” 杨筱光拿了他手里的打火机为他点烟,荧荧火一闪,她的心就亮了。 “我的表现算花痴吧?好条件的男人总是让我心动,我又龟毛,又猥琐,还要幻想天上掉馅饼,真是人品得离谱。” 莫北吸了口烟,吁了口气:“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他在落日余晖下走远了,宝马车再度华丽地离开区,楼下的阿婆啊、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了,跑来问杨筱光:“男囡条件不错啊!” 杨筱光搔搔头:“是啊是啊。” 她跑回了家,杨爸杨妈还在同领导闲话,她开始梳头化妆,描了浓眉,涂了艳唇。她想,姐姐我纠结好了,该不纠结了吧!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八 东窗事发 杨筱光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影视基地,她顶了一脸明媚的妆,垂头丧气看着西下的夕阳。 天黑了,妆是无人看的。 但是影视基地门前灯火通明,确切地说,是闪光灯一片。原来是娱乐记者在加班。 杨筱光八卦因子爆发,凑近人堆。 有张美丽少女的面孔在人堆的中心,接受相机的膜拜。 “你和潘以伦是情侣吗?”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这么晚来现场给男友打气吗?” “今晚有排练,我好运气拿到入场券,能先睹为快。” “听说你们还是亲戚。” “没有错,所以更关注他的表现。” 记者们没辙,换了问题。 “在美国的生活对你的个人感情有什么影响?” “一个人努力获得的成果,需要有人分享。” 一片哗然,这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杨筱光并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这个女孩,些许陌生些许熟悉。报纸上的照片,她没有看清楚,如今实实在在看到人。巴掌脸,长长的发,挑染的酒红,在白光下意外妩媚。她薄薄地化了妆的,淡扫娥眉,已经很美。女孩精彩之处在于皮肤,如剥壳鸡蛋。 身段气质,更不用提。亦舒说过上帝对于美人是万分的厚待。 而且,确实,比她年轻。 瞬间,杨筱光就气馁了。 她是潘以伦的初恋,美得她自叹不如。杨筱光眼光碰到足上的耐克。她是化了妆,但仓促地,身上是恤,腿上是牛仔裤,外面披了件皮茄。脑袋顶上照例是马尾。 第一次,她在对潘以伦的感情上自叹弗如了。 他既然和精致的她谈过恋爱,又怎会恋上粗糙的她? 杨筱光眼前冒出三个字――“罢罢罢”,看似春梦,或者结局就该是了无痕。 所有勇气顿失,她踌躇是否该离去。 影视基地里有人出来,走来几个帅哥,闪光灯又被勾引了去。他们是准备到门房的超市买必须品,故作闲游的姿态,同门口的美女和娱记相遇。 几个帅哥都惊讶,除了一人,其他几个都知道瞬间沦为陪衬。面色不免不愉,只一瞬,看见相机在眼前,又都笑容满面。 暗里波涛,明面如欢。 美女笑得就像春风一样美,她朝潘以伦摆手,说“hll”。潘以伦皱皱眉,再舒展,笑得极帅气,颔首。 含蓄地接受了。 记者又跑来一条新闻,相当满足。 杨筱光相当生气。 她扭了头就跑,一路到车站。当初潘以伦送她到这个车站,第二次,她这样一个人跑过来,真真情何以堪。 车站无车,她落寞地坐在站台的椅子上,把腰弯得像虾米。 酸的不止是腿,不止是腰。 杨筱光喘气。 有人在她头顶喘气。 “一声不响跑过来,都不打声招呼。” 她出口就是酸的:“我的招呼算什么?” “喂,杨筱光,我是爬墙出来的唉!” 她不响。 “原来你短跑行,长跑根本不行。” 她仍不响。 失去耐心的人拖她起来,可他嘴角还在含笑。 她讥讽他:“初恋何其宝贵?” “都能变成商品。” 杨筱光往潘以伦脑门上敲了一记“毛栗子”:“反应越来越快了。” 黑夜也有黑夜的好,月光很美,夜色很暗,让她忘乎所以地得意。 “我一把年纪谈个恋爱,容易嘛我?” 话是说不完了,问题也无人答。他的吻罩下来,密密地,有初夏草垛的清香。杨筱光又喘不过气。 但时间流逝异常快,潘以伦说:“我该回去了,他们可能以为我尿遁。” 杨筱光拍拍他的头:“正太,咱们一切等你比赛结束再说。” 潘以伦拍拍她的脸:“我知道我们俩不管将来如何,牺牲大的那个总是你,我明白的。” 他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她看在他转身的时候,也不孤单了。周身满满的都是他的年轻的气息。 杨筱光十点半到家睡了个美满的美容觉。 次日星期六,她会在家里好好等他的结果,然后再找他商量他们的未来。怎么正式跨入爱情并轨现实的第一步,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是,杨筱光的人生,总是在无数阴差阳错的倒霉中历经坎坷。这是屡试不爽,且从未出现奇迹的。 诡异的星期六从杨妈的掀被子质问声中开始。 “噼啪哐”,杨妈还将一个不明物体丢在她的脸上。 杨筱光神志尚未清醒,她听到杨妈尖着喉咙叫:“要死快了,你和男人搂搂抱抱的照片哪能登在报纸上?” 行动不便的杨爸洪亮的声音从父母的房间里传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光你搞了地下情?” 杨妈继续咆哮:“和这种花擦擦的男人?” 这下,杨筱光彻底醒了,她第一个动作是捞来报纸。 标题刺目,令她的脑袋被鹈鹕琢了一下。 “选秀选手情感世界起波澜,无意牵出后台买奖内幕” 杨筱光仔细看着这行标题。 很好,很强大。 她的脑袋被鹈鹕琢开。 手机随即响起来,她知道手机势必会响,因为她同潘以伦深情相拥的照片华丽地占据了四分之一版面。至于内容,看了标题也知晓大概。 领先一步慰问探询的是方竹。 “东窗事发了。” “谁出卖了我们?” “听说有人给那家报社线索,那家报社同电视台向来无交情。线索给对了人。” “接下来会怎样?” “你们公司和电视台势必面对公众的质疑,你们私下恋情曝光是,潘以伦因为同合作公司职员相恋,牵出的买奖风波才是重点。” “我会被公司扫地出门,他可能也会因此前功尽弃。” 那厢无声了,方竹默默赞同她的话。 最悲惨的遭遇莫过于二人瞬间沦落为百事哀的贫贱夫妻。 方竹想了办法:“我尽量,让我们这条系统不跟着报导。” “谢你,还得为我去求那些人。” “样。” 发挂了电话,杨妈焦虑地喋喋不休。 “你和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 杨筱光翻身下床,先说:“老妈,人家也是一帅哥。” “帅哥不能当饭吃,这个圈子多复杂呀?前几天还传他和弹钢琴的好,今天怎么好到你头上了?” 杨爸也叫:“你脑子想想清爽,我们怎么知道你在外面竟然搞出这么复杂的事?这下好了,亲朋好友左邻右里全部见你上报了。” 杨筱光迅速穿衣,刷牙,洗脸。无空应付父母。 手机又响,她看一眼屏幕,大bss召唤。 何之轩的声音相当沉着。 “公司大会议室开会。” 言简意赅,且在生气。 平地起了三尺浪,领导有理由生气。 杨筱光人在屋檐下,还是要低头,叹口气,恭敬说声好。 她把脸冰在水里。 正太,怎么我们谈个恋爱,状况那么多? 杨筱光终于理解明星情侣不好当,明星的情侣更难当。她绞干毛巾,擦干了脸。她得把她捅的篓子给补好。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六九 我的心太乱 杨筱光到达公司,先在大会议室门外徘徊了一阵,里面林落坐了几人,“君远”的、“天明”的,还有电视台的。都是局内的人,个个面若寒霜等着她。 统一战线被她一卒子破坏,恐怕都等着将她生吞活剥。 杨筱光没敢直接进去,毕竟心虚,一女难敌众怒。 梅丽丽正好推门出来,看到她,一愣,旋即关上门。 “以伦的未来东家,不想人没过户,就无端闹绯闻?”她开门见山,且直接教训上了。 杨筱光自认不该理亏:“我们并没有做错,也不是绯闻。” “可是私事直接影响公事,这怎么说?” 这也是错,杨筱光推卸不了。 门又开了,何之轩走出来。领导正头疼,眉头都锁着。事情说大不大说不,毕竟牵涉三方的合作,还有领导张罗的人际关系。 “我们来讨论一个可行的方案,今晚就要直播了。” 杨筱光问:“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何之轩说:“谣言止不住,电视台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式,谁拿第一名都一样了,且为了停止谣言,可能扫他出门撇清干系。dg不会要未红就惹事的代言人。” 杨筱光几乎叫出来:“那么他岂不是白忙这么多月?” 何之轩和梅丽丽都望住她点头。 杨筱光对何之轩说:“领导,你得帮他。” 何之轩推开会议室的门:“先进来开会,用普通工作人员身份。对于目前造成的影响,我们需做一些危机公关。” 杨筱光被护卫,或者被押解着进了会议室。里面坐着的人齐刷刷看着她,不可谓不暧昧,且还有玩味,更多是气恼。她是破坏正常工作的罪魁祸首。 显然他们已经开会讨论了很久,现下已近正午,没人有心思吃饭,何之轩合理有效组织这个会议,在白板上已经写了多条方案。最下面一条用圆圈画出来四个大字――“转移视线”。 不断有人提议发言,为了撇清买奖干系的,为了争取外商订单的。没有人是为了当事人,或者当事人此时不过是事件中的一项损坏项目。 杨筱光想,他们可以帮助到潘以伦的未来,或者推他入天堂或者令他坐冷板凳。他需要钱,他不会收她给他的钱,她想过了,他母亲的病,如果必须要成为她的责任,她是有积蓄的。 但是他不会要,她知道。 时间很紧迫。 她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杨筱光坐正了,双手交握,这是棘手的。她想,她要的不过是平凡普通的生活,一个光芒万丈的男友并不近如人意。 可是他需要钱,这才关键。 她得帮他。 她清了清喉咙。 “我们可以要求电视台拍一段vr。” 大家都狐疑地看着她。 “他居住地的派出所应该有相关记录,他的父亲是勇斗偷牺牲的好市民。” 立刻就有人附和,这确实是最佳的主意,没有什么比争取大众的同情和景仰更合适的处理方式。他是烈士的孩子,这是其他选手无法达到的高度。站在政治层面,他已经赢了。 何之轩轻轻说了一声:“各就各位,各自行动。” 接近正午的阳光很好,杨筱光记得曾经站在这里的男孩一脸阳光又忧郁的笑容。 她垂下了头。 何之轩没有离开,他拍拍她的肩:“你回家休息吧!” 杨筱光的脸,垮下来。 “领导,以伦会不会被换掉?” 何之轩说:“我尽力,应当不会。” “这是他心底的伤。” 何之轩背着阳光转了身:“他瞒了那么久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当初他混的那段,只为了找两个偷,后来他们帮他找到了,他下了狠手揍了一顿。” 杨筱光按住胸口。 何之轩说:“不要多想,一切都已经过去。做好你的工作。” 杨筱光望着领导走出会议室,世间只剩她一人。 别人都能很冷静,迅捷处理问题去了,唯独她不行。她趴在会议桌上,背后有凉凉的风吹进脖子里,这里是高层,哪里能吹进风?人生难免无辜被意外惊吓,她很累。 手机响了,她有气无力地接听,来电的竟然是费馨,许久不联络的。杨筱光懒于应付,费馨简单寒暄,简明扼要,仍是为了工作,询问dg发布会的展台搭建工程。 费馨说:“老李一家我们也尽心了,把他爱人安排在公司做茶水间阿姨,对于他的工作,我们也和他们街道商量过。” 杨筱光就说:“您先给我们报价吧!这事不是我能决定,我们还需要征询dg的意见。” 费馨在那头笑了:“杨姐就是爽快,我上回说的,我们有些从欧洲进的好材料,保管符合dg这种欧洲公司需要。改天同你们设计师具体沟通?” 杨筱光无力多应付,说了声“可以”,就此收线。 她开始拨潘以伦的手机,总是无人接。 他正忙吧?忙着上台笑脸迎人。 他知道不知道她已经将他的底亮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杨筱光开始惴惴。 他会不会生气?他本来就是个脾气别扭的孩子。 是的,他还是孩子。 杨筱光在手机上艰难地打字。 “谈一场恋爱,真的好累。” 打完了,不知道发给谁。她在名片本里翻阅,划过“正太”两个字,杨筱光无端叹了口气。 她起身,决定回家。今晚的比赛,她是要看的。 他会怎么样? 杨筱光摇头。 她知道,抑或她不知道。她根本不想去想。 这是一场异常辛苦的恋爱,每一个环节都危机重重,困难重重。 在电梯里,她低着头,将手机上的把那行字擦掉,开始把今天发生的种种都写上去。过了很久,时间似乎停顿,她还是没有把消息发出去。 “杨,周末还加班?” 杨筱光抬头,看到hili笑容可掬的脸。 “老总好。”她很狗腿地打招呼,想,怎么hili都会在?他都处于半离职状态,全部运营事业均由何之轩接手。 其实不是何之轩太强,而是hili太背,顶头的靠山訇然倒塌,他也只有跟着背运的份。 同事们都开始讨论他能坚持到几时。 杨筱光想想都为他觉得累,他太坚持,所以很累。也许做人不该多坚持。他的面目落寞了,早丢了以往的荣光。 她说:“老总,您要注意身体。” hili笑笑,笑得莫名惆怅:“我该退休了,你们都这样想吧?” 杨筱光摇头。 hili说:“新人,有冲劲真是好,一往无前,有点挫折,才知道有些成功来之不易。我在这个市场打拼,经历无数挫折,不是你们能懂得。” 杨筱光听着,电梯一层层下,就如人生。人生走了下坡路,刹车都失控。她觉得自己的感情跟着hili的话和电梯一起d到谷底。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十 终到摊牌时 杨筱光回到家,被杨妈叫了父母的大房间,可怜杨爸拖着初愈的身体,扳着面孔配合杨妈等她。 这是一个要公审的时候。 杨筱光拉了把椅子坐下,她坦白从宽。 “我和那个选秀的十三号在谈恋爱。” “我们谈了三个月了。” “我认真考虑过和他将来的发展。” “报纸没有骗人。” 杨爸杨妈本来做好封建家长的准备,被杨筱光几句话说愣了。他们咀嚼半天,才反应过来。 杨妈实际点:“他妈妈得了尿毒症,你和他在一起有啥好处?人家年纪又比你三岁,臊不臊啊?别人怎么看你们?” 杨筱光摇头,但不顶嘴。 杨爸高瞻远瞩点:“他是要进那个圈子的,将来诱惑多的是,阿光,你可别发昏。除了卖相好,你说这个男囡还剩什么?” 杨筱光疲惫地问:“如果我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你们永远不同意?” 杨妈马上尖叫:“你发昏?老妈生了你不是让你去过这种没保障的生活,我操心还不够?好好的莫北放着不要,人家有车有房有家世,这个男人将来的八字都没一撇,谁知道是龙是虫?” 杨筱光蹙眉:“将来怎么样,谁说的准?” “说不准已经闹得这么满城风雨!你是清白人家孩,经不得这种风浪。” 杨筱光叹气:“老妈,从到大,你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杨妈说得动情,眼圈都红了。 “爸妈养你二十六年,不是让你下半辈子跟着不靠谱的人受苦。那些人看看体面,不是今天和这个闹绯闻,就是明天和那个谈恋爱。要学历没学历,家庭条件又那么差。万一红不了,一辈子出不得头,难不成靠老婆养?” 杨筱光先是听得伤心,后来听得眼睛都瞪出来。 杨爸见势不好,立刻阻止杨妈的哭诉,他语重心长:“和明星谈恋爱,时髦蛮时髦,但那是明星们干的事。你瞧,今天是你上报了,你还是个正牌的,前一阵不是和那弹钢琴的打的火热?你确定你这姐脾气次次受的了?” 杨筱光的脾气,没有发作出来。她素来脾气软,总是发一半收一半。父母苦口婆心,从不违拗半分。她几乎恨上自己面对父母的天生软弱。 杨妈硬的来好,也懂得软的。 “乖,不要让妈妈着急,只有三个月,趁着没闹出什么事,赶紧断了。你自己都要人照顾,哪能照顾好别人?” 杨筱光站起来,她没有力气去扭转父母的观念,甚至她自己都无法给予自己的人生一个准备的交代。 她说:“妈,你们把我养的太好了,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我的人生。” 杨筱光走出父母的房间,空荡荡的客厅里蔓延很好的午后阳光。她和潘以伦走过很好的阳光,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爱上这个男孩,当她发觉爱上他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一半的路。 杨筱光掏出手机,在阳光底下,打了四个字——“正太加油。”然后摁了发送,再拉了条椅子,她想躺在阳光底下打了个盹,做了个梦。 梦里并不痛快,自己在勉励奔跑,没有终点的跑道,她累得很,又停不下来。 杨筱光在梦里说:“我怎么还是找不到边?” 一怔醒来。 天微黑了,杨妈在厨房摆开家什做晚饭,杨爸坐在厨房外边,披了单衣,两老絮絮说着话。 “她倒好,一下睡过去,也不知把话听进去没有。” “随她吧!孩子大了管不住。” 杨妈一丢铲子:“你管不住我管。”觑眼瞧见杨筱光醒了,气又上来,“人拉你走你不走,鬼搀你走你直走。”把门一甩,独自在厨房生气。 杨筱光望望杨爸,杨爸望望她。 “阿光,你再想想。一辈子挺长的,我们不好干涉,但是也不能见你稀里糊涂。” 杨筱光问杨爸:“老爸,你当初选择老妈是为了什么?” 杨爸沉吟了,半会,不答。 杨筱光说:“爸,我知道你和老妈的意思。”她咬咬唇,“我再想想。” 杨家的晚饭在沉默里进行,三个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吃,气氛压抑。杨筱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开了电视机,将声量扭的很。 她睡了很久,已经错过了比赛的激烈时刻。她想,不看也好,她知道正太会尽力。这时候已经是最后短信拉票的热身环节,前面不知道表演了什么项目,剩下的三个男孩都气喘吁吁。 潘以伦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他甩甩头,竟然一脸稚气。 杨筱光一黯,他果真年轻,生命的花才开始,谁知道将来绽放以后,向往怎样的阳光? 她紧紧盯着他,盯着他从此要走上一条发光发亮的阳关大道。 最后的vr是三个选手最后的王牌,潘以伦的放在最后播。 第一段是候选人一和学老师的欢聚,因为老师当年的一句鼓励——“你会成为明星”,所以候选人一发奋图强,有了今朝。老师的双鬓已斑白,但也惊讶于自己当初无意的鼓励被学生牢记至今。 师恩永浩荡,画面很温馨。 第二段是候选人二陪着车站卖报的老人一起兜售报纸。老人佝偻了背,却被生活所迫,每日清晨要往车站来回叫卖。候选人二和他的粉丝团打了爱心的标记,在一个时里将老人的报纸全数售完。 关怀弱势群体,是你我永远都感动的主题。 第三段轮到潘以伦的了。 他站在舞台的一侧,微微侧了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似赞赏似礼貌。其实他的表情很空,他在完成他的任务。 vr出来了。 背景音乐是《血染的风采》。 杨筱光想,做得夸张了,煽情了。正太,要生气了。 潘以伦微微蹙了眉,他是猝不及防的,原不是他的预料之中的东西。 vr里是一段实地采访,有公安,有纠察,还有街道主任,他们轮流述说当年普通市民的英雄事迹。 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就在街道上发生,被岁月掩盖,只留一面锦旗。如今被渐次揭开,又是用一段锦旗来证明。 公安向镜头展示那面锦旗,像是血。 然后是潘母,她很憔悴,素颜出镜。她说:“以伦有这样一个爸爸,并不是他的悲惨,他爸爸的精神永远活在他的心里,也在我们心里。”她对着镜头,“以伦,爸爸在看着,你要做到最好,你是你爸爸的儿子,不能让他失望。” 最后是潘以枫,她的眼睛微红,不善言辞,只是说:“以伦,加油!”她的怀里时年轻的父亲的照片。 杨筱光第一次看到潘以伦父亲的照片,原来同他们姐弟有六分像,丹凤目,剑眉。还有一脸憨厚的笑。 潘以伦怔怔看着大屏幕,面目逐渐逐渐模糊了。他望着他母姐的眼泪,无动于衷。 vr里的人还在述说,述说照片里的憨厚男子是个好人。他一个人干三份工,早上送牛奶,白天做送水工人,晚上做保安。他很穷,但是他经常帮助人。街道主任说,他经常帮助区里的孤寡老人做事,公安补充,他牺牲的那天,上衣口袋里还有为孤寡老人缴好水电煤的回执。 这是一个式的普通市民,做了很多好事,最后也是由于见义勇为而牺牲。因为他是选秀热门选手潘以伦的父亲,所以他的事迹如今被广而告之。 杨筱光忽而眼睛湿润。 主持人开始激动,女主持人甚至泪盈于睫,她对潘以伦说:“以伦,如今站在这个舞台,你有没有什么想对父亲说的话?” 她将话筒放到了潘以伦的跟前。 杨筱光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看到潘以伦面对镜头之后,丝毫没有表情的面孔。 她听见他的粉丝在有节奏地喊叫:“以伦,加油!以伦,加油!以伦,加油!” 杨筱光没有听见潘以伦说任何话。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一 我们需要谈谈 但潘以伦是砧板上的肉,不得不应付这样的场面。杨筱光闭着眼睛听清他终于开口说的话:“我的爸爸,一直是我的骄傲,我从来不会令他失望。” 场下的粉丝团体沸腾了。 杨筱光仰面往床上一倒,她对着天花板咕囔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切是为了他,他该明白。 电视台开始播广告,不停的脑黄金,让人听了脑子钝掉。她关了电视机,脑子真的瞬间停顿。心里有一种訇然的响声。 以伦赢了,也是不快乐的。 她是始作俑者。 他们都是被迫。 明明是自由的年代,却这样身不由己。 杨筱光把脸埋在被褥之中,憋着气,紫胀了脸,才深深吐了一口。 她把手机关掉了。 星期一的时候,杨筱光决定去探望一下潘母,当然一切要低调。她就是想看一眼。 潘母住的病房外变得热闹了,大束大束的康乃馨一处一处堆放。医院的清洁工根本来不及整理,倒是有义工帮忙将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扫干净。 有个带头的,看着面善,正指挥其他几个女孩。 “把花放在门外就好,不要打扰其他病人,不要给以伦哥哥带来不良影响。” 俨然经纪人的模样。杨筱光认出了她是老李的女儿李春妮。 其他几个女孩都认真扫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有一个拿了一只玻璃瓶子给李春妮:“这里有一千个幸运星,麻烦你放在潘妈妈床头,她的病一定会好的。” 李春妮接过玻璃瓶,点点头。女孩很高兴,又说:“今天我到qq群里号召大家再为潘妈妈折一千个千纸鹤。” 杨筱光想,真好,他是出头了,潘家的情况会得到改善。她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步,勇气顿失。 李春妮看见她,叫:“杨姐姐。” 杨筱光不及回避,回头笑一笑。李春妮笑得很不自然,但还是走了过来。 “杨姐姐,以伦哥哥和月月姐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女孩说的很谨慎,维护她自己的世界。她也是不赞同他们的一分子。杨筱光明白,对自己说,你要笑。于是她就笑了。 “潘妈妈的病还好?” 李春妮的脸涨个通红,说:“以伦哥哥拿了冠军,她很开心。” 杨筱光点头,她也很开心。他拿了奖,有了粉丝,懂得为他善后。她也伤心,向女孩们道别,走出医院。 有女孩在后面问:“她是不是潘以伦的绯闻女友?” “不是,那是记者乱写。” “嗯,王子应该配公主,她太平凡了。” “我也相信是乱写。” 外面的一团烈日,劈头盖脑打下阳光。杨筱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回到公司,迟到了五分钟,苏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示意何之轩已经开始开晨会了。 杨筱光厚着脸皮坦荡荡地走进会议室,何之轩的议程只讲了一半,见她进来了,停顿了一会。众位同事无声地望着她,他们知道些什么,目光也是揣测的。杨筱光放下包,坐在最末位。 何之轩说:“我们的发布会下月初执行,流程和设计全部确定,杨,你甄选几家设计制作公司,本周开始议价。” 杨筱光拿出记事本,把条款全部记下来。 她也要努力工作。 会议之后,她翻查历年的资料,勾选了几家公司,一一致电。电话打到中午,她口干舌燥,掏出手机想看钟点,发现手机没有开,只得再开机。 无短信。 或许潘以伦也需要冷静。 杨筱光抹一把脸,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老陈手里捧了杯茶过来,递给她。 “精神点,谁还不是得继续活下去?” 杨筱光感激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清淡的白开水,她很久不喝奶茶了。 老陈提醒她:“何叫你。” 果然何之轩朝着她招招手,杨筱光起身走过去。 “你今天状态很糟糕。” “领导,我每件任务都没怠工。” “生活中有一部分会不太顺利,希望能调节好。” “领导,你在隔靴搔痒?” 何之轩笑笑:“你越来越犀利了。” 杨筱光点头。 “我就不明白,我谈个恋爱至于这么惊天动地,你推我搡吗?” 何之轩说:“这是必然的,因为他的身份不同。” “我觉得我很倒霉。” 何之轩问:“需要放年假吗?人事部同旅行社有新合约,公司资助员工年假旅行。” 杨筱光夸张地张开手臂:“领导,你是劳动人民的救星。” 何之轩说:“良好的福利给我带来状态优良的员工。” 但杨筱光摇头拒绝。 “我得跟完这个项目。” 何之轩只得点头。 “你是很尽责且优秀的。” 杨筱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拨电话给潘以伦,一直无人接听,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听见了他疲惫的声音。 “杨筱光。” 杨筱光深深呼吸。 “你一直叫我杨筱光,可见还不够亲近。但是,正太,我是来道歉的。” 潘以伦的声音沉沉地,从那头传来。 “我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杨筱光无言了。 “我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式,杨筱光,我似乎总是将不愉快带给你。” “是的,总是不愉快,我很纠结,从一开始到现在。正太,我觉得不够安心,身后很空,生活怎么这么糟糕?出乎我的意想。” “我今晚能逃出来。” “苏州河边的四行仓库有个咖啡吧,还能看苏州河夜景。我们需要谈谈。” “你等我。” 杨筱光点头给自己看。 “我会的。”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二 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杨筱光在潘以伦到来之前,梳理了几件事。她的士气在星期六被充盈,在星期天却意外入了谷底。 人生猝不及防的事,往往一矢中的。幻象退散,请客观面对现实。 第一,她是否具备了和潘以伦一走到底的勇气? 第二,她是否做好等待潘以伦成熟的准备? 第三,她是否可以摆平自己的父母,并且承受潘家所承受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 第四,她是否能确定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永无止境的潘以伦的绯闻中不被影响,百毒不侵? 她的答案是在白纸上画出凌乱的圈圈。 这是一场混乱的恋爱,在她的生活规划之外,所承受的也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外。 潘以伦和杜月月的过去是她所不知道的,他们的现在是被经济公司热炒的卖点,他们的将来,她也不能预料。 她不过是平凡的一枚透明人物,卷入错综复杂的演艺圈恋情的确是强她所难了。 如果潘以伦不进演艺圈呢? 杨筱光想了想,他的家庭负担,他们的年龄差距,她父母的思想观念,一重重栅栏要跨越。 他也难。 杨筱光坐在咖吧里,要了一杯热巧克力,对着苏州河发足一个时的呆。 坚持,抑或放弃? 她无法估量自己。 直到热巧克力凉了,潘以伦也来了。他看着她瞪着苏州河面上的驳船,驳船停着,她的表情也停着。 他走过去,她才清醒,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是要道歉。” 潘以伦的手压住她的手,辗转在自己的手心里。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湿湿的,都紧张,都彷徨,都不知前途该向何处。 他说:“我自己都掌握不了我的前途。” 杨筱光揉揉他的发。 “你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你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她口里轻轻叹了气,“七年,很遥远。” 潘以伦的面容和苏州河一样平静,在夜色下,婉约而难测。 杨筱光说:“我们认识才不到半年,经历的一切却很糟糕。” 潘以伦问:“七年里,你要稳定的工作,要买房子,要结婚,还要生孩子。” 杨筱光说:“这是一个正常人在正常年龄里要做的正常事。” 潘以伦说:“我没有任何理由,让你等七年,或许你对我的喜欢,都不足以让你能想象这样一个七年。” 杨筱光看着他。 这个男孩,她对他的喜欢,能够达到何种程度? 她自己都摸不透。未曾经历的感情,似乎是很了解他的,但他压抑着,她也一样。在现实面前,都亦步亦趋。 感情这样复杂。 他们之间,无法做到互相保护。就是如此无奈。 潘以伦的无奈,她不会知道。 事实上,潘以伦在赴她的约会前,与潘母恳谈了三个时。 清晨,杨筱光在病房外的徘徊,潘家母子都是知道的。他们都在房里,听到李春妮孩子气的谎言。 潘母说:“她的确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家世清白。以伦,他们家和我们家,不一样。她的路和你以后的路,也不一样。” 潘以伦坐在母亲的床边,他的表情从比赛之后,就没有放下。合约生效,新的机会纷至沓来,演出日程排到明年六月,预付款已经入帐。 他走不掉了。 梅丽丽将他的合同正式过手给新的经济公司,新的经纪人同梅丽丽达成共识。 “合适而有效的绯闻是提升人气的优选办法。” 潘以伦拿着合同,他看到其中一条条款:合同期内,非公司安排,不得产生其他恋情。 “你预借的二十万已经打入你的账户。” 这是他一直争取的最终结果,结果牢牢握在手里的时候,他反而看不到结果。 潘以伦对母亲说:“有些东西我能掌握的,我会去做,妈妈,我知道什么最重要。” 他也知道,他和杨筱光之间,那道鸿沟是什么。 这才可怕。 争取了很多,结果必然还需要面对。 潘母说:“你瞧,你们面对困难根本都无能为力。你这次赢还是靠了爸爸,爸爸是你的支柱,也是你的王牌。以伦,你是好孩子,不想靠我们,可是你实力不够,在这个社会上,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你左不靠人右不靠人,可是最后还是要靠别人。真正的麻烦,你们解决不了。” 潘以伦看着病房走廊里的灯一亮一暗,像比赛前舞台上的灯。在于他,都是未卜的。 “千万别对女孩说,要她等你多少年。年轻人,变数太多,你不能让女孩等。”母亲就伏在他的肩头说这样的话。她很累了,经年的家庭负担,还有病痛,让她在疼痛里比任何人都清醒,“那样的女孩等不起,你,也给不起。” 病房外的灯泡“啪”地一声灭了,立刻又检修工闻声赶来。只一会,灯又亮了。 母亲交代的最后一句话是:“做男人,应该能担当。适时的担当,比盲目的担当更重要。” 潘以伦眼前的杨筱光,仍然傻气地笑着。 她犹豫了多久?挣扎了多久? 她本就是简单的人,是他将她的生活造出那样多的烦恼。 潘以伦看着她说不出话。 杨筱光嘻嘻一笑:“该说点什么?”她说,“以伦,你的很多故事,我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也被我给出卖了。以伦,你赢了,可是你不快乐。” “呜呜”的船鸣由远处传来。 半年的相处,她能了解自己多少?却远在自己的预料以外,或许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他什么都没有做,却一点一点磨蚀了她天生的快乐。 他说:“我本来做好了准备的,怎么认真安排这一场感情。我以为我可以万能,似乎高看自己。” 天色寸寸黯淡,杨筱光和潘以伦的脸也黯淡在暮色中。 他们都有这样的共识,这样的共识,承认起来,并不容易。 杨筱光的笑不由收了,鼻子一酸,眼睛立刻迷蒙。她低下头。 “杨筱光,该说对不起的那个应该是我。”潘以伦的声音沙了,“我让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实在糟糕,不应该拖人下水。” 杨筱光将杯子里的巧克力喝完,巧克力凉了,成了苦涩的浆,黏稠的感觉滞留在嗓子眼。幸好她还能说出话。 “不过一瞬间,已经翻天覆地。事情竟然这样复杂。”她用手背支撑着额头,额头凉凉的,手背也凉凉的,互相温暖不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甚至不算真正开始,却已经这样了!” 她站起来,抹了一把脸。 “正太,很多话还是由我来说。我们的时间是错误的,真的很倒霉。可是你给我的快乐,是真实的,我对你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她朝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教会我什么叫做爱。” 潘以伦也站起来,他走过来,轻轻拥抱她。只是轻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具备十足的资格,当他开始犹豫和彷徨,资格已经丧失一半。另一半,在她的主动里,也丧失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干扰你的生活。但是,我爱你。” 杨筱光趴在他的肩头,无声地流了泪。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他比赛后筹划他们的将来,可是人生无情雨,总比希望来得快。他们都懦弱。 她在他的怀抱里,应是很近,忽而又很远。她与他,从来都是不明不暗,中间隔的东西太多,原来,现实这样容易让人折堕。 杨筱光的心,揪成乱麻。 她想,她是个气球,被针一戳,就泄气了。 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原来根本也就会变成一场错误。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三 南京东路走九遍 路该是慢慢走。 潘以伦同杨筱光,一路过去,再过去。那是一条步行街,举世皆知,很多恋人在这里约会,也有很多恋人在这里彷徨。 他们慢慢走到这里。 杨筱光说:“我们没有正式逛过街。” 潘以伦握住她的手。 这是第一次逛街。 霓虹灯像闪烁的山,山不过来,他们过去。走过去很简单,他们却觉得难。 满心的落索,错错错。 起头有雕像,游人欢跃地留影。杨筱光拉着潘以伦的手,问兜售“拍立得”的贩:“多少时间成一相?” 贩拍胸脯:“十五秒。” 他们找好,她支着手做了兔子耳朵的手势在他脑袋上,他也屈就,蹲下。 杨筱光心中酸,为什么互相屈就之后,仍得屈服? 十五秒后照片出来,他们看着,互相笑笑。贩灵光一闪:“哎,你是——” 但是晚了,照片已经被拿走。 潘以伦从恤口袋里拿了平光眼镜戴上。 杨筱光说:“多麻烦,好像007。” 他笑笑,露了齿,似足黑夜里的阳光。就一束,一下,一闪而逝。雷同他们的心情。他们都在想,这是不得不这样。他要顾她,她也要顾他,还有好多人要顾。 霓虹招牌压过来,喘不过气。这样踏着五光十色的石子路走,露面很光,霓虹的色彩蔓延到脚下,一步一步踏过去,时间在流逝。 杨筱光握着他的手,生平第一次,从手指开始颤栗,一直到心头。 潘以伦一路讲。 “时候在这里同新疆人干过架,被抓到派出所,学校里差点除名,日晖哥同校长谈了半时,所有事情不了了之,我平安毕业。” 杨筱光就想,是的,他们的少年时代是如此天差地别。 “十一的时候,这里游客很多,我和好朋友卖气球。我们面子薄,躲在弄堂里打了十个气球,结果还是不敢兜售给游客,最后送朋友了事。” 潘以伦说:“以前在那条弄堂里销过打孔碟,躲过城管躲不过地痞。多学了两手,也不用再躲地痞,直接撂倒算数。” 杨筱光说:“我拿着老爸给的午饭钱在这里偷偷摸摸买过欧美打孔牒,饿的我一个月瘦了五斤,正好减肥。” 潘以伦扣住她的手。 “我知道。” 说一句,不再说。 他知道什么? 杨筱光抬头要看清他,光影却混乱。来来回回,其他人的身影模糊了他的象。 年轻的情侣,蜜糖般地靠在一起。杨筱光想要靠,又退缩。她原本决定退缩,又何来资格可靠? 握紧的双手,隔着不可名状的距离。 这里人如潮水,人生也如潮水,向前向前。到了尽头,是黄浦江。杨筱光在黄浦江边说:“正太,是我扛不住压力,你得怪我。” 潘以伦的吻像江风一样温柔,她用手遮住他的面。他们如平凡情侣,最后热吻一次。 两个人的压力两个人承担,却大到她无胆无力担。 这是她的恋爱,结局糟糕,通不了关。 杨筱光最后低头,认输。 因为,对手的他,也不再坚持。 他既无资本,又无资格,更无把握。 江面平静无波,心里波涛汹涌。 浦江上的游船也开了霓虹,热热闹闹开过来。这边却寂冷。 舍和得,犹如辩证题。他们都在舍,他们为了得。来来回回,并没有弄清楚,什么是“舍得”。 明明是不舍得。 杨筱光暗暗数,来回九遍。马路边的店铺一间一间闭幕,喧嚣大世界要宣布沉寂。电影放映也结束,杜莎夫人蜡像馆楼下的招牌蜡像是姚明。杨筱光蹦过去,比个高,叫:“我自不量力。” 潘以伦隔着一双玻璃片,看她。当年的她,同他隔条马路,他知道是两个世界。她用手够着“姚明”的肩,这叫高不可攀。 母亲最后说:“那种家庭对你来说,高不可攀,以后必成为你的双倍负担。丈母娘心头的一口不顺气喷在你们头上,她都未必担的了。妈妈不要你受老婆家人的气,所以,我极力反对。” 杨筱光这样的女孩,应该轻松地谈恋爱,轻松地组织家庭,不应该烦恼于未来,挣扎在一段前途未卜的感情世界里。 他目前都看不到前途,遑论让她先去看。 女孩等不起,他知道。 潘以伦说:“姐姐,谢谢你。” 杨筱光笑得像朵花,原本就是苹果脸,笑起来显得,跟学生似的。她撞撞他的肩:“改天给我十张签名照,往后你红了我好拍卖。还有以后要说你有个很可爱的前女友,她是你人生旅途中的明灯。” 他说:“出自传的时候还要专门写一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杨筱光摇头:“正太,我没这么重要。” 潘以伦走到“姚明”的另一边。 他们中间终于隔了山,谁都看不见谁。 “我们差一场恋爱。” 杨筱光打一个哈欠,如果有张床,可以睡下去,就不用再烦恼。可惜,没有。她把他们的照片贴心收好。 差一场恋爱,幕已落,两人在险阻之前止步。 杨筱光几乎自嘲,撇一撇唇。 这就是现实。 言通常不会这样写,琼瑶奶奶更是鼓吹真爱无敌。说照进现实,不是这样演的。哪有那么缠绵?一刻半刻,就要宣布现实残酷。 他不是梁山伯,她也不是祝英台。他们只是芸芸众生里的男女,在脆弱的空间里,不够坚固。 不是不相信真爱无敌,而是分开的理由千千万,她做不好判断题。 只好这样,宣布考试不及格。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四 这也许叫报应 分手不过拥抱。 杨筱光给潘以伦的拥抱,结结实实,似乎圆满。 我们都懦弱,我们都怕受伤害。她想。 城市里的钢筋水泥锐利得超乎人们的想象,钢筋水泥下的感情,飘渺得近乎模糊。 杨筱光的心里起了一点锐利的痛,向尖顶的城市建筑,扎向天空。 她叫他:“正太十三郎。” 回到当初。 她做了握拳的手势:“加油。” 也如当初,她不断对他说的话。 潘以伦就在对面站着,他们彼此都加不了油。 就此分手。 杨筱光回头时想,城市艳遇,大致如此,无疾而终,也该如此。是她没有学会该怎么样去爱。 她觉得对不起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 他,最终也是放弃了。 杨筱光不敢回头,疾步快走,脚步踉跄了几下,拐到了台阶,脚扭了。没有人能扶持,她眼里汪了一眶泪,一抬手,一辆出租车停下来。 “姐去哪里?” “陆家嘴。” 夜里路上人少,车速风驰电掣。她要求司机从南浦大桥上开。一路过去也无星辰也无月,只有路灯明明暗暗,像个无边的黑洞。 这也是她的选择。 江风猛烈,杨筱光扭开车窗吹了会,眼睛干了。 车子一路开到陆家嘴,大楼上的霓虹都关闭,一片漆黑。 司机问:“姐,是几号?” 她答:“绕着滨江大道跑一圈吧。” 司机想,又是个半夜分手的女孩。 杨筱光在黑夜里看不到清晨陆家嘴绿地的影子,她记得潘以伦在晨曦里有多俊逸。有句话叫做“怪你过分美丽”,她想,正太,我错了。 她还想,正太,你会得到更好的。 司机带着她绕了两三圈,然后把计价器关了,说:“五十块了,姐,我送你回家?” 这是个好司机,杨筱光忽然感动,鼻子一酸,点点头。 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总是在不断彼此伤害。 她执起手机,把里面的短信一条一条,一条一条删除。 这是一场和平的分手,杨筱光对自己说,再没心没肺一点,你快笑。 她带着笑容回到家。 杨爸杨妈竟然都在等她,见了她的模样,又不知怎么问。 杨筱光换上拖鞋,换了睡衣,拿了卸妆油,踏在卫生间门口,她轻轻说:“老爸老妈放心,我和那个人分手了。” 杨妈嗫嚅着想要说什么,被杨爸一把拉住了。 杨筱光蒙着面浸入水中。 明天还是要重新开始。 次日,她准时上工,敲卡时,苏比问:“没睡好?” 杨筱光从包里拿了镜子照照,眼睛有点肿,于是说:“昨晚游戏打太晚了。” 苏比“哦”了一声,抽了一个包裹给她:“快递。” 杨筱光拿来看,是费馨寄来的,有他们新材料的样板,往灯光下一看,确实密度很棒。 她拿着样板向何之轩汇报,何之轩说:“直接约来谈一谈。” 然后一切就按照流程执行,费馨接到杨筱光的电话很高兴,大大恭维了她一番,又说:“杨姐喜事近了?” 杨筱光一愣,随即明白:“什么喜事啊!工作合作关系,被记者扯进去,真是冤。” 才说好,就见潘以伦被大群人簇拥着进来了。竟然这么快又见了,她微微低一低头。他走过来,和办公室里看得见的同事们打招呼,还与她说话了。 “杨姐,你好。” 她就托着电话抬头,示意自己正忙,免于招呼。 他点点头,走了。 从此萧郎是路人。 杨筱光还在电话里同费馨假笑:“大龄未婚女青年一只,费总有合适的给介绍介绍啊?” 费馨似乎是说“可以可以,好说好说”,她已经全然听不清楚了。她看着他走进何之轩的办公室里,门“咔嗒”一下关闭,她的心也“咔嗒”一下关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潘以伦来说,完完全全锦上添花。 dg的发布会讯息在报刊上如火如荼地进行宣传。欧洲年轻品牌配本城新晋大红人,商品价值被提升到无以复加。 另有男士用品广告商邀请纷至沓来,将年轻新人的广告价值再度提升。尤其新人同当下炙手可热,曝光率极高的钢琴才女完美搭档,几乎成了情侣用品的最佳诠释。 最重要的是,幕后操作公司将他们的组合运作得十分完美。两人出双入对,占足版面,才子佳人,抑或是才女帅哥,都是普通百姓喜闻乐见的。 连“轮胎”们都为之疯狂了,在“海角”上发帖叫嚣:“在一起吧,求你们了。” 双剑合璧,力量无穷大。这就是有效的绯闻。杜月月是个漂亮姑娘,潘以伦是个帅伙,两人又凑到一个世界里。 杨筱光看看论坛,翻翻报纸,打个哈欠,发条消息给方竹:“我彻底从女主沦为女配,为我哀悼一下。” 杨妈心地说:“他那样的男生和那种女孩才配,不过娱乐圈的事情谁说的准啊?” 杨筱光没有听清楚,自顾自趴在电脑上下电子书,拿着趴在沙发上看。几乎艰辛地将《流年》又看了一遍,看完翻个身。 平凡的稻草人,的确经不起折腾。她的世界太,和他的节奏不合拍。她拍拍自己的脸,方竹的短信来了,她说:“且当潇洒走一回。” 怎能不潇洒呢? 杨筱光微笑,回短信:“我是个坏人,适合潇洒走一回。” 方竹的短信很快就来了。 “阿光,你比谁都明白你自己。阿光,一切会好的。” 杨筱光爬起来大大深呼吸,说:“一切会好的。” 但是气透不上来,好像她并不擅长的八百米之后,气在肝胆郁结,隐隐作痛,伤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这也许叫报应。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五 后来 大龄未婚女青年杨筱光的生活,又回到最初的状态。 在此之前,她操作了一次非常成功的时装秀,舞美效果超出预估,新人表现也超出预估。自然,订货情况让外商眉开眼笑。 时装秀之后,她得到一笔丰厚的项目费。各工作伙伴均收获颇丰,老陈荣任创意总监,何之轩转正成为“君远”总经理,梅丽丽如愿以偿做了“君远”下级影视制作公司的负责人。 她从报纸上看到潘以伦受到某名导演的邀请,准备出演某部明星云集的古装偶像剧。 一切都挺好的。 只有hili落寞地在办公室里开始收拾他的物件,一只大纸箱子里装了陈年旧物,要一同和他退出这里。 他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向大家最后道别。 周凯丝领头致辞,依依惜别,浑似不舍。何之轩这天出差,很好地避开了这关节。杨筱光想,真会挑日子。 hili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被大门槛绊了一下,手里的纸箱子翻倒在地。办公室里各人忙各人,无人在意。 杨筱光看到了,上前帮忙。hili忙不迭一声谢,谢得凄凉了。杨筱光不忍,说:“老总,一路平安。” hili握握她的手:“好好做,你的工作能力有口皆碑。”他说完捧好自己的东西,快步退出这个曾经的舞台。 杨筱光忿忿地回到座位上。 苏比给她电话问:“今天要不要奶茶?” “不要。” “你咋了?” “没事。” 老陈的办公桌没变,依然亲民地坐在杨筱光背后,但身份已变,他提醒:“杨,注意情绪。” 杨筱光从办公桌底下摸苹果,半天没摸出一个。 “何必这样势力?” “大家都做到位了。” “他跌倒了。” “每个人都会跌倒,跌倒之后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爬起来。” “老陈,你也势力了。” 老陈忽然压低了声音。 “你做事太非黑即白,太孩。当初你和潘以伦的绯闻你以为是谁暗地里传给媒体?还有与dg那边私下联系,为公司项目设置障碍。大家都说为公司服务十几年,临了做事不干净,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杨筱光大惊:“难道?” 老陈点头:“员工的私事不该影响公司事务,你和潘以伦谈个恋爱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潘以伦作为项目里最关键的部分,要出了岔子,是拿公司的业务去赌博。你是否觉得应当同情?” 杨筱光很不高兴,老陈拍拍她的肩。 这天过得很沉重。 回家的路上,杨筱光都觉得腿脚不够灵便,抬不起来似的。走过淮海路的路口,原本放金城武碧欧泉广告的大屏幕换了新片子。那也是她的工作成果之一,清晨的陆家嘴,玩滑板的男生,飘逸的白衬衫。 路人驻足在看,说:“帅。” 她想,前途无量。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会时常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为了她自己的生活和潘以伦分手,还是为了潘以伦的前途和他分手。 原因比较复杂,她想一半就会打瞌睡。 有些东西在慢慢改变。 譬如,她再也不会上班迟到了;譬如,她也不贪奶茶了。 杨爸杨妈似乎对她生了些畏惧或者别的,同她说话一再地心翼翼,“相亲”这个词汇在父母口中的出现率降低为零。 人都说谈一场感情会七痨八伤。她晚上看一堆现代言情说,餐巾纸哭掉两大包,还搜索出作者的博客,留言大叫“后妈无良”。 电视台又播了他的广告,杨妈暗暗觑她,思忖是不是转台,又觉得不妥,最后只叹气:“这孩子确实长得好。” 娱乐新闻里的新剧快报正说他在横店拍的那部古装偶像剧,记者去探班,问他是不是会压力很大。他说,就想快点拍完,可以早点回医院照顾妈妈。 杨妈再叹:“孝顺的好孩子。” 杨筱光无法抱怨。她抽空去了医院,潘母已经转去单人病房,不用挤在嘈杂的公用病室。 这样很好,操劳的母亲需要妥善的照顾。 杨筱光没有走进病房,她想她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让她作为探病的理由。正在走廊踌躇犹豫,迎面碰到了潘以枫。 潘以枫第一句话就是:“杨姐,请你不要怪以伦。” 杨筱光笑:“是我提分手的,怎会怪他?” 潘以枫过来拉住她的手:“等等我。”生怕她会走掉。 杨筱光没有走,等潘以枫将潘母安顿好,两人找了医院外的茶室。点一盏菊花茶,是粗制滥造的,不够香,也不够纯。 “老板娘你要开茶室,胜过这里。”杨筱光笑着说。 潘以枫也笑:“我想过的,不过那时候没钱。” “以后会好的。” 潘以枫说:“我弟弟做的不好。” 杨筱光擦着白瓷杯子,热的水气,凉的杯子,节奏不同,不合衬。 “这是两个人的事。有些坎子,过不去,没办法,节奏调不到一起。我也辜负他。” “他是不该做这样没结果的事,可是谁又知道什么事有结果?杨姐,也许我们一生会遇见很多很多人,有些人是插曲,有些人可以共度一生。我希望以伦没有影响到你,他也不应该影响你。你什么都好,不该受到影响。” 杨筱光喝了茶,热的,身体暖了点,随意地笑笑:“这种事情在这个城市每天都发生,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好的。他会更好,你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她们在夜幕降临之前互相道别,潘以枫再次郑重向杨筱光赔礼。杨筱光回避不及,暗叹,都没有怎样,还负担这样重,潘以伦的姐姐这样自疚。 而且自卑。 生生划了一道鸿沟。 也许没有后来,一切就此终止。 杨筱光不无遗憾地想,良辰美景终须化,各自还寻各自门。 也许到了后来,一切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片段,她的廊桥遗梦,抱憾终身,也是应得。 她觉得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自己也不怜悯自己。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六 心跳呼吸正常 杨筱光时常还会遇见潘以伦,大多是关于dg的收尾工作了。dg的项目结束,潘以伦正式过埠新东家,连梅丽丽那边也无需报到。 放佛一切就将终结。 她听说,他还将去日本舞蹈训练一个月,回来以后,有大把的工作等着。他们偶尔擦肩而过,也是微笑颔首致意。 杨筱光会揣摩,是不是潘以伦的自我调节能力比她更好? 他的外形经过打理,星味益重,走到哪里都有雷厉风行的气势。以往的他,固然俊美,但眉宇之间的郁郁,总是在的。男人得了事业,就会有些许改变。 她看得出他的改变,且,心还隐隐作痛。这痛维持了很久,他原本待她这样赤诚,可是不管过去的他,还是如今的他,他们的分开是迟早的事。 杨妈说:“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有理。 杨筱光摸了苹果出来,咬一口,对着走过来的潘以伦说:“帅很多,朝万人迷方向发展了哈?” 潘以伦抬一抬手,似要扣她脑门,又放低半寸,卷起食指,轻轻一弹,正中她的额。 杨筱光吃痛,但不作声。两两相望,颇多无奈。那边他的新任助理叫:“潘少,半时后电视台节目紧急!” 他应一声,又看她一眼,往前走,停下,再回头。这一眼杨筱光避开了,她想,不要再看,不要回头。 不知潘以伦是不是又看过她,她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 杨筱光食之无味,苹果也搁在一边了,直到锈了,才知不可吃,只好扔进废纸篓。起身去茶水间倒水,里面正有人说话。 “那情形倒像是真谈过。” 杨筱光驻足。 “平时看着跟傻大姐似的,怎么就勾搭上了帅哥?” “人家会看上她?给点甜头她就当真了吧!没见过世面的丫头。那圈子里哪里有好货色,怕保不准就失财失色。” 杨筱光捧了杯子走进去:“水热了吗?” 两人骇异,都是女人,其中一个还是高层——财务总监陈美静,平时古朴严肃,此刻这样八卦。杨筱光对她微笑:“陈总监,dg项目的付款流程什么时候走完?” 她先笑,就少口实,陈美静也是干练人,面色只僵硬片刻,就说:“完了会通知你。” 杨筱光倒了水,转身走的很漂亮。 她考虑:辞职?何必,流言终会消止。笑笑,回到自己座位上。额头上还在痛,他的力道不大不,但足以令她痛。 那子存心报复的,后劲绵长。 杨筱光致电苏比:“我想要奶茶。” 苏比说:“‘午后红茶’关了。” 也该关了,他们不需要了,潘以伦成功了,这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杨筱光问:“还有什么牌子?” “街客。” 只好将就普罗大众的口味一下,有些人会被迫着屈服于大多数人的想法。 杨筱光心情寥落,一日一日地过,喝淡而无味的奶茶,不再啃苹果。改掉了一些习惯,但上八卦论坛的习惯没有变。 她知道潘以伦的粉丝开始如那助理一样叫他“潘少”,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他的形象渐渐矜贵,彻底向班尼路告别,牛仔还是西裤,都穿出了有名堂的型款。 他的“轮胎们”卖力宣传新的写真集,一张一张靓图谋杀版面也谋杀眼球。杨筱光滑动鼠标,朝页右上角的“注册”点过去。她注册了一个新名字,叫轮胎g,然后跑到每一张有他的帖子下面回贴,回很白痴而简单的一句话——“支持潘以伦”。刷满半版的页,如愿看到有他名字的帖子排成一排,叠成一堆,俗称“刷版”。 她打个哈欠,自觉无聊,要关页,突然发现短信栏闪了一下,有人通知她:“潘少的专属论坛成立了,欢迎轮胎们捧场。”下面附了一个地址,杨筱光点过去,又是他的靓图做的fsh,灵动的英俊男子,各种不同的角度。她贪看了够,才找到“r”键。这是一个粉丝论坛,取名叫做“幸福摩天轮”。人不多,她是第1八个注册的,赶了个早。 她想,太早,是幸运,或许也是不幸。 注册完毕,去报到帖子里还有礼物发,是做论坛的女孩子们私下拍的探班照。他披着外套,在排练室里乘着短暂的间隙闭目养神。角度很好,灯光打下来,是他最英俊的侧面。杨筱光看得直纳罕,怎么从没发现他的睫毛那样浓密,比洋娃娃都漂亮。 她保存好照片,又拿出自己同他的一次性成像的相片,对比一下,低呼:“原来正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比较丑。” 人有许多面,杨筱光想,她还不够能了解他。到最后,她要做的不过是收拾好心情,过好自己的日子。 何之轩适时地对她的工作做了一些调整,老陈以下,耐销组以她为首了。杨筱光拿到工资单,上面也有了调整,弹一弹,暗暗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设计部王打趣:“恭喜发财,存好嫁妆好嫁人。” 她立刻被得罪了,脸一沉:“男人嘴跟饭泡粥似的。” 做了何之轩御用秘书的周凯丝踩了七寸高的高跟鞋过来支着声音叫:“杨筱光,何总找。” 杨筱光夹了笔记本,跟着进去,只一路觉着周凯丝的眼神带了那么点幸灾乐祸。 何之轩已经搬到了hili原来的办公室,所有的陈设全部更换,足以可看出他是个相当霸气的人,杨筱光收敛了表情,走到他跟前。 “财务部审核账单,费馨那里材料的价格比市场同类高了百分之十。” 杨筱光瞠圆了目,立刻说:“两月前我做过价格比对,当时这种材料还没有进口。” 何之轩面色温和:“这次超过财务部制定的预算,预算使用的合理性纳入个人和团队绩效考核,这次是个大项目,百分之十的差额并不。杨,我得事先提醒你。” 杨筱光明白过来了:“领导,有人针对我?”她想说的是,谁在背后戳了我一刀。 何之轩说:“照公司正常流程,应该对供应商有所限制,不然即是工作失职。” 杨筱光捏了捏拳头。 “领导,你给我的糖还没吃下去,就要挖我荷包。” 何之轩赞赏地点点头:“你足以胜任更重要的工作。” 杨筱光几乎要磨牙,世道险恶,无人会坦陈,也无人是救星。 她回到家以后,满腔的怨怒无地发泄,愤愤地打开了“幸福摩天轮”,往灌水区发表了一通上骂天,下骂地,中间骂老板的发泄帖,将此事隐了人名事件写了个完整。可是论坛的孩子们都太,并看不太明白,无人敢回帖。她本也不指望他们明白,写了帖子就关上论坛。 电话铃响,杨妈接了,再唤她。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语气明显调侃:“贺一贺荣升。” 杨筱光也就笑了:“损我呢!” 莫北的声音恢复正常,问:“一切还好?” 杨筱光答:“心跳呼吸正常。”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七 寂寞如雪 莫北问:“尚能饭否?” 杨筱光再答:“民以食为天。” 半时后,莫北的车停在区外等着杨筱光跑过来拉开车门,他说:“看你的样子像条饿狠了的狗。” 杨筱光学狗“汪汪”叫两声,说:“很久没开洋荤,我乐不可支一下不成吗?”她钻进去,莫北一身西服没换,公事包好好地放在车后座,杨筱光绑好安全带,伸个懒腰,“兄弟,有首f4的成名曲可以表彰你。” 莫北发动了汽车,握牢方向盘,看也不朝她看:“看来精神是不错。” 杨筱光问:“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歌吗?” 莫北说:“好吧,你说。” “《第一时间》。” “你想说的是我是第一时间来安慰你的男性朋友吧?” “莫北,你这人为什么要对人这么好?” “是啊,因为你好,我才待你好。不然真当我吃饱了撑的?” “莫北,你是好人,我是坏人。” “妞说什么呢!” 杨筱光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光:“今天吃什么?” “中环广场有家新开店,叫‘代官山’,人山人海的,咱们去尝新。” 杨筱光说好,吸吸鼻子,莫名情绪先压下来。 “代官山”的装修光鲜,处处是光亮的玻璃,更照得里头人山人海,繁华人世间,个人立刻扁渺。杨筱光和莫北等位等了半个多时,终于得了张桌子。可是菜色并不理想,色拉太冷、牛肉丸太淡、猪扒饭太软、鸡翅最后没有上。杨筱光对莫北说:“啧啧,竟然还能这么火,一堆败絮在其中。” 莫北最后点了“黄山”,鲜黄的芒果冰沙垒成的山,看着就累。杨筱光吃得无精打采,莫北说:“你的状态没有调整到正常频道。” 杨筱光挥舞银匙:“做个冰山美人。” “你又何必呢?让自己这么辛苦。” 杨筱光埋头在“冰山”下,周围太嘈杂,她想装作听不清。有个成语叫作“一语中的”,杨筱光不幸被莫北言中,她还是听清了。 这一夜,杨筱光偷偷在冰山下哭了个痛快。莫北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捏成了一朵绢花,吸了泪,揉成团,像她自己湿润的心。 她对莫北说:“有的选择既然做了,很难去反悔。莫北,我不能再厚着脸皮抓你做救命稻草,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再走回头路。” 莫北挥手,又要了一包餐纸。 “别哭了,大庭广众之下,你知道自己多失礼。” 杨筱光又胡乱擦了脸:“你也知道这里的东西有多难吃嘛!你是大少爷哎!不能带我去高级点的地方啊!” 好吧!一出悲剧变喜剧,杨筱光自己也佩服自己搅场子的功力。 回到家里,也没让莫北送到门口,怕父母再多事。莫北没有多说什么题外话,同她道别,说:“放开一点,阿光,你把自己收太紧了。” 杨筱光心里充满感激,拼命点头,在夜色里在区里静静走了几圈,心中爽净了些,才回到家里。 杨爸杨妈都已经休息,杨妈将削好的梨摆在客厅的饭桌上。杨筱光信手捞了两片丢进嘴里,甜汁流到心里。 她梳洗好,打开父母的房门道了声晚安,回到自己房里开了电脑。 “幸福摩天轮”里的帖子还飘在第一页,有若干“轮胎”回帖了,只是说“要加油”之类的鼓励的话,最后一个帖子是十分钟之前留的,告诉她说,如果不开心就打打游戏,泡泡堂不占资源又能杀脑细胞,玩几盘? 此人id叫“二三”,杨筱光觉得很十三,看到它还留了qq号码,就加了上来,对方的头像是只“兔子”,亮着。 杨筱光打招呼:“轮胎乎?” “嗯。” “泡泡堂很幼齿!” “杀时间足矣。” 于是杨筱光去官方站下载,卡通图案一跳出来,欢跃彻底的音乐就吓她一跳。她匆匆浏览了操作方式,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久不打游戏了。简单音节的电子乐没心没肺地从音箱里跳出来,qq的提示音也出来。 “真的很幼齿。”杨筱光很不齿。 “那你想玩什么?” 杨筱光想想,g游戏都太累,络世界里还想着成长和赚钱,她负荷不了,于是就打了一个笑脸。 就是它了。 “二三”在对话框里打了一串操作方式,杨筱光回复:“你当我游戏白痴?” “有章可循,上手才快。” 果然上手快,按照“二三”的攻略,杨筱光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不找大部队对打,专同别人二对二,干净利索。“二三”掩护,她勇往直前,一夜徽章就变了三种颜色。 完胜。 渐渐夜了,对手一个个上来又一个个下去,最后没了人。 “二三”问她:“不上班?” 杨筱光看看电脑屏幕右下角,回复:“再不睡天亮哉,明日再战?” “二三”说:“过两天有事呢!好搭档,等周末吧!” 杨筱光正要同他道别,他又加多一句话:“孔子似乎教育过自己的徒弟,没有人能阻碍你,除了你自己。” “真是大白话。” “二三”露了个大白牙的笑。 “我们轮胎真是相亲相爱。” “二三”打了个拥抱的表情。 杨筱光关机下线,卧倒在床上。手指隐隐在疼,摁方向键太过用力,但过瘾。力气发出去,心情也爽快。 她心里想着游戏,阻碍她的敌手,怎么去回避,或者迎难而上去解决。总之,不可后退。退太多,对不住自己。 黑夜里响了两声凄惨猫叫,像荒山野岭里无主的孤魂,一股凉气从杨筱光背脊冒上来,“飕飕飕”的,她一个人抖了一下。 寂寞的感觉,如影随形,又同她做伴了。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八 我要活下去 杨筱光在七时整起了大早,精神整顿得也十分好。她买了早点,生煎、油条、大饼,还烧好了稀饭,令杨妈好一阵惊讶。 她还用了亮红色口红,把嘴唇擦得艳光四射。 杨妈揣摩半天,问她:“最近有什么事?” 杨筱光撅着嘴唇吃油条,见自家老妈一副扭捏又关怀备至的模样,心一下就软了。她的不快活,其实也加倍父母的不快活。 “最近有升职加薪,一切很美好。” 杨妈“哦”了好几声,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埋头喝稀饭。 到了办公室,何之轩已经到了,杨筱光先自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老总,我依然觉得此事扣我的薪水或影响我整个团队绩效成绩很不公平。” 何之轩保持微笑,示意她继续说。 “我可以出具活动当月国内全部供应商的报价以及国际平均价格,并要求费馨那里出声明,财务部应在当月对价格进行审核,而非事后诸葛亮。所以一切公司制裁我全数不予接受。” 何之轩开口:“你想好了?” 杨筱光挺一挺胸:“这份工作固然是好,但我的清白和自尊更重要,绩效扣分未必扣掉我多少薪水,但我的名誉我势必力争到底。” “杨,这事情上你在孤军奋战。” “形势迫我,我不屈服。正反两面都是老总你的一句话,不过,要堵悠悠之口,我得拿出真凭实据,以及得罪人到底的打算。” “未必有人是为了针对你而针对你。” “我明白,他部门的工作疏漏,正能体现某些人的工作能力。他们的严谨是公司的福气,但是势必有人因此会遭灾,这是流程惯性。” “你能这样想,我很意外。” 杨筱光很意外,也不意外。何之轩胸中丘壑,手中算计,她并不能多明白几何,她只是计算了自己的对策,无欲则刚了。 “将你的资料准备妥当,给财务部一个说法。”何之轩说,表示一切结束。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杨筱光有惊无险,她想,困难无非如此,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开头畏难,倒是自己性格缺陷。 的确是缺陷。 她默默准备妥资料,想好说辞,进了陈美静的办公室。 半时下来,思路清晰,口齿流畅,无可辩驳。陈美静的下马威不能杀下来,脸色憋得很难看。 杨筱光说:“陈总监,我那儿有‘清扬’,能提精神,我是减肥用。” 她暗嘲,还自嘲,说得陈美静的脸憋得更红。 此关便过了,回到自家领地,同事们竟然个个眼露鼓励。 “不畏强权,真棒!” “老总真是太极得很。” 杨筱光心里说笑一句:同何之轩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真是减短寿命。又想,一切真的不难,如果当初坚定。 但是,不能想,不能想。她又开始混乱。 她的心太不受她的控制。 潘以伦的新闻铺天盖地的多起来,他由拍广告出身,如今也是广告天王。如影随形地出现在杨筱光眼中。 城市应该很大,可实际上却这么。杨筱光做只鸵鸟都很辛苦。 好在时光匆匆流逝,杨筱光在泡泡堂打到飞机,就快所向披靡。“二三”是个好搭档,有着无私的牺牲精神,常常自动当她的“饵”设了陷阱让诱敌深入,给足她机会旗开得胜。 杨筱光玩到兴头,觉得不好意思,就私聊说:“哪能次次让你当?” “这不,我不愿意出力,由你带着升级不是挺好?” “懒人。” “高兴就行。” 只需高兴,那就可以。 她知道它是好人,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交流也仅限于游戏中,这却是一种很酣畅的关系,每每能将工作里的郁闷打发个彻底。 真正相逢何必曾相识。杨筱光感谢络,总有一地可消遣。 潘以伦的论坛日益繁荣,他的经纪人由粉丝请了来,成为名誉管理员,兼带发言。他的正名也被注册,有他专门发言的帖子开着,名字一亮,粉丝就蜂拥进那张帖子里抢楼。 杨筱光有幸抢过一只“沙发”,还是“二三”提醒的。 “老大刚才留了帖。” 杨筱光关了游戏窗口,论坛最新发贴里赫然挂着有“潘以伦”大名的帖子。他写:“今天过生日,又大了一岁,一年比一年成熟,这是我所希望的。谢谢大家!” 杨筱光用“轮胎g”回复:“老大,生日快乐!加油成熟!”她想,原来这天是他生日,和她的生日隔了五个月。 他们分开已经五个月了。 她想看他,只有看广告,看报纸,看站。 分离之后,才学会什么叫做爱。杨筱光分外想念他的味道。 天涯陌路人,做起来这样难。 她发了一个很十三的笑脸给“二三”:“我抢了沙发。” “知道你会抢,干脆让给你。”“二三”还在,打个哈欠脸给她。 杨筱光就说你下去吧,困了吧!“二三”说,没什么,这盘过了就升级了。 漫无目的,永无止境的游戏又开始。杨筱光玩到自己意识模糊,只余惯性动作在支撑。 很累了,还是不想停。 这是给自己找不愉快,杨筱光摇摇晃晃的,脚底开始浮。 “二三”提醒她:“很晚了,你不去睡觉?”又接着说,“别太累,心上班迟到。” 杨筱光又给个很夸张的大笑脸:“我是迟到大仙。” “二三”回复了个很夸张的大笑脸:“迟到大仙也怕黑眼圈侵扰。” 杨筱光赶紧照镜子,可不是眼圈有发青的趋势,便回复:“女人过了二十五,不保养是不行的,下了下了。”忽然想起来问“二三”,“孩,你多大?” 那边等了很久才回复,两个字——“保密”。 杨筱光本就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是将一张把人踢翻到地的图片发了过去。 络上,谁又知道谁?也许电脑前是一只狗也未定。她笑笑,释然,下线,关电脑。然后在卫生间做了一个面膜,冰凉的触感,像凉透的眼泪。 不知道哪一家邻居在放立体声音响,效果很好,一直传到杨筱光的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梦,曾经很近,如今很远。 杨筱光任由面膜干涸成泥土,冰封起来,不需要任何表情。 什么是代价?她想,她明白了一点,或许也未必全部都明白。 但是这就是代价。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远在心里,冰封起来,刻成了碑。 虽然没有他。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七九 任时光匆匆流逝 杨筱光又恢复相亲,是在和潘以伦分开后的一年半之后。照普罗大众的老说法——“日子照旧得过”,她得照旧过日子。 杨妈仍然对莫北有着一段心思,经常殷勤探问他的消息。杨筱光被问烦了之后,就不再提莫北的事,谁知杨妈竟直接向方竹要了莫北的手机号码,时不时给一些莫北笑称的“伯母的问候”。 莫北坦然受之,并笑:“我对伯母的意思明确,如果结婚的话,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要人有人。” 杨筱光斜他一眼:“哎呀,我配不上你啊!” 莫北说:“爱情的确是个难题,合适的结婚对象也未尝不更是个难题。杨筱光,我们或可认真考虑这个难题。” 杨筱光在认真思考这个难题。 莫北说:“陷在一个回忆里,一辈子走不出来,似乎太同自己过不去了。” 杨筱光就说:“那么这样,我们再开始相亲,如果一年后仍然找不到合适的,看来命运的旨意是让咱们俩非得凑作一对了。” 莫北赞同。 杨筱光和他握手:“战友加油。” 莫北笑道:“这城里有句话,甲等男人找乙等女人,乙等男人找丙等女人,丙等男人找丁等女人,唯独甲等女人找不到人要。你说你一甲等女人这样无桃花运,我这甲等男人非得将就乙等女人?” 杨筱光把手指搭成“相机”:“甲等男人,笑一个,卡嚓!” 心里也“卡嚓”。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必须得等着谁,也没有时光永远冰封不动。 杨筱光时而也自嘲,谁没有二三段过往情事,留待老了之后缅怀?她二十八了,好歹有段风光的忽然之恋,香醇的午后红茶,足以笑傲到五十岁之后的人生。 她走在大街巷,户外的广告牌流光溢彩,她停驻,望着高高在上的人,幻象若干年后,她会对自己的孩子说:“看吧!这是你妈的初恋情人,现在的多少人爱他?当年他可追在你妈裙子后面跑。” 幻象容易打散,她看到这样的广告牌,不得不停驻。这已经成为习惯。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论坛里的版头换成“bya”,路边的广告牌也在大秀身材,他开始往型男方向变。 杨筱光看一眼,是某沐浴产品。她见过他的出浴情景,那时候还瘦精精的,孩子相未脱,现在人成熟了,练了些肌肉,晒黑以后,胸腹很漂亮。他愈加性感,她就愈加叹气。他的举手投足,是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人。 他现在变成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和他最近的距离,不过是络论坛里的上下层楼。 自那回在络上祝福他生日之后,她再也没有抢到离他最近的位置。“二三”笑话她,运气都跌坑里了,大多时候,“二三”的运气都比她好,能在离潘以伦很近的位置留言,有时候就在第一层,有时候隔了两三层。她戏称“闲着坐坐”。杨筱光问过她到底是干什么的,上时间很捉摸不定,有时候清晨给她一个问候,有时候在午餐时分冒出来打一个招呼,但更多的时候陪她深夜打游。 他们不过漫无目的地闲聊,粉丝之间,无非说偶像。杨筱光说的多的是希望,看到潘以伦拍了一支广告,就希望他能演偶像剧,看到他演了偶像剧,又希望他能演大制作正剧。 “二三”说:“他已经很累了,你想累死他吗?” 杨筱光说:“我总是希望他好的。”而且要越来越好。 “二三”说:“或许他做一个普通人会更轻松,演艺圈不过一份工。” 杨筱光想,打工总是累的,他尤其累。 她一直关心潘母的健康,在和潘以伦分手以后,她偷偷去过几次医院,他已不甚在医院出现,李春妮等粉丝也会定时来照顾潘母,已经没有她出现的任何理由。她本来想找医生偷偷问问潘母的病情,但思前想后,深觉不妥。 他们已经成为平行线,她何必再去挽回一些虚无? 心里空落落,本无情得可以没心没肺,充作大龄未婚女青年的潇洒自若,而今识尽情滋味,苦果自己噎。 杨筱光万分辛苦。 她对“二三”恨恨地咒骂过潘以伦是个“令人牵肠挂肚的孩”。 “二三”没有及时回复,也许不在电脑前,也许干别的事。过了很久,“二三”打了一句话出来:“怎么就认为他还是个孩?” 杨筱光说,在她眼里,他永远是个孩。 “二三”说,说不定别人比你成熟。 她大笑,应该是的,她的心理年龄永远十三岁。 “二三”大笑:“你是我见过的最具备自嘲精神的人。” 杨筱光诚恳又自得,说,我没别的优点,正确审视自己的姿态还是有的。 “二三”回复了两个字——“是的。” 杨筱光试探过“二三”到底多大,家在何方。她如实相告,正是宅在家中念书人一枚,为了将来更美好。 也是别有一种幽默的。 杨筱光不再追问了,她喜欢这种聊天的感觉,不要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寂寞的时候,你就在那里。 络万岁。 是真的万岁,看着潘以伦的帅图做的版头,好像他的身他的影就在她的面前,不曾走远。 时间越长,她越彷徨。 家人也跟着彷徨。 杨爸杨妈本来见她同莫北相交甚契,是怀着些许希望的,及至后来,越瞧越瞧不出他们有更近一步的意思,杨妈从莫北那儿也得不到任何让她生出希望的只字片语,也就死了一半的心。她开始焦急了,又四处托人为杨筱光介绍对象,她看上的不多,杨筱光又懒洋洋爱见不见,故而机会等同于零。 杨妈私下同杨爸说:“二十七快二十八的大姑娘,整天悠哉游哉的,一点都不急,没有半个男人来约会,收工以后就是待在家里上。” 杨爸蹙牢眉头:“其实,唉——”也就一叹。 杨妈不想坐以待毙,对杨筱光旁敲侧击,却没有半分效果,心里愈发的着急,于是做了桩夸张的事。 她从居委会大妈处打听到每周日在人民公园有父母拿着儿女的简历和照片代替儿女们相亲, 那之后,杨妈心不死,又打听到人民公园里有相亲会,常是父母拿着孩子的简历和照片,代替孩子们相亲。杨妈偷偷从杨筱光电脑里调出了简历,又将她最漂亮的照片洗了二十张,在人民公园度过了四个星期天,同数以几十计的父母经过恳切的交谈,终于有了令她满意的收获。 接下来只是如何撺掇杨筱光用积极的心态来配合了。 杨筱光并不是不知道妈妈背后做的这些事,同莫北那阵玩笑开了之后,她认真省思了这个问题。 爱情同婚姻,有时候并不能完美融合。 杨筱光妥协的时候想,时光匆匆流逝,最后也许每个人都要败给时光。杨妈的请求近乎恳求,她想着,也就答应了。 她上时留言给“二三”,说:“姐姐我还是得向老妈妥协,要去相亲了,真无奈。人生就是一场浮云啊啊啊啊!” 如果说感情是战场,杨筱光想,她就是败得五体投地的兵。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十 怎样的人才适合 相亲对于杨筱光来说,仍然是不得不应付的差事。 这一次杨妈介绍的对象是她在人民公园里待了一个月磨来的结果。据她说,那角相亲天地人山人海,泰半的家长手里是女孩资料,出现一个给儿子找女朋友的家长立刻就成了香饽饽,不被哄抢一阵是不可能的。 杨筱光想,这个城市里怎么就那么多剩女呢? 方竹说:“因为泰半女子都挑剔。” 杨筱光反驳:“我并不挑剔。” 方竹“嗯”了一声:“阿光,挑剔未必是坏事,可,也未必是好事。” 她后来说,上个星期,她给潘以伦做了专访。 杨筱光问她:“他现在怎么样?” “很成熟很淡定。”方竹说,“不过是如今典型的新星,无实力作品,无明确界定,不过专心拍一支支广告,能赚些钱,但长期以往,未必能出头。同届同公司的那几个,或拜师立志做实力唱将,或跟着名导后头等机会。所以我说他淡定,也许淡定并非好词,他差一口气。” 杨筱光听着。 方竹说:“他未必能红到一定高度,人气是浮云,过得这些年再无出挑作品,终究沉下去。”她想一想,又说,“我问他怎么规划人生,他说想开一间奶茶铺。阿光,我终于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我们一样胸无大志。” “是的。”方竹笑了。 杨筱光也笑了。 “可是最终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方竹告诉她:“他妈妈的身体似乎还是不太好,先前终于能换到肾脏,但听说并未治愈。” 杨筱光苦笑一下。 “最近他在灌录唱片,他声线不错,或许有新机会。” 杨筱光想要细问,无奈杨妈已经在唤:“阿光,好了没有,不能迟到。” 她只得收了电话线,最后理了理发,换上得体的衣服。 还是应当桥归桥,路归路。 杨筱光深深吸气,缓缓呼气。她跟着杨妈出了门。 杨妈一路对这次的相亲对象赞不绝口,对方是念生物工程的,科班出身,人的卖相也好,还比杨筱光着两个月。 “年龄倒不是问题,重要是人品。” 杨筱光胸口闷,怎么深呼吸都做过了,还是别扭? 相亲地点也是对方挑的,在金茂大厦里的粤菜餐厅,有很好的观光露台,能望见黄浦江。 “人家也是懂得情调的。”杨妈声说。 杨筱光挽住妈妈的胳膊,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想,自己真不孝。 浦东的风很大,她迎着走,心口还是闷。 不过一年半多以前,她坐着出租车在这里吹夜风。自己失恋起来,确实矫情。她挺挺腰背,人生不可矫情,她对自己说。 一路过去,金茂大厦下围拢一群人,镁光灯闪个没停,将她们要走的入口给堵了。 “拍广告吗?怎么可以影响路人?”杨妈犯嘀咕。 杨筱光说:“换个入口可以进去。” 突然一阵风就送过来一句话:“潘少,这支广告同杜姐拍的可真佳偶天成。”如此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愣住,回头。 人群中有对佳偶,她曾几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如此熟悉。她几乎遗忘。在分开的日子里,她是孤身上路,他却未必。 虽然他的论坛几乎没有与他并肩的女性的任何消息出现。 但也未必真的没有。他们活生生站在那里。那个美得无可挑剔的女孩乖乖在他身边,对住媒体微笑。 他们又合作了? 她偏偏还能听到—— “潘少,什么时候和杜姐好事近?” 也许是杜月月开了口:“没有的事,不过又能有合作机会,我很高兴,他是个优秀的艺人,导演很有眼光。” 杨筱光转回头。 杨妈也看到了后头的人群,以及人群之中的人。她不无担忧:“阿光。” 杨筱光敲敲额,扯一扯嘴角:“我们上去。” 这一次相亲又变得极端糟糕。 杨筱光状态恍惚,三心二意。对方的家长也是女性,间歇暗地里问杨妈:“孩子是不是不愿意?” 相亲对象对杨筱光说:“这样相亲的方式,比较搞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杨筱光的神魂才飞回来,对方长得很阳光,相亲穿的也是恤,看来是随性的。她也就轻松了,有些不好意思,说:“好像子女都比较无能,相亲的事也让父母代劳了。” 对方拿杯子碰她的杯子:“为我们这群无出息的啃老族干杯。” 杨筱光“呵呵”笑:“确实没出息。”她问,“我妈和你妈倒是话题多。”两位家长话说得投契,干脆转身去了观光露台的另一边看陆家嘴大好绿地风景。 “我姨妈确实总将我作孩处理。”他笑,笑起来喜欢露牙齿,很亮很白。 杨筱光脱口而出:“你不拍牙膏广告是浪费。” “我姓路。”路先生还伸出手。 杨筱光说:“我姓杨。” “刚才都有介绍。” 杨筱光羞愧。 “姨妈的唠叨我实在难以应付,所以只好配合。” 杨筱光同他握手,她说:“我亦然。” 回家路上,杨妈兴高采烈:“男方任职知名上市公司做科研,他的团队一回来,制药公司股票就回升。” “确实才俊,确实非凡。” 过了几天,才俊没有进一步表示,杨妈一股气又被戳谢了。杨筱光听到杨妈同对方姨妈通电话,完毕只有一脸沮丧。她过去搂搂杨妈的肩:“才俊很难攀。” 事实上,路先生很坦白,那天即说:“得罪得罪。” 杨筱光接翎子,也不遗憾,哈哈一笑,对着一桌粤式点大快朵颐。 末了,路先生说:“女生少有这样豁达的气质。” 晚上,杨筱光在qq上看着发暗的一个个头像,想,自己哪里有那么豁达?胆怯、怕事、记仇。 “二三”突然就跳了出来,问她:“相亲怎么样?” 杨筱光说:“对象很才俊。” “很成功?” “不,我发现,对方也许很好很好,但未必真正合适你。” “怎样的人才适合你?” 杨筱光被这句话问得怔住,怎样的人才合适?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类似的问题,总不得其要领。怎样的人才合适? 她一个字一个字打进去。 “总得是要爱的。” 她继续打字。 “有部喜剧叫《家有喜事》,里面有一首歌这样唱的——我信爱同样信会失去爱,问此刻世上痴心汉子有几个,相识相爱相怀疑,离离合合我已觉讨厌,只想爱得自然。电影里有三个人唱过,却没有一个人唱对。或许我最难以理解的,就是什么叫做爱。”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一 骗人 “二三”说:“也许原本爱都在我们的幻想里,忽然某一天,你会发现,原来那就叫爱。” 杨筱光问“二三”:“你谈过恋爱吗?” “二三”说:“那当然,年纪也不了。” 于是“二三”说了她的初恋。 确切地说,“二三”是早恋,故事在她十六岁那年发生。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联谊晚会上成为舞伴,对方很出色,光鲜靓丽,同她很般配。同伴事后取笑,他们成为佳偶的概率是多少。 “二三”说,应该百分百。一起玩多了,就是百分百。那么自然,毫无阻隔。年轻的人,都害怕寂寞,靠在一起,能够取暖。 “因为对方的父母不能提供安稳的成长环境,我们便在一起。” 年轻的寂寞的感情,容易被点燃。 “二三”说:“那时候很快乐,一杯汽水两个人喝。” “后来有没有在一起?”杨筱光问。 后来少男少女不能在一起。 对方的父母回来了,带了弥补的心态,还有优渥的环境。“二三”说:“分开很容易,因为太年轻了,所以容易忘怀。” 他们将互相之间馈赠的礼品一件一件点算清楚,于是就分手了。 那年,他们不过十八岁。 “好像游戏。”杨筱光说。 “的确,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爱。后来才体会到。” 这晚,杨筱光将刘若英的《后来》听了无数遍。 后来,他们都消失在人海。 “二三”最后对她说:“也许那不是爱,后来体会到什么是爱,我才了解自己该怎么做,但是我也花了一年多时间将这个问题思考透彻。” 杨筱光躺在床上一直想,我到底有没有想透这个问题? 迷迷糊糊睡过去,又好像一夜根本没睡。 第二天上班,果然迟到,苏比纳罕,叫:“杨,你很久没迟到了。” 杨筱光愁眉苦脸:“晚上失眠。” 她的迟到是个坏习惯,原本以为能够改正,结果却不行。老陈冲她叹气,连唤“绩效绩效”。她耸耸肩膀。 何之轩走出来,将手里一叠资料递给老陈:“老项目,dg要潘以伦拍第二辑广告,会在香港播。” 老陈抬头望一眼杨筱光。 杨筱光说:“我来跟吧!原本就是我手里的项目。” 何之轩将材料递了过来。 杨筱光拿在手里仔细阅读。第一辑广告很成功,播了一年,收获颇丰。他们本是成本为先的主,但是也想拍续集成长篇了,且与第三辑合拍,方便成本控制。 “洋人真抠门。”杨筱光咕哝。 “今晚约了潘以伦的经济公司吃饭,我们得商量档期,确定剧本的定稿时间。” 杨筱光下班的时候,借了苏比的粉饼,但却发现自己的唇膏用完了,苏比的颜色太嫩,她只好去问周凯丝借。 周凯丝将她当怪物扫描了几遍,才掏了唇膏出来。 杨筱光躲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深呼吸。 “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 然后装扮,她想要自己能露出最好的那面。 何之轩在城内极负盛名的私人会所订了包房,双方身价都有所调整,交际场所也就跟着调整了。 明星照例会晚到一会,当走廊上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时,杨筱光不自然地调整了下坐姿。老陈和另两个知晓他们过往的同事都或多或少暗暗瞥她一眼,何之轩照例是不会有任何情绪表现的。可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她同他的恋爱,本来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要撇清,太艰难。这就是他们之间不可克服的大山。 真是惨,影响力绵延至今。 门被推开了。 有人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她记得他的声音,年轻而清亮的。 杨筱光将头抬起来,就看到了他。 这么近的距离,好像就如昨日相识。可是不一样了,当年他穿的是班尼路,何之轩穿的是登喜路,如今何之轩依然穿登喜路,而他已经可以穿雅格狮丹的风衣。硬硬的立领,在脸颊两侧竖起阴影。头发挑染过了,又在额头上多一条阴影。他还戴了粗框眼镜。 一个人,怎么多了那么多屏障。 重重叠叠,她发觉自己看不清他。 潘以伦已经走过来,俯下身。他瘦了,风衣空落落的。杨筱光先开口:“好久不见。” 他的手触到她的手,都冰凉。 “真的很久不见。” 杨筱光说:“不过也常常见,你的广告播放率很高。” 他松开了手,杨筱光的手一空。什么都没有抓住。他自自然然坐在了她的身边,杨筱光心口怦怦跳,四下扫一眼,大伙都表情平常,不太注意。她就定定心,开始热络的商务寒暄,惯能自如应付,只是不再敢看身边的他。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她,但显然他泰然自若,侃侃而谈,也能在场面上将话说得很好听。 “和君远的合作一直很愉快,档期合适,当然没有问题。” 何之轩举了酒杯:“那就值得干杯,这一次有很好的剧本。” 他终于侧过头,对她笑:“也是你写吗?” 杨筱光同他们碰杯:“哪里,请专业的编剧,会是一出好戏。” “嗯,我很期待。”他这样说,一口就尽了。 余下的时间都在洽谈合同细节,他老练许多,也不会让步了。以前他还弱势,一签就签了七年,她也无能为力。如今他懂得保护自己,或说有了资本保护自己,这是可喜的变化。 何之轩态度倒是纵容的,老陈等也不敢造次,由着潘以伦修改条款。 杨筱光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模样,很认真,微微皱眉。他涂改的地方很多,说明他能把握的东西更多。她一条一条看,很多地方,他有了掌握权。 他的经纪人在旁边看不下去,暗道:“潘少,行了,我会请律师再看。” 潘以伦对何之轩笑一笑:“轩哥不会介意。” 何之轩也笑一笑:“格式合同,添加附件即可。” 老陈对杨筱光咬耳朵:“回头让律师再出个正本,再改下去都算出白工了。” 他们都看得出何之轩的放任,领导想要开个后门,旁人自然无话可说。潘以伦的经纪人当然也看了出来,也就不再多话。 杨筱光看着他一条一条改完,最后一行了,他手里的笔没了墨水,她就把自己带着的水笔递过去。他也不抬头,也不道谢,轻声说:“你太见外了,上次在金茂门口遇见都不打招呼。” “那不是看你工作嘛!” 他抬起头,眉毛一扬,是他的粉丝们都喜欢的笑,朝气,但也多了诱惑性。 他说:“骗人!”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第二次合作 潘以伦的广告脚本工作依旧分配给杨筱光,且抗议无效。何之轩的理由充分:“下周我得陪女儿去英国动手术,这个案子请你和老陈务必跟到底,dg不是大牌,但我们的ida行的通,也能多抓些外商客户。” 杨筱光送上合同:“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 “请法务再出一份。” “领导,这样好吗?” 何之轩看看她:“他已有足够的资本来同我们说合同,潘少的广告价值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杨筱光抱着一叠合同走出来,手机响了,她一手抓合同,一手掏出手机。 “这是我的新号,务必记牢。” 她叫:“我知,正太。” 潘以伦轻轻笑出声:“还好你的手机号没变。” “那你还不是快两年从没慰问我?”杨筱光几乎脱口而出了,脱口之后,方觉唐突,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潘以伦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追问:“脚本什么时候可以好?我想看一看。” “已经请了编剧在写,是连续剧,算给你拍电视剧打基础。” 他说:“我不拍电视剧了。” “为什么?你的粉丝多想看你多拍电视剧啊!” 潘以伦问:“你怎么知道?” 杨筱光又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一日说错两次话,失误太大。她呵呵假笑,突然就听见那头有女声,在叫:“以伦,你家的杯子到底放哪儿了?”她笑不出来了,几乎是立刻说:“没事我挂了哈!” 潘以伦也没有挽留,说:“那好,再见。” 杨筱光紧紧攥住手机,心底咒骂:“典型近墨者黑。” 她将这件事告诉方竹,方竹拍拍她的脑门,笑得前俯后仰:“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杨筱光歪在方竹的电脑桌边上,有点落寞:“是噢,我是在白吃醋。” 方竹撸起袖子,把头发一把抓在后脑勺,正对着键盘跳手指舞。 “既然还念念不忘,严重影响择偶标准,干脆就直接去坦白,潘以伦,老娘还爱你,快点回来。” 杨筱光正在发呆,冷不防听见这句话,立刻抽起沙发垫摔过去。 方竹灵巧避开,还笑:“看,等待也是美德。” 杨筱光苦面苦口:“我要听故事。” 方竹把显示屏扳过来:“来看。” 上面是她密密麻麻写完的稿子,杨筱光乖乖趴了过去。 “三十年代的上海,男孩女孩相遇在战火纷飞的上海滩,很老土地相爱了,后来男孩参军,女孩等他,等了一辈子他都没有回来。时光飞逝,来到七十年后的上海,繁华的上海街头,穿着时尚的女孩在十字路口,惊鸿一瞥,看见男孩的身影。” 杨筱光摇头:“你看的百八十本言情说没白看,剧情实在老土,我们的领导会晕倒。” 方竹撇嘴:“要看怎么拍,如今老上海主题回流,新天地和虹口19如火如荼,这也是文化。” “可是我们的产品在哪里?” “男孩的衣服。” “七十年前dg还没诞生吧?” “现在谁计较这个?有年代就有文化,当年的上海相对如今,摩登百倍,亦是年轻。拍得色彩浓烈缤纷,比暗黄老照片更有效果。” “品牌都靠吹,也没错。” 方竹笑:“既然打这份三产,我也会做足功课,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份工资?” 杨筱光拿了u盘,存好。方竹给她倒茶,还问:“我没有现调奶茶,立顿的能不能将就?” “能能能。” “不好喝别赖我,谁都知道你嘴刁。” 杨筱光对着她的背影做鬼脸。 “嘴刁也得屈服现实。” 方竹说:“你的性格可爱,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 杨筱光也说:“你的性格爽直,怎么也做了大龄未婚女青年?” 两人互相看看对方,不期然就叹气了。只好扯开话题,方竹说:“我最近跟着工商局跑了一条线,抽检国际名牌的质量。鲨鱼、都彭、雨果ap八6;博斯、博柏利、雅格狮丹这几个牌子问题可大的很呢!不是h值不合格,就是耐汗渍色牢度比较差,都给罚款整顿了。” 杨筱光一听到“雅格狮丹”,忍不住莫名笑到打跌,直笑到要岔气,才停住。方竹很莫名,损她:“疯死你!八卦!” “我在沉思,名牌的欺骗性那么大,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去消费?” “都是你们的广告闹的。” 杨筱光搂住方竹的脖子:“不对不对,是因为那颗糖衣炮弹的表面太美好了,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尝试,明知会出血,还是受不了诱惑。” 方竹问:“最近熟读圣经?” “才没,我初一十五都拜菩萨。” 方竹说:“话没错,糖衣很美好,也很漂亮,人生难得几回疯,上吧!”她噼噼啪啪最后打了一行字“此地钱多人傻速来”。 杨筱光将方竹定稿的剧本拿回了公司交给老陈,老陈看罢也说:“故事是老,不过提议很好。十里洋场的概念很对口消费者那一颗怀旧的心。” “故事是真的。方大学实习的时候采访过一个摩登老奶奶,住在淮海路老石库门,她的妈妈当年就是这样把她的爸爸送去前线。特感人。” 老陈问:“悲剧还是喜剧?” “那个年代总是琼瑶结局比较多,老奶奶的妈妈文革的时候病死的,一辈子都没等到老公。” 老陈擦擦眼睛,吸吸鼻子。 “唉,这就是人生啊!” “老陈,你也是琼瑶男。”杨筱光笑。 老陈连连摇头:“这就是告诉我们,有花勘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老陈,你真是琼瑶男。” 老陈数落她:“整天嘻嘻哈哈,日子别过得太没心没肺。” 杨筱光摸摸鼻子:“我每日都是兢兢业业地过。” 老陈对着方竹的稿子发了一分钟的呆,终于没憋住一腔同事爱,真诚道:“杨,你也该好好考虑终身大事了, 这是好意,每个身边的熟人都会对杨筱光表达这样的好意。她明白老陈因何而感叹,也感激好意。她有一些快乐,被人关怀,总是幸福,也会觉得有勇气。 “这个啊,我再想想。老陈,这事急不来,得多想想。” 老陈也就不再多说了,整个项目组开了个短会,差不多定案下来。老陈提醒杨筱光:“得给潘以伦的经济人把剧本发过去。” 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三 你很难嫁出去,大龄未婚女青年 杨筱光把剧本打印出来,打了个包裹,叫了一个快递,临到写地址,才发觉她根本不知道潘以伦的地址,只好向老陈请教。老陈顺手给了本联系本,不但有经济公司地址,还有他的家庭地址。她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他早从平房区搬走了,她该是猜测到的。如今他的家安在新兴的智能型住宅区,附近有地铁、有商场、有学校,甚至还有一个大学城。是个好地方,适合他家人居住。他很周到,真的周到,一年半就买下好房子,很不容易。谁都知道现今的房价就像直线上升的过山车,没点胆量和资本,等闲吃不下来。 杨筱光致电他的经济人,约定好时间,经济人说他来取。但是来取件的是潘以伦。他开了一辆qq来,绿色的,像朵伞,正趴在写字楼门口等着她。 杨筱光呆滞,她想,这才叫首尾呼应。 潘以伦将车门旋开,说:“上车。” 杨筱光废话:“我的天,你真跌份。”她把剧本塞过去,“我也不用多跑一次了,给你给你。” “上车。” 帅哥的脸沉下来,杨筱光素来欺软怕硬,夹着裙子就上了车。 她是第一次坐潘以伦开的车,以前坐过莫北的,也坐过其他人的,如今才能坐上他的。车窗前挂了一只大嘴猴挂件,红彤彤的嘴唇,滑稽地对着他们,好像有很多话要脱口而出。 杨筱光先问:“不过,有房有车,有模有样。姐姐我如今还是啃老族。” 潘以伦的手指修长而有利,把着方向盘的姿势很好看。虽然这是一辆很不好看的qq。他还是不说话,杨筱光有些闷,她无话找话,好过尴尬。 “我同学的老公买过一辆qq,这车虽然便宜,但是方向盘老掉下来,投诉无数。有一回他在外面吃饭,喝得有点醉,回到自己车里发现方向盘没有了,当下怒不可遏,致电客服质问,将人客服妹妹训到差点哭,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车后座。” 杨筱光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一声,可是潘以伦仍旧没有笑。 然后沉默。 车子缓缓开在堵得能夹死蚊子的淮海路上,荧荧的霓虹照在人的脸上,半明半寐,并看不出什么端倪。杨筱光的眼睛累了,她说:“正太,你倒是说话,不说我可困死了。” 潘以伦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跳了几下,终于说话了。 “这车不是我的。” “啊?”杨筱光张张嘴。 潘以伦说:“我的积蓄不算多,付了房子的首期,之后按月还贷,还有一些必要的家庭支出和演出需要。” 天色渐渐黯淡,杨筱光对着车窗心看着自己的脸,的,苦苦的苹果。 “dg的酬劳不低。” “是的。” “第一桶金,很容易挖。” 潘以伦微笑,近两年的熏染,他能把自己的笑容调整到一个最佳的角度,令人目眩神迷。 “并不难,只要不贪心,机会好,一切都很容易。” 正如他们的分离,也很容易。不吵不闹,自然过渡。 杨筱光几乎要埋怨命运的乏味。 他和她,多好的言情说素材,却是这样乏味地解决了彼此的感情。她甚至都来不及沸腾到顶点。 可是他的手指仍在方向盘上跳跃,她的心就跟着跳,一下两下,三四下。为什么上海的交通会这样差?等了很久,车子纹丝不动。 “我们去哪里?”她问。 潘以伦问她:“你想去哪里吃饭?” 她摸摸自己的胃,很想吃麻辣烫,但是他应该不太方便。她问:“你妈妈的病怎样了?” “我尽量让她快乐。” 又沉默了。 尽量快乐,但是不是他们自己。他也有些消沉,所以她的提问真是不合时宜。 车流通畅了些许,车子也走的顺了。 潘以伦又问她:“想到哪里吃饭?” 她还没回答,就收到了莫北的电话。彼端背景音嘈杂,莫北声线高亢,他问:“嗨,你要不要张国荣五周年纪念演唱会的票?我这儿有个朋友,在说这个精彩策划,要不要来听听内部消息?” 杨筱光来不及说任何话,已经听到潘以伦说:“去哪里?我送你。” 她在心底叹气,问了莫北具体地址,转述给潘以伦。 过了一个红绿灯,马路突然就通畅了,车来车往,不再停留。 潘以伦只能把杨筱光送去她要去的地方,甚或他也没有想好他们要去哪里。他总是匆促的,以为自己准备,却依旧没有准备好。 “体育馆附近的麻辣烫,其实不错。” 杨筱光望住他。他竟然还记得。 前面是红灯,车停了。潘以伦转过头,他也望住她。 他们很久都没有这样直视对方,眼神太炽热,会出事。 杨筱光想的没有错,确实如此。 潘以伦漂亮的手指按在了她的下巴上,他的吻,也来得匆促而慌忙。先是碰触,再是探索。杨筱光溃退千里,唇舌之间,全部被他的味道侵染。 她稍稍挣扎,可是他不准。“正太”不过是绰号,他是一个成熟的二十五岁的男人,长得高而且力大无穷。她将他唤作“正太”,根本就是藐视。 或者他们从来都没有彼此正视。 潘以伦的吻,近乎凶狠,排山倒海,压得她无法透气。 杨筱光的胸口如擂鼓,气息不顺,终要憋气至死。 车后有人摁喇叭,他们停留太久,错过绿灯,阻碍正常秩序。可是时间那么短,他不够尽兴,其实她也没够。 杨筱光的心口擂鼓擂成密集的鼓点,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她受够了。这个帅哥在吻她,这么粗鲁。他非要强势介入,而后弱势离开,好像一切的错都是她?她内疚了有多久?他清楚吗? 她不甘心,扯住他的耳朵,拉近。他“哎”地叫了一声,就不叫了。双手抓住她的手,互相紧紧握着,角力。 杨筱光一字一句说:“潘以伦,你不要带着笃定的态度来到我身边,如果结果还是我们各自去练黯然销魂功,是不是太没意思了?” 潘以伦扣住她的手,不让她抽离。 “杨筱光,如果你现在有着幸福的婚姻,我可以走开。可是你没有。如果你现在正在恋爱蜜运中,我可以走开,可是你没有。如果你坚持不上我的车,我可以走开,可是你没有。” 杨筱光瞪住他。 “如果我刚才的吻,换你的一巴掌,我也可以走开,可是你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杨筱光怪叫。 潘以伦笑了,从眉角到唇角。真是要了人的命。他这样漂亮。 “你自己说过的,你经不住男色。”他黑漆漆的眼就盯住她,“你是好色女,杨筱光。” 他在说什么? 杨筱光的脑神经打结,为什么经年不见,别人都进步了,唯独她在退步? 潘以伦接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所以你很难嫁出去,大龄未婚女青年。”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四 我的糟糕恋爱 杨筱光又惊又有些怒,用手推搡他,但他稳固如磐石,还得寸进尺地抱牢她的腰。手指微凉,停在她的腰间。那么凉,直到她的心里。 “你明天又会有无效绯闻一桩。” 他说:“我不怕绯闻,我从来都不怕。” 她却说:“那是我们都头脑发昏,一旦回到现实,我们不是都输了吗?” 潘以伦坐正了身子,收回了手。杨筱光的唇、身体、手都脱离温暖。她只能自己抱胸,自己温暖。车子又停了,外面人来人往,是面目不清的路人。 她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在说:“我是个胆鬼,真的,正太。”她低着头,在认错,也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就在她的身边,重新进入她的生活,身体力行告诉她,他还在爱她。从他的手指他的吻。她并非草木,亦有感应。然,说出口的却是:“我谈来谈去都是一场糟糕恋爱。” “因为你吝啬给我时间。” “可是,正太,你自己呢?” 是的,你自己呢? 潘以伦无语。 杨筱光敲敲他的方向盘:“快开车,朋友会等急了。” 她想,我怎么会这样说? 他没有想法。 彼此的唇齿还留有彼此的余温,但终究还是差一步。 车子缓缓驱动,一切都流动,就像逝去的时光,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莫北提供的地址是一所文艺沙龙,门口做了一块夸张的调色板,还写了抽象的字,好像五彩的人生。细细看了,原来写的就是“人生”二字,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条一条横亘的坎坷。 潘以伦放了她下来,她笑着摇手道别。他别过面去,依旧像个孩子。她总拿他当孩子。车子开远了,卷了一股烟气,杨筱光也吐了口气。 这所沙龙叫“五色”,上下三层,老上海石库门改建的,还留着旧时的火炉。莫北懒洋洋地靠着酒吧边的沙发坐着,身边自有一群相谈甚欢的人。他看见了她,冲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那边空着,杨筱光自大堆人的腿脚中越过去,好像万众瞩目的巨星,大家都在仰视她。 “莫北,你终于有女朋友了啊?”有人问。 莫北答:“我的女性朋友。” 杨筱光傻乎乎招手:“我是他的女性朋友,他是我的男性朋友。” 有人乐了:“这么单纯的男女关系?” 杨筱光猛点头:“单的不能再单,纯的不能再纯。” 突然就有人认出来:“这不是以前被莫北带去高尔夫球场的那个妹妹吗?” 杨筱光向他“嗨”了一声,耍宝地说:“是我是我,还是那样年轻吧!” 莫北的朋友觉得她说话很有趣,来了兴趣,话题多了起来,只是每个人都怪异又掩饰地多看了她两眼。 杨筱光问莫北:“知道内幕的人哩?” 莫北问杨筱光:“你的眼睛不妥。” “哪有?” 莫北推她:“去厕所补个妆。” 杨筱光在厕所里补妆补了很久。 眼睛果真是红的,怕是莫北和他的朋友们都看出来,还能配合她的耍宝发笑。自己才糟糕,总是不成熟。出来的时候,沙龙里有意大利的歌手开始演唱,缠绵的歌曲,像夜里盛开的晚香玉,能攻击到人们的心底。 杨筱光静静靠在角落的一边,听着。莫北远远看到了她,皱了皱眉,他似乎是想起来的,终于还是没有起来。 她用手机上了qq,现在的科技真是昌明,任何时刻,你都不用担心寂寞,总有办法令你找到令你不寂寞的方式。 “二三”就在线上,她先打的招呼。 “孩要拍新广告。” “二三”没有立刻回答。 杨筱光顾自己说:“有新形象,估计又能迷倒大票粉丝妹妹。” “二三”仍然没有回答。 杨筱光忍不住了:“你不在?” “二三”终于回答了:“买了个风车,准备转运。” “有何倒霉事?” “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别扭?” “是的,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别扭?” 两个人都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杨筱光突然发现,“二三”也是用手机上的qq。她由衷地说:“科技以人为本。” “对,否则人真的会寂寞很多。” 原来两人都寂寞。 意大利老外忽然就换了曲风唱了首z文歌,很熟悉,曾经红到路人听得耳朵生茧。 “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杨筱光打了一个电话给方竹,方竹也许在写稿子,很安静地听她说话。待她说完,方竹头一句话就是:“杨筱光,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啊?”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很多,他的七年合约,他和我怎么继续走,还有——他总是进一步退两步。” “废话,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他能进一步的暗示。你在想什么?你知道什么叫爱情?你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想着东边的想西边,你从没有纯粹考虑过爱情本身。你还有多少时光可以荒废?就算爱到最后没有结果,也总比在爱面前裹足不前好!杨筱光,你是那种把自己看清楚以后永远不会去行动的家伙。你活该做老处女。我真不想骂人!” 杨筱光苦着脸:“你已经骂人了。” 方竹的声音余怒未歇,叫:“我管你去死,姐你都二十八了,别让我教你怎么去谈恋爱。你丫的知道莫北优秀,但是不爱就是不爱,你就不知道这两年里,你根本一直想着这个男人。管他比你,管他出身好不好,管他签了七年青春约,管你爸你妈再多什么废话?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到底想不想和他过一辈子。” “竹子,你还是像在骂人。”杨筱光的声音也颤抖。方竹像拿起一把锤子,不断锥着她的头顶心。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若是我写说也不会写出你这么腻歪的女主,假可爱爽快之名,在恋爱上粘粘乎乎。我怕读者丢我一堆鸡蛋和番茄。” “你疯了。” “没错,我不想再看着你这明明有人爱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再到我面前显摆。” 然后便是忙音。 莫北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竹子发的是什么疯?” 莫北说:“号称呕心沥血写的说又被出版社拒稿,外加新写的说被读者催促速度至死,她已经发作了两三天。” “好彩我赶上了。” “可不是。” 杨筱光唏嘘一阵,问:“我是不是个糟糕的人?” “不是。”莫北笑着,“起码你拒绝了我。”他顿一顿,又说,“除此之外,确实毫无长进。”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五 路该怎么走 杨筱光说:“我是个腻歪的人。” 莫北拍拍她的肩膀:“杨筱光,你还要赶第二场,我不留你了。” 杨筱光笑着怪叫:“莫北你真势力。” 莫北摇手:“你可以撤了,别妨碍我寻蜜运。” “这么快就赶人走啊?” “你不了,男人到了三十那是一枝花,女人过了三十身价不知道得打多少折扣。你还真打算做一辈子大龄未婚女青年?” “我不。”杨筱光笑得欢畅,她说,“我走了。” 莫北目送她出去,他的朋友们问:“有趣的妹妹走了?” “她在蜜运中。” “啊!真可惜。” “可不是。”莫北坐到朋友们中去。 今夜才开始,他也会有新开始。 杨筱光走出“五色”,回头,人生的广告牌五彩缤纷。人生若是有多少坎坷,必定是你向坎坷屈服。其实一切没有那么难。 她站在十字路口,张望四周,往东是地铁站。她知道哪一站下来是潘以伦的新家。她看了一眼就记得了,还有什么可犹豫?她想好她该往哪里去。 潘以伦住的区,在夜里亮着通明的路灯,一路将人行道照得很亮。杨筱光一路找着门牌号进去,却最终停在了最后一个路口。 她又犹豫了,在那个大铁门前,停着潘以伦经纪人的qq。有个女孩钻进了车里,那边的灯光很亮,她认出了这是杜月月。她往后面退一步,再进一步,看清楚,车里还有人,潘以伦坐在驾驶位,还有潘母。她靠在杜月月的肩头,亲密无间。 杨筱光瞬间丧失了再进一步的气力。 世间万物在变化,他不动,他的环境未必不动。 她躲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 两年,未必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的吻他的唇,一切如昨,但并不是没有东西仍无变更。她还是把握不住如何向前,是不是可以将两年涂抹,一切都能由零开始 杨筱光一直站到他们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她按着原路走出去。外面是临着住宅区的商业街,灯火辉煌,照亮遍地。人们三五闲逛,她走在人群里,一路看着明亮的长街。 是不是到最后,在茫茫人海里,依然是要分开? 杨筱光郁郁地回了家,家里也灯火通明,有亲戚来探望杨爸杨妈。 “现在职位做的很高,薪水也高,对对方的要求就更高了。还能怎么找?” 杨妈看见了杨筱光,闭上了口。杨筱光同大家打了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很累,靠在床头,就想入睡。有人推门进来,是杨爸。 “别老一直加班,注意身体,你不能这样一直过下去。” 杨筱光坐起来,靠在父亲的肩头。 “老爸,我歇会儿就好。” 杨爸在她的床头坐了好一会,忽然说:“阿光,你若还是喜欢那个孩子,你就去吧!” 杨筱光把头埋在父亲的肩窝里。 “老爸,很难。你们肯,他肯,但我已经不知道这条路应该怎么走了。谈一场恋爱真的不容易。” 杨爸拍着她的背,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独生子女啊!我们是护犊心切,怕你们行差踏错,怕你们受苦受难,殊不知到头来是管过了头。你是乖孩子,从到大从没让我们操心过。阿光,这一次,爸爸是真的想错了。” 杨筱光拥抱父亲,看见了他的白发,一年多过一年。 她的父母,仍然爱她,有时候是爱,有时候是负担,一生一世都无碍卸载。她亦步亦趋,战战兢兢,走得很辛苦。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杨筱光明白自己还须踏踏实实走下去。 那天以后,潘以伦并没有进一步和杨筱光联系。过了一个礼拜,杨筱光自己都恍惚了,也许那夜是自己的午夜梦回,怎会如此春梦了无痕? 广告的脚本确认之后,就要开始准备拍摄工作。这一次都是老搭档,已调任“君远”旗下广告摄制公司的梅丽丽和第一版dg广告的导演。 梅丽丽一见杨筱光就热络得不得了,连说:“今年我们签了一个男生,各方面条件很不错,忧郁型的,爱玩非主流,主体意识强,不比潘以伦差。” 杨筱光答:“一年好过一年,前浪都要死在沙滩上了。” 导演附和:“潘以伦主体意识太不强了,老不拿自己演艺身份当个事儿,走的路未必能长。” 潘以伦同他的助手走过来,一众人就住了口。他的脸色不甚好,看上去很疲惫,所以戴了棒球帽,帽沿压的很低,眼圈也青着。杨筱光一抬眼,就对上他的眼睛。他第一个看的就是她,极为迅速地一扫,然后把目光停在梅丽丽脸上,很恭敬地叫:“梅姐。” 梅丽丽大感有面子及被尊重,笑着对潘以伦说:“今天的新人王,努力一把,多拍拍电视剧才会更有灿烂前途。” “广告也很好。很棒的导演和策划。”他又对着导演和杨筱光微笑,笑容矜持,且有所保留。他很适度。 导演也很开心,开始同他讲剧本。在许多情节及拍摄方式上与潘以伦有共同的想法,就更有兴趣了,干脆拉了椅子坐在镜头前先交流个透彻。 梅丽丽和杨筱光站在他们身后闲聊,梅丽丽很是得意,自诩为当年的伯乐,言语之间,夸夸其谈,杨筱光烦不胜烦,听了几句就想找个借口走人。身子才一动,手就被人不动声色地握住了。 她扯不开。 潘以伦就坐在前面,她的右手原本搭在他的座椅旁,他的手也搭下来,这样似有若无地触碰,终于忍不住牵了上去,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扫过来扫过去,就好像无数只猫爪子在杨筱光的心里抓上抓下。 她站不住了,不动声色想要用力抽开,无奈他握的死紧,她的动作又不可露相。实在辛苦。她能感觉他的手心沁出了汗意,却抓她抓得更紧。 他很久以前,也这样用力握过她的手,也是一手的汗。他们在一起,会有压力也会出汗。 杨筱光心里长叹一声,这算不算职场性骚扰?她只得同梅丽丽继续胡侃下去。 他的拇指来到她的手心,若有若无地划着什么。她分辨不出,也无力分辨。他为什么要这样握住她的手,让她的心也被紧紧握住,快要支持不住。 又是这样近?好像近的密不透风。 杨筱光的手心也出了汗。 他不回头,不看她,这样的咫尺,近到要汗流浃背。 忽然,她的手就被放开了。潘以伦站起来,杜月月笔直朝着这里跑过来,看来很着急,还叫:“以伦,现在有没有空?” 潘以伦好像明白是什么事,他一副一刻都等不得的摸样,立刻就对导演说:“我有事先走。” 旋即,他就跟着杜月月匆匆离开。 杨筱光一手落空,惶惑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梅丽丽问:“这是怎么回事?” 潘以伦的助理答:“不清楚。” 导演问:“他真的和杜月月在谈恋爱?” 潘以伦的助理不答了。 杨筱光捏了捏手心,还有汗。但是她也会不动声色,同梅丽丽说:“看来他有急事,稍后我们再约。”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六 我应该在你身边的 梅丽丽说:“人红了,果真也大牌。” 杨筱光说:“不,他不算红,我们都知道。” 潘以伦的助理不露声色地投来一个白眼,他是个很好的助理,尽忠职守,说:“抱歉,容后再同你们联系。”也是匆匆地走了。 杨筱光摊开自己的手,望望,说:“这叫什么事啊?” 梅丽丽跟着说:“可不是,人不红还这么大牌。” 杨筱光用一种漂浮的状态走在回公司的路上。 阳光很好,空气很冷。她依旧孤单。 行人往来,与她无关。走得太孤单,她就四处看看沿途的风景。 前面有孤零零的卖晚报的老头坐在空荡荡的书报亭前唠叨:“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 书报亭已是半关了,就门前撂着一摞晚报,被风吹得“哗哗”响。 此情此景,不可谓没有凄凉之感。 她多事地问:“老伯伯,怎么了?” 老头低着头,数着报纸,说:“报纸卖不掉,夕阳要落山了,晚饭来不及吃了。” 或许是孤寡老人,被子女逼迫在此卖报。杨筱光同情心泛滥,问:“一共还有多少份?” 老头说:“七百多张。” 她立刻把钱包拿出来,翻了一翻,一共有两张百元现金一张五十元现金,全部拿出来给了老头。 “我买五百份报纸,老伯伯你快点回家吃晚饭吧!” 老头茫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钞票,看着她拿起一摞报纸点起张数。边上有人过来说:“姐,钱你拿回去!” 她抬头,有个中年妇女正从老头手里抢钱,老头不肯给,两人开始僵持。 杨筱光说:“我买报啊!” 中年妇女失笑:“买什么报啊!这些是直送后面区订户的。” 杨筱光傻了。 “真不好意思,我们家老爷爷有点老年痴呆,我就走开一会就让人误会了。” 杨筱光傻呵呵地笑。 这叫什么事啊! 中年妇女终于从老头手里抢出了钱,原封不动还给了杨筱光,还连连致歉:“真是误会,对不起,对不起。” 杨筱光摸摸脑袋,也不太好意思,讪讪地接过钱,走了。老头也朝她傻呵呵地笑,她想,自己真是个傻大姐。 不过又有些可惜。如果没有这样的误会,她帮助到了老头,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这是自欺欺人了。 杨筱光傻呵呵的笑,笑不出来。 她站在风口,打了一个电话给梅丽丽,不费力气地要到了潘以伦助理的手机号码,然后将电话拨过去。 “请问潘以伦明天是否可以复工?” “恐怕不行,急事需解决,我会向贵公司请假。” 她问:“什么事?” 助理说:“他的妈妈病故了。” 杨筱光贴着耳朵的手,被风吹得很冷,她缩了缩肩膀,问:“我们也应探望,请问哪家医院?”她一边听手机,一边扬手招出租车。运气不错,正有一辆开到面前,她坐上去,对司机报了地点。 “吆!那可有名了,都是特别病房区呢!楼顶好大一平台专停直升机。”司机吹了一下口哨。 杨筱光干涩地笑,催促:“您快点!” 那个地方她认得,指了最近的路给司机。不过刻把钟点就到了,她付了钱,下车的一刻,停了停。 风越来越大,没有来由的。这时候该是春天,也近惊蛰,也许会下雨。 第一次遇到潘以伦的时候就是新年过后的春天。 杨筱光想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但是她凭着直觉一步一步走过去。她打听到潘母是住几号病房,但是直通通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最熟悉的号码,她清晰地说:“喂,以伦。” 然后,匆匆的脚步声从尽头传了过来,沉重地踏在她的心头。 她关掉了手机,抬头对着前方说。 “我来了,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潘以伦什么都没有说,他的面色稍微青白,眼神依旧清澈,他的哀伤掩盖在平静无波的江面之下,不起波澜。可是看到了她,他便走到她的面前,随后,紧紧地拥抱了她。 他的声音微弱,但是有力。 “起码,我在妈妈最后的日子,可以让她过更幸福。” 杨筱光的手,缠绕在他瘦削的肩胛。她说:“你是好儿子。” “不,我能得到的时间太短了。” 他的声音他的手,乃至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杨筱光先流了泪。 “我应该在你身边的。”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七 这样就好 他们站在冰冷的走廊里,杨筱光只想和潘以伦在这里拥抱到天荒地老。 潘以伦在下一刻放开了她。 “我没事。” 杨筱光捧住他的脸,哀伤仍在,他努力往下压抑。 “妈妈坚持了很久,解脱未必是坏事。” 杨筱光说:“是的。你令她放心。” “有很多手续要办。” “有我在呢!” 他再抱了抱她。 远处有人走过来,是杜月月,杨筱光朝她点头,她也点头,都微微讶异,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潘以枫正等着潘以伦一起办手续,姐弟俩心里哀痛,不再和她们多寒暄,只是随着医院的工作人员指导做善后工作。有护士提醒说:“需要去民政局做登记。” 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亲人来不及收拾悲伤,就要将她存在的痕迹抹去。杨筱光怆然。 杜月月在她的身边说:“这天固然悲伤,但一切都能好起来。”她转头微笑,笑起来很开朗,杨筱光这样想。 “是的,总会好起来。” 她们不再多说话,用无声的行动帮助潘家的姐弟。 “媒体记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以伦只想安静送走他的妈妈。” 杨筱光说:“我明白。” 她看着潘以伦在签字,确认他的至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杨筱光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他扭过头看她,她说:“假期我会帮你请好。”他伸手,握一下她的掌心,点一下头。 潘以枫才得空,走到了杨筱光跟前,与她重重握手。 “你能在这里,真好。” 杨筱光鼻头冒酸,摇头。 “请——节哀!” 潘以枫说:“我们都要好好的,是对逝者最大的宽慰。杨姐,你终于是来了,来了就好。” 她说,你终于是来了。杨筱光没有听懂,但是也没有问。她拥抱潘以枫,给她慰藉。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予多少,只是,她知道,她爱这对姐弟,她希望他们能幸福,少悲伤。 潘家姐弟将有序的手续一项一项办理妥当,最后一项就是选定火葬场,将逝去的人正式送离这个人世间。 杨筱光和杜月月始终默默陪伴着,帮不上太多的忙,因为她们都是家里捧着的人儿,对一些世俗琐碎的手续并不能搞清楚,反而潘家姐弟要熟练很多。 杜月月说:“叔叔走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不说话,跟着阿姨后面把事情都办了。” 是有往昔悲伤的经验,那个时候,并没有她。杨筱光很伤心。她起身:“我去买些吃的。” 走出医院,她左右看了看,马路对面有家中式点心店,她走进去买了四碗葱油拌面,用打包盒装好。她不知道潘以伦喜欢不喜欢吃,忽然就悲哀起来,潘以伦的喜好,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站在十字街头,杨筱光恍惚了。 什么是爱?兜兜转转的两年,她知道自己很孤独。 只是很孤独。 红灯灭了,绿灯亮了。她怔忡了一会,对面有人叫她。 “杨筱光。” 她望过去,是潘以伦。她快步走向他,急匆匆地,差点栽到他的怀里。 “正太,不要难过。” 潘以伦朝她摇摇头。 “正太——”她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流下来。她抬了头,踮了脚,轻轻吻他的唇边。 潘以伦再度拥抱了她,她手里的打包盒滑到脚边,什么都顾不了。这样一天,她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离开他。 “正太,我在。” “我知道。” “我不走。” “谢谢你。” 这一夜过得很悠长,没有月亮,空气很凉。 潘以伦牵着杨筱光在医院的门外站了很久。其实没有再说过什么,她说她不会走,这一夜就陪在他的身边,一直握紧他的手。然后,她的手机响了,是杨爸的例行询问。 “在哪里?几点回家?” 杨筱光顿了一顿,才说:“潘家妈妈去世了。” 杨爸乍听之下,不能及时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啊”了一声,随后说:“你当心一点。” “嗯。”杨筱光挂了电话。 潘以伦说:“我没有想过后悔或是别的什么,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经历的。” “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你的妈妈一直以你为她的骄傲。” “这样的骄傲太虚幻了。到了后期,她几乎放弃治疗。” 这两年,他的压力一定很大。没有什么比面对亲人逐步走向死亡更令人难过的了。这样的压力,他一直承担着。她不曾分担,所以很难过。 “以伦,你要好好的。” 他说:“我会。” 杨筱光挨着他,越靠越紧。 潘以枫和杜月月走了出来,杜月月说:“我先回去了。”她同杨筱光道别,“再见。” 杨筱光也同她道别:“再见。”然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潘以枫说:“妈妈也想在最后见见你,可是终究是没赶上。” 杨筱光黯然。 潘以伦说:“我送你回家?” 潘以枫说:“我来吧!” 杨筱光对潘以伦说:“还有很多事需要做。” 有生有死,人生必然得继续。潘以伦点头。 潘以枫托住杨筱光的手,送她出去。杨筱光知道她是有话说。 “杨姐,你能来,让我生出些额外的希望。” 杨筱光坦然地说:“人生有聚也有散,我想有些人或者事,应该去珍惜。” 潘以枫转而握住她的手。 “你能这样想,我觉得妈妈可以走的更安心。” 杨筱光转而握住她的手。 “妈妈在临终的时候,别无所求,唯独对以伦有懊悔,我们都想他不用被这个家庭带累。可是我们条件有限,他注定比一般同龄人更辛苦。” “这也是我所期望的。”杨筱光说。 潘以枫的眼睛亮了一下,蕴出些泪:“这样就好。” 杨筱光说:“老板娘,我们都要好好过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八 虽然是麻烦,我仍不愿离开你 杨筱光回到家,未直接进父母房中问安,简单梳洗完了之后就上床睡觉。倒是杨爸捧了酸奶进了她的房间,问她:“什么时候大殓?” 她答:“大约就在本周了。” “代替我们送一个花圈去。” 杨筱光将杨爸手里的酸奶拿过来,紧紧捧在怀里。那是刚从冰箱里冷藏好的,太凉了,杨筱光缩了一下手,杨爸说:“暖一会再饮。” “爸爸,如果我这样选择——” 杨爸拍拍她的头发:“你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我们是不该绑着你的。” “谢谢爸爸。” 这一夜杨筱光睡的并不安稳,天才蒙蒙亮,她就起身,想发条短信给潘以伦,又不知道该怎么写,只好傻傻写两个字——“早安。” 潘以伦的回复是:“我很好。” 杨筱光便安心地在半早的清晨有眯了一个半时,意识睡得有些模糊了,眼前总是潘母那张温婉又坚强的面孔。她本没有见过那位长辈几回,却在梦里将她的容颜刻画得这样仔细。 潘母想要同她说什么,但是她们之间,总是有着障碍,所有的话都听不甚清。 最后是一阵铃声将她惊醒。 方竹的声音很平静,说:“你的背影又上了娱乐版。” 杨筱光坐起身。 “简直可恶。” “曝料的记者一直喜欢抓人辫子,你的背影成为潘杜绯闻造假的罪证,且潘以伦多年之前打伤人的报导也在其列。这一次是质疑选秀明星的素质是否经得起公众的考验。整整一版,上升到社会讨论范畴。” “我的天!” 杨筱光才惊呼完,那厢的杨妈已经嚷:“你们单位老陈的电话。” 她只好又匆匆跑去客厅接电话,老陈情绪正激动。 “你说咋办?才签的广告合同。你和这子怎么老陷入桃色纠纷?” “拜托客气点,什么叫做桃色纠纷?”杨筱光也叫。 老陈说:“好了好了,这都是事。重要的是,潘以伦年少时代打架斗殴,有证人出面指证,这一下黑到了底。” “他的妈妈刚刚去世!” 老陈惊呆,沉默。 “这是落井下石,现在的记者从来没有操守,只知道在人伤口上撒盐。” “我打电话给领导征询一下,广告投资不,若是换人可是麻烦事。” 杨筱光说:“我听领导的安排。” 挂上电话,杨妈担忧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杨筱光说:“没事。” 她用最快的速度去了公司,甫进门,迎面撞上周凯丝,对方冷冷笑:“杨,你可以跳槽去演艺圈了。” 杨筱光没空理她,先到了老陈办公桌前报到。 老陈说:“老总有指示,必要时候解除合同。” “什么?”杨筱光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别瞪我,我们拿人薪水,听人指示。” “有必要非得这样吗?” “若只有绯闻,问题倒是不大,但是牵涉到不良少年的往事,矛头直接对准了经济公司,日后麻烦无限。” 听到这里,杨筱光握了握拳:“难道没有有效的解决方式?” 老陈说:“若要有,也会有,看经济公司愿意不愿意做。危机公关代价不菲,而且还有风险。娱乐公司除非真想捧旗下的明星到一线二线当红人,此外一切冷处理。” 杨筱光光了火:“这个世界真可笑。” 老陈喝了口茶,忽然说:“杨,不对。记者既然拍到你的背,八成也知道潘以伦妈妈去世的消息,为何不报导?” 杨筱光安静下来。 “我觉得选择性报导无非两种,一种彻底黑了人,第二种是借势上青云。” 杨筱光坐下来,撑着头想了一阵,说:“我相信潘以伦不会是这样的人。” 老陈低头办公。一切复又清净。 杨筱光摸出手机,在手里左右掂着。而后,手机震了一下,在音乐没有响起来之前,她接听。 “如果有人问你什么,你就装作不知道。” “以伦?” “阿光。” “你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要怎么做,事先让我知道。”杨筱光歪一歪头,“长辈的葬礼,我得去。” “好的。”潘以伦说,“杨筱光,我爱你。” 杨筱光的手机掉在办公桌上,碰到茶杯,茶杯打翻到地板上,桌上地上湿了一片。 老陈叫:“喂喂,不过闹个绯闻,不用气愤得摔家什吧!” 杨筱光手忙脚乱拿起手机,说:“回头再说。” 一切再复清静,不过只有一会。杨筱光的座机响起来,那边厢礼貌介绍了自己,乃方竹同行。 杨筱光说:“对比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她在上午回答了五遍。 老陈说:“看来还成,不算攻势强大。” “我毕竟是普通人,到时候可告媒体骚扰。” 老陈那边的座机响起来,他转过身接电话,杨筱光开始忙手里的工作。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陈似乎将电话挂上了,突然对她说:“潘以伦的公司要求我们不要解约。” 杨筱光回头,一脸问号:“听领导的还是听他们的?” 老陈说:“我们有必要配合他们做恶性炒作吗?” “也是。”杨筱光严肃地点点头。 这一日很快过去,杨筱光准时下班。她先打了电话给潘以伦,但他的电话不通,只得作罢。 外面的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杨筱光疾步走在马路上,心情亦有改善。 无障碍,无彷徨,无所顾忌。 她走过报亭,顺手买了晚报,方竹供职的那家。翻到娱乐版,有一篇四分之一版对杜月月的采访。里面写:“杜月月对记者说,感情至今仍然一片空白,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是与自己有同样音乐求学经历的男士。但是杜月月也坦言,或许要求十分特别,所以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杨筱光看了一下记者的署名,而后致电方竹:“你动作好快。” “怎样?我两肋插刀了。” “你总这样臭捧自己。不过,竹子,我不知道怎么说。” 方竹哈哈大笑:“我没有想到杜月月相当配合,也是人杰一位。现代女性个个都了不起。” “我对她的印象也奇佳。” “难得这样珍视情敌。” “她是吗?” “你说不是就不是。” 两人都微笑。 方竹说:“潘以伦的经济公司今晚八点开记者发布会。”又提醒,“我会去现场。” “然后呢?”杨筱光问。 “等我消息。” “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八九 在将来,更加好一点 杨筱光在街上绕了半圈,回到家里,同父母吃过晚饭,一个人钻进房间上。 潘以伦的论坛热火朝天,众轮胎正讨论这桩飞来的绯闻。杨筱光用“轮胎g”登陆,加入众人,她问:“如果偶像真的有个圈外女友,我们该咋办?” 没几秒就有人跟帖了。 “偶像的选择,我们支持。” “谁这么好运啊!羡慕死了,看照片那女的要身材没身材,不知道长的怎么样!总之孩喜欢就可以了。” “他不会这么早结婚吧?谈恋爱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孩比较低调,找圈外的女友好。” …… 杨筱光揉揉眼睛。 时代在进步,再也不是成龙刘德华谈个恋爱,粉丝动辄跳楼威胁的年代了。 她在qq上找“二三”,“二三”的头像没有亮,她点了进去,问一声:“在不在?” “二三”始终没有回复,看来是真的不在。 她的手机也很平静,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但是她的心不够安定。站起来,在房间里做了几个俯卧撑。她的体育一向在行,费一点力气,也不会累,但是依然不能安心。 楼上的邻居把电视机开的老响,正在放今年的选秀节目,主持人声嘶力竭在倒数,可能要揭示到底谁将被淘汰。 这个比赛在潜规则之上,依然残酷。 她想起两年前潘以伦站在舞台上坦荡的模样。 他是真的从没有在乎过这些。 杨筱光重新穿好外套,悄悄地出了门。 她的目的很明确,去了她曾经去过一次的住宅区。 这时候已是晚饭后的闲暇时光,区旁边的超市很热闹,人们进进出出,手里满载着生活的必需品。平凡人生不过这样劳累和简单。 有漂亮女孩挽着自己的英俊的男朋友,发嗲:“好想吃麻辣烫啊!” “买了回家自己做。”男朋友体贴地如是说。 杨筱光跟着他们一起进了超市,在速冻食品柜前搜捡了若干食物,都是可以做麻辣烫的原料。拿在手里,她想,我在干吗?但是依然放入购物车里拿去结了账,拎着一堆食物出了超市的时候,她抬腕看了一下表,九点半了。超市里的人渐渐少了,保洁工开始渐次做清洁工作。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吸口气,转个身,向就近的区走去。 这个时间,他的记者发布会应当完毕了,会不会及时回来? 杨筱光吃力地一手拿塑料袋,一手摸出手机发消息:“买了东西做夜宵,在你家楼下等你,你几点能结束?” 发了之后,自己吐了吐舌头。那话说得有点亲昵过头,可又是顺其自然。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会很难捱,而她,想在此地陪伴。 潘以伦的回复是:“二十分钟以后。” 杨筱光就在潘以伦家的楼下晃了一圈,他家的灯暗着,潘以枫也不像在家的样子,想必还在办理潘母的后事。杨筱光只好先找一个空置的秋千坐下,清点了一遍买的食物,检查了一遍收银单,翻了一遍手机,又东张西望了若干分钟。 时间从来如此刻这样难熬。她打个哈欠,有点累了,很想睡觉。但是等的人还没来,杨筱光突然想起应该先联系一下方竹探问一下那边的情况。 方竹那边显然嘈杂,将内容言简意赅地说了:“记者问题尖锐,他承认了时候故意伤人的事,他们公司似乎想说出他母亲的丧讯,还没到这环节,男主角突然起身告辞了。” “啊?” “现在乱成一锅粥,他的经纪人快要招架不住。” “我的天。” 杨筱光的话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 有人站在她的身后,说:“姐姐在买回安徽的火车票,妈妈的坟墓买在她的家乡。因为正逢十一,票子很难买。” 杨筱光问:“为什么不放在上海?你的爸爸是不是葬在上海?” “妈妈说过,她已经陪伴爸爸离乡背井,所以希望能够落叶归根。” 杨筱光再问:“饿不饿?” 背后的人没有答,他只是轻轻拥抱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 杨筱光静静坐着。 身边有盏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一个人。 杨筱光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陪着你,饿了吧,上去做好夜宵,我们去替老板娘的班。” 潘以伦直起身子,拉住她的手,带她上了楼。 潘以伦的家并不豪华,不过三室两厅的经济房,布置得很简单,也很干净。但与多年之前的平房,已是天壤之别。家里的家电也很简单,并没有新潮的摆设。他的薪水多半用于母亲的病和供这间房。 杨筱光问他:“你的外甥呢?” “送去寄宿制学,教育质量好,老师管的严。” 他伸手把杨筱光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问:“你想做麻辣烫?” 杨筱光问他:“你想吃什么?” “想起当年你吃盒饭的模样。” 杨筱光望望他,其实想笑一笑,又觉得不好,没想到潘以伦嘴唇一抿,先笑了一下。她也就跟着笑了。 “你没想过明日之后的麻烦?” “没有,也许被雪藏,我还有五年卖身契。” 杨筱光说:“没关系的。” “是的,这里新人辈出,这个圈子新陈代谢很快,当大家慢慢遗忘了之后,公司也不会养着闲散人等。” 他们开始将食物分门别类地拿出来,洗刷,准备下锅。 杨筱光发现潘以伦做家务的手法比她娴熟百倍,她很汗颜,说:“正太,似乎我一直不如你。” 潘以伦回转头望牢她:“我一直想,这样的简单生活才是我想要的。杨筱光,这样挺好。” 杨筱光伸手开了煤气,燃出一簇幽蓝的火苗,力量却是强大,可以将食物催熟。潘以伦放好了锅,伸手将玻璃窗打开,风就呼呼就吹进来。 “我十五岁的时候,爸爸离开了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妈妈也走了。而我什么都来不及为他们做,什么都做的不够出色。” “不对,你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在这样的环境里,尽量好一点。”她望着他,说的很用力,“在将来,还要更加好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之二 午后红茶 九十 这样也就一辈子 于是,潘以伦就温柔而细致地吻住了杨筱光。 时间像煤气上开得一圈的火,微暖而又绵延不灭。 这个吻没有欲望,甚至鲜少纠缠,只是的碰触,交换温度。他们似乎一直期待,终于得到,而舍不得放开。 但是煮着的食物沸腾了,潘以伦吁了一口气,又是一口气。 杨筱光开口说话:“是不是需要去火车站替姐姐的班?” 潘以伦摇头:“有人会陪她。” “那就好。” 他们一起合力分了碗筷,还有食物。这是一锅相当不及格的麻辣烫,不够麻不够辣,忘记放了蔬菜,而且还没有粉丝,只剩下烫。两个人吃得“吸溜吸溜”,浑不在意。 杨筱光想起多年前的店,她坐在他的身边吃麻辣烫,那地方的麻辣烫才叫麻辣烫,她一边吃的还一边想,身边这个比自己三岁的男孩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如今,她根本不用想。 肚子里填了一点东西,胃里饱胀的感觉十分好。潘以伦提出送杨筱光回家,杨筱光说:“只要到区门口就可以了。” 于是潘以伦就把杨筱光送到区门口,那里有个巴士扬招站,正好对着潘家的窗口。杨筱光斜斜头就可以望过去,辨不清这个窗口是房间的窗口。 潘以伦说:“是妈妈的房间。” 杨筱光一黯。 潘以伦说:“别难过。” 但是那个窗口有东西一闪一闪,在黑夜里有规律地煽动着。杨筱光问:“有东西?” 潘以伦说:“我以为妈妈的风车会带来好运气。” 有空闲的出租车开了过来,潘以伦打开车门,杨筱光上车之前说:“明天,不用特地来接我。” 潘以伦俯身亲了亲她,推她上了车。 她回头,看着他站在她的身后,慢慢远了。又好像不算远,他的身影总是清晰而可辨的。在她的心里,他一直没有远。 司机问杨筱光:“这么依依不舍,不如结婚吧?” 杨筱光红了脸,支吾了一阵,说:“等一阵呢!” 手机适时响起来,方竹发来的消息,说:“回家收邮件。” “什么东西?” “难以描述,自己感悟。” 杨筱光带着难以描述的疑惑心情回到家里,开电脑上线,先是开qq,“二三”依然没有回复。然后打开邮件,进度条缓慢地接收,方竹不知道发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文件似乎很大。接收完毕,原来是个视频。 她的心里一动,打开。 潘以伦穿着简单的夹克,朴素得似凡人。他坐在很多人的中间,像汪洋里的孤岛。 他说:“我想说两件事。” “第一,报纸上报导的那件不好的事情的确是真的。我曾经犯过错误,伤过人。我不想多做解释,如果对方要起诉,我也没有意见。” “第二,作为一个艺人,这只是我的职业,我有个人的私生活,我需要留给我的家庭,以及我未来的家庭一定的生活空间。” 下面立刻有记者问:“那么你确实有圈外女朋友?” 潘以伦微笑:“我不想她受到骚扰。” 举座哗然。站在离开潘以伦最近处的,是几个别了胸卡的工作人员,他们微微蹙了眉头,其中有一个试图去拿潘以伦面前的话筒,但潘以伦更快一步,捧着话筒说:“很抱歉,将时候犯的错误在大众面前曝光,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不管怎么说,这是教训,大众的批评,我应该接受。” 他顿一顿:“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者应该分开。谢谢大家给我空间。” 视频结束了。 杨筱光瞪着黑漆漆的屏幕,她滑动了一下鼠标,原来方竹还在邮件里写了一句话。 “我想你看了之后,也许会想要嫁给他。” 杨筱光点了“回复键”,回复只有两个字:“没错。” 而后抬头看窗,微风浮动。对面的人家窗口别了一支风车,因为窗口开了台灯,所以能看见风车随着夜风轻轻转动。 杨筱光看了很久,猛地坐直了身子,她迅速打开了qq,找到“二三”的头像。 她手指快速敲打在键盘上。 “正太,风车可以转走坏运气。我们也会越来越好。我想代替你的妈妈照顾你。” 她想,他如今必定不能回复,可是没有关系。她必然会在明日亲口告诉他这样的话。 一切结束,一切也会开始。 十对甜蜜或痛苦的伴侣,幸福或伤感的表演,其实其中九对不过是这样过,将红茶或咖啡喝个十个十年。 这样也就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一 有这么多个理想 一有这么多个理想 一个女人过了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如果她事业稳定,相貌也不赖,那么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就是她目前人生中急需解决的一个问题,其迫切性不亚于高三学生应付高考。 在杨筱光无知无觉踏入本命年后的第二年,她就更加了解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必要性。 压力是由外而内的。 首先,父母大人的态度,从在她工作之前“不准早恋”的明令,转换成“必须以找个登样的男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作为当务之急”的命令。 其次,杨筱光毕竟是到了二十六周岁,从会思春的年龄开始有了思春的思想活动,至今却从未付诸实践。她常常长吁短叹,多少风华岁月付诸流水?自认桃花运没落乃人生之一大失败。 结婚,在没有结婚对象的前提下,在她的面前排起了倒计时。 最先坐不住的,其实并不是杨筱光,而是她那向来以幽默和严厉着称的数学老师父亲。杨爸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通知杨筱光:“你也不了,应该操心一下正经事。我看礼拜天你晃在家里除了打电脑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那么就相一相亲。” 杨爸虽然已经从人民教师的队伍里退了下来,但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风格没有变。他认准解决杨筱光这一现代女性的终身幸福问题还是得靠古老的相亲方式之后,就积极地付诸了行动。 于是有了杨爸的初中同学的大学同学的同事的妹妹,某着名高校化学专业教授给杨筱光介绍了一位获得某项化学发明专利,并且即将去美国深造博士的高分子专业在读硕士。 杨爸说:“只要才高八斗,管他金银几斗,只要专业过硬,管他本城户口。这孩子获得过化学发明专利,过一阵就要去美国深造博士,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学术上得到这样大的荣誉。” 杨妈对相亲没有意见,对相亲对象却有大意见:“户口是个问题,没有上海户口,出身是个问题,是个山村出来的,我看不出有什么好?” 他们一起问杨筱光的意思,杨筱光先是别扭了一阵,扭捏说道:“相亲啊?多不好意思啊?”回头就给好友方竹打了电话,“除了相亲,我竟然没有前路,难道我的终身幸福还得依靠古老手段?” 方竹说:“叔叔起码肯让你挑,阿姨的顾虑也没错。但是因为你太宅,所以别无选择。” 杨筱光唾道:“口硬心硬。”抱住电话又说,“其实我有很多理想,“其实你不了解,每回通宵达旦开工后,我还是很希望有个男人能在办公楼下等着我,结果回回等我的都是老爸。这辈子我就没享受过男人等在楼下的滋味。” 每当她沉浸在言情说的虚幻情节中,就会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会成为理论知识无数,实践经验为零的剩女? 爱情,对于她来说,不但是个难题,更是张白纸。 过了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很不好意思,她杨筱光,也不过只有两次暗恋的经验。 且,还夭折在同一个结局里。 如下: 第一次,是在她十六岁的花季,看《灌篮高手》,更爱张国荣的歌,莫名就喜欢篮球打的又会唱张国荣成名曲的男生。那时候真是少女情怀,只知偷偷暗恋就是美,始终没有表白。直到进了大学,好友偷偷给她看了一张照片,男生已在千里之外,身边陪伴的人,也是男生。 杨筱光咂舌很久,又庆幸自己幸亏含蓄,才不至于丢脸。好在情感经过时间的洗礼,渐渐淡了。 上了大学之后,大家被应试教育折磨的情感细胞突然勃发了。她也懂得有肖似竹野内丰的男生向她示好,时不时约她去图书馆自习,或者去吧打游。她偷偷想,也该算是恋爱吧?岂知四年里,人家始终没有摸过她的手,也没有对她有只字片语的表白。 她在心里直琢磨,怎么这校园恋爱到了她身上就不太一样了呢? 直到毕业聚餐,杨筱光已是做好了表白的准备,不想此男竟然现场发表爱的宣言,然,对象竟然不是她。她眼睁睁瞧着“竹野内丰”深情款款地拉起班里另一个帅哥,全班报以热烈的掌声。全场只有她形态最狼狈——嘴里塞着烤鸡腿,眼睛瞪得如铜铃,智商下降到零。上铺俯过来说:“你竟然不知道他们是一对?我还以为全班都知道了呢!” 也就这样,杨筱光将“单身情歌”从大学唱到工作后,一路桃花朵朵谢。 她问方竹:“像我这样的大龄未婚女青年,还什么都没享受,就要被迫进了菜市场大甩卖,惨不惨?” 方竹却在那头泼冷水:“彩云易散琉璃脆,享受过了又怎么样?最后不过是那样。” 杨筱光深以为然,她亦知道方竹因何有感而发。 她念大学,人也念大学,方竹一段过往情事,浓墨重彩到至今在其母校f大为人津津乐道。 当年f大新闻系才子,在毕业晚会上点名道姓为方竹高歌一曲《为你钟情》,看得来蹭演出看帅哥的杨筱光为好友脸红心跳打哆嗦,拽着好友的衣服直说:“不得了不得了,如果有男人为我唱这首歌,我立马嫁给他。” 后来她蓄谋已久的毕业表白,多半受此启发。 但至今,方竹也同样是一名大龄未婚女青年。杨筱光又不免兴叹,在这个世界上,不单身的女性总是有相似的幸福,单身的女性则各有各的原因。 杨妈临门催了一把,对杨筱光耳提面命:“时间如此紧迫,你要奋发图强。如果你还想我和你爸身体还能支撑到帮你带孩子,趁早给我出去相亲。” 她甚至亲自包办了杨筱光第一次相亲的策划工作,将约会地点定在文化与娱乐兼有、价格与品味并蓄的本城资茶馆“汉源书屋”。杨妈的理由是:“相亲这回事,第一次极为重要,先试试对方的实力。”实力的解释有很多种,杨妈将之透彻化,“德才是要兼备的,有品位的男人更有德。” 故而,当日站在“汉源书屋”门口,杨筱光多少觉得自己像块写着“sal”的广告牌。 相亲对象迟到五分钟,走过来的时候,太阳躲进了云层里,杨筱光一个劲默念,不能崩溃,不能崩溃。可就绷着僵硬的笑,差点抽搐起来。 该男目测身高与脚踩五寸高跟鞋的杨筱光持平,留金田一的鸟窝头,上身西装下身牛仔裤,鼻梁上架着立波啤酒的“啤酒瓶底”,眼睛的大严重模糊。人虽乡土了点,但性情活跃,直截了当问杨筱光:“听闻令尊是数学特级教师?” 杨筱光无语地点头。 该男大笑,露出一口黄渍斑斑的牙,第二句话是:“我妹妹今年高考,寒假里能不能请叔叔到我们家里去补补课?” 杨筱光尴尬地假笑。 坐进“汉源书屋”里,该男充分发挥了绅士风度,点了一壶祁门红茶,而后问杨筱光要什么,杨筱光要了一杯葡萄汁。然后便开始了冗长而无聊的人生成长汇报,杨筱光基本了解了他对未来伴侣的四点要求。 “你能不能考个研究生?将来我要去美国留学,老婆学历不能太低。” “去美国之前,咱们先结个婚,这里户口现在比以前好办了。免得以后麻烦。” “我们那里讲究孝顺,我工资的三分之一得给爸妈,另外三分之一供妹妹上学,还有三分之一才能轮到自己用。” 杨筱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是该男那么多话中,唯一值得一听的。 “我将来是要生儿子的,我现在这么辛苦还不是让未来的儿子有好日子过?你说是吧?” 杨筱光汗毛根根倒立,脚尖动了一动,想找个借口撤退。又碍于礼貌,只得左忍右忍,听对方絮絮叨叨东拉西扯。 约莫在晚饭时分之前,该男看了看手表,认为自己要讲的话终于讲完了,起身结账。一共六十五元,该男当着服务生的面,问杨筱光:“你有五十块吗?我正好有零钱找你,你那杯二十八。” 杨筱光“刷”地白了脸,也“刷”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直接递给了服务生。 第一次相亲结束的晚上,她向杨爸汇报:“我觉得我这个本科生跟硕士的差距相当于地球和太阳的距离,我觉得多读几年书的人会甩别人几条横马路的,我觉得专业人士的精深不是我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最后,在杨爸一脸期望转为一脸失望的时候,补充:“我觉得,咱们家还真高攀不起专业人才。” 杨妈和杨筱光一样善于总结,她由杨筱光第一次失败的相亲经历总结出的结论是——只有同城人士才会有共同语言。找个本城的女婿多好,亲家之间还能走走,符合杨妈爱热闹的天性。 杨妈托居委会李阿姨的老公的妹妹给杨筱光介绍的对象是本城人士,对方家庭条件不错,托某身居政府要职的亲戚的福,男方任职在城内油水较丰厚的事业单位,公务员编制,羡慕死不少挤公务员门槛的学子。 对方对于相亲见面一派大手笔,在城内出名贵的本帮菜餐厅订了包房。杨妈为了表示郑重,决定亲自出马带着杨筱光一起赴宴,并且要求杨筱光从衣橱里翻了套装穿在身上,搞得她感觉像是要去面试。 其实现实情况也差不多。 甫进包房,她就看见一精瘦的白面书生低着头坐在主人位,被身边三个中年女性夹在当中。经过介绍分别是介绍人——居委会李阿姨的老公的妹妹,对方的亲妈,对方的姨妈,加上杨筱光自己和杨妈,一桌五个女人对牢一个男人。 对方的妈问:“杨姐在哪里上班啊?” 杨妈答:“在一家香港人开的营销公司做公关策划。” 对方的阿姨问:“杨姐平时有什么爱好?” 杨妈答:“平时喜欢看书,看电影,也很会做家务的。” 杨筱光眼观鼻,鼻观心。 看书,没错,口袋言情黄书。 看电影,也没错,日本美国动画片。 做家务,更没错,洗碗摔碗,拖地洒水,杨爸已经不愿意让她插手任何一件家务了。 杨妈补充:“还很会做菜呢!” 很会做菜,番茄炒蛋。 介绍人帮着贴金:“杨姐很能干的,做过很多上电视的节目呢!” 对方的妈倒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冷笑的口吻:“女孩子做抛头面的工作总归是不太好的,其实我们家是比较传统的,期望中的儿媳妇最好是做医生或者老师的。杨姐人倒是很文雅的,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换一份工作?” 杨筱光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这位强势的阿姨,很想问一句——“您给介绍”。 对方的阿姨及时客气解围:“吃菜吃菜。” 这是杨筱光觉得这次相亲最值的环节,她在清炒虾仁、烟熏红烧肉、清蒸鲑鱼上桌的时候就开始魂不守舍,一听开始吃菜,便毫不客气地下筷如飞刀,刀刀一大块。 白面书生一直闷声不响,自己顾自己低头吃菜。 对方的妈对自己的儿子说:“杨姐是客人,你要照顾好人家。” 白面书生“哦”了一声,给杨筱光夹了两筷子鱼肉,又自顾自低头吃起来。 只有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和杨筱光握手告别,杨筱光终于看清楚白面书生其实还长得算蛮清秀的。 介绍人对杨妈说:“男方不太满意筱光的工作,说是公关交际太多。” 杨妈柳眉倒竖:“哗,什么意思?我还没嫌他们家儿子太木纳没有男人样子,她倒嫌弃我们阿光做公关。这种男人是摆不平自己家老娘,以后一定会让老婆受气,自己做三夹板。” 介绍人瞥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杨妈,继续说:“他们还说女孩子吃的太多,吃相不好看。” 杨妈彻底怒了:“我们家阿光不过多动了几下筷子,哪像他们家儿子筷子动都不动,瘦的跟痨病鬼似的。” 杨筱光吓得立刻阻止杨妈接下来将要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的人身攻击。 经过那次失败的陪相经历,杨妈备受打击,抓到人就惨呼杨筱光的两次失败的前车之鉴,由此又多托了十几人给物色女婿人选。 “你就让父母帮你操心,怎么自己不多去找找门路?”杨妈在自己努力之余,怒杨筱光之不争,“找找林暖暖,她爸爸是医院的主任医师,带不少医学院的研究生,找个医生女婿也是很不错的,家里人看病的医药费都省了。还有方竹,人家不是做记者的嘛?比你能交际得多了,认识的青年才俊应该不少。” 彼时,杨筱光正趴在电脑前面玩一个叫“梦幻国度”的游戏,有人缠着她叫“姐姐”,央她给带着去某地刷怪升级。 游戏里有个一起玩了一阵的搭档叫“-b”,很奇异的id。杨筱光曾经忍着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是“bgiig”的简写,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b”正问她:“今晚有活动,送红蓝材料,你陪菜鸟去打怪?” 杨筱光说:“我乐于助人,发扬雷锋精神。” 字才输入电脑,杨妈震天一掌,拍在她的电脑桌上,惊得她鼻梁上的防辐射眼镜差点摔落下来。 “把方竹的电话给我!” 接下来,相亲问题已不仅仅是杨家的私门私户问题,终至成为杨氏闺蜜共同的问题。杨筱光迫于母命,约齐好友,共商终身大事。地点定在林暖暖的私人茶馆里,茶馆名字叫做“午后红茶”,是用了两人偶像的一首歌的歌名命名。 杨筱光喜欢林暖暖的“午后红茶”,这里隐藏在闹市大学城的深处,卖午茶和西式点心。十几平米的室内涂很可爱的红色,各种色标的红,桌椅随意摆放,也是热烈的红,很能吸引三两老外和学生端本书或抱台笔记本待一下午。店里原本还有一台老式唱机,由杨筱光花了百来块钱从淘宝淘来的,总是反反复复放某人的白胶唱碟。但是唱机老旧了,质量很不好,没放几次就坏了,方竹就托人送了一台洋货过来,放出的音色很是惊人。 这间店本就是随着她们三个人的性子打理出来的理想,更是个私人说话的空间,故而常常聚会在此。杨筱光最常说的就是:“改天我受不了资本主义的压迫,就将‘午后红茶’开一间分号。” 林暖暖大力应允:“最近人手紧,我也得忙着结婚了,你何时当我的合伙人?” 杨筱光呵呵笑,挺无奈的:“啃老族尚无自理资本。”又羡慕方竹,“你多好,自力更生,自负盈亏,耳根永远清净。” 方竹说:“阿姨整天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叔叔又关怀你的心理健康,真正的公主是你。” 杨筱光笑容转为愁苦:“被逼婚,谁能惨过我?” 方竹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的条件何如?开出来让大家好定标准。”林暖暖也像模像样地拿了笔来记,气得杨筱光差些跳脚。 “你们饶了我吧!世间极品如此之多,就别再残害我这样的善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又问,“到底为什么要结婚?” 林暖暖立刻答:“因为爱,所以结婚。” 方竹选择沉默。 杨筱光却又说:“可我连什么叫爱情都没搞清楚。” 方竹耸肩:“可谁又搞的清楚呢?”又问,“听来听去,你爸妈似乎都没有搞清楚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 林暖暖问:“你到底希望要什么样的人?” 杨筱光抱怨:“现在的世界已经是四条腿的蛤蟆到处都是,两条腿的好男人半天不见一个。”但又低头,她是真的还没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说:“我不需要他有很多钱,生活康即可。我也不需要他有多帅,只要我看得顺眼就好。学历和户口都不是什么问题,只要那个人是我一直想的那个人,就k!” 方竹和林暖暖听着,似乎、好像、彷佛、确切、应该是……实在不太高的! “就这样的要求?怎么还找不到合适的?”方竹以职业记者之本性,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杨筱光嘟哝:“又不是菜场白菜议价,符合我自己还得符合我爸妈要求的男人哪那么容易找?更别提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 两人恍悟,原来,杨筱光的少女情怀绵绵不绝至今,仍旧憧憬美好的爱情。 “爱情的确难求。”林暖暖温柔地笑,“但有的男人适合恋爱,有的男人适合结婚。你用结婚的心态找一个男人用谈恋爱的方式相处,当然不会那么容易。” 方竹却说:“婚姻也未必是桩简单的事,如今八零后离婚率直线上升。一切须慎重,但是我对你放心,不是个会乱卖自己的糊涂虫。” 杨筱光以手撑面,懒懒道:“真气馁,一把年纪都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大失败。” 茶馆的门铃“叮咚”一声响起来,林暖暖起身迎出去。 门口进来一个高个子男孩,看那身形,只让人觉着瘦得很有型款,因为穿着简单的白恤,稍稍显得单薄。他走进来,先是环顾四周。四周零散的客人好像都注意到了他的环视,纷纷抬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方竹暗暗喝彩:“这双眼睛适合在聚光灯下吸魂摄魄。” “你好像在形容西门庆。”杨筱光这处望过去只能看见个轮廓,隐隐看出男孩的眼睛长得应当很漂亮,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感觉沉如碧潭。 方竹同样多打量了几眼,说:“或许真是娱乐圈的人。” 林暖暖上前招呼他:“欢迎光临。” 男孩说:“我是来应聘的。”他指了指门边用黑板写的“招聘启事”。 打量他的客人,包括杨筱光和方竹,均在心底叹息了一下。原来帅哥竟是来面试茶馆服务生。 林暖暖说:“请同我来这边。”她领着男孩去了茶馆的另一角,那里临着吧台,是一个死角,甚为隐蔽,方便店主面试新员工。 杨筱光和方竹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隐约传过来。 “我兼职的时间可以在二四六下午三点到晚上。” “可我们想要的是全职服务生。” “我极之需要这份工作。” 方竹对杨筱光说:“凡人世间,各有各的烦恼。你瞧,这么帅的男生要来茶馆做服务员。” “而我的烦恼是找不到能喝一辈子茶的另一半。”杨筱光说,“我是个寂寞的大龄未婚女青年。” 方竹敲打了一下杨筱光的前额。她扬起脸,一束阳光正巧打下来,皮肤明净如白瓷,短短碎碎的发,眼神很认真,表情也认真,看起来还像学生时代的班长。 杨筱光斟酌再三,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了:“竹子,我们公司新来的副总,姓何。” 方竹微微蹙眉,等待下文。 “我偷偷打听了来历,由香港总部直接派署,毕业自你们学校,而且——” 方竹并不糊涂,更是明澈的让您,立刻打断了她:“是不是想说回来的那个人是何之轩?” 杨筱光埋头喝茶,润了一下喉咙,清一清嗓子。 “明天就要上任了。” “哦。” 杨筱光本来想问,“你想不想见他”,但是方竹这样轻轻一“哦”,她就截住了话头。她正在想,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理想的爱情,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 林暖暖面试完毕,走过来问她们:“还需要吃什么?” 她们还没有回答,正要出门的男孩折返,突然说:“林姐,这套fai似乎应该送去检修,音箱的回声有些问题。但本地没有维修点。” 林暖暖和方竹同时露出笑容,林暖暖问他:“你知道哪里能修理?” 男孩说:“我认得一个老师傅,改日找他来帮忙。”说罢出了门。 林暖暖对方竹说:“现在有多少人能听的出你这套fai?” 方竹说:“你晓得的,那东西可不是我的。”又叹,“他竟能听出来,也不容易了。据我所知,本市娱乐餐饮场所肯用这套玩意儿的除了咱们这里,就只有古北的某夜店肯花血本。” 杨筱光却是追着问:“那是谁的?” 方竹突然被提醒到了什么:“我还真不用为你掘地三尺找好户头,现手上就有一个合适人选,林爸爸的高徒,供职本市军医大附属医院,外科主任首要提拔人才。性格爽朗,家世人品都一流,而且年轻,不过二十八。”问杨筱光,“你觉得怎样?” 林暖暖笑起来:“原来是他?倒是和阿光可以配一下。” 杨筱光很莫名:“你们准备合力把我卖了?” 林暖暖说:“错,我们认识的才俊男不多,恰好有个共同认识的条件不错,决定完成阿姨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杨筱光埋头:“二十六岁的女人真是甩卖货,理想价值为零,落进凡尘,我只好做个俗人。”摊手,“得,我从了你们。” 方竹往椅子上舒适一靠:“行了?我来做红娘。” “下个月约一天?我提供相亲场所。”林暖暖积极说。 杨筱光翻白眼,觉得自己像只就要出排戏的猴子。这时,又有英俊男士走进来,林暖暖奉了一杯热茶过去,和他贴脸亲吻。英俊男士卖力将垃圾桶取到门外。 好吧!杨筱光承认自己看得眼热,爱情还是值得追求的。她叫:“汪亦寒,晚上吃水煮鱼,你请客。” 汪亦寒走进来,说:“林暖暖不吃辣,改本帮菜,我请你没问题。” 方竹伸个懒腰:“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林暖暖说:“一起吧!多难得。” 方竹还是摇头,杨筱光兴趣一下索然,又担心起来,方竹这时却笑了:“你放心吧,你的理想也有我的一半,保证顺利完成阿姨布置的任务。” 杨筱光再叹一声:“我有选择吗?我有吗?我有吗?”妥协,“算了,千万不要来一个极品。” 二有些根本不到我想 杨筱光自觉自己的二十五年来的人生,除却尚未找到男友,尚有三恨。此三恨让她得以领会凡人之所以被称作凡人,因为生活有太多烦恼。 其第一恨——每天不能睡到自然醒! 杨筱光任职的公司在市南,家在市北,往市区地图上一搁,就是一条对角线。上下班路程相加,近三个钟点。这对嗜睡如命的杨筱光来说,乃是最大的折磨。自上班之后,她的迟到便成了家常便饭,总要踏迟五六个分钟。次数一多,向来好好先生的部门主管陈永德都会不时苦口婆心。 “谁不想工少钱多离家近,每天睡到自然醒?但是做人要有责任感,老被人指指戳戳总归不好看。懂了?” 杨筱光总回他一脸茫然无辜。 老陈算的清,掰着手指头说:“截止到二十六号,一共有,一二三四,整整七天。杨,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啊!” 杨筱光这下明白过来了,照例会内疚一下,再惭愧一下:“我也想不迟到,但是我的身体唱反调啊!”还陈述理由,“公司考勤本来就不合理,我晚上加班到凌晨都有,为啥迟到几分钟就要扣钱?不合理,绝对不合理!”说到后来,完全就愤慨了。 老陈望“杨”兴叹:“真乃朽木不可雕也!” 除了老陈,还有人要管杨筱光的考勤问题。 行政部头头在做行政管理制度时倡议,为了充分令迟到的同事们感到“迟到可耻,准时光荣”的真理,秋风扫面子的行动有提倡之必要,开列公司考勤榜的行动十分重要。不但要在会议室显眼处张榜,还充分发挥群众的监督力量,将迟到前三甲的部门、姓名以及照片全盘上榜。 可想而知,那个独占鳌头,冲在榜单最顶端的光辉灿烂的状元照当然就是杨筱光那张青春灿烂的阳光脸,清晰得连脸上有几颗青春痘都一目了然。 这张照片是某日杨筱光啃好苹果之后,乐滋滋地给设计部的王毛新买的手机做模特拍下来的照片。她为了配合人家证明价值三千大元的手机具有强大的拍摄功能,拗了无数造型,结果脸最大的那张被拗到了白榜上。 每当杨筱光看到这张照片,就有拿键盘去设计部杀人的冲动。她深刻体会到“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连请三天病假以示无声抗议。到了第四天,她不得不在老陈一连串的追命夺魂all的威胁下,灰溜溜回到公司一起迎接新上司。 何之轩在“君远”香港籍的总经理hili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公司众人,早已列队欢迎。 “就差没有手里拿着锣鼓冒充鼓号队了。”杨筱光不住腹诽。再次见到何之轩,她承认,他还是那么气宇轩昂,步步生风,能够做到令在场所有女性眼前一亮。 风度男士,走到哪里,都自有其气场,与旁的人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感。 杨筱光记得第一次见何之轩时,就明显感受到了这样的距离感。那时她和方竹林暖暖还在念大一,他已经大四,正到处找公司面试。 方竹将他带进kv,杨筱光正和林暖暖抢着麦克风唱“春天花会开”。何之轩一推门进来,两个女孩都不做声了。 他理了很得体又精干的板刷,穿着西装白衬衫,身材挺拔,像极日剧里的“理事长”。和一向着衬衫a字裙的方竹站在一道,活脱两位领导。 杨筱光当下玩笑:“两位领导好!” 林暖暖捅捅杨筱光,让她闭嘴。 方竹难得温婉贤良,笑得含蓄,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何之轩介绍自己:“我姓何,何之轩。” 名字也够气宇轩昂的,杨筱光第一个反应是暗暗瞅自己有没有穿的不得体。一扭头,发觉林暖暖也在偷偷掸着自己的衣领。 在那时,杨筱光就对方竹说:“你和这个男人,活脱两只老虎。” 方竹追着她打,谁能想到最后被她一语成谶。 杨筱光端着笑脸,漫不经心地被hili介绍给何之轩。她很好奇这个旧识会不会有特殊反应,但何之轩只是微笑,例行说:“你好,今后合作愉快。” 他对每个同事都这样说,用模式化的微笑,外表毫不破绽。杨筱光注意到他这样足以令众多女同事面泛桃花,颔首微羞。前台的苏比对杨筱光咬耳朵:“我猛然发觉在这里工作有了动力,环境有了改善。” 这倒是她赞同的,猛点头,相比公司内其他几位秃顶凸肚的香港高管,这位新任领导就其外形来说,要出色太多了。 接着便由行政部的头头邓凯丝领着新副总参观办公室,杨筱光认为此举相当多余,因为邓凯丝毫不客气地将新领导先带到了会议室。何之轩看到墙上的考勤榜,眼睛若有若无就望了望杨筱光,看得她心里一阵发虚。 这样的情形,按照言发展情节,应该是昔日恋人再相逢的最佳场景,现今变作与好友旧爱的尴尬重逢也足够戏剧化的。且对方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只得祈求新领导不要恨乌及乌,殃及无辜。 没想到何之轩笑一笑,说道:“这样的白榜有碍观瞻,影响公司对外整体形象,有损员工个人自尊。是否可以撤除?” 杨筱光重重吃一惊,乃至差点热泪盈眶,热烈鼓掌,立马就要拜倒在何副总的西装裤下。实在没想到,对她无意的帮助会成为何之轩甫入公司做的第一件事。 欢迎会之后,何之轩将辖下的几个部门主管及资深员工留下来开沟通会议。他将辖管杨筱光所在的企划一部以及客服部,行政通知下来,杨筱光纳闷,这样尴尬的工作分配?企划二部、设计部、工程部等实际操作部门都没在他管辖范围内,仍由hili直接负责。 杨筱光很谨慎地问老陈:“以后我们做项目岂不是要在部门配合环节上要两位老大确认?” 老陈眉头深锁,看起来愁得不轻。 而现在,在座每一位都愁得不轻。何之轩的到来,对此满心惴惴的不仅仅只有杨筱光一个。 她低咒,这个人生来就是来给人造成压力的。 何之轩落落大方地站在会议室前面,微往前俯了俯身,注视前方,所有人都觉得他好像就在看自己,不自觉都挺了挺身。每个人的状态不由都被吸引得积极了,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尤其何之轩说话抑扬顿挫,十分有力度,如同有力度的江浪。 杨筱光当然记得何之轩从来都是演讲好手,方竹第一次怀了春,说的就是他的演讲。 “演讲台前的他,很高,很镇定,离的我很远,但是声音清晰传到我的耳朵里。每个人都能清楚他表达的意图,不知不觉就会被俘虏。” 杨筱光就像那时的方竹,和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被俘虏了。 何之轩不仅仅是镇定,还在于明确的观点和逻辑性强的条理,语速适中,说一句顿一下,停顿时间恰到好处,供人有思考余地。 “我们公司的展会策划和活动策划在业内颇具盛名,积累了相当多的资源,利润控制情况良好。连续三年,业绩一直受到董事会表扬。所以,我很荣幸加入这个团队,带领大家一起再锦上添花。” 众人先不动声色,杨筱光想,他的话说的相当圆滑。他以前就不是个多言的人,说一句是一句,没有一句废话。看来几年过去,依然如此。 “各位都很出色,也很努力。我们应该能够做更多的事情,为公司争取更多利润。” 众人后屏息静听。 “接下来,大家也许会很辛苦,我会安排新任务,希望一起努力,当然,努力都会有回报。” 众人最后惊疑不定,含含糊糊表了些力争上游的决心才散的会。 但何之轩叫住了杨筱光。 杨筱光想,难道要叙旧? 何之轩说的是:“以后注意考勤。” 最后走出会议室的杨筱光,面孔涨成猪肝色,半天没有缓过神。老陈约莫猜到两三分,宽言安慰:“有压力才能进步。” 压力很大,公司局势一下扑朔迷离,杨筱光感到凝重的备战气氛扑面而来,赛过当年高考。 越是如此,她越是嗜睡,脑子里有条筋别不过来,暗暗琢磨到些什么,又不想再多想下去。她告诫自己,那人同好友都成陌路了,更何况自己?切勿多管闲事。 她也不是没吃过多管闲事的亏,说来也是一桩事,但对命运到底也算有所改变的。 那年高考,她原本都准备得很充分了,向来不拿手的物理都足足做完一百张练习卷,自以为能拼一个不错的分数。物理是在下午开考,她回家吃了饭,由杨爸叫好了出租车,悠哉游哉地赶赴考场。 她的出租车开到某个转弯的路口,被前面占道直行的汽车给拦住。就在此时,车外人行道边的弄堂里有人喊打喊杀跑出来,只见是五六个手里提着棍子的人隐在弄堂口堵住一个人。 杨筱光想,难道就要就地看一场《古惑仔》真人版? 那只有十几秒的工夫,提着棍子的人已经手起棍子落,她只能看清圈子内的那个挨打的人身形瘦弱,好像还是个孩子,已是无力还手,以手护头,被逼在墙角。 当时,杨筱光用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两秒钟时间行动。她打开车门,冲着那群人叫:“嗨!大白天打人的,我要打110了!” 那群人住了手,齐刷刷地回过头看好管闲事的人。 杨筱光左看右看,谁知道这条人行道上行人寥寥,人比车少,少有三两个人路过见状,竟岔开道跑去马路对面走。车里的又都是大老爷,等闲不开车窗管闲事。实际出乎杨筱光的预料,司机好心劝阻“同学,少管闲事,回来!” 对面拿棍子人也是辨别得出形势的,马上有两个挥舞着棍子冲她示威。 杨筱光心里打鼓,“咚咚”跳得急,身后的出租车竟然怕事,绿灯一亮,“跐溜”就开走了。她这下可傻眼了,对面的不良少年倒是很乐呵,起了猫耍老鼠的兴致,敲着手里的棍子,步步紧逼过来。她原来好心要帮人,结果陷自己进了死胡同,步步后退,快无退路。 这时,先前被围攻的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突出重围,冷不防劈手对着身边最近的不良少年一个过肩摔,登时就乱了这边少年们的阵脚,他朝杨筱光吼一声:“快跑!”杨筱光如梦初醒,拔腿就跑。用足吃奶的劲一路狂奔到考场,还是迟到了五分钟,不免气喘心又慌,几道顶简单的多项选择题做了好长时间。分数出来以后,自然比预计的要低了些,她只好认命地背着行李去外地的第二志愿大学蹲了四年。 由于那回经历实在太过惊心动魄,此后还落下了后遗症,一遇到车被堵在转弯口,就有强烈的失败性心理暗示。 这次被何之轩冷着面孔提醒以后,杨筱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尽显,再不敢迟到。但多年积习难改,偶也会马失前蹄,一时不查又睡到杨妈掀被子骂人。紧赶慢赶,甚至出血叫了出租车,可就在临近公司最后一个转弯口,又被前面占道直行的车子给堵住了。 杨筱光磨牙,这就是她的人生第二恨——平白无故车占转弯道。 还是一辆招摇的绿色l。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二奶清晨赶着出来投胎,还是跟风失误的伪资明目张胆违反交通规则。 真没品! 杨筱光咬牙切齿瞪着前面的车,一秒,两秒——还有三分钟。她拒绝就此“壮烈牺牲”,决定自救,当下付钱下车,拿出学生时代冲刺五十米的速度向公司奔去。 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感激上天赋予她的天赋异禀!拥有一项特长是多么多么多么的重要啊! 当杨筱光在脚踩五寸高跟鞋的危险奔跑下,即将冲入写字楼的时候,那辆绿色l竟然又出现了,歪歪扭扭地在路边急刹车。车门一开,旋风一般闪出一个人,一把就截住了要往写字楼冲的杨筱光。 “哎呀,杨啊!要迟到了吧!” 这声音如丧门音,令杨筱光异常恼怒,恶狠狠回头,脸上的表情明白地表示了八个大字——“关你何事,挡我者死”。 来人可没看清楚她的意思,亲亲密密勾住了她的手臂。这个世界会同陌生人自来熟到这个程度的人只有一个,杨筱光想,只有公司常年合作对象,那家叫“天明”的影视制作公司客户经理梅丽女士。 如今何之轩的新官第一把火就是火速谈下为欧洲某即将在中国上市的中档莱卡衬衣摄制广告和上市公关策划。“君远”原本只做活动策划和广告代理,如今何之轩的加入,并没有管理旧业务,而是直接开展新业务。且他动作极快,迅速组了零时的项目组,杨筱光光荣入选。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如火如荼地甄选摄制公司及广告模特。 梅丽闻风活动,将“君远”上上下下相关人等混了个熟透,对项目策划有份参与的杨筱光自是也不会放过。她与杨筱光套近乎:“今天和何总谈好时间,我们也不好迟到。这样才有诚意。” 杨筱光听见“迟到”二字,触及心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迟到了!” 梅丽不见外:“来来来,我们正好一起上去。 这时绿色l驾驶座旁的车门开了,梅丽唤:“以伦,这是‘君远’的杨姐,今天是你的考官之一。” 杨筱光哪里顾的了旁人,只想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快快上楼,只胡乱扫一眼那人。 有点眼熟,而且还是个帅哥。 帅哥站的地方,背后正好有灿烂的朝霞照下来,几乎就成了追光灯,将光影中的人完美地烘托起来。角度太好,模样也太好,丢在人堆里完全弹眼落睛的品种。 杨筱光本能要弹个响指来配合这样的隆重登场。五官明媚,质量合格,美型正太。 只是——杨筱光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他的衣着。 有人穿一身班尼路扮成韩版嬉皮的吗? 对面的人从光影里走出来,露了馅。一身米灰的班尼路休闲羽绒服,一条班尼路一洗就变形的滑板牛仔裤,头上还有一顶褐色翻边绒线帽,将班尼路大大的英文招牌刻在脑门正中央。她几乎要问一句:“老大,是否刘德华的粉?” 梅丽是何等样人,见杨筱光的一双单眼皮丹凤眼上下一转,眉毛一纠,立马就猜到她的心思,赶忙说:“这孩子才出道,没多少钱办行头,不过正是胜在朴素!” 杨筱光胡乱客套两句,心思又回到即将泡汤的全勤奖上,只是一转头,一眼瞥见帅哥剑眉微微一皱,灼灼看了她几眼,态度忽而就冷淡了,只把双手插进裤袋,将头又低了下去。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宽阔的额,真正白皙又细腻,皮肤好过女人。杨筱光不自觉地摸摸下巴上新冒出的痘痘,低着头的帅哥好像看到了她的动作一样,轻轻抿了抿唇。 长得帅就了不起?杨筱光嫉妒之心立起,忽而想起他是从驾驶座下来的,可见刚才挡了转弯道又开错马路的正是此人。白眼一翻,瞪他一眼。 帅哥抬了头,这回是正眼瞧着她,拉了拉帽子,嘴唇一翘,微笑,杨筱光又色令智昏了一把。 但身后一把冷冷的声劈过来:“杨筱光,你要迟到了!” 杨筱光还来不及激灵,梅丽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贴过去:“何总,您好您好!” 身后突然出现的不是不是英明副总何之轩是谁? 杨筱光好生心虚,指指手表:“领导,还有五十秒。” 有人“哧”地轻笑。杨筱光又白帅哥一眼,帅哥指指电梯门:“你没有摁电梯。”说完伸出手指帮忙摁好。他的手指同样漂亮,纤长有度,指甲圆润。只是右手拇指稍有瑕疵,有一条寸许长的刀疤,十分狰狞可怕。 何之轩显然也看到了,梅丽贴在他的身边赶忙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新签的孩,叫潘以伦,卖相很不错的。” 杨筱光觑过去,帅哥虽帅,同何之轩一比,还是差了些感觉。电梯正下来,门一开,两位男士均侧身让女士先进去。杨筱光这才看出感觉差在哪里了,原来何之轩穿的一身登喜路深蓝系的西服,质料上乘,更加玉树临风。 一个登喜路,一个班尼路。资质相当,但风度迥异,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阶级差异。 杨筱光咬唇暗忖,男人也得靠衣装,根本的社会阶级差异从来没有改变。又想,今朝仔细再看何之轩,真是三年大变样了。 老早以前,她拿着张国荣在香港登喜路旗舰店的剪彩照片给方竹看,炫耀:“能将这个牌子的西装穿成这样的男人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方竹正努力备课,准备去赚二十元每时的家教薪水。她说:“如果何之轩穿登喜路,也不会差到哪里。” 她答:“你准备为他度身定制一套?那得做多少时家教啊?” 两人埋头一起查了价格,合计算出来,方竹要做六千五百时的家教,才够定制一套西服。杨筱光惊呼:“恋爱成本好昂贵。” 但如今何之轩一身昂贵西服,她是越看越触目。而他自公事以外,并也无任何话题同她主动谈起,好像根本不是旧识一样。杨筱光暗里咬牙,男人的心硬起来,果然可比茅坑里的石头。 可是又气馁,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但其实不过是个局外人,个中缘由也知道的并不清楚,只得不尴不尬站在那里。 杨筱光深深叹口气,侧耳听着梅丽的喋喋不休向何之轩打听拍广告片的事:“何总,我们和港台一些资深v及广告片导演有长约,在香港还有租借工作室,绝对保证水准。” “我以前就听说过,香港的实地设备很齐全。” 杨筱光想,原来他连香港都去过了,不知道方竹是否知道。 “现在艺人资源也丰富,这个孩二十二岁,水当当的年纪,正是拍青春广告片的好时间。” 杨筱光差些笑出来,没有见过谁用“水当当”来形容男生。只是一抬头,从电梯模糊的镜面中,望见帅哥一脸漠然,似乎混不关自己什么事。 “而且以伦也有观众缘,不但歌唱得不错,还演过偶像剧——” 杨筱光忍不住又看一眼镜面里的潘以伦。 偶像剧?哪部?她向来爱看没营养的偶像剧,怎么从未见过他? 何之轩竟也好奇了,问:“拍过电视剧?” 梅丽丽马上答:“就是先前红过的那部《苹果乐园》!他演和几个男主角打篮球的同学!” 何之轩淡淡笑一笑。 杨筱光低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尖尖头,缩了缩唇,扮个鬼脸。原来只是路人甲。 但前头的潘以伦转头说:“希望这次有机会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知为何,他对着杨筱光说的这句话,神情又极恳切,语调却含蓄,也在保留尊严。她情不自禁就对他点一点头,以示鼓励。于是他便是露齿一笑,牙齿也很白,可以直接拉去拍牙膏广告了。 电梯门开了,身边的梅丽反应敏捷,好心将杨筱光一推:“到了到了,杨姐您快去打卡!” 这一力道竟是来的极猛,害毫无准备的杨筱光平衡力全部丧失,鞋尖踢到电梯门槛上,眼看可爱的鼻尖就要亲吻地上的大理石。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伸出一只救援的手,扭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拉,力道之大,让她在电光火石之间,似乎听到自己那把骨头发出“嘎吱”的悲号。 “脱脱脱——臼了!”杨筱光惨叫一声,吓得好心拉她的人猛一松手。 在中学时代以无数次物理考试不及格而藐视物理的杨筱光终于了解到惯性的可怕,她“噔噔噔”三步,以一种恶虎扑羊的彪悍姿势栽到公司门前装饰得五彩缤纷准备庆祝圣诞节的圣诞树上,终于得到物理的惩罚。 惯性之下的杨筱光唯一还记得的是立刻爬起身,缠着一腿的彩灯,挣扎着向公司门边的考勤钟移去,举起考勤卡艰难地刷过去。 “嘟嘟嘟”三下。杨筱光几乎要为这样的艰难一刻哭泣。 对面有人惊呼:“阿光!” 声音只刹那,就噤口了。 杨筱光看见方竹目瞪口呆地站在她的对面,她的眼神先是落在她的身上,而后转了方向,飘到了后方,一下就被什么击打中目标。 “你怎么在这里?” 但方竹好像并没有听见她的问题,杨筱光猛地反应过来。她就在前几天,想问她又没问出口:“你想不想见他?” 现在这个他从后面走上来,将手伸给方竹。 “好久不见。” 方竹是隔了片刻才将手伸出来,要交给他的样子,临到几乎相触,又缩了回去。她说:“真想不到会遇见你,我今天来采访hili。” 杨筱光看着何之轩伸出的手缓缓垂下来。方竹心里打了几个转,至最后,铁着心,宁死也倔强。 何之轩说:“你写的稿子一定很好,改日刊出记得给我邮寄一份。” 方竹微仰一仰脸,竟也挤出了笑容,说:“没有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二 有些根本不到我想 三也有些得到会变样 正当杨筱光作壁上观,讪讪然也替方竹尴尬时,她人生的第三恨来了。 “杨筱光,你搞什么?还有没有考勤意识?”一声暴喝,闪出一人来。单手持剪刀,金光灿灿,瞪一双金鱼眼,杀气腾腾,活活将杨筱光逼退三尺。今晨果真倒霉到家,才跌得鼻青脸肿,就和母夜叉邓凯丝狭路相逢。 邓凯丝者,正是出主意做“迟到状元榜”的行政部头头,是杨筱光甫入社会接受磨难的第一块石头。 她同邓凯丝的梁子,结得颇为简单而又无奈。 当年与她同期进公司的实习生里,有一个是邓凯丝的介绍进来的,与她两人同时争取一个职位,在实习期末,杨筱光的考核成绩恰恰差了对方五分。总管实习生培训事务的邓凯丝用貌似公正的模样对杨筱光讲:“公司实行末位淘汰制,你的意向是企划部策划,但是目前有成绩优异的实习生正式入职,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离职另谋高就,二是调剂职位,可选择的部门只有行政部。” 行政部缺编前台姐一名。杨筱光望望空荡荡冷清清的前台。这份工本就是她兴趣所致,又觉得考分不清不楚,哪里肯轻易言败?就鼓着气对邓凯丝说:“我愿意从前台做起。” 邓凯丝十分意外,表情滑稽。杨筱光重新肯定地大声说:“请多多指教。” 于是,她一下就做了半年的前台姐。端茶送水收发传真快递信件跟进会议记笔记归纳文档预定机票兼做公司公关跑各大机关,有时还得兼职前台扫地抹桌倒垃圾,最累的活儿是扛着饮用水水桶环绕办公室一周换了三个饮水机的水。 可杨筱光天生就有一根倒着长的骨头,她想,中国人都是有脊梁的,丫邓凯丝再欺压我也压不倒我这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砸不碎、炒不爆、烧不糊、响铛铛的一粒“铜扁豆”。 方竹纠正她:“应该叫做‘铜豌豆’。” 杨筱光想铜豌豆铜扁豆都一样,反正都是铜的。在对方利用职务便利,用“秒杀”的方式逼她就范时,她绝不轻易言败,且还用了最直接的方式自我拯救。她借用前台收集资料之便,细心打探,深入研究了企划部的近期项目计划,回家游戏也不打了,八卦也不看了,专心往营销站泡着找资料。一周之后,一份虚拟的产品上市宣传计划被直接ail至总经理hili信箱。 那封信的末尾,她写道:“我恳请公司给予我合适的发展的空间,我相信我有能力胜任创意部的策划工作。如果这一愿望无法达成,我只能带着我的理想,很遗憾地离开公司。” 而后交给方竹看,方竹说:“真难得你这样有心机有毅力?” 杨筱光摇头晃脑:“与人斗,其乐无穷。我不能把有限的青春投入到无限的打杂中去。” 一周过去,她被hili调去了企划部。一年后,邓凯丝当初介绍的人离职,她和邓凯丝的梁子也越结越深。 杨筱光口里强硬,实际却并非好斗的人,受了邓凯丝摆布两回,不伤大雅,她也大而化之地不放在心上。但有时也被邓凯丝用事折磨得烦不胜烦,这时见了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想起考勤钟应当比实际时间慢个三十秒左右,很想据理力争,但这为种事争争有多丢人?前台有领导有客人,邓凯丝根本不会管对外影响。 何之轩突然说话了:“我也迟到了,一道记进去。” 邓凯丝措手不及,表情僵硬。突然得到维护的杨筱光看看何之轩,又忍不住望望方竹。方竹正垂着头,眼神不晓得飘到哪里。还是hili及时出现解了围:“这不是还有三十秒?快快准备好上班。” 杨筱光无意得了两位领导庇护,心情舒畅,便自然顺藤爬下去,嬉皮笑脸说声“收到”,对邓凯丝作无视状。邓凯丝也毕竟老道,挫败一闪即逝,立刻笑容浮现,对何之轩说道:“会议室已经准备妥当,幻灯让i部搞定,参选的公司都在里面等着,随时可以开始。” 何之轩问hili:“您有无空?” hili指指方竹:“今日早报的大记者做专题,我得招待好!”他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新任副总。” 方竹的声音有一点急促:“我听说过,‘君远’又添强兵。” hili纠正:“是强将。” 何之轩淡淡笑着,他并不擅长笑。不笑的时挺严肃的一个人,大笑起来就破了功夫,似足孩子。所以笑也矜持,不够由衷。他却是笑着提醒杨筱光:“九点三刻开会。” 杨筱光如梦初醒,知道不能多看戏了,慌慌忙忙就往办公室里跑,一个不当心,一脚绊在前台,这回又是那只手拉住了她。 潘以伦表情亦很严肃:“踩这么高的跟,跑这样快容易摔跤!” 杨筱光想,他才多大?不过一个正太年纪,用这种口气教训她?便贫嘴:“跑得快还是世界冠军呢!刘翔是我师弟。” 潘以伦微笑,笑容很亮,胜过田亮。杨筱光看呆,正太进化成帅哥,杀伤力无限大。 “所以他是世界冠军,你只能做迟到冠军。” 一语戳中杨筱光的痛处,她想一脚踹掉那种不厚道的笑,愤愤瞪住他:“样,走着瞧。”又朝方竹比个手势,方竹点点头,就看着他们一起往办公室走去。这里是二十楼的高度,他临窗立在众人之前,背景是一片淡薄的天空。他很自然地微笑,开始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下面听的人频频点头。 犹恐相逢如梦中。 方竹想,他那种令人心悦诚服的风度倒是一直没有变。 hili唤:“方姐?” 方竹问:“‘君远’下一阶段是否有大刀阔斧的新项目惊人?” hili笑笑:“不惊人,死不休,做广告的要有开拓精神,但我们的企业精神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方竹点头,这不符合何之轩大开大合的作风。她再回望,会议室里的门阖上了,玻璃门里,他正在放演说,杨筱光照例开了点差,扭过头看着她,有一点担忧。她笑一下,表示没事,跟着hili进了办公室。 杨筱光没怎么仔细听何之轩的演说,手边的资料比较全,她很清楚这次的项目内容。何之轩的项目做的很棒,简洁大方,重点明确,将己方的需求一一阐明。这部她提前看过。 何之轩调用她时的说:“你是文案出身,以前文笔也好,有跟案经验。”杨筱光也纳闷,何之轩倒是将她的特长记得很清楚,转念一想,应该是当年方竹提过的。心里一时便打了些边鼓。 她的任务是组织撰写脚本和跟进拍摄工作,杨筱光对这个新很工作感兴趣。任务重不重,轻不轻,她能努力学以致用。但跟着何之轩,还有麻烦。项目调用的成本会计核算好成本一报批就被财务总监打了回票,理由是预算过高。 成本会计哭丧着脸向何之轩诉苦,何之轩拿起笔,先自“哗哗哗”砍掉近一半,云淡风轻地说:“先这样,以后再追加。” 看得杨筱光咋舌。他可真是宠辱不惊。 现在杨筱光也咋舌,这一次来应征的摄制公司开的价格都不菲,尤其是一些有走秀和广告经验的模特,扫一遍报价,基本没有一个是砍了一半的预算能搞定的。才想着,突然看到一个价格,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扭头望望坐在最末排的那个人。 那个叫潘以伦的正太垂着头坐在那里,半露的面孔,一眼望去就是令人轻叹的俊秀。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闭目养神,对正在台上表演的竞争对手毫不在乎。 还真惬意,杨筱光想。她抽出他的资料看。 卫校中专毕业,她再度望望他,这样一个男护士,是怎么都不像样的。他比她着三岁,又想起他叫她“大姐姐”,心里一口气消不了。但他的亲属栏里只有一个母亲。怎么没有父亲?是单亲?杨筱光冒了一个问号。 似乎经济情况不太好,又是年纪不大的新人,难怪报价这样低。 挑选广告演员的表演着实无聊,模特索然无味地走着台步,型款俱佳,摆一个s,展示好体形。有几个常走台的模特魅力非凡,眼睛擅长放电,立刻引来早就闻风而动的女同事们。杨筱光却望着报价单兴叹,一个个划掉,就怕这个项目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几个模特看下来,形式单一,千篇一律,精神也就打了蔫。一路支撑到正午,尚余留了三四个候选人还没有上台展示。何之轩终于宣布休息十分钟,杨筱光跑出去找方竹,才发现方竹早发了一条短信到她手机上,说是先走了。她本能地望了望何之轩,他正聚精会神地修改手里的评分表,丝毫无他顾的模样。 梅丽趁着休息,凑到何之轩身边,声耳语。何之轩听着便将目光调到了潘以伦身上。此时潘以伦站了起来,走到角落去倒茶,一手拿着一次性水杯,一手从饮水机边的书报架抽出一张纸来。 杨筱光眼尖瞧见了,大吃一惊,一个健步冲过去,潘以伦的手上果然正是折叠好的考勤榜。她不由切了齿,千算万算,没算到管理会议室的前台苏比根本是邓凯丝爪牙一枚,竟仍将考勤榜摆在了书报架最显眼处。 她当下就愤慨了。见那潘以伦看得越专注,她就越恼怒。在比她年纪的孩面前出丑,她要不要活了?便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考勤榜,横眉瞪他。 潘以伦嘴角一歪,先笑了:“最近脸上痘痘好多了啊!” 杨筱光“哼”一声:“帅哥不说好话,是造物者的耻辱!” “我是实事求是。” 杨筱光抢过他手里的榜单,团作一团,还不够解气,恨恨道:“把你脑子用到表演上吧!” 他回复:“表演当然得用脑子。”说完就笑,嘴唇抿出的弧度很羞涩。杨筱光毫无意外被电了一下,又想,这种长的美的人统统是祸害,如果进了演艺圈,更加是祸害中的祸害。他又说:“每份工作都得来不易。” 杨筱光没想到他竟这样说,不由说道:“今天来的每个人都经验丰富。” 潘以伦认真而且诚恳道:“很对,但是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在乎这份工。” 杨筱光存心问:“你不是在争取我的评委分吧?” 潘以伦站上前一步,下巴一扬,神采飞扬。杨筱光的目光只能平视到他的班尼路羽绒服第一粒纽扣,抬头望望,倍感压迫感,真真人矮不能怪政府!他又不响,令她自己讨了个没趣,只得转身要离去,却见他的手伸过来,吓一跳,正要往后跳,比不得他快。他从她的肩膀上捻起一条圣诞树的针叶,再慢悠悠说:“我想我会做的更好。”最后强调了一声,“大姐姐。” 杨筱光握紧拳头晃了两下,拼尽全力才没朝帅哥的脑门弹去。 大姐姐?!这是对她这样不得不以“大龄未婚女青年”自居的女孩子们的最大侮辱!她切齿:“正太!” 那边老陈唤:“潘以伦?” 潘以伦道一声“到”,俯身从角落抱起一块滑板。竟还带了道具,杨筱光纳罕,看着他一路利落地上了台。她跟着坐好,看着正太潘以伦上场了。 他将滑板放在临时舞台中央,仰脸看窗外阳光。午后阳光浓烈,在他面上洒上一层金,扬眉,一个青春的笑容挂在脸上,随手将身上的班尼路羽绒服脱了下来勾在手肘上,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然后腿脚勾转,灵活地玩了一段滑板技术,线条流畅。完毕,扬手穿好羽绒服。 全程不到一分钟。全场一阵静默,都没有料到他的表演是这样具象的。 杨筱光偷偷瞄何之轩,何之轩正打量潘以伦。她觉得有戏,果然何之轩叫住了潘以伦,他今天第一次向选手提问题。 “你怎么看这个牌子的衬衫?” 潘以伦站得很直,正视何之轩,头微微颔下。这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姿势,他正面回答:“这不是一件含莱卡的衬衫吗?” 何之轩也颔首。杨筱光想,伯牙遭遇子期,领导遇到知音,而且,还价廉物美。 “改天试一下衬衫的感觉。” 梅丽眉精嘴利,不会看不懂形势一片大好,她更加锦上添花:“我想正牌衬衫上身的效果,一定强过这次表演。” 杨筱光想,他们已经是成竹在胸,但也确实合上何之轩的心水。在这个世界上,万事皆有可能,他报价这样低,素质又这么好,真是难得。微微吁叹之间,潘以伦已经收拾好家当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下一个选手。 退的很及时,他和梅丽一样懂得把握时间。 再其后,就真的是形式主义了。 当所有模特表演完毕,已是快到下班时分,杨筱光和老陈蒙宠召见。 何之轩问:“你们觉得谁合适?” “潘以伦。”老陈想也不想就说了,杨筱光在一边配合点头。 “说说你的想法。”何之轩问的是杨筱光。 杨筱光也的确有想法。。 “我认为一个思路清晰的品牌代言人比一个外在条件都令人满意的品牌代言人更重要。一个全新的品牌上市,所需要做的市场开拓工作艰难万分,策划品牌需要很多工具,代言人是一个重要的工具。如果他能了解我们要什么,而且他能了解我们能给他什么,就一定会将我们要的一百分做到一百二十分。我们做市场,不是培养明星,我们需要他成就我们的产品,他明白这点,就是一个合格的代言人。” 理论知识运用于实践,这就是她的经验。通常很多公司选择代言人以名声和价位来衡量,往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看完所有人的表演之后,她想她和何之轩的想法应当在同一个ky上。 何之轩说:“合适的人比任何其他都重要,我很赞同你的意见。”他放松了一些,又说,“杨筱光,你的‘工具论’很有道理。”倒是有一点点没有想到的样子。 杨筱光傻兮兮地笑。当年认得何之轩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热衷追星的烈火少女,没少干缺课、抄笔记、考试作弊的事儿。她的英语一向不好,考试前,抓着方竹电话补习,耽误了他们约会时光。她知道何之轩或多或少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方竹就曾说:“阿光,你一年三次香港行,追星追得疯痴,总没个正经,将来可怎么办?” 她就知道方竹是受了性情严谨的何之轩的蛊惑,就浪里浪荡说:“我对生活,要求不高,温饱太平,一切安好。”想一想,又补充,“还要买的起港版牒,每年三次香港行。”把方竹气的懒得再督促她勤奋做人。 工作以后,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杨筱光总想,她可能啥都缺,就是不缺责任心,既然要做的活儿,她例必按时有效地完成。她对何之轩说:“希望能通过新的项目学到更多东西。” “学习会花时间,我只需要你们发挥百分百。”何之轩竟然将她一军。 老陈打圆场:“边学边做会有更大效果,进益也更大。” 三人都笑。何之轩随后说:“公司里不少流程都陈旧,需要做新业绩,更需要突破。这是新项目,会有风险,但是不能承担风险,也就不会成功。” 杨筱光想,我算不算他拉进风险里有难同当的人? 何之轩开诚布公:“这是我进公司的第一个项目,也是公司力求转型的第一个项目,当初向总部立过军令状,我需要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 杨筱光又想,我是不是成了战斗尖兵? 何之轩拿出一叠稿件,推到他们面前:“这一次广告拍摄需要外包公司配合,由杨筱光负责前期联络和脚本工作,后期的发布会乃至营运计划,老陈更有经验。你们准备一份详细的计划,下周一提交一份时间表上来。” 杨筱光惊骇地瞪大眼,时间这样紧,任务又这么重,难道真要就此鞠躬尽瘁? 老陈先就老神在在地答:“我们尽力而为。” 何之轩说:“我们只是先尝试,人力资源和设备都不到位。” “螃蟹不好吃。”杨筱光咕哝,翻心一想,自己在公司里的资力并不算最深厚,人脉资源也不算最宽广,何之轩竟然全盘托出新计划,着实令她意想不到,她只得硬着头皮上,不成功就成仁。 叹气叹气叹气! 所以只可打气,这是获得的新任务,也有契机,但是样子总是有点怪异的。 困难迎过来,我要打败它。杨筱光暗暗给自己鼓劲。临到下班,她拨通了方竹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我会被你的前夫折磨死。” 方竹好像心不在焉,问一声:“甚么?” 杨筱光下一刻就改口:“今晚有闲空吃饭不?” 方竹说:“好啊,我有个好地方要带你去。”而后收了电话,她其实听清楚杨筱光第一句问的是什么。 时常,收拾不及的伤口,暗暗藏在皮肤下,碰一下,就会钻心的疼。 上午完成了hili的采访,她的心情烦闷,往马路上一转,愈加烦闷。这个城市喧嚣,车来车往,灰尘极多,一阵风扑面过来,满头都是风尘。有句歌词叫做“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方竹认为应该改成“满身风尘我从海上来”。 灰尘是看得见的,手一擦,至少能够擦干净。风尘却看不见,细细密密织一个模糊的放置一颗心的笼子。 方竹回到家,所谓的家,也是一个鸽子笼。这个城市里流行的亭子间,和最初住过的另一间极像,坐落在闹市的偏僻处,梧桐幢幢,曲径通幽。她住了四年石库门的亭子间,走在头顶上横七竖八架着衣杆,脚底下一不心就是一个水坑的弄堂非常习惯。 何之轩老早以前说,这个城市,只有石库门弄堂才有点人气。也许是有感而发,方竹听在心里,找个笼子装好了,就成了习惯。 她租住的亭子间才九个平米,朝北,窗口对着南面的石库门。那里住了一对外来的夫妻,开租牒店,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四岁,长得虎头虎脑,颇为可爱。她坐在自家的窗下,时常听见对方的妈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揍孩子,不过是孩子把弄堂口卖报老张的自行车气门芯给拔了,或将隔壁灯具厂孙爷叔摆在门口的日光灯管给踢破了。 对面打的狠了,她就在自己的窗口叫:“阿姐,朋友不好老打的,好好说。” 买牒的阿姐可不管,手里挥着鸡毛掸子,边说:“不打不成器,要打成方你这样的人才才算功德圆满。” 她笑笑,不好再说什么,就是想,如果是自己的儿子,那是肯定不舍得下手。但也未必,有时候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的确不好说。 方竹回家时,又看到卖牒夫妇拉着朋友走出来,她寒暄:“去哪里啊?” 朋友老高兴地说:“去吃肯德基。” 这时候一家人又是甜甜蜜蜜的,她又羡慕起朋友了。 方竹时候从来不敢向父母讨要肯德基吃。父亲是个极严厉的人,虽然极少回家,每每到家就把女儿叫到跟前,训女儿像训士兵,例必要女儿把最近的功课一门门汇报清楚。 有一回她懈怠了,数学考到八十五分以下,父亲的脸像冬天冻住的栗子,一声不吭把腰里的皮带解下来,朝她的手心就是一下。那皮带是军工厂里特制的,特别硬,也特别厚,实实打到手心上,立刻就发了红,过了片刻,竟然紫了起来,疼得她三天不能握钢笔,作业全部由好友杨筱光和林暖暖代劳。 那年她不过初三,成绩优异,虽然偶有失了水准的表现。 有一件事她的朋友们一直是不知道的,初三那年,照她的成绩,要考比初中更好的学校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父亲因为她的八十五分,竟然当了真,打了个电话给校长。后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她顺利直升,原本那个名额可能会给得了市作文比赛亚军的好朋友林暖暖。好在最后林暖暖也考上了本校。 父亲最常说的话是——你什么都别管,老老实实给我怎样怎样。 何之轩也有句异曲同工的话——什么都不用想,我总会办到怎样怎样。 今天再见到何之轩,他和父亲,愈加神似了。尤其背影。这样的背影,一直是她最熟悉的。 念大学时,她习惯跟着他身后走。他是强势的人,她亦然,但总不知不觉会被他协调过去。那时的月亮总是很亮,将他的背影打在校园里的青石板上,她踩在他的阴影里,好像能把握住她的整个世界。 第一次见到他,她还是大一的新生,从来只待在占地几十亩的本区高中,一下进了几百亩的大学城,颇有点找不到北。 那日天已经很暗了,她吃完晚饭去水房打水,出来一转,却忘记应该往操场的左边走还是往操场的右边走。左右正踌躇,身边走过去一个男生。 天虽然是暗了,可她还是看清楚男生脚上穿了一双回力球鞋,有红蓝两条醒目的杠。男生走路很快,她想上去问路,无奈竟跟不上他的速度,竟不知不觉跟了好一段路。校园里的路灯明明暗暗,时常电压不稳,眼看着天要全黑了,前面的男生转过头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他就是天生严肃的长相,不苟言笑的,让她一开始就有点怕他,缩一缩肩,才问:“女生二舍怎么走?” 路灯下面也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但他是顿了一会才说:“这里都到了男生一舍了。” 果然,来来往往尽都是男孩子,看见这边一个汲着拖鞋,挽了裤腿的女生手里拎着热水瓶,读都觉得挺好笑地指指点点。方竹大窘,扭了头就跑。 但后面的人追上来,叫:“方向错了,往左拐!”他似乎善于发号施令,又惯于尽责尽力,不由分说把她手里的热水瓶拿过来,领着她向女生宿舍楼走。 来回往复,都是她跟着他。那天的天虽然是暗色的,她也没瞧清他严肃的面庞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他高高宽宽的背影,却令她无法忘记。 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的花园口,指了指前面,她看清楚面前的男孩穿的是白色“老头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面就扎了一条最古旧的深蓝色白双杠运动裤。只是个子高,背板直直的,剃干净的板刷。她觉得他像个八十年代唱刘文正校园民谣的文艺青年。 她想想就笑了,他说:“宿舍楼的门房有地图。” 舍友正趴窗户上赏月,见了他们就叫:“方竹,别和情人卿卿我我了,快上来看《流星花园》。” 方竹脸红,对面陌生的他倒是也笑了,轻轻“哧”地一声,点到即止。第一次见相遇,他没什么多余的话,最后仅仅两个字——“再见。” 第二次再遇见他,是去听抗战胜利六十五周年新闻专题报告。新闻系的高年纪生分了好几个组各自做专题,自发组织了报告会。方竹她们大一的学生因才进学校,好奇系里办的活动,也是学习的心态,便一窝蜂都赶到学校大礼堂。 她永远都记得何之轩站在演讲台后的模样。 那天的大礼堂很热,只有几台吊扇在大家的头顶上“嗡嗡”转着。他还是穿白色的恤,和头一回的不同款,稍稍厚实了,下面是牛仔裤。作为做演讲的穿着,过于简单了。但发型未变,风扇的微风吹得动恤,吹不动刚硬的发型。他就站在众人以上,微笑。 “我得先感谢我的搭档们。”声音低沉,如同磁石的碰撞。 同其他做报告的不一样,他先介绍他的搭档。她想,这样有团队精神,真的好依靠。 何之轩的选题,有些苍凉,方竹至今难忘——叫做“英雄无觅六十年”。他们帮助本市一位幼年丧父的老太太寻找她当年做八路军父亲的下落,最后将葬在牺牲地的烈士骨灰寻了回来。 何之轩在演讲末尾开始克制情绪。 “叶落归根,是中国人的传统。先烈默默无名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六十年的岁月告诉我们,他们都有同样的一个名字,叫‘中国’。我们无言表达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我们站在他们牺牲的故土之上继续我们的生活。我们得向他们说一声——‘谢谢’。” 后来,方竹一直想,那天何之轩是不是哽咽了,但是她的热泪夺眶而出。 寝室里总有一两个姐妹是包打听,不用辗转,就能把风云人物的资料了解个七七八八。 “家在北方城,家境不算好,念新闻倒是辛苦的。年年奖学金都有他的份,有个硕导指名道姓要收他做弟子呢!” “四年里没谈过女朋友呢!据说怕影响学习。” “可不是,家里靠他翻身。” 一点一点,方竹了解得差不多了。她想,他够努力,也勤奋,懂得只争朝夕。 她在学校的操场边看到他打篮球,便会驻足。他喜欢猛烈地扣篮,打得对手措手不及。方竹做过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躲在他们班的女生堆儿里,跟着她们叫:“何之轩,帅呆了!” 她跟着她们学会了叫他的名字——“何之轩”,这个名字也文艺,气宇轩昂,所以主人跟着一样出色。 女生都叫得忘我,谁都不知道谁是谁。方竹掩饰得很好,只是同杨筱光说心事时会口吐真言:“哎,他真的很不错呀!” 杨筱光比她更懵懂,只会说:“食色性也,二十啷当岁,幸福勇敢追。” 何之轩的大四,比任何人都忙碌。他不但忙碌于各个面试场,也忙碌于图书馆操场。 方竹的大一,也比任何人都忙碌。她不但忙碌于学习,也忙碌于去关注一个人的作息。 她记得他喜欢坐在图书馆朝东的大窗口,那里有一棵百岁有余的梧桐,是从学校本部移植过来的。在夏末秋初,梧桐开始落叶。巴掌大的半枯黄叶子洒落到图书馆的桌子上,他会将落叶轻轻拂进废纸篓,而她会在同一个位置在微微枯了的叶子上写一首自编的缠绵的句子——“一片冰心似秋叶”。 如果没有舍友发了闷,同大四男生联谊,或许方竹只是体会一下暗恋的滋味,然后用一生怀念这样美好的感觉。 那个混乱闷热的晚上,寝室的宿舍长兴冲冲拉着她们出门,说是和高年级学长们联谊。 十八九岁,青春正好。纯洁的爱情花骨朵轻轻裂开一条缝,每个人都期待能开除绚烂的白玉兰。 那是一个乱糟糟的酒吧,她进去时,看到他坐在舞台的高脚凳上唱一首极安静的歌。夜风吹进来,他这天穿了衬衫,柔软的质地,声音也是柔软的。天地一下就安静了。 他唱的歌,叫做《有谁共鸣》。方竹念初中时就听杨筱光哼过无数遍,在她荒枪走板的声调里,从来不能知道这也是一首极安静的歌,好像贴着别人的心口说心事。 “抬头望星空一片静 我独行夜雨渐停 无言是此刻的冷静 笑问谁肝胆照应 风急风也清告知变幻是无定 未明是我苦笑却未停 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 他的影子在暧昧的光里浮动,方竹在那个夜里将这首歌哼唱了无数遍。 舍友讲:“倒是像唱他自己。” 她想,他将“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这句歌词唱的太认真了。 但消息灵通的舍友又讲:“真真歌如其人,最近他在校园应聘会上所向披靡,多半是要留本地了。” 她们来的晚了些,先前一轮热闹已经过了。学长们让了位子给她们,又开始新一轮的话题。 何之轩走过来,坐在最外面,挽了挽袖子,和同学开始划拳。 原来这天他正接受了一家极有名的外资公司复试,且一切顺利,薪水也颇令人羡慕,所以是被叫来付账的冤大头。不过看的出很开心,还同女孩们开玩笑:“竟把妹妹们骗来了!”被舍友捶一拳:“怎么说话呢!我们要发展校友的友谊。” 其实男生们也不太敢放肆,规规矩矩两排坐好,大家开始聊天。 何之轩那天话特多,说起他的面试经验,如何写简历、又如何应付面试,一条条传授,几乎算的上倾囊相授,大伙都觉得受益匪浅。 他的舍友说:“不考研,你也是社会上响当当一人才。” 何之轩弹着酒瓶子,说:“新闻念到研究生,比较奢侈。” “叮叮当当”的声音沉默在喧嚣的迪斯科音乐里,他叫来啤酒姐,要了好几瓶青岛啤酒,舍友们和女孩们都拦着,说喝的太多,心里都替他心疼钱,要十块钱一瓶呢,他一个月生活费也不过三百块。但他不在意,坚持叫了。 啤酒姐见是生意不错,喜笑颜开,又看着他人长得好,就软着身子存心让人揩油。何之轩微微往后倾着,不动声色也不令人尴尬地避开了。方竹见状,暗暗微笑,他一转头,正好瞧见她在笑,自己也笑了。 大家划了一刻拳,音乐又吵,气氛热得人受不了。有人建议跳舞,立刻得到响应,不一会就只剩下方竹和何之轩两个人。 这天方竹没怎么喝酒,偏偏是何之轩一瓶接着一瓶灌,大家都说“想是高兴得狠了。”方竹不觉得,她偷偷侧头看着他,突然就说了一句:“在职研究生念一念也不过年吧?” 何之轩扭过头来看她,他的眼睛在模糊昏暗的迪厅里亮的惊人,就这样看着她。方竹不好意思了,拿起酒瓶,往他瓶上一碰:“gdky!”她抿了一口,他灌了一瓶,最后斜斜靠在沙发上。 这间酒吧里真是热得狠了,方竹想,天这样热,大家也很热情,没有人会在意坐在这里的人。她往他的身边靠了一寸,再近一寸。他的侧脸弧线很硬朗,很北方的轮廓。 他像悬崖上的松柏,勇敢、执着、在放弃的疼痛里生长。但没有人能了解他放弃了什么。 方竹用指贴着他的指,半寸的接近和温暖。 她吁了口气,他翻个身,似乎醒了一些,她便又迅速离得他远远的。 结账回家时已是凌晨三四点,接近黎明。天与地的接口处露出一丝红霞,年轻的人向着东方走,准备拥抱朝阳。 方竹走在何之轩的后面,看到何之轩的身影被渐渐升起的太阳照的浓烈而高大。她被刺得睁不开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三 也有些得到会变样 上 四久不久隔靴搔痒 方竹想,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虽不至于一败涂地,可也差不了多少。 时间如水,岁月如歌,她还得好好过下去。打开钱包,点一下钞票,再打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报社娱乐版主编,一个三十五岁穿阿曼尼留长发的妖媚男人,将她要去的地方巨细靡遗地一一描述清楚。 “真的能报销?”方竹向他确认。 他说:“吆!还担心哥哥我亏了你不成?咱们社里资金紧张,可哪会缺了你们短了你们?你可得给我好好写,好好曝料!丑话说在前头,酒水和饮料都能报,特殊服务可不给报。” 方竹愤然挂上电话。世界上偏偏有种男人,斤斤计较,心肠狭窄,最最恶心。但她不能同工作过不去。 晚上十点,方竹等着杨筱光气恹恹地下了班,在闹市街口碰了头。杨筱光将她打量了足足有三刻。 “乖乖!希思黎低胸性感洋裙都上身了,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方竹也打量杨筱光:“还成,今天难得穿了套裙。” 结果方竹将杨筱光带到了本城着名的酒吧一条街深处的洋楼里,杨筱光骇叫:“竹子,你不良了呀!” 方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扯了扯身上的洋裙,说:“姐姐今天带你来开洋荤。” 这果真是杨筱光从没有开过的洋荤。 洋楼一共三层高,有些年份了,落地的钢窗,挂着红丝绒窗帘,层层叠叠在束在一侧,旁边摆的是晚香玉,发出暗暗的香。杨筱光是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东看看西看看,面容沉静温婉的束发女侍者走到他们面前引路。她们上得二楼,一角放了海报架,颜色热烈的还报,黄色的字体十分显眼,写着“本城真正的hsb”。 杨筱光凑近方竹:“老天爷,你怎么想的那么开了?” 方竹斜斜睨她一眼:“不要显得多没见识似的。” 事实上,杨筱光的反应却也同没见识差不了多少。甫入门,她便被两边齐刷刷躬身欢迎并致欢迎辞的十来个帅哥震晕了,本能就往门外缩,被方竹死拽活拉得拖了进来。方竹的准备工作做的很是充分,直接约见对方的店长,店长原来竟是一个穿了职业套装的中年女子,身材和皮肤保养得都非常好,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 方竹也不落势,随口热络地找了些七拐八弯的关系套了近乎,女店长听得很仔细,也有很礼貌,带着笑音的问她们:“需要不需要所有的hs跪着供你们选?但1已是有了预约了,十分不好意思。” 这下不但杨筱光愈加慌,连做好准备的方竹也呆上一呆,马上摇手,说已有朋友介绍了熟悉的hs。店长笑一笑,便托人叫了方竹点的人过来,接着还亲自领着她们坐到一处幽僻的转弯沙发处。 这时杨筱光才偷偷问方竹:“为啥你们报社堕落到要暗访牛郎店?” “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娱乐活动丰富了。” 杨筱光又问:“如果真让帅哥们跪着容我们挑,那得多少钱?” “听说每位费不低于600。” 杨筱光脑门冒虚汗:“那就是我一个月绩效奖金啊!” 方竹却要大方得体得多,待先前指定的两个hs来了,收好他们躬身递上的名片,并挪了挪身子,示意他们坐下来。看得杨筱光直犯嘀咕,她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对方要求点酒水,方竹也很豪爽地点了单,隔膜就更少了,谈的也就更多了。方竹早准备好当晚的说辞,婉转流利,恰到好处地获取资料。连杨筱光都知道了hs甲出身南方城,独自打拼多年,生性外向,很有口才,hs乙本城某大学学生,业余打工,抽成提薪。她便腹诽,都道女大学生有坐台,谁知道男生也入此道。白茫茫的大地,没有谁比谁更干净。 方竹为她点的是八十元的畅饮,她干坐着做听众正无聊,就一杯连一杯叫饮料, hs甲和方竹交流了下童年少年时学习的往事,说:“年少学习不好,若要将来有闲情逸致享受生活,如今便要努力存够本。”又说,“现今女性压力多过男性,工作生活婚姻,并非轻松,相应服务享受,实属应当。” 杨筱光将饮料喝了个半饱,胆子也略略粗了些,便接了话茬:“你有资格入读心理学专业哎!” hs甲微笑,指着身边一直话较少的hs乙说道:“他就是师大念心理学专业的。” 方竹笑起来:“可不要将我们当作案例。” hs乙适当地说:“怎样都是做貔貅,只进不出,保管放心。述说也是财富。” 呵,谁可以看这些人? hs乙也是细致的人,转头对杨筱光说道:“鸡尾酒是漂亮,但酒精对身体可不好。”他这样一说,杨筱光倒真有些头晕,忙推说要方便一下。 这里虽是在三四十年代遗留下来的洋房里的,装潢却是很西式,一路走过去,杨筱光扶着浮凸的墙面,定睛看了,才看明白是面意大利式的大浮雕,很显气派,另一边临着吧台,个酒保正在耍帅地摇着调酒壶。 她是真有些喝多了,八十元的畅饮里竟然也有色泽艳丽酒精浓度高的饮料浑水摸鱼,恐怕是想灌晕了顾客好赚钱。杨筱光摇摇脑袋,然后,看到了熟人。她走过去就叫:“正太?你在这里干嘛?” 对方显然也是傻了,就站在那一边,穿着好好的银色的西装,分明是要待客的模样。此刻见了她,竟是大吃一惊,就看着她,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杨筱光蓦地明白了他是干嘛的,可舌头转的没有心思快,又问一声:“你干嘛呀?” 潘以伦看她摇摇晃晃就要扑过来,就往前伸手扶好了她,才说:“我在打工。” 杨筱光酒劲上来了,话也钻了出来,竟有些生气,不由说:“什么不好做做这个?心我开除你入选资格!” 这句话的声音响了些,把精干的店长又引了来,她劈头就训潘以伦:“最后一天都给我出岔子,快向客人道歉。” 杨筱光最是见不得犀利的女人训人,挡在潘以伦跟前就说:“你们雇佣未成年少年,还有大学生,分明非法经营——” 下面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因不放心她而前来寻找的方竹慌忙截断了。被潘以伦和方竹合力推出门去的杨筱光继续义愤填膺:“你们怎么就不学好啊?偏偏要做这样的活,三百六十行哪一行容不了人?将来你若是红了,这一笔多难看?做人怎么就不能积极向上一点?” 她连珠炮说一串,方竹止都止不住,潘以伦只是闷闷地说:“很晚了,明天上班别迟到了?” 杨筱光张了张嘴,呵,眼前的男孩竟也拿话来堵她了!她瞪瞪眼睛,极其不甘心。 “还有,我早就拿到身份证了。” “……” “你又是来做什么?无聊寂寞?压力沉重?寻人聊天?感情受挫?一样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打游戏不好吗?” “……” 杨筱光喘半天,脑筋才转过来,想到一些东西,说:“你真缺钱到这地步?开那样的价格,还做这样的活儿?” 潘以伦抿紧了唇,微微低下头,从裤袋里拿出了烟盒,还未衔在嘴里,便被杨筱光一把给摘了下来丢在地上,猛踩几脚。 “你一个未成年正太抽的什么烟哪!” 方竹拽拽她袖子:“别激动,看场合。” 潘以伦瓮声瓮气说:“你醉了。” 杨筱光还要犟嘴:“我——”舌头都大了,想不出词儿,就只是死命瞪着他。 方竹说:“走,我送你回家。” 潘以伦拿过她手里的包,一路先下了楼,已是在门口替她们招出租车。 大堂里有一种浓郁的香气,人也渐渐多了,气氛逐渐暧昧。 这里一楼做的是夜总会生意,这时正是待客的最佳营业时段,多有衣冠楚楚的男士出入。方竹挽着踉跄的杨筱光下楼,时不时还招来些男人们揶揄的目光。他们抬头看看hs吧门前的海报架,再看看眼前的女人,一个穿着性感暴露,一个穿着职业装醉态可掬,颇为引人遐想。 杨筱光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对着投来目光的男人们嚷:“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喝酒。”方竹拦都没办法拦,深深后悔一时不察让她喝了那么多。 忽然,杨筱光见到熟人,还没想到羞愧,就先不由自主尖叫了一声:“领导!” 大堂中央的水晶玻璃吊灯在夏夜的微风下轻轻摇晃,灯光比太阳光更刺眼。方竹的心笼里起了微的挣扎,暴露在光天化日,滑稽、可笑、无力。她苍凉地甚至是衣冠并不齐整地站在此端,看着彼端的那个衣冠楚楚的人。 两人的表情也几乎一模一样。蹙眉、放开、微笑。节奏保持一致,都迟疑了五六秒。 杨筱光在关键时刻,“蹬蹬蹬”三步并两步凑到何之轩的跟前声说:“我们做采访——”话还没有说完,被方竹狠狠拉了出去。 何之轩低低地问:“怎么穿成这样?” 方竹回头很艰难地笑:“你明白的,工作需要。”她望一眼他,“就像你。” 他又说:“这几年,你,都这样干活?” 方竹嗯一声,说:“是啊,你都瞧见了。记者跑新闻还不得这样?”声浪的,她想,他该明白的,跑新闻的三教九流的地方都得去,还要乔装,还要掩饰。这不但是个智力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他应当都明白,方竹就是莫名想要他明白。 他的朋友出来了,见他正同两个女孩搭讪,说:“吆!何,原来你有旧识,来来来,一起一起。” 杨筱光认得那人,又要叫出来,被方竹掐了一下,只能呼痛了。方竹知道最后逃离的姿态很狼狈,走出来下台阶时膝盖发软,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幸亏有潘以伦及时的搀扶。 之后在车上,杨筱光头脑清醒了些,摇摇头,说:“他们是不是去夜总会啊?”又说,“后来出来那男的好像是台里的领导?”转一个身,“咚”一下又睡过去了。 方竹望着车窗外无尽的黑夜,真的是无尽的。这条路本是林荫道,两边都是梧桐,如今在冬季,梧桐萧索得只剩孤单只影,路灯又都稀缺着。一切都萧条。 她曾想,如果再见他,该用怎样一种姿态。想过很多,最后决定,应当流畅自然的。但决不是像今天这样,两次都这么狼狈。 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明明同样的场合,偏偏就她低了一个头。 种种执念都在黑夜里烟消云散,只留下心底的一点难堪。 她扭头看睡得香的杨筱光,也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多想,简单是福。 杨筱光在第二天起床时,头还阵阵作痛。 杨妈的面色比较难看,在她出门时候说:“整天不干正事,和方竹混去哪了?弄得一身酒气回来。” 杨筱光不敢做声,杨妈又说:“离婚女人是非多——” “老妈!”杨筱光立起来,抓住手上的包,想一想,还是说,“我上班了。” 这是烦恼一天的开始。 杨筱光在昨夜并没有醉得意识不清,她明白清楚知道才认识的正太潘以伦是在那里打工的,而后在夜总会门前遇到了新任上司何之轩,最后在车里,方竹开了着窗,吹了一路的夜风。 这真是一个令人郁闷的冬夜,杨筱光也被感染,心里烦躁。却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意外在等着她。 到了公司,苏比见她就问:“多媒体协会的动漫新品发布会是不是你手里跟的?” “是。”杨筱光预感不妙,“怎么了?” “展台搭建现场的木桩子倒了,砸伤了一个工人。” 杨筱光立刻抓起手机,与现场跟单的项目员通电话。项目员是跟着杨筱光实习的毕业生,头一次碰到这样情况,惊慌失措,带着哭腔:“杨姐姐,对方公司骂我们,说是我们催工才让他们的工人加班加点,体力透支。他们咬定向我们索赔,怎么办?” 杨筱光先问:“工人伤的怎样?有没送医院。” “木桩砸到腿,他们说可能骨折。” 杨筱光安抚:“好,你先别着急,在现场待着,我马上就过来。” 挂好电话,她不耽误,准备向hili汇报,却被邓凯丝挡在门外。 “老总飞香港了。” 杨筱光转个圈,没法,在几个副总办公室门外徘徊了一下,跺跺脚,进了何之轩的办公室,将事情经过简略叙述,末了,介绍这个项目细节:“那个行业协会的头和老总是多年朋友,他们的一些项目历来由我们做,这次发布会筹备得比较急,规模又很大,协会不肯延后时间。现在是年末,我们部和营销二部三部手头的项目太多,工程部人手抽调不够,就请了别家展会公司做搭建部分。” “我们和对方公司签订的合同里是否有工伤负责条款?”何之轩问。 杨筱光说:“没有,合作多了,又这么熟,大家都大意,想减少手续。合同都是简单的代理合约。” 何之轩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西装,说:“先去现场看。” 杨筱光惊讶:“领导,你亲自去?” 这个意外本因合同的不完善才让她如此焦急,不得不找领导汇报。另几个副总她是了解的,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得已才找的何之轩。这有点冒险,尤其昨晚的事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但也别无他法,可何之轩的反应着实令她意外。 “亲自去看看比较好,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解决。” 杨筱光想一想,决定信任何之轩。 展台搭建现场很混乱,十几人围住实习生发难。实习生见到杨筱光像见到从天而降的救星。 对方领头的嚷:“请人来说说道理,意外发生了一昧推卸责任算不算合适正当?” 杨筱光当仁不让,也不管介绍身后的何之轩,就向上前平息对方的大吵大嚷:“我们先来了解状况,请大家心平气和。” 对方领头的说:“还了解什么?你们都说责任在我们的工人,并不打算做出赔偿。” 杨筱光狐疑,扭头看实习生。 实习生怯懦,嗫嚅道:“刚才行政部邓经理来电话,说法务看过合同,并没有工伤责任条款,不能算我公司责任。” 愤恨!苏比又做了一次内奸,让周凯丝先甩了对外公关派头,却全不管在外抛头露面同事的难为。 杨筱光沉下气,问:“实际情况我们公司会详细了解,如果却有不可推卸责任,我们自然不会推卸。但是工期紧张,请各位帮帮忙,先赶掉这部分工作再讲。” 领头的一昧不让:“不成,和你们这种公司合作最怕出事情不负责任,先讲清楚比较好。” 后头的若干工人起哄,很是同仇敌忾。 杨筱光认得这个领头的,是对方公司现场项目员,身后工人却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全部唯他是瞻。他一口一句“先讲责任”,让杨筱光十分窝火,她干脆直接问:“你先说你想怎么样吧?” “我们工人伤在你们搭建现场,因为你们催促工期所致,医药费误工费应该由你们全部承担。” 杨筱光一想,这要求不算离谱,只要受伤工人不算伤太重,应该可以向公司申请出这笔费用。 她对实习生说:“事情不算大,先沟通好不就没事了?” 实习生低头,声道:“我也觉得问题不该这么大,所以周经理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就向她申请工伤费用了,结果被邓经理狠批一顿,说我公私不分,公司不是做慈善事业的,她说合同没有列明,而且操作失误并没有进行鉴定,我们可以拒绝支付医药费。” 杨筱光心里火冒出头,来不及发作,就被人一拍肩膀。 何之轩从她身后走到对方面前:“我刚才有看过现场的设施,木桩横倒下来砸到人字梯,摔伤的应该是电工吧?” 对方说了一声“是”。 何之轩继续说:“人字梯是不是我们公司提供的?” 对方说:“不是。” “质量有无过关?有处关节似乎缺了螺丝帽,由倒下的方向看,是人字梯先倒了,再带倒了木桩。” 对方几个工人面面相觑,无语了。 项目员强声说:“不就为赶工,我们加班加点,哪有时间管别的?” 何之轩很礼貌地微笑:“谢谢你们对我们项目的配合,如果你们的设备有问题,可以及时和我们沟通,我们公司工程部能及时调用工具。” 杨筱光暗惊,又懊恼,她一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管眼前的燃眉之急,并不仔细观察细节。听何之轩这样一说,看来责任也并不在于因工人赶工过度疲劳导致意外发生。领导毕竟是领导。 对方气焰果然消了几分,不过坚持强词夺理。 “伤了人是事实,我们是给你们干活才发生这样的情况。” 何之轩正色,气质很浩然:“这样,工期按照合同执行,不能拖延,至于工伤的问题,我们公司会给予答复。如果因为这个误了工期,我们按照合同照价要求赔偿。” 他说完以后,就着手指挥对方散开继续开工。对方倒是被他的气势给震住,当下乖乖去干活了。 杨筱光却及时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慢。” 工人们狐疑地望住她。 她对实习生耳语几句,两人分头行动,将现场的人字梯和登高设备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检查一遍,又对对方项目员说:“我留一个我们公司工程部主管的电话给你,有什么需要请及时联系他。” 对方脸色青白不接,青筋暴跳。 杨筱光恍然不觉,从包里拿出便签纸迅速写了一个号码,贴到对方手里,笑眯眯说:“安全施工,质量第一。” 众人绝倒,尤其那项目员,见她一活宝,反而不好应对,半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跟我们费总交代吧!” 杨筱光决定要活宝态度打败他:“放心放心,我会向你们费馨汇报的。” 何之轩问:“费心是对方公司经理?” 杨筱光汇报:“副总兼财务,所以抠门的很。” “这样看来,公司规模不大。” “所以是我们照顾他们生意。” 何之轩淡淡一笑,问实习生:“受伤的工人送去哪家医院?” 实习生答:“就近的区中心医院。” 杨筱光问:“领导,你现在去探病?” 何之轩没答,看看现场,说:“回头写份报告,简单处理一下好。改天替我约一下对方的费总。” 杨筱光大喜过望,看来何之轩是管定了这桩事,这样就少了很多麻烦。对他的印象立时改观大半,再望望展馆内忙碌的情景,说:“今晚我跟进搭建工作,刚出意外,不想再有什么岔子。” 何之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笑:“挺认真的。” 杨筱光想,经过昨晚,更怕尴尬,唯有努力干,化尴尬为无形。这回得了夸奖,心倒是踏实了,一摞袖子:“咱做广告这行,就是要有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畜牲使’的心理准备。”说完差点咬舌头,她这不是在说“领导是畜牲”嘛! 领导的俊脸果真扭曲了一下下,最后交待:“注意安全,完工以后早点回家。” 杨筱光送走领导,回到展馆,工人们又开始开工。她脱下西装,找了地方放好,与实习生一起研究项目进展。 忙至将要下班时分,实习生开始不安分了,扭捏好几次,终于开口:“杨姐姐,我今天和男朋友约好了看电影。” 杨筱光用眼角瞅她,想要让她惭愧让她自卑:“什么电影?” “哈利波特。” 真够幼稚!无从选择,她向来不会为难人。只好在眼里装满关爱和理解,学领导大度:“去吧去吧!私人生活还是需要的嘛!” 实习生没有景仰崇拜的表情,只有如遇大赦的侥幸,转眼就跑了个没影。让杨筱光益加胸闷,她的领导才能真差!悠悠叹口气,孤身继续奋斗。还是怕工人们再出意外,又一遍仔细检查了设备和工具, 这回她做了长期奋战的准备,检查得更仔细。项目员被她检查得面红耳赤,挠挠头,说:“杨姐,你放心。” 杨筱光冷哼:“我能放心吗?” 项目员莫可奈何,来交心说些大白话:“杨姐,我们也没办法。老李伤了腿,看样子多半会骨折。上头费经理是不会肯出医药费的,你们是大公司,这点医药费不是大问题,但是对老李来说,可是大问题啊!” 情有可原,与理不容。 杨筱光没好声气:“那么你就摆明了讹我们了?这样的工具干什么要拿出来用?如果不是我们副总仔细,是不是用这个讹定我们?” 项目员恍然大悟:“是你们副总啊?难怪眼睛那么尖。我们不是存心,也确实因为给你们赶工,来不及置办新设备,看看问题不大就用了。一直没出问题,谁知道今天就出事了。你看你们副总一来就看出破绽,不也说明我们没有存心伪造现场嘛!” 杨筱光说:“还好只是伤了腿,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你们做这行的应该知道施工的危险性。” “是是是。”项目员赔笑,“没办法,吃这口饭的都是苦哈哈的人,就拼命为了挣那么点钱。应该理解一下。” 杨筱光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这项目员说了这番话,她逐渐平心静气,想到伤员,就问:“你们费馨真不管这事?” 项目员表情苦哈哈:“你以为我们干吗逼着你们姑娘,最早老李伤了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费总,费总说一是帮你们赶工闹的,二是老李是外包公司聘来的临时工,不算公司正式员工,我们也没有责任来承担这事情。” 杨筱光攥拳头,工人阶级依然受压迫,劳动人民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你们费总说的算人话吗?” 项目员脸上一阵尴尬:“我是看在和你杨姐合作好多次,知道你为人,才实话实说。我会为老李争取公司的补偿,也请杨姐跟你们公司争取一下。他们家,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又叹气,人人都有难处。 自从进入社会,杨筱光深知“身不由己”四个字不是古人白造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很多事不得已而为之也教没有法子的事。 她理解了项目员。 项目员也服气她,说留着跟单,就留足了时间,检查细节,指导工程,做得一丝不苟。 工程队晚饭叫了外卖,项目员为杨筱光叫了一份盒饭。 “这家做的很好吃,还有好喝的奶茶,我也给你叫了一份。” 杨筱光冲项目员呵呵笑:“你请客我不客气!” 去了芥蒂,项目员也是一个大度的中年男人:“杨姐要是帮上了这个忙,请一顿批撒问题都不大!” “好说好说,解决问题了再说。”杨筱光正蹲下仔细检查展台地板的接缝,这时送外卖的来了。 “一共一百二十八元。”清朗的声音有点熟悉。 杨筱光抬起头,展厅里灯火通明,照得门外黯淡无光。那人从黑暗深处走向光明。 裤子,很熟;衣服,很熟;帽子,也很熟。这是昨天上午的装束,并非昨天晚上的装束。此刻手里还多了大包的塑胶袋,装满一次性盒子。 杨筱光站起来,傻兮兮瞅着他。 来人嘴唇撇了一下,问:“大姐,你转行进了施工队?” 杨筱光望望自己,鞋上有灰尘,裤子上有灰尘,衣服上有灰尘,头发上必然也有灰尘,还不如他一身班尼路干净。她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嘴:“正太改邪归正了?” 他并没有争辩,只是将手里的塑胶袋交给项目,收好钱,扬扬手里的人民币:“可不得改邪归正吗?” 杨筱光莫名感到些许安慰,不由说:“好孩子。” 潘以伦站在那边微笑,看着项目员拿出一盒饭交到她手里,说:“茭白肉丝,炸猪排,泰国香米,口味上乘。” 香味四溢,杨筱光几乎要流口水,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她垂涎欲滴的样子在潘以伦的眼里很滑稽,像幼儿园排队等吃饭的幼龄朋友,毫不掩饰自己的需求,就差胸口再别一条长长的手帕。这样的她,一点都不像比他更年长,他忍不住逗她:“很长脂肪。” 杨筱光黯然了几秒钟,在脂肪和美味之间做挣扎。美味战胜脂肪,她竖竖眉毛:“民以食为天,吃完再减。” 麻利打开盒盖子,米粒莹白,猪排金黄,茭白是清爽的淡青色。杨筱光向脂肪进攻,猛咬两口猪排,才发现潘以伦并没有走。他的眼睛在光明之中更加黑白分明,竟然是水杏目,专注看人时,很勾人。男孩子长的好真是要人命。 杨筱光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在蓄意勾引她,只问:“有问题?” 潘以伦坦率地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工啊?” 杨筱光不知为何,心中微沉,粗声粗声说:“等通知吧你!”想想,又说,“干什么都要走正道啊!往后真进了那个圈子,不清白的背景可害死你!” 项目员走过来,不明白状况,玩笑说:“杨姐,怎么?盒饭质量也不过关?”又对潘以伦说,“我们杨姐可厉害着呢!质量也该把好关啊!” 说得两人都笑起来,潘以伦对杨筱光说:“你说的我知道了。” 杨筱光又不好意思了:“你条件不错,好好珍惜。” 潘以伦还是笑嘻嘻的,倒还真没生气,收好了剩余的饭盒,道了别就先走了。 项目员说:“那家盒饭质量不错呀!一直是这孩子送的。” 原来他一直送盒饭的,打那么多份工干什么呀? 回头也就不放心上了,忙到半夜回了家,洗洗扑床。次日精神不错,提前两时起床。 杨妈买菜回家,怪叫一声:“太阳朝西边出来?” 杨筱光眯缝着眼,塞半把牙刷在嘴里:“早睡早起身体好。” 杨妈甚感欣慰:“今年年终奖可有指望了。” 杨筱光洗脸,用冷水消眼袋。 “老妈,我没有拿全年终奖也会给你买太太口服液。” 杨妈卷起晨报砸她脑袋:“毕业那年就送太太口服液,连送多少年了,你妈我早过了更年期。” “每年除了太太口服液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呢!”杨筱光想,我可孝顺着呢! “第一年把大衣买大了,第二年把戒指买了,第三年买个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怎么用,那什么苹果的,屏幕上字那么,考验我老花眼?真是没诚意,给妈妈买件礼物都不动脑筋,难怪在外面老吃亏。” “那不是显得我实诚嘛!” “精乖做人,精明做事。有好处的。”杨妈摊开报纸,“方竹这个姑娘蛮犀利的,你看看,人家说《‘啃老族’要在精神上断奶》,多有道理!她好歹现在也不靠家里也不花父母,虽然婚姻不好,可比你好多了。我说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半点桃花响动呢?” 杨筱光听她又拿方竹说事,心说“不妙”,拿起包,平行两步,打开房门,挥手致意:“我走我走,不招您心烦了!” “嗨,我没说完呢!这礼拜天的相亲你可别给我——” 杨筱光早溜下了楼。 太阳如此美好,她却如此慌张,要沉着要沉着。 杨筱光深深呼吸,先去了医院。 昨晚收工时,她问了伤员老李的基本情况,决定今早亲自去一趟医院。老李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她先打听伤情。值班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痊愈之后可能会留下跛腿的后遗症。换言之,登高爬低的工作很可能都不能够再做了。 她去病房探望老李,病房内病床都满了,他只能睡在走廊的临时病床上。蜡黄的一张脸,精神很不好。他的妻子正喂他喝稀饭,两人无语,有默默的愁绪。 杨筱光走过去介绍自己:“我是‘君远’公司的。” 李妻有些受宠若惊:“您好您好!昨晚才麻烦领导过来探望,这怎么好意思?” 杨筱光紧紧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代表公司来慰问,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 老李转过头来,声音无气但有力:“谢谢关心,我们很感激。”他笑,有那种中年人特有的爽朗的笑,“单位里会负责的,劳你们费心了。” 既无抱怨也无诉苦。杨筱光意料不到。她本也说不出不痛不痒的慰问客气的话,只是没有想到这对夫妇对这样的事故如此泰然处之。人穷不志短,教杨筱光肃然起敬。 她诚恳保证:“事故是发生在我们的项目中,我们不会推卸责任。有困难请一定及时和我联系。” 李妻望望老李,老李还是笑:“这么客气的公司第一次撞见,世上还是好人多。” 李妻点头:“对的对的。” 她又询问了他们一些生活上的细节,见时间无多,要赶去上班,就先告辞。在病房门口恰碰见一个少女,穿蓝色校服,头发服帖,眼睛很大,下巴尖尖的,长得很乖,是个漂亮姑娘。 她叫老李:“爸爸,我要去上学了。” 原来是他们的女儿,说一口温柔的普通话,听不出任何地方口音,已经全然被本城化。 老李夫妇看见女儿的刹那,面孔上有满足的神采。这就是他们捱苦的最大动力,女儿轻轻一个笑,就能让最大的苦难云消雾散。 杨筱光觉得自己的这个早晨过得时分惆怅。回到公司,鬼使神差早得做了前三甲,赶着在自己座位上坐好,开电脑,打报告,是工伤费用申请报告。 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了,老陈见了她,啧啧称奇:“那叫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咱们组里的绩效终于有了保障。” 她白老陈一眼,自知理亏也抢白不了,赶着发送给各高层,还抄送行政部信箱,以便头头们在清晨的行政会议上商讨。邮件才发送出去,就接到邓凯丝的内线电话。 “这个问题你怎么还提报?行政部已经在公关角度给过处理意见了。” 杨筱光知道跟她在这个问题上周旋毫无益处,沉住气:“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希望高层这边看过,给予指导意见。” “公司没有预算!” 杨筱光吞掉一口气,说:“特事也有特办,企划部和工程部有预算内的公关处理费用。” “工伤并不在公关费用以内!” “合作商户之间因工伤事故造成纠纷,分担一部分公关处理费用也属应当。” “这笔费用我不会签字,你找老总签!” 杨筱光“霍”地站起来,周围同事都吓一跳。侧目,静默,观其变。何之轩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见杨筱光气鼓鼓地站着,便走过去,将她按到椅子里。 “怎么回事?” “我今早打了一份报告,请领导批示。” 何之轩点头,她只能寄望领导能够当一回包青天。可是在晨会之后,何之轩将她叫进办公室来。 “这个项目是行业协会委托,多方媒体关注,在施工期间闹出工伤纠纷毕竟不好看。我会向老总做个统一汇报,看如何妥善解决。” 杨筱光点头。 “所以,我没有在会议上提报这份报告。” 杨筱光瞠目。 “但你的处理方式确也不妥。” 杨筱光静听。 “事故原因确实因对方疏忽,今早我请工程部经理亲自勘察了现场,结论属实。在这个前提下,工伤费用由我司承担并不合理。工作应以公司利益为大前提,切勿因个人情绪左右工作上的事。” “领导,他们家里确实困难。”杨筱光争辩。 “解决困难的方式很多种,因私费公是最错误的一种。对方公司的项目员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责任推卸给我们。” 何之轩站起来,温和地拍拍杨筱光的肩膀。 “有冲劲是好事,但我希望你能职业一点。” 杨筱光抬脸,迷惘不解:“职业化是不是就要不近人情?见死不救?” 领导有电话进来,不能及时回答这个问题。杨筱光告退,她回到办公桌旁,自己的电话也响铃,是林暖暖。 她劈头就一句:“我工龄五年,竟然第一次发觉自己不够职业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三 也有些得到会变样 下 六吻你假使将会中枪 杨筱光的相亲被方竹看成大事,莫北放了杨筱光鸽子,她心里很有点不舒服,好像自己也被怠慢。打电话给莫北,他同科室的医生说他在开会。方竹看看表,那时十二点,也不知道开的哪门子的会。 她的脾气上来了,穿衣服时,挑了件新买的兔毛开衫,藏青色的,藏得住肉,也藏得住神态。从某一年某一天起,她非到不得已,绝不穿鲜艳的衣服。 那晚的何之轩见着她穿低胸礼服,纯属意外,绝非常态。方竹想着,手脚急躁起来,去吊牌时也不拿剪刀了,用力乱扯一通,可吊牌用的线坚忍不拔,誓死不屈。方竹不得已只能找了剪刀出来。 她前些日子在看亦舒的新书,叫做《剪刀替针做媒人》,看了颇有心得。时候母亲说的寓言和神话里,也有这样一则普通的故事。听这故事时,莫北十岁,她五岁。莫北不屑,说:“那是磁力作用,剪刀和针因为吸引力才碰在一起。” 看书时,她想起时候的趣事,也不禁莞尔。 杨筱光见过莫北,只可惜他们两人似乎都忘了。 那回方竹在家招待同学,在一场沉闷的答家长问里结束了。出门时,杨筱光抹一抹汗,表情终于放松,眉开眼笑地张开双臂,站在高高的杨树下,猛跳一下。 “我现在觉得浑身充满了生气。” 林暖暖嗔:“嘴巴像水龙头。” 方竹根本不以为意,走出自家大门,她自己都是松了一口气的。 就在那天,莫北寻了机会问她:“早上来的是朋友?” 她说:“是同学。” “挺可爱的,我进来时还看到她朝岗哨敬礼,把人伙子给臊的。”莫北还加多一句,“没想到你朋友跟你倒是性情一致。” 方竹时候也喜欢朝岗哨敬礼,每每把大院里的长辈们惹笑起来,都说她把大校的女儿当的有模有样。 莫北哪儿知道,那是她想爸爸时,自己模拟出来的动作。大了些后,觉得这动作实在多余,就慢慢戒掉了。 方竹把剪刀拿出来,下意识就朝床上扫一遍,寻找针的踪影。 但是没有,她徒劳无功,心里发了狠,发一条消息给莫北。 “做人要有信用。” 莫北一直没有回短信,杨妈倒是来了电话,先和她说了很多体己话,又问了不少关于莫北的私事,问的太细太琐碎,方竹倒一时不知怎么说了。 她知道莫北谈过两次恋爱,一次在大学里,一次是刚进医院做住院医生的时候。她印象都不深刻,只依稀记得有回同何之轩去大光明看电影,远远就见有个女孩死跟在莫北身后从和平饭店里走出来。莫北回头问:“我说,你老跟着我干嘛?”女孩说:“你不知道我跟着你干嘛怎么又知道我跟着你?” 方竹忍俊不禁,哈哈乱笑。何之轩问她怎么了,她没说。那天莫北看没看见他们,她是不知道,她知道后来这女孩陪着莫北谈了一场毕业之恋,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她再说起这个事儿,就留下一个印象:“你第一个女朋友和我真是心有灵犀。” 莫北说:“都口齿不清还强词夺理。” 方竹现在想一想,还是把莫北的往事给杨妈说了,没想到杨妈说:“这年纪的男人没谈过恋爱,那才不正常。” 方竹抚额,现在的老人家想得真透彻。 想的多的反而是辈,杨筱光的电话隔了六个时,及时拨过来,问:“我妈又来电话念叨我,她是不是在你这儿当过克格勃了?” 方竹说:“阿姨爱你胜过一切。” “她恨不得将我打包处理大甩卖。” “她在为你精挑细选。” “我很无奈。” “世上只有妈妈好。” 这倒是。两人都承认,心底难免唏嘘一阵。 妈妈的爱也是负担。 杨筱光解决完工作的负担,决定回家承受妈妈的负担。 杨妈炖了排萝卜汤,鲜香四溢,引人垂涎三尺。 “方竹介绍的那个高干子弟真的不错,虽然人谈过恋爱,那才能懂情趣。” 杨筱光正狼吞虎咽装作没听见。 “你是个没情趣的白纸,关键时刻也要有人教。” 杨筱光不能装没听见了,就怕杨妈再说出限制级的话:“人家也许看不上我家竹门。” 杨妈的筷子敲上来,恨铁不成钢:“你你你,怎么一点不上心?谈个恋爱都要老妈操心。” 杨爸慢悠悠喝汤:“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觉得高干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婆家人一定难伺候!我们阿光受的了这份苦?” 杨妈反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她都成愁了,条件好的不抓紧点怎么行?” 杨筱光哭丧脸:“亲爱的妈妈,你要赶我出门?” 杨妈毫不动容:“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一个个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一点都不眼明手快。脑子不动,手脚不勤。” “缘分没到。”杨筱光说。 啪!杨妈拍桌子定案:“如果今年再不找个男朋友,明年家里不养你,趁早出去学方竹自生自灭!” 杨筱光要用脑门撞桌板:“这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苦啊!” 但胜在妈妈的食物观爱,次日上班的杨筱光仍可抖擞精神。可领导何之轩精神差些,脾气也有些大,苏比缩头缩脑向她咬耳朵:“今天零下三十度。” 何之轩生气的样子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礼貌的笑容自然欠奉。邓凯丝通知他参加行政组会议时,他都忘记客气致谢,直接夹好记事本就走人。邓凯丝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半天。 老陈等人识相知趣,埋头苦干,毫无怨言。 梅丽丽带了潘以伦来,见何之轩面色不愉,拉杨筱光到一旁问:“今天谈合同是不是合适?” 杨筱光学领导一样面无表情:“我们都是很职业的,按照步骤来吧。” 她望一眼潘以伦,他安静坐在沙发里,眼皮抬也不抬,神色聊赖,双目无神,看上去很疲惫,心中又不知在想些什么。本来是签他的卖身契,倒像是与他毫不相关了。 杨筱光觉出几分荒凉,她想起他送外卖,做hs的事,就走到他面前,朝他笑:“以后工作可能会很辛苦,但是比你做的那些要多酬劳,有付出会有收获。放心。” 潘以伦抬起头,黑亮的眼就对牢她,,唇微抿,不经意间,多分稳重。他其实是有成熟男子的气质的。 “我知道,会在合同范围内做到最好。” 杨筱光决定鼓励他,把手握拳放在下巴下,学日剧里的招牌动作,说:“加油!” 潘以伦抬抬眉毛:“好蠢。” 杨筱光怒,放手就给他的额头来个“毛栗子”。她本来以为他会躲,谁知道他竟没躲,一下结结实实挥上去,自己先被吓一跳。 没想到潘以伦问:“心里痛快了?” “记住别对长辈无理,叫姐姐。” 潘以伦站起来,望定她,说:“记住了,你是杨筱光。” 坚决不肯叫她姐姐。杨筱光大度地不予追究,想年纪的正太总是别扭,自己不计较。 拍摄进行得相当顺利,摄制公司经过杨筱光、老陈、何之轩的三轮筛选,就是定的梅丽那家。脚本是杨筱光从戏剧学院里征来的,学生的稿酬相对便宜,又是省了一笔预算,但质量相对不够严谨,她自己问了行家又修改了一遍。最后和梅丽请的导演开了几次会。导演经验丰富,向来和国际知名地4a公司合作,做起剧本,驾轻就熟,杨筱光又好沟通,大家彼此都很满意。 脚本送至厂商确认,很快就给了肯定的答复,拍摄工作就能继续进行了。这一个新的挑战杨筱光胜任愉快,一切比想象中容易,直到亲临广告拍摄现场才开始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拍广告。 导演对潘以伦尤其满意,说:“这种弹力衬衫看似斯文,其实野得很。动静皆宜,有点忧郁的模特最合适。” 杨筱光望望潘以伦,很赞同。 他像是有着极重的心事,又青春又沉重,或者说,又沉稳。总之确实适合这个牌子的衬衫。 大家都对广告抱以信心。 广告的第一个镜头是一天之计的清晨。 男孩从床上跃起,喷淋下洗澡,洒得满身水,似露水。水未干,先着衣,是蓝色休闲衫。要拍出流畅的线条感。 潘以伦洗了十次澡,身材线条极端漂亮,每次出浴都带着朦朦的雾气。犹抱琵琶半遮面,俊秀的脸要在套好衣服的关键时刻显现。 半分迷糊,半分清醒,湿淋淋的裸身,那个看不清眉目但的确英俊的侧脸,谁说不吸引人? 原来男人出浴穿衣这样好看。 杨筱光有点看呆,为自己的创意暗中叫好。 “不用教就有感觉,知道在镜头前面怎么摆动作,这个新人有前途。”导演很满意,虽然他令他出浴了十多次。 杨筱光想,亦舒的刘印子也是从洗澡开始进演艺圈,后来大红。不知是否是潘以伦的吉兆。 “没人找他拍电视剧?”导演问。 “拍过,不过走龙套。”梅丽应和,“没资没历,学历文凭又不过硬,这口饭并不容易吃。” 导演有内幕:“年前电视台推选秀节目,《超级女声》那么红,人人都学样,只要一张脸登样,气质佳,保管打到一片追星族。这可是捷径。” 梅丽笑问:“内幕可靠?” 导演也许自知失语多言,把话题岔开闭口不再提。 拍摄继续。仅仅是清晨洗澡穿衣的镜头就耗了一天,一切结束以后已是月上柳梢头。 杨筱光大大伸一个懒腰,叫:“哦耶!成功!” 导演说:“别急,还有明天的镜头。”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打扫战场。工作室里暖气不大,潘以伦裸着身淋了大半天的水,穿衣服时候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梅丽对他说:“今晚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回家。”声提醒,“跟这里的前辈道别。” 潘以伦默默穿衣,“嗯”了一声。但工作人员都赶着回家,即将过年,归心似箭,也不等新人过来道谢。 照明灯一盏一盏灭,“啪啪啪”,他被留在黑暗里。 杨筱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想到你子挺有演戏天赋。” 她看不清他的脸,就听见他的声音说:“还好有,可以正当获利。” 杨筱光一呆。挺市侩的回答,但是不讨厌。她调侃:“要我就买断你八年,黄金发展期统统归我所有,那还不发死?” 他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过来:“你说我卖青春能值多少钱?” 杨筱光默然一阵,说:“红的话,前途无限,红他二十年,名利双收。”面前墨墨黑,她说,“你别再去古北那儿打工了。” 不知道潘以伦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也默然。过一会说:“我没去了,老早结账结束生涯。” 她听见他似乎吸了口气,说:“走吧!人都走光了。” 他又说:“我极端厌恶在这么多人面前脱得精光。” “阁下有穿短裤。” “我已经洗得忘了。” 杨筱光很无语,想,他也很腹黑。 但是,意外发生。 他们留在最后走,工作室的房门被反锁了,不知哪位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这样手快。杨筱光和潘以伦在黑暗里面面相觑,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有没有导演的电话?”潘以伦问。 杨筱光拿出手机拨号,通了。 “导演,工作室的门锁了。” “是要锁啊!最后走的那个锁门嘛!” “反锁了。” “我们工作室的防盗门上双保险,坚固防盗。” “我还在工作室里。” “你还在哪里?” “我被反锁在工作室里!”杨筱光吼。 导演被吓一跳。 “我可都上中环了。” 杨筱光气得要磨牙:“你给我从中环滚回内环来,老娘我不想在你的工作室过夜,你想冻死我啊!” 导演被她的火爆吓蒙,半晌,支吾:“哦哦,好好,你等等。” 潘以伦说:“女孩怎么这样说话。” 杨筱光放好手机:“职业习惯。” “近墨者黑。” “宾果。” “这行是挺流氓的。” “那是,不流氓怎么混啊?”她耸肩,“不然那导演会滚回来?” 不过,杨筱光蜷了蜷身子,抖了下。 潘以伦问:“你怎么了?” 她捂住肚子,指着窗口,咬牙:“该死的,窗开了,暖气关了。我刚才喝了一堆茶。”所以她跳脚减轻某种压力。 “你要上厕所?”潘以伦偏偏问出来。 她狠狠瞪他:“废话。” “导演回来还有多少时间?” “估计十分钟。” “你能忍多久?” 她的脚踹过去:“换你试试看!” “工作室里没厕所。” 杨筱光捂着肚子蹲下去,欲哭无泪,欲笑无力。她想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工作室里真是倒霉倒大了,在一个正太面前,气质形象全无。 “我——要——杀——了——你。” 正太很高,一定在睥睨她。 “那要先解决你的个人问题才有力气吧!” “我一定要杀了你。”杨筱光哭笑间,费尽力道。 忍住忍住忍住。 潘以伦往窗口看:“这里五楼,跳不下去的。”他四处仔细寻找,在窗下找到一只的工具箱,一言不发,拿出了某工具再走到门前。 杨筱光蹲着傻眼。 “哐哐哐”。 声音很响,窗外月亮也颤了,杨筱光跟着眼冒金星。潘以伦身上穿着那件银蓝的外套,黑暗里带着暗暗的光。窗外月光洒进来,能看清他使力的动作。 三两下,声音戛然而止,“喀哒”,锁掉在地上寿终正寝。 这就是坚固防盗的双保险? 杨筱光顾不得想其他,往外就冲,撞到迎面来的导演。 “我的门锁!”导演惊叫。 杨筱光抓住导演的肩猛摇:“厕所在哪里?” 导演被惊吓,手往后指:“那里那里。”说罢就被猛推到墙上,眼前人已没影。 “这分明就是个女流氓!”再叫,“我的锁!” “我砸的,我赔。”潘以伦要从背包里掏钱包。 这个男孩衣服鞋子都旧巴巴的,拍一幅广告才收那点钱,怎么好意思?导演推推他的手:“算了,意外状况,找物业过来看顾下,明天换个锁。”他也累了一天,目前无精力来管这摊子,拨个电话给物业,吩咐好,准备走人。 潘以伦没走。 导演问:“还不走?明天还要拍外景。” 潘以伦说:“我等下杨姐。”说完就靠着走廊的墙边站,把背包勾在臂弯里。微闭双眼。 过道阴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覆满寂寞。影子朦胧在墙边,覆满孤单。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杨筱光走出来,想,他果真是带着忧郁气质的。 潘以伦抬起头来,看到杨筱光指指自己的鼻子说:“你不会在等我吧?” 他朝她后面探头:“除了你还有鬼吗?” 杨筱光倒是没有挥拳头,只是笑着抓抓后脑勺,笑得有点荣幸有点傻:“第一次有帅哥等着送我。” 他走过来:“天黑路弯,怕你摔跤。”伸出一臂,杨筱光自自然然扯住他的袖子。 “姐姐我看在你等我的份上,不计较你的童言。” 他由她俏皮说话,也由她拖着走。 潘以伦的自行车停在大楼下面,挺破的,还生了锈,是老牌子“永久”。因为有月光,却也就显得新了。时间、道具都不错,营造一种气氛叫浪漫。杨筱光心底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想,偶尔臆想一下有利于身心健康。 所以潘以伦开了车锁,推上马路,停片刻,似乎考虑是不是邀请杨筱光上车。她已经“蹭”地跳上来,说:“送佛送到西。” “你真不客气。” “客气伤和气。” 他翻身上车,速度尽量慢。杨筱光催:“快点快点。” 潘以伦加快速度。 风是冬天的冷风,刺骨。杨筱光缩着脑袋,但是还扯着嗓子说:“你知道吗?第一次有男生骑自行车带我,感觉还蛮拉风的。” 原来他的背很宽,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擦到她的脸,有点疼,但是为了拉风,可以忽略。 潘以伦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你说什么?” 杨筱光用手拢在嘴边,极大声:“很拉风!” 也很冷。 一路指点潘以伦骑到了家门口,杨筱光冻得手脚冰凉,鼻头通红。从他车上跳下来时,腿脚一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才晓得腿脚都冻直了。拉风要用寒冻换,所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潘以伦皱皱眉:“应该帮你叫车的。快上去洗热水澡。” 杨筱光揉着双膝,直叫:“唉唉唉,天生不是享受浪漫的命。正太,谢你啊!” 他突然说:“你是不是和所有人都这么熟?” “我自来熟。” “不怕被人拐了?” “你想拐我吗?” 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十分光明正大。月亮下边的对话稍微暧昧,气氛更好。潘以伦够年轻,她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欺负他唇红齿白美姿然。杨筱光不是没有起半点色心,大龄未婚女青年若是思想似足尼姑,十足不可能。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假设,通常出现在爱情片里的场景。是她想入非非了。 潘以伦说:“咦,你脸红?” 杨筱光捂住脸颊:“哪里有?”又解释,“皮下血管敏感。” 潘以伦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笑笑,这么奇怪的对话,他摸不着头脑。她就在他的面前,呼吸近在咫尺,红扑扑的脸,像冬天的苹果,一定很冰。想一下,差点伸了手,还好忍住。也暗地里做了一个假设,知道可能性不大,索性放弃。 他说:“老李拿到他们单位的医药费了。” 她惊喜:“那很好啊!” “是不是你?” 杨筱光实话实说:“我哪有那关系和那权威!自有高人帮忙呗!” “我把你的钱送过去,老李一家很谢你。后来你都不去探他们了。” “哎,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看就很难过。又不能让他们回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杨筱光扭眉毛,很苦恼,“我是不是很逃避现实?” 潘以伦说:“别想太多了。”他看着她一路连跑带跳进了楼里,才朝她挥挥手。翻身上车,驰入夜色里。 杨筱光到了家,杨妈窝在客厅边看肥皂剧边等她。 “刚才门口送你回来的男孩是谁?” 杨筱光还来不及晕眩,从厨房走出来的杨爸也问:“看着有点眼熟,谁给介绍的对象?” 她做受不了状,说:“拍广告的朋友,人家未——不,刚成年。你们不会要我老牛啃嫩草吧!” 杨妈讪讪的,愿望落空,另找新希望:“方竹来过电话,说帮你重新约了那位莫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 杨筱光脱鞋、洗手、擦脸、从冰箱里找东西吃。冰箱里空空,她问:“没有吃的啊?老妈你得去超市活动手脚啊!” 杨妈咄咄逼人:“把时间给我拨出来!” 终于找到一瓶喝了剩一半的果汁,她拿起来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两口。 “老妈你干吗非我要在一棵不知踪影的某树木上吊死?” 杨妈抢过果汁瓶,用眼神威胁她。杨筱光皱起脸,捂肚子。 “不好,刚才又受风,这下完蛋了。” 关了厕所的门还听见杨妈跟杨爸诉苦:“你说说你女儿什么毛病?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杨筱光托着脑袋,打个哈欠,思考,以后千万不能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坐自行车,不管她怎么想浪漫。接下来思维步入正轨,思考接下来的广告拍摄的问题。 笠日工作继续,转移到滨江大道拍外景。 太阳好,风也大,靠着黄浦江,寒意从地底渗透出来。 男主角要穿衬衫在运动的时候耍帅。 这也是杨筱光想出来的招牌镜头,任何少女都抗拒不了一个穿白衬衫的英俊少年在自己面前运动。矫健的身姿配合得体的装束,会成为青春最好的注脚。 她向何之轩解释这个镜头:“穿着白衬衫打篮球或者玩滑板,会很拉风,因为有很好的运动线条。这时候拍男主角英俊的侧脸,很能打动女孩。” 何之轩笑:“女孩就会买衬衫给男友。” 杨筱光呆了一下,望望领导。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方竹那时买不起登喜路的西服,最后只买了g000的男士衬衫。她觉得自己不是多心,只是不能用公事八卦,她答:“按照女性消费者的感性消费理念来想这件事情,我想我会的。” 何之轩听她说完,颔首,表示赞同。 杨筱光忍住没问他,到底有没有去过她留下的地址。这是自己多事了,但不多事,心里会不痛快。当事人憋的住,她却憋不住。 何之轩在拍外景时,带了几个项目组里的同事一起来督场。开始导演让潘以伦解开领口的四颗扣子,露出锁骨,有一点性感。何之轩看的不满意,又替潘以伦把扣子扣上了两颗。 梅丽对杨筱光说:“何副总眼睛真是毒。” 老陈说:“新闻专业出身的嘛,见多识广。” 杨筱光没听懂,潘以伦正式出场时,她就看懂了。 扣紧的衬衫不是束缚,线条反而更流畅。潘以伦迎着江风,撑着滑板在空中旋转,姿势很美,年轻的身体充满诱惑。青春在束缚中才能焕发神采。 导演也满意了,对何之轩竖了竖大拇指。 但江风太大,潘以伦动作不甚连贯,且状态萎靡,脸冻得通红,频频加妆上粉。梅丽见导演蹙紧的眉,对潘以伦叫:“调整状态调整状态,怎么拿手的镜头都做不好?” 何之轩问:“有没有热水?” 杨筱光懂,抱过一边的保温壶,跑过去递给潘以伦。 他接过来,手指相触,她感觉他在颤抖。又转身找他脱在一边的羽绒外套。她叫:“导演,休息一下。” 梅丽说:“抓紧时间,没多少镜头。” 导演左右为难,转头看何之轩,何之轩未作声。 潘以伦喝两口热水,脱下外套,说:“可以了。继续。” “你确定?”杨筱光问。 “我确定。” 他走到原处,对着镜头,说:“导演,开始吧!” 梅丽挺得意:“孩子还是识相的。” 杨筱光咬下唇,走开。梅丽走到何之轩身边:“我就打过包票,我们找来的艺人都一只鼎,条件好又敬业。” “他冻病了明天就得休息一天。”何之轩说。 潘以伦开始从高处正踩着滑板下来,飞起一个旋转,阳光披泄,照在他英俊的侧脸,带着朝气的笑。 “唉,其实孩子蛮会死撑的,谁叫他家庭条件不好,生活负担重呢!”梅丽说。 杨筱光侧头,面前五彩阳光。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她似乎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何之轩最后说了句:“好了。明天休息一天。” 这天潘以伦调整状态后,拍摄速度就加快了,导演宣布完工时,所有人都为这样的效率和成果热烈鼓掌。 杨筱光再次抱着他的羽绒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那么猛一回头,两人的距离只有001米,鼻尖几乎相触,他的唇又那么翘,连唇与唇之间的距离都那样近。她很无聊地想,他的嘴唇为什么那么翘,简直赛过女孩。可那就一秒钟的念想,随后脸蓦地红了。 这么近的距离,反而有些对方的具象模糊。 潘以伦发现,杨筱光那双看似单眼皮的丹凤眼,原来竟是内双。她的眉毛没有修,杂毛很多,眉心微微的绒,皮肤轻触上去一定会有温柔的触感。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杨筱光在这一刻想,这么近的距离,适合接吻。阳光下的美少年,谁不会起爱慕的心? 美少年开口了:“哎,你的鼻子上好像又发痘痘了。” 美好的弦乐陡然走调,杨筱光好像中了一枪,清醒,不悦,怒海滔滔,捞起羽绒服就砸到他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四 久不久隔靴搔痒 上 七宁愿运用自由想像 所有的广告摄制工作终于在过年之前迅速赶制完毕,潘以伦不出意外地感冒了,病情缠绵到摄制结束都没有完全痊愈。杨筱光从联系册上抄下了他的电话号码,本来想着是不是打个电话去慰问,后来又觉得多余,还是罢了。 剩下就是剪辑工作,何之轩请了香港有名的摄制公司处理此事,准备在年后与老陈等几位同事完成的发布会策划方案一并给对方公司总部审核。大伙在年前空了口气,老陈叹:“这回真赶,千辛万苦,阻碍重重,竟也做完了。” 财务说:“最是难得对方公司肯分期收款,预算压力减轻不少。” 老陈抿一抿嘴,杨筱光看出来,和他一起心照不宣。然后扯了别的话题,老陈问她:“接下来除了行业协会的展会,年前就彻底空了,你该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杨筱光做鬼脸:“我我倒还算了,连你都不放过我。” 老陈说:“所谓大龄未婚女青年们都是日子太好过了,懒惰成性,连个恋爱成本都不肯支出。” 杨筱光问:“什么是恋爱成本?” “认识更多的人,寻找合适的人,花时间谈恋爱,存钱买房子结婚,再存钱生孩子,建立培育基金。” 原来这是成本,杨筱光掐指一算,时间和金钱花费不菲。她的确从来无所付出,女性荷尔蒙告诉她,要积极。但杨筱光还来不及行动,那位神秘莫测的莫北先生终于在百忙之中拨冗给了她电话,问她周日的约会定在哪里。 杨筱光想,反正不能在林暖暖的“午后红茶”,再被潘以伦再看到她相亲,她还要脸不要了?就随口说:“杨生煎。” 她倒是真想吃生煎了,热乎乎的灌汤,比什么都受用。 对方愣了一愣,当她口误,确定:“杨生煎?”然后又说,“这样吧,去南国,杨生煎的对面。” 呵,真体贴,没当她是怪物。她就顺着台阶下了,再不发间歇性的精神燥乱。 约会那天,杨筱光只是稍微拾掇了下自己。相亲这回事,过了新鲜劲,也就没有太大意思,她只需保持不至失礼就好。 那位莫北确有好卖相,长得足够白,因此足够斯文,架一副无框眼镜,坐着的时候喜欢叠着双腿,身子微斜,维持惬意状态。 杨筱光仔细打量他之后,断定:他的气定神闲也是一种气度,是她的圈子里的人所没有的。这个世界上有个词汇叫做“养尊处优”,坐在她面前的他,就是。 对方也打量她,好半晌,突然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杨筱光努力回想,没印象,所以傻笑:“没有。” 服务生递上菜单,杨筱光眼尖,看到有笼包,就指了一下,说:“这个。”又觉得自己失礼,刹住口,但莫北注意到了,就代她点,还问她:“还想吃什么?”杨筱光伸了脖子看到隔壁桌上装盘漂亮的芒果色拉,就叫:“色拉,芒果色拉。” 芒果色拉上桌后,她发现还有虾仁,有些惊喜,就显出很快乐样子。 莫北好笑地问:“你很喜欢这道菜?” 杨筱光说:“本来喜欢隔壁桌的,端到自己桌上以后发现还有更喜欢的配菜,这样惊喜不惊喜?” 莫北喟叹:“这样容易满足,人生会很美好。” 杨筱光定定地看着莫北,暗忖他哪来的这般无端感叹。 菜上来了,一道道颜色挺美,杨筱光不是挑食的人,稍微可口,就能吃的很香甜。一开始她还矜持着,可是后来憋不住了,觉得装腔作势又何必,肚子又的确饿了,吃相就渐渐豪放。 莫北先看着她吃,许是看她吃得香,又不认生,觉着自己再装蒜也没多大意思,倾了倾身子,笑道:“我竟然不知道猪有这么好玩的朋友!” “猪?”杨筱光立刻明白了是指方竹,想,他和方竹关系可真近,便抹抹嘴,说,“你说相亲该谈什么呢?” “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父母高就,房产几何。” 杨筱光想要大笑,难得相亲这样轻松:“要不要做一份简历,彼此熟悉?” 莫北也笑了:“不用,猪给的资料足够做简历。看得出你们情同姐妹。” 杨筱光说:“相亲成本有多大?”举手划一个圆,“全民总动员。” 莫北又笑了:“是。” 杨筱光苦恼地又问:“我们谈什么?” 莫北摇头。 陌生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始,结果只能谈交集的那个部分。 莫北说了一件方竹时候的趣事:“她时候留长发,经常生头虱,又喜欢留着辫子,不肯理发。她父亲命我押着她去理发店,每次都像押着人上刑场。” 杨筱光想,原来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她笑:“原来她也曾经邋遢过。” 莫北说:“可不是?女人固执起来,赛过九头牛。” 这个比喻真贴切,杨筱光表示赞同。 一顿饭不能不说吃的很愉快,和莫北打开话匣子后,也没有冷过场。 他是个仔细周到的人,场面上绝不会让对方无措,往往一个话题抛出去,让接的人应付自如,与先前那等男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公关能力真是不错,杨筱光想。 美好的晚餐结束,莫北招了出租车送她回家,一路送到门口,替她开了车门,还嘱咐心。 杨筱光正想说“这都家门口了”,然后手机响了,她一瞧,笑起来:“方竹来的电话。”莫北点点头,示意自己先走了。 杨筱光一边上楼梯一边接起了电话。 方竹性急,问她:“怎么样?” 杨筱光说:“气氛和谐,一切良好。” “有无可能。” “嗯,他没提。我觉得吧,好像还差一点。” “不急,慢慢来。” 方竹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自己的心思没白花,接着又打电话给莫北。 莫北早就预料到似的,接起电话来就说:“就猜到你会查岗。” 方竹说:“有没有丢我面子?” “哪能啊?” 方竹语重心长:“莫北,你不了——” 莫北笑出声:“你别每次都跟我妈似的,我还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妈。” “莫北,说真的,阿光人不错。” “我也不错。” “所以不错的人应该挺配。” 莫北说:“你说是就是吧!她确实挺可爱的。”顿了一下,莫北又说,“你爸爸四月就要过六十大寿了,他三月底会从北京回来。” 方竹打了一个喷嚏,莫北问:“你又开窗晾干头发?” 她扭头,朝南的窗果然是半开的,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有些习惯是下意识的,不太自觉,别人倒是记得牢,自己往往忘记的快。她说:“就关了,别担心。莫北,我这把剪刀不错吧?” 莫北说:“是不错的。”他笑,准备收线,还是提醒她,“早点睡,把窗关了。” 方竹问:“你还会约会阿光吗?” “应该会。” “那就好。” 收了线,方竹关窗。窗子老旧了,铁边翘起来,会勾住窗外的老梧桐。冬天的梧桐也够萧条,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方竹关窗得用巧力,还能使得窗户和树枝都毫无损伤。 以前租住的洋楼,也有同样的窗,窗外的梧桐还要茂盛。何之轩就在春天借了锯子,学园林工人,将梧桐修剪一番。他是同社区公园的园艺师傅讨教过的,用的手法也极巧,不损树体又很美观。后来园艺师傅真的来清理影响市容的茂密梧桐时,常常奇怪是谁做了这么费力的好事。 这一夜的冬风很静,就像很多年前的冬夜。才过完了年,各个年纪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了校园。然后就到了情人节。 宿舍里的女孩儿们不过才上了半年的大学,六个里就有三个找到了男朋友,有一个就是和何之轩的室友谈了。还有两个家在外地,春运的火车票不好买,没来得及赶回来。一到情人节的夜里,宿舍里就只剩下方竹一条光杆司令。她决定去图书馆,用学习消磨时光。 图书馆里不出意外的空落落,三三两两的,都是情人节落单的人。她一眼就看见何之轩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子上,不由自主就走了过去。她坐在他的身边,看了很久的书,后来,身边的他微微动了动,两人同时抬起头。 他说:“你好。” 这么礼貌,有点距离了。她调皮,说:“情人节快乐!” 于是他就说:“有点饿了。” 她很高兴,想,这样的邀请,不应该拒绝。于是他们就出了校门,校园后面本来有一条美食街,常年散发着霸道的香。这回因为春运,因为学校开学晚,贩们都来不及赶回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 何之轩探询地问她:“要不要吃麻辣烫?” 她知道一个好地方,说:“有一个比麻辣烫更好吃的地方,保管你会吞掉舌头。” 那家叫“王记”的卤鹅铺子她好几年没有去了,那天去的时候,老板的生意不大好,店里没有人,他正趴在收银台上打盹。见到难得来了客人,精神也来了。老板以为他们是情侣,笑着说:“情人节去那啥哈根达斯必胜客的,不实惠,老王这儿最好。” 方竹笑:“当然最好,老王第一。” 老王来了精神,同她胡诌一顿,两人都说得眉飞色舞。何之轩要了一瓶啤酒,老王建议的菜式是卤水鹅片、鸭肫和花生米,都是下酒的菜,他吃得有滋有味,还望着他们淡淡地笑。 她说:“我在这一带混了七年,十分之一的人生哇!” 老王说:“我开了十四年店喽!把你从这么丁点看到这么大。” 老王比的手势有点夸张,何之轩问方竹:“你以前那么矮啊!” 方竹笑嘻嘻说:“他看了那么多美少女养成,自然可能记忆混淆。” 何之轩说:“你还真适合当记者。” “满嘴跑火车是不是?” 那一夜非常寒冷,但是他们在“王记”吃出了一身汗。何之轩叫了出租车送她回宿舍,她抱着肚子半躺在座位上,动也懒得动。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方竹想的是,今天是情人节。 何之轩说:“方竹,你别老抢我图书馆的位子。” 方竹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抢了你的位子?”夜黑风高,她突然大了胆子,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何之轩没有答。 方竹又说:“我会乱想哒!” 何之轩说:“好好回去睡一觉。”像是在训妹妹,或者以为她在开玩笑。 司机频频瞄着反光镜,观看史无前例的女生示爱八点档。 方竹气馁,气氛场合都不合适,但是也许没有其他机会了。 回到宿舍里,室友全部到位了,没有男朋友的拉着有男朋友的诉说情人节的浪漫事,方竹坐在一边,咬手指甲。 舍友甲说:“说,你和谁出去幽会了?”引来舍友乙丙丁戊的围攻。 方竹往床上一躺:“是的话,那倒是好了。” 方竹承认,是自己主动追的何之轩。那一个情人夜,何之轩态度暧昧,表情沉稳,态度中肯。她认为还有弹性。 全寝室的女生都行动了。舍长动用了男朋友的关系,又同何之轩他们寝室搞了一次联谊。联谊那天,把她往漂亮里打扮。方竹是第一次学着化妆,口红、眼影、腮红在群体的智慧下,出来的效果恰到好处。 舍长说:“我就不信迷不死他何之轩。” 还是去了最初的那家酒吧,何之轩没有来。 舍长差点掐死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直叫冤:“又去面试了,事业型男人,你也知道,非常人可控制。” 方竹郁闷。 但大家觉得不可浪费这次娱乐机会,安慰她之余,也放开了去high。 她的暗恋,在那时被大家普遍同情,直到现在和当年舍友聚,他们还是会帮着骂:“何之轩忒不是东西,忒不拿你当回事了!” 她有些愧,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晚约莫近了凌晨,何之轩终于来了,还是穿着西装,头发有点乱,代表他真的在忙,而非托辞。 high过头的众人吵嚷着要何之轩买单,他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可就是眼睛没有朝着她看。 方竹别转头,忽然就有点委屈了,她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舍长说:“你干嘛呀!多扫兴呀?” 她男友说:“刚来一个,又走一个,不行,之轩,你得送送。” 何之轩跟着她走出来,他走在她的后面,先问:“怎么耷拉着脸?” 她不响。 他说:“要留在这个城市有点儿困难,没个五六年也买不起房子,我两手空空,不好拖累别人。别人还有家里可以依靠,我去办一个暂住证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她停下来,他好像也停下来了。 他说:“方竹,我知道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这样冒险有必要吗?” 方竹说:“何之轩,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花痴呢?追着男生跑我这是干嘛呢?” 何之轩笑起来,方竹怒气冲冲两步跨到他面前:“你说你笑什么,笑什么呢!” 他们站得地方是居民区,不知哪家三更半夜还有人在唱卡拉k,有个孩子在唱“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何之轩伸出手,方竹一把就握住了。 那晚也是吹着冬风的,方竹却觉得暖。手和手紧紧握在一起,回到宿舍楼前,方竹说:“可说好了,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 何之轩认真点头。 “明天早上来陪我冲开水。” 何之轩俯身吻在她的额头上,湿濡濡的触感,像三月里的春风,拂面的温柔。 方竹清晨醒来,是被冻醒的,一看,窗户果真没关紧。鼻子有点塞,吸了好几回都吸不通,她只好起床刷牙洗脸。 莫北在八点多钟来找她,看她脸红眼忪的模样就说:“多少年了,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方竹一边梳头一边说:“我现在洗衣做饭拖地板,个个都拿手,水准不是盖的。” 以前和何之轩在一起,这些活儿都是他干的。 别看何之轩一副白领精英的长相,做起家务的麻利劲头不下女人。她当时开始学着做,但是手一碰到肥皂泡就发红发肿,何之轩带她去看大夫,大夫说这是过敏,不能经常碰洗衣服洗洁精,若是要大好,那得保养好长一段时间。 时候家里的家务是母亲和保姆干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方竹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毛病。此后,何之轩就真的不让她碰家务活儿。当她真正能自己打点一间房间全部的家务时,已是在和何之轩离婚以后了。 方竹又失神了。 莫北说:“走,我带你吃早饭去。” 在弄堂口的“新亚大包”里,方竹从钱包里拿出钱给莫北,莫北说:“买礼物得自己去买才诚心。” 她说:“我没空。” 莫北说:“都多少年没空了?” “我真没空。” “好,不勉强。”莫北把钱收下。 方竹说:“他也就好那口,我家那块‘百达翡丽’纯属摆着做摆设,他老人家用的‘闪电牌’都多少年了,斯大林像都磨精光了。前两天在‘亨德利’看到‘闪电牌’有新的款式出来——”她说一半就住口了,因为莫北在微笑。 “大白天的笑什么,又不是vb演八点档。” “得了,这句话我听了八百年。” vb开始在本城频繁演八点档时,方竹发现莫北长得和香江的师奶杀手吴启华有那么点神似,尤其笑起来,唇角微微抿着。这样的长相,没戴眼镜,会带点奸邪,因为有了眼镜,才会特别纯良好看。 吴启华演的《妙手仁心》打动无数少女的心,莫北也是医生,所以方竹总问他,你这样的走在大街上好歹也有回头率,为啥身边总没个女伴。 莫北说,谁叫我头一回上解剖课,看的就是女尸。 方竹有段时间一直以为莫北的心理可能有某种障碍,直到后来看到他交女朋友了才解除疑虑。 吃完了早饭,方竹不用急着去报社交稿子,被莫北三两下一撺掇,就一起去了钟表行。 她看中的是新款无盖彩绘列宁像的怀表,看时间方便。 莫北说:“这么便宜。” “贵的我买不起。” 遂叫了售货员放进了黑丝绒盒子里,又要了礼盒包装纸包了一层,扎好礼花,递给莫北。 “交给你了。” 莫北望着她:“‘猪’你又何必?” 方竹说:“莫北,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莫北摇头:“好,我不明白。咱们不说。”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说,“没怎么烧,不过记得吃药预防,我科里还有事儿,得先走了。” 和莫北分手之后,方竹进药房买了药,同事发了一个短信通知:老编说今天晚上台湾当红偶像天团在钱柜开发布会。 方竹回复:我不是娱乐版的,代了一回,还有完没完了。 同事回复:人手都调去跟两会了,谁叫你不去? 方竹恨得咬牙,挂了线又接到杨筱光的电话,杨筱光约她吃晚饭,她有气无力地说:“今晚要去做狗仔队呢!” 杨筱光八卦,立刻就问:“哪个天团?在哪儿?” 方竹说了,她答:“哦,那几个正太啊!如果是达明可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她也听出方竹的声音好生有气无力,便不多说了。老陈“咳嗽”一声,何之轩正偕同邓凯丝走过来。杨筱光乖乖挂了电话做认真工作状态。 何之轩拍手三声:“这次项目不管最后是否能通过对方总部审核,各位同事都作出了最大努力,所以今晚我想请各位一起吃饭。”他看向邓凯丝:“邓经理一起吧!四个部门也好联谊。” 邓凯丝笑得金鱼眼成月牙眼:“叨你们的光。”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然后大家讨论去哪儿吃饭,去哪儿娱乐。何之轩选的饭店是文艺沙龙里的“苏浙汇”,大家没有意见。说到饭后娱乐,杨筱光灵机一动,叫:“去钱柜唱k吧!” 这天是周五,参与本次集体活动的人奇多,钱柜的唱价更是奇贵。在饭店里,老陈嘀咕:“你可真会敲诈,领导也真慷慨。” 杨筱光笑得挺得意。 老陈又嘀咕:“攻心为上,不管咋样,我喜欢用这战术的领导。” 杨筱光正奋战鲥鱼,连连点头。口腹之欲,靡靡之音,建立一个高绩效的团队很容易。她暗地里瞅瞅何之轩,邓凯丝坐在他身边,几乎就要粘上去了。他倒是一转身,和身边的同事开始划拳。 几轮下去,几个男同事兴致都被吊起来,同何之轩玩得不亦乐乎。邓凯丝坐在一边,笑嘻嘻看着他们,难得的温柔,说:“真看不出来,何副总你还会这些江湖玩意儿!” 何之轩的态度很疏淡,笑笑不语。 大家都吃得很痛快。 后来去了钱柜。杨筱光果然看到他家大堂里摆了海报架通知今天的歌迷见面会活动。“天团”新近飚红,锋头很劲,吸引粉丝无数,闹得此间的大堂人头攒动。杨筱光就怕订不到房间,众同事吵吵闹闹,说必定是没有包房了,结果何之轩打了个电话,拿好了包房号出来,把大家叫进去。 还是一间vi大包厢,邓凯丝又笑:“还是何副总有路道。”她今晚笑得很多,她平时装严肃,摆威严,不常笑。杨筱光对她印象深刻的是扳着面孔的金鱼眼,今晚金鱼眼变成弥勒眼,让她不免疑惑。 娱乐同样分尊卑,领导们先点歌,何之轩推让邓凯丝先点,邓凯丝毫不客气,接着再轮到众职员。 杨筱光点了一首《为你钟情》。何之轩看到了,笑了一笑。一边有同事插嘴:“她是出名的专业荣迷,每回k歌非张国荣不点。”何之轩顺着她的点歌界面往下翻,停在《有谁共鸣》上,邓凯丝手快地把这一首提前了,让何之轩开场。 他唱得很好,声线微沙,并不清亮,和原唱有区别。但也有共同点,就是凄怆。大家依然鼓掌起哄,杨筱光的脑子里转的是如何带领导出去逛逛。谁知道真是想什么应什么,他就唱完这一首,起身说抱歉,要走开抽根烟。 大家继续欢乐。 这其实是杨筱光自由想象的一个伎俩,她趁着这个机会,躲在门外打了一个电话给方竹。 “在‘钱柜’吗?” 方竹说是。 杨筱光说:“我和几个朋友正在唱歌,要不要一起哈皮?”把包房号说了,而后握紧手机,想,千载难逢使用心机,千万不要蚀把米。 方竹被“天团”们的粉丝吵得头很痛,鼻子又塞住了,浑身上下都不顺畅。 她依稀记得杨筱光给的包房号应当是楼上的豪华间,就沿着旋转的楼梯走。上面轻轻吹下一层风,吊顶的垂丝玲珑灯微微晃动,眼前的光忽明忽暗。她看到上面的人时,脚下一滑,差点倒栽下去。 何之轩及时拉住了她,捏住她的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 方竹想,被杨筱光涮了一回。 她说:“我是来跟采访的。”说出口就后悔了,干什么要解释? 何之轩问了一句:“你现在做娱乐版了?” 她说:“没有,只是给同事代工。” 本来想避开父亲,不去做本职,没有想到代工的工作却处处要遇见他。 何之轩感觉到她体温微高,就说:“你还在生病。”牵住她上来,又说,“我送你回家。” 方竹本来想推辞的,可是他拉着她走了出去。迎面冷风一吹,大力甩脱他的手:“不用。”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何之轩放开她,但是说:“在这里等我。” 方竹就真的站在原地等着。她想,她怎么不自己先走?想一想,腿脚却是软的,头脑更晕呼。还有半丝的清醒的是,发了一条消息给杨筱光:“你害死我。”杨筱光没有回。 何之轩将自己的车开了出来,方竹一看,他确实混的不错了,是辆豪华版的普拉多,要四十多万呢!他真的是混的很不错了。 方竹没有来由地忽然感到欣慰。 何之轩打开副驾座的门,示意她上来。 方竹略一踌躇,还是上了车后座。 “咔哒”两声,两人同时关上了车门。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方竹报了自己住的地方,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何之轩问:“为什么不回家?” 方竹说:“那里离单位近,每天能多睡一个时呢!” 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话了。 方竹的鼻子突然就通了,原来是酸了。她以为自己会流下眼泪,谁知竟没有。用力吸了两下,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 杨筱光的短信终于回复过来,是六个点的省略号。她是费了心思顾自自由想象,可又哪里知道,自己和何之轩,千言万语,只有一本乱帐。怎么都是说不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四 久不久隔靴搔痒 下 八你我都不想再重伤 杨筱光回到家,不是很通体舒畅,隐隐觉得做的冒昧了点。她洗过热水澡,开了暖气,窝在床上用笔记本看说。 最近某女性原创首页推荐一篇狗血言文,女主角曾经负过男主角,经年后男主角疯狂报复。作者极度擅长洒狗血,男主角将女主角虐得死去活来。杨筱光想,如果恋爱是这样,我这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简直活受罪。 将说对照现实,她不是没琢磨过方竹的往事。老实讲,当年方竹和何之轩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是很明白。她私下也和林暖暖暗自讨论过,两人竟都不知道内幕的一点一丁。 方竹常批评她,说她好奇心胜于常人,知道一点蛛丝马迹,就非要扯出一张鱼。可方竹也擅长保密,能做到滴水不漏。 她发阵呆,打压下扯鱼的欲望。开工作文档看,最近的广告脚本上修改的批注还在那里,很多都是何之轩帮她修改的。他的业务能力只消留蛛丝马迹,就足以让他们这组人心悦诚服。 一行行看下来,又在学习一遍。 看到最后有潘以伦的名字,她想了下,从工作联系文档里查询到潘以伦的手机号码,拨过去。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来。 “正太,你身体有没好点?”又想,这个季节怎么这么容易导致人感冒? “杨筱光?”那头没想到是她打电话过去,声音疑惑及惊讶。 声音背景嘈杂,来不及寒暄,就听到那边有人叫:“你快点,生意做不做?这么晚又没别的生意,还让人等半天。” 潘以伦对那边的人说:“对不起,马上就做好。” 杨筱光呆一呆,他没休息?还在工作?在哪儿工作?下意识就问:“你在干嘛?” 他答:“在二十四时便利店。” 哦,还好。杨筱光放心,说:“你忙!我只是通知你,这次的薪酬会在下个礼拜打到‘天明’的账户,记得向梅丽要。”又补充一句,“为自己付出的多争取一点,梅丽会克扣。” “好,我明白。”潘以伦的声音有笑意。 “早点休息。” 杨筱光收了线,膀子冻得冷,钻进被窝,正看到摆在床头柜上的闹钟。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已经快凌晨十二点,正太怎么还带着病体做劳动人民? 她带着神鬼知人不知的唏嘘,携实习生跟着何之轩去参加多媒体行业协会的动漫高科新品展。 何之轩在那日的离奇走失,令现场的同事均感纳闷,但领导后来解释,说是遇见了熟人。大家也就释怀了。 杨筱光对那天夜里有无数揣测,也不好直接问他俩任何一个人,只好将话闷在肚皮里努力工作。 这回的展会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流程和布置都顺利。展会隆重开幕,照计划做了sy秀,现场高新科技产品演示,新产品代言人表演,媒体问答,热闹非凡,丝毫看不出这里施工的时候有人受过伤。 费馨也到现场,和大参展公司的负责人交换名片,边笑意盎然指点展厅的曼妙精巧之处。 杨筱光监督活动整体流程,开幕仪式媒体汇集,不能大意。实习生在她的指挥下,跟前忙后,做得还算到位。她想,新人做到八十分就好,如果到了一百分乃至一百二十分那就纯属意外,,普天同庆。又死不要脸地暗赞自己的纯良忠厚。 费馨跑到何之轩身边讨好地笑,可见何之轩真是个香饽饽,人人都垂涎。此刻他正神色淡然,抱胸观察现场,时不时会搭理她两句。此女丝毫不以身边冰山为忤,可见不少女人贴在帅哥身边都会不由自主有点十三点。包括自己。杨筱光很客观地下结论。 上午开幕项目结束,剩余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展览进程。杨筱光欣慰之余,又想起受伤的老李,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去探望他一次。她便从费馨处打探到老李的住址。 费馨很意外,自然不放过机会横生枝节,说:“杨姐你放心,此类事故我们坚决杜绝,保证继续提供一流服务给‘君远’。”又问,“你们接的那个欧洲牌子什么时候做发布会?” 杨筱光嗡声嗡气:“哦哦哦,好好好,到时候我们会考虑的。” 等到下班,便去临近的超市买了些水果补品赶去老李家。 这时正是拥堵高峰,杨筱光望向窗外风景。十字路口的川流不息,像无法停止的时代车轮,不断向前向前。这个城市的人,也似上了发条,不断向前向前。 杨筱光觉得累,想起自己有两年没有休年假。她拉着把手靠着扶杆打盹。 公车停靠到闹市区的站头,人群蜂拥。杨筱光被挤醒,身后有人用手肘推了一把。她回头,一个男孩护住自己的女友,全然不顾旁人。她本该倒竖眉毛出头训斥,但是看到他看女友的那种保护的眼神,忽然无力。 女孩子也许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才会矜贵。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一点的微酸和遗憾在心头。她侧了侧身子,让开那对情侣,要下车。 老李家在闹市背面僻静简陋的平房,用一条弄堂通到闹市中心。 一半繁华地一半贫民窟,在冬日的夕阳下被遮掩。 过马路的时候,对面的露天电子广告牌在播一些公益广告,也给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做宣传。路人都停滞在马路这段等绿灯,兼看电子广告。 有一支广告吸引人。 云从地平线升起,浮过市井和山川,越升越高,变得绚烂,云中升起一颗闪亮的星。特技做得眼花缭乱,背景更加神秘,不知是哪支广告。最后答案揭晓,从云端星群中闪出五个大字——“炫我青春星”,一行字做补充——“男儿版即时报名中”。 有人说:“这是什么广告?” 杨筱光想,电视台怎么也玩抽象艺术? 有人答:“选秀吧?” 杨筱光想,什么要求都没有,怎么选?超级女声好歹也是比唱歌吧!又想,本城电视台的营运思维一向搞噱头,作模仿,未必难以理解。 还有人说:“还男儿版,酸到牙倒。” 杨筱光心里哈哈一笑。 绿灯亮起来,大家走过去,与电子屏幕上的炫目广告擦身而过。杨筱光由弄堂从繁华走向清贫,七拐八弯,才找到老李的居所。原来这里背靠旧时火车站周边的平房,属两区交界,三不管地带。这里原本的居民不少都搬去住了商品房,将简陋的平房出租给一些外来务工的人们。经年累月,这里群居了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 尚未能从这里搬出去的本地人,也大多是低保低收入家庭。 杨筱光熟这里,是因为接过慈善机构的项目,就是在这里找到五个需要资助的孩子,向社会各界呼吁捐助。 老李一家很意外她的到来,更不用提她大礼礼带了大堆。 不过两次的接触,杨筱光能清楚感受到他们一家都是感性的人。所以这回无例外,李妻红了眼睛:“杨姐,要我们怎么谢你?上回还给我们付了医药费,这回还带东西来看我们。” 老李将杨筱光请进家门,再三道谢。杨筱光就怕他客气,只说:“也是我们公司的责任,催工催的急。” 老李摇头:“你们公司对我们一家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那位老总不但给我付了半个月的住院费,还帮我找了份临时的糊信封的工作做,不用动腿脚,方便我养伤,又不用闲着。他说等我腿脚好以后,介绍我去什么物业区给物业公司做电工。那样就更稳定了。” 李妻给杨筱光倒茶,还放茶叶,浓浓一杯,聊以作为谢礼。她插口:“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公司,这么好的领导,还和老李单位领导打了招呼,把工伤费给讨回来了。” 杨筱光拿着杯子默默在手心暖着。 这间屋子冷,但这家人脸热,杨筱光看到窗口缝隙中漏进的灿烂阳光。 李家女儿也阳光灿烂地跳进屋子。 “妈,以伦哥哥给我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她的脸蛋红扑扑,手里捧着红扑扑的纸桶。相映可爱。她身后有男声叫:“春妮,我回家了,早点做功课。” 名字很土,所以女孩看到外人杨筱光,脸更红。原是个容易羞涩的孩子。 杨筱光当没有听到,起身要告辞。被老李夫妇隆而重之送出门外,他们想要留饭,但她不想叨扰他们,坚持要走。 老李家的对面,是公用自来水池。有人正洗手,洗完手淘米,把袖子卷得很高,动作麻利又用力。 他动作到一半,回头,扯起右边的唇角笑,眉眼弯弯,无辜纯良。潘以伦式的招牌笑容。 “杨筱光,你好。” 杨筱光看着他淘米的熟练动作,问:“你住这里啊?” 潘以伦下巴扬了扬,朝老李家对门的方向。 “我家住那。”又问她,“又来学?” “顺道瞅瞅。”杨筱光自认也有杨氏招牌可爱笑容,不亚于潘氏。 “是吗?”他又回头看她。 她不好正视,扯开话题:“报酬拿到了?”刚才听到李春妮说他买了肯德基全家桶呢! “还没有。”他淘完米,拎起一边水桶,注水准备洗衣服。 这个男孩,做家务的动作也有流畅的线条,和运动时一样有力。杨筱光望望自己青葱的十根手指头,承认差距。 潘以伦突然问她:“你了解电视台新办的那个选秀节目吗?” 杨筱光想一想,说:“炫我青春星?”摇头,“不了解。” 他点一点头:“赛程三个月,晋级都有奖金,如果进入三甲,不但有钱,还有影视和广告约。” 杨筱光说:“现在流行选秀,短期聚集焦点,主办方赞助商赚个盆满钵满,选秀艺人的价值也就那几个月,后面的经济约会很麻烦。” 潘以伦笑:“我有潜质,不是吗?” 杨筱光踢踢他的脚,她才发现,他穿的还是那双陈旧的帆布鞋,想,也许他是真的需要钱,脱口说:“正太,你是不是真的急着用钱?”又说,“这话怎么说呢!我见得多了,如果真的进演艺圈会很辛苦,得到很多失去更多,活得没有自由没有隐私。” 潘以伦眼神清澈,带着思考:“我们只是被生活推着走,很多时候,无从选择。”他问她,“杨筱光,你为什么选择进广告业?这么辛苦,几乎没有私人时间。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杨筱光不曾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许她毕业的时候想过,或许她也曾经热爱过自己的职业,只是经过了实习期之后,心底深处有处透明的不切实际的心愿化了。 如今,她可以职业化应对工作,也能带着“捣糨糊”的心态投入地认真地去辛苦工作。 她想要的生活?抱歉,她是真的没有想过。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又到了一年的年关,朋友们照例要聚,林暖暖关了“午后红茶”,三个好朋友聚在一起喝午茶。 方竹对钱柜的事情决口没提,杨筱光却先开口说了。 “我以前对何之轩不了解,但是这次他回来办的几件事儿,我觉得靠谱。竹子,我看的出来,他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坏。” 林暖暖跟着点点头。 方竹分别拍拍她们的头:“都是爱我的好孩子。” 杨筱光用很认真的表情说:“我们不想让你不快乐!” 林暖暖再跟着她点点头。 方竹说:“暖暖关了店门,就三个人喝茶,这样太奢侈了。” “我也就奢侈一天,竹子,我们想帮帮你。”林暖暖说。 方竹用了半刻的时光喝了杯茶,仿佛在归纳总结过往,在思考,在做选择,然后才说:“你们都弄错了,其实做错的那个人,是我。”缓了一缓,又说,“我是彻彻底底在这场婚姻中败下阵来。我以为我能交一份完美的答卷出来,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杨筱光和林暖暖都极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茶杯,细末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幻化无端的形状,正如人生。 “我从到大,从来没有答错问卷,但是那一次,我答对了选择题,却没有答对分析说明题。高考的时候,我政治考了10分,而我的婚姻,这场考试,我没有及格。” 杨筱光想要说些什么,张一张嘴,还是无声。 “如果你们要选择一个婚姻,请将这份答卷预习好,不能想当然,更不能自以为是。” 杨筱光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她说:“可是失败不能不努力,我相信沟通的力量胜于一切。” 方竹苦笑。 窗外有人放爆竹,噼里啪啦,喧嚣尘世。一片迷雾,看不清过去与未来。 杨筱光想,答案没有那样难,为什么方竹会认为这样难?林暖暖向她使一个眼色,她们都不能问出什么来。过去不能,现在也不能。 门铃“叮”一声响起来。 林暖暖说:“一定是潘以伦找了老师傅来修那套fai。” 门打开,正是潘以伦。他说:“抱歉,来晚了。”进来看到了杨筱光,笑起来。 他身上的羽绒服旧旧的,洗得发了白的深棕色,看着单薄,脚下的鞋万年不变,在冬天也很单薄。杨筱光皱皱眉毛,问:“冷吗?” 他摇头,带了老师傅随林暖暖去吧台修理fai。 方竹对杨筱光说:“阿光,你为我好,我领情。” “可是你仍然不快乐,你这几年都不交男朋友。现在他回来了,而且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你们不能重归于好?” 方竹说:“阿光,其实当初离婚是我提出来的,你们都以为是他,不是的,是我!” 杨筱光怔怔看她,大吃一惊。 她记得方竹离婚时的情形。 那天方竹打了电话给她,约她去了老王的卤鹅铺子。那是她毕业以后,第一次回到那间铺子。进门时,看见方竹一个人窝在个角落,正在啃鹅颈。她的头发剪短了,自从同何之轩以后,她将头发留长了,这时候又剪短了,又回到时候一样的碎发,后面看过去,以为是个男孩。 杨筱光走近她,方竹正好抬起脸,双手油腻腻的,竟然不自知,用手抹了一下脸,泪水就淌下来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说,我该租一间什么样的房子住?” 后来,约莫到了晚饭时分,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杨筱光就带着方竹找了一间僻静的咖啡馆。 “他留了五万块钱,我是不是可以租一间稍微舒适一点的房子?” 杨筱光知道他们原先租的房子是在城郊结合部的住宅区,不过胜在够大,有两室一厅,方便何之轩将外地的父母接来同住。那时方竹连房子都要退租了,可见没了半分转圜的余地。 她以为是何之轩提出离婚,说:“我去找他。” 但是方竹拼命摇头,就说了一句:“他恨死我了。” “那也不至于闹到离婚哪!你们结婚才几个月?开什么玩笑?” 方竹哭得可怜,揉着纸巾成一团一团,好像无数解不开的结。泪流得累了,她才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情况,说的太散,也有保留,杨筱光听得不甚清楚,心里也留了很多解不开的谜团。 但是,她想,方竹这样利落的一个人,曾经这么爱何之轩,若是闹到离婚,也只可能是因为自尊受到极大的伤害。 这些都是杨筱光自己心里猜的,此刻方竹说:“阿光,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代价。” 杨筱光不知怎样答,她连感情都没碰过,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 这个档口,店里的fai似乎修好了,潘以伦和请来的师傅一起调音,林暖暖随手放了一张牒。 “情爱,像一首歌。” 方竹说:“可不就是一首歌,转一圈,就完了。” 她站起来,向担心的林暖暖和杨筱光道别。杨筱光要陪她一起走,她笑着拒绝:“我还要去社里加班。” 其实只是走走,而外面的空气很好。 何之轩说过,上海的空气很糟糕,远不如他的家乡。他们就选了城郊结合部的房子,可是发现那里临近飞机制造厂,空气依然不好不说,交通还不方便。 但那是她认为真正是自己家的家。 大二的时候,她和何之轩正式开始交往,父母也有所风闻。 父亲意味深长地说:“我希望你能保持中学时的学习态度,切勿三心二意荒废学业。” 母亲却问她:“是不是觉得男孩子不错?有机会带回来给我瞧瞧。” 方竹苦着脸:“爸爸那样的态度。” 母亲温柔地看着他:“孩子大了,管头管脚管尾巴不是个事儿,说说你的男朋友。” 方竹充满了兴奋的神采,脸庞都亮了起来,用被人用滥了的词汇形容何之轩:“他很优秀很成熟很稳重。” 母亲笑起来,说:“那都是外在的,重要是对你怎么样?” 方竹抱住母亲的肩:“妈妈,感谢你过问的不是他的家庭条件。” 母亲也抱住她:“找伴侣,一是要看他的人品,二是他对你好不好,三才问家庭条件。我们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你也是你父母的掌珠,半点苦半点别人的委屈都不曾受。如果他的家庭和你格格不入,那也顶要紧。” 方竹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立刻就说:“没关系,我相信真爱无敌。” 她未曾知道,真爱其实有太多的敌人,有时竟还会是自己,往往出其不意,致己死地。 她对母亲的真爱,就没有敌过病魔。 第二天,保姆周阿姨唤母亲起床,母亲却歪在床头,手里还攥着毛线球。 前一夜,母亲说:“把你的‘真爱无敌’带回来吧!不管怎样,妈妈想要看看女儿的眼光。” 方竹说:“他现正供职报社,去外地采访了,要两个礼拜以后回来呢!” 夜很深了,母女依偎在一起絮絮说着话。母亲收拾新买的毛线,是新鲜的柠檬色,她要给女儿打一条长长的围巾留在冬天穿。可是却没有熬过春天的病魔。 母亲是突发脑梗塞,医生说了很多专业的话,方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她只是不断在问:“妈妈昨晚还同我说话,不应该就这样!” 周阿姨打了一圈的电话,第一个是拨给在国外开会的父亲,但是父亲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 整整九天,来了无数的人探病,鲜花水果摆满了的加护病房,都快要挡住心电监视仪器。医院里的专家会诊了一次又一次,全部都徒劳。到了第七天,何之轩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茫然四顾,看到红着眼睛的方竹。 她正在走廊里打手机,声音哑得不可思议,她在说:“张,你告诉他,他再不回来,我就不回家了。” 转头,又看见他。面对何之轩,她没有泪,只是朝他摇摇头,捂住脸,瘫软下去,在他的耳边发出细微不可辨的声音说:“我不想回家了。” 第九天,母亲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离开了人世,方竹整个人都木掉了,像具行尸走肉。 何之轩说:“你妈妈必然不愿意见到你这样。” 她说:“妈妈从来克勤克俭,辛勤持家。她说,家庭就是一个圆,少了谁都不行。可是最后她走的时候,这个圆有个大缺口。我——不能原谅——”后面的话,全部埋在何之轩的胸怀中。 他说:“方竹,我在这里。” 有他这样一句话,比什么都能安心。 大二的暑假,方竹不愿意回家,一个人住在寝室里。何之轩不放心,不得已只好说:“住我那儿吧!”方竹就收拾了行李搬到何之轩临时租的亭子间。 那段岁月真是美。 亭子间很,何之轩买了塑料窗帘,带翠竹的,边上还有一只大熊猫,憨态可掬。他们把窗帘挂在屋子的中央,倒不是避嫌男女有别,纯粹为了给她一个洗澡的空间。房子,要洗澡只能在室内,何之轩又不知从哪里买了一个大木桶回来。这样的细致周到。 她洗澡时,不是忘记拿内裤就是忘记拿毛巾,那就要何之轩拿给她。 何之轩说:“都不害臊!” 她硬着头皮腆着脸,说:“不害臊。” 他们一日亲密似一日,同一屋檐下地住,何之轩却什么都没有做。这是他的正直坦荡,真正令她钦佩。但同寝室里的姐妹说起来,她们又怀疑他会有隐疾。 方竹不信,他们也曾贴身热吻,她清清楚楚感受过他身体的反应。但他的自制力那样好,说:“你这样搬出来,已经招人口实,我也不能让人看扁了。” 她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他的口气淡然,态度冷冽。 但是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忍住他的欲望,这样呵护如珍宝般的爱,世间难求。方竹这样幸福地想过。 何之轩每天跑了新闻回来,她就替他整理稿子,她的文笔比他好,所以就会做一些润色工作。做记者不容易,跑新闻,再远的地方都要去,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街坊琐事,方竹写着写着也会感到无聊。何之轩则在她背单词的六级词汇表里检查进度,写心得。 这样互相帮助。 方竹问:“那时候你面试那么多公司,为什么最后还是去报社?” 何之轩说:“念高中的时候,看过一份抗战时期战地记者的资料。非常时期做新闻,要有非凡胆识,遇到敌人,不但得会坚壁清野保存宝贵资料,还要随时搏命。” “是不是感觉特别勇敢,特别神圣?” 他笑起来,她也笑。 选了这个专业,爱这个职业,不干这行,总不甘心。他们都是好强的人。 可是谁都不可能一步登天进了新华社去阿富汗做战地记者,本城报社,又是外地户口,何之轩只能跑社会线,拿两千出头的最低的薪水。 他们都算计着钱过日子,房租、水电煤,那样的房子,加上方竹这口人,就开始有些捉襟见肘了。日日吃方便面,或者街口三元一碗的炸酱面。方竹从没这样苦过,也从没这样甜过。 夜里,两人都拿着椅子到天井里乘凉,室内没有空调,也没有电视机。何之轩没有多余的积蓄可以买这些大件。方竹也不以为忤,高高兴兴同他一起躺在躺椅上看满天的繁星,那样的天空里,星星都充满了情意,颗颗都是牛郎织女。 那年夏天,很宁静,她心里的暗伤被他一寸一寸补好。她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 毕业的那年,何之轩换了一份工作。 报社的繁忙和晋升的艰难,让他倍感生活的压力。他没有同她说,只是一个人又开始跑人才市场,夜里回来还帮着她修改简历。 方竹四处面试报社,有了何之轩的辅导,事半功倍,很快在时尚周报觅到工作。她有了薪水,两个人之间的生活就稍稍宽裕了一点。 他们买了一台海尔二十寸的电视机,回来发现亭子间线路老化,没有闭路电线。晚上看着满是雪花的《新闻坊》,听里头正采访老式城区老房子漏雨问题。两人相视而笑,笑得都有点心有戚戚焉。 这间亭子间也会漏雨,何之轩只好拿洗澡的木桶放在房间的中央接水。这样他就不能睡地板了,方竹让出一半床,睡着睡着,两人就靠在一起。雨点入水的声音缠绵悱恻,亭子间里就是方竹心甘情愿铸给自己住的笼子。 方竹的新工作也算不得太累,领导都还体恤。她每天就学校、报社、何之轩的亭子间三个地方跑。 何之轩问她:“你是不是该回家看看?” 父亲其实给她来过电话,只来过一次,说:“这么大的人了,已经没有任性的权利,给我回来。” 还是命令的口吻,方竹赌气将它遗忘。 父亲的勤务兵张曾经开了车在学校门口等着方竹出来。 方竹说:“张,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 张说:“你是孩子,要体谅父亲的特殊身份。那时候正和俄罗斯谈一项重要的军事技术合作,这是国家大事。” 张就比她大了三岁,说起话老气横秋又学父亲不容辩驳的口吻,方竹只觉得讨厌,说:“我只知道我的妈妈在病床上弥留了九天,没有见到她丈夫最后一面。” 何之轩迎面走过来,她拉着何之轩的手就走了。但是何之轩已经看到了张,他猜到是怎么回事,就说:“做女儿的,的确不该任性。难道你想一辈子避而不见?” 方竹咬唇不语。 何之轩说:“我陪你回去。” 方竹考虑了一个星期才答应。她也累了,和父亲的冷战不可能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他虽然是母亲不能满意的丈夫,却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何之轩陪着她走进军区大院,警卫朝她立正敬礼,她认得当班的警卫,就问:“我爸爸在不在家?” 警卫说:“师长这个星期休假,今天没见他出去。” 她知道父亲休假,这个提前问过张。她望望何之轩,何之轩握紧她的手。 那时他多自信?人长的好,新换的工作也不赖,名牌大学毕业的,没有一样比人差。他说陪她来,不但是她的靠山,也是他自己的争取。他这样有担当,而且果断。 方竹是这样认为的,心里还半分赌气地想,何之轩这样的男朋友,从来都是弹眼落睛。 但是她想错了,父亲竟没有出现,周阿姨成了传声筒。 “师长说,孩子大了,要懂分寸,不好和乱七八糟的人不明不白混在一起,那样多坍台啊!” 这样的话,一直冠冕堂皇的父亲不会说出口,但是他的意思态度明确,周阿姨了解上意,用这么直白的俚语精确表达。且还语重心长:“竹,你别糊涂!就是我这样看着你长大的,也觉着这样不大好。” 是什么不大好?方竹要辩驳,可是对着周阿姨,有气都不好撒。 何之轩没有干听着,他是买了极品的茅台和茶叶一起来的,花了不的一笔钱。看到方竹家里,诺大的厅堂只留一个周阿姨,就找了个借口在外面等着她。 方竹垂头丧气走出来时,何之轩刚刚好抽完一支烟。 她说:“对不起。” 何之轩说:“下次吧!” 方竹堵在心头的那口气,郁郁结在正中,不上不下,越来越难受。拿好毕业证书,她就说:“他那样不尊重妈妈,现在更不尊重我。我也不需要事事都靠他!凭什么我做的选择要通过他?他甚至都没有见妈妈最后一面。我绝不回家。” 那天何之轩正和客户谈了方案回来,显得格外的劳累,可是认真地听完了她的牢骚。 他突然说:“你和我住一块儿,那是我应该担的责任。” 他说:“我能租一间稍微宽敞点儿的房子,以后结婚有了孩子,带儿童房的房子。” 她屏息听着。 “就这两年吧,以后一切会好起来。 “接着就会有积蓄去首付,咱们可以买得靠近市区点儿,你早上也不用那么早起床。 “以后还能买车,送孩子上学,念你念过的学,还有中学,老王卤鹅隔壁的那所。” 方竹用平静的口吻说:“何之轩,我们结婚吧!”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大学刚刚毕业,人生似乎才开始。同龄人们都开始忙忙碌碌开始自己的社会生涯,她却对何之轩说:“何之轩,我们结婚吧!” 她想何之轩也许会理智地加以委婉拒绝,可是没有想到,何之轩说:“方竹,你想好了吗?” 当时的何之轩二十六岁,他们都年轻,向往美好生活,拥有无尽幻想,认为只要有一个支点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谁能知道现实的转盘那么快。 方竹那时说:“这样一个家,正是我所期待的。” 她的念想很简单,她的家不完整了,可是凭借双手,还能再造一个。 如今细细回想,当初多么单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九 山水画只可景仰 杨筱光度了一个心烦意乱的新年。方竹和何之轩的事,在她的脑子里基本演绎出了韩国八十集苦情剧的篇幅,林暖暖那厢又两口甜甜蜜蜜开始装修新房,准备开春就领证。 人生就是如此且悲且喜着,杨筱光又喜又忧,继续无聊着。 她没有感情烦恼,只有一颗火热的心和无聊到发霉的空闲时间。 杨妈照例唠叨,一个春节,都不见杨筱光的“异性”朋友来拜访。杨筱光只好对上的“-b”发泄:“好心烦,又被逼婚。” “-b”说:“介绍一款游戏,欢快可爱,足够杀时间。 于是杨筱光去“-b”指点的官方站下载软件,卡通图案一跳出来,欢跃彻底的音乐就吓她一跳。她匆匆浏览了操作方式,简单音节的电子乐没心没肺地从音箱里跳出来。 “真的很幼齿。”杨筱光很不齿。 “-b”不理她,在对话框里打了一串操作方式,杨筱光回复:“你在看我!” “有章可循,上手才快。” 果然是上手快。按照“二三”的攻略,杨筱光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不找大部队对打,专同别人二对二,干净利索。“-b”掩护,她勇往直前,一夜徽章就变了三种颜色。 完胜。 渐渐夜了,对手一个个上来又一个个下去,最后没了人。 “-b”问她:“还不睡?” 杨筱光看看电脑屏幕右下角,回复:“对于大龄未婚女青年来说,用游戏杀时间乃至尊好礼?” “-b”说:“祝你好运!” 有邻居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杨筱光捂住耳朵,睡意彻底被吓跑。好容易外面清静了,她放开了耳朵,同“-b”道别。 黑夜里响了两声凄惨猫叫,像荒山野岭里无主的孤魂,一股凉气从杨筱光背脊冒上来,“飕飕飕”的,她一个人抖了一下。 寂寞的感觉,如影随形,又同她做伴了。 她举头望天花板,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年一过,她又得老一岁了。 年后,逢春,万物复苏。公司照常运作,职员照常上班。 杨筱光在年后第一天上班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同事们窃窃私语。 “何副总在老总办公室逗留超过两时。” 杨筱光一问,竟然还是预算问题,财务总监仍然没有批示,且还不付款,供应商已经开始催债,项目组陷入两难。如此下去,极有可能广告片的后期都难以为继。 老陈等人也神色不安,大家拉开椅子坐好,思考未知的两时。 她问:“如果老总不批示,财务不给钱,会怎么样?”她知道会怎么样,只有一个办法,她心里已经在想,摄制费是五位数近六位数,不多不少,一年的薪水。 突然就觉得命运的大手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老陈这个不吸烟的男同志,竟然也心烦地吸了一支烟,说:“要我自掏腰包,对不起,那不可能。再说——或许有转圜,而且公司的风险没有理由转嫁职工头上。” 杨筱光摸出苹果去茶水间洗,水声哗哗,她出神。但凡烦恼在眼前,她惯常发呆,惯用的口头禅是“困难过来我要打败它”。然,实际上,她想,这问题真是无事生非,凭什么员工要承担公司内部权利交换所产生的风险?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当何之轩从hili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大家各就各位,埋头苦干,实则个个伸长脑袋暗瞅他神色。 杨筱光见他照旧那副不能看尽心思的表情,更感扑朔迷离。 午饭时分,众人团聚一起吃饭,这回难得都沉默是金,偷偷看何之轩同邓凯丝坐在白领餐厅一角聊天。何之轩微笑谨然,邓凯丝凝重局促。众人面面相觑,不时交流眼神。 她更摸不着头脑。 下午,何之轩就召开了项目会议。 他说:“对方总部要求发布会邀请大牌明星代言,这样他们才对市场有更多信心。” 老陈已经叫:“他们做服装,应该知道进新市场找明星代言的代价几何,但账面上给的预算甚至不如国内的龙头企业,我们自己预算也这么少。” “欧洲品牌进中国市场,向来心谨慎,而且洋鬼子未必比东方人更大方。”何之轩说。 杨筱光想,他怎么这样笃定?如果我们做的一切都是试水石,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老陈开诚布公:“我们是否被耍了一回?花了时间精力做个样本给他们参考?” 何之轩摇头:“不是,但确实是对方公司对预算和我们的广告片持保留意见,目前不肯给予我们那么多。” 不肯给会怎么样?众人面面相觑。 都是明白人,知道碰到坏账只得自负盈亏。 “但我们得想办法,因为下个月香港审计公司会来内审。” 重磅炸弹。 人人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副总,想要理出头绪。 “要上市?”老陈叫。 众人想,应该是。 何之轩没有答。 杨筱光嘀咕:“上市问题都鼓捣了好多年。” 客户经理也嘀咕:“如果上市了,员工的好处不止现在这些。” 都闭嘴,想要看何之轩的表情。不过,他依然没有表情。 领导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你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杨筱光突然想,方竹是不是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甚至不清楚何之轩到底有多少能量,说出这样铁板钉钉的话。她只觉得自己这样的人物,对这种高深莫测的大人物只能景仰。 下班时分,何之轩通知杨筱光,拍摄预算由香港总部直接与供应商们结算,以后再摊销至本公司。一切问题快速发生,迅速解决,都让她猝不及防。 何之轩对她说:“你管自己做好事情就行。” 她点头,踏出办公室,格外累。尚未调整好精神,又偶然遇见hili同坐电梯下楼,邓凯丝恭敬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叠文件。 杨筱光向来敬重他,他不但是“君远”大陆分公司的阁老,同时更对她有着知遇之恩。因为他,才让她有机会留在“君远”。 hili先朝她招呼:“最近很累?” “还好,准备春季一些行业发布会和展会的筹划。” “你跟进的广告拍摄项目也很好。”hili公式化的微笑让杨筱光有些微的颤抖。 她斟酌字句:“第一次做,还在学习。” “什么都要学习,不能急功近利。好好做,慢慢来。” 一楼到了,杨筱光让老总先行,她慢后两步,直到走出办公大楼,顶着满天繁星,真正舒了口气。 职场难,难于在揣摩人心。 老陈等人下班互相约定去晚餐,独杨筱光借口未去,知道他们必然会交流讯息然后下各自的判断最后确定行路方针。 她不习惯这样的职场经营。她一向是遇到棘手的事情,脑袋就会变得钝钝的。她想,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要管其他事就一切k。又摇头否定,其实不是这样。 心思纠结地回到了家,杨妈好饭好菜照顾,杨筱光照例将减肥的事忘去爪哇国。 饭后,杨筱光搂着杨妈幸福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杨爸则在一边看着报纸。电视里放的是《亮剑》,李云龙下调做了军服厂厂长,都不忘给自己带的团折腾些福利出来。 杨妈发表言论:“你看,这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连解放军都这样。” 杨筱光翻白眼:“那是因为那个年代没有廉政公署。” 杨妈用手指戳她脑门:“你就是死心眼。” 杨爸突然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现在竟然还有这种有伤风化的店。” 杨筱光乘机凑过去瞅,原来是方竹当日的暗访上了周刊,她咕哝一句:“这也是三百六十行。” 没想到杨爸极之气愤,“啪”地一甩报纸,说:“我最看不得学生不学好,追求享受,捞偏门。” 杨筱光一看,方竹倒是将大学生的事儿也给隐晦的说了。这报导本来上的是娱乐时尚版,作为奇异娱乐场所来写的,方竹是社会线的记者,写出一股子批判味道来,想这位老友也太不变通了。 她打个哈欠,屁股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个没有名片的手机号码。她接起来问:“谁啊?” 对方迟疑了一下。 “谁啊?” 那边声音传过来。 “我是潘以伦。” 杨筱光也迟疑了一下,本能就避开了杨爸杨妈,站到阳台上听电话。 “正太?什么事情?” 那边仍在思忖,也许在想措辞。杨筱光静静等待,听他继续说。 “请问拍摄款是什么时候打入天明账户的?” 杨筱光一呆,随即明白:“难道你尚未拿到薪水?” 潘以伦沉默了,隔了半晌,才说:“梅丽丽坚称你们公司尚未划款。” 杨筱光竖眉毛,难道天明都要等客户付款,才给员工支薪水?但要一个男人开口讨问薪酬,异常艰难。她想一想,放低声音说:“我明天会催促财务部划账。”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好的,谢谢。” 挂机。 杨筱光发一阵呆。 这个潘以伦,总有很多难言之隐的样子。一如何之轩。人生几多复杂,世道几多艰难。她蒙头倒下,不再多想。 杨妈敲门进来:“我看,你还是主动点,再约莫先生出来吃顿饭吧,不要糟蹋好机会。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 杨筱光跳起来将杨妈推走。 头嗡嗡作响,直到第二天仍未有好转。 办公室里气氛沉闷,今天鲜少有人发言,都各自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hili一反常态在办公室内巡查了几次,同老陈等人亲切交谈了片刻关于业务上的问题。 未几,老陈同杨筱光等几人交头接耳。杨筱光交叠起双手,撇着嘴,头脑紊乱地发呆。 “以后该听谁的?”有人问出她心里挣扎的问题。 人在职场,最怕一人事二主,到时候两条船都易翻。 还在冥想,电话进来。 “来我办公室一下。” 杨筱光握着话筒半天没动,竟是何之轩召见。 hili也正好走过来,大家立刻转移了话题,引起hili的关注。 真正芒刺在背,杨筱光硬着头皮站起来,想要坦然,心里却打颤。什么叫做情两难?她如今深刻体会。她在hili关怀备至的注视下,进了何之轩的办公室。 何之轩头也不抬,丝毫不知她的窘迫。 “坐。” 她乖乖坐下,想,为什么打工的除了受肉体折磨还要受精神煎熬? 何之轩又丢了一份方案书给她。 “根据对方总部给我们的预算,我重新做了一份,你看一下。” 杨筱光瞠瞠眼睛:“我?” 何之轩微笑:“看好给我意见。” 他的微笑太有说服力和领导力,杨筱光不得不被震慑,低头认真看。很惊异,看完合上,说:“这样一来,要耗时三个月。他们等得起?” 何之轩说:“我们运气很好,对方内部不但预算成问题,在渠道寻找上,意见也有分歧,要先找到国内有实力的代理商,这个流程要走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给他们一个宜价的娱乐圈人气王作代言人。” “万一不成功呢?” “梅丽那边的接洽工作由你来做,你对广告拍摄也了解了,可以配合他们做些其他准备。” 何之轩站起来。 办公室是在大楼的三十层,不算高,但不低了,从副总办公室的窗口可以看见下面车来人往,条理清晰。 何之轩说:“我的目标是把事情圆满做好,所以我需要有执行力的下属。你把计划拿回去同老陈他们商议,将项目进程尽快列出来。接着可以分阶段完成,同时还可兼顾其他项目。” 杨筱光拿好项目书出门,hili已经不在。她将项目书递给老陈等人。 有人看至一半,就叫:“难道何之轩有办法让天明的那个模特当上选秀的冠军?” 老陈望住杨筱光:“这样的欧洲公司不可能随便延期进入新市场,且这份计划成功的前提是建立在那位艺人在选秀舞台上成功晋级,最好是最后成为冠军或者话题王,不然――” 杨筱光说:“很冒险,但是――很有创意。” 她清楚老陈的判断,她也疑惑何之轩的能量,但她无从选择。工作在眼前,只有做和不做两种选择,不论哪种,她都无好下场。作为下属的天职只有服从。 杨筱光先打电话给梅丽:“财务已经打款到你们账户了。” 梅丽喜笑颜开:“有劳有劳。” “何总另有新项目,阿姐有没有兴趣?” 梅丽自然大有兴趣,杨筱光简单将何之轩的计划复述。 “君远”将和“天明”合作,共同扶持潘以伦参加电视台举办的“炫我青春秀男儿版”的选秀活动,比赛结束后,潘以伦仍以最初的签约价做代言,并参加相关的推广活动。 梅丽话头醒尾,根本不需要杨筱光提醒其中关键,就明白了何之轩的用意,忙不迭说:“这样最好,以伦经过这样的平台推出,我们省多少力?合作必定会愉快的。” 然后便是价格的商洽,杨筱光很无情地报出一个价格,心下恻然,那个价格极其剥削。不过她想,假若潘以伦红了,或许能解决他不能道出的燃眉大急。梅丽自然应允,于是便约定好时间。 放下电话,就听见老陈在叹:“总觉得这位何副总是真人不露相,能同老欧打交道讨价还价到这地步,时间延长,对项目运行多么重要?” 杨筱光口中无味,目中干涩。 不知这盘棋是谁在下,他们都是棋子,其实尚有自由空间。恐怕最没自由的将是那个要被推去选秀的人。 职场的星罗棋布,想到她自己心烦意乱。 她想,人人都有压力。 杨筱光重新打点精神准备项目跟进表,重新写策划方案,每日工作到老晚才得放工,只觉得一日一千年。岁月这样干燥,青春毫无亮点,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只有“乏味”二字。 但她所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后,莫北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的办公室。 她清晨上班,瞅见hili亲自站在公司门前,同莫北说话。 莫北也瞧见她,笑脸打个招呼,仓促问一句:“中午一起午饭?” 杨筱光不客气,说:“哪有现有竹杠不敲的道理?” hili并无异色,只送走莫北问了杨筱光一句:“杨,你认识莫先生?” 杨筱光傻乎乎点头:“他是我同学的朋友。” hili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筱光归位做自己的事,何之轩发了ail通知项目组成员过一个时一起与“天明”开会。 对面的老陈唉声叹气,面有难色。 杨筱光问:“老大,有难题?” 老陈摊手,把手里资料给杨筱光看:“存心为难我,今天就要交项目稿。我哪里还有多的时间?” 杨筱光一看,竟然是某重点市政大楼落成庆典的方案。 老陈声说:“老飞通路子从政府要员那里拿来的项目,虽然这回没多少钱赚,但做下来不得了,政府那条路子算是打通了。” 杨筱光没来由想起莫北。 老陈万分哀苦:“今晚加班得加定了。” 杨筱光表示同情。 工作量在增加,打工仔真两难,会还是要去开。 何之轩只安排了两三位资深的项目组成员到场,而梅丽也就带了潘以伦同来。一切似乎从简,但是气氛凝重。 过了年以后,杨筱光已经有一阵没有见潘以伦,再见到他,是在这样初春的时节。他穿宽松的毛衣,松松垮垮的,头发留长了一点。整个人显得更忧郁,也更乖。 梅丽解释:“我们换个形象看看,现在周渝民这类的还是很吃香的。” 何之轩否决:“还是以前好,干净青春,容易打扮。” 梅丽马上附和:“嗯嗯,我们会处理。” 要被再行处理的那个人一直沉默。 杨筱光朝他看,他忽而露齿一笑,表情生动起来,顶精神,又好看。 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钱拿到了吗?” 悄悄递给身边的他。 他写好,再推过来:“拿到了,真的克扣不少。” 她便画了一个嘴巴下弯的鬼脸。 何之轩同梅丽正好谈到薪水问题。 潘以伦突然清了清喉咙,他说:“我希望合同列明固薪月结,而所有的活动都可以在活动后三天付薪。” 一向习惯拖欠薪酬的梅丽利眼利眉,差些要戳死他。他却是眉眼坦然地,定定只看着何之轩――他的目标。 “我相信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在合理的付酬范围内。”何之轩似乎很认真地,用征询的目光看了梅丽一眼,说,“梅姐没意见,我自然没意见。” 梅丽哪里可能会有意见,灿烂光彩的笑永远挂在脸上面对客户:“合理要求,自然合同都要列明。” “好,以后合作愉快。” 杨筱光想,何之轩绝对速战速决。又瞅一眼愁眉不展的老陈,想,hili这回竟也在短时间内接来这等大型的新项目,也不简单。 这苗头别的,实在有门道。 她同情老陈当劳动的炮灰。 送走梅丽和潘以伦时,hili恰好出现,及时同何之轩一同欢送合作商。杨筱光腹似雷鸣,要找机会开溜出去赴莫北的约蹭饭,hili及时叫住她。 “我正有一份合同忘记给莫先生,你一并带去。” 杨筱光傻眼,接过大领导递来的文件。 “我倒是不知道你同莫先生的渊源,如今想来甚好。” 老香港人学古人文绉绉,杨筱光暗中一迭声叫苦。 员工就专被上级陷害,上回是何之轩,这回是hili。她暗暗瞥见何之轩转了个身,在公司外的吸烟区静静燃起一支烟,眼神渺渺的,不知道有无听见他们的对话。 hili的眼里装满了长者的慈爱,一个劲鼓励她去吃午饭。当她从何之轩身边走过时,似能感到何之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只这片刻,杨筱光就深切体会到夹缝中人的难处。 做员工真难。 莫北的午餐是他定的港式餐厅,供应套餐,兼做午茶,半会所制,建在高档商务楼的三十层。 这种地方,少客流,一般商家不会选,除非做例外生意的。 杨筱光走进去就知道格调了。 方进门,有air迎上来。 “杨姐?” 她颔首,触目已见里面客人的楚楚衣冠,低调深沉的色彩,显身份的质地,她看得出牌子的不凡。再低首看自己一身休闲牛仔服,襄阳路淘来的便宜货,别有忧愁暗恨生。 air够职业,目不转睛,只微笑服务,把她领到座位上。 她先看见临窗一望无际的黄浦江,要奔腾千里终流入海的样子,轻轻“呵”了一声。 莫北在低头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亦似有同感地说:“怎样?这里看黄浦江风景很好。” 杨筱光坐下,抱怨:“你怎么不说是来这里吃午饭,你看我这身奇装异服――” 莫北看四周,笑:“的确是奇装异服。” 他早点好菜,是套餐,一人一份。 杨筱光见主菜是青龙,垂涎三尺,说:“这顿午饭真奢侈。”但有大飧美食的愉悦感。 莫北耸肩:“谁叫你办公室附近只有这里有餐厅,其余全部是商务盒饭。” “商务盒饭也要二十大元,打工一族多么辛苦。”杨筱光说,又蹙眉,“方竹从来不这么奢侈。” 莫北无端喟叹了下:“她恨不得从没这身份。” “是的。”她想她的老友从来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出身。 她也不问莫北和hili的事,知道太多未必好。所以只东拉西扯一些工作见闻。 莫北却先说:“听说君远准备香港上市。” 杨筱光点头:“那是好事,往后简历里好写,香港上市公司,工作经验丰富。” 莫北露一个骇异表情:“你有辞职准备?” 杨筱光再度点头:“你瞧,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保险了,连工作都是。你以为安稳的工作,却会无端平地起风波,处处有暗涌。职场是沙场,不成功就成仁。你说现代人活得这么累做什么?” 莫北问她:“那你想怎么活?” 杨筱光搜肠刮肚,想那瞬间看到的字句:“做个听听风,看看星星,睡睡觉的闲人。不要功成名就,那样太累。” 莫北深笑:“我不明白你怎么和猪会成为朋友。” 杨筱光也笑:“她是让我景仰的山水画!从到大从没考到年级十名以外。其实我不是没有雄心壮志过,只是磨来磨去,发觉自己变成一支钝钝的卷笔刀。人生很短的,因为我们有永恒的时间要长眠,为什么不让自己更快乐点呢?” 她一口气说完,想,怎么和莫北说了这个。看见莫北摆出的那副倾听的表情,大感上当,“难道你是心理科医生?我就这样被兜底掏。” 莫北不置可否:“因为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你才放心吐苦水,并不是我下什么降头,我修过心理科,知道有职业操守这回事,不在工作以外探人隐私。” “也是。啊,菜凉了,快吃快吃。”杨筱光继续埋头吃。 午餐用毕,莫北用楼下的座驾送她回公司,是银色宝马。 杨筱光想,才五分钟的车程,真是奢侈。 回到公司,才发觉,一顿饭的工夫,hili交代给老陈的项目很快变成全部门的项目,甚至波及到企划二部。因为庆典要开一个高规格晚会,邀请嘉宾三百人,人均伍千大元。企划二部要去联络酒店或知名饭店承办,企划一部要对现场流程和设计负责。 二部头头乱叫:“国内哪里有饭店做得了这样的场子?这不是非要多家酒店和饭店合作吗?才两个月,哪里来得及?” 一部众人掐算时间,不多不少,正和何之轩的项目碰在一起。 众人愁云惨雾,相对失色。 原本一年做一两个大型项目已经是饱和状态,如今几个月里做两个大型项目,会操练人至死。 大家哀嚎连连,又无可奈何。 何之轩表面云淡风轻,间或还去了香港汇报工作,大家看形势明了,他的行政行动从不受hili约束。又都有些疑神疑鬼。 但工作一忙,杨筱光懒散习性也不得不收起来,迟到陋习大有改观,有时候也能早到公司。 邓凯丝总是早到模范员工之一,大清晨喜欢拿着镜子修整自己的妆容。这天可能新换一个牌子的彩妆,初初尝试,正缠着手下几个秘问效果。 大家众口称好,争着赞叹价格之贵。 杨筱光漫不经心地路过她们去茶水间倒水。 邓凯丝阖上镜子,正说:“没想到何副总选彩妆的眼光这么好。” 杨筱光微微诧异。 午饭的时候,何之轩同几位香港副总一同用餐,谈笑风生,犹如老友。 众同事交头接耳。 “香港总部董事会易主,老飞卖命的家族要撤股份,看来咱们这里也要易主。” “据说接手的那家风评并不好。” “管他呢,那家立志要国内的企业都上市,对你我也有好处。” 都意味深长地笑。 “百度上市的时候,前台姐都成百万富翁。” 这才是关键。 老陈有远见,说:“到时候怎么分配股份哪是我们能知道的,我们不过人物。” 有人撇嘴:“买买员工内部股也行。老飞太保守,墨守成规会吃苦头。” 杨筱光瞪那人,他是和她同期进公司的实习生,hili那时候对他们都手把手教授过行业经验和技艺。她说:“你都说过hili经验丰富,对你教益良多。” 那同事摆手:“老飞理论多,守着古老范本不放。新来的这位实战经验丰富,他不是亲自带队做欧洲项目?你应该有体会的。” 形势有变。 杨筱光回到办公室,隔着玻璃门,看见总经理办公室里的hili站在窗口前发呆。外面的光线太明媚,照得他老态毕现又怔忪。 他也看见了杨筱光,朝她招招手。 杨筱光默默走进去。 他说:“我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够久了。换一个人来做,你们更有新鲜感吧!” 杨筱光恭敬地说:“老总教会我们很多东西,领我进这个行业,没有人比您经验更丰富。” hili笑了,脸上的皱纹让杨筱光不忍。 “老了,就得服老。也没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说法。我已经很久没有回香港,现在看黄浦江时常就想起家乡的维多利亚港。养老还是要回家的。” 杨筱光为hili泡一杯蓝山咖啡。香港人喜欢喝咖啡,这位老总尤其是,以往上班总能闻到他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咖啡香,如今已经不知多少日子不曾在意了。 她端着咖啡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正面撞上邓凯丝。邓凯丝极其惊讶,疑惑地看住她。她却只当没看见。 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杨筱光怔怔发呆。 做一个高级打工仔,辛苦几十年,届时时间一到,也不得不退位。是不是很残酷? 那边几个同事窃窃私语,杨筱光凑过去看。 有人神秘兮兮拿着一只钱包反复翻看,旁的人在一边啧啧称奇。 杨筱光说:“不就是lv的嘛!至于这么大惊怪?” 拿着钱包的那位说:“lv不稀奇,里面的照片才稀奇。”说着扬扬手。 钱包里面夹了一张照片,男的熟,女的也熟,男女站在南浦大桥的人行道上,背靠黄浦江,笑得很灿烂。 杨筱光说:“哦吆,地标大桥嘛!去参观的谁没留两张照片摆标景啊!”一面想,何之轩果真长情。 照片里的人,穿着情侣恤,肩膀碰肩膀,亲密无间。 “原来何总有过去。” 大家忍不住八卦心态。 杨筱光又说:“拿别人钱包干什么,快还给人家。” “可不是我们拿的,我们好心从商务餐厅帮何总拣回来的。”拣钱包的又问,“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副总太太?” “照片上挺年轻的,似情侣多过夫妻。” “也许是外面的彩旗。” 杨筱光忍无可忍,避而不听。只要有一星半点他人私闻,人类的想象力就狂飙无止尽。所以世间才会有这么多的八卦。 她坐回自己的地盘,开始从老陈的共享文件夹里拷来市政大楼的平面图,想布置主题。 手机响起来。 “杨筱光,我明天去时代广场参加海选。” 杨筱光说:“好啊,正太,穿得体面一点,准备做新一代的少女杀手。”也可以做师奶杀手,她想他忧郁的样子确实乖。 潘以伦笑了,问:“你会不会来?梅丽说你具体跟进我的比赛进程。” 杨筱光一翻日历,差些忘记这等大事,可见一心二用实在不好。 她说:“我当然要去监场,没有我,少女杀手怎么诞生得了?” “那就好,明天见。”那边挂了电话。 握着电话的时候,杨筱光奇怪,潘以伦怎么会特地打电话通知她这个?那应该是梅丽的事。 有那么点不得要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 难住进现场 这个明天是星期六,杨筱光有了十足的理由犯懒,最后仍旧踩点到达选秀地点。 梅丽早已到了,更是难得低调,只有一个人过来。 杨筱光问:“潘以伦呢?” “在后台准备。” 而后交换讯息。 梅丽说:“主持人是娱乐频道的,蛮亲和的那个姑娘,水准一般,不太会为难选手。但男主持人比较棘手,专做综艺节目的业内大佬,喜欢说教。” 她这样一说,杨筱光就明白是谁了:“真是怪异搭配。” “为难选手才会有高潮点。” 接着是嘉宾,更是离谱。用“文坛新锐”头衔包装的络说写手,过气的电视界话题女王,最后一个竟然是平头整脸的新闻男主播,好像一棵巍巍劲松被插在一片黄花菜里。 杨筱光傻眼惊呼:“不带这么瞎七搭八的。” 梅丽说:“你懂什么,这样的活动本来就是不光秀选手,评委也要秀,这样才有火花。” 杨筱光默默赞同。 潘以伦抽的号码是十七,发了一条消息向梅丽汇报。 他们一起等待一场新的活动,谁都不知道结果,谁都忐忑。 杨筱光翘首,第一个选手上台了,她颇有些慌乱的想,如果潘以伦失败,何之轩也就赌输了。所有计划需要重新来,还需要重新争取机会和预算。他真的有必胜的把握?这个项目远没有hili的计划更脚踏实地,按部就班。 然,就是赌这一个将来,才令过程更吸引人。做这行的,谁不在赌?谁都在同市场赌。 杨筱光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想到潘以伦,他才最无辜,成为赌注。 本来这个选秀整体概念就是模糊的,选手上台的表演项目也没有做任何规范,统称才艺。但现代人会的才艺并不多,不过唱歌和跳舞,特别一点的还会武术和乐器。其实大家都明白,最能秀出来的还是歌舞,普罗比较能理解。 梅丽压低声浪对杨筱光说:“我们要首战告捷。”也指点,“现场也有同行呢!这条速红的捷径谁都要走。” 杨筱光用手挡住猛烈的阳光,看远处候场的选手。 真奇怪,她能一眼就看到坐在人后面的潘以伦。 抱胸,伸腿,假寐。 她在猜测他是否信心十足?因为他周边的选手们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安静在天地间的,只得他一个。 好戏开场了,五花八门的社会大串演,观众在看笑话,评委亦然。 所谓平民选秀,不过是从笑话里精选不好笑的,再包装成人人崇拜的偶像。 女主持人风格果然亲和,很会引导选手入戏,鼓励选手无须怯场,很好地中和了官僚男主持和尖刻评委的气氛。 大多数的表演相当无聊,纯粹制造广大市民茶余饭后的笑话。偶尔出现一两个长的登样的选手上台,下面观众才会专注,但有痴头怪脑的女孩子乱叫:“帅哥,帅哥!” 台上的稍不经世面,就会一阵红脸,活像街头卖艺。 要的就是这效果。 也有强自卖艺的。 有人拿着吉他上台装文艺青年,唱自己创作的校园民谣,只是没人能听懂他口里冒出来的歌词。人倒是长得还算不错,开口就大谬其论了。 唱毕一首歌,男主持人先夸他:“你是今天迄今为止出现的唯一一个创作型歌手,对自己的入选有没有信心。” 他说:“我选上以后,要为我心目中的一百个好女孩做一百件实事,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去年‘超级女声’冠军,我要跟她交流一下羽毛球的球艺或者法语翻译技巧。第二件事就是要和‘超级女声’亚军合作一首歌!” 下面哄堂大笑。也许大家原本都觉得他也许可能在这怪诞的评选里胜出,但听到这样的话,都知道可能性不大了。 杨筱光竟有些难过,何必在那许多人前,将自己的怪样如此显现?称之为个性不如贬之为自毁。 然,自毁在这个时代亦有前途,是她跟不上潮流。 那选手很开怀地笑,朝台下抛飞吻。 又一阵哄然。 他很高兴。 杨筱光觉得自己多事,有些事情只要高兴就好,事情并没那么难。 下一个就是潘以伦。 因为他在这名骚包男后面出现,白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球鞋。就这样干净得清风拂面。 台下不是没有人倒抽凉气的。 他定定往台上一站,先露一个笑容,灿烂无比。然后就什么话都不说,开始演唱。 轮到杨筱光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用黄舒骏的音乐唱他自己的歌: “我等不过个转身 这乐坛已经没有张国荣 许冠杰在红馆复出纪念那一场 梅艳芳却只开最后那一场 我最心爱的吉他我已不会再去弹奏 我始终写不出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 达明一派终于要来上海给我们开第一场 我会去万体馆听到这辈子最后想听的声音 歌坛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怎么去找最初的感动 风继续吹随风而逝他最终离开我们 许冠杰唱我们给听的沧海一声笑 今年已经没有了黄沾的和声 陈百强这记忆里的声音早已沉寂太久 谭咏麟的脸老的令人心碎 软硬天师宣布解散是否不再做音乐 世界不断的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的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停在香港八十年代的最初 现在的选秀门槛不高其实挺好 我坐在角落发着明星梦听着道新闻 我梦想的大世界迁移到一边 这里又多了上海大剧院演歌剧和舞剧 弄堂的反面是钢筋铜骨的森林 谁能从这里翻越过去 我记得第一次吃肯德基就在这附近 如今它已经开得遍地都是 年少时候流连的田园水洼黄花菜地 它现在变成精品高楼在出售 电视里立波啤酒那首歌是我喜欢上海的理由 可是城市越大世界越来越吵 地铁开了好几条 广告越来越多班次还是那样少 人依然那样多 金茂大厦已经不是第一高楼 东方明珠还在他的对面 日本人说要盖高楼它一定要高过金茂 陆家嘴终于从荒芜草地变迁成了一片绿地是我们的骄傲 上海不断的改变改变 我却不断怀念很久以前 时间不停的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却停在那八十年代” 他唱功不算很好,但是不跑调,音色也不错,咬词很准。谁都能听清他唱的歌词。 唱毕,场下静默片刻。 遇到正经的来参赛的反而来不及做反应。 主持人临场发挥好,女主持人及时问:“谢谢十七号选手,请你告诉我们你唱的歌曲的名称。” 潘以伦说:“《双城记忆》。” 掌声,在杨筱光和梅丽的带头鼓掌下响起来。 男主持人的接下去一个问题分外不得体:“是你自己创作的吗?还是请了抢手?” 女主持人随机应变,厚道地加多一句:“潘以伦的歌让我想起很多往事,属于我们这代人共同的回忆,真的很美好,也很感动。这是今天比赛的意外,用这个方式来纪念我们对往昔共同的记忆。” 话筒到了潘以伦手里,他露出乖乖的微笑,说:“写的不好,谢谢大家!”然后,鞠躬。 动作很是孩子气,下面的女孩子们不出意外地沸腾了,欢呼雀跃,立刻有人成了他的粉丝。 男主持人圆了场:“我们比赛的宗旨不仅仅是选拔新人,更是选拔有才华的新人。十七号选手给我们开了好头,后面的选手要加油。” 潘以伦乖乖地站在台上,点一点头,很谦逊,带一点点忧郁,更招人爱。 他已经懂得在什么场合显示怎样的表情。 杨筱光说:“事先训练过,的确不一样。” 梅丽笑得分外得意:“我说过是璞玉一块,前途大好。” “歌词是他自己填的?” “当然。” 杨筱光想,是该刮目相看。 只是,歌里有忧郁,怎么都止不住,从字里行间就透出来。这样一个站在台上,占尽锋头的新人,更应该意气风发。而他越来越显出那种忧郁,成为阳光的另一面。 也有人看出来,有女孩和她的伙伴窃语。 “十七号帅哥又帅又忧郁,有点像花泽类。” “噢,他的背后一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 “那就是又帅又忧郁又神秘,比那些爱现的帅哥好多了。” 原来可以这样具象。 杨筱光与有荣焉。 有了潘以伦,其他选手压力倍增,有才艺的,发挥过力或无力,无才艺的,也少了争出风头的心。 一场比赛,他是高潮。他粉墨下场,比赛也就完了。 起码今天这个比赛的舞台上,潘以伦是主人。 比赛结束,有女孩商量着要等潘以伦出现好索要签名,见他一出现就蜂拥上去。 梅丽见状,乐不可支,多少有点人得志的得意。 杨筱光待人散的差不多了,他也将火热出炉的粉丝们送的差不多了,才乐滋滋跑过去。 “正太,原来你也能颠倒众生。” 潘以伦的脸一红。 杨筱光“啧啧”两声,弹一个响指:“我就要刮目相看了。” 潘以伦却说:“我说过,做这份工我一定会尽职。” 杨筱光无端叹了气,还是这样放不开,多累?她拍拍他的肩:“老想工作多累?做事也做的不快乐。有时候我们是经历,并不是执行。我们要放轻松,放轻松。 他侧了脸,一束阳光让他睁不开眼,挣扎半天,从阳光处转过来。微笑,这回笑得最没心没肺的帅气天真。 “你去看了《暗恋桃花源》?” 杨筱光明白过来:“话剧很可取,有些理论很实用。你也看了?” “我给剧团打零工,有免费话剧可以看。” 杨筱光低首,默然,又说:“正太,以后会好的。” 潘以伦伸手过来拍拍她脑袋,杨筱光猝不及防,冷不丁被他这动作吓一跳,往后一退。就见他那张脸转为无辜,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他们之间,有一臂的距离。而她的心脏,怦怦乱跳。 他将手收回去,有点悻悻然。 远处,梅丽叫:“走了走了!别磨蹭。” 她在前,他在后,背着太阳往前走。她能看见他们长长的影子重叠在地面上,没来由地,杨筱光的脸破天荒地红了一下。 梅丽同男主持人寒暄几句,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同杨筱光说:“晋级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说当务之急是要注意培养粉丝团。” 杨筱光说:“潘以伦今天表现得很棒,大家都看好他。” 梅丽说:“是何总安排得好,电视台那里只要人乖才艺棒,一般晋级赛都不会有问题。” 杨筱光笑:“如果从梅姐手里转出去,恐怕会舍不得。” 梅丽也笑:“合作总归是我们和何总签的。” 何之轩的计划之初,便明白表示,如果潘以伦最终问鼎三甲,仍可能过户去电视台。在和梅丽沟通的时候,让她颇犹豫了一番。 何之轩适时说了一句:“电视台做艺人经济事务并非专业,有时需要借助外脑公司,合作机会还是很多的。” 的确,合作机会往往需要合适渠道。梅丽明白个中巧妙,卖相好,性情乖的艺人不是找不到,但是机会却千载难逢。渠道比产品更重要,况且她本来同潘以伦签的也不过是短约,如此换长期合作保障,她当然愿意。 于是合作便成了,当然也有限制。何之轩要在合同上加多条款:“不能让这个艺人再接其他公司的广告。” 这样的互利合作杨筱光见得很多,灵活机动性强,一般以额外收益为基础。她也就做一些辅助工作,在赛程内,无须太多脑力和劳力。 只是,她看着再度沉默的潘以伦,无来由就会内疚。 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他总不时出现心事重重或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梅丽新认识了许多业内人物,更无时间精力再管潘以伦,不过就是为了叮嘱他几句注意事项。便巴巴地转去了男主持人身边。丢下杨筱光和潘以伦两个人。 潘以伦问她:“我算不算是低价抛售?” “呃,是我们公司预算紧张。” “是呵,也许能拿名次,也许会红,总之起步是不该计较的。” 他笑,微微撇着嘴,带一点嘲弄。 杨筱光眯着眼,阳光太过猛烈。她说:“正太,你是不是特看不起这份工作?说的这么酸?可你又特需要这份工作对吧?” 他低下头,将下巴和唇埋进高高的衣领里,再露出来透一口气。 微寒的春天还带着冬的冷,那气息也成雾。 他说:“这么吵闹的环境不适合我。可我必须要把自己当商品吊起来卖。” 杨筱光停住步子,转头,正色。 “你错了。” 她阻了潘以伦的路,潘以伦停下来,望住她,诧异。 “路是自己选的,不应该选择以后再抱怨连天,那样无济于事。” 过了很久,潘以伦才说:“你错了,有的路不是我们自愿去走的。” 他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在她的身边,他说:“我不过是你们工作中的一颗棋子,你们公司贪我价廉,可供期限内使用,或许还有别的价值。梅丽贪我撞上好机会,做她的试路石。” 潘以伦走过杨筱光再转过身,说:“你瞧,我都明白。但是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得不去选择。” 杨筱光只能喃喃问:“那你干嘛还要选择这样的工作?” “因为赚钱快,在你们眼里是低成本,在我眼里已经成了高价位。做一般职员,无法解决我的需要。” 他径直往前去,脚步很快。 杨筱光跑几步跟上,叫:“正太,别走那么急,我跟不上了。” 潘以伦说:“我要去‘午后红茶’上班了。” “你迟到不会被扣薪的。”杨筱光加快速度跟上,痛恨他长手长脚快马加鞭。 潘以伦笑了:“那也不能迟到。” 杨筱光握紧拳头:“那也是我的毛病好哇?我在公司也是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好哇?” 心头一气,人便冲过了头,他在路口拉了她一把。 “车站在这边。”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坐这路车?” “你不回公司吗?”他的眼神非常不以为然。 杨筱光黯然神伤:“原来我们公司的剥削制度路人皆知,做奥非斯姐也挺没意思的。” 车来了,她和潘以伦同路,一起上车。市中心的公交一贯很拥挤,他挡在她身后,找着一个合适的立位,继续话题。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杨筱光决定认真回答:“说起来,也不是我矫情。我的要求真的不高,那种安逸的,心情能满足的生活,是一种最好的状态。” “有时候这样的生活也是奢侈。” 她抬头,撞到他下巴。两人都呼痛。 “正太,每个人生活中都可能遇到困难,过去固然美好,未来未必不美。”她顿一顿,“你似乎太挂记过去了,似乎那时候就是美好的,却把现在看的很惨淡。”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街景瞬息万变,路牌和行道树也是过眼云烟。她记着他的歌词记的很清晰,所以把感想也说的很清晰。 一路上,潘以伦不再作声,只在下车的时候,声道别。 他的身影也很快被公交车抛弃在远方。 杨筱光有了感悟,不用选择痛苦选择的人生依然是幸运的。她选择的到底都是她所热爱的。 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士气很高,洗手,洗苹果,吃饱,开始继续和设计师探讨市政大楼项目的设计方案。又看了国外酒会的资料片,完美的布菲台,漂亮的sh,鲜花朵朵绽开,悠扬的音乐,和谐的背景灯光。一切美轮美奂。这些都是出自策划师之手,一个晚会,也是艺术。 她热爱亲手把梦想的东西打造成现实。她心里幸运的满足感在累积。想至此,奋笔疾书,埋头苦干的激情上来了。 顺便又把s上名字改成――直面人生烦恼,努力做好本职。 方改完,突然冒出一个对话框。 “决定不做稻草人做好员工了?” 杨筱光一见,冒出来的是莫北。用的头像是职业装照,打出来的字却是五颜六色的表情字符。上下不着调,不禁乐了。 她打字:“是啊是啊,我正发愤图强呢!你真骚包呀!” 莫北回答:“都从猪那儿y不走样过来,是不是显得人民医生特亲和?” “我感受力迟钝,快要饿疯了。赶完手里这活儿,得回家补充物质食粮。” 那边马上有回应:“得,我请你吃笼包。” 杨筱光有便宜就沾,继续乐:“笼包好啊,我万分期待你的到来。” 莫北果然如约而至,将她带去了鼎泰丰吃六十八大元十只的笼包。 杨筱光大叫:“苏浙汇的酥皮烤鱼翅不过六十b1个。” 莫北穿得很是休闲,就是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杨筱光琢磨着,堪堪是她一个月工资的价。 鼎泰丰在这个近收市时段依旧人满为患,周遭都是港台音,触目皆为蓝眼睛白皮肤的洋人。 “难怪这价,都来骗港澳同胞和老外的。” 莫北笑:“不懂了吧!鼎泰丰做上海点心和上海菜出名,是上海人开到台湾去的,现在只不过又回到上海。” “自家人宰自家人,更没道理了。”杨筱光撇嘴,眼角瞥见隔壁桌上了色彩鲜艳的红豆沙,撇嘴立刻变成咽口水,“管她贵不贵,管饱就成。” 莫北说:“现在我倒是懂了你和猪为什么成了朋友了。” 笼包上桌,杨筱光挥舞手里的筷子,叫:“她是焖烧锅,我是平底锅,都是不锈钢材质,质量可靠,性能一流。” 莫北喝茶到一半,忍住没做出不雅举动。 “我真奇怪,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杨筱光夹了笼,舀了醋,研究从哪里入口,入口之前,眉毛一扬,答:“天才注定是寂寞的!” 莫北终于没挺住,大笑起来。杨筱光乘机三下五除二,一下解决四只。胃里回了暖,自觉身子舒坦开来,有了力气动脑子,问莫北:“我们公司上市,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 莫北说:“都是人做出来的,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 杨筱光说:“我清楚我们公司经营状况。” “那又怎么样?现今国内的i行业,有人只凭一个创意就能取得风险投资。事事无绝对。” 杨筱光鬼鬼地问:“那什么,你和我们老总挺熟的吧?” 莫北轻飘飘地答:“一般。” “鬼。” 莫北只笑,依旧不答。杨筱光并非穷追猛打的人,当下释然,不再问,只管吃。间或还与莫北插科打诨胡扯两句。等汤足点心饱,她摸摸胀鼓鼓的肚子,十分惬意地享受红豆沙的时候,莫北落下一句话,炸开她的心肝。 他用一种颇诚恳的表情问:“你觉得咱俩谈恋爱怎么样?” 调羹掉在汤碗里,红豆沙的残渍粘在嘴唇上。杨筱光惊骇地抬头:“ha?” 莫北一贯斯文而带有距离感的脸,忽然变得温柔了,朝她笑:“事实上,我们是相亲对象,不是吗?” 杨筱光纠结了,把餐巾纸抓成一朵喇叭花,结巴着:“那――那什么,我――我可真――没什么类似――经验。” 莫北莞尔:“这种事情要什么经验?” 他把手伸过来,拿起餐巾纸擦她唇上的残渍,像给孩子做清洁。杨筱光被他的行动吓得呆掉。 “我们彼此不了解。”这句话总算说顺溜了。 莫北依旧温柔:“时间长了就了解了。”他神色安定,看着神色慌张的杨筱光,说,“好,我给你几天考虑吧!你别老这副大惊怪的卖相,好像我在拐带儿童。” 杨筱光扯扯僵硬的脸皮:“考虑,嘿嘿,是――是要考虑考虑。” 这顿饭在杨筱光的忐忑不安中结束,莫北送杨筱光回家,再没多提做男女朋友的事,只最后在她下车的时候,他提醒一句:“你们公司上面那些事别多管,谁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管好自己不吃亏就成了。” 杨筱光的表情和行动经过一路的心理建设,已能自然运用。她摆摆手:“晓得晓得。”就要开车冲上楼,没想到被莫北又叫住。 “当然,那事也好好考虑,天才也不能老寂寞吧?” 杨筱光的脸红得轰轰烈烈,一无经验二无技巧三无准备,狼狈得只当没听见,一路狂奔入家门。 大声响惊动杨爸杨妈。 一个问:“路上遇到狗了?” 另个问:“要上厕所了?” 她答:“跑步减肥。” 莫北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若是说了,父母必定比吃了兴奋剂还兴奋,到时候扛不住的铁定是自己。 她语焉不详地在双亲狐疑的目光下,溜回自己的房间,放下包换好睡衣喘口气,开始拨电话。 接通方竹,她头一句就是:“你那发跟我说要和我谈恋爱。” 方竹受她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想了半会才明白,问:“难道你们不算是相亲吗?” 一句就把杨筱光给问傻了。 “是啊。” “那相亲之后不该谈恋爱吗?” “是啊。” “那不就成了?”方竹准备挂电话了。 杨筱光叫:“等等,让我思考会儿。” 方竹说:“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这事儿得循序渐进。” 杨筱光思索出一个所以然,心气渐渐平了,懂得剖白自己,问:“第一次被人示爱对于我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产生那种‘你干嘛要打扰我正常生活’的想法是不是说明我变态啊?” “你干什么要这样想?难道莫北有哪里不合你心意?” “他一切都很完美。” “那就好好相处,给自己一个机会嘛!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那么我该答应他?”杨筱光躺到床上,眼睛瞪住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下吊着荷花灯,杨筱光数着荷叶片,一片两片三四片,数的眼花花,没有着落。她仰面就躺倒,想,就是进入不了角色,总有个地方不对。本该爽气答应,又觉得不应该贸然应允。想到后来,头绪更乱。 方竹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学习怎么去谈恋爱。” 于是,杨筱光想,也许她真是缺少经验,需要学习。她向方竹道晚安,挂上电话,准备睡觉,把烦恼丢向明天再处理。 杨筱光所没想到的是,莫北的行动力如此迅捷,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深思熟虑。不过是第二天,下班时刻,她就收到了他的电话:“一起吃晚饭?” “我还没想好。”杨筱光嗫嚅。 “不用想,也就一顿饭。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呢!” 那样多不好,楼下有拉风的宝马等着。她做不了这样的坏人,于是硬着头皮避开一堆同事,偷偷摸摸下楼。 莫北一见她鬼祟的样子就笑:“怎么被人追还一副做贼的模样?” “我这不是心乱如麻着呢嘛!” 莫北为她开车门:“能心乱如麻说明我依然有魅力,不然我真得三省吾身。” 杨筱光隔着车窗问车里的他:“我说,那什么,你真不是开玩笑?” 他说:“我真不是开玩笑。” 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他,他用手挡:“今早开会,被我们那外科女主任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一上午,差点体无完肤,你就别如法炮制了。” “一定是你工作态度不好,或者技术水平不过关。” 杨筱光收正要躬身钻进车里,无意往旁处一瞟,正见单肩背着书包的潘以伦往办公大楼里走,走了才一半,看到了她,人就顿在那里。杨筱光乍见他,很高兴,摇手打招呼:“正太。” 潘以伦只停顿那片刻,一言不发,抿抿嘴,打个弯,径直往大楼里去了。 杨筱光的手晃在半空中,尴尬至死:“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没礼貌?” 莫北唤她快上车,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动。他问:“刚才那个是不是参加电视台选秀的?” 杨筱光来了兴趣:“你也爱看选秀啊?” 莫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医院里的护士都疯了,天天讨论谁谁晋级,听都听成了熟人。” “可见真是全民运动,普罗推广度那样大。” 杨筱光发觉车已往郊外的方向驶,不由问:“这是要去哪儿?” 莫北说:“有一个地方聘香港丽晶出来的港厨,虾饺不比福临门的差。” 杨筱光大感兴趣,又疑惑:“怎么会这样远?” 路上一个劲儿问,始终问不出所以然。直到这样远的地方终于倒了,她才骇叫:“富人聚集区?” 莫北说:“高尔夫俱乐部。” “我不要下去,我仇富。” 事实上她今天穿了米奇的套头恤,肚子上有只大大的米老鼠。来到这里,只觉得又来献丑。 “你不饿?” 杨筱光眼睛一转,投降,一只脚跨下去:“虾饺倒是值得一尝。” 莫北一路都带笑,锁好车,心情很好。 进去之后,杨筱光才发现,在吃虾饺之前,她得陪着莫北在绵延的草地上打几杆。便嘟囔:“我这不是陪打?” 莫北朝她微鞠一躬:“谢谢陪打。” 着实风趣。 因为莫北,因为风趣,因为稍后的虾饺,杨筱光偃旗息鼓。但她的运动细胞仅限于短跑,其余一概不精通,对高尔夫也是一知半解,看莫北从车上带的是全套装备,认真来打球的样子,她倒确是真真切切的“陪打”。 莫北却说:“我真心请你吃好吃的虾饺,但是也手痒。怎么样?我们比一比?” 杨筱光慌忙摇手:“我可不会。” 莫北找了教练,杨筱光还是有些缩手缩脚,教练干脆说教:“高尔夫的意义,也就是绕过障碍,进入成功之洞。这里有十八个球洞六千多平方米的空间,高地、沙地、树木、灌丛、水坑、溪都被人为地排布成障碍。跨过障碍,你就胜利了!” 这样的胜利可真难。 “每杆球之间要思考三分钟,从哪个角度发球,发多长距离,怎么控制力度,又怎么比对手少走一步抢先进洞都至关重要。” 她想说,太累。别手蹩脚,越打越糟糕,手势都没有学好。一边的莫北已经流畅地挥杆,圆球以一个优美的弧度飞跃上了果岭。教练叫了一声“好”,莫北已往果岭走去。 杨筱光还在原地练习发球,见莫北先走远了,就对教练说:“我口渴,先歇会儿啊!” 恰好一边有熟识的客人同教练打招呼,教练似乎也不愿意教杨筱光这样又笨又懒的学生,便借机走开。杨筱光冲他的背影“哼”一声,拿着挥杆找椅子坐,却远远看见了几个人,里头有熟悉的背影,她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便本能地背转过身体。 她想,有钱人的圈子果真,本城的娱乐场所是不是只有这几家?怎么随便到了哪儿,都能遇见领导。 那边的莫北已经打球进洞,收拾了器具从果岭走下来,在那边叫:“杨筱光,可以开饭了。” 像是唤孩子,杨筱光只担心熟人听见,可熟人的背影已经远了,也许并没有看见。 她不由生了几分侥幸。 吃饭是在球场专属的餐厅,是名牌的餐饮企业辖下的,一切都很一流,虾饺更是名不虚莫北所传。 莫北说:“杨筱光,你脾气随和,性格可爱。” 杨筱光咬着虾饺,听他的下文。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追?” 虾饺从嘴里掉下来,她为自己辩驳:“其实,大概,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然一点,不要同男人在一起,就这样拘谨。” 杨筱光问:“有吗?” 莫北笑了,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有男朋友了。”在她发问之前,将满笼虾饺全部推到她的面前,“别多问,别多想,吃东西。” 夜里,杨筱光又打电话给方竹。 方竹依旧语重心长:“我觉得莫北是个挺不错的人,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的好哥们,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唉,你们说合适就合适,其实――”杨筱光想词儿。 “什么?” 她想不到词儿,说不上感觉。 “差口气。” 方竹或是笑了:“你啊!是神经大条,曾经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未必没有欢喜你的,只是你没察觉而已。你永远把和男人在一起相处这个问题想的这么简单,表面和气,暗里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谁还敢僭越?” “我真的是这样吗?” “你的大学里,那是一场闹剧,别让往事成为障碍。” “可我只觉得我倒霉。” “或许你还不懂什么叫谈恋爱。” “我还真不知道。” 杨筱光大叹特叹,二十六年没有经历过爱情,或许她是真的未开窍。 她瞪天花板,继续数荷花花瓣。 天气暖了,春天来了,杨筱光也走入了彷徨的恋爱季节。 莫北言出必行,真的开始光明正大等在她公司楼下候着她下班,同事们笑她的桃花终于开了,她心思惶惶,依旧未定。 甚至,她会较真地问莫北:“如果咱们谈了一阵,发觉彼此并不合适,是不是浪费时间?” 莫北擦擦镜片,说:“你真把每件事情都想这么多就没有空做事了,平时看你效率挺高的一个人,怎么黏黏糊糊起来?” 杨筱光摇头:“不对,还是不对。” 她说不上不对的感觉,莫北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今晚外滩三号有新店开张做法式牛排,五分熟带血,适合开洋荤。” 她的脑袋瓜又乱了,屈服于美食,同莫北赴一场场饭局约。酒足饭饱之后,也无力气再想哪里不对。 时间一长,她就想,缴械投降算了。因为有好吃好喝,且还有人照顾。有回家里电脑当了机,杨筱光从来的做法是一打电话给电脑客服,二打包机器送宏图三胞维修点。但那回被莫北知道了,不到三刻,他上门摆弄三两下,全部搞定。 幸亏杨爸杨妈都出了门,没有撞见莫北上门,免去杨筱光一番脑筋想借口解释。 莫北搞定她的电脑,又说:“包接下班包吃饭包修电脑,交我这样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实际?” 杨筱光睁大眼睛,顾左右而言他:“要不下次我请你吃饭?南国?俏江南?苏浙汇?” 莫北忍不住,揉揉她的长发,说:“你呀——”无可奈何又好笑的表情。 公司里不少同事都知道杨筱光的桃花开了,本是该好好开些玩笑的,但香港审计公司如期入驻,所有人等忙得人仰马翻,便无人管这闲空。唯hili对杨筱光的突发新恋情产生兴趣,时常笑眯眯地来搭讪,话题一转就在莫北身上,每每意有所指,杨筱光只得含糊应对。 她想就算她恋爱了,也该是自己的事,总有人用一种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浑身不自在。欲解释,偏又说不清道不明,无端端心里多了障碍。 但是,这样被人追的滋味,她从未享受过,肆意享受之后,感觉还不错。这并不是她骨头轻,而是孤独久了,有一点温暖就想靠近。所以又是无端端悲哀,做剩女,真是不那么好做。 杨筱光想,她可能会缴械投降。 但,工作依然要加倍努力完成,领导们不会因为桃花终于开到她杨筱光家法外施恩,容她偷懒。 何之轩铁腕能力再度展现,又新近谈妥新的项目,又需配合审计公司整理流程,连邓凯丝都为脸上忙出青春痘而烦恼了。 和天明的合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一个月后,潘以伦成功晋级地区赛三甲,需要为不日开始的全国总决赛做准备。 梅丽跟紧何之轩,不时来造访,她甚至请了声乐和舞蹈老师给潘以伦开灶,地点干脆设在“君远”楼上的健身中心。 杨筱光手里一忙,也就没再遇到过潘以伦。 城市那么,随便即可反复遇见一个人;城市又那么大,突然那个人就好像从你身边消失。 杨筱光再见到潘以伦也只能在电视上,看他参加一轮又一轮的比赛,有时候唱歌有事后跳舞。他的发做得精致了,衣服都是造型师精挑细选的,细意地化过了妆,打下阴影,侧面就更好看了。 看屏幕的那两三刻,杨筱光也恍惚了,原是自己应该熟悉的一个人,却又那么陌生。 何之轩也关注潘以伦的比赛表现,开项目会议时还说了一句:“他很聪明,知道观众和评委喜欢什么。” 他们都对潘以伦的表现满意。他的态度始终清冷,对评委对观众有适当的礼貌和含蓄的恭敬,尺度把的很好。又总是有心事重重的模样,唇角似笑非笑。这副捉摸不透的模样才令粉丝们疯狂。 已经有友在大型论坛里谈论他,称之为“阳光背后的忧郁”,立时拥趸无数。 老陈笑道:“所以他也是凭实力。” 这话说的好,简直可以当作“一笔勾销”了。老陈说话的姿态也好,自然随和。 何之轩表示同意,并不多谈,他只是鼓励众人:“最近事情很多,希望大家都能调节好。” 马上有人肃然表决心:“事情比较多,不过我们都安排得过来。” 何之轩便微笑,以示放心或赞赏。 杨筱光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明白两个字“竹子”。 手机的位置很巧,就搁在领导的手边。 杨筱光来不及拿下来,就看见领导的视线已经胶在手机屏幕上。她就不知道该拿下来还是不拿下来了,这时老陈用手肘捅了她一下,回过神,何之轩已将目光调开,继续他的会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一 面对面 杨筱光会后回拨方竹,方竹声音迷茫,“啊”了几下,才说:“不心摁了快捷键了,刚才我们也在开会。” 原来是误拨。这等似有心但无力的牵扯。杨筱光不知如何去说。 方竹问她:“怎么了?” 她也“啊”了几下,说:“没事。”想,但愿他们都没事。她也无力多管了,工作的事情已够她一个头两个大。 hili的市政大楼开幕项目进展顺利,二部的头头尽了全力,通了烹饪协会的关系,从全国星级宾馆调用厨师人才和服务精英,竟一下啃下这个刺头,培训工作格外顺利。一部又怎肯示弱?老陈带领一众人等按照国际级慈善晚会级别对现场做了无数设计图但总是不能妥善确定主题音乐和主色调。 那等机关要求向来严格,老陈怕有差池,便动了旁门左道的脑筋,鼓动杨筱光去套莫北的消息。 杨筱光先拒绝:“我们要靠自己的努力!” 老陈说:“外脑不可或缺。” “但是——” “这个项目完毕,放你一个星期年假。” 于是杨筱光就范。 莫北听后,长叹一声:“我的作用仅只于此。” 杨筱光好声恳求:“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莫北佯装问:“有何报酬?” 杨筱光晃两根手指头:“哈根达斯冰淇淋球两只。” 大局尚未定,莫北颇有不甘心的气色,说:“你要我连栽两跤?” 杨筱光冲他嘻嘻笑:“瞧,还没忘记上次失败,可见你尚未进入角色,那么我也就晚些做出反应。” 莫北败了阵,说:“其实你顶圆滑,又会说话,真难得。” 杨筱光上下竖眉毛,做一副怪样子:“少爷是不是过尽千帆以后,猛然发现了纯朴的美好?” 莫北一时呆怔,而后笑:“是不是过尽千帆以后就不该有好结果?” 杨筱光笑:“你得了吧!言情说里,从来是采尽百花的大少爷最后得到最纯情的那一朵,从此洗心革面,安心做人。” “安心做人不容易。” 杨筱光猛点头。 最后莫北不但将确切的资料提供给她,甚至暗示了她发起晚会的那位领导的喜好和避讳。杨筱光用心记牢,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们分享。老陈大喜,亲自叫了车去上回何之轩领他们吃卤鹅的店里买了外卖。 大伙满足了口腹之欲,更加用功协力做完稿工作。 杨筱光更是埋头苦干,她喜欢这种心无旁骛,万众一心的a合作感觉,好像能把人化进去,得到圆满。 只要工作的时候,心里总归满足,也不见其他烦恼,眼里只有一个目标。人生变得简单。 结束以后,就复杂了。 到家,莫北的电话越来越成了例行。先是寒暄,他的问题总是恰到好处,让她感觉贴心。这是一种高贵的修养,恰到好处的问候,不讨嫌,只窝心。 她觉出他的可爱来,说:“我请你吃好吃的卤鹅。” 他应允,还说:“我听猪说过一个故事。” 杨筱光兴奋了,打断他:“我知道,男主人公移情别恋,女主人公设计杀了他,再分尸,一块一块搬进卤水桶。许多年过去,那桶卤鲜香四溢,驰名内外。” 莫北说:“就知道你们是一国的。” 杨筱光也笑:“一样变态?” “一样煞风景。你在一个有追求你意思的男士面前说恐怖故事。” “男士老早受过荼毒,我顶多算二次伤害。” “差不多真要成二次伤害了。” 莫北是笑着和她挂了电话。 外间的杨妈何等敏锐,早有耳闻,算准杨筱光挂电话的时刻,喜不自禁凑过去问:“是不是有风向了?” “什么风向?六国大封相?” 她拉住被子盖住头,被杨妈抢下。 “天气热了,盖什么被子!” 杨筱光打起呼噜,只咕哝:“明天还要上班。” 因为杨筱光打听来的道消息,使得一部的工作顺利完成,交给hili的设计图纸令他相当满意,主办方方面也给了肯定。政府机关办事一板一眼,确认图纸后,当即支付了首付款项,开始进入甄选供应商的流程。 hili趁热打铁般暗示,希望一部赶工,他能接世界行业性博览会的项目,且已经和相关机构谈得差不多。 杨筱光腹诽:“这苗头别的——” 项目一多,代表着唯有加大马力开工。 还有别的俗务烦人。 费馨打了电话给杨筱光,很是客气心:“听说有大型慈善晚会的工程,我们新近从马来进了一批料作,质地坚挺光洁,适合做布菲台。和超五星宾馆也有时有沟通,sh的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杨筱光也很客气很心:“我们正在甄选材料,这样吧,费总把你们新材料的样板给我们先看看,我们设计师需要确认是否同我们要求的相一致。” 费馨不纠缠,立刻说:“好。”又问,“何副总可在?” 她真是对出色男士念念不忘,杨筱光看着办公室里正喝茶的何之轩,睁眼说瞎话:“不在。” 挂了电话,她对着镜子做鬼脸。这些人精,想想,自己也精,又想想,是为了方竹。 何之轩这样精细的人,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公司里的林林总总,人际关系的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她只管做事,不去理。但是也看得懂上面的风云。 同事们议论纷纷。 “香港审计公司只同何总交流。” “连邓凯丝这位秘书头头都转了风向。” “似乎要hili下台。” 同事们早就人心浮动,此类留言不绝于耳。 香港审计公司的工作开展细致,何之轩亲自配合审计,每位流程上操作的员工都被调去做问卷,杨筱光也不例外。她才发现何之轩不经意的点拨,通过审计这样的手段,过了几天就变成了正式的流程,下放各部门培训。 杨筱光时常揣测,他这样的心机这样累,到底还有没有空想当年? 一切都是她所不得而知的,想太多,不免骂自己一句闲事管太多。 但每回再巧合路遇hili时,她格外恭敬谦让了。 hili却是一直关心她同莫北的进展:“最近莫先生常来。” “他最近比较空闲,有空同朋友聚。” “哦,他是大忙人,可真难得。有空陪女朋友,很不错。” 杨筱光闹大红脸,急急辩解:“只是朋友而已。” hili但笑不语,只说:“杨,你要努力。”后来又加一句,“有些同事也需要有更好的发展。” 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让杨筱光琢磨了片刻,明白过来,心惊肉跳。 下班后,杨筱光准时接到莫北电话。 “我没忘了你的卤鹅。” “呵,真是半点欠不得别人。” 莫北“嗤”地一笑:“下来吧!我在等着。” 杨筱光不敢怠慢,更怕被人瞧见,火速下楼。 莫北在车里看报纸,见她鬼祟的模样,不免好笑:“次次做贼,我们又不是偷情?” 没想到杨筱光心中一触,没来由就好生害羞,脸“刷”一下就红了。 莫北自知失言,下车开门解除尴尬。杨筱光也想解除尴尬,想了一圈,找到话题:“我好像可能会交官运。” “行,您请客。” 杨筱光说:“可是我很恍惚。”又不想说了,便把地址一报,歪在车座里蜷了一蜷。 莫北看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将车驶入了车河。 再次来到老王的店里,杨筱光先吓了一跳,以为进错了地方。她抬头瞅瞅门牌号:“没擅长民居吧?” 莫北已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店是装修过了。开了晕黄的长管灯,客堂间放了三四张钢座木板桌子,凳子是做得考究精细的条凳,收银台处竟然还放了一盆文竹,文竹后面摆了一座相架。 “店鸟枪换炮了啊!”老王乐呵呵走出来,他还认得杨筱光,打着熟络的招呼。 但杨筱光意外的是他竟认得莫北,他说:“莫医生,你终于有了女朋友啊?” 莫北笑得轻淡,没有否认,倒是杨筱光闹着大红脸,舌头都打了结:“我——他——不是——” 老王热情似火,不由分说拉他们坐在店里最好的位子上,是靠窗的沙发卡座,这里望出去,马路对面霓虹如天上的星般璀璨。杨筱光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老王,你发财了啊?” “托福托福。”他左看看莫北右看看杨筱光,啧啧啧好几声,点头又摇头。 莫北笑着赶他:“我饿的能吞下十万只鹅。” 老王才笑眯眯地递来菜单,可莫北看都不看,就一二三四点好了。 杨筱光奇道:“你竟然知道这里。” 莫北说:“这里不是你们中学时的食堂吗?” 杨筱光才说:“原来是竹子告诉你的。” 莫北点头:“她说话夸张,声称此间的卤鹅本城第一,所以我来试了。她没有虚传,确实如此。” “你还成了常客。” “我看着老王发迹。” “乖乖不得了,一个月前我来还是店一家。” “厚积薄发。” 老王亲自端菜上来了,莫北说:“我们可以自己来。” 他不准莫北动手:“你是贵人。” 莫北便不好动,老王亲自分菜。 杨筱光两相看一看,不明所以。 吃东西的时候,杨筱光问莫北:“你有恩于人?” 莫北说:“事而已。” 杨筱光缠着要他说,他也就简单一两句说了:“老王本经营,前几年家里出了点事儿——” “你拔刀相助?” 莫北但笑,点头。 “肯帮助别人,你也是好人。” 莫北说:“你的马屁功夫不赖,很会哄人。” 杨筱光摆手:“错,这叫以诚待人。” 食毕,莫北唤老王结账,他坚不肯收,莫北坚持付,两人推来搡去,杨筱光便在一旁说:“打个八折吧!” 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老王只好应允。 杨筱光说:“他对你感激不尽。” 莫北说:“做生意不好都如此。” 老王在收银台打单找钱,一边说:“前几年是真的难,今年好容易缓过来,把这地儿装修装修,好修了面子给老客人改善环境。亏了有莫先生这样的朋友。” 他一转手,带倒了文竹后面的相架,杨筱光及时扶了起来,原来是一张全家福,老王身边是富态的老婆和英气正盛的儿子,她便说:“老王你该把家业传给儿子了。” 老王“哎”了两声,并没有答应。 回家路上,杨筱光对莫北说:“真难得,你能交老王这样的朋友。” “你又来拍马屁。”莫北正色了,“正经问题考虑的怎样了?” 杨筱光自认识莫北后,鲜少会有正经说话的时刻,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心存故意,她听了莫北这句话,自觉也不得不正色,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要想。” 莫北的眼镜反光,又看不清神色。 杨筱光咬嘴唇,想词句,再说:“我觉得谈恋爱是一件慎重的事情,对吧?那我总得谨慎投资,预防风险。” 莫北不想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你当我是股票还是基金?” “厄——其实我不买股票,股票风险大。我做基金,只买新发行的qdii,还要投资欧美的,感觉有潜质又保险。” 莫北说:“为什么我们讨论这样的问题会这么有喜感?” 杨筱光表示赞同。 大马路上正在修地铁号线,路途崎岖,拥堵不堪,就算是宝马,也施展不出长才,委屈地蜗居在路途中央。杨筱光开始睡意朦胧,眼皮打了架,只隐约听见莫北叹:“这样你都能睡着。” 杨筱光翻转身子,正面对莫北,距离有点近,察觉不妥,要往后倚。 莫北伸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恰好阻止了她的动作。 此时恰好是红灯,马路上直通通的车河静默,只剩车灯永恒闪亮。静止真可怕,太没依畔,也太无事可作。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得退路。脸上泛青泛红,直瞪瞪看莫北。大骇。 如果莫北进一步,她想她是不得不缴械投降;如果莫北继续君子,她还得为这时刻想一个好对词,以至于不甚尴尬。 莫北没有动,不进不退,只是看着她。 红灯还不灭,杨筱光心急如火烧,等不及,直接问:“你——那什么——你要干吗?” “如果我亲你,你会怎么样?” 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无数星星陪伴红灯闪烁。杨筱光心脏犯怵,惨状堪比心脏病,有话要说,临到口,竟莫名其妙说:“我就知道那些言情说戏码情节会这样类似。” 莫北问:“然后呢?” 杨筱光眼珠子乱转,一忽儿惊喜万分:“啊!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响了喇叭,莫北不得不坐正。前面有自行车乱穿马路,他摁了喇叭,间隙,说:“以后少看乌七八糟的言情说,对你的正常思维没好处。” 自行车过,莫北发动车。杨筱光别转头,只看窗外过路风景。 “才怪。” 可怪,她想,恋爱到底是不是该这样? 车开到杨家楼下,老远,杨筱光就眼见瞅见自家厨房间的大窗开着,隐约有杨妈的影子一闪而逝。她脑袋胀鼓鼓,归不了原位,下车时走得快,像逃兵。只听到莫北在后头喊了一声:“别撞上铁门。” 话晚到一步,杨筱光面朝地,头朝前,比身子更早冲到铁门上,发出结结实实的闷响。这下门铃都免按,杨妈的声音直接从门边的对讲器里出来。 “要死啊!走路不看路!” 杨筱光眼前的星星还未灭,一只手伸过来,掌心有手帕,揉她的额头。 “唉!我拿你这家伙怎么办?” 星星未灭,白眼翻上来。 “老兄,你别这么言好不好?” 她自己扯过手帕,知道疼了,龇牙咧嘴,牙根都酸,酸到泪腺,眼泪开始酝酿。 真丢脸。 她闷闷说:“我上去了。” 门开下来,是楼上杨妈按好开门键。莫北将门推开,让她进去。 杨筱光捂着额头,咬着牙。眼泪要忍不住了,老天,竟然这么疼。 家门大开,杨妈眉开眼笑,杨爸心花怒放。 “那男的是谁啊?父母哪里高就?看到有车,房子也买好了对不?” “阿光,你终于开窍了,老父甚为安慰。” 杨筱光捂着额头一路前进。为什么没人注意到她身负重伤? “你倒说句话!急死我了。” 杨妈一把拉开她的手,刺激过大,眼泪哗哗流。 “我疼。”杨筱光憋不牢。 杨妈大惊,同杨爸手忙脚乱找医药箱,拿来纱布和酒精棉签。 在上药前,杨妈说:“你这抖五抖六的样子,在别人家面前要丢人死。” 杨筱光直吸气:“已经丢人了,明天不用见人了。” 杨妈把她的伤口包扎得四仰八叉,狰狞无比。一面包扎一面问莫北的情形,杨筱光本就心乱如麻,万般情绪不知从何说,支支吾吾,半天对不出一个词来,只斩钉截铁否认交了这么个男朋友。 末了,杨妈无奈叹:“这年头的好男人不多了,你再不抓紧,还让老爸老妈养你到老?” 话酸,杨筱光眼睛又酸。 “唉,我们也不想逼你,女孩子家家那么大,总要解决那件大事。我想我家女儿不差,人长得不丑,文化也好,工作也稳定,怎么就没个好男人来照顾?” 眼泪回流,睫毛发颤。杨筱光仰头,忍住。 “想来想去,还是你自己不主动,懒惰成性,就等着天上掉馅饼。掉到你眼前也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是别人人品有问题还是你人品出问题!”气到心头,杨妈想要用手指戳杨筱光脑门,瞅一眼她的额头,缩了手,理好医药箱走人。 眼泪自动滚回去,杨筱光仰面躺倒。望天。天上哪里有馅饼? 杨爸拿了酸奶走进来,坐到床沿上,开了瓶盖,递给杨筱光。 “我觉得吧!人家条件是不错,还开宝马呢!不过老爸选女婿不看钱,你不用勉强自己,恋爱是自己的事,我闺女嫁人可得嫁仔细了,看人品也要看准了。” 杨筱光起身,勾住杨爸的脖子,眼泪同鼻涕准备同流合污。 “理解万岁。” “不过你也别太精细了,你的缺点就是想太多,又放不开,做人不能那么紧张。” 杨爸拍拍她脑袋,也出去了。 杨筱光长吁短叹一阵,自觉无聊及于事无补,开电脑上消遣。好长时间没有遇见的“-b”竟然在线,热情向她问好。 “最近怎么样?” “不好不坏。” “相亲怎么样?” “不好不坏。” “-b”说:“怎么都是不好不坏?”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这个话题老土,你不准备再做宅女了?” “寂寞久了,总是想有依靠的,我非圣人。” “相亲对象不错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杨筱光歪着脑袋打字:“原本我以为外在的条件决定一切,现在发现似乎不行。” “-b”说:“打游戏。” 这样的友是好朋友,游戏里也是好搭档,常常有无私的牺牲精神,自动当她的“饵”设了陷阱让诱敌深入,给足杨筱光机会旗开得胜。杨筱光也就不怎么寂寞了。 杨筱光问他:“‘新开始’开始了吗?” “-b”说:“万事开头难,但是我会努力。” “加油。” 这时页弹出广告,她看了一眼,心就突然沸腾了,给“-b”打了一句话:“生活又有了奔头,我至爱的乐队要来开演唱会了。” 立马开了页寻找订票资料,可就在那琳琅满目的娱乐论坛上,潘以伦的照片那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有个论坛上有人开帖,还上了论坛的首页,叫做“那些将要红的花样男孩”,是写这一次选秀的选手们的,可是第一个就写了他,标题叫做“阳光背后的忧郁”,用词活泼又高度赞赏,尤其赞了潘以伦一鸣惊人的《双城记忆》。那帖子最后写道:“选秀的选手有很多,但是他干净、清澈、聪明,以及,有思想。我可以从歌里读到快餐时代的悲哀,所以我喜欢能看到这种悲哀的他。” 杨筱光读到牙酸,查阅帖主的id,是三年前的旧id,发帖广泛,找不到任何枪手痕迹,又写了这么多的人,可是就是选了他的照片作为帖子的广告照。她点一点头,梅丽的手脚真干净,连络宣传都不落痕迹。而且选的照片也好,阳光底下的潘以伦从来都是吸引女孩的,藏住另一半的俊秀,似笑非笑,慵懒。连s都不必做,就能完美无缺。 她们叫他“王子”。 杨筱光冲他的照片吐舌头,他可真帅,可是她对着屏幕叫:“正太。” 这帖子到后来,有人开始争辩,为各自支持的选手。但是帖主出来打圆场,说本土新人要大家都支持,不要总是去捧棒子和鬼子,也不要老是做台奴和港奴。于是大家都服气,暂时偃旗息鼓。 十分圆满。 如果没有论辩,这帖子不会在首页挂着一路飘红。策略正确。 杨筱光喃喃:“你也许将要红了。” 这个节目就是这个城市调色板上的一块颜色,轰轰烈烈红出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电视台用了许多资源来宣传,老弱妇孺,人尽皆知。 梅丽赞何之轩眼光精准。杨筱光想,不过是城市人口空虚,缺乏信仰,生活乏味。 潘以伦抽到的比赛号码是1号,杨筱光看着他有点恼的表情,笑到打跌:“往后简称你潘十三郎。” 没想到他并不生气,说:“你直接叫十三郎好了,省的正太正太,我听了心烦。” 原来他倒是介意这个。 杨筱光吐舌头,正经说:“我道歉,我不叫了。” 潘以伦却是转过来,同她面对面,看住她,说:“杨筱光,你——随你便吧!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杨筱光反别转头,说:“我还是不叫了。” 在连番的海选之后,连杨妈这样的中年妇女都能火速关注晋级赛了。可见草根民众,如此迫切需要娱乐刺激。 杨妈还猛问杨筱光:“这些孩子都是哪里的啊?怎么都能长得这么好?妈妈是怎么带出来的?” 杨筱光鲜格格,说:“就像我老妈这样带我出来的。” 杨妈不捧场,说:“你跟人家比差远了!人家是凤凰,你是草鸡。” “草鸡”杨筱光幼的心灵受创。 经过初赛海选,上得电视的一定是外形都不赖的选手,个顶个的帅,看一字排开不免眼花缭乱。潘以伦站在末梢位置,落落大方冲镜头笑,杨筱光还是一眼就看到他。总是挺直腰板,背着手,笑得收敛,懂得分寸,也不怯场。 杨妈一旁冒一句:“吆,这个孩子不合群。” 杨筱光问:“哪个哪个?” 杨妈指了指电视机:“剃板刷的那个。” 潘以伦竟然剃了板刷。 杨筱光好奇问杨妈:“老妈你咋晓得他不合群。” “你看他目不斜视的样子,其他人都互相交头接耳。可能和周围人处的不好,没人跟他说话。” 杨筱光一看,可不是,他在人群中央,反倒孤零零,左右的人都有伴说笑,唯他能专注对镜头。看来也是颇无奈的,不得不对镜头。 比赛依然是才艺,分了组,编了剧情,用歌舞形式表演。选来选去,也不会需要除歌舞以外乐器武术等才艺,海选的多此一举不过为大家多增笑料。选手都是业余的,唱念作打,不能说谁比谁更好,就看谁最稳的住,稳的住的,稍有些才艺,就很容易脱颖而出。 潘以伦在一幕武侠短剧里演和另一选手比武的侠客,在电影里衣袂飘飘的古装在舞台上显得颇厚重。“大侠”自然不能表现轻功的飘逸,几下过招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镜头摇到潘以伦的脸上,杨筱光突然看得难过。他用那么认真的表演表情在诠释这个角色,但因为缺少经验而显得有些过火。他的对手,完全在戏外,眼神跟着镜头走,分明把对手当成摄像机。 这么一个简陋的过场,把这些男孩子低浅的道行一五一十摆到桌面上。镜头再一摇,是台下几个评委,也是圈内知名演艺人士,有经验,也有道行,看到台上不专业的表演,表情是忍俊不禁中带着强自的克制。 真正的平民巨星,势必要诞生在一连串的献丑之下。 杨筱光咬着抱枕,觉得有那么些些不忍猝睹。 潘以伦的晋级在所当然,他的对手正因为眼神不定,被刷下来,需要同另一组的落后选手进行k。 一排人站好,让这k等同示众。 两个选手需要拿出吃奶的劲,来赢得这场硬仗。其实被刷下来,也是因为才艺比之其他人不足的,所以他们更紧张。 另一组的男孩是个高个子留长发的男孩,有一把好声音,占了优势,他唱歌,唱《真心英雄》,告诉大家他不想输,他很努力。主持人在旁的累述也很动人,鼓励他不要气馁。 潘以伦的那个对手就糟糕了,他不擅长唱歌,更不擅长跳舞。大牌男主持人问:“你决定用什么才艺来赢他?” 这个问题无疑是残酷的,他们明知道他的能量。 年轻的男孩面色一路惨白到底,他说:“我会掂球。” 男主持人露了一丝一闪而逝的轻蔑,女主持人心较软,解围说:“好,耐力和技术也是表演需要的,我们都希望能看到你精彩的表演。”她朝台下做个手势,电视台备了一些道具,也有排球,很快就被送上来。 男孩开始搏命。 开始掂了十下,球就落下,他赶快拣起来,第二次掂了三十多下。他仰着脖子,看得认真。女主持人就执起话筒,带领大家为他数数,乐队很配合地奏起励志的背景音乐,将场面烘托得很感人。 球,还是落下,男孩勇气全泄,一个趔趄,滑倒在地板上。也就那一刻,杨筱光眼快,觑见潘以伦的腿立刻就动了一下。有人也反应过来,立刻就冲过去,接着“呼啦啦”一波人冲过去,一起扶起摔倒的选手,当众表演了一场兄弟情深。 潘以伦反倒不动了,就在原地,定定看了他们一会,然后调开了目光。 杨妈也注意到:“傻了吧!他是第一个反应要扶人家的,结果被别人看到抢先了。” 杨筱光也捶胸:“傻了傻了,没有赚到友情分。” “这孩子,注定要吃亏。”杨妈继续感叹。 杨爸听她们讨论得热烈,难得放下手里的报纸也过来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低低“哎”了一声,将老花眼镜戴上,再靠近电视机些。 杨筱光叫:“老爸,挡住了。” 杨爸指了指电视机。 “老头,你看人家的孩子多俊?”杨妈说。 “老爸,你也看帅哥?”杨筱光问。 杨爸说:“绣花枕头,没好货。” “老爸你可不能有偏见。” “好好的男人,选什么美,不走正道。” 杨筱光怕杨爸一时气愤,又开始说教,先溜回了房。只听见杨妈说:“你那是老思想,老脑筋,我们要与时俱进。” 她吃吃地笑,打开电脑,论坛毫无例外有比赛直播帖。许多许多感情丰富的友被刚才的一幕感动。 终于有人说:“那个1号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马上有人回帖:“他是最早动的,我看得很仔细,后来大家都去扶了,他就没过去,我就喜欢这种很真不作假的人。” 附议的人大堆,杨筱光吁气。起码还有人的眼睛很明亮。 杨筱光调到络直播台继续看比赛,已经开始播这次晋级的选手名单。选手重新上台,评委照例逐个点评做结束语。 轮到潘以伦,一位做音乐制作人的评委说:“来比赛,有压力,不过要开心。你都觉得不开心,压力就会更大。我希望下次你唱歌的时候,多一点笑容。” 一口港腔,却是最直接真诚的话。潘以伦侧耳认真听,听完,眉一展,对着如释重负的笑。好像同她面对面一样,她能看清他的额头还有亮晶晶的汗水,他都来不及擦拭,背着手站在那里。 她对着他说:“正太,放轻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二 难望着枕边呵欠 上 此时,杨筱光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正看电视的杨妈被打扰,她抓过电话就吼:“杨筱光睡着了。” 杨筱光起身冲出去,敢怒不敢言。 杨妈只听了半刻,立马笑眯眯说:“哦!你等下哦!我叫她哦!”朝杨筱光挤眉弄眼,“是男人。” 暧昧的目光让杨筱光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过手机,躲进自己的房里才敢说话。 那边说:“杨筱光,原来你遗传自你妈。” 杨筱光笑:“见笑见笑。” 莫北问她:“伤口没事吧?” “杨筱光成了杨二郎,威风八面。” 莫北说:“你总有把悲惨事件搞成滑稽事件的本事。” “我就是那东方朔,滑稽奇人。” “人家本来就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得重用,只能屈就。” “哦,这个比喻是我高攀了。”杨筱光虚心说道。 “为表歉意,周五约请你吃烧烤。淮海路有新开的泰国烧烤店,很难得。”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请了方竹。” “我要看演唱会。”杨筱光吞吞口水。 “谁要来?” “全城的gay和文艺男青年女青年都要去看的那对。” 莫北猜不出。 杨筱光得意了:“达明一派呗!” 莫北笑了:“真没想到你这么文艺,那么,好好看,要我做柴可夫的话知会一声。” 杨筱光竖竖眉毛,那晚他送她回家,自己惨成二郎神,可再冒不得险。且,她还没想明白呢!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莫北说:“好好睡觉。” 她又“嗯”一声。 挂机,嘟嘟声传来。 她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苹果脸对着她发呆。 脑袋里有两把声音。 一个说:“条件那么好,又这样给你面子,不要再拒绝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一个说:“心理建设没做好,一下接受下来真吃不消,总觉得感觉不对。” 她晃脑袋。 手机又响起来,她一看名片,奇道:“正太?贵干?” “达明的演唱会你看不看?” “看,当然看。”杨筱光来了精神。 “我正好有票。” 杨筱光问:“你哪儿来的票?” “今天比赛时认得的文化公司的人送的,梅丽说你念叨过,所以我找同班。” “我热情加入。”杨筱光精神头更好。 那边松口气,口气变轻松:“一言为定。” “诓你是猪。”她笑,又说,“我看到你赢了,恭喜。” “谢谢。”他顿上一顿。两只手机间的空间,是一个未知的空间,黑洞无底,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出口的是,“杨筱光——” 杨筱光截断了他的话:“你应该先扶那个男生的,你是下意识就想要扶他的对吧?” 他问:“什么?”但又没说什么。 杨筱光听见那边有呼呼的风声,她想正太怎么还在外面,就说,“晚了,早点回家睡觉。” 他说:“好的。” 这样听话。杨筱光放好手机,抹把脸,上床睡觉。 潘以伦在第二天乘着排练的间隙,就将票送到杨筱光公司里。 杨筱光笑嘻嘻地说:“那我岂不是讨了你的便宜?” 潘以伦只是微笑,似乎有些征询地问:“那天我来接你?” 杨筱光抽抽鼻子,点头。 他又望住她额头上的伤,杨筱光用手捂住:“保证在演唱会前拆封带,坚持以最佳状态见偶像。” 潘以伦问:“是不是撞门板上了?” 杨筱光想,有那么明显吗?不过还是用沉默表示承认。她觉得自己真诚实,把丑事都坦然抖落。 潘以伦轻轻笑了声:“你往后走路得看着前面啊!”又说,“杨筱光,你怎么老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状况?” 杨筱光摊手反问:“我也不知道啊!” 苏比及时插了进来,目标人物是潘以伦,目标事件是请他签名。 几个月的比赛,他光荣成为本城炙手可热的名人一枚,以往来公司时无人观赏,此时来公司,已有了追捧的人。 “这叫有效投资,短期回报。”苏比扬着手里的签名纸,笑得花枝招展。 杨筱光坚决凑热闹,不错过机会,扯过一张打印纸,递到潘以伦的鼻子下。 “来,正太,给姐姐签个名。” 潘以伦都不拿正眼瞧她:“别人二十出头,这样做还正常。姐姐你贵庚了?” 杨筱光叉了腰:“本命年没过几年,正常正常。” 潘以伦抽过她手里的纸,贴到墙上,“刷刷刷”几笔。杨筱光只觉眼花缭乱,凑近看。他在画图,一个单眼皮q版女生脑门贴了一块创可贴,躺在云朵上吹泡泡。旁边还有注释,注释是—— 杨筱光怒了,要把纸张抢过来。 潘以伦长手长脚,动作比她迅速,右手换到左手上。 “你不觉得我深刻地揭露了你的本质吗?” 杨筱光踢他的脚:“欺负病人,胜之不武。” 潘以伦笑得有点儿调皮,难得的活泼了,他把那句话划去。 原话是——“我是猪”,他又写了三个字——“让我懒”,再递给杨筱光。 杨筱光接过来看:“这还差不多。”暗想,他的字倒是真差不多,肩肩骨骨架势磅礴,画也不错,线条豪放,构图清洁。并非不学无术,可见绣花枕头里面未必是稻草。 监工梅丽来催工,潘以伦临走前向她确定时间。 “周五六点。” 杨筱光给了个k的手势。 到了周五,潘以伦准时来了,苏比好一个惊呼,把杨筱光叫了出来。 原来帅哥带了许多的零食。 “郊游啊?” 潘以伦笑得有点腼腆有点紧张。 “你想吃什么?” 可是什么都有,他在问她想吃什么? 苏比下手奇快,刷刷刷拿走了果冻、薯片和王老吉,杨筱光把王老吉抢下来:“这个用的着。”又对潘以伦说,“孩乱花钱。” 潘以伦笑:“还好了。” 趁着如狼似虎的同事们还没蜂拥出来,杨筱光推着潘以伦出去。走出大楼,潘以伦拿了一副眼镜戴上。他是新近名人,外出应当墨镜上脸。 杨筱光就笑,他就说:“不应该夸张。” 可不是,天已经擦黑了,路人都匆匆回家,没有人注意他。但是到了演唱会场外,那就不一样了。 杨筱光指点:“应该有人认出你了。” 好在认出他的也是文艺女青年,很文雅很文艺,在远处观察了许久,才怯怯过来问:“你是1号潘以伦吗?” 潘以伦不好说不是,只好说是,文艺女青年很高兴,找了本子给他签名。原本本子要给开演唱会的偶像签名的,这下多得来一个未来之星的大名,稳赚不赔。 杨筱光想,红以后是大红,正太前途无可限量。但此地较为危险,他已经被人认出,且本城记者中不少都是文艺青年,可能会在此处出没,故,她往旁边闪,左右四顾,有记者吗?会不会把他们当绯闻男女? 四面都是人,并非人山人海,也够热闹。她眼睛尖,往体育馆门口看,盯牢一人。仔细辨认,再辨认,迅速跑回潘以伦身边。 “快,给我纸和笔。”伸手就往他恤口袋里伸。 “别急,怎么了?”潘以伦抓住她乱摸八摸的手。 “林林林林——金山,貌似就在那边!” “林金山?”潘以伦不明白。 纸和笔在哪里?明明昨天看到正太拿出来画图。越乱摸越摸不到,潘以伦的脸憋红了,无奈地拉开她的手,把手里的圆珠笔塞给她。又找了半天纸,没有。 杨筱光从自己的包里翻:“啊,有了。” 是餐巾纸。 然后,杨筱光拿着一张餐巾纸,同一支圆珠笔,以五十米考试的速度往体育馆某号门前瞬间转移。 潘以伦不放心,跟在她身后。看她刹车在一名瘦削叼香烟戴眼镜的男子面前,用一种近乎谄媚的且高亢的语气叫:“我很仰慕您,帮我签个名好不好?” 男子的眼神迷惘,口里的香烟抖了一抖,瞪着伸到面前来的餐巾纸,注视了一秒两秒三四秒。 潘以伦叹气,要签名的方式有千百种,她选择的是最惊吓偶像的那种。他从杨筱光短外套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撸平折好,递到男子面前。 “林先生,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男子回过神,从杨筱光手里拿笔,从潘以伦手上拿纸,龙飞凤舞签上两个大字。把笔还给杨筱光,把纸还给潘以伦。潇洒地转身,留给他们一个华丽的背影。 杨筱光从潘以伦手上抢过那纸,看了一眼两眼三四眼。表情是充满了满足的,太幸福了!这是她生平第一个签名。 “怎么叫人家林金山?”潘以伦问她。 杨筱光望住餐巾纸上的名字晕淘淘:“人家字金山,号词霸,简称林金山。这个签名,太珍贵了!” 耳边,潘以伦说:“你真挺能给人取绰号的,疯子。” 没想到疯子发疯的还在后头。 初进场内,杨筱光先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们疯狂的人和事不多,能让我们爱的人和事不多,所以一旦是心中所好,一定要全情投入,不然今后会后悔。” 潘以伦看她将偶像签名的餐巾纸紧紧攥在手心,笑:“这样容易满足。” 演唱会在激荡的鼓点声中开始了。杨筱光这天穿了一件夹克,这时候跟着鼓点一起来,就把夹克给脱了,里面是内衣做外穿的v领羊毛背心,很贴身。潘以伦也觉得热,别开脸,跟着脱了外套,还把杨筱光的夹克一起拿过来。 杨筱光跟着乐曲舞动,黑暗里带着头和着节奏打拍子,这边的人被感染了,跟着一起挥舞了荧光棒。气氛瞬间热至顶点。她还觉得不够,竟然放弃自己的座位,跑去了看台的第一排,扶着栏杆往前倾,摇摇欲坠,口里还抱怨:“我应该买内场票。” 潘以伦跟着她,伸手拽住她的手臂,说:“下次一定。” 杨筱光没有在意,她附在他的耳边说:“你将来也要像他们那么光芒四射。” “武侠说里常用一句话,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是人人都能做珍珠。” “那你参加比赛干什么?别说全部是为了钱。”杨筱光转头看他。 “其实,是的。”他陷在黑暗里,摇晃的光在眼前闪烁,舞台灯光暧昧模糊,他的一切不可获知。 潘以伦应该在笑,而且在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杨筱光拍他的肩膀,真诚想要给予鼓励:“你很棒,观众都看的见。” “他们喜欢我的皮相,现在是男色时代。” “很多人都要不到呢!” “是,也是有形的资本。” “好皮相的大学毕业生都比长得一般的容易找工作,上帝的恩赐啊!”她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长相平凡,身材普通,所以只有打工的份。” 潘以伦看着她贴身的羊毛内衣,想,怎么会。可是不敢说,便指她的额头:“还有外在的伤疤,把偶像吓成呆滞。” 杨筱光低头认错,刚才偶像被惊吓,也许也是她脑门上的伤。潘以伦不提,她倒是真忘了,可是嘴巴还犟:“粉丝对偶像的爱很纯粹的,所以以后你红了要对粉丝好点。”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说:“但是有无私的爱,你为这个人,就是肯付出这么多感情。” 他在摇曳的舞台微光下看着她,台上的偶像们下去换妆了。 杨筱光继续说:“所以我想,这辈子再喜欢什么偶像,我一定要去听他的演唱会,看他的首映式。” 这样单纯的喜欢,她是懂得的。 “偶像出来了。”潘以伦提醒她。 台上暗蓝的光,偶像们好像站在地球的中央,般的声音洒下来。 “000年零时零分,电视直播纽约时代广场既庆祝人潮,我有无见过你?” 天堂里传出来的声音,台上的偶像缅怀他尊敬的故人。也是杨筱光的偶像。 人山人海里,沸腾了,潮湿了。 杨筱光叫了一声:“哥哥。” 尾音轻轻颤,这么多人在共鸣,眼泪即刻上来。 潘以伦猝不及防,她这样感性的情绪。 杨筱光触到后面伸过来的手,手上有餐巾纸。他竟然知道她哭了。她将餐巾纸拿过来,抹眼泪,醒鼻涕,很没形象。然后再大叫:“lsli……” 散场的时候,杨筱光已经基本虚脱了。 偶像出来安可了三次,他们被本城粉丝的热情感染,惊觉非主流乐队在这个主流城市有这么一群疯狂的粉丝。粉丝回报热情,简直进行了全场大合唱。她跟着吼,所以嗓子哑了。 潘以伦问杨筱光:“走不走?” 杨筱光掏出镜子,照照自己的残脂剩粉,睫毛膏被泪水洗掉,腮红也全无踪影,鼻头前额全是油光。外加额心触目的疤痕。 很挫。 “回家洗把脸。”潘以伦说。 要知道在一位肤色纯净,且不容易冒油的优质帅哥面前展现这么邋遢的一面,对任何女人来说,都必须具备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杨筱光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算太好,她苦瓜脸:“形象大毁。” 场内人散了差不多,台上的乐器都被拆卸下去,灯光大亮着,她能看见潘以伦那张正太帅哥脸上似笑非笑。 “你有过形象吗?” 杨筱光对手指。第一次偶然相遇,第二次偶然相遇,每次相遇都在她极端没形象的状态下。认命。她站起来。 “在正太面前讲形象我还要不要活了?”她千锤不倒,脸皮一贯厚,“饿了,你请我看演唱会,我请你吃夜宵去。” 潘以伦很乐意:“好。” 她推着潘以伦出了演唱会现场,外面的歌迷们都散了差不多,马路空旷,空气新鲜。杨筱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潘以伦听到了,杨筱光就怒视他,他忍笑,把眼镜戴好。 杨筱光弹他眼镜:“欲盖弥彰,明天还得上头条。” 他仍旧不避,脾气这么好,任由她欺负,她就放肆伸手,扯乱他的发,再笑:“这样普通一点。” 潘以伦由着她,只问:“去哪里吃东西?” 杨筱光站在十字路口张望,一阵风吹过来,她就缩一缩肩。他就在她身后,敞开了她的夹克,抖一下,她一转头,就看见夹克张在那里,便顺势把自己的手伸进去。他为她把肩膀处掸平,做的那样自然,她丝毫不所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二 难望着枕边呵欠 下 杨筱光带他去了老王的卤鹅店,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近。 老王的店里人不多,才三两桌客人,店伙计已经开始准备打烊,正在做洒扫的工作,就是没有看见老王。 杨筱光说:“我们做最后一桌。” 潘以伦跟着她进了店,她找的位子是靠着收银台的,那儿有个夹角,她把隐蔽的位子让给他。潘以伦报以感谢的一笑,可是目光停在收银台后,那里有张全家福,他轻轻眯了眯眼睛,又盯住看了一眼。 杨筱光说:“是他们老板。” 过了好一会,潘以伦才点点头。 杨筱光招来店伙计:“要卤鹅半只,红豆汤——” 潘以伦说:“够了。” 杨筱光望望他,想起来,他因为之后的比赛应该控制饮食。但她只觉得惨,他这么瘦,还要节食,就说:“男孩多吃点,还要长个儿。” 潘以伦微笑,杨筱光又加了两块千层糕。 等待食物上桌的间隙,潘以伦说:“我把‘午后红茶’的那份工辞了,过两个礼拜就要去集训。” “别太累了。” “还好,梅丽照支薪水,也是拿钱干活儿。” 第一盘卤鹅被送上来,伙计说:“我们要打烊结账,能不能先付钱?” 杨筱光拿钱包,潘以伦说:“我来。” “还是我来付。”杨筱光已经拿了钱出来,“你请我看的演唱会。” 她笑,他低了头,替她分好筷子。 老王出来了,老远看见了杨筱光,唤了一声:“杨姐这么晚来照顾我生意,荣幸荣幸。” 然后,正好对上潘以伦抬起的脸,两个人面对面,不知为何,脸色都渐渐不大好了。 杨筱光朝老王摆手打招呼,老王说:“哦,你们吃你们吃。”一壁又退了出去。 她问潘以伦:“以前认识?是仇人?” 他牵了牵嘴角,替她夹了一块鹅肉:“快吃,吃完了早点回家睡觉,不然你又迟到。” 杨筱光望他一眼,他又低了头,头发被她扯了垂下来,眉梢鼻尖,微染光晕。无时无刻都是赏心悦目的。 她不再问了。红豆汤上了桌,滚着热气的汤羹有细腻的红艳,杨筱光忍不得,轻喝一口,又烫又甜,缩着舌头直吸气。 潘以伦看着,唇角微微斜,在笑。 她就转头,佯装怒:“再笑?” 他说:“不笑了。” 可是唇角已经展开来,杨筱光顺便将又上桌的千层糕全部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顿夜宵,他们都吃的很快,也许是店里人不多了,彼此都赶时间。老王再也没出来招呼,临走的时候,潘以伦最后望了一眼那张全家福。杨筱光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捧着自己的肚子,感觉满足。 夜风微凉的夜,人稀少,车也稀少。 他们招不到出租车,只好一起走在夜风里。梧桐抽了新枝,生机很蓬勃。路灯星星点点,世界静谧得好像只剩两个人。 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杨筱光看那影子,问:“正太,你真的又长了!” 潘以伦哭笑不得:“我再也过了发育年龄。” 杨筱光无端端哀叹:“这多好,二十出头的郎当岁,我可奔三了。青春万岁。” “你没那么老。” “跟你一比就老了。” 他说:“也就不过三岁。” 夜风仿似停了,杨筱光想要转移话题。 “如果你不想红,最好不要进这个圈子。”她说,“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会比较痛苦。” 风又起了,原来有车开过来,速度飞快。 潘以伦将杨筱光拉进人行道的里处,他在噪音过去之后,缓缓说:“我跟你说过,有一些人的选择是身不由己的。我时候学习不好,荒废了好时光。当真正需要我发奋的时候,发觉已经来不及了。”他转过头,看牢她,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在夜色之下,这样忧郁而忧伤。 杨筱光无话可说,只能说:“加油!” 她在猜测,他到底有多少压力? 终于来了一辆空的出租车,被潘以伦拦住,他为她开车门。 “但是一切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你瞧,我不用做服务生,也不用去做hs。” 杨筱光只好故作潇洒地说:“算了,如果你不得已要选择这样的选择,那么就请全力以赴去做吧!” 钻进车里,她吐舌头,这么日剧的话自己竟然也能说得出来。 车动人也动,潘以伦在夜色里消失。杨筱光的心情惆怅。 第二天,她额头的伤几乎看不见了,用遮瑕膏一涂,彻底消失无痕。可是,昨晚吹过的风,还停在心头。 到了公司,同事们看到她的眼神奇怪,窃笑同欲言又止并进。杨筱光也奇怪,拿镜子照脸,一切良好。 老陈把晨报拿过来,为她解惑:“你们怎么这么不心?竟然被本城的狗仔队拍到了。” 杨筱光抓过报纸。 ――“选秀新人也是乐队粉丝,携圈外神秘女友现身演唱会现场”。 篇幅不大,四分之一,照片靓丽,正是潘以伦在现场拉着她的那幕,原来他一直在她身后护着她。相片对焦精准,潘以伦的脸清晰可辨,她的脸模糊不清。好歹没有曝光到底。 然后,她眼角一扫,看到“本报记者”。怒火就腾腾烧起来,先不理会老陈,拿起电话就拨了一个号。 “方竹你这厮怎么能这样?人家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是为新闻插朋友两刀。” 那厢的方竹口气也很愤懑:“要杀要剐你想怎么样?有人发通稿,我被出卖,大名挂上。” 杨筱光语塞,问:“怎么会这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同你说。” 方竹既然这样说,杨筱光也就不在此刻穷追猛打,如坐针毡地工作到下班。 午饭之际,瞅见何之轩竟然和hili坐在一起,她路过他们那桌时,着实一惊。 何之轩说:“别在意。” 原来领导也关心了。 hili额外关切:“男朋友不会误会吧?” 男朋友?杨筱光脑子转过来,想起他提的应该是莫北。她笑得勉强:“哪有男朋友?” hili讪讪的,何之轩又望了一望她。 杨筱光也管不了其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羊骚。 她满怀郁闷和愤怒地赴了方竹的宴,她选的餐厅倒是一家极有名的本帮菜好餐厅,正对着黄浦江边的夜景。于是,杨筱光就想,这次算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说罢,怎么回事儿?”杨筱光先磨牙。 方竹坐好:“新闻挂我名字写的。”她为她倒茶,“我被从社会版调去娱乐版。” “呀!”杨筱光低呼。 “我不想去,然后就有挂着我名字的娱乐新闻出炉。”方竹苦笑,“人生处处是磨难。老主编辞职下海了,新调来的后面跟来了一个编辑两个记者,以前在晚报做社会线很强势。娱乐版的姑娘回家待产,于是我被调配。” 杨筱光恨道:“新来的太没眼力了。” 第一道冷菜上来,是凉拌苦瓜。杨筱光苦着脸:“怎么点这个?” 方竹说:“莫北点的。” 杨筱光惊呼:“他也要来?” 方竹笑:“我职业生涯遭到重创,需要友情滋润。” 杨筱光作为朋友陪她叹气。 方竹问她:“你们准备为欧洲那家制衣公司拿下青春秀总决赛的赞助?” 杨筱光又惊呼:“真的?我不知道啊!”想,消息真是滞后得够可以了。 “那篇稿子,是娱乐版主编手里发的,他说是朋友相托。” “蓄意炒作?” “增加曝光率而已,这招惯技演艺圈常用。” 杨筱光心地问她:“会不会是何之轩幕后指使?” 方竹考虑都没考虑,就说:“他没这么笨。”又说,“而且潘以伦的背景有被指摘的地方,他犯不着冒险胡乱炒作。” 这句话杨筱光听上了心,问:“什么叫背景有被指摘的地方?他在古北那边打过工,可现在也不做了呀!” “他十五岁的时候进过少教所,后来因为表现好,在里面救人立了功,从五年减到两年。” 杨筱光手里的筷子就停在苦瓜之上。 “因为什么?” “不清楚。” 这里的风景实在不太好,天黑灯亮,霓虹和江面都晃眼睛。 莫北跟着第二道冷菜一起来了,是“红梅含瑞”。 他就笑:“还真等着我来啊?才上了两道冷菜,还都没怎么动过筷子,真不像你们俩的风格。”他催着服务生快些上菜,又给杨筱光和方竹各舀了一调羹红枣儿放到碟子里,说,“先苦后甜。” 可不就应该先苦后甜? 杨筱光只觉得还是苦。口里的苦瓜没有磨碎,红枣儿又不够甜,这是说不出来的意外的苦涩,甜过苦。她连话都少了。 服务生殷勤斟茶,斟到方竹,莫北说:“半杯。” 方竹说:“以前,妈妈要我吃饭之前喝半杯茶,说是开胃洗口,吃饭的时候就不准再喝茶。这习惯顶好。” 她还有一个习惯,将餐巾铺在膝盖上,另一端放在骨盆之下。莫北几乎是和她同时做了这个动作。 杨筱光说:“真讲究。”说着自己也学着做了。 方竹想要说一些高兴的事儿,只有打趣他们:“我这个媒人还算合格吧?” 莫北睨一眼杨筱光:“八字的一撇得问她。” 杨筱光装作正喝茶,回避话题。 方竹失望:“你们真不在状态。” 这点杨筱光和莫北都同意。 这顿饭也不在状态中地结束了,莫北做了柴可夫,先后送方竹和杨筱光回家。 杨筱光到了家门口,精神才好转了些,嬉皮笑脸的劲头又来了,说:“愉快的晚餐,体贴的朋友,人生真是美好!” 莫北说:“心撞门板。” “不会不会。”杨筱光傻笑摆手。 方竹从车后座探出头来说:“那事儿别多想了,花样边角料,没几天大众就遗忘了。” 杨筱光点头,向他们挥手道别。 车开出一段距离,还能看见杨筱光站在路灯下发呆。 方竹问:“莫北,你和阿光?” 莫北说:“我们是合适的相亲对象,但确实缺点儿油。” 方竹笑起来。 “方竹,我答应过你,我在试着和她交往。这样的女孩,清正不阿,人又耿直,一张白纸,令人自惭形秽。” 方竹说:“莫北你不要这样说,慢慢来吧!” “猪,我得谢你,这么信任我。” 方竹说:“我们是发,胡打海摔着一起长大的,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呢!” “那倒是。” 时候电视台放一部科幻片叫《恐龙特级克赛号》,大院里的孩子成群结队玩角色扮演。莫北总是演克赛,一群女孩猜拳决定谁演外星公主阿尔塔夏。方竹从不去参与猜拳,她喜欢演怪兽,与大家与众不同。 她会带着一群男孩围攻莫北,口里还指挥:“莫北,你得先发人间大炮,然后再亮剑。” 莫北一般都照做。 后来玩了一身土,父亲回来看见了,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莫北说:“叔叔,我见他们放假闲的慌,带着玩游戏呢!下回我们一定改下棋,不闹这么脏了。” 方竹是一直感激的。 她决定从家里搬出去的那天,回家收拾了衣服之后,出门遇见莫北。 那时候莫北在军医大念临床医学,本硕连读,也没毕业,一般鲜少回家。那回回家,就碰见了要离家的方竹。 他皱眉看着她。 方竹第一句就是威胁:“不准告诉我爸,不然我——” “怕成这样还敢走!”他笑了。 那时他还没车,进出也都是自行车,就将她的行李搁在了自己的自行车上,问:“到哪儿,我送你。” 后来在她父亲面前,他什么都没提。 方竹说:“莫北,这几年,我是真的感激你。” 莫北从后视镜里看她。 “多谢你当年在我们报社主编面前给我通了关系,让我轻松不少。” 莫北在后视镜里对着她笑了笑:“多大的事儿,记那么牢。” 她是知道的。 刚进报社那会儿,比现在苦多了,除了采访写稿以外,还有很多杂事儿需要干。回到家累得几乎不能动,家务由何之轩代劳。 有一回莫北给报社写医学方面稿子,主编竟然特特邀请他吃了一顿饭。这种场面上的交际方竹自看大的,也不在意。只是主编结束后莫北的饭局之后,回来就和颜悦色地对方竹说:“新人还是要多学习,往后跟着师兄师姐后面做正事,别老干杂活儿啊!”没几个月又给她加了工资,提前转正了。 她说:“莫北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谢你。” “你不是替我做媒了吗?” 方竹还想说:“可今晚——” 莫北忽然就说:“我碰到过何之轩,他还是老样子。” 方竹沉默。 “他们公司合作的欧洲公司总部只是找了香港贸易公司做中介推广,在亚洲做范围市场拓展。是这个贸易中介转了几把手同君远的香港总部董事会某位少爷搭上了关系。他们最近遇到了麻烦,老欧反应过来了,斩断中介的贸然行为。” 方竹坐正了身体。 “这是杨筱光他们公司的烂摊子。何之轩一直在君远的香港总部任营销总监,拒绝了公司给他办香港居民身份证,回来接这个烂摊子。”莫北已经将车开到了方竹亭子间的弄堂口,“他,够可以的。猪——” 方竹开口了:“我见过他了,不止一次。上一次他甚至也将我送到这个地方。可是,莫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莫北从口袋里掏了烟出来,刚打开盒盖子,忍住没拿出来,他说:“凡事都得有个什么结果吧!当年我揍了何之轩一顿,也没觉得揍出什么结果。我说你们俩真是两只闷葫芦,看的人发闷。” 方竹却是笑了,笑了又变作苦笑,苦笑以后,就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莫北,我很坏,真的,我很坏。” 莫北收了烟盒子,回头看她。 她说:“以前,不是他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你说要揍他,我还什么都没说,放了你去。你瞧,我是不是真的很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三 也素过咖啡的杯垫 上 杨筱光站在路灯下发呆两分钟,她抬头,家里灯火通明,此事少有,大不寻常。她心里“咚咚”急跳,月亮底下一朵乌云悬挂在头顶,不得法,只好硬着头皮上楼。 果不其然,杨爸杨妈齐刷刷坐在大门对面的饭桌前,似足两尊门神,都虎着脸。 杨筱光一眼就觑见桌上摆的是今天的晨报。 她当然先就坦白从宽了:“这是绯闻。” 杨妈大大放心地对杨爸说:“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报纸上说的还能当了真?” 杨爸的眉毛皱得跟绞干的湿被子似的,要多沉重有多沉重。他问杨筱光:“真的是误会?你都上报了?我杨家上下三代都没上过报,你一上报还是娱乐版!” 杨筱光左右躲不过去,只好把事情的前后都给交代了。杨妈一听就信,一信就放心,最后拍拍心口,说了两句“万幸”。 杨爸比较较真,问得详详细细,看杨筱光一副誓死表清白的架势才算相信了。 杨妈拉着杨筱光说:“别看这孩子待在台上我还蛮欢喜的,你晓得哇,你爸以前教过他们班级。他当年可是不学好的学生,你爸没少为他头疼。” 杨筱光这一吃得不,看向父亲。杨爸只是摆摆手,不太想多说的模样,杨妈拽他袖子:“也好让阿光知道那种人的背景。” 杨爸只好言简意赅地说:“他初中的时候不太安分,和区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还打伤了人,打的人骨折了。派出所的人直接找到学校里。” 只有一句话,但也够了。这样的渊源,这样的过往,她都意料不到。不知怎么回事,她有点儿伤心。 杨妈看她坦白得这样爽快,先放下了心,催她:“没事就早点睡觉,别多想。上个报而已,你爸他还没上过报呢!” 杨爸没有心情回应玩笑,凝重地“嗯”一下,说了一句很老师的话:“阿光,你要把握住自己。” 杨筱光只觉得头脑发胀,脑子里不知哪一块被一只啄木鸟用尖喙反复敲打,不能静心思考。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林暖暖。 “我是不是个重色相的人?” 林暖暖很快回复。 “你一向这样。” “在感情里,我会不会也重色相。” 林暖暖没有,打了一个电话过来直接询问:“阿光,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确定的事情?” 她不好多说,只是说:“没什么的,我大概发了花痴。”但是忍不住问了,“潘以伦辞职了?” “嗯,大家都知道他去选秀了,哪里有空做服务生。” 杨筱光在想,接下去怎么问?她斟酌字句。 “那你又要招人了。” “是啊,这样勤力守时的零时工,不骄矜,不懒惰,也不计较得失,真难得。也肯帮助人,方竹送我的那台音响都是他找人修好的,不收分文。我想他的工作态度绝对适应演艺圈。” “以后你的店可能因此而红。” 林暖暖笑了:“可不是,已经有神通广大的粉丝慕名前来,最近营业额看涨。我和亦寒的首付不愁了。” 杨筱光也跟着笑。 林暖暖说:“长得这么好,性格也这么好,用一句红楼句子,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杨筱光面上发了一阵烧,暗骂自己是花痴。 但是林暖暖很婉转地转了话题:“可他在演艺圈,那里终究是是非之地,年纪也不大,不知道年后会怎么样。阿光,毕竟不是和我们一个世界的人。” 杨筱光握着话筒,点了一点头。 这个明察秋毫的好朋友,这样用心提点,生怕她错了半寸,真是难得。 她说:“我明白的。” 这一夜,杨筱光不短告诫自己,那夜是幻觉,千万别做梦。 一夜天明,杨妈好心情,做了虾肉馄饨为早点,杨筱光尝到了鲜,烦恼暂时消了半,开始勉励地神清气爽地投入紧张工作。 hili的项目快要接近尾声,慈善晚会的筹划工作一切顺利,只待现场执行。“君远”的企划创意团队超常发挥,令香港审计公司也倍感赞叹。他们的adr对何之轩和hili称颂:“贵公司的效率很惊人。” “我们希望市场对我们有信心。”何之轩同那位dr寒暄。 对方说:“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出色,审计报告出来之后,会提交两位过目。” hili的状态不太好,笑起来活脱老树干裂。 办公室道新闻又爆炸。 “老飞可能要回香港养老。” “何是新任大佬。” “无辜的我们会不会被牵连连坐。” 老陈摊开报纸,一抖,总结陈词:“他们自烦他们的,我们不过中级打工仔,手里事情办好就算合格了。” 杨筱光瞅老陈:“大隐隐于市,老陈,您高明,心态真好。” 一想,何之轩同hili不过比他们高一等,算是资本家的高级打工仔,面对的风刀雪剑更要锐利无比。 她见何之轩从外面拎着麦当劳的塑料袋进了办公室,一边看电脑,一边咬汉堡,间隙还要打字,真是百忙。精英金领,不外如是。 杨筱光会猜,他是不是因为太工作狂了,才和方竹分道扬镳的?一般说里都这样写。当然,她是不敢亦不会去问的。 她待领导用餐完毕,才走进他的办公室。 “何副总,我要投诉。”这个口气很凝重。 何之轩镇定且稍稍带疑惑地看向她,请她继续说。 “谁都知道我同潘以伦去看演唱会,这不过是碰巧。” 何之轩说:“我知道了,并且已向对方质询,我也不希望本公司员工被莫须有的公众事件影响。”他的表情颇诚恳,“梅丽会向你道歉。” 杨筱光辞穷了,领导做到位,她没有任何理由再不依不饶。何况,她所谓的理由也未必真站得住事实的脚。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题大做了,领导又这样滴水不漏。 她心情郁闷地撤出了领导的办公室。 这位何之轩的拿捏事件的尺度,真正恰到好处,这样有逻辑有条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下午茶时分,梅丽的电话就来了,废话一溜大呼冤枉再行道歉,杨筱光仍是无任何指摘理由,也就不再多费神,她有数不尽的工作要劳心劳力。且接下来的工作都是同潘以伦有关,她怎好再胡思乱想下去? 摆正心态,才能顺利工作。 何之轩在例会上又发布了新情况,那所欧洲公司对中国市场和“君远”的计划越来越感兴趣,甚至提出要做选秀决赛的赞助商。他们认为,自己的代言人做冠军才好。 人心总是不足的,老外亦然。 何之轩便组织邀请了关键人物开饭局攀交情,再谈计划,梅丽亲力亲为全力辅助。她最近买了电视台的好时段做广告销售,颇春风得意,和何之轩更加合作无间。一切计划都进行良好,老外满意,竟然也拨冗派了专员来详谈。 同事们不免交口称赞一阵。在杨筱光看来,怎么着也是狼狈为奸,但是何之轩总那么淡然萧索的冷面俊男样,不禁自叹想法猥琐了。 男人长的好,不会令女人想到坏处去。她想着,她果然无法将长得好的男人想得太坏。想完恨不得捶扁自己动荡不安的心,告诉自己,单身久了,会饥渴,然后会有幻觉。 但当梅丽通知她“下午有彩排,何总让我们同老欧一起去看看潘的表现。”杨筱光第一个动作是翻看包里有无带粉饼。 可惜没有。 她若有所失跟着梅丽带了俩交流困难的老欧去电视台。 “不会给潘以伦带来什么麻烦?” “探班的粉丝大堆,关键人物也不少,我们直接在后台看。他们只想看下这孩子的潜质。” 老欧说了几句不标准的英文,大致意思是想看下未来代言人的实际表现,不知道中国民会不会喜欢。 “洋人也知道中国有三亿民。”梅丽插播。 “不止。”杨筱光说。 老陈说:“领导雷厉风行,连渠道开拓策划都大包大揽了,建议对方可用络销售渠道,节约不少成本。老欧一高兴,又加了广告投资。” 杨筱光点头,何之轩确实务实且高瞻远瞩,调整业务结构,用杠杆原理用得天衣无缝,或是公司之福。 老陈又暗地里说:“他是上面有狼这里有虎,原本在香港总部做arkig做的不错。董事局一换血,就需要有人做开疆辟土的钦差大臣,好平稳过渡,不留烂摊子,上面的少爷又糊涂,什么都不懂胡搞一气,他倒是肯回来。这次合作波折这么多,他都能搞定老欧,把人老外忽悠来,也算工夫到家。也好也好,做好了就成王。” 做不好就是寇。秩序在混乱中建立。 杨筱光踩进电视台某排练室后台,还在思考公司的人事种种,以及何之轩和方竹的种种,差基本开到了欧洲的大马路上还没转悠回来。按照常理,这样走路是要出事的。 梅丽带着洋人在前面热情洋溢地介绍,没有照顾好后面正走神的杨筱光。 他们进了排练厅,这里的门口拉着麦克风线,杨筱光一脚踢倒地上的麦克风线,又被惯性作用摆了一道。这一回的弹性较大,地板又滑,她整个人踉跄跌进去,又快又狠,照例身边无人来得及抢救她。 那时刻,杨筱光目光所及,心里瓦凉。怨天怨地怨爹娘,怎么今天就穿了一件宽松的圆领恤?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等同向对面的各色人种露个光。 让我跌死算了。这是杨筱光刹那的念想。 但她还来不及跌到地板上,已经被人抱住。 “你就不能走路心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凌乱的鼓点,这次没有亲吻大地,实属侥幸。而此刻她整个人都被架在某个人的怀里,处在失语状态中。目光恍惚,左右扫视,都是目瞪口呆的男人们。确切的说,大部分是男孩。她的出场太过华丽,导致全场肃静,全部给她行注目礼。 她的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完蛋了,我的清白都没了。” 对面的美男们人多势众,也都调皮兼八卦,她在自己大口的喘气声中,听到对面的纷纷议论。 “是不是送茶的妹。” “还蛮有料的。” “要给我做助理我可不要。” 潘以伦在她头顶叹气:“我真不知道是你的脚有问题还是地球引力总和你过不去。” 梅丽冲过来,扯开他俩,低声喝:“看场合。” 注目的人在减少,大家各扫门前雪,为彩排而奋斗。 杨筱光和潘以伦同时后退半米,你看我,我看你,都面红。也许,都在回味。她想,要命,被他看光。可他的眼神纯净,视线位置妥当,没有放到不该放的地方。 俩老欧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看好戏的模样,一样很八卦。 杨筱光想,但愿他们不要都想歪。 梅丽当然不会想歪,她的触类旁通思维惯来强劲:“潘,如果多点绯闻,会增加你的曝光率!” 潘以伦腾空的双手塞进口袋:“得了吧!” 杨筱光不甘心做绯闻女主角:“少打本姐主意,工作可做,旁门左道给我闪远些。” 梅丽多少心虚:“配合而已,大家都为了工作。” 那边的彩排开始了,导演对他们一个一个开始耳提面命,教导教育,今次的训练是在舞台中央学会站位置。 潘以伦站在杨筱光的身边,他要上台时,走到了杨筱光的另一边,避开梅丽他们,他低声说:“我不知道有记者。” 杨筱光也声说话,不过是打哈哈:“往后你得习惯,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桩绯闻。” “你没受影响吧?” “我们同事都知道是什么事儿,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她对着他的背影歪歪嘴,看着他几步跨上舞台,站在人群后面。 人人都要争先,他却没有,导演开始安排他们一个一个过场。其实只是简单走台而已,没有背景音乐,没有舞美灯光,男孩们的表演东倒西歪、荒腔走板,只剩下帅。 梅丽都叹气:“现在要红,根本不需要什么一技之长。” 轮到了潘以伦,他做了一个握话筒的姿势,在掌握话筒和嘴之间的距离,然后开始唱歌。 他在唱《我》。 杨筱光望住他,他竟然在唱《我》。 “iahaia” 没有音乐伴奏,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发声,不能走音,还须声情并茂。一个简陋的舞台,几乎没有观众,而且只是熟悉台型。 可他那样认真。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也许他真的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那么专业而诚恳地完成这个工作。 梅丽丽说:“这就是冠军相。” 这才是他们笃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三 也素过咖啡的杯垫 下 彩排结束以后,梅丽提议找间餐厅请外国友人晚餐,杨筱光借口胃痛,回避了。梅丽只得另找有力同盟。 杨筱光望一眼彩排室,冒出来的念头是,如果正太出来就好了。 念头刚刚落下,潘以伦就从彩排室里出来,杨筱光被吓了一跳。他亦然,没想到她还在。 他先后头看了看,赛友们还在室内整理打扮,更要围着导演问长问短,争取开灶,并不急着散场。他就放心走向她,低声说:“我不知道有记者。” 杨筱光也声说话,不过是打哈哈:“往后你得习惯,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桩绯闻。” “你没受影响吧?” “我们同事都知道是什么事儿,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无言。杨筱光想的多了一点:“不准瞎想。” “没有。” “还有今天的事情忘记掉。” 他的视线调到她的胸前,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猥琐。 人真是“外貌协会”生产的动物,如果面前是丑怪中年男,杨筱光恐怕就一脚踹了上去。 眼前英俊少年说:“没有想到你的身材还不错。” 杨筱光真实坦白想法:“看在你是帅哥的份上,我忍――”这年代不流行贞节牌坊,她要忘记她要忘记她要忘记。 “我送你回家。” 杨筱光直接反应要拒绝,可他那么专注望住她,非要她同意。可她毕竟理智,左右看看:“这里盛产记者和八卦主编。” 潘以伦皱眉:“你心里还是厌恶。” 敏感的孩最要不得。她说:“没有没有,你见报不能太多了,不然你的赛友都要嫉妒了。” 他被她说的没有办法:“那么路上心。” 她一路跑开,甩手:“我会很心。” 外面夕阳渐落,暗夜正起,霞光染红半边天,无尽美丽。更重要的是,春风拂面,阵阵温暖。如果有英俊少年骑自行车带着自己,那该有多美? 杨筱光的一颗心脏跟着春风一起荡漾。 这样的天降艳遇从来轮不到她。她甩头,想了太多,应当牢记自己大学时期的惨痛教训。 裤袋里手机震了一下,她看来电,是莫北。 莫北说:“好久不见,如隔三秋。” 杨筱光说:“是啊是啊,想念得紧啊!”想,我怎么就说的这么顺溜? 他也表白过,她像接乒乓球一样轻易击弹回去,顺风顺水化了去,且还能嬉皮笑脸同他继续交往。 她对莫北说:“我们说话真不正派和不正常?” 莫北笑:“这样没什么不好,反更轻松。” 是,反更轻松。 “今天不当班,有间餐馆味道不错,还有最近大热的《无极》可供选择。” 她爽快应约,同他去本城特色餐馆大快朵颐,十分快活,莫北至始至终没有多提感情的话题。饭后又去星级影院看了《无级》,两人一人抱了一桶爆米花,像中学里携伴参加学校观影活动的同学。连分手再见都说的轻松。 问题不要难,不要复杂,最最符合她杨筱光的单细胞思维。 如果可以,她希望维持现状到地久天长。 可惜不能。现实总是颇多残酷,回家上,全部都是对《无极》的抨击。杨筱光也多事地插了一杠子,在讨论帖子里披好马甲回帖。 “自从你搭上那个女人,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你就空剩一张导演的皮了。” 留完没有即时摁“确认”。 她又一个字一个字dl了那行诙谐的抗议。 一切私生活都要被他人评点,未免可悲。 如果她的未来也不得不被他人的评头论足的话,怎办? 也就那刹那,手一震。 她的未来?是她想太多了。 她猛摇头。 论坛里帖子丰富多彩,关于潘以伦的帖子有两三张,回的人不少,楼层垒得老高。 有一张帖子是新晋偶像的新晋粉丝们在那里热烈讨论给自己的粉丝群体按个什么样的名。如今流行谐音借喻,一群罗莉们努力交流自己的语文知识。 “潘很难起啊!” “以也是啊。” “孩的名字太特别了,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 不知道络对面的她们都多大,个个称自己的偶像叫孩,又疼又爱的样子。 她电脑里有昔日他给dg拍电视广告的片断,迎着朝阳的侧脸,是个在清晨微醒而迷惘的孩。 杨筱光看着照片,还是被皮相稍稍迷住,不知是喜是悲地又叹了一口气。 她想,你真讨厌,让我这么烦,心里想要恶搞,直接回帖。 “我看叫轮胎不错。”想,罗莉们也未必会当真这个中间冒出来的“捣乱贴”,杨筱光回复完毕,跑去卫生间做面膜。 过了二十分钟,她涂了满脸紧绷绷的绿泥,“-b”恭候她多时了。 “最近生活充实,许久没有上,不知老友可好?” 杨筱光遇到故知,很高兴:“拖赖拖赖,一切还k!” “相亲?” “没去了。” 她想,“-b”一直性别不明,但是在游戏里通常都扮演男性角色,也许是个子,干脆就问:“男人会用什么心态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 “-b”许久没回复,杨筱光也不催促,直到对方打了一行字:“有句老话。” “不用说,我知道。” “不如问女人会不会喜欢比自己的男人。” 两个问题都通用,男人女人的心态都值得探询。杨筱光无可奈何。 “生理时钟一到,女人可能神经错乱,不能分辨什么是爱,也许会误入歧途。” “不入歧途,又怎么知道歧途的尽头是不是光明?” 杨筱光藏在深绿的面膜之后,迷糊地将这句话看了两遍。 其歇后语就是,你连尝试都不敢,又有何资格下定论? 她来不及回嘴,“-b”就消失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 她再看帖子,应者竟然如云。开帖子的楼主先赞同了她的创意,他的粉丝们也纷纷叫好,更有hsh技术了得的粉丝片刻就做了一个lg出来,一只可爱的有大眼睛的轮胎,插了两只翅膀,代表她们对偶像一片爱心。 人类的想象能力果真是无限的。 杨筱光歪歪嘴,嘴角被面膜住,扯不动。 屏幕开始抖动,放在显示屏旁边的手机发震。杨妈给杨筱光送水果进来,敲了一下她前脑门,她才晓得接了起来,眼珠子却望着杨妈出了门,才动口说话。 “喂。” 对方没有说话,她拿下手机看屏幕。 正太。 他在良久的沉默,她也陪着。 他说:“杨筱光,我喜欢你。” 杨筱光的第二次被人示爱,在电话里。 她依旧没有习惯,更有点发懵,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答。 潘以伦顿了好一会,说:“杨筱光,你在听吗?” 杨筱光找回自己的思路,和声音:“你没发烧吧?” 那边的他说:“我马上还要去培训,当我先预约——” “那你——” “好吧,先这样,等我回来再说。” 他挂断了电话。 他让她的脑筋被原子弹给轰住之后,竟然挂了电话? 杨筱光的脑海心头,一片平原,无数闪电劈过,炸成响雷,在耳边“嗡嗡”,刺激住脑神经。 原子弹的威力也不外如是。 “喂,喂喂?” 他的电话挂了,可是过了一会又响了。 可惜不是他,是林暖暖,林暖暖要她相帮为“午后红茶”做简介,要去争取新建大学城的新地盘。 杨筱光说了一堆废话恭喜林暖暖开疆辟土成功,林暖暖讲:“亦寒说的,生意越来越好,固步自封不大好,我们要有开拓精神。” 女人到底还是愿意做男人背后的人。 末了,杨筱光用平板的语音刻意的语气快速的语调说:“如果一个你三岁的男人对你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林暖暖骇笑:“不会是刚才有人向你表白吧?” 杨筱光用力点了头,林暖暖看不到,她在那头呐呐地说了声:“恭喜。” “这叫什么事?” 林暖暖叹:“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又说,“阿光,不会是正太吧?” 杨筱光说:“我看着他从路边摊的恤变成阿达的运动衫。” 林暖暖问:“你想不想消费这件运动衫?” “就想法国人惊讶普通中国人消费耐克,中国人的工资只有这么一点点,为什么要消费这样的运动衫?” “耐穿,穿得舒服,牌子响,有面子,一切都很好。” “可是要花我不少工资。” “现在可以用信用卡,能透支。” 感情能透支吗? 杨筱光想的是,她早就过了能透支感情的年纪。到时候还不起怎么办? 林暖暖说:“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或者你再想想?其实真给你合适价格的东西,你又会考虑质量,颜色,款式的问题。这也不算坏事,有多的选择,也许你会更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杨筱光真的在考虑,她安慰自己,的确不是坏事,这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魅力的。瘦田确实快要成肥田了,父母的忧虑大可不必。 可是,忐忑不安,心似鹿,迷失在森林里,反没了方向。 这层纸张捅破,现实的选择题又摆在你的面前。 林暖暖又补充:“诚实地说,我不看好,我不得不说——” “我知道。”杨筱光挂机时说,“你别同方竹讲。” “我明白。”林暖暖说。 在通话期间,手机上有一条短信,是潘以伦发过来的。 他说:“我想了很久,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慢一步,可能不会有机会。” 杨筱光想了几分钟才挤出不痛不痒的几个字。 “不要冲动,年轻人,也许是一时错觉。” 本还要打下去,做一个谆谆劝诱辈不要犯错的长者,到了“错觉”两个字上,她的索爱手机死机的毛病犯了,停在那里,前进后退都不得。 她干瞪手机发呆。 错觉错觉错觉,看久了都成重叠。真的是错觉? 头疼,手颤,面膜清洁效力在作用,脸皮开始发紧。 她闭上眼睛,干脆丢手机在一边,揉起自己的太阳穴。 恍似回到学生时代,遇到一道棘手的题目,她也许是知道自己怎么答的,那一刻的心烦,或许还有一丝懒惰,让自己停手在那时刻,不想答完它。 大学里有一回,她就这样在做营销策划案例s分析的时候睡着了。按照四个要素对案例进行解剖,不下于医科学生解剖尸体。层层分析,反至最后索然无味。 杨筱光这回盖着满脸的绿面膜又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同渡过》正文 午后红茶 修正版 十四 快乐快得自然 上 杨筱光最近十分烦恼,那一条短信,一直存在手机里,她不晓得如何是好。 早晨坐在上班的公车上,她捧着手机,摁来摁去,摁到游戏界面。用短暂游戏消磨时间,玩音符俄罗斯,一层层消灭同类音符,简单直接。始终回避短信界面。 有个男孩,被少教所关过,学历又不高,做过夜店男郎,做过茶吧弟,如今准备进入演艺圈。 诚然,她喜爱他俊俏面貌,也曾暗里发了暧昧的心,那始终是意念,如何将它变作现实? 想一想,手机都成了烫手山芋。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潘以伦也没有再来消息,好像那天告白纯属白日一梦,梦醒了无痕迹。杨筱光有那么片刻,真的恍惚了。 她没想好怎么去回复他,怎么来应对这桩事。 这个问题太棘手了。可她还不情愿抛开这个棘手问题。 老友例行聚会,她和方竹在一处,也不好多谈这事,只是唏嘘:“大概我还不懂到底什么是恋爱。” “阿光,也许是我把一切想简单了,以为只要是优秀的男人就可以。” 杨筱光没有想到方竹会这样说,她有点儿过意不去:“或许是我爱无能?” “莫北说,你的性格很好,比我好多了,你应该容易得到幸福。不能总像我这么别扭。” “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我们生在好时代,大可以活得轻松一点。不过,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她同方竹一起叹气,想了想,又说:“我也可以就这样答应和莫北交往,他真的是一个好对象,你没有介绍错。我想互相培养一下,也未必不会有好结果。毕竟我们都存着一颗认真的心。” “是不是差一点感觉?”方竹问。 感觉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她这个大龄未婚女青年从未品尝,从未思考透彻。 方竹说:“最近看说,说你生命里的那个人,就是能令你膝盖发软的人。” 杨筱光问方竹:“膝盖发软是什么感觉?” 方竹没有说下去,她也只好将“膝盖发软论”撇在一边,不做理论。 第二位示爱的潘以伦弟弟,电话短信之后,真的再无音讯。如果有,她烦恼,如今没有,她的心更是空落落,不知所谓何来。上下乱想,不得落定。 工作方面倒是一切顺利,市政大楼的开幕慈善晚宴如期召开,由hili带队,公司众人浩荡出席。实则是托福的,杨筱光从不认为自己有经常参加此类活动的机会。 hili嘱了大伙要注重穿着,杨筱光也不得不上心,特地翻出相亲时候穿过的洋纱礼服,浅浅的米色,腰间有个庄重的又不失俏皮的蝴蝶结。杨筱光对着镜子梳头,如果扎一个五十年代香港潮女们流行的包头,更加合适。她翻出丝巾扎了一个,看一下,转一圈,很不错。再看一下,还是扯开了。太与众不同了。她要低调。 杨筱光中规中矩地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这晚星光灿烂,端听女同事的惊呼就知晓。 “那边好像是香港某集团的少当家,八三年生人,竟然这么风度翩翩。” “我看新闻男主播才令我叹为观止,本人比电视里更登样。” “天那,vb的那位当家生竟然也来了,怎么搞得像娱乐圈宴会?” 杨筱光拿着橙汁,做壁花姐。 这回的晚宴因为做慈善,所以定不能缺少演出,林林总总的娱乐圈人士和时尚界达人出现也在意料之中。她贪了不少演出看,也自觉值回辛苦的票价。 hili和何之轩的貌合神离在宴会上彻底显现,他们各管各同各自熟悉的各界人士愉快洽谈。显然,何之轩熟的人更多一些,似乎谁都会同他打招呼。 在“炫我青春秀”的主持人领着一群新晋帅哥进场时,聚光灯结结实实打过去。真不放过任何宣传的机会。 杨筱光想,或许选秀比赛真的是金矿,大家都如此重视。 领队的男女主持人与市里管文艺某领导热切握手。再看这队新人,个个都很潮很锋头,其中有一位的西服最为别致,胸前翻领是黑绸,价值不菲,与众不同。也站在最前面,熟的人也较多。举手投足较为随意自然也贴切。杨筱光认得这位就是传说中家世不错的某选手。他最爱出锋头,尤其在这场合,压倒其他对手。 有人争出来,也有人避开。最后,杨筱光才看到人群最后吊车尾的潘以伦。 她第一次看到他穿西服,身形瘦削,肩膀宽阔,是绝好的衣服架子,型款俱佳,把身上款式一般的西服也衬出不俗的风度。 他也看到了她,就一路走过来,并不像其他同伴开始攀亲认故。 杨筱光的第一句话是:“机会少,应该抓紧。”她不提电话以及短信,存心逃避。 潘以伦的发精心修饰过,做了发型,立现脸形的轮廓,线条出乎意料的刚毅。 “机会少,是要抓紧。”这子,竟然也用成人的调情用语。 杨筱光不适应,佯装拍他的肩:“别傻,你看你的对手,多聪明。” 他转头淡淡扫一眼:“他们以后也许会红。” 杨筱光低低叫:“你想要赚钱,红了才能赚钱,想什么呢!” “牵线木偶而已。” “起码不用在夜店给人鞠躬开门了。” 杨筱光说出口就后悔了,潘以伦的面色不动,就那样看着她,眼睛似乎都不眨一下。好个无辜表情,这比骂回她更骇人。她片刻就有了内疚。 这样的他,穿的这样正式,少见的端庄俊秀,像贵公子。班尼路恤一包装也能成为国际名牌。杨筱光忽而又想起自己光荣上报纸娱乐版的事。至少同莫北,没这等麻烦。两个人都在她的脑海里,划成对比题。 其实他还是穿班尼路更好看。 她毕竟还是理亏,顾左右,再言他。 “今晚你们要表演吧?” 潘以伦顿了一顿,才说:“唱歌,除了唱歌,也不能表演别的。” 杨筱光“嗯”一声,看远处。 方竹靠着门边的柱子站着,她一身极淡的青色套裙,颜色直要印到了墙面里。灯光又闪,若不是这样一瞥,她竟没瞥见老友也在现场。但杨筱光决定按兵不动,她望了望何之轩。他侧着脸,同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正说话,眼神微微动,转到方竹身上,只那么一刻,又调开。 杨筱光觉得这样一眼足矣,心中意足,微笑。 这样偷偷的一笑,落进潘以伦的眼里,又是别样的韵致了。他不知道她脑袋里又打了怎样的鬼主意,十足一个偷窥的少女看到有趣的情景。 方竹手里端了高脚酒杯,半杯红酒未饮尽,头就开始分裂般地痛。 何之轩就站在那里。她明明知道他会在现场,可她仍旧来了,甚至没有找理由拒绝社里的通知。 这叫做作茧自缚,明明知道结果,还是要去自虐一次。 主编和同事们围绕着要人,聆听谆谆教诲。躲在一边的她,眼光往场子里一转,看见了杨筱光,但杨筱光显然并没有发现她也在。她想去打一个招呼,正和主编热情交谈的某领导忽然就唤了她一声。 “竹子!” 方竹吓了一跳,这样叫她的只有旧识的长辈。 “老方也在啊!父女两个还要分别赴宴,真是,真是!” 方竹已经惊了,这一听,更惊。 分明身后有把熟悉的声音:“方竹,吉林的周伯伯,你不认识了?越大越不懂礼貌。” 她几乎就是习惯性的微微鞠了一躬:“周伯伯好。” 身后的人走上来,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适度的温度,适度的距离。 周伯伯说:“这样标致,老方的福气。” 方墨箫说:“哪里,女儿大了,我们也老了。” 方竹细细打量身边的父亲。 她有多长日子没有见到他本人了?半年?还是八个月?应当很久了。在整理同事交回来的照片时,她细细辨过有无父亲。照片里的父亲,扁扁平平,不够真实,但神情万年不变,菱角分明的唇,总抿得那样紧。 他一辈子也不放松。 这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生硬的,压制性的。方竹习惯性想要摆脱,可就一侧头,看见父亲的鬓角竟已雪白,心中莫名一恸。 方墨箫手里的杯子空了剩下一圈底儿,方竹就招了服务生,换了一杯果汁。方墨箫皱眉,方竹对周伯伯说:“伯伯别见怪,要我说一句顶真的,其实注意健康,真正关键。” 周伯伯哈哈大笑:“老方,我们是老了,要被女儿管了,我家那两个都在新西兰留学,一年见不着两次面。还是你福气,贴心女儿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方竹又为这位周伯伯叫了一杯果汁。 父亲没多说什么,喝了一口果汁,从怀里拿了表出来。方竹看得清楚,是同莫北一起买的那一块。父亲在表扣上系了一条银链子,方便携带。他“扣”一下打开表面,看一眼时间,再关好,放回怀里。 这个动作很家常,父亲从来不耐烦应酬场面,看看表,意思也是觉得应酬得差不多了。 方竹的眼,不知为何就微微热了。也许许久没有同父亲说过话,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往父亲身边靠了一靠,下意识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一对亲密父女。 主编是吃一惊的,别别折折蹭在方竹身边问:“方,来的正好,周处长答应帮咱们做一期葡聚糖药用提炼试验的专题,这可是攻克艾滋的大项目,一定有很多好故事可写。这项目得你来。” 方竹竟也认真点头:“我会做好功课。” 打蛇随棍子上,再好没有。她看一眼父亲,方墨箫的表情漠然。待主编和周伯伯都走远了,才说:“术业不专攻,专业也算是白念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状元。”说下去,又要火花四溅。方竹想想,一口气还是憋牢,不再多说。 方墨箫看着远处的何之轩。 方竹想,人和人的关系如此牵扯,哪里都逃不开。她说:“爸,你——最近忙不忙?” 方墨箫却说:“老骥伏枥,也行千里。人若停滞不前,与朽木何异?” 还是这样固执。方竹叹气,她的名字最近一直挂娱乐版,报导的无非是男星甲新发片,和女星乙出双入对,疑似谈情说爱。她也憋气,可依旧不想在父亲面前服软。但是话该怎生说?刚才也是托了父亲和他老战友的福。 气短。她的一双手苦拼,仍是拼不过那层身份。看人群中衣冠楚楚的何之轩,他出人头地,可知她有多不甘心? 父亲转头对她严肃地说:“方竹,你也玩够了,人不可任性一辈子。” 方竹想,父亲太不爱转圜,一言点破,永远只求非此即彼的答案。她说:“爸爸,对不起。可是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 方墨箫闭了闭眼,他累了,很多事情力所不能及。女儿和自己同样固执,且已非当年跪着等着自己体罚的女孩。 她已经长大,他也老了。他很久没有见她,就是怕见到风华正茂的女儿,忽然就会惊觉自己的苍老和孤独。这一抹苍凉在老军人的心头盘旋,在女儿为自己换了水杯的那刻,轰然降临。他只是微微沉吟,就抹了开去。 他对女儿说:“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这样威胁的话,只能让方竹苦笑,自到大的针尖对麦芒,从不能让父女之间好好对话。 母亲去世之后,她和父亲讲电话,一个劲就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父亲说的却是:“这是你同父亲讲话的口气?” 所以她用了全力来恨这个父亲,如此冷,如此硬。 时候军区里有个团长夫人被丈夫打了,来家里哭诉,母亲软言安慰,表示会去做和事老。而父亲闻言,用严厉的表情对可怜的女人说:“你要想好,你这样做影响不好。他何时亏待过你?你得留几分薄面给他。” 方竹只是觉得惊骇,团长夫人脸上青青紫紫,哭的不似人形,被父亲这样一说,一下噎住了。 母亲站起来,对父亲说:“墨箫,我们得公道。” 父亲摆手表示不愿多谈,后来也只是说:“那是女人家的事。” 方竹问过母亲,缘何爱上如此冷硬的男人。 母亲说:“你爸爸只是不懂得表达。” 不懂得表达的男人,没有见妻子最后一面。 方竹对父亲说:“爸爸,我已经长大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那端的何之轩走了过来,对着方墨箫深深鞠了一躬,说:“方伯父,您好!” 方墨箫说:“不敢当。” 方竹想,他过来做什么?他与她当年结婚,从未正式拜访过方墨箫;他与她当年的离婚,也同她的父亲无甚关联。 她想,她和何之轩的结合和仳离都同自己的父亲毫不相干。 可是方墨箫说:“方竹,你去那里。” 方竹望望父亲,又望望何之轩。他们的神态都表示希望她走开。 这样像。 方竹只好走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