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在初唐》 正文卷 第一章 不入凡流贺小郎 隋大业十三年二月,瓦岗李密率领精兵七千攻打大隋最大粮仓兴洛仓,占据仓城,开仓放粮,任饥民取食,白发苍苍的老翁,背着婴孩的妇女,尽皆闻讯前来。 拿着口袋的,挑着荆筐的,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装粮食,瓦岗军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不出现骚乱,也不管人拿多少、是否拿得动的问题。 程咬金奉命值守兴洛仓,防范隋军可能的反攻。巡视的时候,有个小郎君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激动得又哭又笑或是拼命往嘴里塞粮食的饥民中,那位小郎君很是标新立异,不同俗流。 相貌看着很年轻,约莫十六七岁,虽面黄肌瘦,却长得十分周正,穿着一身葛布衣裳,衣裳补丁撂补丁,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破衣亦十分整洁,在一群破衣烂衫、头发蓬乱,浑身污槽的饥民中,十分的显眼。少年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娘,个子小小地,看着像是四五岁的年纪,少年牵着她,不时低头对她说话,应是一起来的。 若仅止于此,也不至于引起程咬金的注意,更断不至于驻足观看。 今天是开仓赈粮的第一天,消息尚未传远,来的皆是骤然知道开仓放粮的消息狂喜而来的附近乡民,大多空身而来,偶尔有一两个拿着个麻布袋子,唯有那小郎君拖着一辆独轮车前来。 少年的独轮车与一般的独轮车不同,边缘上用木条子加宽加长加高,高度约半尺,比一个荆条筐的高度略高了五六寸,加的宽度、长度,正好可放下六只荆条筐。除此之外,在扶手把与车板相连的地方,还加了两根立柱,比车的高度略矮了两寸,但停放的时候,不需要人扶也能稳稳立住。 就像是有备而来! 与激动的饥民相比,那小郎君脸上虽然带着兴奋的表情,但拎着个斗,一斗一斗的往车上运粮食的动作,却透着股从容不迫的味道,似已准备多时一般。 程咬金确定不认识他,瓦岗也没有少年那一号人,那这少年是如何事先准备的?莫非开仓放粮的消息提前泄露了?! 程咬金不急着去巡视了,招手唤来兵卒,让兵卒继续巡视,他就站仓城墙角边,默默看着,看那小子目的明确,只要栗米和小麦、黍米,旁地豆子一粒都不取,一斗一斗运的勤快,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六只荆条筐。 装满之后,低头对小女孩儿说了一句话,把她抱了坐在车上,推着往别的窖池去,那方向……似乎是储麻的窖池! 这小子有意思。 程咬金玩味的又看了两眼,不再继续观看,转回驻地,披了甲,佩上刀,点了士卒,出仓城外的路边等着。 没等多大一会儿,那小郎君就推着独轮车出来,小女孩儿坐在车上。再看看荆条筐上放着几捆麻,方才果然是去储麻的窖池去了,别个都恨不得多装粮,也就这小子一人去拿了麻,衣食皆不放过。 但不论取什么,都不贪心,装满了就不再继续,不像旁地人,恨不得把粮仓都搬回去,也不考虑自己是否能拿得了那么多。世间多利令智昏而不自量力者,这小郎君小小年纪懂衡量得失取舍,以他的年纪来说,已是不错。 程咬金朝士卒示意一下,士卒会意,立即上前拦住:“停下。” 小郎君讶然抬头看着程咬金,一双眼来回打量,眉头微蹙,行礼问道:“军爷有礼,不知叫住在下有何指教?” 神情从容,动作落落大方,全无一丝卑怯之色。 兵卒板着张脸,道:“跟某过来,将军要问你话。” “是。” 答应后,还细心地叮嘱小女孩儿:“鱼儿在车上坐着,不用下来,哥哥过去与人说两句话,坐好了,不要乱动。” 小女孩儿脸上乖巧的点头,但一双手却紧紧地抓着少年,目光怯怯地看披甲带刀的军士一眼,小声道:“哥哥快些回来!” 少年拍拍她的头,安抚她:“放心,很快的,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鱼儿乖,等等啊。” 安抚完小女孩儿,少年转过身来,上前两步,行礼:“学生见过将军,将军有礼。不知将军唤住学生有何见教?” 程咬金虎着脸,上下打量他两眼,语气故作凶狠:“见教什么见教!你过来,本将军问你,谁许你推车来取粮的?还有,你这车,怎么回事?为何与旁人的不同?” 那小郎君小小年纪却甚有胆色,闻言不惊不惧,冲着程咬金就是一礼,道:“回将军,仓城公告并未限定数量,也未限定取粮用具,将军这般问话,学生就不明白了。” 不止不怕,居然还敢反问! 程咬金眯了眯眼,问:“有甚不明白?” 小郎君拱了拱手,朗声道:“将军开仓放粮,既不派人看守,又不用文券,不用凭条,只在布告上宣布每户限取一次,余者任人自取,更不曾规定载具,也不曾限定数量,现下将军却拦住学生问话,出尔反尔为何故,学生就不明白了。” 程咬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面上依旧板着个脸:“本将军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年岁几何?可读过书? 小郎君道:“回将军,晚生贺礼,年十六,家在韦城县,跟随先祖、先父略读过几年诗书。” 程咬金讶然:“韦城县的?开仓放粮之消息已传到韦城县去了?” 不怪程咬金惊讶,他们瓦岗就在韦城县南边的瓦岗山上,韦城县距兴洛仓尚有些距离,这才开仓第一天,韦城县的人便知道了?!消息何时能传得这般快了! 小郎君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来:“回将军,消息应该没这么快传到韦城县,晚生之所以知道,不过是占着地利之便,自己猜度而得。” “地利之便?猜度而得?细细说来。” 程咬金听得心下好奇,面上依旧板着个脸,追问道。 贺小郎君点点头,神情坦然,侃侃而谈:“晚生方才已禀过将军,晚生乃是韦城县人,瓦岗大军就在韦城县,大军行动,本地人自然知道。再联系瓦岗寨目前之势,能劳动精兵出动的不外乎两三事,再与旁地信息左右印证,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程咬金听得目露精光,双眼上下打量贺礼两回,似是在看他是真有本事还是胡乱说的,脸上表情更加凶恶,问道:“瓦岗之势!?何谓瓦岗之势?旁地信息又是何事?细细说来,不然,本将军就把你当细作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章 邻居程将军 贺小郎君嘴角一抽,眼神古怪的看将军一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将军办人这般随便,不怕坏了瓦岗名声?” 程咬金昂头,理直气壮:“旁人如何不知,本将军这里就这般!至于瓦岗的名声,瓦岗有甚名声?水匪吗?” 说着,居然还哈哈大笑,一副浑不在意之态。 贺礼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将军如此威风,令堂知否?” 程咬金仰下巴:“本将军威风为何要家母知之?” 贺礼用一种很古怪的,仿佛叹息,又仿佛有些寥落的眼神看他一眼,道:“没什么,只是令堂若知之,或许会为将军高兴呢。” 程咬金又是哈哈一笑,笑完了,想起刚才要问的事情,又板起脸来:“勿要岔开话题,且先回话来。” “喏。” 贺礼叹了口气,道:“将军要问,学生说便是,并非什么艰深难解之事。” “讲。” “喏。” 贺礼道:“翟公立下瓦岗名号已有数年,然所行所为却一直无甚变化,瓦岗军不事生产,维持麾下士卒所需全来自河上漕运,如此数年之久,直至去年蒲山公入瓦岗,瓦岗军方才起了变化,不仅一举攻占金堤关与荥阳郡大部县城,又打败荥阳通守名将张须陀,夺取荥阳城,大挫朝廷声威,扬瓦岗之名。” 程咬金听得与有荣焉,颔首:“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光,知道这皆是密公之谋划与功劳,接着说,接着说。” 贺礼又道:“荥阳城内有千年望族、天下一等一清贵的诗礼大家荥阳郑氏,在郑氏的地头上,蒲山公定会勒令瓦岗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如此一来,军需问题自是无有半分收获,唯一的收获是兵卒数量的扩增,但也因此,军需问题更加紧迫。” 全被这小子说中了! 程咬金表情顿了顿,不置可否,只催促:“还有吗?” 贺礼道:“荥阳郡毗邻东郡,东郡周围有朝廷六大粮仓之三兴洛仓、黎阳仓、回洛仓。有兵便要有粮,无粮便无兵。蒲山公胸怀大志,要粮还有比三大粮仓更好的选择么?” 程咬金反问:“既是三大粮仓,为何只选兴洛仓,而非其余两仓?” 贺小郎君失笑道:“将军莫非在逗晚生?黎阳仓距此尚有百里之遥,瓦岗军无骑兵,盔甲刀兵等军需皆缺,既无奔袭黎阳仓之能力,又无足够驻守黎阳仓的兵力,以蒲山公之能,当能看出黎阳仓非是时下首选;至于回洛仓,回洛仓供给洛阳城内粮补,距离且不论,回洛仓有重兵把手,以瓦岗目前的实力,尚不到攻回洛仓之时机,即便强攻而下也守不住,蒲山公定不会取;黎阳仓、回洛仓皆不可为,剩下的自然唯有距离最近的兴洛仓。再者,兴落仓乃朝廷六大粮仓中储量最大的,攻下兴洛仓,以该仓之储粮,莫说养活瓦岗军,便是增至数十万也足够支用数年。有这些有利条件,蒲山公岂会行舍近求远、事倍功半之事?” 说到这里,贺小郎君冲程咬金一笑,龇着一口白牙:“有了这些判断,仗着地利之便,再注意观察一下瓦岗军的动向,何时攻打兴洛仓,不是一目了然之事吗?既已判断出瓦岗军的动向,早做准备,以解肚饿之苦,自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因为有足够的预判,自然就能做充足的准备。一番话,不止把程咬金现下的疑问解了,先前拦人时的疑惑也解开了。 程咬金默然,目视着贺礼,心头复杂,这小子明明还长着一张稚嫩的脸孔,上嘴唇处还有一圈绒毛,连胡须都还没长出半根,就是这种嘴上无毛的不靠谱样儿,却能说出这些话语,有这等见地,真真人不可貌相。 程咬金双目肃然的看着贺礼,拱手:“贺郎君,某家程咬金,乃瓦岗蒲山公李密帐下之骠骑将军,今日听君一席之言,君虽年少却不乏高见,可愿到密公帐下做事,某家愿替郎君引荐?” “程咬金?!” 一直从容有度、不卑不亢的贺礼惊了一下,一双眼上下打量程咬金两遍,神情隐隐有些兴奋之色,终于有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朝气,脸上的笑容透着开朗:“原来将军就是程咬金将军,久闻勇武之名,可惜现下无有带纸笔,不然,学生很想要程将军的一个签名,好可惜。” 语气里的叹惜,再真切不过。 程咬金先前看他表情还以为他要同意了,结果,居然是说这个,纳闷之余,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但欣赏他小小年纪却有见地,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贺郎之意如何?隋帝无道,横征暴敛,天下苦隋久矣,密公有大志,心怀天下,郎君既有这般见地,何不趁势而起,为天下、为百姓创一番事业?” 贺礼兴奋的表情一敛,正正经经地朝程咬金施了一礼,道:“多谢将军,承蒙将军看重,只是,将军一番好意贺礼却只能辜负,礼家中双亲已亡,尚有幼妹需礼抚养,无暇分身,多谢将军看重。” 程咬金朝贺礼身后偷偷探出来偷看的小女孩儿扫了一眼,小女孩儿立即吓得又缩了回去。程咬金不由一阵讪笑,心下难免遗憾,却也不强迫,理解的点头:“罢了,也是时机不巧。不知贺郎家住韦城县何处?我们既是邻居,以后也可多多往来。” 贺礼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说得也直白道:“瓦岗山距离韦城县尚有十好几里路,程将军的邻居范围这么广?” 程咬金理直气壮:“虽方位不同,然同居韦城县,难道不是同乡邻居?” “……将军言之有理。” 贺礼闻言顿了一下,居然仰头大笑了几声,连连点头,显然是个性情开朗的小郎君。 人聪明,又开朗,程咬金对他印象不坏,看他拖着一车粮食,身板削瘦,还带着一个小孩子,顺势问道:“贺郎住韦城县哪一条街道?哪一条巷子?以后有机会可多多往来。” 贺礼闻言,顿了一下,旋即笑吟吟地报上自家地址,报完地址,笑眯眯地对程咬金道:“方才程将军说两家是邻居,既如此,将军是否有意敦亲睦邻一番?” 程咬金瞬间瞪大双眼,似是自这一句话开始,方才识得贺礼。贺礼不以为意,笑容亲切自然:“蒲山公开仓放粮,消息尚未传到韦城县,世间哪有不先同乡,先外人之理?不如将军使人一路敲锣打鼓宣扬过去,让同乡们也高兴高兴?也好让蒲山公仁义之名广传四方。当然,若顺路能照顾一下晚生这个小同乡,那更是极佳的!” 说着,居然从车里翻出一面锣来,显是早有准备。 程咬金:…… 贺礼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时下开仓放粮之讯息尚未传开,家家户户又是食不饱腹之时,为安全起见,不免多准备了一番。如今机缘巧合遇上将军,不如便请将军代劳吧?” 程咬金不语,瞪大双眼上下打量了他两遍,仰首哈哈大笑,笑毕,方才道:“好!你这小子,果真有意思,你这朋友某交定了,便依贺郎之言,来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章 拖后腿的贺礼 程咬金担负重责,十分繁忙,与贺礼约好日后拜访后,使人去选派士卒,便忙别的事去了。 看程咬金走了,贺礼才悄悄地吁了口气,别看他刚才应对还算镇定自如,但心跳的究竟有多快只有老天知道。 兵荒马乱的年代,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遇上军队,在这个隋末,可没有军队跟他讲什么军民鱼水情,别看贺礼刚才应对进退有度,但其实手掌心里全是汗。 怕自然是怕的,紧张自然也是紧张,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贺祖父和贺父、贺母更是惨死于贼手,若非原身带着妹妹出去玩耍正好不在家,幸免于难,只怕贺家满门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贺礼觉得原身真是个很棒的小伙儿,原身父母双亡的时候才十三岁,一个自己都还能算作孩子的年纪。他不止把亡故亲人的丧事料理好了,还能把幼小的妹妹拉扯大,这等本事,有些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贺礼不是没经历过生活风霜的人,自是知道生活的艰难,时下的境况,若是他十三岁的时候穿过来,还真不一定能做到原身的程度,而原身能做到,不止是不容易。对原身,只此一点,贺礼心中就充满赞叹和钦佩。生活不易,古今皆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章 请托 韦城县隶属东郡,距离兴洛仓尚有二十多里地,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终于在申时末到达韦城县,贺礼家在县城的北边,离城门还有段距离。 贺礼问道:“程兄,时辰已晚,你们今晚不知如何安排?” 程偏将道:“多谢贺郎关心,某家等今晚找人家借宿,差使明日再开始也不迟。” 贺礼点点头,道:“也好,那程兄可知晓适合借宿的人家?” 程偏将道:“某家队中阿孙也是韦城县人,他熟识地方,此事交由他即可。贺郎不用操心某等,某等非是稚童,自会照看好自己,且先送你回家。” “有劳程兄。” 贺礼笑起来,点点头,他背上的贺鱼睡着了,确实需要人帮忙才能把独轮车弄回家。程偏将让阿孙带着人去找借宿的人家,约好了见面的地方,自己则带着两个人,推着独轮车,送贺礼回家。 此时正是哺食时间,归家之人甚多,程偏将一行披甲带刀的,又推着那么一车粮食,自是十分扎眼。 韦城县是个小县城,人口有限,人员流动也有限,每日里来来去去的就是那些人,大多认识,即便不熟识,也基本能叫上名号,知道是哪一家的人。 贺家以前开的私学是县上唯一的一家,虽非大富大贵,在县里也是数得上的体面人,认识贺礼的自然多。 整整一车粮食,实在叫人眼热,披甲带刀的甲士再吓人,也没肚子饿来得迫人。见贺礼背着妹妹走在队伍中,自有胆大的仗着认识贺礼,开口询问:“小贺郎,这是打哪里来的?这么一大车粮食,好生让人羡慕,是买来的否?” 贺家以前没败落的时候,祖孙三代,祖父被人称作贺先生,父亲被称作贺大郎,到贺礼这里就变成了小贺郎。 开口询问的是个青年,贺礼依照原身的记忆,道:“王兄,在下刚从兴洛仓回来,瓦岗军攻下兴洛仓,正开仓放粮,这一车粮食就是从兴洛仓取来的。” “兴洛仓?!开仓放粮?此话当真?” 被称作王兄的青年,又惊又喜,一脸的不敢相信,连忙急切的追问,许是太过震惊,声量都高了几分,引得旁人连连侧目。 贺礼道:“自是真的,否则,这么一大车粮食,我哪里弄去?还有,这几位就是瓦岗的军士,王兄不信可问问他们。” 这时代的人们大多对军士怀有畏惧之心,再者,瓦岗的名声和形象,在韦城县人心里,还真不好,王姓青年直接哑火了。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也没人上前询问,皆止步不前。 程偏将见状,抱拳道:“诸位乡亲,某乃瓦岗蒲山公帐下骠骑将军程咬金麾下偏将,前几日,瓦岗蒲山公率兵七千攻下兴洛仓,念民生之多艰,特开仓放粮。今晨贺郎向我家将军提议,说瓦岗与韦城县的乡亲们乃是同乡近邻,理该看顾一二,将军深以为然,派了某过来告知乡亲们开仓放粮的一事,不限地籍,不限身份,皆可前往取粮。” “轰”一声,人群瞬时炸开! 群情激动,纷纷围住程偏将一行。 贺礼看程偏将等人一时估计难以脱身了,喊了他一声,朝程偏将使了个眼色,把被吵醒的贺鱼放独轮车上,又朝程偏将行了一礼,自己推起独轮车往家走。 路过食肆的时候,取了一斗粮食,换了一篮子吃食出来,先把独轮车推回家,然后,让贺鱼在家看着,他赶紧跑出来把吃食塞给程偏将。 程偏将还被围着,一时还不好脱身,贺礼十分理解,冲他笑着拱拱手,比了个回头见的动作,急急赶回家去。 回到家,鼓起吃奶的力气,才把一筐又一筐粮食运进粮桶,六筐粮食把贺礼累了个气喘如牛,这身体素质差的,真的要想办法好好调理。 等贺礼把所有的东西搬运完,贺鱼已经很懂事的把灶烧起来,咸菜疙瘩也捞出来了,就等着粮食下锅,见贺礼进来,仰脸笑得灿烂:“哥,熬粥!” 贺礼愣了一下,心下喟叹,六岁的小孩子,如果是在现代,那还是一家人捧在手里的小宝贝,哪里会做什么家务活儿。 而六岁的贺鱼,已经会烧火做简单的家务了,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她的脑袋,道:“就照先前说好的,吃粟米粥,你看火就好,哥哥来淘米。” “哎!” 贺鱼一边吸溜口水一边脆生生的答应着,乖乖地坐到灶头边,认真的看火。那个小样子,惹得贺礼一阵笑,又揉了她脑袋一下,交待她:“鱼儿,你看一下火,不要烧太旺,火旺了粥就焦了,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嗯,哥哥快些,我饿了。” “知道。” 贺礼答应着,又拎出斗来,装了一斗小麦,再扛上麻,往隔壁胡家去—— 在原身的记忆中,隔壁的胡家待他们兄妹是极好的,家里吃的咸菜、酱等,皆是胡家阿婶每年帮他们做的;身上穿的衣服,缝补也是胡阿婶做的。不然原身一个小伙子,哪里会做这些。 到了敲敲门:“阿狗哥,在家吗?” “谁啊?” 是胡家阿婶的声音,没听到男声。贺礼连忙止住脚步,站在门口,等着胡阿婶出来:“阿婶,是我,阿礼。” 荆钗布裙的妇人出来,虽一身破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显是个勤快的妇人。见贺礼站在门口,脸上立即露出个慈蔼的笑容来:“是阿礼啊,阿狗出去做工还未回来,你找他有事?” 胡狗会泥水匠的活计,从去年农闲就在外做工,不远,就在本县的南郊,帮着瓦岗修建祭坛。 记得史书上有写,李密自立魏公,于韦城县南设祭坛祭天。书上记载的祭天时间,差不多就是最近。 贺礼默默记下,心中判断一下形势,口中道:“阿婶,瓦岗打下兴洛仓,正开仓放粮,我已经去取了回来,先给阿婶你们送些来,待阿狗哥回来,阿婶你快让他去取,我把独轮车留给他,若他要用,让他过来推就是。” “真的?好,好,阿礼你有心了,待阿狗回来我就告诉他。” 胡婶又惊又喜,不过,粮食却没接。 贺礼自不会让她推掉,恳声道:“阿婶,粮食你接着就是,往日阿婶那般照看小侄兄妹,难道区区一斗麦都比不了吗?再者,小侄这里,其实还有一桩事想劳烦阿婶。” 胡婶白他一眼,微嗔:“阿礼年纪渐长,反而越来越会说话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与你阿娘亲厚,自有义务照看你,不用多说,有何事需要胡婶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贺礼悄悄地汗了一下,不敢再乱说,故作腼腆的道:“阿婶,小侄取粮的时候,还拿了几捆麻,但我不会织布,想麻烦阿婶帮我把这些麻织成布匹,再做身衣裳,可以吗?阿婶?” 胡婶一听还要帮忙做事,这才心安理得的接过粮食和麻。把事情托付给胡婶,贺礼才回家,心头热烘烘地—— 衣食住行,现在也算基本解决了一半,哥们这日子过的,总算有点起色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小吃货贺鱼 甫穿越之初,贺礼曾去城里和周边看过,穷是基本,吃不饱是常态,某天出去挖野菜根的时候,甚至还看到饿死在路边的人。 那是贺礼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尸体,给他造成的冲击简直不想再提。 以前,贺礼是个活得特别自在的人,爱玩爱热闹,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甭管谁,只要他想,他都能搭上话,很是招人好感。 但自从穿越见过饿死的尸体后,贺礼整个人沉了下来,什么穿越的震惊、迷茫都没有了,只剩下赤裸裸地真实。 贺礼知道,他要活下去,他要小贺鱼也好好的活下去,不能倒,不能垮,不然,才六岁的贺鱼怎么办? 他继承了人哥哥的皮囊,自然也要把属于原身的责任和义务扛起来,再者,那么可爱乖巧的孩子,他做不到袖手旁观,自只能想方设法的过活。 现在,粮食拖回来了,以两人的食量,最少能吃半年。那些麻,方才胡婶也说了,最少能织一匹半的布,等织出来,一匹留下给兄妹俩儿做衣裳,半匹给胡婶,如此也算全了胡婶待他们兄妹的好。 贺礼是个通透的人,自是知道人情要长久,须得有往有来才好。往日,原身带着妹妹生存已是艰难,自不曾有余力酬谢胡婶一家,现在,他有能力了,自该酬谢一二才是。 心里感慨打算着,脚下飞快的回家。进家门就见小贺鱼乖乖地坐在灶台旁看火,锅里熬着的栗米粥已有香气散溢,贺鱼眯着眼,仰着头,鼻翼耸动,贪婪的吸溜着散出来的香味儿,像只小馋猫。 “鱼儿,哥哥回来了!” 贺礼大步进去,一边掀开竹帘盖,一边道:“饿了吧?待我看看能不能吃了!” “嗯嗯!” 贺鱼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眼巴巴的看着。贺礼被她那样儿逗得笑了笑,拿木勺子搅拌了一下,开心的宣布:“粥好了,等个切一下咸菜就可以开饭了。” “是。” 小贺鱼几乎是蹿着起来的,飞快的把碗筷摆好,捧着她的碗,眼巴巴地看着贺礼,那小眼神,特别的可怜可爱,搞得贺礼都感觉要是不给她吃的,那就是在犯罪。 赶紧给她盛了一碗,然后操起菜刀切咸菜,把咸菜疙瘩切成小丁,撒在粥头上,这就是盐份的主要来源。 先把小孩子打发了,然后才盛自己的,照样撒上咸菜碎,也不管烫不烫,先喝一口,一边呼呼吐气,一边觉得满足—— 平生第一次觉得小米粥是这么香、这么好吃的食物!好幸福! 自从穿越,贺礼的幸福指数都变得特别容易满足了,这要是在现代,一碗小米粥根本不算什么,生活磨练人啊!贺礼捧着碗,一边慨叹,一边大口大口吃得幸福感满满。 “哥,还要!” 才喝了半碗,贺鱼不满足的叫声把贺礼惊了一下,再看她的碗,居然已经空了,愣了一下,惊奇道:“宝贝儿,你这是喝还是倒呢?吃这么快?来,让哥看看小嘴巴,可别傻乎乎的烫伤了!” 贺鱼没动,也没说话,一双全是皴裂和冻疮的小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笑得弯弯地,尽是欢喜。 这难道是烫傻了?! 贺礼也没养过孩子,完全没经验可谈,连忙把碗放下,蹲到妹妹面前:“这……这是怎么了?可别吓你哥,经不住吓,要是我俩儿都傻了,咱家可就完了!” 小孩子捂着脸摇摇头,声若蚊蝇:“哥哥说宝贝,说鱼儿是宝贝!” 声音太小,还是贺礼就蹲在她前面,不然还真听不清,这一听不禁乐了,笑着拉下她的小手,问她:“就为这个?” 贺鱼脸上是甜甜地笑,看着贺礼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信任和欢喜,小声道:“钱大哥哥他们都说鱼儿是哥哥的拖累,若哥哥没有鱼儿会更好过,哥哥,鱼儿是宝贝,不是拖累,不是赔钱货,对吗?” 贺鱼这一说,贺礼想起来。同一条巷子的钱家,钱四是原身的发小,原身常同他往来。贺家只剩下贺礼和贺鱼兄妹俩儿,贺礼怕妹妹被人偷去卖,去哪里都带着她。 钱四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说话没把门,有事没事总喜欢逗小孩儿,见到贺鱼总要逗逗她,逗人的话还特别不讲究,什么小赔钱货、小尾巴、小拖累之类的都叫,常逗得贺鱼哇哇哭,十分之恶劣。 为此,原身还与钱家哥哥们吵过,又跟钱四打了一架,再不往来。当然,以原身的小身板,明是打架,其实多数是他挨揍。 原身性子比较木讷,生活的压力早早的把他压得失去了天真与热情,为人寡言,除了跟人打一架,断绝往来以表明态度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想不到贺鱼还记着。 贺礼跟原身性子截然不同,高兴起来信口说也是有的。抬手揉揉贺鱼小脑袋,与她对视着,问她:“哥哥以前没说过鱼儿是小宝贝吗?” 贺鱼摇摇头,低声道:“哥哥以前从未说过,哥哥以前是不是不喜欢鱼儿?” 这说法对原身不公平。 贺礼心里叹了口气,为原身,也是为贺鱼,站起身,把贺鱼抱了坐在膝上,认真道:“不是,鱼儿是哥哥的妹妹,唯一的亲人,怎么可能不喜欢鱼儿呢?只是,以前哥哥比较害羞,不好意思说喜欢鱼儿,也不好意思喊鱼儿宝贝,所以才从未说过,在哥哥心里,鱼儿是宝贝啊,是哥哥唯一的宝贝,哥哥最喜欢你了!” “真的?” “真的!” 贺鱼笑了,那笑容,在两边脸颊皴裂的脸上,格外的天真纯朴,格外的有神采。贺礼笑了笑,揉揉她小脑袋,对她道:“鱼儿,你要记着,以前笨笨地、害羞不爱说话的哥哥,和现在这个会说喜欢,会叫你小宝贝的哥哥,都喜欢你,你不止要记着现在这个会叫你小宝贝的哥哥,也不能忘了以前那个笨笨的哥哥,好吗?” 贺鱼的笑容顿了一下,不过,还是乖巧的点头:“好!” “真乖!等哥哥一会儿,我马上吃完!” 贺礼夸了她一句,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温了的粥往嘴里倒,抽空看一眼贺鱼,见她乖乖地坐着,这才专心吃饭……嗯,还是觉得好喝,能有小米粥喝真的很幸福。 心满意足的喝完,克制住想再来一碗的念头。长久食不饱腹的胃,得悠着来,不然撑坏了可没钱看病。 这么安慰着自己,放下碗,看贺鱼一眼,不禁哭笑不得—— 还以为小丫头乖乖坐着等他,结果她坐是坐了,但却不知什么时候,捧起了她的碗,正在一下下的舔,舔过的地方,锃光瓦亮,干净得几乎不用洗了。 “鱼儿,不能舔碗,又不是小狗儿,女孩子不可以这样!” 虽然没当过爹,也没养过孩子,但现在做人家哥哥了,妹妹又还小,未来充满希望,贺礼是想养一个小淑女出来的,完全没想过要养一个会捧着碗舔碗底的出来,当下立即制止。 贺鱼愣了一下,不舍的看着被贺礼拿走的碗,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哥!” “不行!” 记得书上似乎说过,做家长得有原则,再萌也不能答应。 “就一口?” “不可以。” “哇……” 居然哭了!? 贺礼傻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章 近邻 会烧火,能踩着木头块做简单饭食,能跟着哥哥走好远的路去兴洛仓取粮,再苦再累都不哭的贺鱼,因为不给她舔碗底,居然哭了! 这还是穿成小贺鱼的哥哥后第一次见她哭! 可怜贺礼从未带过孩子,面对哭得泪眼婆娑的贺鱼,要怎么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总不能吓唬她吧? 先前才说了人是宝贝的,转眼就吓唬人,似乎太没节操了一点!要不要再叫一次宝贝儿?会不会太没原则,以致让孩子树立错误的观念呢? 贺礼有些踌躇,眨眼,眨眼,再眨眼,最后,吐出一句:“我的芦苇秆差不多晾好了,可以做钓鱼的竹卡子了,有位小娘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挖蚯蚓钓鱼呢?” “要去!” 脸上还带着泪,人已经蹦过来,拉着贺礼的衣摆,仰头眼巴巴望着他。贺礼笑了:“要你去也成,把眼泪擦了,别哭了。” “好!” 乖乖擦了眼泪,再不哭了。 贺礼只觉得脑袋旁边似乎有个“叮”的声音响了一下,感觉get到了一项了不得技能的—— 原来哄小孩子不需要吓唬,是要利诱啊!懂了! 这时候,育儿新手贺礼完全不知道这是错误的技能和观念,及至许多年后,好好地软萌妹妹被他教成了一个腹黑狡诈、外白内黑的芝麻团子后,再想起今时今日的做法,他只想给自己两巴掌,当时脑子一定是瓦特了! 不过,那是后话,现下他还不知道,还很傻白甜的觉得自己育儿工作做得不错,简直棒棒哒。 自觉棒棒哒的贺礼,洗好碗筷后,带着妹妹去看他晾的芦苇秆。前世贺礼工作闲暇喜欢钓鱼,特别特别迷,为了钓鱼,可以不吃不喝,可以熬夜爆肝,每个月努力工作,最大的目标就是攒钱买好竿子。 江湖曾有箴言,单反毁一生,钓鱼穷三代。他妈看儿子这样,觉得再这么继续放任下去,别说攒够首付买房结婚了,怕是他自个儿都要过得穷困落魄,于是,果断出手,直奔贺礼工作的公司,直接把他的工资卡弄走,贺礼才渐渐有了点积蓄。 但是,钓鱼怎么办呢? 贺礼不玩竿子了,他开始玩钓法。一有空就搁网上看视频,出去旅游,也往湖泊合流多的地方钻,学各种稀奇古怪的钓鱼方法,竹卡子钓鱼法就是他搁外边学的。 这个方法,不需要用鱼钩,只需要用竹片和芦苇秆,就可以做出钓鱼钩来,用料便宜,取材简单,最适合穿越后浑身摸遍也摸不出一枚铜子的贺礼。唯二的缺点就是,钓不起大鱼,还有就是晾芦苇秆需要时间。芦苇秆若是晾不够,会柔韧性不足,容易断裂,达不到钓鱼的要求。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吃山……身无千斤力的弱鸡贺礼是不想的,吃水还有点儿希望。 韦城县就在洛水河边上,周边水系发达,捞鱼摸虾最最合适。可惜贺礼穿越过来的时候恰是正月里,天气还十分寒冷,他要是想死,那还可以下水试试。 贺礼对活着这件事,半点儿意见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憨大胆的下水捞鱼,而是老老实实的找材料,做竹卡子,老老实实的等着芦苇秆晾干。 至于买鱼钩……这个想法,贺礼连想都没想过。古代冶铁技术、炼钢技术落后,鱼钩那是奢侈品,不是贺礼能消费得起的。 领着妹妹去看晾的芦苇,趁着天黑前,拎着刀,切成小段小段的,然后开始削竹片,搓麻线,做钓鱼竿,贺鱼在一旁好奇的看着,时不时的问一句,兄妹俩儿其乐融融。正摆弄着,有人敲门:“阿礼,在家吗?” 是胡狗的声音。贺礼应道:“在呢,阿狗哥稍等,鱼儿,去给阿狗哥开门。” “嗯。” 贺鱼蹦蹦跳跳的过去开门,果然是胡狗,一身衣裳灰尘仆仆,显然才做工回来,进来也不及细说,开口就问:“阿礼,兴洛仓开仓放粮之事是真的?” “是啊,我都取回来了,不然,我哪里弄粮食给胡婶?” 胡狗这才笑开怀。贺礼道:“我独轮车给你留着呢。我已经去过一次,不好再去,明天你让阿婶跟你去,不要贪多,装满就回来,多了怕你人手不够推不回车来。” “我知的,放心。” 胡狗笑容憨厚,连连应着。贺礼心里叹了口气,道:“阿狗哥,我说真的。我去取那天,就有许多人贪心,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拿回去,拼命的取,走到半道又背不动,全都丢在路边,好好地粮食就这么被糟蹋了,多可惜。” 胡狗讶然:“竟有这等事?” “是啊,等明天你们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道路旁被丢弃的粮食。” 贺礼叹惜着,这件事,不止是他亲眼所见,就是史书上也曾记载过。兴洛仓开仓放粮的时候,饥民取多了背不动,弃之于道,洛水河两岸十余里路,被弃的米足有寸厚,真的挺可惜的。 胡狗连忙道:“阿礼你放心,我会忍耐住不多拿的。” 贺礼点点头,胡狗的品性十分敦厚,他若是答应了,想来应该不会乱来,想起他做的活儿,贺礼又问:“阿狗哥,你的活儿还未做完吗?” 胡狗道:“已经做完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帮着清场收拾来着,以后就不用再去了。真可惜,做了四个月,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把家里的债还了大半,若是能继续做下去,说不定能还钱所有的债。” 胡狗的父亲前两年病故了,为了办丧事,胡家借了债。贺礼宽慰他一句:“阿狗哥不用着急,等明天取了粮来,粮食就暂时不用操心,至于你家的债,等你空了,我们两人一起去一趟荥阳城,或许能找到办法筹措些钱财,或能替你了了借债。” 胡狗嘿嘿笑道:“行,在割麦之前,我都有空闲,阿礼你要去叫我一声就是。” 去做什么,何时过去,是否真的能替他了债的话,竟一句没问就满口答应下来,可见心里对贺礼极为信任,品性淳良。 贺礼心里暗自点头,面上不显,与胡狗又说笑几句,才让他推着改装过的独轮车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章 空前成功的钓鱼法 天才蒙蒙亮,贺礼便起来了,并没有叫贺鱼,小孩子要多睡,多睡才能长个儿,没必要大清早就把孩子闹起来,他自己起来是为了锻炼身体。 贺礼穿越的这具身体,说是战五渣都是抬举,长期的食不饱腹,长期的营养不良,削瘦且力弱,幸好小时候底子是好的,身量不算矮。 他并不想一直留在东郡,他的理想宜居目标是大兴城,也就是未来的长安,以未来长安城的人口规模和经济水平,贺礼哪怕身无长物的过去,他也有信心赚到足够的钱,养活自己和贺鱼,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过不去。 除此之外,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且不论路途是否安全的问题,只说长途跋涉的辛苦,只怕这身体都扛不过去,毕竟,现在可没飞机高铁给他乘坐。 俗话说得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做饮食调理的同时,贺礼也希望通过运动健身,提升一下身体素质。 贺礼现在居住的院子是贺家以前闲置的旧宅子,常居住的大屋,为了给亡故的亲人办丧事,已经被原身卖了。 卖掉的宅子大且新,而这所闲置的旧宅,因为长期没人居住,破旧且老朽,要不是胡狗帮忙维护,只怕早就垮塌了。不过,对于在现代只住五十平米的小两居的贺礼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宽敞,早锻炼都不需要出去,围着院子跑圈就行。 跑得气喘吁吁,汗水都没出一滴,只感觉身上有些热,可见这身体虚到什么地步。贺礼也不敢乱来,刚开始只敢随便活动一下,等体重再长些,再考虑加大运动量的问题。 做完早锻炼,贺礼烧火准备熬粥,还是小米粥,只略比昨天的浓稠些,少食多餐的慢慢加,他还年轻,贺鱼还小,总能把身体养回来。 粥熬上,贺礼拿一把小锄头,也不用去外面,就在自家院子里,墙角边上就能挖到蚯蚓,翻了坏掉不能用的木盆出来,撒上一层土,挖了许多蚯蚓,一切弄好,贺鱼才揉着眼睛起来。 贺礼给她留了热水,现下水温正合适,完全不需要掺冷水就能洗漱,就是贺鱼因为手上和脸上的皴裂,洗脸洗得十分不走心。 可惜现在没蛇,不然倒是可以弄些蛇油,给贺鱼抹脸、抹手,哪里还会有什么皮肤问题。说到底,还是缺钱,得想法儿弄些钱。 心里这么打算着,贺礼催促着贺鱼一块儿吃了朝食,拎着做好的鱼竿,挖好的蚯蚓,还有准备装鱼的木桶,往洛水河边出发。 城里今日的人特别的稀少,显得空荡荡地,大多往兴洛仓取粮去了。贺礼带着妹妹洛水河边,把蚯蚓一条一条的塞到切好的芦苇段里,把竹卡子弯曲着才进去,一个“鱼钩”便算是做好,栓到充作鱼线的麻绳上,鱼竿便算齐活! 洛水河里的鱼,不知是不是没被人钓过,还是贺礼运气好的缘故,上鱼十分之快,三根钓鱼竿,只在河边坐了一个时辰,木桶便装满了,虽然鱼都只有成人巴掌大小,但数量足够给人安慰—— 哥们穿越半个多月了,终于要吃上肉了! 贺礼开心啊,不仅能解决肚子和营养的问题,还能过过钓鱼瘾,上鱼上的这么快,这么多,简直让人不想走。 贺鱼也很高兴,一看上鱼了就大呼小叫一番,小孩子就是爱激动。两人一直钓到拿来的木桶装不下来了,才打道回府。 回家就在院子里的水井边,刮鳞去腮,现杀现煮,这样新鲜的江鱼,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烹饪方法,只需要放姜块和葱段就能煮出一锅鲜美无比的鱼汤来。 贺礼直接煮了五条鱼,两条给贺鱼,三条留给自己,配上一碗浓粥,吃得无比满足,再没有比能吃饱更幸福的事情了。 下午贺礼没出去钓鱼,而是在家里,找了根树枝,一边教贺鱼认简单的字,自己一边在泥土地上写—— 他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原身学过的知识,读过的书,皆牢牢地记在他心里不说,意思他还都明白。但他的思维还是现代教育方法教育出来的白话文思维,若是让他写篇文章,他脑袋里构思出来的,第一反应还是白话文,甚至,写字也还是简体字。 这不行,得改! 思维方式不好改,大不了写个底稿再慢慢翻译成文言文,但是写字的习惯却必须改,写错字都是小事,要是以后因为避讳、通假字的问题写错了,犯了什么忌讳,那是要治罪的。正好趁着这几年兵荒马乱,礼乐崩坏的时候赶紧改习惯,等到和平时期再改那就晚了。 再者,贺鱼的启蒙也要开始了,她都六岁了,不能再傻吃傻玩,也不能只围着家务转。六岁的小孩子,正是学习的时候,不让学习让去干活儿的事儿,贺礼做不出来,哪怕穿越了,他的有些观念也改不了。 贺礼带着贺鱼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然后让贺鱼去睡午觉,睡一个时辰,睡起来接着学,不止是认字,算术也教。数学关系逻辑思维的培养,贺礼可不想养一个糊涂蛋出来。 可惜现在没条件,若是有条件,顶好再让她学上一门乐器,学音乐其实也能培养逻辑思维,还是比较感性的逻辑思维,对小孩子的智力发育、手指发育等有好处的。 贺礼刚毕业那年的第一份工作是少儿教育机构,撇开那家机构故意贩卖家长焦虑的卑劣之处,某些教育方法和理论还是可取的。 只是,贺礼那时候年轻,没耐心哄小孩儿,实在头疼跟小孩子相处的问题,只做了半年就自己滚蛋了,不然,现在何必头疼怎么带孩子的问题。 就这样,贺礼一边复习融合来的知识,一边教贺鱼,日子倒也过得充实。下午的饭,特意多做了些,还把剩下的所有鱼都煮了,等胡狗和胡婶取粮回来,正好两家一块儿吃。 胡婶与阿狗哥累了一天回来,被他拉上热腾腾的饭桌,看他的眼神都亲热了几分,便是待贺鱼也更亲近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必须经营与维持,这并不是圆滑或是世故,不过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真心换真心的简单道理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挣点辛苦钱 “阿礼这鱼做的真好吃,哪里弄来这么许多鱼的?” 普通人家自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胡狗咽下嘴里塞鱼肉,一边好奇的问着。 这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只是贺礼还没说呢,贺鱼已经叽叽喳喳的在一边开始显摆:“阿狗哥,这是我和哥哥去洛水河里钓上来的,我哥哥可厉害了,没有钓鱼钩也能钓起鱼来,足足有一桶呢!” 小胸脯挺得老高,小声音那个嘚瑟,小表情那叫一个骄傲,小贺鱼很为哥哥骄傲和自豪,简直就是哥哥的无脑吹本吹了,惹得胡婶一阵笑,把她搂怀里好一通揉搓。 贺礼也很开心,有粮食吃,有肉吃,哪里还会有不开心的。大致解说了一下自己的钓鱼方法,听得胡狗啧啧称奇:“还有这等钓鱼方法,以前从未听过,阿礼你怎从何处学来的?” 贺礼很淡定的忽悠,反正胡狗不识字:“前些时日猫冬的时候,从一本闲书上看来的,想着没有吃的,姑且试试,想不到还真能钓上鱼来。阿狗哥,明天我多做些,我们两人去钓,多钓些,除了自家吃,咱俩再去周边大户家问问,现在天冷不好打鱼,或许能换些钱财。” “好,明日你叫我便是。” 胡狗答应得爽快。两人约定好,贺鱼在一边央求:“哥,哥,我也要去!” 贺礼看她两眼,利诱她:“带你去也行,必须把我今天教的九九乘法表背会了,下午回来,自己在地上写十个字,行吗?” 贺鱼听到要写字,小脸儿就皱了起来,她才刚学写字,兴趣不大,写的也不好,并不积极,在跟着去钓鱼与写字、背书之间,很是纠结。 贺礼也不逼她,等她选择。贺鱼纠结了半天,最后,钓鱼的好玩战胜了写字、背书的纠结,乖乖答应下来。 贺礼揉揉她脑袋,胡婶笑吟吟地看着兄妹俩儿互动,插话道:“阿礼,我看明天天气晴好,你且把家里的麦子拿出来晒一晒,鱼儿和你太瘦了,你赶紧把麦晒出来,两人吃些精细粮养养身子。库里拿出来的麦还不够干,磨不了面。” “行,谢谢胡婶提醒,小侄知道了。” 贺礼答应得飞快:“那明日我和阿狗哥出去钓鱼之前,就把麦晒上?” “可,我左右无事过来替你守着,免得被鸟雀叼走了可惜。” “有劳阿婶。” 胡婶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说好明日的安排,胡婶和胡狗才回去了。贺礼带着贺鱼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两人也各自洗漱睡觉。 早晨依旧早早的起来,烧火做饭。熬粥的空挡,贺礼把院子里的尘土扫干净,把麦子抬了两筐出来晒上。等贺鱼起来一起吃了饭,胡婶并胡狗也过来了,胡婶还把麻和纺车也拿了过来,打算一边看麦子,一边纺布,闲不住。 跟胡婶打了个招呼,贺礼和胡狗带上家伙事儿出门,贺鱼这条小尾巴自然是要去的。今天打算多钓些,又要晒麦子,蚯蚓就没再院子里挖,贺礼和胡狗一起去外间田里挖的,挖了满满一盆,才去河边摆开家伙事儿,开始钓鱼。 今天上鱼没有昨天快,但钓的时间长,两个在河边钓了两个时辰,足足钓了两大桶鱼,贺礼昨天钓的还没吃完,还在家里养着,今天钓的自然不用留,全部可以拿去卖掉。 把贺鱼送回家,胡狗找了根扁担过来挑着,两人从食肆一路问过去,贺礼发挥自己所有的口才,一家一户的问着过去,走走停停好几个时辰,才把所有的鱼卖完,所得不过三贯余钱并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赚的是个辛苦钱。但就这样,胡狗竟已经觉得满足,喜滋滋的道:“阿礼,我们明日再去钓。” 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摸到钱,贺礼也很开心,眼里神采奕奕,不过,脑子里的理智并没有丢:“阿狗哥,不行了,明日再来卖,只怕也没人买了,大户人家又不像我们穷,有肉吃就行,人今天吃了一顿鱼,明天可不会继续吃了,再钓来也卖不掉的,只能自家吃。” “啊?这样啊,那……那就这般了?可惜阿礼你的好法子。” 胡狗满脸的可惜。 贺礼倒是不介意,反正这就是一锤子买卖。毕竟小地方,市场有限,做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了。 拉着胡狗回家,胡婶已经煮好了饭食,回家一碗粥灌下去,感觉才活过来了,拿出卖鱼所得的全部钱财与以物易物换来的物品,要分给胡狗一半,胡狗并胡婶说什么也不同意,胡狗说:“阿礼,钓鱼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不过是帮着搭把手,本不该分的。” 贺礼自是不同意,坚持:“如果没有阿狗哥你挑着走一天,单靠我是挑不动的,怎会没有功劳呢?照我说,功劳最大才是。” “不,不行,没有这等道理,不符合道理。” 胡狗嘴拙,翻来覆去只会说不符合道理,做人做事当讲道理,两人推让了半天,最终,在贺礼坚持下,胡狗分走了三分之一,再多他说什么也不要,只说不合道理,不当拿。 这等人品,倒与原身记忆中一般,淳朴敦厚。贺礼暗暗点头,更下了让他陪着去荥阳城的决心。 须知一个人的人品如何,只靠言语是辨不分明的,唯有金钱利益方能见本真。三贯钱财对大户人家来说不多,但对穷苦人家的胡狗却是大数字了,他辛辛苦苦去做几个月的泥水匠活计,所得也不过区区数贯钱财,今天一天便得了这许多,他不想要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能坚持本心不动摇,只拿应得的,不贪多,人品可谓经得起考验。 二月间的太阳,热力并不算够,只晒一天的麦子是不够的,最少也要继续晒个三五天,左右在收冬麦之前,都没什么活计,韦城县里的情况,本就有些凋零,胡狗很难寻到泥水匠的活计做,空闲时间极多。 在麦子晒好之前,贺礼还暂时不能出发,再者,他还需要做些准备,便趁着晒麦子的功夫,买了两刀纸回来备着,看麦子的时候,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打底稿,等成稿了,才又誊抄到纸上去。 一切弄好,麦子也晒得差不多了,贺家以前有小石磨的,就是推磨的驴被卖了,现下要磨面,只能靠人力。 胡狗母子都是勤快人,知道贺礼力气小,推磨的时候,胡狗主动过来帮忙,胡婶不让多磨,只磨了两筐,得了一小口袋白面,足够贺礼兄妹吃好久。 贺礼把家里的杂活儿做完,把贺鱼托付给胡婶,带上准备的东西,叫上胡狗,两人一起往荥阳城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章 荥阳城 荥阳城,隶属荥阳郡,因千年诗礼大家,著名的屐声世家郑氏祖地位于此而天下闻名。荥阳郡距离洛阳比东郡近些,经济、人口自是比东郡好许多,更不用说与韦城县比,那根本没有可比性。 荥阳郡与东郡接壤,与东郡俱在瓦岗势力范围之内,经过这些天,兴洛仓开仓放粮的消息已经越传越广,贺礼和胡狗往荥阳城去的路上,就遇到不少扶老携幼往兴洛仓取粮的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道上一如贺礼预料的安全,他估摸着,就算是劫道的,只怕也跑去取粮了。当然,这是玩笑话,不作数。 贺鱼与胡狗走了两天才走到荥阳城,站在荥阳城比韦城县高大雄伟许多的城墙前,胡狗嘴巴大大的张着,贺礼很淡定,前世旅游去的地方太多了,荥阳城这样的古城,于他来说还不足以行成震撼,最多就是好奇的多看几眼。 就跟韦城县早没了县令一样,荥阳城里也没官儿了,守城的官军自然也没了,没人查验路引这些,就只有做军士打扮的人站在城头上警戒。 胡狗看不出什么,贺礼看出的东西就多了,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情,他现在是要想办法赚钱养家的男人,家里空荡荡的盐罐子、油壶还等着他去填满,还有妹妹等着他养活,没空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阿狗哥,我们进去吧。” 贺礼和胡狗到荥阳城的时候,已经下午,城里的店铺还开着,两人随便找了家食肆吃了一顿简单的饭食,找店家打听后,找了一家便宜的驿馆,订最便宜的大通铺,先住下。 住的地方找好,贺礼找店家打听:“掌柜的,城里晚上有宵禁吗?” “有的,晚上瓦岗驻军巡夜,不许出去,小郎君最好不要出去。” “多谢掌柜告知。” 瓦岗好歹还是有点存在感的,贺礼点点头,谢过掌柜,又朝他打听别的:“掌柜的,敢问城里的店铺还有经营否?你知道的,现下兵荒马乱的,我们那边已无店铺经营,即便有开张的,那价钱也老贵了,不知荥阳城里如何?” 掌柜的了然,问道:“小郎君是别地过来买东西的吧?唉,现在这世道乱,我们荥阳城里还好,有郑氏领头,乡贤们一力维持,虽物价略有上涨,可还算安稳,咱老百姓,只要安稳就成,日子即便艰难些,能过下去就成,对吧?小郎君?” 贺礼笑着点点头,深以为然:“掌柜的言之有理。对了,晚生来时,看城外大片的田地皆有人耕种,不曾荒芜,城内道路也宽敞、平整,荥阳城之气象较之别处大为不同,好生让人羡慕。” 贺礼的问话大概问到了痒处,掌柜的胖脸都泛着红光,一副与有荣焉之态:“小郎君是明白人,一眼便看出我荥阳与别处的不同来。郎君不知,荥阳城内有郑氏,郑氏家规谨严,传家有道,修桥铺路、接济乡邻之事从未断绝,祖祖辈辈皆惠及乡里,善行不断。有郑氏带动,本地其余乡贤们也大多乐善好施,如此善乡,自是与别处不同。” 贺礼点点头,寻常人家能传承三代以上便是难的,郑氏绵延上千年,享誉天下,为天下士人共敬,自是有他的独到之处,若无谨严的家规,也无法传承千年而不断绝。 贺礼言谈彬彬有礼,人有礼貌,嘴还甜,拉着掌柜的搭话,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说到最后,掌柜的已经开始问贺礼是否定亲的问题了,而贺礼也知道了掌柜的刚添了一个小重孙,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贺礼怕继续聊下去聊出什么了不得的话题来,赶紧打住,反正对荥阳城里的情况也知晓了个四五成,虽不够深入,但也足够了。 走了近两天的路,贺礼是真累了,打听好想打听的,就回去房间休息,也不知是方才聊天聊得太愉快的缘故,还是掌柜真的待客亲切,居然还喊小二哥给他俩儿端了热水来泡脚,十分的周到热情。 驿馆时下生意清淡,虽是大通铺,也就住着贺礼和胡狗两个人,坑爹的是胡狗睡觉打呼噜,贺礼哪怕十分疲累,也硬生生比平时晚入睡一个多时辰,睡梦中还时不时的被惊醒,也是可怜。晚上睡得晚,早晨起得就有些艰难,湿面巾扑在脸上,古怪的气味刺鼻而入,才让贺礼清醒了些。 胡狗并不知道贺礼来荥阳做什么,起来跟着他去吃了朝食,问道:“阿礼,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贺礼道:“无事,叫阿狗哥你来,主要是路上给我作伴和壮胆的,嘿嘿,阿狗哥从未出过韦城县城吧?若闲不住,可在这荥阳城里转转,记住驿馆名字,别跑丢就行。” “那你呢?” “我出去投个名刺,很快就能回来。” “那我等等你,我们一起出去转。” 别看胡狗是个成丁,陌生的地方,居然起了胆怯的心理,不敢一个人出去逛。贺礼拍拍他肩膀,也不笑话他,只让他等着。他自己则是打听好方向、地址,径直去往他此行的目的地—— 荥阳郑氏的祖宅。 “郎君有礼,郎君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郑氏的门房,并未盛气凌人,哪怕贺礼只是一个穷书生,也是谦恭有礼。贺礼上前,行了一礼,道:“晚生乃隔壁东郡韦城县人,有一物呈于郑氏,这是晚生之名刺,这是物品的说明,劳烦贵仆通报一声,若贵主有意,可到使人到城中驿馆寻晚生。” 说着,就把打了好几次底稿才弄出来的产品说明书并名刺一块儿递上,贺礼从未想过一来拜访就能见到郑氏的人,什么人上门都见到,那郑氏也不用干别的,只搁家里等着见客就行,旁地什么都不用干了,也干不了了。 门房客客气气地收好贺礼递上的东西,道:“郎君之名刺与文书,某定会呈上去,郎君还有何事?” 贺礼笑着摇摇头,道:“并无别事,劳烦贵仆,告辞。” 行了一礼便走人,也不多停留,回驿馆就拉着胡狗逛街去,他先前卖鱼挣的钱,分了胡狗一贯,剩下的买了点纸,还略有剩余,荥阳城里既然物价比韦城县便宜,正好去买些生活必需品,比如盐,比如油。 贺礼穿越至今,翻遍家里都没找到盐,所有的盐份皆来自于腌制好的咸菜和酱,油更是见都没见到,天天清汤寡水,日子过的没滋没味的,现在手头有钱了,就想着买点油盐回去,当然,若是所谋之事能成,还可以买头驴,马就算了,没钱,穷,买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章 投贴功成,客户上门 这世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不到买东西的时候,对自身很穷这件事的认识是不深刻的,唯有买东西的时候,发现这也买不起,那也买不起,才会知道自己穷得有多深刻。 贺礼就处于这种情况。一贯多钱拿在手上其实挺有份量的,毕竟金属制品,想去买东西的时候,一问价格,心里那是拔凉拔凉地,就像赤身裸体站在大雪地里,除了冷,还分外的没有安全感。 贺礼完全体验不到胡狗用比在韦城县低的价格买半斤盐的喜悦,他只会下意识的在心里算,一斤盐多少钱,而他的钱可以买多少,他和贺鱼一年大概要准备多少斤盐才能够吃……这么一算,感觉好穷,好没安全感,还是要挣钱,他的大客户呢? 完全感受不到逛街乐趣的贺礼,以及确实很穷的胡狗,只在外间逛了一个时辰就回驿馆了,一回驿馆,胡狗去房间放东西,贺礼则被胖掌柜拉住,他心心念念的大客户荥阳郑氏家的仆人就在驿馆等着他—— “大管事,这位就是贺礼贺郎君。贺郎,有郑氏的仆人找你。” 刚进驿馆,驿馆的掌柜就迎上来,急急地把贺礼拉过去,冲着一个做仆役打扮的中年男子介绍,贺礼顿了一下,行礼:“在下便是贺礼,不知贵仆是?” 那中年男子立即上前两步,避开贺礼的礼,连忙行礼道:“下仆见过贺郎君,郎君的投贴,我家主人已看过,使下仆来问问,不知郎君明日是否有空,敝主人是否有幸能请郎君到敝府稍坐喝盏茶呢?” 贺礼笑着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烦请上复贵主,在下明日一定奉访。” “如此,敝府便恭候郎君莅临,告辞。” “贵仆慢走。” 送走郑家的大管事,贺礼默默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特别土,但是架不住开心啊,这第一个客户眼看要开张了,还不准人高兴一下? 做业务的,不怕客户挑剔产品,只要给见面的机会,就代表有成功的希望,如果连面都不给见,那才是最糟糕的。 “贺郎,贺郎。” 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见客户要怎么操作,胖掌柜笑着冲他竖大拇指:“老夫原先就觉得贺郎非是常人,想不到竟还看低了贺郎,贺郎好本事。” 贺礼失笑:“掌柜的,看在我们昨天聊得还算愉快的份上,能不能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吹捧呢?就在下这破衣烂衫的样子,掌柜的是看出来在下穷得非同凡响吗?” 胖掌柜哈哈大笑,笑容里带着深意,道:“贺郎是外乡人,须知郑氏的门槛,对外乡人来说,可不好跨,贺郎早上才去投的帖吧?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郑氏便遣人来邀贺郎,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贺礼笑着想了想,问道:“让掌柜的这么一说,似乎是这样?” 胖掌柜颔首,贺礼大笑,摆摆手:“那就承掌柜的吉言,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胖掌柜笑眯眯地弯腰拱手:“祝贺郎心想事成。” “多谢,多谢。” 贺礼潇洒的拱拱手,笑着回房去了,并未因此分外高兴,或是有什么举止异常的地方,明天要见大客户了,须得准备周到些。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锻炼完毕,贺礼询问了胡狗是否同去,胡狗想也不想的拒绝:“阿礼你过来荥阳城便是为了此事吧?听说郑氏非是一般人家,我嘴笨人拙,就不过去添乱了,我留在驿馆等你回来,阿礼小心些。” 浓浓地关怀之意,贺礼笑着点点头,也不管比胡狗身量矮,揽着人肩膀放话:“阿狗哥等等我,等我回来,带你吃好吃的,肉来两斤,酒来两碗,给阿狗哥你喝一碗倒一碗。” 胡狗哈哈大笑:“好,那我就等着阿礼你给我买肉买酒,不过,一碗就好,别倒,浪费不好!” 贺礼被这句话戳中笑点,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拍胡狗的肩膀:“阿狗哥你真是个人才,我走了!” 与胡狗道别,在胖掌柜的目送下,贺礼又再次到了荥阳郑氏的祖宅前,报上名字,等着门房去回话,不一会儿,就有仆人过来引路,带着贺礼进去。 郑氏的祖宅,外间看着质朴,已有些年头,进了里面才发现布置的十分古朴清雅,不曾营造假山,也不曾凿池蓄水,与他家的赫赫名声相比,可谓简朴。 贺礼只匆匆看一眼,目不斜视的跟在引路的仆人身后,哪怕心里好奇,也克制着不东张西望,要去见大客户了,须得靠谱儿些,不能轻狂。 在仆人的引领下到得一厅旁,仆人道:“贺郎请稍待,容下仆进去通报一声。” “好,劳烦贵仆。” 仆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来引领贺礼进去—— 矮几矮榻的家居摆设,正中摆着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似乎还藏着人。主人位上一溜儿坐着四个年轻男子,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年幼的看着不过十三四,贺礼一进去,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他身上,唯一的区别就是年长的眼神稍微克制了些,年幼的则比较打量的比较直白。 来这么多人?! 贺礼心里嘀咕着,听仆人介绍:“贺郎,这是我家七郎、十郎、十三郎、十六郎,七郎,这位就是韦城贺郎。” 经由仆人介绍,互相见礼后,贺礼在宾客位跪坐下来,仆人给他奉上茶果,最年长的郑七还未说话,年纪最轻的郑十六就按耐不住开口:“贺郎有礼,昨日所投之文书,真是阁下所写?” “十六!” 贺礼还未说话,郑七就喝止他:“不许对客人无礼。” 说着,就要代弟弟向贺礼致歉,贺礼摆摆手,爽朗的笑着道:“郑郎客气,其实大家都是年轻人,不需如此拘谨,有什么尽可畅所欲言,有甚疑问也尽管问,说清楚、说明白了,方才好合作,对否?” 郑七咳嗽一声,颔首:“贺郎言之有理,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个疑问想请贺郎详解。” 贺礼笑着拱手:“郑郎请说。” 郑七道:“贺郎为何把文书投于我家?” 贺礼笑着点点头,望向其余三位:“三位郎君可有疑问?不如一起问了,在下方好一并回答。” 郑十和郑十三相继摇头,一副唯兄长马首是瞻的样子,唯有郑十六显然性子活泼些,见兄长们皆不问,跳出来问道:“贺郎,你把文书投于我家,真的不是投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齐聚观贺郎 “在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确认,并未投错,精心准备,投的便是荥阳郑氏。” 贺礼微笑着直视郑十六回答。郑十六眉头一扬,立即道:“那不是明珠暗投吗?我们郑家无兵无权,投给我们,还不如就近投给瓦岗的李密呢!” 贺礼没着急解说,而是先看了郑七一眼,看他对弟弟把投贴给自家说成明珠暗投是啥感想,看郑七眉头抖了一下,心里一乐,自如道:“多谢郑郎夸赞……权当夸赞在下文书写得好吧,为何投郑氏……就如在下的文书里所说,因为郑氏需要,所以,我便投了。” 这一下,郑十三忍不住插口道:“如今兵荒马乱的,我郑氏只想清静自守,并无争夺天下之心,更无此等想法,贺郎却把分析天下大势的文章投给我家,敢问是何居心?” 这位郑十三郎较之其余三位更多锋锐。 贺礼微微一笑,很是坦然:“为了让郑家的诸位更明白我东西的好处和优势,为了更显出我的东西。想卖物件与人,总要说清楚其中的好处与优势才是,否则,如何让对方掏钱掏得心甘情愿呢?这是我做人的诚信。” 郑十三简直不敢置信:“就为了卖一件农具,贺郎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分析天下大势,分析我郑氏处境,事倍功半,君何以至此?” 贺礼依旧坦然:“在下此时此刻正列座于郑氏厅堂之上,得有机会与诸位面谈,得有机会详细解说我的农具,只这等机遇,何来事倍功半之说呢?叫我看,当说事半功倍才是。” 这话说得漂亮。 郑十三直接哑口,却忍不住的翘嘴角。领头的郑七见状,开口道:“贺郎过誉,只是,贺郎既有此等大才与眼光,何不投一明主,反而只卖一农具呢?” 贺礼笑容更深了几分,幽默且坦然:“这不是穷,缺钱闹得吗!正等着诸位郑郎买我的农具,给我钱财,好让我从纷乱之地脱身投明主呢!” 郑七瞬时无言,四位郑郎,就剩郑十还未开口。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的插嘴:“贺郎眼下就在东郡,东郡之内,瓦岗李密攻下兴洛仓,声势正盛,又颇得民心,来投者众,难道在贺郎眼中仍非明主?” 声音来自屏风后,随着声音响起,自屏风后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来,两道眉毛就像两把小刷子,看着刚硬,倒不像是以清贵闻名的郑家人。 贺礼起身:“还未请教,这位长者是……” 郑七右手握拳在唇边挡了一下,似乎为屏风后藏人偷听感到不好意思,起身道:“贺郎,这是我家太公,太公,侄孙有礼。” 剩下三个郑郎齐刷刷的站起来行礼。老者……也就是郑太公摆摆手,看也没看侄孙子们一眼,只目光灼灼地望着贺礼,似乎在等着贺礼的答案。 贺礼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行礼:“末学后进贺礼见过郑公。” “贺小郎且不忙多礼,且先回答老夫之问题,一解老夫之惑再说。” 果然不打算放过他。 贺礼终于不再坦然,苦笑起来:“郑公,晚辈家中尚有幼妹需抚养,说容易,只是,说了之后,出了郑氏大门之后,晚辈当如何?” 郑太公点点头,道:“君子不密失其身,贺小郎此乃成事之言,担忧的有理。不过,我郑氏还有几分规矩,此间之语,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若传出半个字,老夫便把门头上挂的郑府二字送到你家中。再者,贺小郎不想与吾家成事了?” 啧,人老成精的客户就是难缠。 贺礼叹了口气,拱手:“郑公之言,晚辈自是信的,不过,屏风后似乎还有人,既然大家都要坦诚相见了,不如那位兄台也一并请出吧?” “咳咳咳咳咳!” 贺礼的话刚一出,在场的四位郑郎立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乎被吓到了,最小的郑十六身子都咳颤抖了,望着贺礼的眼神,透着古怪与促狭。 贺礼莫名,在瓦岗的地头上评说瓦岗,跟郑家又不熟,他要求保密并没有错,怎么郑十六这种表情、眼神对他?! 正纳闷呢,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中,脚步声轻巧得几近于无,屏风缝隙的影影绰绰中走出来一人:“是我失礼,让贺郎见笑了。” 竟是个小娘子! 看着也就十六七的年纪,黛眉凤目,挺鼻朱唇,举手投足间,秀雅端庄,通身的气派,就像从画上走下来的,透着一股娴雅与秀丽的范儿,与以前贺礼见过的所有女子气质皆不同。 贺礼愣了一下,自进了郑氏的门,第一次露出意外的表情来,旋即反应很快的低头,行礼致歉:“是在下冒昧失礼。” 郑太公看他守礼,满意的略略颔首,把小娘子带了一起坐下,道:“是吾家行事冒昧了,不过,也是贺小郎文章写得好,激起吾家小辈的好奇之心,才有今日齐聚观贺郎之行。是故,贺小郎,现下可解惑否?” 贺礼道:“长者问,不敢辞。既然郑公想听,又以郑氏千年家声作保,那晚辈便姑且妄言几句便是。” 郑太公呵了一声,念叨一句:“小滑头!且说来听听。” “喏。” 贺礼应了一声,朗声侃侃而谈:“郑公,晚辈以为李密是否当论明主之相,关键只有一桩,那边是是否有能力理顺瓦岗上下之心。” 郑太公眉头耸动,若有所思:“哦?此话怎讲?请贺小郎详解。” 贺礼道:“请郑公听晚辈细说。瓦岗立寨之初,乃是翟让犯法亡命至瓦岗,以盗为生。因其为人重情重义,又具武勇,于同乡之中颇得人望,是故,闻他在瓦岗,来投者众,达万众之数,遂于瓦岗立寨,起义称瓦岗军。然翟让此人小吏出身,格局有限,明明手下人才济济,要兵有兵,要人有人,长达数年时间却只甘为盗匪,不事生产,不懂管理,空守宝山,虚耗光阴,奢靡浪费至此,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得好!” 却是郑十六击掌赞叹,才出声就被兄长们一人一对眼刀给剐了又剐,剐得他缩脖子之余,竟还有些委屈。 贺礼看得一笑,拱拱手:“多谢郑郎夸奖,谢谢捧场,我们接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忽悠成功 “贺郎接着说,接着说,我们还等着听呢。” 郑十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贺礼觉得郑家这几位郎君中,郑十六分外的可爱,也不以为忤,笑了笑,接着道:“瓦岗之变,起自大业十二年李密投瓦岗之后,瓦岗军攻下荥阳郡,打败名将张须陀一事,让瓦岗真正变成一支举足轻重的义军,为天下群雄所重。也让李密在瓦岗得人望名声,在瓦岗站稳脚跟。再有攻兴洛仓、开仓放粮一事,更是大智慧、大手笔,可以说,只此一事,瓦岗往日盗匪名声便再无影响,之后征募兵卒更是无需担心缺粮,别的军队最大的担忧,在瓦岗这里已不再是问题,李密之能可见一斑。但也因此,瓦岗真正的问题爆发出来了,瓦岗军中,何人为主?主次不明,尊卑不分,为施政行军之大忌,若瓦岗能解决好这个问题,则前途无量,否则,祸福难料。” 一众郑家小郎君们听得连连点头,郑太公道:“前几日,老夫收到传书,瓦岗李密自号魏公,封翟让为司徒,将于本月黄道吉日于韦城南郊设坛祭天,公告天下。翟让自愿让位于李密,如今瓦岗奉李密为主。” 贺礼悠悠一笑,道:“翟让的心胸倒是让人钦佩,只是,瓦岗之上,是李密这后来者的人多,还是翟让这元老的人多呢?翟让愿意拱手相让,旁人呢?李密挟功登位便人人心服?再者,开仓放粮之后,瓦岗的兵卒数量已有问鼎天下之力,瓦岗可以相让,天下呢?晚辈以为,还当再看看。” 郑太公深深看他一眼,慨叹:“说得有理。只是,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些对人心的通透认知?” 贺礼的脸皮经受住了考验,面不改色的吹牛:“天生神授,生而知之。” 跟着灵魂穿越的知识,灵魂里头带来的,某种意义上也算天生的,应该不是假话了吧? 贺礼吹得心安理得。 只是,这话一出来,除了天真可爱的郑十六,其余人等看他的眼神都很是一言难尽,就连出来了一直默默旁听的小娘子,也忍不住扫了他一眼。 贺礼顿了一下,笑了笑,开口:“那郑公和几位郑郎,对我所说的那件农具,意下如何呢?可有兴趣?” 郑家一众人等:“……” 贺礼见状,继续游说:“郑氏千年清名不坠,在郑氏的门匾面前,但凡读书知礼之人,皆会谨慎行事,以瓦岗目前之势,若败其因由必然是来自于内部,如今天下群雄并起,能看出瓦岗之忧的,并非只我一人,只不过,大家都在等机会,只要机会一到,郑公以为,以荥阳的地理位置,可能避免刀兵之祸?” 郑太公摸着胡须颔首:“贺小郎先前才说过,我郑氏有千年清名,但凡读书知礼之人皆会谨慎行事。” 贺礼微微一笑:“若郑氏只是躺在千年清名之上的家族,还有今日之郑氏否?荥阳郡毗邻东都洛阳,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郑氏在天下、在乡里皆有令名,然也不妨碍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居安思危,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未雨绸缪,有何不好?晚生以为,粮食,在乱世之中,较之旁地物事管用,郑公以为呢?” 郑太公双目灼灼地望着贺礼,贺礼微微一笑,略低头拱手作揖,做请教状。郑太公不言不笑,表情沉默而威严,郑家四位郎君好奇的看着太公,片刻之后,就听郑太公说:“贺小郎可愿入我郑氏门下为客卿?” 贺礼坐直身子,再度拱手,婉拒道:“多谢郑公抬爱,其实论学识,晚辈很是稀松平常,别说为郑氏客卿,只怕连郑十六郎的水平都比不上,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为好。” 郑太公略略颔首,道:“君有大才,不愿为客卿也是应该的。我郑氏与天下,自是天下更迷人些。” 贺礼笑起来,笑容灿烂,爽朗又自然,透着一股别样的潇洒:“不,不是这样的。好教郑公知晓,晚辈为人素来随心随性,郑氏家规整肃,与我这样的人不相和的。若是入郑氏,要么就是晚辈受不了郑氏的拘束,要么就是郑氏嫌弃我散漫,最终相看两相厌,还不如各自分开,两生欢喜,郑公说呢?” 郑太公大笑,连连点头:“贺小郎言之有理,不,当为名言警句才是。也难怪贺小郎你为了一件农具便能洋洋洒洒写上一篇事关天下大势的文章,奇人奇行,古往今来,当只贺小郎一人尔。” 这是说他操作太六的古代版?! 想卖产品,用心的做一篇ppt当然是应该的。 贺礼并不觉得有多奇怪,至多,他这篇古代的“ppt”写得太深刻了,耸人听闻了些,但做营销ppt不都是这个套路吗?他没图像加成,文字写得耸动些,骇人听闻些,才好抓客户,贺礼很淡定,基本操作这都是:“郑公过奖,应该的,想让郑氏掏钱,自当与旁人不同。如此,郑公,可以开始谈价钱了吗?” 郑太公哈哈大笑,语带深意:“只贺小郎你一篇分析天下大势的文章,只今日一席话,便可当万金。” 贺礼沉默了片刻,果断且快速的起身,表情为难:“郑公,万金之数也才十贯,忒少了些,不成的!” 郑家的小郎君并小娘子们齐刷刷地看向不按牌理出牌的贺礼,郑十六真是个直白可爱的孩子,讶异道:“这等时候,贺郎不是应当表现君子之风吗?何以如此……” 后面的话,被郑七一脚踩没了。贺礼看得直笑,笑得郑七红了脸庞,方才直白的道:“因为穷,没有办法。对了,郑公,晚辈冒昧,不知所得钱财,可能换头母驴呢?晚辈先前朝驿馆的掌柜打听过,距离骡马市尚有些时日,晚辈不好在荥阳久留,只怕等不了了,若郑氏能帮忙寻来,则晚辈不胜感激。” 大概贺礼脸皮的厚度让郑家诸位震惊了,后面,郑家诸人表情皆有麻木之感,也不跟他多啰嗦,怕他再说出什么震惊三观的话来,以五十贯成交,另附赠一头母驴成交。 贺礼做业务是很周到的,接了钱,当下便把画好的图样交出来,让郑氏找人加快制作,他可以再在荥阳城里留三天,到时候,可以帮着培训一下使用方法,做好售后服务。 郑家众人:…… 直到贺礼告辞而去,久久都回不过神来,郑七满脸纠结:“不意能写出那等见识卓绝文章的,竟是这么个人!” 郑太公白他一眼,语带嗔意:“便是这么个人,在老夫出来之前,你们几个不还由着人牵着鼻子走吗?” 郑七想到太公未出来之前,交谈的气氛和节奏,确实是贺礼在主导,立时无言。郑太公哼了一声,转而问道:“十郎,清儿,你二人如何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成年人的良心 郑太公这番话问出来,郑七、郑十三、郑十六三人皆望向郑十和少女,郑十一直没说话,此刻被问到,也只说出一句:“贺郎不似少年人。” 少女也道:“十表哥说的,恰似我所想。只是……” 少女顿住,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一通交谈,贺礼可说了一句李密非明主之话?可曾说了欲投何处?” 还真没说过! 众人面面相觑,郑太公一拍凭几:“兀那小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半句明白话没有,忒过狡猾。” 郑七表情复杂:“一如他先前所投之文书,洋洋洒洒写了一通,说天下大势,说朝廷势弱,说张须陀死后,陛下再无忠于朝廷之人可用,余者皆有私心,之后笔锋一转,论起粮食在乱世中的重要性来,风格如出一辙,看来果真是他所写,非是旁人代笔。” 郑十三斜眼:“七哥,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那贺礼把吾等兄弟当猴耍了!” 郑十此时插言道:“贺郎来自韦城县,就在瓦岗的地界上,太公逼人明志,别人不愿,却也不曾糊弄我等,难道贺郎所说不是见识卓绝之语?” 这话一出,连最小的郑十六都叹气了:“十哥,正因为说的都是远见卓识,让人连被糊弄了也生不出气来,这才是最叫人难受的好吗?” 郑十无言。 郑太公道:“十郎啊,虽然正直品质可贵,可是,圆滑变通也有可取之处,于正直并无妨碍。” “喏。” 郑十恭敬行礼:“侄孙恭领训示。” 一板一眼的样子,让郑太公眉头都忍不住抖了几抖,其他兄弟纷纷侧目。 少女举袖掩口而笑,笑毕,方才道:“贺郎与我们今日方是初见,评说瓦岗,一招不慎便会祸及全家,若不慎重行事,难免祸及全家,慎重些也不为过。此着虽有些君子质朴风范,然乱世之中,事关身家性命,再慎重也不为过。” 郑太公点头:“清儿说的是。阅其文,观其人,再看今日行事,确是身具智慧之人,虽寒门出身,然来日可期,当可结交。如今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时势造英雄,时势也害英雄,谁是真英雄,谁是假豪杰,纷纷乱乱中,须得独具慧眼方可看清。焉知今日之落魄,来日不会一遇风云便化龙呢?是故,吾家当依礼而行,不可以家世令名傲人。” 这是庭训了! 一众郑家儿郎并少女齐齐肃然领训。 而那头,让郑家一众人等议论纷纷、观感复杂的人,正一脸豪爽的拍着装钱的木箱子,游说胡狗同意分钱,那表情,那神态,活像个分赃的山大王,而胡狗在被一堆钱吓傻后,回神后第一句话居然是拒绝! “阿狗哥,你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贺礼傻眼,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他,帮他把债还了,帮他把生活状况改善一下,权当替原身回报往日受胡家母子照看的恩情。当然,直说报恩肯定没戏,胡家母子若是指望回报的人,也不会那么看顾原身兄妹,只是,受了恩情,别人不指望回报,自己却不能当做不知道。贺礼既继承了皮囊,原身的恩债都当由他一肩挑起。 胡狗嘿嘿笑着摸后脑勺:“阿礼你有事,我在家本就闲着,陪你过来是应当的,若是因此收你钱财,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不该拿,也不当拿,不合道理。” 又是道理! 贺礼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胡狗颠来倒去就一句话,不合道理,不该拿。听得贺礼十分无力,摆摆手:“罢了,不拿就不拿吧,我想出去买些东西,阿狗哥去吗?” 胡狗连连摇头:“我该买的已经买了,再无需要买的东西,阿礼你这么多钱财放这里也不安全,我帮你看着,你快去快回啊!” 贺礼无奈的被逗乐,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位胡狗也是个妙人。随意的摆摆手,取了几贯钱带上,贺礼出门购物去。 昨天跟胡狗出门逛的时候,他就计划好要买的东西,价钱也有所了解了,现下出去只需要把昨天看中的东西买了,让人送到驿馆来,等郑氏那边做好样品,过去教一下用法,他就可以回韦城县去。 油盐是必买的,还要多买一点,不止他们家可以用,胡家那里也可以送一些过去,不要钱,东西总不能不接,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 贺礼去药店买现在被当做中药使的调料的时候,发现药店居然还卖着饴糖,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当药材使,想到家中的贺鱼,贺礼买了两斤饴糖,打算回去哄孩子用。 杂七杂八的买了一通,唯独没买布料,一是家里胡婶已在帮忙织布,二是兵荒马乱的,以贺家的单薄,穿太好并没有好处,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来一趟荥阳城带一头驴回去已经很显眼了,若是连衣裳都换新的,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发财了,贺礼想着,能低调还是尽量低调,安全第一。 贺礼并没有告诉胡狗他来荥阳城干嘛的,今天带回这么多钱,只说给郑氏献了一本稀有的孤本,郑氏赏的。不是不信任胡狗,只是想减少可能会有的麻烦,胡狗是老实人,知道太多,心里会有负担的。 除了盐多买了些,油等都买的不多,贺礼是有搬家的打算的,只是目前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待身体调养过来,搬家的事才会提上日程,但目前买东西也得有计划,不能太盲目。 克制的采购了一通,贺礼又买了两个箩筐,把东西装上背回驿馆,等他回驿馆,郑氏已经使人送了一头母驴过来,鞍具齐全,贺礼回去的时候,只需要把箩筐挂到鞍具上就行。 郑氏会做人。 贺礼为先前故意绕人家一家老少的行为,默默忏悔了三秒,然后,良心不痛不痒,他自觉对待客户还是很用心、很诚实正直的了,起码做到了货真价实,并没有丧良心的以次充好,没有欺骗客户,做得很好了。 不过,看郑氏这么周到,等他上门培训使用方法的时候,他不妨认真些,和蔼些,贺礼自认是个有良心的成年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功成 为了等郑氏制作农具,贺礼和胡狗只得又在荥阳城待了两天,这两天,贺礼也没干什么,就是领着胡狗出去吃好吃的,兑现他请胡狗吃肉喝酒的前言。 要说贺礼卖给郑氏的是什么农具,其实挺小众的,是一种叫做麦绰子的割麦工具,起源于宋元之间,直到现代社会了,河南一带依旧有人在使用,是久经考验的经典农具。 贺礼一城市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会会知道呢? 做业务的人中间流传着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个客户爸爸有什么变态要求和爱好。 他以前有个做农产品的大客户,独家爱好就是种地,一年四季都给自己留一块田,亲自播种耕种,亲自收获。只是苦了他们这些要打交道的,遇到播种的季节,只得不远万里的跑去田里找人。 贺礼某次去田里找人的时候,正值收麦,客户使用的就是麦绰子。贺礼跟那位大客户处得极好,他是城市长大的小孩儿,没见过这种东西,好奇之下,亲自试过、学过,较之机械自然是比不了的,但比镰刀好用,效率更快,就是需要技巧。 若说这个麦绰子,制作其实不难,唯一耗费时间的是刀片,需要现锻打,旁地就是绳子和竹编的像簸箕的罩子,这俩个都简单。 荥阳城较之韦城县繁华不少,即便不是集日,街面上也有人往来,日子虽然受到些影响,但并不到过不下去的阶段,而这些一切皆是因为荥阳郑氏带来的,郑氏在荥阳城内声望很高。 等了两天,郑氏终于来人请贺礼,胡狗留在驿馆里看守东西,贺礼过去。来的是前几日见过的郑七、郑十六,并那位气质相貌皆佳的小娘子,小娘子戴了遮盖半身的幕篱,站在几位郑家郎君身后。 那幕篱遮得严严实实的,贺礼很怀疑是否能看得清外面的东西,幸好现在是早春,要是夏天穿这么一身出来,会捂出痱子吗?气质、相貌那么好的小娘子,若是捂出痱子就可惜了! 感觉这么腹诽人家小姑娘不太好,贺礼在心里咳了一声,赶紧拉回注意力,与郑家几位郎君见礼:“两位郑郎又见面了,两位这几日过得还开心吗?” 郑七估计有些不适应贺礼的打招呼方式,愣了一下,郑十六性子活泼,快人快语:“除了贺郎拜访那日有些不痛快外,自是开心的。” 贺礼笑眯眯地点头:“是吗?人生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十六郎还小,多多体会对以后的人生是有好处的,无妨,习惯就好。” 完全不否认。 世间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郑十六:“……” 贺礼呵呵笑笑,脸孔一板,一本正经的朝郑七拱手:“烦请郑兄带路,我们快去看看样品吧。” 郑七表情古怪的看他一眼,点点头,依礼而行:“贺兄请。” 郑七直接把贺礼带到他家城外的庄子上,所有需要的材料、器具皆已准备好,贺礼也不再废话,蹲下身亲自组装起来,让郑七找人来看着学习:“这个东西叫麦绰子,用来割麦的,若是熟练了,一个青壮一天收二十亩地不成问题,较之镰刀好用许多。” 郑七点点头,朝身旁跟着的庄头吩咐了一身:“阿鲁,你找人来学。” “喏。” 不一会儿,就找了一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来。贺礼先给他示范,确认他看明白后再让他上手,叮嘱了注意别让刀片砍到手脚的问题,才放手任人施为,他则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纠正或是强调一下技巧问题。 小伙子是惯常劳作的,摆弄了几下后,便体会出麦绰子的好处来,越用越熟练,越用约好,很快就超过先前示范的贺礼,贺礼自也再没东西可以指点人家。 “贺郎君。” 郑七、郑十六正专心致志的看小伙子试验新农具,贺礼见人学会了,便没再追着走,而是慢慢跟在后面,不知何时与小娘子走到了一起,小娘子低声叫了他一声。 贺礼回头,不好跟小娘子嬉笑,正正经经地抱拳:“郑娘子有何指教?” 小娘子面容和半个身子都藏在幕篱里,看不见表情,只听她道:“吾观之,贺郎君既非惯于劳作之人,也非熟练农具之人,何以竟能发明出这等农具,并似乎于形制烂熟于胸呢?” 就知道这世间聪明人不知凡几,有些东西总会被人看出端倪来。 贺礼心下给自己做了个鬼脸,面上从容不迫:“郑娘子慧眼如炬,竟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 小娘子身形顿了一下,道:“吾并非郑氏女,吾家姓顾。” 不是郑氏女?! 但看她与郑氏亲近的样子,应该是亲戚之类的,那也是世家女,高岭之花,高攀不起啊。 贺礼心里啧啧,面上神情从容:“顾娘子,在下为何会知道呢?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那是因为我曾在家中藏书上看过。” “藏书?能刊载农具,可是农书一类?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名目?” 顾小娘子又问了一句。贺礼满脸微笑的忽悠:“名曰《天工开物》,在下也是年少时看过,后来家中连遭变故,已不知丢失在何处。不知顾小娘子可曾听说过?” 不用问,肯定没听过。果然,顾小娘子表示不曾听说过。 之后,顾小娘子未再与贺礼搭话,贺礼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老跟在人小姑娘旁边,虽说光天化日之下,但为了小姑娘的闺誉着想,贺礼紧走了几步,跟上郑七兄弟俩儿,避开了顾小娘子。 成功糊弄了人小姑娘的事儿,贺礼转眼就忘了,业务员的嘴,那就是骗人的鬼,不能全信的。 跟着郑七兄弟在庄子上待了大半天,成功教会庄子上的人使用麦绰子,并得到五星好评后,贺礼这才告辞。郑七问道:“贺兄这便要回韦城县去了?” 贺礼点点头,道:“出来已然数日,家中只是托付邻居阿婶照看着,如今银货两讫,也该回去了。郑兄,告辞,认识诸位很开心,后会有期。” 郑七对贺礼的观感很复杂,倒是郑十六,先前被逗得生气的是他,如今贺礼要走了,有些不舍的也是他,出言道:“过几日瓦岗祭天,我家太公受邀观礼,我届时可能来拜访贺郎?” 贺礼爽朗的应着:“若不嫌弃寒舍简陋,十六郎愿来,是我的荣幸,定当扫榻以待。” 与郑家两位郎君告别,又朝一直默默不说话的顾小娘子行了一礼,贺礼开开心心地回驿馆,准备明天一早上路回韦城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告捷归家 终于能回家了—— 他什么时候起,把那里当成家的? 贺礼惊讶了一下,旋即失笑,有句话他没骗郑氏,他素来随心随性,活得率性洒脱,明白自己的情感和心境变化,连纠结都不带纠结的就顺顺当当的接受了,不止不抗拒,相反心里还美滋滋的。 讲真,这几天在荥阳城里过的是真累,主要是心累,忙着捂马甲。他穿的身份,经历什么的太过简单,只要去打听一下,贺礼怀疑几乎连原身几岁开始不尿床都能查出来。为了捂他的小马甲,贺礼真是费心费力,为了查缺补漏,连《天工开物》都吹出来了,做个穿越者也太不容易了。 好在,所有辛苦的都是值得的,从荥阳郑氏换了五十贯钱出来不说,还得了一头小毛驴,以后就算想离开东郡,也有了代步的东西,等回去再弄个车架,可以搞辆驴车耍耍。 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贺礼和胡狗回到韦城县,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完美错过晚饭时间。 “哥哥!” 到家的时候,居然是贺鱼第一个发现的,贺礼才牵着毛驴走进巷子口,贺鱼就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抱得紧紧地,就像贴上去的膏药,还是撕都撕不开那种。 贺礼愣了一下,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问她:“怎么了?是想哥哥了吗?哈哈,没事的,这不是回来了吗?” 贺鱼紧紧地抱着他,不言不语。 “是大郎、阿礼回来了吗?” 胡婶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胡狗立即应道:“娘,是我们回来了!” 不一会儿,胡婶的身影出现在巷子里,看到贺礼和胡狗,脸上立即漾开一个笑容,打量两人两眼,连忙道:“你二人还未吃过哺食吧?厨下还有醒好的面,我这就去给你们蒸饼去。” “好,劳烦胡婶。” 贺礼致谢了一句,低头看还抱着自己腿的贺鱼,抬手揉揉她脑袋,笑着问:“怎么了?这么想哥哥吗?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还给你带了礼物,要吗?” 贺鱼还是不说话,只紧紧抱着。 胡婶笑吟吟的道:“这孩子啊,自阿礼你们出门后,便天天到巷口来张望,就盼着阿礼你回来。” 难怪才到巷子口贺鱼就冲过来了! 想起那个可怜巴巴问他,她是不是小尾巴、赔钱货的贺鱼,贺礼心软了,把毛驴的缰绳丢给胡狗,直接一把把贺鱼抱起来,额头碰额头的跟她碰了碰,认真的保证:“哥哥答应你,以后不论去哪里都带着你,再不会把你一人抛下,好不好?” “真的吗?” 眼巴巴地望着他,眼里、脸上可怜兮兮地。贺礼心头叹气,面上笑着,认真保证:“真的!保证!对了,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走,我们回去拿出来看看。” 也没把贺鱼放下来,就那么抱着往家走,一直抱进家门口,到房檐下才放下来,胡狗笑吟吟地看着兄妹俩儿亲密的样子,从箩筐里拿了自己的东西,交待道:“阿礼,把东西归置了就过来吃饭。” “知道了,我很快就过来,阿狗哥你先过去吧。” 贺礼抬头朝胡狗笑了一下,又埋头给贺鱼找箩筐里给她买的东西—— 崭新的头绳、新的头花,最重要的是,能治疗冻疮和皴裂的膏脂,这东西买一小盒比盐还贵,是贺礼所有买的东西里价钱最贵的。 胡婶做人是真好,贺礼把贺鱼托付给她,贺礼回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贺鱼一身干干净净地,手脸也被洗得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也没见她饿着冻着,可见是用了心认真照看的。 这胡家母子这般品性,真是值得结交的人家,他确实该去谢谢人家。这般想着,给贺鱼把红头绳和头花戴上,没脸没皮的夸赞了她一通,夸得贺鱼都不好意思了,贺礼才拿上他给胡家买的东西,准备过去吃晚饭。 除了笔墨纸砚和给贺鱼的东西,贺礼买的都是生活用品,油盐酱醋都买了,一买还买的双份,打算自家留一份,给胡家一份。直接分钱胡狗不答应,给东西他总不好拒绝了。 把东西送过去,贺礼一句“不要就扔出去”的话,终于堵得胡狗母子收了东西,在胡家吃了饭才带着贺鱼回家,给她洗了手脸后,抹上膏脂,终于不再听到她喊疼。 看着贺鱼睡了,贺礼躺到自己的榻上,明明很累,却一时竟然睡不着,心里盘算着—— 靠文章敲开郑氏大门,卖麦绰子给郑氏的事情,只能是一锤子买卖,做过就不能再做第二次了。 这次卖给郑氏麦绰子总共得了五十贯,买东西花了十多贯,还剩下三十多。半年之内基本不需要再买什么东西,俭省些应该都能攒下来。但是,后面呢?后面该怎么办? 坐吃山空是不行的,当家不是这种当法儿,还是得寻个能养活他和贺鱼的营生做,得有收入,可惜韦城县太小了,环境又封闭,贺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代,熟悉的人太多,反而不好施展。 不过,好在现如今家里存粮多,也略微有了积蓄,手里有粮有钱,贺礼心里的底气也足了几分,不至于再像过去吃不饱的时候那般焦虑。 贺礼想了半宿,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第二天在驴叫声中醒来,一边喂驴一边决定还是先调养身体,尽己所能的把身体调养好,其他的,暂且顺势而为就是。 最后,暂时找不到其他营生,也不想学原身去城门口摆代写书信的摊子,贺礼就搁家里读书练字教孩子,闲暇了带着贺鱼去洛水河边钓鱼来打打牙祭,眼看着贺鱼脸上、手上的皴裂渐渐好了,小脸儿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韦城县突然热闹起来—— 李密要在南郊祭天了! 那一日,贺礼正带着贺鱼在河边钓鱼,听得马蹄声哒哒,好奇的回头看一眼,却见程咬金带着人,正奉着一个中年男子骑马而行。见贺礼带着妹妹正蹲河边钓鱼,程咬金驱马紧赶两步,与中年男子说了两句什么,调转马头过来:“前面是贺小郎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出名了 隔了这么多天,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大老远的就能认出他来,可见程咬金对贺礼的印象有多深刻,贺礼对程咬金印象也挺深刻的,放下鱼竿,把贺鱼拉得离开水边些,朝岸边走了几步,行礼:“程将军,好久不见。” 脸上的笑容开朗又热情。程咬金笑着抱拳:“贺郎有礼,钓鱼呢?” “是,收获还不错。” 说起收获,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两分,笑了笑,看程咬金的马和随行皆骑着马,盔甲、刀兵也好了很多,想起李密要祭天的事情,也不知这些是不是瓦岗寨里最好的牌面,调侃了一句:“几日不见,将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将军想是做的越来越有滋味了吧?” 程咬金哈哈大笑:“承贺郎吉言,在密公麾下,自是越来越好。” 这彩虹屁吹的,老程果然不是老实人。 正说着,不远处又过来一队人马,队伍打头是一辆双马并行的马车,车边跟着的人,全都骑着马,穿着猎装,挂着刀弓,但并不是军队打扮,反而像是护卫。 贺礼还在看,队伍中一骑白马已朝他奔驰而来,还没到跟前,老远马上的骑士就卖力挥手:“贺郎!是贺郎吗?” 这么热情的姿势,这么朝气蓬勃的样子,不用看了,贺礼知道是谁了,然后,促狭的用同样的热情,大声的回应:“是,是郑十六郎吗?” 声音太大,还吓了旁边的程咬金一跳,看他的眼神和动作,颇为侧目。贺礼笑了笑,冲程咬金挤挤眼,拱手道:“程将军见谅,逗孩子玩呢!那是荥阳郑氏家的十六郎,年纪还小,性子很是活泼可爱。” 正说着,马匹奔驰而来,郑十六郎勒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动作娴熟,干脆利落,显然不是什么文弱人。也是,这是隋末唐初时,民风尚武,读书人里可有不少文武双全的,原身那样的弱鸡才是稀有品种。 “贺郎有礼!” 郑十六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容,跑到跟前却及时止住脚步,规规矩矩地行礼,显然家教很好。贺礼还了一礼:“十六郎有礼,这是来观礼吗?” 郑十六笑着点头:“正是,前几日就对贺郎说过,我会随太公过来观礼,这不又见面了?” 贺礼点点头,道:“郑公也来了?那我当过去见礼才是。” 说着,还向程咬金解释了一下:“程将军,那边马车上是荥阳郑氏的郑公,我过去见个礼,程将军呢?” 程咬金道:“我家主公也在,既是郑公来了,我主公当去见礼,欢迎郑公莅临才是。”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李密。 贺礼好奇的抬头看了一下,迎上李密打量的目光,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算是致意,然后便跟着郑十六朝郑家的车队去。 郑家这次来观礼的,只有郑太公和郑十六郎两人,其余郎君都没来,贺礼上前见礼,与郑太公寒暄,正说着,李密带着程咬金过来,与郑太公见礼。 双方互相见礼完毕,李密问道:“贺小郎与郑公相识?” 贺礼微笑,说得模棱两可,十分含蓄:“劳李公动问,略有来往。” 问题他说得含蓄,郑太公却直白:“前几日,这位贺小郎君曾去荥阳城,投贴于我家门上,与老夫做了一桩交易。” 李密顿感惊奇,这位贺小郎的身份,他曾听程咬金说过,普通贫寒子弟,与荥阳郑氏当不至有来往才是,可看现下这情形,郑十六显然挺喜欢他,这位郑太公待他也颇为礼遇,这是为何? 心里想着,便问了出来,郑太公当下便把贺礼为了卖件农具直接写了篇文章投郑氏门上的事情说了,说完笑道:“贺郎一篇《劝农书》写的真真精彩绝伦,个中见地,不止老夫,就连洛阳、大兴城里的朋友们看了,也是称道的。皆说贺小郎小小年纪,却机谋胆略皆有,如此大胆,如此奇行,这天下怕是只有贺郎一人尔!” 李密、程咬金听得目瞪口呆,看贺礼的眼神就像看一朵鲜艳的奇葩,这世间还有为了卖件农具,就给人投篇文章的?!有这等才学,做什么不是做,居然去卖农具……这种奇葩,天下怕是真只有贺礼一个! 贺礼也呆了,并且,满脸的不敢置信,声音都有些结巴:“郑……郑公,你把晚生的文章说给你的朋友听了?” 郑太公摸着胡须,微笑颔首:“有佳文自当共赏之,君既有这等才华,当让才华现天下,如此俊才,藏着掖着岂不浪费?” 一旁的郑十六赞同的连连点头:“贺郎,你在两都现下可是声名卓著的俊才啊!” 然而贺礼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想捂脸,倒抽一口气,直接问:“这主意不知是郑家哪位郎君出的?” 郑太公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贺郎何以想知道?又怎知这主意不是老夫出的?” 贺礼摇头道:“当日列席四位郑郎君,郑十六不用说,郑七端方,郑十清正,郑十三虽有些锋锐,却也是守礼的君子,而郑公你,不像是会这样欺负年轻人的老人家,所以,这是何人出的主意?” 郑太公不置可否,只问:“你知道了当如何?” 贺礼:“要替晚生扬名,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若是提前说一声,晚生再精心修改一次措辞也好,遣词用句太过粗糙,羞于见人呐!” 神情间很是扼腕。 这是贺礼的真实心理活动,当初写文只想着忽悠郑氏买他的东西,根本就没仔细斟酌措辞,就想着干一票完事,行文很是浅显粗糙。结果郑氏居然帮他把文章宣扬了出去……这是黑历史好吗! 麦绰子是一种足以传承上千年的经典款农具,十分实用,在机械时代来临和普及之前,可以预见肯定能在广大北方种植小麦、大麦的地区得到推广和使用,未来只要有人写农书一类的书籍,比如他为了捂马甲已经吹出去的《天工开物》,肯定会记上一笔。 而这农具的发明和推广,还是他写文章向荥阳郑氏推荐的,这等奇葩事,也肯定会被当做逸闻记上一笔,他的文章肯定会被人屡屡提及—— 那么措辞浅显直白的文章,毫无文采可言的文章,竟然要一再的被人提起,甚至还可能记载道史书上,被后人一再阅览,眼看着是名垂青史,贺礼却觉得这是遗臭万年,丢人丢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人心算计 贺礼是不抗拒出名的,其实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人只要出名,当然,是要好名声的那种出名,基本上对自身都会带来帮助。 贺礼现在的处境,有些名声也是好的,别的且不说,如果他有好名声,将来他穿越战区的时候,名望就能变成他的护身符,能保他和贺鱼的平安。 贺礼在这边扼腕,李密却好奇的向郑太公打听起他的文章来:“这位贺小郎的名声,先前我也曾从义贞处听说过,知晓他虽年轻却有见地,如今方知这位贺小郎的才华不止于此,不知郑公可否方便告知贺小郎写的是何文章?” 郑太公当下便问郑十六:“小十六,可记得贺郎之文章?” 郑十六恭声答道:“回太公,侄孙记得。” “好,且背与李公听听。” “喏。” 当下,郑十六便声音朗朗的背诵出来,贺礼的感觉就跟公开处刑一样,羞耻万端,果然当初就应该仔细斟酌下词句的,文采太一般了,黑历史啊黑历史。郑家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千万别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是谁,看他怎么收拾! 贺礼在这边暗自懊悔,李密与程咬金却听得惊奇连连。贺礼这篇文章,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文采实在不咋地,但胜在内容好,他是穿来的嘛,知道历史大势,自然知道各路反王的优势与缺点,也知道大隋朝廷的现状和发展态势,知道的多,评述起局势来,自然是妙论迭出,颇有见地,哪怕只是一篇没什么文采可言的文章,但因为精彩的评述,自是十分的亮眼和惊人。 听得李密连连看了他好几眼,程咬金连连叹道:“密公,贺小郎之才,先前属下便向密公说过,也曾起过向密公推荐之心,只是当初被他拒绝了。” 这话一出,不止李密,连郑家人也看向贺礼,贺礼不慌不忙,笑着拍拍藏在他身后不出来的贺鱼,坦然道:“程将军确实说过,然礼家中尚有幼妹需抚养,并无职事之心,多谢看重。” 郑太公自也看到了一直藏在贺礼身后缩着不出来的贺鱼,这才是贫寒出身的孩子当有的姿态……这么想着,郑太公不禁恍惚了一下,想起某件事来,不由深深地看了贺礼一眼,开口询问道:“不知程将军与贺小郎又是如何相识的?其中可有什么趣事,可方便告知?” 然后,两方就这么当着贺礼本人的面,把各自与他相识的过程说了说,说完,各自面面相觑,看贺礼的眼神真的很一言难尽—— 这人做事,看着是机智的,方方面面俱到,要谋略有谋略,要胆量有胆量,只是,做的方法,怎么就那么叫人一言难尽,难以评述呢? 局面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李密不愧是要干大事的人,率先从沉默中挣扎出来,朝贺礼道:“瓦岗于南郊设坛祭天一事,贺小郎应该听说过?不知可有前往观礼之兴趣?” 自是想去的,别的不论,旁观历史事件,顺带认识一下历史名人,对芯子里的灵魂是个穿越者的贺礼而言,就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虽说这是真实的历史时空,不是隋唐演义,但瓦岗的好汉们,贺礼也是有兴趣见见真正的长相的,古代的画像,众所周知的原因,跟真实相差都有些远,把脑海里的纸片人跟真实的人划上等号,还是一件挺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贺礼也不矫情,答应道:“多谢李公相邀,是晚生的荣幸,若不嫌晚生卑陋,晚生定会前往观礼。” “甚好,如此,我便等着贺小郎莅临。” 说完,李密朝郑公行了一礼,道:“时辰已晚,在下还有事,郑公呢?” 郑太公道:“老夫受邀观礼,左右还有些空闲,便不多叨扰蒲山公,与贺小郎小聚一番再过去。” “如此,某便先告辞了,稍后郑公进城,自会有人招待,告辞,稍后见。” “稍后见。” 李密、程咬金带着人离开,贺礼的鱼自然是钓不成了,便收了鱼竿,牵上妹妹,准备与郑氏的车队一起进城,突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郑公,晚生有一事请教,烦请郑公告知。” 郑太公问道:“贺郎可是依旧在纠结究竟是何人出主意之事?” 贺礼摆摆手,道:“那不着急,稍后再说也不迟,现在有件紧要事,还请郑公告知。” 郑太公打量他一眼,语带好奇:“不是那件事?那老夫倒要问问究竟是何事了。” 贺礼急急的道:“敢问郑公,晚生投文卖农具这件事,是只传了文章还是连过程也传出去了?” 郑太公微笑着道:“如此奇闻异事,自是连文带过程全都传扬出去才是,哦,对,若是贺小郎担心评说瓦岗之语,放心,我郑氏还有几分气节,定会守诺。” 贺礼摆摆手“多谢郑公,不过晚生不担心那个,晚生关心的是,晚生的麦绰子卖了五十贯之事,可传扬出去了?” 郑太公愣了一下,转首看向郑十六,问他:“小十六,此事传到外间否?” 郑十六道:“回太公,应该是传出去的。” 贺礼瞬间变了脸色—— 妈哒,那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他现在有五十贯钱了吗?财不露白当深深藏之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这下搞得虽不是人人尽知了,但超过三个人知道,还能算秘密吗?还能藏吗? 贺礼只觉欲哭无泪,恨恨道:“郑公,出主意的到底是谁?与晚生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这般算计于我?咱穷苦人家挣点钱容易吗!” “咳咳咳!” 郑十六咳得脸都红了,摆摆手,赶紧避开,摆明了不愿说。郑太公面上有些讪讪之色,在贺礼的逼视下,也有些不自在:“若说出主意之人,当日在场之人,贺郎不是皆有评述吗?何以还来问老夫?” 当天在场的,郑七、郑十、郑十三、郑十六,还有郑太公及他家的亲戚顾小娘子—— 贺礼把人在心里过了一遍,有些不敢置信:“这……这主意是顾小娘子出的?” 郑太公避而不答,郑十六咳嗽声更剧烈了! 想起当日在顾小娘子面前为了捂马甲吹出去的《天工开物》,想起为了引起郑氏重视而写就的评述局势文章等等,贺礼一下子想了很多: “当日在郑氏祖宅,晚生曾评说过瓦岗,虽未明言,但也未说过要投瓦岗之语,韦城县的治安,想来郑氏当有耳闻,家财暴露,以晚生家中单薄,为安全计,定要找个势力投靠以求庇佑,而现今的地界上,能庇佑晚生者,除了瓦岗,不就只有郑氏?顾娘子好手段,好算计,晚生佩服,今日之赐,永不敢忘,是晚生先失一局,告辞。” 说着,拎起水桶,牵着妹妹扭头就走,再没了谈笑的兴趣。 郑家祖孙面面相觑,郑十六毕竟年幼,沉不住气:“太公,这……这当如何?” 郑太公叹了口气,道:“先前不知贺礼尚有幼妹要抚养,否则……罢了,事已至此,也莫可奈何,既说了交给清儿,便放手任她施为便是,不过,小十六,你写封信,使人送回去,把贺礼有个幼妹需抚养一事告知你涟表姐。” “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志得意满 生气吗? 还真没生气。 这么一点点事情不至于让贺礼生气。再说,谁让他当日在郑氏,在人家都已经拿家声保证了的情况下,还是一句明白话都没有给人,自己做了初一,现下别人来做十五,那就不能怪谁。 不过,顾小娘子这一手使的,也是刁钻促狭,这是在逼着贺礼把当日没说明白的话表示明白。 要破局挺简单的,最简单的办法是把钱花出去,没钱了,自然也就没了让人觊觎的东西,自然也不用担心安危问题。不想撒钱,也有办法,找个势力投靠,获取庇佑就行。 若是可以接受兜里空空的现状,贺礼也不用费心去卖什么农具了,所以,顾小娘子的目的,还是在逼他表明态度,感觉就是“叫你说的时候不好好说,那就做出来看看吧”的意思。 贺礼有些头疼。 其实他这人一直没什么大志向,只想过舒舒服服地,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玩乐的时候痛快玩乐,勤快的时候可以起早贪黑,懒癌发作的时候,能躺着就绝对不站着。 隋末这种乱世,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绝对是考验,明知道将来李唐得天下,明知道李世民将成为千古一帝,他也不好立即就跑过去投靠,毕竟,现在才大业十三年,,李世民现在还是个比较有战斗力的菜鸡,李渊的世子还是李建成,李家现在正忙着全家齐心合力造杨广的反,他就不要想着过去添乱了。 至于其他势力,贺礼相信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依靠一点点先知就能改变的,有些时候,事情刚开始就注定了必然的结局。 如果是年轻人,那性格还有可能做出改变,但现下混出头的各路反王,年轻的都是三十好几的岁数,年纪大的像李渊同志,可是已经属于老年人行列的人了,这种人心志坚定,且三观已经定型,对万物的认知已有了自己的标准和评判,要改变……跟再穿越一回难度不相上下。 贺礼不想去自讨苦吃,他就想着混过这段乱世,等大唐建立后跑长安去,好好地抚养贺鱼长大,建功立业的想法,偶尔也有过,但并不热切。 贺礼在前世的时候,生活大体还算平顺,吃过最多的苦也就是工作后,但那也是出于自立自强的自尊心,要说有多热切的事业心,还真不算,一直活得自由潇洒,用他妈那一辈的话说叫吊儿郎当,用基友的话说叫浪到飞起。 也就是穿越后,一开始就饿肚子,还没有任何改善处境的办法,身边又多个贺鱼,责任心空前爆发之下,才改了些性子,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把自己拘束起来,所以,他绝对不会去做世家的门客。 贺礼闷头想着,感觉衣袍被人拉了一下,是贺鱼,正仰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贺礼瞬间心软了,停了一下,问她:“鱼儿怎么了?” 贺鱼仰着头,软声细语:“哥哥不生气!” 贺礼笑起来,揉揉她脑袋:“没有,哥哥没有生气,放心,我刚刚是在想事情呢,走走,回家,今天给你做个清蒸鱼吃吧?” 同样饿怕了的贺鱼,听到吃的马上就欢快起来,开心的点着小脑袋,伸出手指:“三条!” “行,三条,你看我都这么好说话的答应你了,你今天是不是应该多写一张大字?” 说到写字,贺鱼就满脸忧愁。贺礼在给她做启蒙,但架不住小贺鱼学习热情低,有吃的、玩的引着的时候,还能认真些,一旦没有,马上就开始消极怠工,贺礼感觉这么下去,他们兄妹俩儿的手足之情很有岌岌可危的可能。 一天后就是黄道吉日,瓦岗李密于韦城南郊设坛祭天,贺礼有幸被邀请观礼—— 李密自号魏公,封翟让为司徒,瓦岗寨中主人皆各有封赏,祖君彦写了一封檄文传四方,瓦岗正式立旗反隋。 乌泱泱地人群中,贺礼的位置很靠后,很难看到前方的人,努力的竖起耳朵也只偶尔听得到一句半句的,现在也没个扩音喇叭之类的,他记得祖君彦那篇檄文写得蛮好的,文采飞扬,不能亲耳听听,有些可惜。 这时候要是有个摄像机就好了,再不济有手机也成啊,拍下来,记录下来,多好的研究资料,不止可以研究人物,还能研究服饰、礼仪……反正也看不清,贺礼完美的开起小差。 参加了一场不怎么走心的祭天仪式,贺礼正要走人的时候,被程咬金叫住:“贺郎请留步。” “将军叫住在下有何吩咐?” “密公有请。” 这刚完成祭天仪式就请他去? 贺礼肚里一转,大概猜到李密的打算,暗地里有些蛋疼,心里却也有了决断,当下便止步,摇头拒绝:“劳烦程将军上回魏公,晚生家中只有幼妹在家,晚生不放心,今天乃是魏公的好日子,非相谈的好时机,若魏公不弃,莫若待今日过后,待魏公有闲暇了,可使人通知一声,礼定当登门造访。” 李密刚祭天完毕,气势正盛,大庭广众的,不管说什么,贺礼都不好表达自己的意思,干脆当机立断的拒绝,有什么大家私下说,他不喜欢这么被架上去,终归,李密这叫程咬金叫住他的行动,失于轻狂,显然,心里把他当人才,但并不如何的重视,还不到足以得到李密敬重的程度。 贺礼心中门清,自然不会凑上去,坚定地拒绝程咬金,程咬金见状,也不强迫他,左右看看,突然走近两步,附耳低声道:“我会上回魏公说你家中幼妹无人照看,你放心不下,着急赶回家,贺郎放心。” 贺礼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拱手:“有劳将军,今日之情,贺礼记下了。” 程咬金摆摆手,没多说什么,毕竟,李密是他现在的主公。贺礼理解,转而说别的:“我昨日于河中钓了许多的鱼,若将军有闲暇,可愿到寒舍一品河鱼之鲜美呢?” 程咬金眼睛一亮,立即咧嘴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待某家今日忙过,明日就来如何?” “如此,礼便扫榻以待将军莅临。” 贺礼笑着与他做下约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人以类聚(一更) 程咬金会帮他掩饰,贺礼是真没想到。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还算愉快,程咬金看似蛮横不讲理的逼问他,但其实对贺礼并未如何,最后还挺关照他的,在李密面前愿意替他掩饰,挺让贺礼感动和奇怪的。 但贺礼这人吧,又特能顺杆爬,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种,受了程咬金的好,便起意顺口说了请他来家里吃饭,不想程咬金也一口答应了—— 哎哟,要跟历史名人一起进餐了,略激动! 要请人吃饭,程咬金好歹也是历史名人,事关穿越者的颜面,贺礼自然要好好准备一下,粗菜淡饭的待人家,贺礼良心还是会痛的,作为大吃货国的子民,怎么可以在吃的问题上丢穿越者的脸呢! 贺礼是会做饭的,水平马马虎虎,人多可能不行,但三四个人的饭食他没问题,就是不知道猛将程将军的饭量是正常人水平还是高于正常人……贺礼考虑了两秒,决定还是多做些。 回家就开始杀鱼,把所有养的鱼都杀了,内脏肠肚留下,等着晚上下虾笼。手里有钱以后,贺礼曾找篾匠定制了好几个虾笼,每天晚上扔河里去,早晨去取回来。 贺礼和贺鱼都面黄肌瘦的,估计会有点贫血,贺鱼这小孩儿更是锁骨都不一样高,胸骨略有些突出,明显的缺钙表征。 头天把虾笼放下去,早晨起来去取,看看数量,几个虾笼的收获加起来,四五斤不成问题,包个三鲜饺子,主食就有了。 取回虾笼,绕去屠户家买猪肉,再去胡婶家讨一些韭菜,三鲜饺子的材料就基本齐了,再买些羊肉、羊排回去,羊排炖大萝卜,羊肉则加葱蒜爆炒,还有新发的野菜,过水后凉拌,再拿黄豆炒一炒,搞个醋黄豆做下酒菜,齐活儿。贺礼的厨艺水平也就这样了,再多就没那个技术了。 早饭吃了,让贺鱼自己在院子里玩耍,贺礼哼哧哼哧在井边收拾,正忙着呢,胡婶过来了,二话不说就蹲下来帮他择菜、包饺子。 时下的邻里关系就是这么淳朴,关系好的人家之间,对方有事,不需要说、不需要喊,主动就过来帮忙了。 一开始,贺礼有些不适应,现代城市根本没有这种关系,大家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被关照了两次,他才学会了,知道这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 有胡婶帮忙,贺礼才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顺顺当当的整治出一桌菜来,距离哺食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程咬金来了。的。 “贺兄弟,在吗?某来了!” 昨天还叫着贺郎呢,今天就改口叫贺兄弟了,这位程将军果然不是老实人,贺礼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在呢,程兄快进来。” 灶上由胡婶帮他看着贺礼整整衣裳去迎客,程将军今日一身便装打扮,连个小厮都没带,就自己一个人拎着两坛子酒就过来。 程咬金一进门就耸动鼻翼,嗅了嗅,搓着手就问:“好香!看来某今日有福了,贺兄弟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开场白真是令人亲切。 贺礼又是好嘚瑟的,闻言就笑道:“程兄莅临寒舍,自然是要好好准备饭菜的,锅里正炖着羊排呢,且稍待,还有个菜程兄不来不好做,现在程兄来了,小弟去弄一下,很快就好。” 顺口就称上程兄,自称上小弟了,贺礼脸皮也不薄。这俩儿就脸皮厚度来说,应该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程咬金笑着点头,大马金刀的坐下,挥手:“快去,快去,不瞒贺兄弟你说,这大半年来多在阵仗之上,已好久不曾享用过好饭食,就指着贺兄弟你这一顿了!” 贺礼就喜欢程咬金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点点头:“放心,定然不叫程兄失望就是。” 转身就回灶房去了。炒菜只要火大,很快就好,给胡婶和贺鱼留了吃的,两人在厨房里吃,贺礼陪着程咬金在正堂摆上案几一块儿吃。 菜上齐,刚坐下,程咬金就拍开酒坛子的封泥,道:“这是前些时日密公赏下的荥阳土窟酒,一直未舍得喝,恰好今日与贺兄弟你一起共尝之。” 说着,毫不客气的给贺礼倒了一碗,自己满上一碗,闻着味儿还陶醉的吸了一口,贺礼感觉却有些糟心—— 荥阳土窟酒的名声,贺礼在荥阳那几日也是听过的,得了钱后他还拉着胡狗去喝了一顿,但他穿越的这具身体,以前从未喝过酒,酒量极差,然后,成功的被一杯放倒,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的感觉还历历在目。现在又看到土窟酒,喝醉过的人应该都懂那种糟心的感觉。 贺礼瞪着酒碗两秒,坚定地抬头,劝道:“空腹冷酒伤身,程兄且先用些饭食,索性时日还长,我们慢慢喝就是。” 程咬金爽快的点头:“行,听贺兄弟你的。” 为了不喝就,贺礼卖力的推销自己的菜:“程兄尝尝,这都是我贺家独门秘方所做,与别处的饭食大为不同,保证程兄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那倒要尝尝。” 一筷子先夹了块羊排,尝了一口,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果然不错,好吃!” 贺礼微笑,热情的劝食:“程兄再尝尝别的。” 最好能吃得程咬金忘了喝酒这回事儿! 然后,一个专心致志的劝吃,一个兴高采烈的试吃,明明才两个人的饭桌,却吃出了一群人的热闹,直到程咬金吃得七成饱才放下筷子,满意的一抹嘴,端起酒碗:“光顾着吃,竟忘了喝酒,平白浪费了好久,来来,贺兄弟,且干上一碗。” 一碗?!古代就是可怕,喝酒的量词都用碗! 贺礼脸都绿了,努力了半天,难道还是摆脱不了喝醉的命运?!犹豫了不到一秒,贺礼当机立断认怂:“程兄海量,小弟却不胜酒量,莫说一碗,一杯就能醉倒,程兄善饮随意就是,小弟慢慢来,不然醉了就没人陪程兄吃饭了。” 程咬金仰首哈哈大笑,笑完了,眼神戏谑的看着贺礼,坏笑:“贺兄弟若是早这么老实,何必忙活半天呢?” 我靠!合着你看出来了! 贺礼目瞪口呆,毫不犹豫的用眼白表示了自己的意见。程咬金不以为忤,反而笑得爽朗,呲溜一口小酒,笑道:“某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贺兄弟若不打着滑头的心思,老老实实说不能喝,难道某家还能强迫不成?” 贺礼想了想,又看了程咬金一眼,颇受启发:“小弟狡猾功力实在浅显,不如程兄,应当向程兄学习。” 程咬金顿了一下,又是一声大笑,端起酒碗:“贺兄弟真乃某家知音,只此一句,便值得干一碗!某家干了。” 说着,居然真的咕咚咕咚的就把一碗酒干了! 贺礼愣了一下,果断端起酒碗,沾了沾嘴唇,小小的喝了一口,反正一次干一碗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做的。 不止如此,别人喝一碗,他只喝一小口,还好意思跟人说:“敬程兄。” 程咬金被他的厚脸皮逗得大笑,道:“当日于兴洛仓仓城外初见贺兄弟,某家便觉得贺兄弟非寻常人,后又听说了贺兄弟的文章,某家是粗人,评判不出贺兄弟的文章好坏,然文章里说的是否在理,是否有见地,某家却能听得出来的。贺兄弟腹中既有锦绣,难道就忍心如此荒废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酒醉后遗症(二更) 贺礼笑了,斟酌了一下,问道:“程兄今日是为魏公做说客的?” 程咬金摇头,表情严肃起来:“非也!某今日来,非是为密公,只为贺兄弟你。某家是粗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是,值此乱世,正是我辈奋起之时,贺兄弟既然腹内有锦绣,何不趁此做一番有利于天下的事业呢?如此方是男儿汉大丈夫当为之事。” 说得很是诚恳,贺礼心底不免有些触动,大家都是狡猾又厚脸皮的人,能对着贺礼说这么一番话,显然,程咬金是真欣赏他。 贺礼起身,郑重朝程咬金施了一礼,道:“多谢程兄看重。” 程咬金也立即起身,扶起他,不让他施礼,拉着他一块坐下,笑道:“时下整个天下都乱着,贺兄弟想抚养幼妹,然这天下,如今哪里还有净土?乱世之中要保命,莫过于身负官职,否则,只一个乱兵便能叫你了账,贺兄弟说呢?” 这一番话,可谓言辞恳切。 贺礼颇受感动,道:“程兄说的有道理,不瞒程兄说,这些时日,小弟也一直在想日子当如何过,现在天下间战火纷纷,各路英豪争相登场,只是,要寻一个明主,不是容易之事。” 程咬金看着粗豪,内里却是精明人,闻言问道:“密公目前的声势,难道不是明主?” 贺礼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别的话,只说:“魏公麾下人才济济,程兄看昨日的情形,魏公可是看重小弟之人?” 程咬金顿了一下,道:“正因为昨日之事,某今日才会劝贺兄弟你。贺兄弟非是腹内草莽的蠢货,就这么任人轻视?何不振作一番,做番事业,好教天下人看一看我贺兄弟的才华!” 感觉比贺礼自己还有信心的样子。 贺礼心头又是感动,又是疑惑:“程兄又不曾与我深交,何以这般信任我的才能?” 程咬金哈哈大笑,道:“不是信任贺兄弟,某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与贺兄弟虽年岁相差甚多,然却脾性相投,某家相信以贺兄弟你的才华,定能做出一番不弱于人的事业来。” 贺礼听得笑起来,连连点头:“脾性相投这句是正确的。” 大家都是又狡猾又厚脸皮的人,可不正是臭味相投么! 之后,贺礼也没说是否要投李密的话,只是与程咬金随意的喝酒闲聊,贺礼芯子里是来自后世的灵魂,经常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因职业的缘故,涉猎颇多,顶着一张嫩脸跟程咬金一通神侃,单单一个酒字,贺礼就能说出花儿来。 “先说酒名,有以产地命名的,有以酿酒人命名的,有以酿酒所用之水命名的,以酿酒使用的特色材料命名的,比如茱萸酒、菊花酒;还有以酒的颜色命名的,比如吴越一代的的女儿红……” 贺礼叭叭叭的说,程咬金兴致勃勃的听,不时插两句,说得十分相投。贺礼是酒量真差,人程咬金一碗一碗的喝,他一口一口的喝,还把自己喝了个半醉微醺,脸庞通红。 这酒上头了,话就多,拉着程咬金,贺礼吹开了:“这喝酒啊,嗝儿……是分境界的,可分酒人、酒徒、酒龙、酒仙。何谓酒人?爱饮酒之人便为酒人,其中的代表就是荆轲,荆轲刺秦,好酒而不贪杯;酒徒,嗜酒之人也,好酒而不乱性,晋陶渊明程兄知道吗?他的祖父陶侃就是个酒徒,陶侃饮酒,必自制其量,性欢而量已满,自称酒徒;酒龙,便是豪饮之人,饮酒量大而不醉,可号酒龙,晋时阮咸便是个中翘楚,饮酒好用大盆盛酒,不用酒杯酒勺,且是大口喝酒,这等豪饮之态,我辈不如也。” 说着,也不用人劝酒了,自己端起酒碗就干了一大口,干完打个酒嗝,脸上带着红晕,醉眼朦胧。 程咬金比他略好,脸孔没红,也可能是黑脸膛看不出来,跟贺礼勾肩搭背的坐着,坐姿看着还算端正,只是视线经常不由自主的容易集中到某一个地方去凝视,听贺礼吹牛吹得高兴,连连拍手,大着舌头道:“妙妙妙,贺兄弟说得好!贺……贺兄弟,那何谓酒仙?” 贺礼已经控制不住的往桌子底下溜,迷迷糊糊的:“喵什么喵,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不对,不能唱这歌!咱……咱接着说,酒……酒仙啊,是好饮酒而又仪态潇洒飘逸之人,个中代表啊……嗝……还……还没出生呢,再等上几十年就生出来了。” “呃……贺兄弟还能知晓几十年后之事?” “那……那当然,现在是乱世,总不可能一直是乱世,天下大势不外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道,乱就了总会太平的,太平了就什么人都有了,莫说一个酒仙,就是诗仙、诗圣都会有的。” “说……说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太平之日?” “等……等呗,大浪淘尽英雄,天下总会迎来明主……” “明主?何人可称明主?” ………… “疼疼疼疼疼!” 贺礼是直接被疼醒的,喝了劣质酒后的宿醉头疼,果然这个时代的酒啊,再是名酒,醉了的感受也一样的糟糕,都怪程咬金,好好吃饭不好吗?非要喝酒,是菜不够好吃,还是菜数量不够呢……等等,程咬金! 贺礼自榻上霍然起身,熟悉的卧房,熟悉的摆设,还在他家,心下稍稍安定了几分,再看周围,没看见程咬金的身影,难道他昨天回去了?喝那么醉,咋回去的?还有,他俩儿昨天到底喝了多少?他没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吧?似乎……他还拉着程咬金一起唱了《我们一起学猫叫》?! 贺礼苍白着一张脸,努力的回忆着,外间似乎听到里面的响动,有人脚步匆忙的走进来:“阿礼,你终于醒了!” 是胡狗。 贺礼揉揉眉心,应道:“阿狗哥,醒了,昨天跟我喝酒的程将军呢?是回去了还是安置到别处了?” 胡狗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道:“昨日与你喝酒的程将军被他家人接走了,就是那……那什么,外头有瓦岗的人等着你,让你醒了就去见他们。” “哈?!” 贺礼愣了一下,赶紧就着胡狗手里的水稍作洗漱,顺便问他:“阿狗哥,瓦岗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胡狗道:“今天一大早便来了,打发不走,你……快去见见吧。” 贺礼赶紧洗漱好,稍稍整理了一下,忍着头疼出去,就见一中年文士领着兵卒,坐在他家的厅堂上,见贺礼出来,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在下房彦藻,奉魏公之命,相请贺郎入府,不知贺郎现下是否方便?” 贺礼看看房彦藻身边的士卒,只觉蛋疼,坑爹的酒,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李密的人会上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问对 带着兵卒来请人的,贺礼能不去吗? 果断不能啊! 贺礼在心里骂了一声,整整精神,问胡狗贺鱼的去向,知道贺鱼在胡婶那里,贺礼便放心了,把家托付给胡狗,贺礼才跟着房彦藻往魏公府去。 路上感觉房彦藻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打量他,贺礼也是促狭,每次感觉到房彦藻在打量他,他就故意让眼神跟人对上,然后,对着人笑,如此两次,房彦藻也不看他了,专心一志的带路。 李密的魏公府并没有设在韦城县,而是在韦城县隔壁的滑县,房彦藻过来的时候带了马车,把贺礼请上马车,一行人立即朝滑县去。 到得魏公府,在房彦藻的引领下直接进去,李密在正堂会见他,经人通报后进去,贺礼行礼:“晚生贺礼见过魏公。” “贺郎免礼,请坐。” “谢座。” 贺礼跪坐下来,颠簸了这么一路,宿醉的感觉总算松了些,贺礼也有了积分精神,不再像早晨病瘟的样子。 李密坐在上首,目光灼灼地看着贺礼,道:“前日忙于仪式,仓促间使人去请贺郎,不巧贺郎竟归家了,今日总算是请到贺郎了。” 贺礼欠了欠身,道:“劳魏公挂念,晚生家中亲长皆已亡故,只有幼妹相依为命,前些时日,为了生计晚生不得不走了一趟荥阳,自晚生离家,舍妹便日日守在巷口,日日盼着晚生归家,自那之后,晚生便答应她,无论去哪里,无论去做什么,若能当日归家的皆会早早归家陪她,以免她惦念,请魏公见谅。” 李密笑了笑:“仁爱孝悌,人之本也,贺郎所行乃是当为之事,无需说什么见谅的话。不瞒贺郎,那日从郑公处听说了贺郎之事,我便存了心思,想与贺郎就天下大势探讨交流一二,无奈一直不得闲暇,今日终于把贺郎请到府中,若贺郎不弃,还请直言。” 贺礼一直想不起昨晚上对程咬金说了什么,纠结了一路,到得魏公府门口的时候,他不纠结了,反正话都说出去了,再纠结也没用,不如见招拆招就是,所以,自进了魏公府,贺礼的神情都很安详平静,此刻李密动问,贺礼道:“魏公麾下人才济济,想必真知灼见不少,晚生尚年幼,比起魏公麾下之诸位,自愧不如,魏公何必舍近求远?” 李密看他一眼,道:“昨日义贞酒醉归来,不及醒酒便醉醺醺地就跑去我处,向我举荐贺郎,言道君虽年少,却见识卓绝,满腹才华,希望我把你召到帐中。我便问他,何以如此看重于你?义贞说,世间十六七的少年无数,多浑浑噩噩度日者甚多,如贺郎如此见识与才华者,世间甚少,不知多少年才出一个,如此人才,若是错过了就是我的损失。义贞说贺郎善于评判形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浪淘金英雄之语,实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我颇受震动,方才有今日对贺郎之请。” 还真是被程咬金坑了!喝酒误事,以后要么戒酒,要么要把酒量练出来。 贺礼心里暗暗发誓,面上谦恭的道:“承蒙魏公看重,不过是几句醉后之言罢了,不当真的。” 李密立即道:“便是说瓦岗如鼎中油,看似旺盛实难长久之语也是醉后之言,不能当真的?” 贺礼立时脸便绿了,很想穿回昨天的酒桌上,先给自己两巴掌,教你乱喝酒,误事儿了吧!先求证:“敢问魏公,程兄说这话是晚生所说的?” 李密板着脸,眼神莫测的点点头,看似平静,实则坚定:“贺郎如此不看好瓦岗,究竟为何?今日若不说出个因由来,莫怪我留客。” 贺礼咬咬牙,道:“既然魏公要问,那先请魏公恕晚生妄言之罪。” 李密淡然道:“只要是真知灼见,便不算妄言,若是胡乱应付,自是要治罪的。” 贺礼乐了,顺势问道:“既然魏公说要治罪,敢问晚生犯的是哪一条罪?魏公执法又是依据哪一本律法来的?还是说,魏公打算非刑而罚?” 李密瞬间被问得一顿,他一个造反的,哪里来的律法可以依据,又哪里会有执法权,不过,看贺礼的样子,似乎并不止此意,眼带思索的看着贺礼:“贺郎的意思是?” 贺礼不答,继续问:“魏公麾下,是兵还是匪?” 李密立即道:“我麾下乃是起义反抗暴隋之义军。” 贺礼立即又问:“那东郡、荥阳郡两郡之地呢?是魏公治下否?” 李密答道:“自是我治下之地。” “既是围攻之下,何以竟不设父母官,以治地方?” 李密顺势被问住,脸上本来还轻松自信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拱手:“还请贺郎教我。” 贺礼道:“瓦岗先前为匪盗,自魏公上山,大改其风,渐有军容,如此方有今日之瓦岗,然魏公治下并非只有兵卒,百姓不也是魏公治下之民吗?为何不行督促农桑之事?瓦岗如今看着鼎盛,又手握兴洛仓,洛口仓、黎阳仓在望,自是不愁粮饷,然人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公麾下兵卒众多,却不事生产,长此以往当如何,公可曾思之?” 李密被问的脸色一变,喃喃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诚哉斯言,只此一语,便不枉今日与贺郎的一番对谈。” 不小心冒出了一句现在还没有的话来。 贺礼心里咳嗽一声,继续道:“其二,瓦岗成军时日尚短,又有各方英豪率众来投,如今聚集数十万之众,公为何不整军心、明军纪?” 李密一听是这个问题,立即振作了一下,朗声道:“如今麾下之兵卒,皆是各路来投之豪杰所属,我虽不才,自问也能容人,怎可别人刚来投,我便整编来投者的兵卒呢?不当为。” 贺礼不懂怎么打仗,但是,他知道怎么管理一个团队。若是团队成员来历太复杂,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合,让大家心往一处,力往一处,如此才能成事。而定规矩,若不在一开始就定下,后面肯定难以施展,无规矩不成方圆。 李密有李密的考量,贺礼不勉强,只道:“诸葛亮曾有言,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使将领无能,也能打胜仗,若是缺乏训练,军机涣散的军队,便是名将带领亦不可胜。晚生观之,瓦岗军眼前就有这等忧虑,魏公以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程大将军 如今的瓦岗,麾下已聚集了数十万之众,只论兵卒数量,天下间能比得上他的义军再无一支,只是,论质量,这数十万之众,能打的又有几人? 只是,看李密脸色,似乎对此不以为然,贺礼心下呵呵了两声,朗声道:“自古以来,凡善战之兵,皆是军纪严明的军队,瓦岗麾下数十万之众,又有几人经过阵仗?又有几人经过苦战?若是顺风战,那还好说,若是不幸遇到苦战,又有几人能坚持不溃败的? 李密道:“不会打仗,练就好,多打几仗,总能学会。” 果然是不以为然。 贺礼缓缓点头:“魏公说得对,阵仗之上,生死之间是有可能练就百战之兵,但却需要时间与战斗培养经验,魏公如何保证在士卒大量死亡之下的军心不溃散呢?瓦岗兵卒能有那等坚强的意志吗?他们中,大多是刚扔下农具的农民,可有那等意志力?” 李密默然,贺礼没说话,留给他自己思考,沉默片刻,李密道:“贺郎言之有理,然眼下时势却不予我整肃军队的时间,也非时机。” 贺礼只说了一句:“规矩在一开始定下方能施行开来,若是之后再做那就晚了,抗力和局面也会变大,来者不拒,又不整肃,今后的局面,魏公还请三思。” 李密道:“贺郎所说,我何尝不知?只是,诸位豪杰皆有一片抗隋暴政之心,又看得起我李密,愿意尊我为主,我总不好把人拒之门外?整肃军队的问题,只要予我时日,定能做到。” “可魏公眼下缺的就是时间。” 贺礼很想去摇李密的肩膀,让他醒醒,但是不可能的,只能继续道:“东郡、荥阳郡,毗邻东都洛阳,兵家必争之地也,魏公手握兴洛仓,又对洛口仓、黎阳仓虎视眈眈,特别是洛口仓,关系洛阳生死存亡,东都之人可会坐视不理?还会给魏公整肃军队的时间吗?” 李密叹了口气,道:“我也知最优之策应该是西进关中,攻取大兴,占据关中以待天下,然我麾下兵卒皆是齐鲁之地之乡民,难离故土,如何愿意随我西进关中?” 性格决定命运! 李密明知道问题所在,却无解决问题的魄力,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贺礼起身,行了一礼,道:“晚生不才,魏公若要问我,瓦岗之忧在何处,晚生这里只有人心二字与魏公,若人心齐,以瓦岗之人才济济,则无往不利,若人心不齐,百万之师倾颓也不过是辗转之间,逆境之时,固然催人警醒,激人奋进,然顺境之时,更当不忘居安思危四字,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放眼世间万物皆是此理,晚生言尽于此,请魏公三思,晚生告退。” 有些话,贺礼不好说的太直白,在他看来,瓦岗的问题,除了兵卒没见过血,没经过苦战考验外,人心不齐才是最大的问题。 瓦岗寨内,派系林立,翟让一派,李密一派,这是最基本的派系。在李密一派里,又有原有的旧部,比如房彦藻、郑颋这些元老,又有程咬金、以及过不了多久,未来会投降瓦岗的裴仁基父子、秦琼等降将派系。能否解决派系林立的问题,是李密最大的考验,也是贺礼一再提点他人心不齐的原因,瓦岗目前就是这样的局面,贺礼与李密并不到无话不说的程度,只能点到为止。 若是要说为了制衡以及好统领,手下不需要人人关系都好,但你事情刚开始,还没干出个样子来的时候,手底下的人便各想各的,各有各的谋划,不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事情还想做成吗?只想勾心斗角,不想着成事,大家都完犊子去吧! 贺礼从魏公府出来,李密也没多留,待他走后,房彦藻和郑颋从后室转出来,齐齐行礼:“主公。” 李密点点头,道:“你二位看,贺郎如何?” 郑颋道:“属下以为,贺礼所言不过是老生常谈,不足为凭。” 房彦藻也道:“唯一可取之处不过是贺礼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若愿潜心向学,则来日可期,主公若有心,可把他收于麾下,委以诸般事务,好看看他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只有口舌之利,若真有才华,主公再任用也不迟。” 正厅内的交谈,贺礼自然不知,他出了魏公府,刚到大门口,就见栓马桩旁有颗大头探头探脑,畏畏缩缩,脸上顿了一下,大声道:“那边那个出卖我的,还不快出来请罪!” 大头立即一缩,过了片刻,才又犹犹豫豫的又伸出来,黑脸膛上笑容讪讪:“贺……贺兄弟,你出来了?如何?密公没为难你吧?” 贺礼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挑眉:“程兄说呢?” 来人正是程咬金,瞬间就被问得苦了脸,臊眉耷眼的拱手:“这都怪我,贺兄弟你放心,我这就去见密公,所有过错一力承担,定不会牵连贺兄弟你。” 看着似乎真的很羞愧。贺礼板着脸看他:“程兄真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过,这么对昨天刚招待了你一顿好饭食的我,程兄良心不会痛吗?” 程咬金顿了一下,旋即仰首大笑起来,砰砰拍贺礼肩膀:“贺兄弟英明神武,密公又是礼贤下士之人,定不会有什么的,某知道贺兄弟定能安然无恙的。” 贺礼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给他竖了一根中指,干脆利落的切了一声,懒洋洋地道:“就算你这么拍我马屁,也不能改变你酒醉出卖我的事实。” 程咬金一顿,脸上的笑容一跨,规规矩矩、诚诚恳恳的一揖到底:“喝酒误事,是某做错了!求贺兄弟原谅我老程吧,只要贺兄弟原谅我,要打要骂都行,做牛做马某也愿意。” 贺礼呵呵一声,慢条斯理的道:“不需要,我只需程兄答应我一件事。” 一听不打骂他,还会原谅他,程咬金立即凑过来,眉宇间一片正气:“贺兄弟请吩咐。” “很简单,来,程兄发个誓,一字一句的把昨天我跟你说过些什么告诉我,若是有一字骗我,从今往后,吃饭没味儿,喝水发臭。” 程咬金讶然:“贺兄弟不记得了?” 贺礼淡然道:“当然记得,不过是问问你,看你是否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害我大清早宿醉未醒就被人押过来。睁眼就发现家里围了一排兵,程兄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程咬金被他问得脸上讪讪,连忙交待道:“你昨天就是跟我说了一下酒,诸般妙论,真真听的人心驰神往。然后,又说了说天下大势,全是真知灼见之言呐!” 贺礼无语,摆手:“程兄快别吹了,又没外人,尴尬。小弟还说别的了吗?” 程咬金嘿嘿笑笑,道:“还唱了几句古里古怪的小调,旁地再没有了。不过,贺兄弟所言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语,某真的认为是真知灼见之语,某果然没有看错人,贺兄弟小小年纪便能说出此等警世恒言,闲赋在家实是浪费,才想着回来向密公举荐你来着,某并无什么恶意,然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某家认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交心 这般干脆利落的认错,痛痛快快的道歉,一字不曾为自己辩解,直承其错,倒是挺有担当。 贺礼心中对程咬金观感不坏,当然,不排除有历史名人的好感加成,但是,仔细接触下来,这人可交。至于狡猾、厚脸皮这样的毛病,大家都这样,谁也不用嫌弃谁。 当然,并不是马上就要跟他成为好朋友,又不是小孩子,都是大人了,要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并不简单,那需要时间,大浪淘沙,最终留下的才会是真正的好朋友,贺礼熟人多,朋友也多,每一个都与他肝胆相照。 贺礼问道:“就这些?” 程咬金道:“就这些了!昨天回来,我拉着密公强调了好多遍,让他不要错过贺兄弟你这个人才,密公怕是被我说烦了就答应了,我原想着今天使人去告知你一声,不想密公竟一大早就派人去了,是我之过。” 贺礼点点头,程咬金当不至于骗他,那就是他被李密诈了? 贺礼道:“站在大门口说话不好,我们边走边说,我还要赶回去。” “行,某送送你!” 程咬金一口答应,把手里的马鞭交给跟来的小厮,与贺礼并排一起朝外走,走出了魏公府的范围,出了滑县县城,直接到了郊外,贺礼才又问道:“程兄,我昨日可曾说过,瓦岗就如鼎中油,看似旺盛,实难长久之语?” 程咬金愣了一下,道:“我记得不曾说过。” 行了,那就是被李密诈了! 至于为什么会抛出这么一个问题来,倒是不难猜。贺礼先前给郑氏投过文书,评述天下大势,说了荥阳、东郡毗邻东都,漕运发达,处在交通要道上,乃是兵家必争之地,郑氏有千年清名庇护,只要不是愣头愣脑、不通礼仪胡来的,基本上都不用担心生死存亡。 现下占据这两地的是瓦岗,声势浩荡,兵多将广的瓦岗,可贺礼还是那么写了,就这么一段,其实就暴露了贺礼不看好瓦岗的想法。李密多精明的一个人,看出来也不奇怪。 程咬金看贺礼沉默,也反应过来:“密公如此问你了?” 贺礼点点头,程咬金豁然直起身子,面上掠过怒色,扭头就想朝公府里去,贺礼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拉住,结果居然没拉住,没办法,只得手脚并用、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走:“行了,行了,我又不怪你,不过就是吓唬几句,小弟现在不是平平安安的出来了吗?” “可是,密公不当如此待你,我诚心举荐,贺兄弟也非庸人,密公不用就罢,何以如此试探于你?” 程咬金难忍气怒:“若真有心,当以礼相待,以诚相交才是。” 贺礼笑笑,道:“因为魏公麾下不缺人才啊,而我,又不够亮眼,更没有什么光环能让魏公一见我就哭着喊着的要招揽我。” 程咬金本来还生气的,这话听得他先是哭笑不得,然后疑惑的问道:“光环?何谓光环?” 贺礼道:“一种气质吧,一种叫人看到了就有纳头就拜冲动的气质。” 程咬金表情很是无语:“世间有那等东西吗?” 贺礼坦然:“没有,而我又年轻,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形象和外表不足以让人信服吧,可惜程兄一再举荐,不好意思,让你白费心思了。” 说着,朝程咬金作了一揖。不管怎么说,程咬金一再举荐他,对他是有恩的,当得起他的谢。 程咬金怒容一敛,赶紧扶起他,郑重又诚恳的道:“当日于兴洛仓仓城首次见到贺兄弟你,某便觉得贺兄弟你非寻常人,一般交谈之下,某坚信不会看错,贺兄弟你才如此年纪,便有过人的见识、机智,又虑事周全,若贺兄弟这等人还不是人才,那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人才?” 贺礼笑着道:“原来程兄这般看好我,谢谢支持,谢谢你看重我,真的,千万不要因我之故,对魏公有什么想法,魏公不用我,自有他的考量,我等不在其位,便不要胡乱揣测。说来,瓦岗如今还真不缺人,房彦藻、祖君彦、郑颋等都是有才之士,在他们帮助下,魏公能做下一番事业。” 程咬金听得动容,一边点头一边叹道:“贺郎如此人品,魏公不用贺郎,是密公的损失,是瓦岗的损失。” 言词间,神情竟似有几分寥落与难过。贺礼拍拍他肩膀,感激程咬金对他的信重,认真道:“程兄一片真心待我,是我的荣幸,魏公不用我,也没什么,有些话,我不曾对人言说,只在这里叮嘱程兄几句。” 程咬金神色一敛,郑重抱拳道:“贺兄弟请说,某洗耳恭听。” 贺礼道:“今日与魏公对答,我曾说瓦岗之忧,在于人心,我与魏公并不相熟,不熟识魏公脾性,有些话我便不曾说透,但程兄在魏公帐下做事,你我相交一场,我自当说与你听。” “贺兄弟请说。” 程咬金点点头,看着贺礼的眼神十分诚挚。贺礼道:“今日魏公虽是为唬我才如此说,然我心中其实真不好看瓦岗。瓦岗军中,人才济济,可是,如今为主的魏公却非瓦岗旧人,他后来者居上,翟让胸襟广阔愿禅位于他,别的瓦岗旧人呢?若瓦岗还是先前的水匪,自不会多想,如今以瓦岗的声势,问鼎天下有望,又有几人能甘心?而若是不甘心,魏公可还愿交还?” 程咬金听得悚然一惊,脸色立时便是一变,贺礼拍拍他胳膊,严肃道:“此其一。其二,如今各路英豪纷纷来投,来源、来历复杂,既有农民,又有盗匪,还有降兵,这般混杂的兵卒,收拢人心、严整军纪、军心乃是首要之事,我看魏公虽有举措,然并未涉及根本,平时还罢,若是战时,如此混杂的军队,可会听从指挥?且不论战力如何,若是战事不顺,只需一人溃散,只怕很快就会蔓延全军。能打仗的,一万就是强兵,不能打仗的,便是十万也不过是酒囊饭袋,不足为凭,程兄要领兵,当慎之又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与君一别 “好,多谢贺兄弟教我,我记住了!” 程咬金认真答应,看贺礼的眼神,充满感激。贺礼笑笑,道:“算我啰嗦吧,还有其三。魏公如今声势正盛,定会有不少英豪来投,这些新投之人,与魏公旧部当如何?我看房彦藻、郑颋等人,并非能容之人,届时,只怕又有一番明争暗斗。” 程咬金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咕哝:“这大事未定,这些人就急着斗什么斗呢!” 贺礼道:“因为权势,因为利益,除了这些,还能为什么?以上就是我对程兄的叮嘱,程兄身在瓦岗,又负领兵之责,还请多多保重,若有闲暇,可到荥阳城找我,小聚一番。” 程咬金开始还一边感动一边点头,听到荥阳城三个字,愣了一下,连忙问道:“荥阳城?贺兄弟你要到荥阳城去?” 贺礼道:“韦城县太小了,小弟一直想带着妹妹到大的地方去,过安稳富足的生活。只是,时下兵荒马乱的,小弟又囊中羞涩,一直未曾成行,如今略有积蓄,且先搬到荥阳城去,待有机会,想去大兴城。” 程咬金懊恼的一拍手掌,道:“都怪我莽撞。” 贺礼笑着拍拍他,道:“不,无关程兄之事,这是小弟一直的夙愿。小弟幼读诗书,粗识文字,但生来文弱,不似程兄勇武过人,还是在安稳富足的地方好讨生活,韦城县太小,人太少了。” 程咬金听罢,点点头,道:“荥阳城里有郑氏,是比周边安稳,以贺兄弟的本事,定能达成所愿,此次是我莽撞,我之错,劳累贺兄弟还要搬家……” “不不不!” 贺礼直接打断他,失笑:“程兄,哪里有你这样一直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你这样,小弟无所适从啊,搬家是我一直的夙愿,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功劳,至于今日际遇,难道程兄还不知我的意思?” 程咬金一顿,旋即仰首笑起来,笑得畅快,笑得开心,砰砰拍贺礼肩头:“行,不说了,贺兄弟搬到荥阳城后,记得叫人托句话,我老程得闲暇就过去找贺兄弟喝酒去。” 说到喝酒,贺礼头又开始疼了,忙不迭摆手:“吃饭可以,喝酒就算了,程兄海量,烦请高抬贵手,放过小弟吧!” 程咬金又是一阵大笑,谈笑几句,两人也说开了,对彼此都感觉有些投缘,贺礼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程兄,就送到这里吧。” 程咬金点点头:“行,话不多说,贺兄弟想必知我,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行礼作别,程咬金这才叫了麾下兵卒过来,护送贺礼回去,临别前,二话不说把缰绳塞贺礼手里:“贺兄弟,拿着。” 贺礼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程咬金这是要把马匹相赠于他。贺礼已不是初初穿过来时的小白,生活了这些时日,挨过饿,对时下的物价水平已然心中有数,自然知道程咬金的马自是与一般劣马不同,这是战马,老值钱了。 赶紧推拒:“不不不,不能拿,也不能要。” 程咬金不管,执意塞过来,贺礼也执意不收,推拒两次,程咬金虎了脸:“某诚心相赠,贺兄弟何以不要?难道是看不起我老程?” “别逗,成吗?程兄是阵仗上的人,马关系身家性命,怎好更换?而小弟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又不用上阵仗,要好吗做甚?并且,最重要的是……” 贺礼很是无奈的看着程咬金,摊手:“我根本不会骑马,你给我干啥呀?难道要我牵回去耕地吗?可这马应该不会耕地吧?再说,这么好的马,你忍心被我拿去耕地?看着不心痛?” 程咬金:“……” 那表情,看得贺礼不由一阵笑,坦然道:“行了,行了,程兄的心意我知道了,知道我现在在程兄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是上门借钱都不用打借条的那种,对吧?” 程咬金先是一愣,但他久经世故,虽然不是很get贺礼的梗,却也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又去拍贺礼肩膀:“贺兄弟说话还是这般有趣,行,那这马我便不送了,我且收着,也会记着,我还欠着贺兄弟一匹好马,待贺兄弟学会骑马,我再给贺兄弟备马也不迟。” “行行行,随意就是。如此,程兄,小弟告辞。” “贺兄弟慢走不送,搬家了一定要使人来捎句话啊!” “行,知道了,程兄回去吧。” 与程咬金道别,贺礼爬上护送他回韦城县的马车,时下道路条件有限,马车又没什么减震措施,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为了缓解难受,赶紧在脑子里想点儿啥转一下注意力,不免想到今日问对的李密,可惜了瓦岗。 历史上评价李密,评价瓦岗的评论不知凡几,叫贺礼说,李密就是太过贪心,该他决断的时候他不决断,不该的时候又瞎决断,哪怕现在瓦岗名下有未来的许多名将,他也不会去刻意结交,瓦岗就是一滩乱泥,还是不要陷进去的好。 至于程咬金,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那嘚瑟劲儿,看着真是叫人亲切,难怪这老头儿临终的死法居然是太高兴笑死的。多好,又能善终又没有痛苦,等将来贺礼老了,也希望能这样无灾无病、毫无痛苦的去世,不要在床上煎熬许久。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回念一想,要搬家的话,韦城县里也没剩什么了,贺家的田宅,当年为了办丧事,早就被原身卖了,如今只剩下居住的那所小宅子,旁地真没什么资产了。 卖肯定是不能卖的,毕竟那是贺家的东西,他一个魂穿的外来户,再穷也不会去卖贺家的祖宅,那是属于贺鱼的东西,只有贺鱼有权利处理,他一个魂穿的没有这个权利。 物质上没什么,剩下的就是要好好地跟胡家母子俩道别了,这些日子,颇受这对母子的照顾,要搬家了,是该跟人好好地道谢。 心里一路盘算着,颠颠簸簸的了一路,终于回到韦城县,只让人送到巷子口:“多谢阿叔送我回来,辛苦了,不如到寒舍喝杯水再走?” 赶马车的车夫笑着摆摆手:“多谢贺郎相邀,不过,为了回去的时辰能早些,却不能再留了,告辞。” “如此,晚生便不留阿叔了,阿叔路上小心,慢走。” 车马朝贺礼行了一礼,便赶着马车走了,贺礼刚回转身子,脚步声哒哒中,有具小身子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大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游说胡家 虽然跟程咬金说了要搬家,但一时半会儿还搬不成,还有些杂事要处理,特别是房子的事情,这是贺家的房子,虽然贺礼现在,小侄不大看好瓦岗。我们小老百姓要的就是一个安稳,我看东郡安稳不了了,若是瓦岗建在那还好,若是瓦岗不在了,家家户户从兴洛仓取回来的粮食,那就不再是救命的东西,而成了害命的玩意儿,别的且不说,若无瓦岗震慑,只要是缺粮的军队,少不了上门搜粮,到时,我等当如何?” 一番话说得胡家母子又惊又疑,胡狗是老实人,习惯性的看向他娘,胡婶一个妇道人家反而稳得住,问贺礼:“阿礼你是读书人,我一个妇道人家,阿狗又是目不识丁的,我母子二人的见识,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你的,阿礼你说不好看瓦岗,有几成可信?” 贺礼肃然道:“八成以上把握。” “这么高?” 胡婶惊讶了一下,旋即有了决断:“可,阿礼你决定何时搬?我们母子与你一起!” 这么有决断?! 贺礼还以为要多费口舌呢,结果胡婶居然三两句话就同意了。胡婶自是看出了他的惊讶来,笑道:“傻孩子,你以前对我们说,瓦岗要开仓放粮,我们还将信将疑,后来果然如你所言真的开仓放粮了,可见你是有本事的人。阿婶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你这么有本事的人都不敢在韦城县过活了,我们自然更不敢,与你一起搬,还能互相照料一下,总好过独门独户的逃难好。” 说着,胡婶叹了口气,胡家祖上就是逃难逃来韦城县的,胡婶自是知道逃难的艰难和困苦。 胡狗一贯孝顺,老娘做了决定的,他基本不会反对,只是,他也有他的担忧,道:“娘,荥阳城儿随阿礼去过,较之韦城县繁华,只是,在韦城县我们还有房子可住,去了荥阳城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只靠儿子卖工,只怕时日艰难。” 胡婶道:“小老百姓的日子,何日不艰难?叫为娘的看,能保住命比旁地重要,大不了再苦几年就是,先把命保下再说。” 这妇人比胡狗一个大男人还有魄力。 贺礼旁听母子俩说了半天,适时的插嘴:“阿狗哥,与我一起过去,还需要担心过活的问题吗?” 胡家母子一起看向他,胡狗咧嘴就笑,问他:“阿礼你有何主意?” 贺礼笑笑,道:“去荥阳城里开一家专卖各种面食的食肆如何?” 胡家母子俩儿一愣,俱都有些踌躇,讲真,胡婶做饭食的手艺其实很一般。贺礼笑道:“胡婶不会做,我会啊,我教给胡婶就是,胡婶前两日吃过的那个三鲜娇耳,味道如何?” 胡婶眼睛一亮,立即道:“较旁地娇耳鲜嫩可口,就是材料难得,河虾可不好弄。” 贺礼笑道:“不怕,我借钱给阿狗哥买条渔船,再买渔网,阿狗哥就专门负责捞鱼摸虾,我教胡婶你方子,食肆专卖河鲜面,有我的独门秘方,生意不用担心。” 胡婶听得很是心动,但还是克制着,认真道:“这可好,只是,这些都是阿礼你的方子,我们母子便宜占大了,不好,不是长久往来的道理。” 胡婶不愧是胡婶,面对这么大的诱惑都能坚持住原则,是个明理的妇人。贺礼心头敬佩她,面上笑道:“阿婶且别急着拒绝,小侄教你们这些,其实也是有条件的。” 一听有条件,胡婶面上神色放松了几分,连忙道:“阿礼你且说说看,若我们母子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兄长的责任 “那小侄就明说了,其实,这一切打算,都是为了鱼儿。” 贺礼说出来,胡婶顿了一下,低头看看依偎在她身边的贺鱼,神情一柔,抬手摸摸贺鱼的小脑袋,问:“若阿礼你想要阿婶多帮你照看鱼儿,不须如此,只要你需要,说一声,阿婶便会来帮忙的。” 贺礼摇摇头,温和却坚定地道:“阿婶关爱我们兄妹的心,小侄自是知道的,但小侄却不能自恃阿婶的关照,一再的麻烦你,阿婶有阿婶做人的道理,小侄也有小侄做人的道理,阿婶你说呢?” 胡婶欣慰的看贺礼一眼,道:“阿礼是越来越懂道理了,若你娘还在,看到你这样,定会为你骄傲的。” 贺礼笑了笑,道:“多谢阿婶夸奖,小侄就不故作谦虚了。” 胡婶呵呵一笑,假嗔他一眼。贺礼又是一阵笑,道:“阿婶,如今贺家就小侄和鱼儿两个人,家里连个女性长辈都没有,小侄一个男人,照顾一个小女娘其实多有不便之处,她以前小时候的还好说,如今鱼儿慢慢的越来越大了,古礼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再由我亲手照顾,那就不合适了。可是,鱼儿的性子,这些年也怪小侄笨拙,养得并不好,看着乖巧懂事,其实懦弱怕生,好好的孩子被小侄养成这样……阿婶,不瞒你说,小侄怕鱼儿一直这么下去,被小侄养废了!” 胡婶母子愣了一下,胡狗一个还没成亲的光棍汉,自然不懂养孩子的事情,脸上自是懵懂,胡婶久经世故,倒是听懂了,但也将信将疑:“这……当不至于吧?小娘子性情柔弱些也是常有之事。” 贺礼笑着摇摇头,眼神坚定:“不,胡婶,不一样的。且以胡婶目前的人生经验来说,若鱼儿一直这么懦弱乖巧下去,将来嫁了人她可能立起来?” 胡婶一怔,若有所思。 贺礼续道:“若是太平盛世,鱼儿懦弱便懦弱吧,有我这个哥哥撑着,自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我自可宠着她,爱着她,任她天真可爱的成长,可如今是乱世,若是我某日不幸有个万一,鱼儿当如何?所以,我希望贺鱼能成为一个自强自立的女娘,怕我有一日有什么,她也能自己立起来,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在失去依靠后,任人磋磨,艰难过活,我希望她能护得住自己,将来能护得住她的儿女。” 这真是贺礼的心里话,贺鱼是个人,人活着就要有生存能力,她可以依靠他,他也会给她依靠,但为贺鱼着想,为她的人生负责,贺礼还是希望贺鱼能成为一个独立坚强的人,她不应该成为他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的贺鱼。这是贺礼对贺鱼的期望,心底最深切的期望。 胡婶眼眶一湿,看贺礼的眼神又是慈爱又是钦佩,连连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已想得如此深远、周道,阿陈有你这样的儿子,足以笑慰九泉了,阿婶真是好生羡慕。” 贺礼被夸得嘿嘿直笑,道:“不敢当阿婶这么夸。本来我们兄妹之事不该麻烦阿婶的,只是,鱼儿怕生人,也就跟阿婶亲近些,骤然搬去陌生的地方,若是再找陌生的人来照料她,只怕她连睡觉都睡不好,所以,小侄只要厚着脸皮,过来求阿婶,求阿婶与阿狗哥随小侄一起,我们一起搬去荥阳城,我教阿婶和阿狗哥营生之道,阿婶帮小侄照料着鱼儿一些,我们一起相扶相持过活,如此,既成全里阿婶和阿狗哥的做人之道,又解了小侄的艰难之处,阿婶意下如何?” 胡婶是有决断的妇人,闻言,当下就道:“阿礼你都如此说了,又许我们母子诸般好处,不用多说就能知道肯定比我们在韦城县的日子好,还需问吗?自是求之不得的!” 贺礼这才舒了一口气,开心的笑出来,想也不想的立即起身,对着胡家母子就是一揖到底:“谢谢胡婶,谢谢阿狗哥,你二位放心,自今往后,我贺家与胡家便是两家一体,互帮互助。其实,小侄这里有一个提议,若胡婶和阿狗哥不嫌弃,小侄与鱼儿想认胡婶你为义母,想与阿狗哥结做异姓兄弟,胡婶、阿狗哥,你们意下如何?” 时下结干亲也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像现代,所谓的干亲已经被某些龌龊人歪曲的不成样子,在隋末,这是真正的认亲,以后是要当真正的亲戚来往的。 胡婶又惊又喜,胡狗还有些懵懂,不过,他倒是知道若是结了干亲,他跟贺礼就是兄弟了,只此一点便叫他欢喜。 这一提议,自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贺礼是个行动派,当下便决定明天看个黄道吉日,再请人来见证观礼,打算认认真真的依照礼节来搞,以表明他认真郑重的态度。 胡婶看他这般认真,心里自是烫贴,扭头慈爱的看了贺鱼一眼,摸摸她头,柔声道:“鱼儿,你要记着,你有个好哥哥,他为你做的,你当惜福才是,来日好好孝顺他。” 贺鱼还有些懵懂,不过哥哥对她好,她是知道的,立即脆生生的点头应着:“嗯,哥哥说了,鱼儿是他的小宝贝呢!” “傻丫头!” 胡婶笑嗔了一句。当下,母子俩儿又与贺礼商议了一下搬家的细节,房子暂时都不卖,反正现在也卖不上价,把东西收一收,房子锁上就行,反正两家都穷,也不会有人来投,旁地就托付别的邻居,平时照看着些,若是有什么垮塌或是破损的时候,劳烦人来通知一声就好。 至于什么时候搬家,那不着急,先等贺礼去做一辆车架子,套上驴车再说。其实两家也没什么需要搬运的,也就是存粮要搬一下,旁地都是旧家什,虽然破家在心里也值万金,但为了更美好的新生活,也能做取舍。 跟胡家商量好,第二日,贺礼先去买了木料回来,又去寻了木匠,约好上门做车架子,顺便还去定了一对车轮,然后才约了胡狗一起,两人一起去找地师选日子。 地师选日子,不是一个任一的黄道吉日都可以,而是要选跟两家人的生肖不犯冲的日子,许是真的有缘,胡家母子、贺礼兄妹的生肖属相报给地师后,合适的日子居然不算远,就在十日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搬家 在黄道吉日到来之前,贺礼打下手,与胡狗一起把两家的院墙、屋话算话吧?再来就带上你了。” 贺礼低头逗她,贺鱼皱皱小鼻子,笑着点头,依偎着哥哥,唧唧喳喳的跟他说些童言童语。 贺鱼这小丫头,典型的窝里横,在家里明明还有几分活泼的,出了门,见到生人立马就变小哑巴了,怕生胆小,简直叫人哭笑不得,不过,性子养成不是一天两天,慢慢地,贺礼总会给她掰回来。 贺礼逗贺鱼一阵,顺口又与孙氏说一说将要经营的河鲜面馆的安排:“等到了我们先在驿馆住一晚,隔天我和阿狗哥出去找合适的房子赁下来,前头给义母你经营面馆,后头除了住,最好还要有个大大的敞轩或是院子也行,我打算做点事儿,把日子过起来。” 孙氏看他早有成算的样子,连连点头道:“阿礼你是个靠得住的孩子,成,都听你的,你安排就是。” “好,那就先这样。回头等我赁好房子,义母先练练手,正好阿狗哥也试着去撒撒网,大鱼、小鱼都不拘,打上什么就要什么,虾笼天天都要放,等天儿再热些,我还可以找人做些鳝鱼的笼子,咱有什么材料就做什么,反正只要是河鲜就行。” 贺礼说得胸有成竹。孙氏连连点头,胡狗则有些担心:“阿弟,万一生意不好咋办?” 贺礼笑起来,拍拍他:“阿狗哥,放心,一定会好的,小弟心里有数的。” “你……你咋知道?” 胡狗还是很担心,从来没搞过营生,担心不奇怪。贺礼神秘地笑了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哈?” 胡狗莫名,但贺礼也不解释了,转而与孙氏说起要做的河鲜面的高汤怎么熬,料怎么下,面条要什么样子的,说了几句,胡狗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心下虽然还是不免担心,但没刚才那么焦虑了。 出发的早,在路上也没多耽搁,但因为赶车的缘故,到达的时间跟上次差不多,城门口依旧没有兵丁查验路引,只城墙上有兵卒守卫,贺礼赶车入城,还是去上次住的那家驿馆,小二哥居然还记得他,眼神在驴车上转了转,笑问:“贺郎君、胡郎君,欢迎二位又光临小店,请进请进,这次是……” 贺礼笑着道:“我们兄弟心慕荥阳城的安稳和繁华,把家当从韦城县搬过来,打算在这边找营生过活了。” “那可好!咱荥阳城好,以贺郎君的本事,在荥阳城定能比在韦城县好,你可是郑氏都夸的俊才啊。” 小二哥笑吟吟地就是一通彩虹屁,贺礼心头一动,笑问:“我上次来走得匆忙,竟不知郑氏夸过我?” 小二哥笑道:“贺郎君卖郑氏麦绰子一事,荥阳城里都传遍了,大家都说好用哩。” 贺礼大致心里有数了,笑了笑,与小二哥又寒暄了几句,里头胖掌柜听到说话声出来,看是贺礼和胡狗,也是如小二哥一般,拉着两人又是一通吹。 贺礼笑吟吟地跟胖掌柜瞎吹,要了两间房,他与胡狗一间,孙氏带着贺鱼一间,又请了人看车,等安顿好,才又继续去找胖掌柜唠嗑:“掌柜的,晚生兄弟这次是连家当都搬过来了,就想在这边找营生过活,掌柜的是本地人,不知是否知道哪一家有院子要赁?城里的牙行可还开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安顿 胖掌柜一听就明白贺礼的意思了,笑问:“贺郎君要赁房子做契?” 贺礼点头:“对,劳烦掌柜的指点,若是城里的牙行不成了,能否请掌柜的介绍两个本地信誉较好的中人和保人?放心,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胖掌柜笑眯眯地道:“贺郎的本事,老夫也如雷贯耳,贺郎放心,你把事托付给老夫,老夫一定给你找本地信誉最好的中人和保人。好教贺郎知晓,牙行如今虽然还在职事,却无官府可立契,多是找中人、保人佐证。对了,贺郎要赁何种样式的院子?老夫知道几家,若合适贺郎就无须舍近求远了。” 这会儿,贺礼感受到做名人的好处了,对郑氏的感觉,那是真复杂,心里做个鬼脸,贺礼笑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掌柜的了。是这样的,我干娘想开家面馆,而晚生呢,想要间院子宽敞的,掌柜的有合适的介绍吗?” 胖掌柜沉吟了一下,道:“面馆定是要开在集市内的,铺面好找,不难,就是郎君要的院子,郎君要庭院宽敞的,欲做何营生?” 贺礼笑了笑,道:“做私学,房舍内最好有个宽敞的敞轩或是厅堂。” 胖掌柜沉吟了一下,提议道:“贺郎君,若你是这两个要求,何不直接赁两处?私学所需院落须得安静,院子找宽敞些,令兄一家可与你一起住,还能互相照料一下,集市内的铺面就无须找太大,只需赁个门面就行,无须预留居住的地方,晚上直接回去你的院子里住就成。” 贺礼想了想,这样还方便彼此照看,就是孙氏和胡狗母子俩儿要辛苦些,不过,他可以把驴车给两人,总比走路好些。不过,事关胡家母子俩儿,贺礼不好自作主张,还是商量一下为好。 要经营一段好的关系,不管是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爱情也好,彼此尊重和包容是必须的,贺礼深知这个道理,他不会犯这种错误。 谢过胖掌柜,贺礼回房间去找干娘孙氏和胡狗,贺礼一进去,孙氏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路上颠簸一天,贺鱼洗漱后,已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贺礼点点头,耐心地在外间等了一下,等贺鱼睡着了,孙氏从房间里出来,问他:“阿礼有何事?” 贺礼把事情一说,顺便分析了利弊,强调:“这样一来,干娘和阿狗哥就辛苦了,每日早出晚归的。” 孙氏一听,扬眉道:“这算什么辛苦?不过是几步路,哪里算辛苦?再说,即便花费力气,力气也是花不完的,今天花完了,睡一宿明天就有了,不要怕花力气,不要怕辛苦,不辛苦日子是过不出来的!” “嗯,多谢干娘教我,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下?” “行,你斟酌着办就是。” 商量好,让孙氏和胡狗休息,贺礼出去跟掌柜的说商量好的决定,顺便请教他一件事:“掌柜的,敢问城里可有伶人?” 掌柜的狐疑的看贺礼一眼,道:“有的,荥阳城里还算安稳,但逢饮宴,逢年过节,总会召伶人去演出杂耍,郎君需要?” “是,一事不烦二主,劳烦掌柜的介绍一二?” “可,老夫一起帮你找了。” 经营驿馆本就经常需要帮助外来的客商做些杂事,胖掌柜对城里的各种道道和人门清,贺礼一问起,立即就能说出来。 贺礼打听完正事,又与掌柜的扯了几句闲篇,逗得掌柜的胖脸上全是笑,把他聊嗨了才罢休,把胖掌柜笑得胡须都一抖一抖的,乐道:“老夫就喜欢跟贺郎君你扯闲篇,如今郎君搬到荥阳城来了,以后可多多往来,常来坐坐。” 贺礼笑着点头:“多谢掌柜的捧场,不嫌烦的话,定会常来。” 说笑几句,贺礼才出去守车去。车上装的全是粮食,还有他装钱的箱子,他跟胡狗约好了,两人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吃了朝食,掌柜的就派了小二哥领着贺礼出去看房子,他们本地人自是知道哪里有房子对外租赁。 在胖掌柜的帮助下,只花了两天功夫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铺面在集市内,院子则有些偏,虽还在城内,但却是在城北,空间足够大,正房带左右厢房,都是三间房的格局,唯独右厢因为隔了个的敞轩,只有一间房,敞轩里面还摆放着不少案几,虽有些破旧,但擦洗一下完全可以用。 据说这里以前也是一家学堂,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再经营下去。贺礼一看就满意了,在中人、保人的见证下,赁下院子和铺面,当天就去把驴车赶过来,收拾收拾当晚就能应付住下,能节省一天的房钱。 把正房给孙氏带着贺鱼居住,左厢给了胡狗,贺礼自己就住右厢那件小屋子。孙氏与胡狗自然是不同意的,但都被贺礼以礼仪的名义按下。 第二天,孙氏带着贺鱼在家,继续收拾整理院子,贺礼和胡狗则出门去,该买的渔网、渔船,还有开面馆需要用到的家伙事等,一天之内必须购齐。 两家人的钱凑一处,一共凑了四十钱,时下兵荒马乱的,房东也不是贪婪的人,在贺礼的游说下,同意按月支付房租,并答应贺礼的优先续租权。 所有东西齐备,贺礼手上也就只剩下一贯余钱,其余的全部花出去了,与贺礼心内估算的差不多,还留有请伶人的钱。 伶人这一行当,自古就是下九流,不是特别出名的,请他们的资费不需要高,当然,若是要请出名的,贺礼这钱还不够打赏的。 贺礼心里早就打算好了,伶人的挑选关系他的策划能不能成功,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个,最后选了两个说话口齿清楚的,虽神态有些卑微,但不至于畏畏缩缩得话都不敢说。 挑选好,直接把人带回住的院子,看两人似乎有些紧张,还朝人笑笑,道:“别紧张,我请你们回来,并不是要你们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想让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学一门技艺,然后,替我表演几场。”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那个谨慎的开口:“不知郎君要小的们学什么技艺?小的们粗笨,怕学不好。” 贺礼道:“不难的,就是口舌方面的技艺,嘴巴利索就成,你看着啊,我示范一下,咳,其实我也不太会,就是看得多。” 说着,掏出两对竹板,耍了两下,没耍对,还好这里的人都不认识这个东西,错了现在也没人知道,多试了几次,节奏慢慢起来,感觉才对了:“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要夸就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竹板响,动四方 荥阳城里,十日一集,集日也是面馆定好的开业之日。 提前几天,贺礼把胡狗教会打渔、放虾笼后,便放手交给胡狗去做,驴车也交给了胡狗,他也就早晨收笼子的时候跟着去帮帮忙,其余时间他在忙着写写画画,还有最重要的是一件事,定做一张牌匾,但在取店名这个问题上,两家四口人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贺礼后现代主义,建议店名叫有家面馆,遭到两大一小三个人的一致嘲笑,笑得他好忧伤,这是时代的代沟,审美的差异,隋朝土著们就不懂欣赏。 胡狗建议取做好吃再来面馆,这一个名字得到同样单细胞的天真小可爱贺鱼的支持,表示这个名字不错,可见这俩儿的水平除了年龄差异,其实差不多,然后,这个名字遭到贺礼和孙氏的一致反对。 好吧,民主原则,既然他们取的都看不上,那就轮到孙氏了。谁知干娘眨巴眨巴眼睛,冲着贺礼慈祥一笑,十分坦然:“我一妇道人家,大字也不识一个,这等事,不该交由阿礼你操心吗?” 说得很有道理,贺礼竟然无法反驳。不过,干娘还是叮嘱了一句:“先前那种有家面馆的名字不成,重新想。” 干娘都说重新想了,贺礼也只得认真想,想了一阵,道:“要不叫鲜记面馆,或者鲜味斋?总不能叫稻香村吧?” 不过,显然没人懂他的梗,鲜味斋得到一致好评,最后,名字订下叫鲜味斋,然后,贺礼用毛笔写下来,去定做牌匾。 牌匾定做好,在集日前两三天就把虾放到清水里养着,让它排干净泥,怕当天来不及挑虾线;大鱼则头天就杀了,切碎剁绒,做成鱼丸,店里主打的就四样,鲜虾面、鱼头面、鱼丸面、鱼头泡饼四种,每日供应的数量,视店里的鱼虾存活而定。等过段时间,天气再热一些,还可以再增加一种鳝鱼面。 贺礼一边注意着鲜味斋的事情,间或关注下张氏兄弟俩儿的快板练习成果,不止如此,还要为自己的私学做筹备,简直忙到飞起。但即便这样忙了,每天还是会踌躇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监督贺鱼启蒙,给胡狗扫盲,不要求他文采如何,起码简单的能写会算是要会的。 贺鱼习惯了,人也乖巧,知道最近家里的大人们都忙,每天自觉地认真学习,胡狗一个大男人却十分惆怅,他不爱学习,每次一到学习时间,想方设法的找借口,只为了不用学习一个目的。 问题他斗不过贺礼,每次再抗拒,还是会被贺礼想方设法的按到桌案前,愁眉苦脸的学习,学习成绩不好,还会被贺礼搬出老娘来收拾,简直苦不堪言。 忙忙碌碌中,终于到得开业那一日,贺礼大发慈悲,免了胡狗的学习任务,贺鱼的没免,等晚上回家再补,然后,三大一小就早早的去到店里,把提前收拾好的门面打开,穿着一身崭新衣裳的张氏兄弟也早早的来到鲜味斋门口等着,就等着开业。 十日才有一个集日,荥阳城又是难得还算安稳,物价也不算太离谱的城市,赶集日人不少,早晨便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 贺礼感谢古代集市有专门划区的规定,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流量集中的地方,什么生意都好做起来。 贺礼出去外面溜达了一圈,看人来的不算少了,朝张氏兄弟点点头,张氏兄弟立即会意,朝他一揖,每人一副竹板,拿着就走了出去。 出门后,一出去并没有立即开始表演,兄弟俩儿对望一眼,彼此给互相鼓了鼓劲儿,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每人都走了一段,寻了个人群集中且多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明明心底紧张得气都快喘不匀了,但是,谨记着贺郎君的要求,微笑。 贺郎君说了,这叫表情管理,做演员……哦,贺郎君说这是伶人的番邦叫法,做演员都要做好表明管理,你不能给人说幽默的段子时却一脸紧张,也不能说伤心的段子时却一脸微笑,表演必须与表情结合起来,如此方才能让观众入戏共情。 贺郎君真是个有学问的人,虽然要求严格,但并未像其他读书人待他们那样高高在上,并没有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们,张大觉得,这大约就是师父以前说过的,品行贵重的人该有的样子吧。 不过须臾之间,张大想了很多,贺郎君还说过,艺贵乎专,技近乎道,希望这两句话成为张氏兄弟的座右铭,总有一天,他们会名扬天下,名垂青史。 张大不才,出卑陋且低贱,今日不知能否做到贺郎君所说,但既得蒙贺郎君教授新技艺,贺郎君予他出人头地之机遇,他便会珍惜这段机缘,不辜负贺郎君的期望。 张大吐出胸中之气,站定,脸上浮起微笑,双手一动,竹板声清脆的响起,咔哒咔哒咔哒响,有着特定的节奏,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张大沉得住气,只微笑着变了个板式,转个方向,一边打板一边朝着众人笑,人群看了一阵,有人不免问:“后生,你这叫啥?做甚子的?” 张大又笑,竹板打着,配合着念词:“老阿叔,早晨好,你是问我在做啥?” 那位问话的阿叔被问得一乐,连连点头,笑道:“对对,你在做啥?” 张大打着竹板编词现问现答:“长者问,后生答,华夏礼仪当记牢。要问后生在做啥,诸位父老听我说,打竹板,讲笑话,说个故事大家乐,大家乐!” 说着,停顿了一下,朝人群作了个揖,然后,站直身子,板式一变,继续开始:“竹板这么一响啊,今天要说啥?先给大家说个武松打虎的故事。话说景阳冈出了一只老虎,那老虎吊梢眼,额头王字特明显,膀子大,屁股圆,钢鞭尾巴似闪电……” 先从武松打虎的故事讲起。 因为隋朝土著们显然是不会知道武松打虎这个脍炙人口的故事的,没有了群众基础,为了故事吸引人,贺礼改了词,吸收评书的情节,增加了悬念的设置,让哪怕是不知道武松打虎故事的隋朝土著们也能听一次就被吸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开张大吉 “话说东边来了一个大婶,那大婶黑得赛过……” “正月里,新年到……” 张大、张二一人一段,一人一个方向,一边说一边往鲜味斋的方向走,吸引得围观的人群也跟着他们兄弟俩儿一块移动,说了四五个段子,也到了鲜味斋的门口,不须进去,只门口飘出的香味儿就勾得人忍不住的分泌口水。 张大、张二对望一眼,张大故作惊讶:“嘿呀,父老们,过来看,这个香味儿不一般,我吸溜着口水闻一闻,原来到了鲜味斋。” 张二接上:“鲜味斋,卖的啥?劳烦店家答一答。” 贺礼坐在店里,面前摆着一碗面,正等着张氏兄弟的到来,闻言,抬头朗声道:“还能卖啥?河鲜面呗!” 张大、张二对望一眼,齐齐做恍然大悟状,张大赞道:“打竹板,响连天,原来卖的河鲜面,闻个味儿,嗅个香,这个面看来不一般。” 张二:“阿哥,哪里不一般?” 张大:“阿弟你看,鲜味斋的河鲜面,汤白味香份量足,还有鱼虾在上头,看来是家良心店。良心店,不一般,过往客商尝一尝,尝过才算来荥阳。荥阳城,山水好,这里的鱼虾味道好,鲜味斋……” 兄弟俩儿一唱一和,一问一答,把鲜味斋的河鲜面给吹了个遍,词是贺礼编的,不算好,但胜在有仪式感,表现方式新鲜,通俗易懂,雅俗共赏。不一会儿,鲜味斋前围满了人,没有人人进店,十个里也只走进去两三个人,但被吸引过来围观的人多,就这个比例,居然也进店了七八个人。 刚进店,年轻、衣饰整洁的店小二就迎上来:“欢迎光临,这是敝店的菜单,食案上有详细的菜式介绍,菜单上的面,除了鳝鱼面因为还不到季节,目前暂时无有外,其余几种皆有。若客官不耐细看,也可由小的口头介绍,客官的意思是?” “不用,在下自己看就是。” “喏,客官有需要可叫小的一声。” 能第一批进店的,都是不缺钱的,不缺钱,识字几乎不成问题,自己低头看贴在食案上的菜单,菜单上都有店里售卖的菜式介绍,写得不算详细,但每种菜式都突出各自的特点,以及写明了详细的用料。 小二哥一桌一桌的问,忙着招呼进店的客人,点好一个往后头的厨房喊一个,面陆陆续续的上来,有点鲜虾面的,有点鱼丸面的,也有点鱼头浓汤面,最便宜的杂鱼面没人点,显然这第一批进来的还真是土豪。 “鲜!鲜味斋的鲜字,可谓点睛之笔,名符其实!” 最先动筷的客人尝了一口,满意的点头,边上另外一桌尚未动筷的一个略年长的客人闻言,笑道:“何二这等老饕都说好的,那定然是不错的,尝尝。” 果然是本地的人,似乎还都认识,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果然不错,赞了一声,闷头开吃。 隋唐之时的烹饪方式又比较单一落后,大多采用蒸炖煮的方式,比如祭祀用的太牢,猪头、羊头、牛头就是蒸的。 煮炖方面,特别是对河鲜的处理上,去腥手段单一,再有调料使用的单一,造成了口味的单一,鲜味斋有贺礼这个开挂的,只口味一道,便甩了古代人民不知道多少条街,河鲜面的鲜美,轻松胜出现下所有的面汤。 有这几位开头,渐渐地,进店品尝的人较之方才多了些。时下的局势,荥阳城里因为有郡望乡绅出手平抑某些生活必需品的物价,兴洛仓开仓放粮后,粮价又有所回落,加之冬麦收割季,瓦岗又不收税,老百姓手头这会儿还算松快,不像韦城县,十家里面能有两家掏出铜板来都是有钱人了。 这还是第一波客人,等下街上人会更多,贺礼让张氏兄弟隔半个时辰出去一趟,表演快板吸引人流,频率不需要多,来上三四次就行。 毕竟,荥阳城的人流量再比韦城县大,也大的有限,三次基本可以轰动全城了,能被吸引来消费的,定然早就来了,不来的,应该是囊中羞涩,纯粹围观看热闹。 今天第一天开张,干娘第一次开始做,不够熟练,贺礼带着贺鱼并胡狗都在帮忙,胡狗帮忙杀鱼,贺礼穿着一身短打帮忙传菜,贺鱼做童工帮着烧火,客人算不上多,但还是忙得团团转,纯粹就是大家都是生手的缘故。 “贺郎,你也在?” 竟把胖掌柜都吸引来了。贺礼端着个长托盘,一边按桌号端面,一边笑着应道:“掌柜叔也来了?欢迎欢迎,这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晚生怕干娘与义兄忙不过来,过来帮忙。掌柜叔想吃什么?晚生请了!” 胖掌柜心情十分复杂,先前贺礼说他干娘要开家面馆的时候,胖掌柜还本着厚道给了他一句良言,告诉他行情不好,怕吃不开。当时贺礼说,他有办法能让新开的面馆名动全城,不想竟是这么个办法,果真是好手段! 经此一着,别说单只荥阳城,便是周边的村县,这一集日上发生的这些事,说上十天半月都不带停歇的,怕是人人都会以赶集日能吃上一碗鲜味斋的面为荣。鲜味斋,稳了! 可惜,现下不是最好的时局,这样的手段,若是用在好时候,只这么一个小面馆,那是要发大财的,现下嘛,养家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胖掌柜看贺礼的眼神又敬又畏,直感叹高人行事,凡人莫比,心下感叹,面上笑道:“老夫今日乃是慕名而来,贺郎这里新店开张,哪里有第一天就白送的?这兆头不好,以后营生还做不做了?” “还有这种说法?” 贺礼愣了一下,笑着爽快道:“既然掌柜叔都这么说了,那讨个好头彩,第一天就不送了,不过,掌柜叔,鲜味斋里的面,口味还算多,掌柜叔今日且尝一尝,若合你胃口,明天再过来继续品尝另外一种,皆是,晚生再请,务必请掌柜叔把我们店里的面都尝一尝,给提些口味上的建议也好,行吗?掌柜叔?” “你这后生还是那般会说话,成,若吃的爽口了,老夫明日还来,今日嘛,且先给老夫上一碗鱼头浓汤面。” “好咧,掌柜叔稍待。” 说笑两句,正好后厨里胡狗扯着脖子喊:“阿礼,面好了。” “来了!” 贺礼应了一声,端着空托盘进去,不一会儿,又端出几份面来,胖掌柜的还没好,先上旁地桌子,正好轮到左边四号桌,贺礼端着过去,托盘往食案上搭上一个边角,微笑:“客官,这是你要的两份鱼丸面和一份鲜虾面,客官请慢用。” 说着,满脸微笑的正想与客人照个面,给人感受一下鲜味斋宾至如归的服务态度,结果,一对上客人的脸,贺礼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客人却比他沉稳,微微一笑,道:“贺郎君有礼,多日不见,贺郎君的手段更加莫测了,吾等在家中都听说了,慕名前来品尝一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清贵不识疾苦 四号桌的客人,不是旁人,而是荥阳郑氏家的郑十三郎、十六郎,这俩儿不至于把贺礼吓到,最惊吓的是正好与他面对面的那位小郎君—— 头发裹在青黑色的幞头里,身着圆领袍,风华正茂,俊俏非常,若不知底细的,只会以为是哪家的小郎男生女相,极为俊俏,但贺礼见过,知晓底细,知道冠帽与圆领袍下是个小娘子的事实。这位俊俏非常的小郎君,正是郑家兄弟的表亲顾小娘子。 贺礼犹记得当日去郑氏的田庄试用麦绰子时,顾小娘子的打扮,幕篱戴头上,垂下的幕障遮住了半边的身子,叫人无法窥见半分。还有上下车时搭起来的步障,再再都显示着世家贵女规行矩步的礼仪与风范。 虽然吧,这位顾小娘子坑人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手软,手段甚至还带着一点刁钻,但是,贺礼印象里,顾小娘子就还是那个在外一丝不漏的世家贵女,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与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人画上等号。 讲真,当初顾小娘子的步障和幕篱,对贺礼这个骨子里是个异时空来客的人来说,真的挺让他震惊的。但是,以前所有的震惊再乘以十,都不及今日贺礼看见男装打扮的顾小娘子来的吓人,想想当日的情形,再看男装打扮的俊俏顾小郎,贺礼感觉特别荒诞和复杂。 顾小娘子的声音清脆好听,特别的女孩子,但她现在做男装打扮,为了不暴露身份,自是不会开口的,见贺礼认出了她,也没说话,只微微点头算作见礼。 “顾小……郎君也来了?欢迎光临,蓬荜生辉,慢用,慢用,欢迎提意见。” 贺礼也不好老盯着人小姑娘看,在心里悄悄安慰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脏,赶紧收回眼睛,很是无语的看郑氏的两位郎君一眼,意思很明白,就这么把藏在深闺的表妹带出来逛街吃面,不知道郑氏老太公知否。 郑十三不为所动,老神在在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面,还记得提醒弟弟和表妹:“面汤放久了不好吃,我们动筷吧。” 郑十六点点头,一边拿筷子,一边朝贺礼挤眉弄眼,似是想说什么,但是,贺礼没看出来,后厨胡狗又再喊传菜,也不便多说,只微微躬身道:“诸位慢用,我这里还有事忙,先失陪了。” 忙了一阵,贺礼也就把郑氏的真.小郎君和假.小郎君们给忘了,有快板的加成,今天又是集日,吸引进来的客流挺多的,但是,鲜味斋后厨里只准备了八十八份面条,卖完就没有了,再有被吸引地客人,也只能遗憾而归。 胡狗嗓门大,贺礼让他在门口喊:“多谢各位客官捧场,本店的规矩,集日准备八十八份,空闲日准备五十份,先来先得,卖完收摊,看得上敝店这一口的,欢迎再来。” “啊?这就完了?” 许是时下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比较匮乏,被快板表演吸引来的人群,久久都未散去,先前吃过的出去也有吹捧的,或许还有名声加成,夸得更加热烈,围观的人不止没少,反而更多起来,但店里准备的面条已经没有了。 贺礼这个无耻的家伙,用尽一切手段炒作鲜味斋的名声后,他还搞饥饿营销,把仪式感这个宗旨贯彻始终,用尽一切办法,让但凡听过鲜味斋三个字的人,都以吃上一碗鲜味斋的河鲜面为荣。 “谢谢诸位捧场,材料有限,加之煮面的家母年事已高,耐不住疲累,是故每日数量有限,对不住大家,若吃着还合胃口,明日请早。” 胡狗宣布完,与贺礼一起,客客气气的把没吃上面的客人送出店去,轮到四号桌,贺礼才发现郑氏的人居然还没走,不由乐了:“三位,这是一碗不过瘾,还想再来吗?对不住,材料没有了。” 郑十三看他一眼,道:“贺郎不用觉着对不住吾等,吾等在此,是有事想请教贺郎。” 贺礼还没说答应还是拒绝呢,那边胡狗看客人认识贺礼,立即憨厚的表示:“阿礼,是你认识的朋友吗?你且陪陪朋友便是,收拾交由愚兄来便是。” 然后,立即勤手快脚的干活儿去了,贺礼累了一天,这小身板子又还不够壮,胡狗又是干惯了活儿的,居然没拉住他,只得留下来面对郑家三人。 贺礼叹了口气,跪坐下来,整好歇一口气,笑道:“行啊,反正歇着也是歇着,就与两位郑郎,一位……唔,顾郎扯几句闲篇罢。郑郎欲问何事?请指教。” 郑十三似是忍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可以问了,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问出来:“以贺郎之智计与才干,何故自甘堕落操此贱业?若贺郎要立身,天下间何处不可去?也好过现在这般。” 这位郑十三郎真是耿直! 贺礼也不生气,反而感觉好笑,并且,笑了出来。郑十三被笑得脸孔一板,拱手问道:“贺郎为何发笑?在下之言,难道很可笑吗?” 贺礼摇摇头,叹笑道:“郑郎且别忙着生气,在下之所以笑,并非是笑话郑郎,而是心中羡慕,思及自身,不禁感怀而笑。” “羡慕?” 郑十三看他一眼,理所当然的道:“若是倾慕我郑氏,贺郎何不到我家来?” 贺礼再度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手:“非也,非也。荥阳郑氏为时人所望固然叫人羡慕,然在下并不羡慕郑氏名望,郑郎能发出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类似的疑惑,生来不用为衣食忧愁,不用为身家性命安危操心,真是好生羡慕啊!” 这话一出,郑十三脸上一红,嗫喏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耿直的孩子。 贺礼笑笑,收了词锋,不再怼他,只道:“郑郎出身清贵,自是视此经营之事为贱业,然礼出身寒微,家无恒产,要过活,只能与干娘、义兄互相扶持,靠手艺、靠劳力度日,乱世之中,哪里还管什么贱业不贱业的。” 说完,顿了顿,又笑道:“上面那句是我的心里话,当然吗,若是要说场面话,我也有话说的。汉时大将樊哙曾以屠狗为业,汉高祖刘邦还是帮闲出身,大将军卫青马奴出身,与他们相比,我这又算什么?不曾卖身为奴,不曾抛却斯文,哪里贱?” 说着,转向一直未说话静静旁听的顾小娘子,感慨道:“诸位出身清贵,不识民间疾苦,难怪当日顾小娘子那样坑我,罢了,原来不过是出身、阅历的区别,罢了,我原谅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逗趣 先前顾小娘子坑贺礼,贺礼脑子里弯弯绕绕脑补了好大一通,现在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娇小姐屁股坐得太高,目下无尘。 顾小娘子瞬时就红了脸庞,站起身就是一礼:“是我行事不够审慎,贺郎就是因为我之错牵连才搬家来荥阳否?” 这小丫头片子! 贺礼心里笑骂了一句,倒也没全部否认:“十之二三吧。荥阳城挺好的,距离虎牢关比较近,又有荥阳郑氏在此,不管是哪一路的军队过来,只会盯紧虎牢关,一般情况下波及不到荥阳城,最多就是受些惊吓,在这个乱世里,只是受些惊吓并不算什么。” 荥阳城并不是什么大城,并无坚城可守,与虎牢关相比,荥阳城并不是最优选择,若叫贺礼选,贺礼也只会选虎牢关,攻下来派兵守住,可比得十个荥阳城还佳。 李密当初攻荥阳当是形势所迫,瓦岗将星云集,但是没有好兵,打虎牢关能力不足,即便打下也守不住,唯有荥阳,若是打下,既可踩着张须陀的名声往上爬,又能有足够的兵卒来源,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两位郑郎,一位顾小娘子闻言,齐齐露出思索之色,略一思忖,郑十三道:“贺郎说得通透,在下受教。” 说完,面上忍不住露出叹惜之色,道:“贺郎既能看透形势,又能通兵事,如此大才,窝在这荥阳城里,在下还是觉得可惜了,以贺郎之才,当寻一明主,纵论天下才是。” 贺礼失笑:“郑郎对我这般有信心?” 郑十三郑重点头:“贺郎之才,每次我以为已识得十之三四,贺郎又会展现出别的才能,使我有如管中窥豹,一直未见其貌。譬如今日这一番作为,我便看不明白,以贺郎今日展现的手段,小小的鲜味斋,在贺郎手上竟做出轰动全城的热闹,我甚至不用去打听便能知道,自此之后,鲜味斋定会成为荥阳城内人人向往之名店,人人皆知。” 郑十三话刚落,顾小娘子就接话道:“正是如此,粗看只是一间小小的面馆,然细思之,贺郎对人心、人性之认识与利用,才是贺郎的智慧所在。” 厚脸皮如贺礼也被夸得有些受不住了,赶紧道:“多谢二位捧场,多谢二位赞赏,不过是些小手段,不当二位如此夸奖。” 顾小娘子看他一眼,紧追不放:“当真只是小手段?那这等小手段,是否能请贺郎详解一二?” “呃……” 这个刁钻的小丫头片子。 贺礼隐隐有些无语,被他腹诽的小丫头片子却微微一扬下巴,冷声道:“贺郎又在心中骂我!” 还特意强调了又字! 嘿,这丫头是想上天了! 贺礼头疼,赶紧道:“小郎君何处不解?来,说说,或许在下能为小郎君解惑呢。” 小丫头片子这才微微一笑,笑容温文尔雅,神态那叫一个端正:“第一,那两个伶人可是贺郎所请?他们表演的技艺,可是贺郎从僧侣募化时所唱的警世歌词中演化而来?第二,伶人说唱的词句中,鲜味斋一再与荥阳城联系,是何用意?请贺郎详解。” 一旁的郑十三与郑十六也连连点头,齐道也想听听。 小丫头眼睛利得很,贺礼不好再腹诽她,笑了笑,老老实实地向她解释:“对,两个伶人是我找来的,他们表演的东西,我叫做快板,就是从僧侣的警世歌词演化出来的,不过就是利用人都喜欢看热闹的心理,人为的制造一点稀奇和热闹,为鲜味斋打响名声之用。” 顾小娘子居然知道鲁迅的名言警句!贺礼故意逗她:“顾小郎知道鲁迅吗?” 顾小娘子一愣:“那是何人?不曾听说过。” 还好不是穿越同僚。 贺礼笑着道:“一位知识渊博、词锋过人的大学士,他曾写过一句话,说天下间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与顾小郎所见略同。” “还有这等通透的学士?我不曾听说过。” “是吗?所以说,小孩子要多读书,不要荒废时光。” 贺礼使坏,仗着穿越者的身份故意取笑本地土著。顾小娘子一顿,看贺礼一眼,神情板正:“谨受教,贺郎之语,我记下了。” 这么认认真真地,较之先前的刁钻,又有些可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贺礼看她这么可爱,也不欺负她了,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后,道:“至于为何唱词中一直把鲜味斋与荥阳城联系在一起……我这里有个故事可以讲一讲。” “请讲。” 贺礼点点头,道:“却说很久以前,山脚边有座偏僻的小村子,村里有位姓刘的老头儿,靠着几亩薄田和一手做豆腐的手艺度日,家里很穷,穷到什么程度呢?他做出来的豆腐,自己从未尝过,每日饭食皆是做豆腐后剩余的渣,仅能以此粗食果腹,但就算是这么穷了,每到集日,他挑着新鲜做好的豆腐进城贩卖的时候,卖完了回家之前,都会去城里的食肆中吃上一碗阳春面,再穷也不曾断了这个习惯。三位可知为何?” 顾小娘子道:“可是集日之后,手有余钱之故?” 贺礼摇摇头。 郑十六:“那是辛苦之后想慰劳自己之故?” 贺礼再度摇头,看向郑十三,郑十三似乎因为顾小娘子和弟弟的回答都错了,有些紧张,拳头挡了一下嘴巴,方才道:“他喜欢吃阳春面?” 这个回答,成功逗笑了贺礼,并使他的两位弟妹齐齐对他侧目。 贺礼笑着敲敲桌子,道:“都不是,前面说了,刘老头儿很穷,穷得只能吃豆腐渣,这样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有余钱的,一碗阳春面于他也是负担。” 郑十六立即问道:“那为何他还要吃呢?” 贺礼答道:“因为对刘老头儿来说进城赶集是一件很重大的事项,在偏僻的小山村里,多的是一辈子连城都未进过一次的乡民,刘老头儿能因为贩卖豆腐之事得以经常进城,在小山村里已经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你们想,这么有面子的刘老头儿,进了城回去却没什么可以讲说之事,那能算进城吗?当然不算,每次进城的那一碗阳春面是刘老头儿进城一趟的象征,于他就像是一场进城方才有的仪式,而为什么选阳春面,不过是因为阳春面是城里有,而他又能买得起的东西。” 郑十六与郑十三恍然大悟,顾小娘子若有所思,道:“所以,贺郎的意思是,人的生活中,仪式感皆充斥其中?” 聪明的孩子! 贺礼赞许的看她一眼,点头道:“对!所以,我才在编写的唱词中,把鲜味斋的面与荥阳城联系起来,只要让人们形成习惯,哪怕世道再乱些,鲜味斋也能立足,我干娘与义兄也能衣食无忧。” “那你呢?” 顾小娘子眼神犀利的扫过来,紧紧盯着他问道。贺礼笑了笑,略有些无奈:“小孩子不要这么聪明,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话刚落,约莫是可爱这次用的太过轻狂,一旁的郑十三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不过,顾小娘子却不理,只嗤笑道:“贺郎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年郎,竟在我们面前充长辈?可笑之至!我等一片诚心与贺郎交往,贺郎却无有交友之诚心,那我等也不敢勉强,表兄,我们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报恩及谋划将来 逗孩子玩太开心,忘记自己皮囊脸嫩,直接把人气走了! 贺礼拍拍脑门,无奈的摇摇头,警惕自己下次要注意,之后也没多纠结,径直转回后面去帮干娘和义兄收拾,进去后院看干娘他们正在洗最后一道碗筷,贺鱼蹲在一边。 看见贺礼进来,贺鱼立即蹿起来:“哥哥!” 贺礼抱起她:“鱼儿乖,今天可帮大忙了,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有奖励吗?” “有的!比如,奖励新毛笔一只,草纸一摞什么的,或是,算术题十道?” 贺鱼瞬间焉儿了,小脸皱着:“哥,那不叫奖励,那是惩罚吧?” 贺礼大笑:“怎么不叫奖励呢?读书乐,乐而忘忧,怎么不是奖励?” “不是,不是,就不是。” 贺鱼不乐意了,搂着哥哥的脖子,一股劲儿的坚持,贺礼一边笑一边逗她,逗得干娘都看不下去了:“阿礼你又欺负鱼儿!” 贺鱼冲着哥哥做了个鬼脸:“对,坏哥哥,欺负妹妹。” 贺礼不以为意,放下她,揉揉她小脑袋,一边慢条斯理的挽衣袖,一边道:“还说给某个很乖的小孩儿包娇耳吃,说我坏,那是不吃了吗?” 贺鱼这时候显出了她果断的潜质,一把抱住哥哥的腿:“好哥哥,好哥哥,我想吃娇耳!” 贺礼这才满意了:“乖,这才对嘛!” 洗了手就着特意留下的虾仁和早晨空闲时买回来的韭菜,准备包三鲜饺子,贺鱼喜欢吃这个,贺礼也喜欢弄给她吃,虾仁蛋白质含量高,能补钙,不管是小孩儿、大人吃了对身体都好。 干娘看贺礼要动手,连忙道:“阿礼,放着待我来,怎能让你动手?灶上的事,你们男子少碰些。” 贺礼不以为意:“干娘你累了一天了,歇歇吧,我来就行,以前经常做的,难道做了干娘的儿子就变金贵了?没事的,我也不打算费事,就给贺鱼包几个,我们今天吃面,行吗?” “行。” 小二哥只包早饭一顿,卖完后收拾干净就让他回去了,给贺鱼包了一小碗的数量,给三人下了三碗面条,就着剩下的料,晚饭就这么应付了,一边吃,贺礼一边问:“干娘,阿狗哥,灶上的事情,店里的事情,做得还顺手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胡狗一边呼噜面条,一边道:“没有了,就是一开始手生,做着有些乱,等做熟了就好。” 干娘也道:“阿礼你事无巨细全都教过了,灶上的活计,干娘是做惯的,还算顺手。” 贺礼点点头:“那感觉身体能受得住不?” 干娘道:“才几碗面,比下地可轻松多了,不累。” 胡狗也道:“娘说的对,不累,以前干的活计比这苦多了。” 贺礼看母子俩儿面上虽有些疲色,但更多是亢奋之色,心说也对,两人都是做惯了重活儿的,灶上的活计对两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贺礼叮嘱道:“面馆的事项差不多就是这些,今天第一天开张,又是集日,人肯定多些,看明后天的来客人数,才是今后客人数目的衡量标准,做久了,干娘应该就能心里有数了。然后,数量和价钱暂定这些,等做熟了,习惯了,经营一段时间看看,可酌情再增加一些,然后就是如果粮价有变动,价钱才可以变动,到时候,大家当能理解。” 细细地交代了一番。 贺礼并不打算插手鲜味斋的经营,他只负责教,鲜味斋必须干娘与胡狗自己扛起来,这是他为两人谋的安身立命之法,而他自己则志不在此。 贺礼从融合的原身记忆中得知,胡狗母子一直对他们兄妹十分照顾,这母子俩儿为人心善又忠厚,嘴上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但实际行动上一直对兄妹俩儿颇多关照。 特别是贺鱼,受了干娘不少照顾,若不是有干娘帮衬,原身一个大孩子要养活一个小女孩儿,只会难上加难。 贺礼在心里答应过原身,原身的恩怨情仇,他一力承担。把胡狗母子忽悠来荥阳城,教给他们安身立命之法,给他们乱世中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贺礼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对原身说,他的恩,他报了! 现下时间刚刚进入三月间,真命天子太原李家还没动静,目前声势最大的是李密。李密拥兴洛仓之利,自立为魏公后,现下已聚集了数十万人,声威是所有起义军中最盛的一支,但就算是这样的李密,也正忙着搞建设和对抗来剿灭他的隋军。 窦建德称长乐王,郭子和称永乐王,薛举自称西秦霸王,徐圆朗刚刚起义不久,罗艺自称幽州总管起兵反隋,梁师都、刘武周皆自立为帝等等,天下间纷纷乱乱地,正是群雄并起之时。 怎么看都是一个乱字! 要说贺礼一直甘心过这种穷日子是不可能的,机缘巧合,因为卖农具给荥阳郑氏的骚操作,他有了些微名声,那顺势谋求些名望与地位,让自己日子过好些,给贺鱼更好的教育环境和条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诸葛亮在南阳种田都还种出“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的名声,他自问比不上诸葛武侯,但是,效仿一下先贤还是可以的。 不过,就算要经营名望,他也不想炒作虚假的名声,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天下又不是没有聪明人,时日久了自会被人看出来,真便是真,假便是假,弄虚不得,于他将来也不利,不如随性而为,因势利导。 放眼周边,能有个安稳的环境给他经营名望并且安顿亲朋的,除了荥阳城就没有了。洛阳城虽然更加的繁华,更加的大,各种名人佳士也更多,经营名望容易,但是,洛阳城就是个是非之地,不是宜居之地。 左右权衡后,还是荥阳城更合适些。既可以安顿恩人,又可以有安稳的环境经营名望,再者,荥阳郑氏的亲戚顾小娘子还坑过他,不管过程好坏,也算是略有关系,若诚心结交之下,大家应该都能有所得,希望能互惠互利,大家一起都能在这乱世中好好生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辛苦的贺鱼 “来,张嘴,我看看刷干净没?” “啊!” 贺鱼乖乖张嘴,让哥哥检查刷牙成果。贺礼认真的看了看,家穷还是有好处的,买不起糖,糖吃得少,孩子没蛀牙。 检查完牙齿,贺鱼乖乖站着擦面脂,擦完了坐着让哥哥梳头,收拾整齐后,兄妹俩儿才手牵手的往鲜味斋去。 经历开业第一天的热闹之后,鲜味斋真正能留下多少客人,之后才能看出来。胡家母子第一次做营生,能看出来其实底气很虚,贺礼能理解,主动提出去店看看,算是帮母子俩儿压阵。 再者,贺鱼胆子小,又有些懦弱怕生,贺礼想着,趁着现在没什么事儿,多带她出去见见人,见得多了,或许就不会害怕了。 母子俩儿现在对贺礼的能力十分之信服,听到贺礼要去店里,不自觉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干娘为人周到,考虑贺鱼年纪还小,不耐早起,便说她和胡狗先过去把先期的事务做了,等贺鱼行了,再让贺礼带着过去。 一边走,贺礼还一边压榨小孩子:“来,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一起背书吧,先背千字文还是九九口诀表?任你选一个!” 贺鱼小脸儿都皱起来了:“可以只背一个吗?” “不可以啊,两样都要背的,我陪你一起背,先来千字文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听到哥哥陪着一起背,贺鱼不再那么抗拒了,乖乖一起跟着哥哥背诵起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这么走着朝鲜味斋去。 荥阳城虽不像未来的长安城那么宽阔,但从城北走到集市,也有大一段路程,贺鱼底子差,年纪又小,走了一半就走不动了,贺礼把她背起来,背完语文范畴的启蒙知识,又开始背九九口诀表,背完了贺礼很奸诈的赶紧夸一句:“鱼儿真聪明,背得又快又好,这么认真的背完了,待会儿过去店里,给你煮一碗鱼丸汤喝好不好?” “好,哥哥,我最喜欢鱼丸汤了。” 贺鱼果然雀跃起来,她是个简单的小孩子,就喜欢吃的、玩的,有这两样引着,学什么都愿意,背书也能背得又快又好,贺礼很能get到妹妹的缺点,并且熟练的应用自如。 “好,答应你了。我们来找一找好朋友吧。” “嗯!一和九是好朋友,二和八是好朋友,三和七是好朋友,四和六是好朋友,五和五是好朋友。” …… 一路唧唧喳喳的背书、说话,终于到了鲜味斋,店里已经开始有客人,当然,比起刚开业自是不如,但这些留下来的客人,才是以后店里的命脉,鲜味斋的口味,还是很能打的。 贺礼在店里扫视一圈,进去跟干娘和胡狗打招呼,两人正忙乎着,见他来了,脸上都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趁着空闲的时候,请干娘给贺鱼做一碗鱼丸汤面,贺礼自己则吃的杂鱼面。 吃了面,从灶边拿了根烧剩下的炭条,在地上写上算术题,让贺鱼做,顺便还可以复习数字汉字的写法。虽然阿拉伯数字更简单,但是,启蒙的时候,贺礼还是按照时下的习惯用汉子数字,免得行成思维定式后,贺鱼以后不习惯,混乱了。 贺鱼算得很快,捏着炭条写答案,写完了喊哥哥过去看,贺礼一看,立即风中凌乱了:“贺鱼,你过来,九加上一,再减去四,你再仔细算算,到底应该是多少?是七吗?” 贺鱼立即过来,口中念念有词,自己在心里算呢,算完了,肯定的点头:“对,是七!” 贺礼耐着性子,问她:“九和一是不是好朋友?好朋友加一起是不是等于十?” 贺鱼想了想,大声回答:“是。” 贺礼叹气:“那你告诉我,十减去四等于多少?七吗?是七吗?” “是!” 贺礼真叹气了,忍了忍,才问道:“你听着啊,哥哥给你十个鱼丸,你吃了四个,还剩几个?” “六个!” “那十减去四等于多少?” “七!” 唉哟,我勒个去,这吃货本质简直暴露的防不胜防! 贺礼突然就懂了后世家长们“不做作业母慈子孝,做作业就鸡飞狗跳”的原因了:“十个鱼丸吃了四个,还剩六个,十减去四,不是应该等于六吗?你怎么算出来七的?” 贺鱼还理直气壮:“鱼丸是鱼丸,算术是算术,哥哥,不一样的!” 贺礼震惊了:“是这样吗?” “是的!” “嘿,你这小破孩儿,你这逻辑绝对有问题!你过来,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逻辑的问题。” “噗嗤!” 兄妹俩儿正要掰扯,一声喷笑自两人身后响起,兄妹俩儿齐齐回头,就见郑家的郑十、郑十六站在旁边,郑十脸上还带着笑意,拱手道:“贺郎好久不见,请恕在下冒昧,在下奉家祖之命,与贺郎送帖子,十日后,吾家将邀请敝郡之俊杰于家中举行饮宴,届时务必请贺郎光临。” 说着,双手奉上帖子,贺礼手上全是黑炭粉,不好意思的摊开手,道:“郑兄你看我这……不好意思,待我洗洗手先。” “贺郎去洗就是,在下等等也无妨。” 郑十十分有风度,并不介意,贺礼谢过他,自去洗手。郑十六则跳到贺鱼旁边,蹲下看她写的算术题,好奇的问道:“小妹妹,你这么小,还要学算术吗?不是应该先启蒙吗?” 贺鱼看他一眼,没说话,手上拿着炭条,随手画着。贺礼在那边听见了,出声:“贺鱼,哥哥教过什么?有人跟你说话,你当如何做?” 贺鱼顿了一下,小脸儿上浮现出苦恼的表情来,朝哥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扭头看向郑十六,表情有些畏缩犹豫。 郑十六年少活泼,脸上还有着少年人的稚气,看贺鱼看他,还冲着贺鱼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夸她:“小妹妹你真厉害,居然会算这么复杂的算术题了!” 贺鱼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抿嘴笑笑,鼓起勇气,小声的道:“不,不厉害,经常算错的。” “那是因为你还小啊,等你再长大些,就不会错了。除了算术,小妹妹你还学别的吗?” 郑十六鼓励的看她一眼,叽叽喳喳的跟贺鱼搭话。贺鱼扭头看看哥哥,被哥哥比了个继续的手势,声音稍稍大了些,细声细气的道:“还学的,刚学了千字文,还学过九九口诀表,哥哥说,没学会写千字文里的字之前,暂时不用学别的。” 郑十六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夸张的道:“真厉害啊,学了这么多东西。” 贺鱼一再被夸,郑十六又十分亲切,慢慢放松下来,闻言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对呀,每天要背很多书呢,大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辛苦?” 郑十六、郑十俱都一愣,旋即两人一起喷笑出声,洗了手过来的贺礼,伸手弹她额头,无奈:“是,鱼儿辛苦了!” 贺鱼朝他笑笑,乖巧:“不辛苦,没有哥哥辛苦。” 贺礼再忍不住也跟着大笑起来,揉她脑袋—— 这个小破孩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被带瘸的郑十六 被贺鱼一通乱来,教学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让贺鱼自己在后边玩,玩一刻功夫再回来前面继续写字的功课,贺礼跟郑十、郑十六出去说话。 郑十六似乎挺喜欢贺鱼的,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要出去了还一步三回头的看贺鱼,对她道:“贺小妹妹,大哥哥走了,等我下次过来给你带玩具啊!” 贺鱼没说什么,只是冲着他笑笑,然后便玩自己的去了。贺礼看得暗自点头,虽然还是不够活泼开朗,但现在这样已是很大的进步了,起码没有一见人就躲到他身后去。 不过,荥阳郑氏的家教真是好啊,这从郑氏兄弟的待人接物,言行举止以及各自不同的性格便能看出端倪来,若没有一个和谐友爱的家庭环境,是无法养出郑氏几兄弟这种明明性情不同,但都尽皆开朗的人子弟来的。荥阳郑氏千年名声,果然不是易与的,也不是浪得虚名,千年诗礼大家,果然不同凡响。 贺礼心中对荥阳郑氏的认知和判断又更新了一下,面上不显,跟郑氏兄弟出来,刚落座,就听郑十问道:“敢问贺郎,所谓逻辑,不知乃是何意?” 贺礼被问得顿了一下,苦笑道:“郑兄问了个好问题,只是,以我的学识,这个问题却无法说得清楚明白,这样吧,我给郑兄举个例子,郑兄或许就能明白了。” 郑氏对于被贺礼称作郑兄,只是微微一笑,并没什么特异的表示,态度很是端正的道:“请贺兄指教。” 贺礼道:“不用麻烦,只需要极简单的一个例子,郑兄想来就能明白。假设你与人赛马,你追过第二名,那你是第几名?” 郑十六口快,想也不想立即道:“超过第二,当然是第一。” 贺礼微微一笑,问他:“确定?” 郑十六:“超过了第二,当然是第一。” 贺礼笑笑,转向郑十:“郑兄呢?” 郑十面露思索之色,一边想一边道:“应该是第二。既然追的是第二,那就说明第二前面当还有一个第一,追过了第二,那就是取代了第二的位置,成为第二,并非超过第一。” “郑兄说对了。” 贺礼道:“这种思维方式就叫逻辑思维方式,是一种对事物的客观理性认识,培养逻辑思维,有助于培养建立细致的观察能力,正确的分析能力,最终得出理性而又客观的判断,明辨是非。” 郑十听得眼睛一亮,道:“原来这就叫逻辑,难怪贺兄为难,若要具体解释还真不好说,这么一个小故事就能讲明白,让人听懂明白了。” 贺礼笑道:“这就是我学问不精的地方,只知其一二的浅薄之处,若是精通此学问的大家,定能把道理说的浅显易懂、清楚明白。” 郑十却道:“贺兄太过自谦,能用简单的语言说清楚深刻至理的大家,世间少有。贺兄你用简单的故事就能把难以言说明白的道理讲清楚,如此智慧,在下不如也,佩服佩服。” 贺礼微笑着自谦:“郑兄过奖,愧不敢当。” 实事求是的讲,若是要拼真正的文化学识水平,比如时下比较主流的经学水平,那只融合了原身那点微末水平的贺礼,骑汗血宝马也追不上荥阳郑氏出身的郑家几兄弟,但若是要论这些于古人来说稀奇古怪的,两个时代明显不同的知识,那贺礼就是站在珠穆朗玛峰上的巨人,随便扯一点儿有道理可循,但是在古代又没专人研究的东西,都能叫郑氏兄弟感觉新鲜之余,还会赞他博学。 贺礼对这么利用思维惯性忽悠古人,那是一点愧疚都没有,良心也并没有觉得痛,他觉得他这叫扬长避短。 忽悠完郑十,郑十六缠过来:“贺兄,贺兄,类似方才的小故事还有吗?再给我说一个。” 居然学着他十哥喊贺礼贺兄,贺礼笑笑,不以为意,郑十六正年少,正是爱玩、爱新鲜的年纪,骤然发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极有兴趣,而贺礼肚子里类似的小故事不要太多,当下就又丢给他一个:“行啊,再给你说一个类似的,还是赛马的问题。你参加赛马,你追过了最后一名,那你是第几名?” 郑十六眉头一扬,正要说话,又立即忍住,自己喃喃:“不对,仔细想想,追过了最后一名……不对啊,贺兄,都是最后一名了,那就说明是参赛者中的最后一个人,我追过他,那我是什么身份?参赛者吗?可我若是参赛者,怎么跑到最后一名后面的?是如何追过的?何以我不是最后一名,而追过的才是最后一名呢?” 郑十六一边想一边喃喃自语,贺礼面带微笑的听着,听完他的嘀咕,大笑起来,鼓掌:“恭喜十六郎,已得其味矣。” 郑十六愣了一下,旋即欢喜起来:“真的?这个叫逻辑的东西可真有意思,我现下有些明白了,多谢贺兄教我。” “没什么,不过是闲趣探讨一下。” 贺礼笑眯眯的说着,没当回事儿。 郑十六兴致勃勃的道:“逻辑真真新奇有趣,贺兄,贺兄,再给我说几个类似的故事吧?” 贺礼被他缠得没办法,又说了好几个关于逻辑的故事给他,甚至一时兴起,还把逻辑推理类的破案故事、恐怖故事都捡了些说给郑十六听,郑十六一边听得一惊一乍的,一边欲罢不能, 而贺礼忽悠小孩子忽悠得开心,完全想不到,许多年后,郑十六成了逻辑学开山祖师,著书立传,有望成为荥阳郑氏厚厚地族谱上一朵鲜艳的奇葩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省是不是当时忽悠太过,把人荥阳郑氏好好的子弟给带瘸了! 当然,现在贺礼看不到那么远的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只当郑十六是少年人对新奇事物的好奇,以为郑十六是听到新奇有趣的故事,打算去同龄人那里显摆装叉的,他也是那时候过来的,完全能理解这种心理,并愿意积极给予支持。少年人的装叉行为,能叫装叉吗? 那果断是不能的。对于男孩子而言,这时候在同龄人中的地位,对将来成年后的性格成长至关重要,贺礼还挺喜欢郑十六这个小孩儿的,不介意帮他一把,也愿意郑十六能成为一个坚强、独立、自信、理性的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郑氏宴 自此后,郑家几位在祖宅的郎君,时不时的就会过来找贺礼玩,有时候是郑十,有时候是郑十三,来的最勤的是郑十六。 有时候来一个,有时候来两个,有时候三兄弟一起来,顾小娘子倒是再没来过。贺礼并不觉得奇怪,顾小娘子好歹也是世家贵女,要是这么容易就抛头露面的出来跟他这个年轻的小郎君交往,那郑氏也不配被称作诗礼大家为时人所钦佩了。 其实,细细交往下来,贺礼现在认识的郑氏的几位郎君,郑十稳重,郑十三正直,郑十六活泼,各有各的有趣之处,也各有各的性格魅力。贺礼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这三个不同类型的人,他都能跟人交上朋友,且有越处越好的趋势。 到得郑家举行饮宴的那天,郑十三一大早就派人来接他,郑十六跟着车来的,还让贺礼把妹妹也带上,说是他表姐顾小娘子到时候会帮忙照看。贺礼踌躇了一下,问郑十六:“十六郎,今天有请女客吗?” 郑十六道:“不曾,家里只有我家的亲眷,还有表姐,大郎放心,没外人的,小贺妹妹我家表姐会照看好的。” 他们现在的交情,已经能互相直接称呼排行了,并且,两人都还没到冠字的年龄,也没表字可以互称,只能以排行称呼。 贺礼听了没外人,才点头道:“我家小妹怕生,外人家的我是信不过,不过,你家的家教我还是信得过的,行,小妹也带上。” 这些时日与郑家几兄弟交往的时候,贺礼依旧坚持着贺鱼每天的功课,她现在刚开始练字,贺礼的书法水平十分普通,教学水平让出身大家的郑家几兄弟很是看不上,齐齐认为他那么次的水平,居然好意思为人师,也是恬不知耻了。 郑十三这个正直的孩子,居然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直接从家里拿了两张字帖来,一张给贺鱼,一张给贺礼。 郑十三表示书法启蒙必须要法帖,必学正法,不能乱来,要是所学非法,以后不好改。完了还郑重嫌弃了一下贺礼的书法,表示他那水平就是误人子弟的,居然有胆子c有自信做贺鱼的老师,让他别耽误孩子,顺便拯救一下他自己。 贺礼: 这就是熟悉了的坏处,正直的郑十三都学会毫不客气的鄙视他了,更叫人蛋疼的是,郑十三果然是个正直的人,给了两本法帖后,他居然很勤恳的只要一有时间就过来,教贺鱼写字,监督贺礼练字。 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人当做小学生似的监督练字,贺礼再度: 回忆起这些,就不免想起郑十三板着的脸,这个感觉十分的不愉快,贺礼在心里咳嗽一声,去喊贺鱼出来,一起去郑家做客。 贺鱼出来,看到郑十六,眼睛立即一亮,笑着跑过来,及至近了才停住脚步,规矩行礼:“见过十六哥。” 因为郑十六常来,又是孩子心性的缘故,贺鱼与他极是相熟,两人处得也好。 郑十六连忙还礼:“小贺妹妹好,今日请你和你哥哥一起到我家去玩,小贺妹妹快上车吧。” “嗯,有劳十六哥。” 贺鱼答应着,然后被贺礼抱上车,开开心心地跟着哥哥一起去郑家。刚到郑家,与站在门口迎客的郑十c郑十三互相见过礼,贺礼兄妹就被顾小娘子的婢女拦住。 那婢女圆脸圆眼,生了一张娃娃脸,脸上笑眯眯地,看着十分可爱,不止如此,哄孩子也很有一手,贺鱼就在她的逗哄下,渐渐放松了戒备,愿意与她一块儿过去玩,等哥哥这里事情结束再去接她。 贺礼见状,虽还是难免挂心,但还是稍稍放松了些,与郑家三兄弟一起进去会客堂,一进去,就见郑太公与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同坐于一张罗汉榻上;在他们两边,分别坐着一僧一道,道人白发白须,像个老神仙,居于僧人之上;僧人披着一张大红袈裟,看相貌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余者是两个年纪较贺礼为长的年轻人,一个同他一样,身穿麻布衣,一个明显是个富家公子。 郑家交游可真广阔。 贺礼暗自留心,面上有礼有节的向明显是主事之人的郑太公行礼:“晚生贺礼见过郑公,郑公有礼。” 郑太公待他态度极为和蔼:“老夫知你与吾家的十郎c十三郎c十六郎颇为投契,已是好友,老夫倚老卖老,唤你一声大郎可好?” “长者动问,是阿礼的荣幸,长者随意就好。” 却是默认了郑太公的称呼。 郑太公含笑点头,向席上众人做介绍:“子明,白道长,法慧大师,这是东郡韦城贺礼贺大郎,是老夫极为赞赏的一位后辈,也是老夫的小友,今日趁着会友饮宴,向诸位引荐引荐。” 与郑太公同坐一张榻的老者显然与他相当,闻言看向贺礼,眼神并不犀利,相反还十分平静,静静地打量着贺礼,似乎眼神毫无力量。 而道士c和尚分坐郑太公左右,年纪也不算小了,能列席显然是本地有名的大德,闻言也齐齐看向贺礼。 郑太公道:“大郎,这位是崔太公,出自清河崔氏;这是寿阳观观主白道长;龙泉寺主持惠玄大师。” 贺礼上前见礼,见礼后,崔太公转首问郑太公:“这就是你前些时日写信说的贺礼?” 郑太公点头:“对,就是他。” 这话一出,白道长讶然看贺礼一眼,也问了一句:“就是那位为了卖个农具而写了篇能惊天下之文章的贺礼贺小郎?” 郑太公颔首:“正是他。” 郑太公这一确认,列席之人全都齐齐看向贺礼。 咳骚操作再度被人提起,贺礼赶紧弯腰拱手,觉得应该谦虚些,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郑太公笑道:“我知诸位有话想问大郎,不过,且等人先入席再说也不迟,哪有站着就文人话的?” 众人不由一笑,连道说的对,成皋来的那位范生也不免多看了贺礼几眼。贺礼成了人群的焦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前世他在现代的时候,每年都要主持公司的年会,被人注目惯了,这么几个人还不至于让他失态,神情从容的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主动抱拳:“请诸位赐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了不起”的读书人 众人各自入席坐好。 贺礼跪坐着,哪怕知道接下来要面对诸多问题也不曾流露丝毫怯色,身姿挺直,眼神清正,顾盼间神情自信又透着开朗。 崔太公看着笑了一下,问他:“老夫这里有个疑问,贺郎怎会想到写一篇文章去卖农具呢?这方法不说绝无后来者,但前无古人却是一定的。以你那农具的优越与便利,当不愁卖才是。” 说着,崔太公还笑了下,看神情,似乎有些惊叹。 贺礼自己倒是很坦然,笑着道:“多谢崔公给晚辈留颜面,其实内里的原由,以崔公的阅历,并不难看出来,不过是看着晚辈还有几分才华,不忍那般猜度晚辈罢了,崔公真是厚道人呐。” 夸得诚心诚意,神情语气都非常的自然,郑太公连连失笑,崔太公有些无奈,板着脸问他:“老夫是否有猜度,与想听贺小郎你说,并不矛盾。” 贺礼低声一笑,爽快道:“崔公所言甚是,确实不矛盾。既然崔公想知道,晚辈这里并无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直说便是。当初之所以写篇分析天下大势的文章,乃是做敲门砖之用,就是为了能快些、早些见到郑氏主事之人,希望免去旁地一些枝节,尽快达成目的,是抱持着一鸣惊人以卖个好价钱的功利之心的。” 崔太公顿了一下,不免又打量贺礼一眼,看他神情坦然,并无以此为耻的样子,不由感慨了一句:“你这小郎,与旁人大不相同。” 贺礼笑着拱手:“多谢崔公夸奖。” 崔太公无奈:“老夫并非夸你。” 贺礼自如的点头,神情自信又平静:“晚辈知道,不过,在晚辈心里,这句话就是夸奖。吾是贺礼,吾乃贺礼,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贺礼,若是与旁人相同,那人生岂不是无趣至极?贺礼是贺礼,旁人是旁人,吾等同而为人,吾等也只是自己。” 他贺礼就是这样的人! 不掩饰自己的功利之心,也不想找借口开脱他的功利之心,有就是有,不需要粉饰,安贫乐道是好品格,然他并不具备,他并不掩饰自己追求更好生活的目的,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和才智,去给自己创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并不可耻。 只是,他自己坦然了,但旁人却看不下去了,范生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贺郎之言,恕在下无法认同,我辈读书人当贫贱不移,不为名利所诱,不为外物所惑,定心明志,气节不失才是。贺郎之文章,对时势分析细致入微,所言掷地有声,言之有物,然如此好文章却托于买卖之上,如此暴殄天物,贺郎居然还认为是应当?贺郎如此言论,竟能宣之于大庭广众之下,厚颜无耻至此,吾等同为读书人,耻与贺郎为伍!” 这位范生约莫是动了真怒,脸气红了,手都气抖了。 贺礼被人当庭斥责也不恼怒,只淡然地看着范生,道:“读书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范生满脸骇然之色,怒问:“贺郎看不起读书人?贺郎这话可敢对着天下所有读书人说?不怕……” 似乎有滔滔不绝之势。 贺礼有些头疼,举起手摆了摆:“不好意思,恕我无力打断一下,范兄别激动,来,坐下,劳烦贵仆给范兄倒杯水,让他冷静冷静,激动伤身,于健康不利,有理不在声高,对不对?道理总是越辩越明的,范兄别激动,慢慢说就是。” 范生似乎终于想起这里是哪一家的厅堂,想起了坐着的都有谁,不好意思地朝郑太公请罪:“小生先前太过愤怒,所行无状,这里向郑公赔礼了!” 郑太公神情和气的道:“无妨,老夫年轻时也如范生这般,遇到与自己坚持之道理有悖之事,总是无法多忍耐的,且坐且坐,左右贺大郎又不会走,再辩就是。” “喏,多谢郑公。” 范生这才再次坐下。郑太公望向贺礼,问他:“大郎似有未尽之言?何不明白说出来?范郎耿直,你须得把你的道理说明白了,才好服众不是?” 郑太公真会说话! 贺礼心里赞叹一句,面上恭谨的应着:“是,方才确实并未说完,倒让范兄生了一场好气,是我之过也,不过,我依然坚持读书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观念。” 这话一出来,范生又激动了:“你……” 又要拍案而起。郑太公面色一整,郑十三直接出声,提高了音量:“范郎,先前你发言时,贺郎并未打断于你,容你畅所欲言,何以贺郎发言时,你却一再打断?如此可是道理?” 范生被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收敛怒气:“是在下失礼,贺郎请说就是。” 贺礼点点头,并未受影响,接着道:“所谓读书人,顾名思义,读书识字之人便可称读书人,范兄觉得呢?” 范生点头:“正是如此。” 贺礼淡然道:“那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值得说了不起的地方。” 范生怒目而视,贺礼举起手:“范兄且听在下细说,莫急着生气。” 范生一甩衣袖,不说话了,但那表情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要是说不出个子午卯来,等下就等着劳资骂死你丫的。当然,这句是贺礼自己脑补的,不过,贺礼看着范生的心理活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贺礼道:“再说读书人了不起之前,我们先说说什么样的人才是了不起,不用说的太复杂,简单点说,一个了不起的人,当有值得人敬佩的事迹和品行,对否?” “是。” 这个大家都没有异议。贺礼直接问道:“那天下间的读书人,有什么值得称道且又是人人具备的高贵品行呢?或是人人都有什么值得人敬佩的事迹?” 范生看他一眼,眼神里隐藏的得意和轻蔑,前世见多识广的贺礼一眼就看出来了,当下便笑着制止:“不要说什么先贤的事迹和德行,那是先贤的,不是所有读书人的,不以先人之功标榜,只说自身,敢问范兄,你且举出一个人人都具备……请注意,重点是人人都具备,人人都能有的,而不是某某某、谁谁谁有的,是要大家都有的。” 范生直接被问得语塞—— 读书人以前辈先贤的诸般德行、事迹标榜自己,意欲效仿先贤者甚重,然不管是什么人,这世间总是有好有坏,先贤的德行与事迹,正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才显得宝贵而又伟大,如何是人人都能具备的! 贺礼并不咄咄逼人,只是笑了笑,淡然道:“可见,了不起这件事,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也不是人人都具备的,真因为能做到的人少才显得宝贵,所以,我才说读书人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真正有品行、有道德的人,哪怕目不识丁,也足以让人尊敬,若是品行败坏,哪怕满腹诗书,也只会更加危害,是否识字读书并不是受人尊敬的前提与重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李密之策 “啪啪啪啪!” 贺礼话刚落,堂上便响起一阵掌声,却是郑十三、郑十六两人在给好朋友贺礼鼓掌,郑十三一脸的赞同之色,郑十六则是满脸的与有荣焉,大有这是我的好朋友,我好为他骄傲与自豪的意思。 贺礼笑着朝两人拱拱手,看范生满脸怔忪之色,也不为己甚,不再打击他,转而说起别的:“范兄先前曾说,我辈读书人当贫贱不移,不为外物所惑,明心立志,此语是对的,这是世间的至理,只是,至理之下当还有人情。在下贺礼,来到这世间,便有诸多职责,我父母生养我于世间,我当尽人子之责;父母不幸罹难于贼人之手,家中尚有幼妹需我抚养,我当尽长兄之责;将来,我还会娶妻生子,当尽人夫、人父之责。夫男子立于世间,齐家治平,齐家尚在治平之前,是什么原由,什么道理……范兄,还需在下掰扯吗?虽言利,然在下自问俯仰无愧,取之有道。” 范生:…… 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就像个调色盘似的。贺礼见状,不再说什么,放他一马,这是对连对手都算不上的弱者的怜悯。 上首崔太公与郑太公不动声色的对望一眼,崔太公出声道:“贺小郎、范小郎,你二位现在还如此年轻,说这些大道理为时尚早,若二十年后,你二人仍如此坚持各自理念,再论也不迟。说来,今日请贺小郎过来,却是想听贺小郎纵论形式的,贺小郎在文章中曾写道,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天下大乱,高才疾足者先得之,此语大妙,值得再三品味。” 贺礼被夸得在心里暗暗咳嗽,这句并非他原创,是他抄的,能流传到现代,久经时间考验的名言警句,自然能让人不止再三品味,哪怕一直品味也是够格的。 就听崔太公问他:“……是以贺郎看这天下间,何人高才?何人疾足?瓦岗李密够格乎?” 这话问出来,贺礼突然恍然大悟,难怪堂堂清河崔氏的老太公会到荥阳来,原来皆是因为瓦岗李密之故,世家的德性嘛。 也是,现下李密的声势可不正是所有反王里最响亮的吗!拥兴洛仓之利,周围距离黎阳仓、回洛仓又近,以李密如今聚集了数十万人马的兵卒,这两个粮仓于他来说,于天下人来说,几乎可以算是直接划为李密之物。 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李密目前又没有什么德行上的过失,打仗打得有声有色,谋略、眼界也非同一般,这样的人,若不是贺礼知道历史,心下只怕也免不了要多观察他一下,李密目前的局面,还真是所有义军里面发展形势最好的,表面真是一片光鲜。 贺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狡猾的反问崔太公:“崔公看好李密?” 崔太公被他这操作搞得哭笑不得:“本是老夫问你,怎么你反而问起老夫来?” 贺礼嘿嘿笑笑,反正都给李密透露过意思了,倒也不怕直说了:“长者问,不敢不答。若要晚辈说,瓦岗军表面光鲜,内里危机重重,若能安然度过,则问鼎天下有望,若不能……大浪淘沙,最后才能得到真金,疾足者可不一定是定鼎者,左右当今还健在,隋廷可还没亡国,崔公着什么急呢?” 这话出来,不止崔太公惊愣,所有人皆露出沉思之色,一直沉默的郑十都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贺兄不看好瓦岗?” 贺礼对好朋友,自然是直说的:“不看好,魏公麾下聚众数十万,看似声势浩大,然打仗这件事,又不是靠人多就能胜出的,有用能打的才是兵。我看魏公之劣势,就在于兵员成分太过复杂,不曾经历过鏖战,除了人多粮足,旁地再无优势可言。” 郑十闻言,不禁陷入沉思,郑十三一边思索一边道:“仔细想一想,魏公麾下之兵卒,还真如贺兄所言。不过,魏公麾下人才济济,魏公当心中有数,说不定已有解决之道。” 贺礼点头:“有啊!魏公的解决办法就是去攻洛阳城。” “魏公有攻打洛阳之意?” 郑太公、崔太公皆露出震惊之色,郑太公追问:“大郎你何以晓得?” 贺礼道:“回郑公,这是晚辈看出来的。不瞒郑公,晚辈搬到荥阳城之前,因酒后失言……咳咳,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被魏公看出晚辈不好看瓦岗的意思,曾被他叫人押去问话。” 说起这件事,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众人的表情,不免又满脸菜色的把跟程咬金的认识的过程和当日的情形说了一下,听得众人一阵哭笑不得。 郑太公满脸笑意的道:“不意少年老成的大郎,也有这般失态之时,有趣,有趣。” 崔太公也笑:“济州程咬金的勇武之名,老夫也有耳闻,贺郎能与之结交,可谓惺惺相惜矣。” 贺礼:…… 不想在回忆喝了“假酒”第二天宿醉的痛苦,贺礼赶紧拉回话题:“言归正传,晚辈与魏公曾有一番对答,期间,晚辈曾劝魏公西取关中,以待来日,然魏公说,他麾下皆是齐鲁之地之子民,不忍离乡,是故不能西进,并且,魏公也知他麾下兵卒从未有过熬煮,皆是新兵,只怕不堪用,晚辈看魏公也有练兵之意。只是,放眼东郡、荥阳郡数郡之地,哪里有坚城给魏公据守,容他练兵呢?” 众人恍然:“东都洛阳!” 贺礼点头:“对啊,只有东都洛阳,洛阳城城高且坚深,若能攻下,据此而守,又再攻下三大粮仓,依三大粮仓之储备,再有洛阳之高城,魏公麾下数十万兵只需练出一半,取这天下还有何难?” “既如此,你为何还不看好他?” “十三郎,时间不等人,当今可还没死呢,隋廷还没亡呢,动东都,这是不把当今当活人看,这是把他当死人呐。当今陛下手里可还有精兵没动呢,朝廷虽再无张须陀那等名将,可能打仗的也不是没有。瓦岗现如今的声势,周边义军当会归附于他,奉他为盟主,但是,自古出头的椽子先烂,当今为了震一震朝廷声威,肯定谁都不打先打他,只要把瓦岗灭了,便足以重振朝廷声威,震慑四方各路义军,瓦岗今后能如何,是否能问鼎天下等等,现在说为时过早,且等魏公领着一群新兵先熬过朝廷的绞杀再说吧。” 先前贺礼还没看出来,来荥阳后,闲着的时候多了,在脑子里把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后才明白过来。 李密的盘算是打得蛮好的,确实是无法西进关中后最好的替代方法,变被动为主动地好计策,难怪魏征给他献计的时候,他居然不采用;难怪贺礼先前给他说瓦岗的问题的时候,他不发一语,敢情是心里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这个解决之道看,李密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高才,可是啊,这是一个乱世出英雄,群雄并起的时代,这时代注定不是李密一个人的舞台。 这方天下的大舞台,现下才刚刚开场,谁上谁下,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还不是定数,大浪淘尽之后才是真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森森千丈松 “当真会打洛阳?” 郑太公、崔太公皆面色凝重,洛阳不比普通城池,杨广登基后,大隋的首都便从大兴城迁到了洛阳,在天下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 贺礼道:“不打洛阳,他的局面盘不活,无法化优势为实力,而若是打下洛阳,不止有坚城可以据守,予魏公喘息练兵之机,予他夯实基础的空闲,还能让瓦岗盟主之位坐实,届时,若论名望和声势,天下间何人还可比拟?再有……” 贺礼顿了一下,续道:“再有,洛阳城内的人口和经济,恰也是瓦岗如今正欠缺的,瓦岗无府库,功赏过罚,李密要收拢麾下军心,叫人为他卖命,眼前却连奖赏功劳的东西也无,如何安定军心?只要打下洛阳城,以洛阳府库之丰,瓦岗如今的困境当可迎刃而解,所以,瓦岗攻洛阳势在必行!” 贺礼说得笃定,不止是熟知历史的原因,还因为瓦岗目前的形势就是这样,瓦岗目前看着声势盛大,却如空中楼阁,看着光鲜,其实根基不稳,但若是能占据洛阳,那瓦岗这盘棋,李密就能盘活不说,还能有争天下的真正实力。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崔太公直接问贺礼:“如此说来,李密还非打洛阳不可了。” “势在必行,非打不可。” 郑太公、崔太公对望一眼,崔太公直接道:“如此,老夫看来是不能在你这里多耽搁了,明日便启程,去一趟洛阳,然后直接回清河。” 郑太公颔首:“如此大事,是该回去早做安排,我这里也会做些安排。” 这是两人都被贺礼说服了,认同贺礼分析的李密会打洛阳之事了。 范生看一眼贺礼,见他神情自然,并不因同时被两大世家之人认可而激动或是旁地,一如先前,哪怕是被他质问之时,也是这般,这等风度,范生自问做不到,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他不如也。 被贺礼扔了这么个炸弹,这场所谓的宴,自然最终也只能虎头蛇尾,草草了事,当然,所谓的草草了事也不是大家就急吼吼的停止,而是与贺礼先前的发言相比,后面的话题就显得单薄、平淡许多。 如今天下最热门的就是瓦岗,瓦岗的问题贺礼已经给出可信的判断,再谈所谓的天下大势,也就没什么必要,转而开始谈玄论经。 原身读书水平一般,谈玄论经并不擅长,贺礼这个穿越客更没有什么谈玄论经的基础,干脆藏拙闭口不言,专心吃东西,先前忙着说话,肚子都饿了,总不能出来一天却饿着肚子回去,那太惨了,不过,酒是坚决不再碰了,惨痛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贺礼暂时没有体验第二回的意思。 这事儿除了贺礼,在座之人几乎都很擅长,一人一语,话题虽不够震撼,但场面却较之先前热闹。不过,贺礼这么低调,旁人却不见得想让他低调,范生又盯上贺礼了:“不知贺兄有何高见?” 贺礼诚实的摇头:“在下于六经并无造诣,读书读得一般,有诸位前辈在,不敢妄言,与其露丑,不如藏拙,于谈玄论经上,只带了耳朵,没带嘴巴,范兄不必问我。” 范生一怔,他以才学闻名诸郡,论势比不上贺礼,在论经上却极有信心一较长短,结果,没料想贺礼竟直接自承其短,叫他满腹之言瞬间说不出一句,憋闷得很。 不止范生,就是一直优雅自如,看似淡然自处的赵十一郎似乎都有些焉儿了。崔太公、郑太公两位看得清楚,自然知道年轻人好争胜负输赢,先前贺礼独领风骚,范生还被贺礼当面撅了回去,现下范、赵二人意欲一争长短也不奇怪,年轻人嘛。 崔太公道:“贺小郎。” “晚辈在,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贺小郎的才智,老夫佩服之至,不知平时读的什么书?有何独道之处?也好教我家儿孙学上一学。” 贺礼觉得这句话就是在逗他,堂堂清河崔氏还会不知道给孩子读什么书,那不是瞎扯淡吗!是故,贺礼答得也不太认真:“左右不过是读书人都会读的,主要是六经,不过,天分有限,相较而言读得最好的是《春秋》,旁地水平一般,当然,以前最常读的还是《天工开物》。” 说到《天工开物》四个字的时候,眼神、语气都十分戏谑,明显就没认真。崔太公讶然:“《天工开物》?那是何书?竟从未听过。” 你老人家没听过才是正常的,听过就麻烦大了。 贺礼心里嘿嘿笑,面上似笑非笑的道:“一本什么都讲一下,什么都记载的百科全书式的著作。” “还有这等书?” 众人皆有些茫然,郑十六追问了一句:“谋略之学也有?” 贺礼赶紧摇头:“那倒是没有,主要是关于农业等与生活相关的东西,书名不是有个工字吗?” 郑十六有些可惜:“没有啊?还说若是有,定要寻一本来学一学。” 贺礼道:“谋略这种东西,靠所谓的学是学不会的,不过是多看、多想,仔细观察,互相印证,不被眼界拘泥,不为名利遮眼,以目的推断过程,大致就不会错了。” 郑十六还是一脸的茫然之色:“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贺礼信誓旦旦,郑十六将信将疑。郑太公看不下去了,嗔怪道:“贺大郎,若是教坏我家十六郎,定不会饶你。” 贺礼打个哈哈,连忙道:“好吧,好吧,郑公都发话了,那我就说实话吧。” 众人齐齐看着他。贺礼故作正经:“我有今日,皆是天生神授,生而知之。” 众人:…… 郑十六忍不了了,直接给他一双白眼:“贺兄,说自己天生神授,生而知之的时候,能不能走心些?不要用那种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假话的神态和语气来说,小弟即便想配合你,这也配合不起来啊。” 贺礼戏笑道:“长白山的王薄都还说叫自己知世郎呢,我不过是学习一二,说不定能于我名望有助,十六郎说呢?” 十六阿不想跟他说话,并且还想向他扔一条小狗。 嘻嘻哈哈的结束饮宴,郑十去送客,贺礼在郑十六的陪同下去接妹妹,崔太公今日留宿,并没有走,待贺礼等人告退后,郑太公看向两位方外之人,问道:“白道长,如何?” 白道长摸了摸颌下胡须,道:“贫道见贺郎,有如深林之中见千丈松,虽有枝节磊砢,施之大夏,却可做栋梁之用。” 郑太公与崔太公对望一眼,郑太公又问:“法慧大和尚看呢?” 法慧大师称了一声佛号,笑道:“道家善评鉴,贫僧释家可不擅长,若郑公定要问贫僧,贫僧只有一句,真淡泊者假功利,真好名者假淡泊,贺郎有翩翩风度,双目清正有神,如此风采,足以称道。” 郑太公讶然:“二位对贺礼这般看好?” 白道长与法慧和尚对望一眼,彼此一礼,点点头。崔太公笑道:“莫说他们两位,便是老夫见了也是欢喜的,别的且不说,如贺礼这般年纪,当堂被人斥责,又有几人能做到贺礼今日的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地辩驳?少年人好输赢,少年人好面子,贺礼少年老成,修养智慧皆不缺,是个好男儿!十郎,你且给他传话,叫他明日来为老夫送行。” “喏。” 郑十连忙答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冠字 贺礼过去接贺鱼的时候,贺鱼正跟着顾小娘子在院子里玩耍,远远地就能听到女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里面有贺鱼的声音,贺礼一下子就能听出来,脸上不由得一下子就笑了。 养小孩儿,特别是小女孩儿,贺礼始终觉得,无论他想得多么细致,做得如何周道,女孩子还是需要女性长辈的教导。 贺礼很自觉,没急冲冲就擅自闯进去,而是等着郑十六先过去,自己低头站远些,等着那边的女眷知晓他的到来。 他一个外男,虽有郑氏的男丁带领,但总不好太过深入,该守的礼仪还是要守的,没有哪个自尊自爱的女性会喜欢轻狂无礼的男子,风流是风流,下流就是下流,不是幽默,也不是风趣。 院子里,一群婢女陪着贺鱼在踢毽子,那些婢女年纪都不大,看着也就是七八岁到十岁之间,还是小孩子,想来以顾小娘子的年纪,这些小婢女都不是她的婢女,应是她特意叫来陪贺鱼玩的,这般用心,贺礼记下,暗暗感激。 那边,郑十六已经走过去,跟顾小娘子说了几句,顾小娘子抬头,看了贺礼这边一眼,见他多数时间低着头,只在听到贺鱼的声音的时候,才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笑着看一眼。 贺礼感觉到视线,下意识的扭头就对上顾小娘子,顿了一下,抱拳作揖,隔老远行了一礼,顾小娘子回了他一礼,从廊檐下出来,叫贺鱼:“贺妹妹。” 玩耍中的贺鱼立即回头,脸上挂着天真甜蜜的笑:“顾姐姐。” 一点都不怕生,反而透着一股亲近之意。两人居然玩这么好?! 贺礼又惊又奇,但心底是高兴地,那边顾小娘子跟贺鱼说了什么,贺礼没听清,只见贺鱼朝他看来,见到他,立即开心的挥手,朝顾小娘子说了几句,说完就朝贺礼奔来:“哥哥,哥哥,你的事忙完了吗?” 贺礼接住奔跑而来的贺鱼,一把把她举起来,感觉较之先前吃力了许多,养了这么久,终于把这小破孩儿养胖了些,真是不容易,举起她转了一圈,喘着气把人放下,笑道:“忙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哎哟,哥哥的鱼儿似乎长大了些,快抱不动了。” 贺鱼一听,可开心了,立即道:“真的吗?我想快快长大,然后就换我照顾哥哥了!干娘说了,你们男子最粗心了,还得我们女子照顾。” 贺礼失笑:“什么时候你长得像哥哥这么高了,再说这样的话吧,现在嘛,为时尚早。” 贺鱼皱皱小眉头,有些失望,贺礼揉揉她脑袋,然后,朝在郑十六陪同下向他这边走近了几步的顾小娘子行了一礼:“顾娘子好,多谢你照顾舍妹,她没跟你捣乱吧?” 顾小娘子道:“贺郎不用客气,令妹可爱乖巧,我十分喜欢,怎会捣乱呢?” 贺礼笑道:“多谢顾娘子夸奖,我的妹妹我自是知道的,不过,自家的孩子劳烦你照看,总要先自谦一下才能自夸,否则,岂不是太过厚颜无耻?” 顾小娘子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郑十六跳出来,揶揄:“原来贺兄还有自知之明。” 贺礼笑着坦然自承:“那是,人贵自知之明,我应该挺值钱的。” 郑十六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贺礼玩了什么梗,瞬间爆笑,这孩子的笑点一直很迷、很低,这也是在温暖有爱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的通病,对他们来说,开心、开朗是很容易的事情。 说了几句,贺礼不好久留,朝顾小娘子行了一礼后,对贺鱼道:“鱼儿?” 贺鱼会意,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的朝顾小娘子和郑十六行了一礼,嫩声道:“谢谢十六哥,谢谢顾姐姐,鱼儿今天很开心,今日做客十分愉快,谢谢款待。” 郑十六哈哈大笑:“小贺妹妹开心就好,以后可以常来。” 顾小娘子笑着,和声道:“贺妹妹高兴就好,无须客气。贺郎,我十分喜欢令妹,有闲暇时,我可使人去接她过府来玩耍吗?” 贺礼道:“只要顾娘子不嫌她烦人就好,舍妹又愿意就好。” 贺礼愿意让贺鱼的交际圈变大,顾小娘子出身世家,贺鱼与她交往能学到的东西,是贺礼以及干娘无法交给她的,若两人真投契,贺礼并不想阻止她们往来。 说定后,贺礼牵着妹妹的手,由郑十六陪着出去,兄妹俩儿一边走一边说话,贺礼目光温柔,贺鱼一脸孺慕,郑十六时不时的插一句,三人竟意外的和谐。 顾小娘子站着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吩咐左右:“回罢。” 左右连忙应道:“喏。” 贺礼带着贺鱼出来,发现郑十在门口站着,还以为他是送客回来,结果郑十道:“贺大你明日可有空闲?” 贺礼点点头,道:“明日并无安排,十郎有何事?” 郑十道:“明日崔公去洛阳,崔公十分欣赏贺大你,无奈行程匆忙,无暇久留,你可要送崔公一程?” 贺礼微微顿了一下,明白过来,道:“自当送崔公一程,聊表心意的。” 郑十见他明白了,这才笑道:“如此,明日我使人早些来接你。” 贺礼答应了,才又坐上郑氏的马车回家。第二日,天还没亮郑氏就派人来接,贺鱼都还没睡醒,把贺鱼托付给干娘,贺礼登上马车,赶到郑氏为崔太公送行。 崔太公见贺礼来,似乎很高兴,道:“老夫本欲在荥阳多盘桓几日,只是贺郎昨日一席之言,却让老夫不敢再待下去,须得匆匆赶去洛阳。” 贺礼闻言,径直笑道:“崔公无需太过感谢晚辈,洛阳城不比别处,府库丰盈,世家大户极多,但凡有刀兵之祸,第一个遭祸的往往就是这些人家,人命至重,若晚辈些微之言能挽救几条人命,也是极好的,崔公若能去提醒一声也是宅心仁厚之善举了。” 旁边郑十三听得一脸无语,郑十六噗噗喷笑,就连郑太公也看了他好几眼,崔太公无奈的看他一眼,道:“贺郎不必说得这么明白。” 贺礼微笑以对。 崔太公又是无奈的摇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就送到这里吧。贺小郎?” “晚辈在,崔公有何吩咐?” 崔太公道:“老夫听说贺小郎家中并无亲长,对否?” 贺礼道:“是的,家中亲长皆于大业十年时亡于贼手,贺家如今只有晚辈和幼妹,并无亲长。” 崔太公点点头,道:“贺小郎虽年少,却已早早开始理事,如此情状,如此身份,实可早行冠礼,取表字行走世间。” 贺礼对古礼其实并不怎么精通,只知道男子的成丁礼与女子的及竿礼不同,并不怎么隆重,但并不知道此事其实并不像女子那般有严格的界限。 郑太公闻言,也恍然道:“崔兄言之有理,大郎是该取个表字,也好方便在世上行走。” 贺礼自己对此还有些迷迷糊糊地,毕竟原身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于这些并不熟知,这方面的见识,甚至还比不上贺礼这个穿越客。贺礼立即道:“谢崔公。郑公提点,晚辈知道了。” 崔太公笑问:“如此,老夫厚颜,仗年长之便,为贺郎取个表字如何?” 以崔太公的身份,以贺礼的出身,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这于贺礼来说是一件荣耀之事。贺礼立即乖觉的行礼:“请崔公为晚辈取字。” 崔太公笑问:“德规二字如何?” 贺礼:“……崔公,晚辈感觉你在骂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今天的更新要晚一些 如题,作者君出门跟十年没见的同学吃饭,来回要两小时,回家估计晚上了,今天的更新晚一些,不好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上魏公书 崔太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都与你取字了,怎会是骂你呢?” 贺礼这才笑了,抗议道:“晚辈知道,先前是开玩笑的,不过,德规,是让晚辈时时谨记仁德二字于心的意思吧?崔公,晚辈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啊!” 还叫屈。 崔太公笑呵呵地与郑太公对望一眼,道:“贺郎如今正是二八之年吧?” 贺礼点头:“正是。” 说完了,突然反应过来,恍然道:“崔公是怕晚辈太过年轻,现下又是乱世,怕晚辈心性不定,做下错事?” 两个老头儿又对望一眼,郑太公抚须而笑,崔太公道:“贺郎年少有智计,望贺郎以德为本,以仁立心,时时谨记。” 郑太公抚须而立,闻言颔首道:“崔兄所言甚是,大郎,人立于世间,当行正道,行正道者,路才会越走越宽,行邪道者,虽能得一时畅快,最终却难逃凄凉。大郎,于此乱世中,当把握住好自己。” 贺礼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崔公、郑公教诲,晚辈记住了。” 郑太公笑而不语,崔太公摆摆手,笑道:“不过是几句老人家的感慨之言,权当贺郎昨日提醒老夫洛阳危机之酬谢,如何?” 贺礼笑着爽快的点头:“行啊,没问题。” 这么耽搁了一会儿,时辰都晚了,崔太公急着赶去洛阳,便没再留,与郑太公互述离别情谊后,才在仆役搀扶下登上马车上路。 待崔太公走了,郑太公也等车先行,郑十牵着马没骑,与贺礼并排走,道:“昨日崔太公让我告诉你来为他送行,想来当时便有为你取字之意。清河崔氏门风清正,崔太公为阿礼你取字,德规,这字极好,当不至辱没你。” 贺礼笑道:“十郎你不用替我留颜面,岂止是不辱没,简直就是荣耀一桩。不过,现下也好,我冠字后便能以成人之身份行走了,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郑十点点头,问他:“德规今后当如何行止?就这么窝在鲜味斋里吗?” 被人叫德规,贺礼还有些不习惯,微微愣了一下,道:“不瞒十郎说,鲜味斋是我为报答干娘与义兄才弄出来的营生,现在干娘和义兄已熟悉能独当一面,再不需要我照看,我自也可以去做一桩我想了许久之事。” 郑十满脸讶然:“鲜味斋是德规你为了报恩的?” 贺礼点点头,不以为意:“不过是小道,不值当什么。倒是有一桩事,我有篇文章在打腹稿,想请十郎与郑公斧正一番。” “文章?德规又写了新文章?” 郑十期盼道:“是哪一方面的?” 贺礼道:“谏魏公书!” “写给瓦岗李密的?” “是。” “德规你不是不看好瓦岗吗?为何还……” 郑十忍不住惊讶,贺礼笑了笑,道:“我目前饱腹之粮,姐取自于兴洛仓,兴洛仓是李密率军打下的,我享了兴洛仓之利,自当报还魏公一二,否则,我以后有何颜面面见世人?” 郑十语带敬佩的道:“德规识恩知义,人品贵重,叫人佩服。” 贺礼摆摆手:“十郎过奖,不过是良心过不去,尽人事,听天命吧。” 与郑十说定,贺礼便回家开始写底稿,依旧是写在泥土地上,行文词句倒是进步了,半文半白,先把内容捋顺畅,然后再一字一句的修改,不求多有文采,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文采,但求词句顺畅,清楚明白的表达出意思就行。 这篇文章,贺礼在家闭门写了三天,最终拿出成稿,方才找上郑家的门,求郑十引荐郑太公,大礼参拜:“郑公,这是晚辈写给魏公的谏书,本该亲自呈上去,无奈人言轻微,空无法上达,只能厚颜来见郑公,劳烦郑公帮忙递一递。请郑公过目。” 说完,把誊抄好的文书递给郑太公,请他过目。请人帮忙递,总要让人明白递的是什么,会不会有被牵连的风险等,自该慎重再慎重些。 贺礼的谏书,写得一如既往的没有文采,但胜在实用,全是贺礼给李密提的建议,大致归纳一下,就是下面这些—— 第一,建议李密暂缓攻打洛阳之计划,严明军纪,整肃军容,训练兵卒; 第二,建府库,功赏过罚,建立完整军功统计体系,赏罚分明,以收拢军心; 第三,发招贤令,广幕贤才,建立完善的行政体系,劝课农桑,鼓励生产,以收拢民心; 第四…… 第五…… 贺礼写了五条,并不算多,但每一条都有详细的论证和推断,写得入木三分,每一条都让人看到其中的优缺和紧迫。郑太公看完,道:“若李密能依计而行,则瓦岗之困可解大半。” 贺礼道:“晚辈不知魏公是否会听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晚辈这里,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怎么说晚辈也是倚靠着兴洛仓的放粮义举才得以存活的,能为魏公做的也就这些了。” 郑太公赞许的点点头,道:“好,大郎知恩识义,是个好男儿,如此,这文书老夫便替你递上去,然递上之后如何,老夫却不敢说了。” “劳烦郑公帮着递上去就好,旁地并不重要。” 郑太公点点头,答应下来,完了忍不住问贺礼:“大郎让李密赏罚分明,收拢军心,是因翟让一系之故?” 贺礼点点头,道:“翟让此人,仗义疏财,重情重义,与麾下将领情谊极深,魏公能否处理好与翟让的关系,是关系瓦岗成败之关键,处理好了,则只要假以时日,必能一飞冲天,若处理不好,瓦岗分裂就在眼前,如何处置,端看魏公。” 郑太公点点头,第二日,便遣人持了他的帖子,骑马过去魏公府那边,代贺礼向李密上书。 过不得几日,贺礼再度被叫到郑氏,刚过去,郑太公便默默送上一份邸报:“魏公聚集人马,意欲攻打洛口仓。” 贺礼一看,本来跪坐的人都站了起来:“不行,时机不到,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立心 “早了?何谓早了?” 郑家文人多,若要论经,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普通人强,但军略一道上就差了些。贺礼道:“回洛仓事关洛阳供给,守军只多不少,且洛阳城内守军也不会坐视全城粮草有失,两军交战,以魏公兵卒之素质,哪怕能打下来,兵员损失也会极大,届时,如何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不失,便是摆在魏公案头上最大的难题。” 说到这里,不免一叹,贺礼可惜道:“如果能西取关中就好了,比打洛阳好许多倍。” 郑家祖孙几个,哪怕再不通军略,也明白一支队伍士气和军心是如何的重要,郑太公道:“可惜李密未曾纳大郎之策。” 贺礼苦笑:“瓦岗拿下回洛仓不难,难在拿下回洛仓之后隋廷的反扑,打仗是要死人的,瓦岗无府库,如何鼓舞三军用命?一开始,死的人不多,还好说,打仗多了后,死的人就会更多,届时,军心如何,方是对领兵者最大的考验。别的且不说,以洛阳之富庶,若有朝一日攻下洛阳,为了安抚军心,只怕纵容士卒抢掠全城之事会上演,届时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乱世人命贱如狗,乱世人命贱如狗啊!” 此时此刻,贺礼真的很怀念现代。看史书的时候,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两行字,不过是记载着某某某又打了一仗,夺了一城,但真正身临其境,才知其间之民过得多么艰难。普通老百姓的命,在这些争夺天下的所谓英豪的眼里,又算什么?跟他们的军队比起来,民又算什么! 与这些鲜活的人命比起来,所谓的炒作名声,都不值一提。贺礼先前要给李密上书的兴奋瞬间都没了。他真的很不适应,也很害怕,心中也更加紧迫,必须更加的努力,努力摆脱平民阶层身份,努力的摆脱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就被人决定生死的身份。 郑家祖孙也是一脸恻然,但是,面对这样的局势,郑家也做不了什么,最多也只能把在洛阳内的子弟和家人召回来,旁地,郑家家大业大,不敢牵涉太多。 贺礼自不会勉强他们,他与郑十几兄弟交朋友,心底就存了尊重的想法,又不是小朋友交朋友就必须要让朋友与他一样。 说起回洛仓,贺礼突然想起,李密将来跟王世充对阵的时候,曾斩断洛阳粮食供给,围逼洛阳,搞得洛阳城内发生饥荒,饿殍遍地,不止平民百姓,就连名士大臣饿死者也难以幸免,或许,他能做些什么,只是,做什么之前,他还是需要手里有钱。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感觉好坑爹!但是,在荥阳城里要怎么弄钱呢?感觉没什么潜力,毕竟,时局艰难,想想,也许能想到办法。 “且看一看魏公会如何对待虎牢关吧。” 贺礼最后只能说这么一句,然后,过不得几日,郑十六上门告知,虎牢关守将裴仁基、裴行俨父子率众归降投了瓦岗,行了,这下子不用说了,李密攻打回洛仓的时机成熟了,洛阳的苦日子也要来了,他必须赶快行动起来,他打算去拜访找胖掌柜。 自鲜味斋开起来,胖掌柜常去吃,算是店里的常客,贺礼记得他家里有小孙子,时不时的弄些虾绒、鱼丸的送他,胖掌柜做人讲究,只接了一次,之后,贺礼再送便不再收,明言该算钱的还是要算,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贺礼领他情,也知道但凡讲究做人的人,都不会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便让阿狗哥收了他钱,顺便的,把鲜味斋的生意也扩了一下,卖面的碗数没增加,但是,增加了卖鱼丸、虾丸之类的东西,现在,每天都能保证有盈余,保证日子过得宽泛。 贺礼特意跟着胡狗去打了鱼,选大的留了两条,哼哧哼哧的打成鱼丸,拎着鱼丸上驿馆拜访胖掌柜:“掌柜叔,忙呢?” “不忙,怎么?今天不读书,又有空过来与你阿叔扯闲了?” 贺礼爱热闹,胖掌柜接触的人多,见识广,跟他聊天挺有意思,时不时的,贺礼路过驿馆都会进来跟他闲聊几句,不过,今天是特意来的,把拎来的鱼丸奉上,贺礼笑道:“今天有事想麻烦掌柜叔,嘿嘿,这是谢礼,先奉上。” 胖掌柜嘿一声,赶紧伸手制止:“莫急,莫急,且先说说要帮什么忙,你贺小郎的忙,一般人可帮不了,你老叔我啊年纪大了,不敢乱应承了。” 贺礼嘿嘿笑:“不难,不难,就是想请掌柜叔替小侄引荐一个人。” 胖掌柜跟他熟得很,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何人?” “土窟酒酒坊的当家人。” 胖掌柜愣了一下,笑问他:“你一个读书人,找酒坊的当家人做甚?莫不是要成亲订酒?” 贺礼无语:“叔,小侄还年轻呢,若是平稳的年头,小侄这年纪,连成丁都算不上的。” 隋二十一岁才算成丁,贺礼还真是未成年人。胖掌柜大笑道:“还不好意思了,莫急,莫急,等真娶了亲你就知道成亲的好了。” 贺礼怀疑胖掌柜在开车,但是他没证据。 开了两句玩笑,贺礼把来意说了:“掌柜叔,小侄眼下急需用钱,手里有一个调酒曲的方子想卖,想请掌柜叔问问酒坊当家有没有兴趣,若有兴趣,小侄可卖给他。” 胖掌柜这才收起玩笑之色,问道:“当真?” “当真!保证出来的酒较之现下的土窟酒好,立契之后可以先付一半,另一半等新酒出来试过之后再付也不迟。” 胖掌柜皱眉问他:“眼下虽是乱世,但有鲜味斋在,贺郎也吃喝不愁了,贺郎手中既然有这样的好方子,何不留着自用?你现在卖可卖不出好价钱来。” 贺礼胸有成竹的道:“多谢掌柜叔良言,然我这边也是无法了,急用,也是无法。” 胖掌柜见状,点点头:“如此,老夫便替你引荐引荐。” “行,多谢掌柜叔。说起来,掌柜叔知道城里大户人家谁对造纸感兴趣吗?小侄这里还有一种造纸方法,若有人有兴趣,也可以来谈谈。” 胖掌柜奇怪的看他一眼:“贺郎,你遇到什么难事了?要如此的……”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却明白。贺礼笑笑,道:“多谢掌柜叔关心,小侄这里真没什么事情,只是小侄有事想做,需要些钱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谈生意变谈婚事?! 然世事却不尽如人意,过不得一日,胖掌柜气呼呼地来传话:“气死老夫了,贺郎,咱不找陈家了。” 陈家就是酿造、经营土窟酒的主家,贺礼问道:“掌柜叔莫气,他们是不相信我有方子还是看不上?” 胖掌柜道:“是不敢要。陈家前些年生意不错,这几年世道乱了,胆子自是越来越小了,老夫去了刚开了个头,就被陈家端茶送客了。” 贺礼拍拍脑袋,道:“是我考虑不周,劳烦掌柜叔跑一趟不说,还劳你受气了。” 胖掌柜摆摆手,道:“不妨事,既是吃这碗饭的,也就顾不得受气不受气了,反倒是贺郎你这桩事务,老夫与你举荐江家如何?” “江家?” 贺礼听说过江家是荥阳城里有数的大商,但具体做什么的,却不甚了解,连忙询问胖掌柜,胖掌柜道:“江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只是商户,但做的却是积德行善之事,前些时日老夫做中人,还给江家寻了一本食谱,江家大郎说,江家似有意扩展一下行当,这做药材的,在这乱世有些危险。” “是吗?劳烦掌柜叔问问,若有意再详谈。不过,既然换了江家,那就不用说调整酒曲方子之事,换一个吧,换成新式酿酒方法。” 胖掌柜答应着,看贺礼的眼神却有些古怪,贺礼便问他:“掌柜叔在看什么?” 胖掌柜道:“贺郎小小年纪,为何懂得却这般多?似乎说什么,你都能接上话,说什么物事,都能说出道道来,如此博学,令尊令堂不知是如何教养的?可能与老夫说说,让老夫也学一学。” 贺礼失笑,开玩笑道:“没什么独特的门道,不过是多读书,读好书。” 胖掌柜居然认真记下了不说,还点头道:“想来也唯有多读书才能有这等广博的学问,不然以贺郎的阅历,如何能晓得如此多的东西。” 贺礼笑着连连点头:“对,掌柜叔说得对。” 反正糊弄过去就行。 胖掌柜做中人引荐,贺礼与江家见面会谈,约的地点在胖掌柜家的院子,与江家相隔不远,与贺礼租赁的小院子略远,贺礼不习惯迟到,早早地过去,刚与胖掌柜寒暄了几句,江家就到了。 “贺郎,老夫与你介绍,这位是江家的大当家,这位是江大当家的长子,这位是江家的大掌柜孙有为孙大掌柜。” 江家来了三个人,都是江家的重量级人物,显然江家对这场会面也极为重视。贺礼起身见礼:“在下贺礼,见过大当家,请坐,我们慢慢谈。” “可,贺郎请。” 双方就坐,贺礼开门见山的问道:“听掌柜叔说,江氏有意于在下的酒曲方子和造纸之法?” 江思源道:“正是,若贺郎愿意,江氏可把两桩物事都收下,端看贺郎之意。” 贺礼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上个月,在下曾去江氏的药铺里买过饴糖,曾见柜台之上摆放着药酒,比起酒曲方子,在下这里有一酿酒新法,所得之酒较之现下市面上所有的酒都更烈,若用来泡药酒,能更快更好的激发出药材的药性,不知江氏可有兴趣了解一番?” 江思源眼睛一亮,拱手:“请贺郎详解。” 贺礼点点头,道:“此法名曰蒸馏法,此法所得之酒液,澄澈透明,纯度高,杂质含量少,若用来饮用,还需勾兑,若用来药用,则恰到好处。用来擦拭肌肤表面,能消毒,减少伤口化脓感染的可能;还可在发生高热时,以酒液擦拭太阳穴、耳后、四肢,以达到降温退热的辅助作用;还可用于预防褥疮的发生,以手掌沾酒液按摩背部,可起到预防褥疮发生的作用,于医用一途,实有奇效。” “贺郎所言当真?” 江思源目光炯炯的追问,贺礼郑重点头:“若有半句虚言,愿替江家做工十年。” “岂敢岂敢。” 江思源连连摆手:“贺郎的名声,我也是听过的,如何敢当。不过,贺郎都这样说,我自是相信的,这新法吾家要了。” 贺礼点点头,道:“另外先前所说的造纸之术,乱世时不挣钱,盛世时在下又担心江家守不住,是否要买,烦请江大当家三思。” 江思源被他这话说笑了,道:“贺郎不是要卖钱吗?怎还劝起买家来?贺郎若是这般做生意,是要赔本的。” 贺礼笑了笑,道:“多谢大当家良言,不过,若江氏有意,不若我们把方子换一换,不去争高端客户,我们争取一下中端客户如何?” 江思源不答,反而追问:“敢问贺郎,何谓高端客户?何谓中端客户?” 贺礼见他问,也不隐瞒,大致把客户群体划分的营销方法说了一下,这是后世无数人研究出的方法,哪怕是江家这种大商之家,也没人去研究客户细化的好处一类的,一时间,江家来的三个人,包括做中人的胖掌柜全都听得目现异彩,惊喜连连。 胖掌柜惊叹道:“贺郎若去经商,定能做成天下一等一的大商,难怪鲜味斋开业时能有那般热闹,背后显然也是贺郎手笔吧?” 贺礼笑着摆摆手:“多谢掌柜叔赏识和夸奖,不过是些小道,不值一提。江大当家的意思呢?” 江思源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目光灼灼地望在贺礼脸上,看得贺礼莫名其妙之余,叫了他一声:“大当家的,你的意思呢?” 江思源回神,看贺礼的眼神带着赞赏,不答反问道:“听说贺郎如今不过二八之年,家中父母已亡,如今就孤身一人带着幼妹过活?” 好好地谈生意,怎么说起家庭情况来了?! 贺礼更莫名其妙了,不过还是道:“是的,不知大当家说这些是为了……” 江思源摆摆手,又问:“不知贺郎可有婚配?” 贺礼狐疑地看他一眼,摇头:“不曾,先前一直在为先父母守孝,今春刚出孝,尚未婚配。江大当家打听这些作甚?” 江思源笑道:“吾有一小女,年纪与贺郎相若,也未曾婚配,若贺郎有意,吾愿把小女许配于贺郎,贺郎意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换钱 “咳咳咳咳” 是江家大郎,似乎被他爹江思源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了,拼命地给他爹使眼色,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 贺礼笑了,拱手道:“江郎莫要着急,在下也多谢大当家,承蒙大当家不嫌我家世寒微,出身卑陋,愿以爱女许我,然江大当家的好意,在下却只能辜负,在下目前并无娶妻之意,大当家的好意,只能辜负了。” 江思源道:“贺郎莫急,且听老夫说完再拒也不迟。贺郎有方子,我江家有钱财,若两家能结为姻亲,江家投钱,贺郎出方,两家合作共建作坊,届时所得利润可分与贺郎五成,老夫愿立契。” 贺礼听得又笑了,玩味的看江思源一眼,略带无奈:“江大当家,在下虽然是需要用钱才卖方子,但还不到要连身也一起卖的地步。” 江思源哈哈大笑,连忙道:“怎么算卖身呢!不瞒贺郎说,老夫今日来此,比起贺郎的方子,更为看重的是贺郎的人才。鲜味斋开张时贺郎的手段,便是浸淫商道数十年之巨贾,也是使不出来的,而于贺郎却不过是随手为之之事,再听贺郎方才关于客户群体划分之论,若是经商,贺郎定是个中翘楚。贺郎有此人才,哪怕以后不走商道,闲暇时愿指点我江家一二便足矣,旁地自有我江家出面,贺郎意下如何?” 想不到还能混到只凭才能就让客户起意招他做女婿的一天! 贺礼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顿了一下,起身郑重行了一礼,认认真真的道:“多谢江大当家看重,不瞒大当家,若是在下成亲,定要让妻儿衣食无忧,有能护持妻儿的力量,可眼前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娶妻不是拖累对方吗?那还不如不娶。” 江思源:“我江家虽只是商贾,却也有几分颜面,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女婿?” 贺礼笑着摇摇头:“倚仗别人,那终究是别人的,不是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活到要靠岳家护持妻小的地步,那何必成家呢?这样的夫婿,妻子出去面对亲朋之时,也是面上无光的,在下虽不才,却也想让妻儿以我为荣。” 江思源还待说,江大郎连忙止住他:“父亲,贺郎既无意,那便作罢吧,求父亲为母亲和阿妹三思。” 江思源眼一瞪,当即斥责了一句:“你懂什么……” 贺礼打断他:“大当家,请恕在下无礼打断,我家中也有幼妹,令郎所虑,我感同身受,令郎这般才是一个好男儿,大当家,贺某虽不才却想成为令郎这样的人,请大当家见谅。” 江思源见贺礼确实无意,表情有些可惜,叹道:“罢了,既然贺郎不愿,那老夫也不能逼迫太过,此事就当老夫没提过,贺郎说呢?” 贺礼乖觉道:“请大当家放心,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会有半句话从我这里流出,也请江大郎放心,贺某愿以人格担保。” 素来只有男方主动提亲的,哪里有女方主动提,且还没提成的,这话传出来,江家的小娘子名声会受到损害。贺礼不是卑劣的人,既然无意,自然更不会因此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结亲的提议作罢,贺礼朝胖掌柜看了一眼,胖掌柜会意,作为中人,他出面问道:“江大当家,那方子还要吗?若有意,我们继续谈,若无意,大家好聚好散。” 江思源道:“怎会不要?我便是为此而来,贺郎呢?还卖吗?” 贺礼笑着点头:“自是卖的。” 胖掌柜立即道:“既然你双方都有意,那就详细谈谈?” “可。” 双方就蒸馏酒的方法展开谈判,双方都有意,分歧也就是钱财多少的问题。贺礼很坚持:“有此法,江家本来就有的药酒方能更上一层不说,还可开辟出酒坊来。而用蒸馏法出来的酒,是烈酒中的烈酒,中原人或还需要适应,但关外却不用,江家既是做药材的大家,想来关外的商道应该不陌生吧?渠道是现成的,再增加一桩利润来源,其中的好处,还需在下说吗?大当家,若只看到一县之地,那最终也只能做成一县之生意,若能看到一国之地,焉知做不成一国之生意?做生意不凡把眼界放宽放远些,别的且不提,大当家有了这烈酒方子,关外的大门今后最少也要为大当家敞开八成,有这八成,关外上好的人参、鹿茸,上等的皮毛等等,还需要在下说吗?” 江思源目光灼灼的看着贺礼,又问他:“贺郎真不考虑考虑与我家结亲之事?” 贺礼无语,江大郎都大逆不道的瞪他爹一眼,倒是大掌柜与江思源心有戚戚,两人对望一眼,眼里都有可惜。江思源叹惜道:“贺郎于做生意的门道这般清楚,眼界又这般好,可惜了,可惜了。” 胖掌柜都听不下去了:“行了,行了,老江,适可而止啊,大侄女那么好的孩子,你当父亲的可要为她着想一二,再说下去贺郎今后怕是再不敢见你了。” 贺礼幽默的笑道:“多谢掌柜叔,不过,以我的脸皮,应该还不至于。” 众人听得笑起来,双方既然有意,贺礼说的又清楚明白,连销路都帮江家想好了,在价钱的问题上又谈了一会儿后,见贺礼坚持,江家也同意了,以三万贯的价格成交。 江思源道:“三万贯虽然不多,但一时间也不好凑这么多现钱,可用绢帛代替否?” 贺礼道:“不忙,大当家且听我细说,这三万贯,不需要全部付现钱给我,若方便,我想要大兴城内三进的宅子一幢,房契要写我妹妹的名字,位置不需要太好,但也不能太次,中等就好,这些,能抵多少钱?” 江家的大掌柜立即道:“如今世道乱,大兴城里房价有所降低,一套三进的中等宅子,也值一两千贯。” 贺礼点头:“行,那就按照两千贯算,宅内买上几个勤快老实的仆人照看着,房契、身契一并送过来,可以吗?” “当然,此事不难,贺郎可交与我江家去做。” 大掌柜一口答应下来。贺礼点点头,道:“一万五千贯烦请大当家为我换取等值的粮食与纸笔,剩余的一万三千贯,最少须有八千贯的铜钱,其他的,大当家看着等值的绢帛、皮毛,甚至珍贵些的药材都可以,看着置换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憧憬 江思源若有所思的看贺礼一眼,却识趣的没多问,只道:“贺郎要的东西有些庞杂,需些时日准备。” 贺礼心中早有打算,立即道:“无妨,先送些钱和纸笔来就行,其余的不着急,予大当家一个月时间筹措够吗?” “足够了,多谢贺郎宽宏。” “应当的,大当家爽快,我自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与江家约定好,胖掌柜做中人,又请了保人后,签下字据立契,交易立成,江家很讲信用,交易才做成了,就让人驾车给他拖了一车纸并两箱子铜钱过去,纸张在外面,钱箱子藏在纸堆下,做的很是周到。 贺礼把东西放好,又马不停蹄的往郑家跑了一趟,投了个帖子,郑重其事的约了郑十明日相见,之后才又匆匆回家,回了家,监督贺鱼做今天的功课,人坐在那里,默默出神—— 毫无疑问,把蒸馏法作家三万贯卖出去是卖亏了,但眼下的时局也就只能卖到这么多,还是江家做的药材生意,受时局影响不像其他行当大,甚至,打起仗来,生意还会更好。换了其他行当,还真不一定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物资和钱财来。 贺礼并不很看重钱财,能吃饱喝足,能舒适度日就行,并不需要大富大贵、奢靡无度,他自己有自信,要舒适度日,凭他自己的本事不难,但是,现在,他想做点儿事,做点让自己以后想起来不至于后悔的事。 人真的是很善变,但有时候又格外固执的生物,刚穿过来的时候,贺礼就想着吃饱肚子,只要吃饱了,什么都好说。等能吃饱了,又想着要吃好一点儿;等能吃的稍微好些了,又想着要有营养……一直不知餍足,一直一山还望着一山高。 甚至,在机缘巧合有了些微名声后,贺礼还想着炒作一番,炒点名声出来,好护持自身安危,他给李密上书,存的就是这个心思。把后世史书上看到的,他自己观察到的属于瓦岗的问题列出来,又综合已知的历史走向和解决办法写出建议,投给李密。 李密的心思,除了他表面上说的那些,除了瓦岗地盘上确实没有坚城可以据守外,贺礼这段时间琢磨,不外乎洛阳城是都城。 瓦岗李密本就是附近反王们膺服的盟主,声势最盛,若他能拿下洛阳,不止有了坚城,这盟主之位,坐的自然就更名正言顺,于他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 只要打下洛阳,哪怕李密出于天下人心考虑,杨广还活着的时候不能登基,但重新立一个杨家的人做皇帝,他当个手握实权的摄政王,就能做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虽未有皇帝之名,却能行皇帝之权。 如此诱惑,有几人能舍?与这些好处相比,如今聚众数十万的李密,如何还会肯耐着性子,西进关中,慢慢发展?也难怪后世有许多人评价李密能做合格的谋士,不是合格的主君。 先前还是想得太天真了,想问题、看问题、分析问题都不够细致周全。也是贺礼其实没什么政治经验,只看到利弊和形势,完全忘记把政治利益也考虑进去,现如今天下的各路反王们,又有几人行事是完全没有政治诉求的? 遗漏在经验不足,吸取教训,以后改进。 贺礼总结了一下,又在心里把自己的打算慢慢地、仔细地推敲了一遍,然后,耐着性子专心辅导贺鱼做功课,一切如常。 第二日起来,给贺鱼穿了一身崭新的麻布衣,这是干娘刚给做的,用的还是贺礼从兴洛仓带回来的麻。虽然经历了搬家、做生意,但干娘一直没忘记要给兄妹俩儿做新衣裳,有闲暇时候就织布裁衣,终于四口人都有了一身新衣裳。 “哥哥,好看吗?” 有新衣服穿,贺鱼很高兴,坐着给哥哥梳头也不停地叽叽喳喳,话多极了。贺礼也不制止她,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好看,别动,等哥哥给你梳头,梳好头发就更好看了。还有,我今天要去郑家,等会儿你是跟着我去,还是去找干娘他们?” 贺鱼连忙问:“要跟哥哥去,哥哥带我去,我想去找顾姐姐玩。” 贺礼心中一动,问她:“鱼儿很喜欢顾姐姐吗?” 贺鱼连连点头,一边说话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哥哥,不自觉地强调:“哥哥,顾姐姐生的好好看,将来鱼儿长大了,能像顾姐姐那样好看吗?” 眼睛里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憧憬和向往。贺礼笑起来,原来小丫头也长到知道漂亮美丑的年纪了,想起顾小娘子的风华和身姿,一言一行只看表面的话,确实很美好,足以让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贺鱼,把她当做美好的憧憬去向往。 或许,每个人小时候心里其实都会有崇拜和不自觉去模仿的人,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会有。比如,他年幼时,最崇拜的是父亲,憧憬着成为父亲那样高大、强壮,能扛起家庭,给妻儿无忧无虑生活的环境。因为憧憬与崇拜,有时候,甚至会无意识的去模仿父亲的言行举止。 女孩子想来也会如此。只是,他们家没有女性长辈,干娘待兄妹俩儿也很好,但是,干娘因为辛苦的劳作,早早的添了华发,过早的有了老相,贺鱼或许心里会把她当母亲,却不一定会把她当做崇拜模仿的对象,直到遇到顾小娘子! 顾小娘子的举止与风度,应该足以在贺鱼小小的心眼儿里留下震撼的印象,予她最初的,关于女性美的感受吧? 贺礼不是女孩子,不太肯定,只能从常理出发推断,不过,若是顾小娘子的话,贺礼倒是乐见其成,那样相貌、气质双绝的佳人,若能成为贺鱼的憧憬,那他应该不用担心会养出个女孩儿身子的男孩儿来,还是软萌可爱的妹妹比较合意。 贺礼感觉很是欣慰,笑着肯定的道:“当然,等鱼儿长大了,也会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的。” 贺鱼抿唇略带羞涩的一笑,眼神和小脸儿上的神情透着一股欢喜,小声道:“只要有顾姐姐一半好看就行。” 这孩子还是不自信啊。 贺礼心里叹口气,心里一动,又问了一句:“鱼儿喜欢顾娘子吗?” “喜欢,顾姐姐说她也喜欢我,哥哥,我好开心啊!” 傻孩子! 贺礼揉揉她脑袋,在她叽叽喳喳地童言童语中,终于完成梳头的任务,道:“既然喜欢,那今天就带你过去找她玩耍吧,鱼儿要记得听顾姐姐的话。” “嗯!” 贺鱼用力的点头,贺礼笑了笑,牵着她出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委托 “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德规要来,直接上门就是,何须投贴?你这般行事,可是别有缘故?” 刚到郑家,郑十就在门口迎他,贺鱼乖乖地行礼叫人,彼此见礼后,一边朝里走一边微微抱怨道。 难得沉稳的郑十也学抱怨,想来是对贺礼昨日的一通操作很有意见。 贺礼道:“若是平日,我自是想来就来了,不过,今日是有事登门,自然要郑重些。说来惭愧,郑兄,我这里有件事,想麻烦你与令表妹顾小娘子,事关舍妹,有些冒昧之后我定会赔礼致歉,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待会儿请令表妹一起会客?” 郑十一顿,脸上表情肃穆了几分,道:“此话若是旁人说,我定会生气,责其轻狂无礼,然是德规你说的,以你往日之人品行事,我可暂忍,但你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五来,莫怪我不留情面。” 贺礼知道自己冒昧,他一个年轻的少年郎,开口就是要见人尚未出阁的小表妹,没被立即打出去就还真是郑十给他留面子了。 贺礼放开贺鱼的小手,朝着郑十就是一揖到底,正色道:“多谢郑兄信我,我也知此话说得冒昧,然若非无人可托了,我也不敢打扰令表妹。郑兄,我这里想做一桩事情,但我怕做了脱不了身,我干娘和义兄处也可托付,但有些事,我这里除了郑兄你与令表妹,再无人可托,并非我轻狂无礼,实是时事所迫,拜托郑兄了!” 郑十定定地望着他,贺礼不避不让,眼神清澈,神情端正,并无一丝轻狂之色,只是诚恳地冲着郑十又是一礼,郑十见惯了他嬉笑怒骂、潇洒自如的样子,从未见过他这般恳求人,不由叹了口气,道:“表妹之事,我也无法做主,我使人替你问一声,若她愿意见你,我自会坐陪,若她不愿……” 贺礼立即道:“若顾娘子不愿,我也不敢打扰,只能另想它法了。” 郑十点点头,叫来小厮使他去传话。 贺礼带着贺鱼,跟着郑十一起到了会客堂,刚坐下没一会儿,小厮就来回话,顾小娘子同意见一见贺礼,郑十立即命人在堂上摆了一座屏风,又在屏风后置上案几、坐榻,一番操作后,才让人去请顾小娘子。 不知为何,贺礼心里有些紧张,这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情绪了,贺礼不由一声苦笑,一切都是为了贺鱼,也是没有办法,胡思乱想中,只听得一阵轻得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慢慢走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了似乎还能听到轻微的环佩声,是顾小娘子来了。 有屏风遮挡,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道隐约晃动的人影在坐榻上跪坐下来,然后,就听到顾小娘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表兄,贺郎,午安。” 贺礼连忙起身回礼:“顾娘子午安,冒昧打扰,是我失礼,请顾娘子受我一礼。” 顾小娘子道:“无妨,观往日言行,贺郎也非轻狂无礼之徒,表兄与贺郎相交,定是知晓贺郎人品,否则,表兄也不会使人传话。贺郎请坐,有何话……可慢慢说来,莫急,莫慌。阿圆,带小贺妹妹去吃些点心,玩耍一会儿再过来。” “喏。” 还是上次那个圆脸圆眼的婢女出来,贺鱼看见她,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甜甜地喊她:“阿圆姐姐。” 阿圆笑着应了,温声哄贺鱼:“小娘子,现下令兄与十郎、我家姑娘有事要说,奴婢带你出去玩一会儿如何?” 贺鱼立即看向贺礼,贺礼点点头,笑着道:“没事,跟阿圆姑娘出去玩一下也无妨,我事儿说完了叫你。” “嗯!” 贺鱼重重点头,然后把小手递给阿圆,跟阿圆手牵手的出去了,阿圆一边走一边还柔声跟她说话:“今天还玩毽子吗?” “玩。” “好,那奴婢伺候小娘子先去玩毽子,稍后再玩别的?” “好!” …… 后面的对话再听不见了,不过,看来阿圆很会哄孩子,贺鱼那么怕生的小孩儿她都能搞定,贺礼放心了,这才转向郑十和屏风后的顾小娘子,起身郑重一礼,道:“郑兄,顾娘子,今日来访,实因我这里有一桩事想托付二位。” 郑十道:“贺兄请讲。” 贺礼道:“我昨日卖给城里江家一个方子,得了些钱财和大兴城里三进的中等宅子一幢,我已请江氏把房契写上我妹妹的名字,然后,房契和部分银钱,我想托付于郑兄处留存,若我来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烦请郑兄在我妹妹及笄之后交与她,留作她嫁妆及伴身之用,不知郑兄可愿受我所托?” 郑十想不到他所托竟会是这种事,不由愣了一下,旋即板起脸来,肃然问他:“贺兄你要去做何事?何以竟似要托付后事于我?” 贺礼苦笑了一下,摆摆手,转而向顾小娘子道:“顾娘子,舍妹心中极为崇敬你,你是女子之身,关怀同为女子的舍妹较之郑兄方便,若我来日有不测,而顾娘子你又有闲暇,劳烦帮我看顾着舍妹些,莫要让她被人诓骗了去,教她些女儿家的事,如此则贺礼定会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郑十听得目瞪口呆,屏风后的顾小娘子却较之表兄果断,立即道:“此事我断然不会答应!” 贺礼苦笑,就听顾小娘子紧接着道:“贺郎要托事于人,自己却连话都不说清楚,你这般叫我如何敢答应?贺郎,这不是做事的道理。” 贺礼就知道顾小娘子不好糊弄,但是,除了郑十和顾小娘子,贺礼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托付了—— 唯有郑十和顾小娘子才不会贪图他留下的钱财,而以两人的家教,若是答应,定然会信守然诺,郑重对待,定不会亏待贺鱼,也不会坐视她受委屈。 胡狗母子固然好,但还不足以护持贺鱼,为了贺鱼,贺礼只能厚着脸皮来求郑十和顾小娘子,本来只需要托付郑十就好,但贺鱼是个女孩子,长大后郑十就不方便多与她往来,思及此,贺礼才把顾小娘子也饶上,厚颜求人。 贺礼叹了口气,道:“现下舍妹不在,有些话就能说了,不怕叫顾娘子知晓,我想去做一桩事,若是不去做,良心难安,若是做了,可能稍有差池就会有不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去做,但我放不下妹妹,我自己无论如何都没事,但唯有妹妹却必须照顾好,不能拖累她,她还那么小,这世间许多事、许多人都未见过,她不能有差池。我思来想去,我所有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二位人品贵重,以二位之人品,也足堪托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至诚君子 贺礼长长的一揖到底,以大礼拜之,倾力拜托。 郑十连忙起身相扶,脸上的表情带着难过:“贺兄……” 话刚开头,就被屏风后的顾小娘子打断:“表兄,你连贺郎以何事相托都不曾问明就要答应吗?如此轻率,是何道理?那是一个人,非是物件。” 措辞严厉,语气却平静,正因为这个平静,反而显得特别的有力量,掷地有声。贺礼也说不好,听了只感觉顾小娘子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不会轻易许诺,但若她答应了,她定会倾尽全力的去信守自己的承诺,顾小娘子果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就听顾小娘子道:“本来贺郎诚心托付,是对我的看重和信任,但是,在我这里,若贺郎无法细说缘由,我不知是否能做到,也不知是否能做好,更不知要因何而负担一个孩子的教养之事,如此重大之事,恕我不能接受。” 拒绝得干干脆脆、明明白白、认认真真。贺礼苦笑,这件事上,哪怕他舌灿莲花,他也说不过顾小娘子,因为顾小娘子说的是道理话啊。 贺礼默然,起身朝顾小娘子行了一礼,道:“是我冒昧,希望不曾因此给顾娘子造成负担,对不住了。” 顾娘子道:“贺郎对不住的是令妹,非是我,无须向我道歉,于我来说并无任何损失,贺郎,你可知于令妹来说,表兄与我再如何精心照看,皆不如你好好活着,抚养她长大,你才是她的亲人,我与表兄皆不是亲人岂是旁人可替代的?” 贺礼道:“正因为舍妹是一个人,所以才要托付郑兄与顾娘子你,托与旁人我不放心。” 顾小娘子闻言,立即道:“既然不放心,何不亲自抚养?这是贺郎你的责任不是吗?贺郎可知,对于贺妹妹来说,你便是你,旁人如何能比之?” 即便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她的语调依旧不徐不疾,耐性好的出奇,倒让贺礼一改往日觉得她聪明但刁钻的印象,这位顾小娘子认真起来的时候,大家风范简直就在她一言一行中,不愧是世家贵女啊。 贺礼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朝着屏风后行了一礼,道:“多谢顾娘子良言相劝,只是,人活在这个世间,除了责任,还有良知,这一次我选择了良知。” 说完,不再解释,顾小娘子也立即道:“若贺郎非要如此,不肯细说因由,那这桩委托,我只能拒之,贺郎请自便。” 说着,似乎是想送客了,贺礼顿了顿,正要起身告辞,郑十忍不住开口:“贺兄!” 贺礼抬头望他,顾娘子似是已知道郑十要说什么,立即喊他:“表兄,烦请三思,慎思慎行。” 郑十道:“表妹所说,我何尝不知?但是,贺兄是我的好友,他把唯一的亲人托付于我,作为好友,我还需要问他为何相托吗?若贺兄不是信我,又如何会托付于我?贺兄,你既然不愿说,定然有你无法言说的理由,但你所托之事,我郑十应了,自今日起,你之幼妹我定视若亲妹,替你好生看顾好。” 郑十真是! 贺礼似乎听到屏风后充满无奈意味的叹息声,这表兄妹俩儿啊,性情不同,品性却都这般叫人钦佩。 怎么办?好感动!君子莫过于此了吧? 以前贺礼从不知至诚君子是什么样,不想活了两辈子今日居然真有幸认识这么一个宝贝品种……贺礼的感想挺复杂,这样的人居然与他是朋友,他居然有幸与这样的人成了朋友,贺礼觉得他需要缓缓。 现代人都习惯了,习惯与人交往时不自觉的保留几分真心,在屡次的被伤害后,大家都习惯不交付全部真心了,都知道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而有所保留,贺礼亦然。 托付郑十,实际上更多是出于荥阳郑氏这四个字带来的信心,郑氏家规谨严,家大业大,不至于贪图他那点儿东西,而郑十这个人,贺礼与他来往了一段时日后,自是看出他品性正直,但心底对郑十这个人其实并无多少期盼,不意郑十竟是这么想的—— 果然没有托付错人。 贺礼一把拉住郑十的手,感激莫名,羞惭不已:“郑兄,你这样……叫小弟以后如何见你?这种人品、人性上的差距,小弟很羞愧啊。” 郑十笑了,道:“以往如何见,以后自然继续便是。我虽与贺兄相交,然并非要我们成为一样的人,若人人皆相似,那何须交什么朋友,自己一人在家玩便是,我与贺兄相交,贵在心意,贺兄可明白?” 贺礼郑重点头:“在下懂了,如此,废话也不多说,郑兄,稍后江家的东西到了,我便让人直接拉过来,而舍妹……若我无事,我自会抚养,若我有不测,那就拜托你了!” “好!” 郑十慨然答应,不曾有半分犹豫,不曾有半句疑问,你托付了,我就接着,就这么简单。 贺礼心头感激不已,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词穷,似乎什么说辞都配不上郑十高洁的品行,在这样的人面前,真是让人忍不住羞愧啊,哪怕脸皮厚如贺礼,也不禁自惭形秽。 “表兄!” 带着浓浓地无奈及娇嗔,两个字被叫得百折千回,顾小娘子在屏风后叹息似的低语:“表兄,你如此行事,小妹先前之功夫皆白费了,本想着能逼贺郎说出原由,表兄你这般行事,小妹还如何逼问?” 还是那个聪明狡猾又刁钻的丫头片子! “贺郎可是又在心中腹诽我?” 哦,对,眼神依然犀利。 “表兄答应了,那是表兄与贺郎的交情,我这里却是不成的,贺郎一日不说清楚,我便一日不会答应。” 还是那么不好糊弄。 贺礼叹气,这么难搞,虽然头疼,但也叫人放心,起码,有这么精明的人看着,他可以放心的去做事了,以郑十的人品,既然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好好照看贺鱼的。 当下,贺礼也不再客气,在江家陆续把东西送过来后,直接让人拖到郑家,与郑十君子约定,两人一起清点造册入库。 当然,顾小娘子也做了见证,并且还未放弃打探的心思,想方设法的套贺礼的话,搞得贺礼做个清点比搞清算还累,聪明的小丫头偶尔还真是不讨人喜欢,例如顾小娘子。 “贺郎,一再腹诽淑女,可是君子当为之事?” 啧,瞧不该眼利的的时候特别眼利的范儿,偏偏说话又喜欢不徐不疾,从容不迫,贵女架势十足! 贺礼破罐子破摔,悠然道:“是君子不该为,不过,今天君子请假不在家,现下在家的虽然也是贺礼,但其实是另外的人格,叫做无赖厚脸皮。” 顾娘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有偶像包袱的郑十三 “十三郎,且住,有个小忙请你帮一帮。” 江家的纸笔和粮食先送来的最多,贺礼现下最需要的就是这两样,不过,在做什么之前,贺礼先找他认识的人里,书法最有特色的郑十三帮忙题写个东西:“我们这些人中,就十三郎你的书法最具锋锐之气,劳烦你帮忙写四个大字。” 原身普通家庭出身,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给他练习,书法一般,贺礼前世在现代也没点亮这个技能点,考虑到门脸必须能见人,也就没不自量力的自己来,而是找上郑十三。 郑十三莫名:“题字?那可不敢露丑,我们家这一辈里书法最好的是七哥,但就算是七哥的书法,较之太公也少了些韵味,大郎何不去找太公帮忙?” 这郑十三吧,大部分时候还是好的,就是较真起来,作为被较真的对象,那是真蛋疼,贺礼赶紧给他解释清楚:“多谢十三郎,这等小事就不用劳烦郑公了,十三郎就很合适,要的就是你字里的锋锐之气,七郎、郑公的书法虽然更好,但都没你适合,适合最重要,对吧?来吧来吧,不要推辞了,不要谦虚了,你的书法已经很好了,起码,对比我来说,你的更好。” 郑十三脸孔一抽,一边被贺礼拽着往桌案边走,一边吐槽:“法帖都不曾写完十张之人,与你比,胜之不武。” 贺礼无语,问他:“十三啊,你这么说话,还能活这么大没被人打死,也是郑氏教养有功。” “彼此彼此,半斤八两,我都不曾嫌弃大郎,大郎何故嫌弃起我来了?” 贺礼:“……写字,请!” 郑十三这个幼稚鬼,斗嘴斗赢了贺礼,居然高兴得眉开眼笑,别有意味的冲着贺礼笑着挑挑眉,高高兴兴地提笔,问贺礼:“要写什么?” 贺礼强作没看见郑十三的嘚瑟,认真的道:“就写京城时报四个字,写大气、锋锐些,用行楷啊,笔法不要太圆融。” “京城时报?!这是何意?” 郑十三不解的问了一句,手上却诚实的开始在纸上写字,行云流水,一蹴而就,还不止写了一个,连续写了好几个,一张大纸全部写完,全部都是京城时报四个大字,写完明明一脸求表扬的表情,还要故作矜持:“我字写的不好,多写了些,你选一个满意的用吧。” 贺礼:…… 刚写好就把帮忙写字的人赶出去,似乎有过河立即拆桥的嫌疑,贺礼觉得做人要厚道些,不能那么用过就扔,努力的克制一下,摊开晾干的功夫,特意仔细端详了一下,选了一个,等墨迹稍干了些后,直接裁剪下来。 郑十三看他选的居然不是他自认为最好的,但确实是所有字里写得最具锋锐之气的,问他:“大郎,我觉得那个更好。还有,你要裁下来做什么?这四个字是何意?” 贺礼一边小心的裁着,一边答郑十三:“京城时报这个名字是我要创办的手抄报的刊名,要拿去刻印章的,等我请人抄写的时候,抄完一张,合格一张,我就朝刊头的位置上盖上大印,有了这个统一的刊头,哪怕内容不一样,字迹不一样,所有看过的人都会知道其实都是一家。” “手抄报?!那又是何物?” 郑十三越听越糊涂。贺礼终于把满意的字裁下来,拿镇纸压着等墨迹再晾干些,也有空给郑十三解惑答疑了:“所谓手抄报就是用人工抄写的方式扩印的报纸,类似于朝廷的邸报抄送天下的形式,只不过我这个是私人自己抄印的,不是官方的,其上的内容较之邸报比较丰富多样,只靠说你听不明白,等我做出来你看了就懂了。比起这个……” 贺礼顿了一下,抬头笑看郑十三,眼神别有意味:“十三,你知道吗?我创办的这个京城时报,肯定有史以来第一份报纸,注定必将名垂千古,万古流芳,十三你有幸参与了这么一件伟大的事情,是不是很荣幸?十三,你要名垂青史了。” 郑十三楞了一下,嘴巴张老大,半晌儿,也没说话,只上前摸摸地开始收拾桌子,并把所有题写的字都收起来,也不管墨迹干没干。 “十三,你这是做什么?小心,小心,别把墨弄糊了!” 贺礼莫名,郑十三满脸郑重:“保留颜面,挽救自尊。” “……” 贺礼很是无语,简直不敢相信:“就为了我说的那句你要名垂青史的话?” 郑十三郑重点头:“这些字还不足以让后人鉴赏,我不想在死后还不得安宁受人唾骂,还是收了,大郎若要用,等我细细酝酿之后重新给你写。” 贺礼听得哭笑不得:“我说郑十三,你至于吗?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你还有这等虚荣心?” 郑十三认真反驳:“大郎此言差矣,我这就是负责,非是虚荣。” 感觉跟他扯半天的自己是个傻瓜,还是特别傻的那种。 贺礼果断的一把抢过裁下来的纸条子,往怀里一揣,转身就朝外走:“你想写就继续写吧,反正我就看上这个了,我先出去找刻章的,你继续。” “……不要,回来!” 郑十三一个尔康手就想去拉人,不过贺礼早防着他了,自然是没拉住,贺礼可没有名门世家子弟的偶像包袱,他也不管什么仪态,直接用跑的,一路小跑去刻章处,把尺寸一说,请人把四个大字刻成木头印章,因为赶着要,还给人加了钱。 等他忙完回来,发现郑十三居然还没走,肉眼清晰可见的低气压,瘟瘟地蹲在廊檐下,表情灰暗。 贺礼吓了一跳,郑十三往日是颇具锐气的人,怼起人来那叫一个气势万千,何时见过他这般灰心丧气的样子,楞了一下,赶紧过去关怀一下小朋友:“十三,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十三看是贺礼回来了,灰蒙蒙地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一把拉住贺礼的手,问他:“贺大,字你给出去否?还能拿回来吗?” 原来是为这个。 贺礼心里松了口气,颇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就因为这个?” 郑十三郑重点头:“就为此事,事关颜面,不能轻忽。” 眼巴巴地望着贺礼,贺礼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做名门世家子弟也是蛮不容易的。 感慨完了,终于良心发现不再逗他,认真给他解释:“先前是我不对,没向你说清楚。我要做的这个手抄报,肯定是会名垂青史,但重点并不是你题写的刊名,重点肯定是这种首创的形式,甚至就连内容,若能有一两期被人记载,或许方能让后世所知。” “真的?” 郑十三表情的确认,贺礼点点头:“真的!秦皇统一六合,开创性的弄出个皇帝来,发出的第一道诏书,还有人记得何人写就吗?想来已经无人记得,甚至内容只怕也无人知晓了。” 郑十三表情这才好看了许多,拍拍自己胸口,宽慰道:“那就好,不然我以为只怕要成为陶渊明家儿子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被人笑话。” 贺礼不是很懂他的话:“什么陶渊明的儿子?这跟靖节先生有何关系?” 郑十三斜他一眼,语气复杂:“别告诉我,贺大你不知靖节先生的《责子》一诗?” 郑十三一说《责子》诗,贺礼就懂了,陶渊明并李商隐两位诗人中的奇葩爸爸,李商隐花式夸儿子的诗郑十三肯定不知道,但陶渊明花式嫌弃儿子,还一次就嫌弃五个这种事,看来是给小朋友留下心理阴影了。 贺礼瞬间就懂了郑十三的心理活动和感受了,拍拍郑十三的肩膀,语出至诚的宽慰他:“放心,你应该不至于像靖节先生家的孩子们那么惨,只是题写刊名而已,你要担心,且先在名望上赶上靖节先生再担忧也不迟。” 郑十三:“……虽然这话听着不顺耳,但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贺礼哈哈大笑。 责子 陶渊明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 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 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 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史上第一份手抄报的诞生 连续三天,贺礼都在家里写写画画,依旧是先在沙盘上打底稿,底稿打好了才又往纸上誊抄,整整写了五张,每一张除了主旨与形式差不多外,内容皆不相同。 等他抄写完,刻的章也刻好了,贺礼当即去取了回来,刷上印泥,工工整整地盖在右上角空白的地方,使力按压均匀,“京城时报”四个字便整整齐齐的印在上面。 郑十三的字,写捺的时候,笔锋总会不自觉的变得锋锐起来,不像其他笔画那么圆融,但给贺礼的感觉正好。 “京城时报?!这是何意?我可以看看吗?” 郑十好奇的看着,问贺礼,郑十因受了贺礼委托,这段时间一直关注着这边,只要有空就过来,郑十三则是关心成品,偶像包袱比较重,也几乎是有空就过来,郑十六纯粹就是凑热闹,或者应该说好为人师的劣根性,他每次都是过来抢着做贺鱼的老师的。 贺礼点点头:“正好,看吧。京城时报的意思就是在京城发行的报纸,不过,目前印刷技术和资金有限,只能以手抄报的形式发行,算是我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吧。十郎看完了记得提建议,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是否能吸引人看下去。” 郑十点点头,用印盖出来的刊名最显眼,字体最大,看了一眼,眉头略微皱起:“这是十三的字吧?这字……” 话还没说完,郑十三就垮了脸,瞪贺礼。贺礼无奈的苦笑,赶紧摆手:“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内容,内容!” 这话一出,郑十三又瞪他一眼,郑十看看他俩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低头继续看贺礼所谓的报纸—— 刚拿到手,还未看内容,郑十便觉得有异。这所谓的报纸,与一般的书卷不同,不是一大张卷轴,而是采用的一种比较折叠的方式装帧,较之卷轴小,携带、翻阅也更方便。 因为纸张质量和墨的关系,时下的纸只能写一面,另外一面是无法书写的,贺礼便采用了折叠的方式,体积变小了,内容却并未受影响。 郑十顿了一下,抬头看贺礼:“这个装帧方式,极具巧思,若以后书籍都采用这等方式,较之卷轴方便许多,阅读也方便。” 贺礼点头:“对对,这个可以稍后再讨论,先看内容,先看内容。” 郑十笑笑,仔细看起来。封面十份简单,就《京城时报》四个大字,用笔直的线条画了个边框,下边写着小字,主编贺礼,然后再无其他。 翻开封面,蝴蝶页上,左上角小小的标着四个小字,头版头条,然后才是字体略大的标题,论隋之亡。标题之后,整整写满蝴蝶页的才是文章的内容。 贺礼在一边解说:“这是头版,刊登的一般都是重大事件或是重大的消息一类的,现在刚创刊,消息来源有限,先登篇我的文章,见笑见笑。” 郑十大略扫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接着往下翻,左上角上写着小小的两个字,连载,再看标题,写的是《三国演义》这四个字。 “这是……” 郑十才问了两个字,就被内容吸引走注意力,认认真真地读起来,连话都不说了,郑十三见状,也拿起旁边放着的,低头阅读起来。 贺礼笑眯眯的等着兄弟俩儿给他读后感,这是他从后世抄来的创意,搞个手抄报,头版头条就刊登评论员文章……虽然评论员兼主编兼记者也就他一个人,但是,培养读者习惯必须从一开始就做起。 然后,为了吸引读者,他还把《三国演义》都抄了,就设计在第二版面,他写好的五份,每一份写一部分,每部分都不同,他标了序号,只要按照序号循序阅读,就会发现这些内容是连贯的。 这种设计,就是为了让读者主动去找同一期发行的手抄报,见解增加吸引力和扩大知名度。 除了开头的主题文章,第二版的小说故事,后面第三版、第四版,不再是这样大篇幅的,都是一些历朝历代发生的小趣事或是名人的小故事,甚至还有防疾病的保健知识。 比如,这第一期,贺礼便着重写了城里用来排生活废水而采用的渗井设计,与地下水污染联系在一起,最后解释明白了大型城市为何要在许多年后就要搬迁一次,皆因地下水污染的问题,进而推论到脏水沟便蚊虫滋生,以致疟疾横行的问题。 郑十、郑十三看得头都不抬一下,看完了,两人还知道找别的来看,没得剩余份数看的时候,又互相交换着看。 两人看的功夫,贺礼还抽空查了一下贺鱼的功课,查完了过来,两人也看好了,赶紧问他们:“两位,若是城里有这么一份报纸,你二人会愿意每一期找来看吗?” “当然愿意。” 郑十三当即答着,并且积极催稿:“那个叫三国演义的故事,是大郎你写的吗?后面的内容呢?能让我拜读拜读吗?” 这就是古代版的催更了吧? 贺礼心情很复杂,但拖更的立场很坚定:“多谢十郎支持,拜读当然是可以拜读,但是,我还没写出来,内容还在我的脑子里,你怎么拜读?” 郑十三顿住,不说话了,只盯着贺礼的脑袋,目光闪烁,看得贺礼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赶紧提醒他:“剖开脑子你也看不懂,还是需要我写出来你才能看懂。” 郑十三瞬间泄气,很是怨念:“想看,贺大你快写。这故事名叫三国演义吗?这是从三国志演化而来的故事?” 贺礼点点头:“对,算是一种艺术加工后对正史的另类演义吧,这个且不忙讨论,十郎、十三郎,你二位帮我品品,这样的手抄报,若是投到洛阳城里,能传播得开吗?这是第一期,若我往后每一期皆保持着如此水准,能让洛阳人养成看报的习惯吗?” 郑十一怔,立即问道:“大郎要把这几份京城时报传到洛阳城去?” 贺礼道:“对,我打算招募人手来抄写,五份,每份抄上一百张,然后全撒到洛阳城里去,就是不知道对不对京城人的胃口,会不会受到欢迎,能不能传开。” 郑十听了他的担心,不由笑起来,郑十三直接:“贺大你是在开玩笑吗?这样的东西居然担心传不开!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一下届时洛阳纸贵,你当如何继续?纸若是涨价了,你的成本就要上涨了。” 郑十笑着赞同道:“十三说得对,贺郎与其担心旁地,不如担心一下成本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一个人的舆论战 郑十三询问道:“我能抄一份回去吗?” 贺礼写出来就是要传播的,自然不会不答应,爽快的道:“抄吧,没关系,我与中人说好了,还要招募能书写的人过来替我抄写,等抄完了估计要亲自跑一趟洛阳,十郎,你家的马车能借来用用吗?” “可以,德规你要用过来说一声就是,我让人给你备着。” 郑十一口就答应下来。郑十三奋笔疾书,抄写了一份,边抄边问:“贺大,你去洛阳是为了这个东西吗?” 说着,按着纸张的左手还点了点贺礼的手抄报。贺礼道:“趁着眼下洛阳还算安稳,过去把发行的事情安排一下。” 也好趁着战事未起之时,尽快达成影响洛阳舆论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成本问题恰恰是贺礼从未担心过的问题。 跟江家交易换来的钱财,除了他悲观主义预留给贺鱼的,其余都是准备用来做事的,不计成本,不计得失,尽己所能,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贺礼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圣人,也不认为自己就无所不能,他只是比较敢想,也愿意下力气去做,尽己所能的希望能做好,花费的精力和金钱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精力这个东西,干娘说过了,没了睡一觉起来又恢复了;至于金钱,跟人命比起来,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贺礼想救洛阳城里的人的,想着尽己所能的,能少饿死一个就一个,起码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但是,他要兵无兵,要权无权,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书生,还是生的比较文弱那种,他该怎么去救? 思来想去,也唯有从舆论方面下手。贺礼要做洛阳城里有史以来第一个新闻大王,进而获得能影响洛阳城里人们的思想和行为的地位和途径,然后,最大限度的影响他们的命运。 为了这个目标,他不辞辛苦弄出手抄报这个玩意儿,用蒸馏酒的制法换钱财来做本钱投入,只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把手抄报的影响力铺到全城,尽人事,听天命。 他素来就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打算干的这事儿,目前还没人明目张胆的做过,就怕到时候李密、王世充俩儿都不待见他。 未虑胜先虑败,贺礼总是习惯事事考虑周全,习惯性的先把贺鱼安排好,至于能否用得上,那不着急,以郑十的人品又不会贪墨他的东西,放在他那里很放心的。 只是,自己做的东西,总是难免有些主观,贺礼虽然有信心,但他要做的事情又容不得轻忽,他需要一点客观的意见,郑氏兄弟恰逢其时。有了郑氏兄弟的肯定,他心里的底气又更足些。 贺礼除了用刊名刻了个大印章盖名字外,还请中人替他招募一些能书写的人,今天恰是面试的时间,中人带着人来的时候,贺礼让郑氏兄弟稍坐,他出去面试。 中人给他带来了足足二十人,皆是识文断字的,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贺礼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神态,心里悄悄地评判着。 贺礼记下众人的神态,直接提要求:“我这里的事务,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必须用正楷书写,字体大小也必须与原版一致,不得擅自更改内容、字体、排版等;第二,不能有错字,宁可慢,不许错,文字之事,最忌马虎,望各位慎重;第三,我这是可长期从事的事务,薪资可日结,笔墨纸砚由我提供,按照份数算钱。诸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若有人不愿意,也可提出来,我自不会勉强。” 贺礼是招人来抄写的,不是探讨学问的,他不需要自主性太强的,也不需要表现欲太盛的,只需要勤勤恳恳的抄写工就行。当下便把满脸傲气与委屈的剔除出去,又剔除了敷衍了事的,粗心大意的,好为人师的,留下十人,每天早上吃了朝食过来,抄写三个时辰,每半个时辰可以歇息一盏茶时间,结束正好是下午吃晚饭的时间。 接着,贺礼又从留下的人中挑选了两个人,年长的阿赵负责管理,年轻一些的阿苏性情耿直,负责审阅和计数,两人互相监督,如此一来,贺礼今后的工作就可以分出去给两人一大半,他只需要负责原稿的书写及把总。 贺礼忙得风风火火地,不意看呆了郑十、郑十三,他俩儿已经开始帮着家里理事,看贺礼就这么简单的操作一下,直接节省了他许多物资,这等老练的手段,两人对望一眼,没说什么,但眼里的震惊却十分明显。 唯有郑十六还小,正是读书的年级,还不到他学理事的时候,见状,好奇的问贺礼:“如此简单便可以了?贺兄你不怕所托非人吗?” 贺礼点头:“当然足够了,我又不是要选忠仆,我不过是在选帮我抄写的人,只要做事认真,勤恳努力的好好完成我交给的任务就行,旁地并不重要,毕竟我选的也不是什么责任重大的岗位。” 贺礼只简单的指点了郑十六两句,就算是朋友,也是要忌讳交浅言深的,又不是小孩子交朋友,要知道彼此的秘密,成年人交朋友,除了合得来,还要互相尊重、包容。 有阿赵和阿苏帮忙,贺礼在空闲的时候就可以专心编写手抄报,第一期的京城时报,贺礼想亲自组织发行,建立完善的渠道,争取早日在洛阳城里形成舆论的掌控力。 贺礼这次的行为,叫他自己评价,左右也逃不过痴傻二字,他想过放弃的,但是,良心不同意。若是不知道还就罢了,但是贺礼是知道的,也能看出洛口仓对洛阳城的重要性。 但是,他只是一个穷书生,无兵无权,能做的其实有限,但他还是打心底里的希望惨剧发生前,洛阳城里的人能被惊动,能养成阅读手抄报的习惯,他花费心血做的这些,到时候只要能救出一人来,贺礼也觉得不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母亲 其实,对于怎么影响并进而掌控舆论,贺礼没什么经验,只能从知道的成例中学习。若要论热门和范围广的,肯定是八卦。 现代的全民吃瓜热潮还历历在目,甭管古今人性应该都大同小异,这异应该还是时代造成的差异。若是贺礼能搞个八卦报纸,那肯定受欢迎,但是,太过娱乐肯定就不够权威,对他将做的事情来说,风格就不太适合。 在去洛阳之前,为了不至于影响到发行,贺礼加班加点的苦写了几天,攒了好几期出来,交给阿赵:“阿赵,我要去洛阳几日,去盯着发行第一期手抄报,能否成事,端看第一期能否开个好头。但是,这里的事务也不能丢,你替我盯好了,我能否信任你?” 贺礼目光灼灼地看着阿赵。这几日功夫,有阿赵和阿苏帮忙,班子已经理顺,效率也提升上来了,就是人选的太老实勤恳了,难免就少些威严,有得就有失吧,好在不是长期的班子,倒也无妨。 阿赵连忙躬身道:“多谢郎君信任,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贺礼严肃道:“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管好,我规章制度已经订好,标准十份清楚,你只要坚持我订下的标准,照章办事就成。” “喏。” 阿赵恭敬的答应。贺礼早看出他的性情来,知道这人缺少威严,直接给他下令:“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须得做好审阅之职,我回来若是有问题,我不止会追究当事者,还会追究你这管理者的连带责任,望你莫要辜负我的信任。” 阿赵一凛,连忙道:“是,郎君放心,在下一定监督好。” 叮嘱好阿赵,又把阿苏叫来叮嘱了几句,各项事务交待好,眼看时辰到了,便让众人先回家去。 等干娘回来,胡狗则驾着小船往河里去捕鱼,贺礼才把要去洛阳的事情告诉干娘,顺便请干娘替贺鱼收拾东西,这次出门有郑家的马车乘坐,可以把贺鱼带上,带她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贺鱼听到要带她一起出门,高兴坏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连连追问:“哥哥,哥哥,真的要带我去吗?去洛阳吗?” 贺礼笑着点点头,看她开心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真要带你去洛阳,你还记得哥哥上次从荥阳回去答应你的话吗?不管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这一次我说到做到了,哥哥说话算话,所以,鱼儿以后也要做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懂吗?” “嗯嗯,我记住了,哥哥最好了。” 开心地抱了抱哥哥,贺鱼唧唧喳喳地见人就说哥哥要带她去洛阳了,逢人就说,难掩兴奋之色。 干娘为此还念叨了一句:“阿礼,真要带鱼儿去?带着她可会耽误你的事?” 贺礼笑着摇头道:“干娘放心,不耽误什么,这趟过去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去见见世面。” 干娘笑了,摸摸贺鱼的头,不无羡慕的道:“鱼儿,看你哥哥对你好吧?还愿意带你一个小女娘去见世面,我们鱼儿的福气较之许多男子都好了,才这么大就能去洛阳见世面,这世间啊,多的是活了一辈子连县城都未到过之人,鱼儿要惜福啊。” 贺鱼似懂非懂,只知道点头。贺礼笑了笑,道:“鱼儿还小,还不懂,干娘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现在世道乱,等世道太平了,若干娘不怕路途辛苦,儿也愿带干娘出去走走,看看这天下,看看这大好的河山。” “真的?” 干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脸上的笑容显然不当回事,只以为他是信口开河的。 贺礼笑着重重点头:“真的,儿不认为妇人就应该限于闺阁之中,一辈子围着夫君儿女与灶台打转,妇人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和时间,旁人如何不知道,但是,就儿来说,只要干娘愿意,你想去哪里,我都愿意带你去的。” 这是他心底最真的想法,自是语出至诚。干娘听出来了,但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失笑道:“你现在这么说,等将来你娶了娘子,也要这么做才算数呢。” 贺礼道:“儿是这么想的,定然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呐,我希望不管做什么,都能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去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务,而不是成日围着谁打转,哪怕是娘子与我将来的孩子也不成。人生又不是只有娘子、孩子,还可以有许多,干娘现在不信,是因为往日被限制了,干娘,不妨把眼睛从灶台、阿狗哥身上移开一会儿,看看外面,看看旁人,干娘你不止是为阿狗哥,为家活着,你还有你自己呢!” 干娘怔住,似乎有些失神:“还能为自己活着?” “本该就是为自己。” 贺礼说的理所当然。干娘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烁,手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系着的围裙,失笑道:“孩子话!你现在还是条小光棍呢,就说娘子、孩子的话,且等你将来娶了亲,有了娃再说也不迟。” 干娘居然不信。贺礼被干娘一条小光棍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扬眉道:“干娘说的是,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不过,媳妇儿没有,干娘却是有的,干娘这次要不要跟儿出去?” 这话一出,干娘立即白他一眼,道:“胡说什么!我走了,你阿狗哥怎么办?鲜味斋怎么办?你阿狗哥一人可做不好,为娘放心不下哩,你要去就去吧,家里为娘会和你阿狗哥看好的。” 恍惚间,贺礼仿佛在孙氏的身上看到了他妈的影子,是这样的,咱大中国的父母就是这样,小时候操心养孩子,孩子养大了,又操心成家立业,一辈子都在为家庭、为孩子奔波,好不容易退休了,可以有点儿自己的时间了,又操心孙子。 贺礼还记得,他在外面浪的那几年,但凡回家,他娘总会念叨一句,让他快结婚,趁着她年级还不算大,还能替他带几年孩子,若他再光棍下去,等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就没人给他带孩子了。 贺礼笑了笑,道:“干娘,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请媒婆给阿狗哥寻摸一门亲事情吧,你老人家老念叨让儿成亲,阿狗哥都还单着呢,总不能让我做弟弟的越到阿狗哥前头去了吧?” 干娘啐了他一口,笑骂了一句不害臊后,才收敛笑颜道:“你在前头才好呢,阿礼你对我们母子是有大恩的,不能在你还没着落的时候先给你阿狗哥找,那不合道理。” 搞半天一直没动静是因为这个缘故! 贺礼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做人太有原则了,也是叫人蛋疼。一时间,真是又感动又无奈:“干娘……” 刚喊了一声,敲门声响起来,门外郑十六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贺大,快开门,马车给你送来了。” 贺礼无奈,只得止住话题,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干娘这般行事才是不合道理,儿年级还小,阿狗哥年长,理该在前头才是,干娘不要胡想,赶紧操办起来才是,若干娘还湿不理,别怪儿胡乱做主,要是找回来一个不贤良的媳妇儿,你可不能怪我。” 说完,也不管干娘嗔怪的眼神,开门接郑十六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送别与催更 “十六郎请稍待!” 贺礼喊了一声去开门,打开门看站在门外的客人不禁露出意外之色来:“顾……咳咳,顾郎君也来了?欢迎光临寒舍。” 门外除了郑十三、郑十六两兄弟,郑十六手里还拿着一根新鲜的柳枝,除了他俩,一身男装打扮的顾小娘子也俏生生地站着,面上平静,眼中澄澈,似乎带有深意,又似乎只是淡然以对,总感觉哪里怪怪地,但是,别看顾小娘子年纪小,段数却高,精明如贺礼也别想轻易看出她的心思来。 贺礼来不及想太多,意外了一下,顺嘴打招呼,悄悄抚平自己被意外震了一下的小心脏。讲道理,虽然知道顾小娘子不像她表面那么迂腐刻板,但看着也不像是会登门拜访贺礼的人呐。 他暗自腹诽别人,顾小娘子却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男子的礼,道:“贺兄,在下冒昧来访,失礼了。” 良好的家教与修养一览无余。 贺礼反应很快的回礼:“不妨事,顾郎能光临寒舍,当是蓬荜生辉才是,来,快请进,都站在门口引人注目了也不好。十三郎,十六郎也快请进吧。” 马车并车夫一起在门外等着,贺礼把郑氏兄弟、顾娘子一起迎进家门,分宾主坐下后,还未说话,郑十六就急吼吼地问道:“贺兄,贺兄,今日份的《三国演义》写出来了吗?” 送个马车过来还要劳驾郑氏兄弟亲自到场,搞半天是为了追更催更啊! 贺礼心里啧啧一声,想不到穿越一遭居然还体会到别人催更的酸爽了,贺礼心情很复杂,看郑十六一眼,没好气的道:“还以为十六郎是过来为我送行的,心里正感动呢,想不到居然是过来催书的,方才真是白感动了。” 郑十六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也是来给贺兄你送行的,喏,你看,柳枝我都折回来了,就是为了替贺兄你送行。” 说着,扬了扬手上的柳枝。 贺礼顿了一下,差点就暴露了,他居然不知道现在就有折柳送别的习俗。这习俗以前只在唐诗里读过,想不到穿越一把,自己也体验到了。 郑十六不愧是名门子弟,小小年纪就这么风雅,衬得贺礼十分的村。不过,贺礼是谁啊,他的脸皮不至于为这么一点点事情就羞愧,当即不止不羞愧,反而老神在在、厚颜无耻的倒打一耙:“这不是看十六郎一直不说,看你拿着柳枝也挺累的,主动提一提,先给你减了负担。” 郑十六:…… 这话说得无耻,连顾小娘子都不禁侧目了一下。贺礼一乐,也没多耽搁,转身就去书案处把稿子拿出来:“好了,开个玩笑,请十六郎斧正。” 郑十六瞬间眉开眼笑:“不敢,斧正之说可不敢当,应说拜读才是。” “咳咳!” 郑十六刚拿到手里就听旁边两声咳嗽声,一声低沉,一声清脆,郑十六立即僵住,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私户一时拿不定主意。 发出咳嗽声的两个人,郑十三和顾娘子两人彼此对望一眼,顾娘子定定地望着他,不言不语,郑十三握拳挡在嘴巴前面,又咳了一声,朝顾娘子比比手。顾娘子这才嫣然一笑,眼神投向郑十六,郑十六立即乖乖地把稿子奉上。 三人的动作、眼神行云流水,表情似乎也习以为常,显然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不然,何来这等默契呢! 贺礼看得心里啧啧有声,默默把顾小娘子的凶残等级又往上调了一级,给她从蓝色的四级调到了黄色的三级,不过,考虑到顾小娘子的年级以及未来广阔的发展空间,又再次默默地上调一级,达到橙色二级标志。 追更的故事不能看,郑十三干脆关心朋友:“贺大你去洛阳,可有护卫?” 贺礼道:“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护卫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跟江家的商队说好了一起上路,届时人多,道上应该无妨。” 郑十三点点头,又问:“那去到洛阳可想好去何处落脚?” “左右不过是城里的驿馆一类的吧。” 郑十三点点头,就这么与贺礼说些旅途上的事情,他经常在荥阳与洛阳之间往来,倒是给了没有古代远行经验的贺礼不少指点。 两人随意的聊了一阵,顾娘子话不多,似乎真是为了上门来追更的,看完了贺礼现在写出来的情节后,便把稿子递给郑十三,郑十六气鼓鼓地与郑十三对视着,兄弟俩儿谁也不让谁,乌眼鸡似的,彼此互瞪,眼看就要上演兄弟阋墙。 约莫是贺礼看戏看得太嗨了,被眼利的顾小娘子看出来了,她看了贺礼一眼,开口:“长幼有序。” 郑十三立即扬眉,郑十六瘪瘪嘴,不服气:“表姐是第一个看的,若是按照长幼顺序,当十三哥先看才是。” 顾小娘子气定神闲的道:“我是女子,自是与你们男子不同。” 说得太过理所当然,贺礼都服气了,默默地朝人竖起大拇指。顾娘子恬淡的看他一眼,神情不变:“十六郎还有何疑问?” 郑十六瘪瘪嘴:“没有。” “甚好。” 顾娘子欣慰的夸了一句,那语气,听得贺礼都不禁同情郑十六了,遇到这么个难缠的表姐,少年也是可怜。 “贺郎。” 贺礼正出神呢,听到顾娘子叫他,习惯性的应了一声:“到!” 顾娘子微微抿唇,似乎在笑,但笑容稍纵即逝,贺礼还没看清楚呢就没了,心下不禁有些可惜,像顾小娘子这种气质、相貌绝佳的就应该多笑,笑起来好看、多赏心悦目啊。 不过,她们这种世家女子,似乎讲究一个端正秀雅,经常对人笑对形象不好,容易流于轻浮,影响顾娘子的形象和名声吧? 贺礼心底隐隐有些遗憾,他还是乐意看人笑,面上笑着拱手:“顾郎想说什么?” 就听顾娘子道:“《三国演义》这一故事,是贺郎从《三国志》里演化而来的吗?我看着似乎与正史大不相同,但又十份精彩,引人入胜,真是个好故事。只此一个故事,贺郎的手抄报便可使洛阳城内洛阳纸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鲜活少女与下蛋的母鸡 “这故事其实对三国这一段历史的戏说,为了故事好看,做了一些改变,纯粹当个故事看看就好。至于是否会洛阳纸贵……” 贺礼笑了一下,洒然道:“多谢顾郎鼓励,手抄报这个事物我以前只看别人做过,轮到自己亲自做,实不知如何吸引人阅读,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歪主意,希望能凭借好故事吸引读者的目光,会否洛阳纸贵却不曾想过。只是,这几日看你们追更的劲儿,倒是给了在下几分信心。” 贺礼顺嘴解释了一句。 顾小娘子道:“贺郎无须妄自菲薄,这故事即便是戏说的,也有其上佳之处在,否则,何以能如此引人入胜呢?不过……” 顾小娘子抬眼看了贺礼一眼,状似好奇的问道:“贺郎说以前看别人做过?不知是什么人?哪一朝哪一代的?许是我孤陋寡闻,见识浅薄,竟从未听过,还是看了贺郎做的才知道还有手抄报这种有趣的物事。” 妈哒,说顺嘴了,稍微一点不严谨的地方就被这小丫头抓住了!也是最近混太熟,心防不知不觉降低了,不然,贺礼肯定不会放这种错误。 贺礼心中暗骂了句坑爹,面上却笑眯眯地,眼带深意的看顾小娘子一眼,对着她好奇探究的目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吐出一句:“《天工开物》?” “……” 顾小娘子顿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看贺礼一眼,也不知她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信还是不信,语气不徐不疾:“如此说来,《天工开物》还真是一本奇书。” 这小丫头也是一个妙人,有意思,还有点可爱。 贺礼笑得眼都眯起来了,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一本奇书,百科全书式的,只要你需要的书上都有,岂不是奇书?” 顾小娘子闻言,横了贺礼一眼,似带嗔意,贺礼还以为看错了,正待确认,结果小丫头又是一派优雅端庄:“何谓百科全书?” 贺礼解答道:“就是记述人类一切知识门类的学科,百是大约的数目,科就是门类的意思,是为百科全书。” “还有这等书?” 顾小娘子终于露出意外震惊之色来,好奇的问道。贺礼点点头:“有的。” 后世图书网站上售卖的各种百科全书,简直不要太多,贺礼也曾跟风读过,所以,并不是假话。 顾小娘子怔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语带神往的感叹道:“恨不能亲眼所见,贺郎真是让人羡慕。” 就图书种类的丰富与便宜来说,贺礼这颗现代灵魂却是比隋朝土著有福气,是该让人羡慕一下。所以,贺礼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确实应该羡慕,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福气。” 顾小娘子又是一顿,扫他一眼,手里的水杯往桌案上一放,发出一记声响,贺礼心头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对。 果然,就听顾小娘子问道:“凡书籍写本,现下流传多以手抄为主,书肆之内,一卷书籍当千文以上,人皆以藏书为贵,文帝开皇年间,朝廷曾向天下征书,贺郎家中有此奇书,何不抄写出来,以丰家资?” 这句话,换一个说法就是你家那么穷,居然有这种奇书?顾小娘子这是怀疑了,并且,怀疑的很合理。 贺礼却笑了,笑容里带一股别样的意味:“这不是贺家祖传的书,而是我自己的。” “贺郎自己的?” 顾小娘子似是不解,贺礼笑眯眯的,笑容分外的古怪:“以前不是说过吗?天生神授,生而知之,顾郎当时也在场,怎就忘了呢?” 顾小娘子眉头一立,毫不掩饰的瞪了贺礼一眼,那眼神全无往日的平静,却透着别样的神采,让她看着格外的鲜活。 贺礼觉得这才是小女孩儿该有的样子,说话不徐不疾,连走路的步幅距离每一步似乎都用尺子量过一样的标准,虽然这代表着良好的家教和修养,但总是缺了几分可爱,现在这样儿,可爱就有了。 不过,天却成功的聊死了,人顾小娘子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泥人。贺礼老神在在的坐着,也不觉得自己把人小姑娘惹不高兴了有什么不对,神情怡然自得,潇洒自在。 那边,郑十三看完了稿子,传给郑十六看,自己来拉着贺礼讨论:“贺兄,据我所知,历史之上,刘关张三人乃是君臣关系,恩尤胜于父母,你如何想的,竟把三人写成异姓兄弟?” 我咋知道罗贯中老先生怎么想的! 当然,这话贺礼不能说,只能忽悠他:“正史上,在黄巾起义年间,刘备在家乡立旗招兵买马,关张二人前去投奔他,自此之后数十年间,无论刘皇叔是落魄还是荣华,二人皆不曾背弃刘备。徐州失守,关云长被曹操所擒,曹操派人劝降,关云长说,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弃。后来,关云长为东吴人所杀,魏文帝曹丕召集群臣问曰,刘备是否会出兵为关羽报仇,彼时侍中刘晔对曰,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也就是郑兄先前所说之句的出处。关张二人待刘皇叔,哪怕皇叔落魄得妻离子散,两人至死也不曾背弃过,终其一生,可谓忠义,两人死后,两家子孙也在世世代代为刘姓效力,如此忠义,堪称典范,可谓真正做到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善始善终殊为难得,岂不是值得大书特书,人人赞颂称羡之事?如此写,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向往吧。” 郑十三面上若有所思,听得连连点头。就听贺礼顿了一下,复又道:“至于我怎么想的……十三郎啊,母鸡下的蛋你都吃了,也知道母鸡长什么样子了,结果你还不满足,还想问母鸡下蛋时候是什么想法、什么心情,你觉得合适吗?放过母鸡,做个简单的吃蛋者不好吗?难道母鸡的想法和心情,会影响你吃饭的口感吗?” 郑十三被问得愣住,旋即捧腹大笑,不能自己:“好你个贺德规,端是好口才,连不想回答问题也能掰扯出一通似是而非的道理来!” 就连在一旁装作不认识贺礼,不想搭理他的顾小娘子也被这么一个妙喻给逗得嫣然一笑,连连说妙。 贺礼笑吟吟地看着两人,拱手自谦:“过奖,过奖,若不是郑兄太难缠,我也不至于除此下策不是?” “如此说来,还要怪我?” “对,郑兄知道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毛遂自荐 跟郑十三一通胡扯,愉快的道别,第二天,贺礼带着贺鱼和包袱,与干娘、胡狗道别后,乘上郑家的马车,汇合江家的商队,前往洛阳。 江家的商队规模不小,并非全是江家的,也有像贺礼这样……用后世的说法就叫挂靠的,自己一个人上路怕不安全,跟着大部队,所有人的护卫、手下加一块儿,也是一个不小的队伍,等闲人也不敢碰,至于大面上的人,自有江家出面交涉,这才是随着江家商队走的好处。 队伍看着人多,行进的速度却不算慢,且井然有序,每天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吃饭,一天要走多少里,皆有专人管理和安排。 贺礼朝郑家借的马车只是普通的小马车,他连小厮都没有,就一个赶车的车夫,夹杂在队伍里本来应该一点儿都不起眼。只是,江家不知是否交待了管事要照看贺礼一行的话,贺礼哪怕没带小厮,吃喝也有人照顾的好好地。 第一日,车队里除了人,大多都是货物,行进速度有限,只赶了三站的路程,驿站与驿站之间相隔约三十里左右,一天功夫走了百来里路,这么大的队伍,已然不算慢,这应该还是江家走熟了路、经验丰富、组织管理做得比较好的缘故了。 贺礼还不太习惯坐马车,两个铁质的大轮子,没有橡胶轮胎,没有减震,道路情况又比较简陋的情况下,乘车走长途真不是什么好体验,贺礼觉得学骑马应该提上日程了,坐马车太煎熬了。 车队停下来的时候,贺礼都会下车走走,活动一下感觉快被颠散的骨头,牵上贺鱼,耐心十足,给她说说路边的小花儿大概叫什么名字,要不就陪着做个小游戏,或是编个花环,讲个故事,间中还哄着贺鱼睡了个午觉。 一天的时光,贺鱼倒也不觉得无聊,晚上在驿站落脚的时候,还有力气叽叽喳喳的跟哥哥说话、玩乐,晚上在驿站落脚的时候,用热水泡了脚后,贺鱼早早就睡过去了,可见路途中还是累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再度启程,背着贺鱼上了马车,看见车里已经摆了一小盒精致的点心,贺礼问车夫:“郑叔,这点心是……” 赶车的郑叔笑着道:“郎君放心,这是主子准备的,说是准备了给小娘子路上当零嘴吃,郎君请放心便是。” 原来是郑家人让准备的,就是不知道是谁交待的,居然这么细致,等回去表扬他。贺礼谢了一声,把点心盒子给贺鱼,让她自己拿吃。 “郎君,需要水吗?” 中午停下歇息的时候,江家的人过来给他奉上吃喝,贺礼不喝生水,还给他备了热水。贺礼谢过后,带着贺鱼下马车,让她吃点心喝水。 “小兄弟,请问能分些水吗?” 刚下车,就有个圆脸圆身子,浑身上下笑容里都透着一股喜兴之气,虽则胖,却胖的讨喜:“先前看有人拎了烧开的热水过来,想必小兄弟这里有热水,故此厚颜向小兄弟讨要一些,好给在下拿来泡馒头吃。” 说着,比了比手里的钵,钵里面放着一个黑乎乎地杂粮馒头,看着又冷又硬,若是能用热水泡一泡,那确实更好下咽。 贺礼见状,点头答应道:“可以,我这里刚灌了一壶热水,可以分兄台你一些,装哪里?这个钵吗?” “对对,谢谢小兄弟,小兄弟真是善心人,这是大福气的气象啊。” 这好听话说的! 贺礼解开水袋给他钵里倒了些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跟圆胖子逗闷子玩:“是吗?从哪里看出的?兄台难道是算命看相的不成?” 圆胖子笑着用同样圆胖的手指头翻着钵里的馒头,好让它泡开些,而不至于外面泡软了芯子还冷硬的情况产生。圆胖子笑道:“算命看相不成,没学过,不过,倒是自恃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小兄弟是江家的贵客吗?” 贺礼不置可否,笑问:“何以见得?” 圆胖子拱手道:“兄台虽然一路不曾闹出什么,为人低调谦和,但是,我观江氏家人待你的态度,虽照料得周到,但态度恭敬客气有余,敬畏不足,反而只像是得了什么吩咐,须得好好待你,如此态度和行事,唯有贵客方能如此。” 贺礼点点头,肯定道:“确实如此,我与江氏还算有几分交情,不过,这与兄台无关吧?你一直关注着,为何?” 圆胖子也不管手上泡着馒头的钵了,当即就是一揖,道:“在下才柴,荥阳郡成皋县人,幼读诗书,识文断字,能写会算不在话下,郎君手下可还缺料理事务之人?” 这是遇上毛遂自荐了?! 贺礼打量他两眼,没说什么,只催促才柴:“我这里是缺人,但是,能否胜任,还需试了再说,你且先吃些东西,不着急。” “是,郎君稍待。” 贺礼点点头,心里却在评判。他这一路行来一直十分低调,马车低调,江氏照顾他的时候,做的也极低调,队伍里的人,只要不留心的,应是看不出端倪来的。 而这位才柴,不仅看出来了,还能做出清晰的判断,并做出决断立即以借口找上来,贺礼觉得这人别的且不忙着说,只眼目前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不是庸人。 贺礼缺人,缺能帮他做事,不需要他照看的人。作为穿越者,大家都去截胡历史名人,就他可怜的连个合适的助理都没有找到。 眼下的历史名人们,要么已经名花有主,要么已经做出了些成绩,或是有着远大的抱负的,不是他这种贫寒士子可以搭上话的。 所以,哪怕作为穿越者,他该亲力亲为的时候,还真没旁人可以托付。今天这位才柴不走寻常路,就这么凑上门来尬聊套近乎,最后又毛遂自荐……感觉这套路有点熟悉,莫名有些亲切—— 等等,这些套路似乎都是他玩过的!被这位才柴在加工之后,居然被他玩出花样儿来了! “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才郎……” 贺礼顿了一下,皱皱眉,不过还是坚持:“才郎来自成皋县,不知是否听过陈生之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才柴其人 才柴被贺礼这么一问,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教郎君知晓,陈生那不成器的正是不才在下的外甥,在下便是从外甥处听说了郎君的姓名,郎君当真叫人印象深刻。” 这话说的,贺礼当即乐了,不无好奇的笑问:“是令才郎印象深刻还是令外甥印象深刻?” 才柴笑着道:“都有。” 贺礼笑了笑,不以为意:“多谢夸奖,不过,才郎为何选我?如今天下,世事纷乱,群雄并起,恰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贺某不过是个穷书生,要什么没什么,我呢也没争霸立业之心,只想衣食无忧便足矣,如此,才郎还要过来?” 才柴正色道:“我所求者,不过是一立身之地,存活之道。时下乱世,何人是真龙,何人不过是真龙升天路上的一块踏脚石或是拦路虎,谁人可知?” 贺礼默然。 才柴道:“我无有穿过迷雾,看破迷局之眼力,便不敢不切实际的去想什么开创大事业之事,乱世当中,自该保命第一,若是小命都留不住,那还谈什么以后?我自认尚有几分理事之能力,而贺郎却有我不曾具备的好眼力,观贺郎行事,既非莽撞之人,更非迂腐之辈,想来当能容人,特别是我这等胸无大志,只想衣食无忧之人。” 这人真是! 贺礼笑起来:“如此看来,我二人皆是只想衣食无忧之人,倒也算志同道合。” 才柴也笑,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贺礼笑着摇摇头,道:“贺某如今一文不名,实不知才郎如何会选我?又是如何选中我的?总不会是生具慧眼,一眼便看出我的不凡来吧?” 才柴哈哈大笑:“那不能够,在下若有那等鉴人之眼力,还在这里做甚?早就寻一个明主,早早投靠,行拥立之事,贪从龙之功,何必还如现下这般,为妻儿老小的衣食发愁!看江氏这一路上皆对贺郎照料有加,想来贺郎与江氏非是陌生人吧?” 贺礼点点头:“略有交情。” 才柴的圆脸上立即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来,道:“以贺郎之出身,先前还居于韦城,搬来荥阳不过数日,如今不止能列席于荥阳郑氏堂上,还能与江氏攀上交情,只这等长袖善舞之本事,在下便佩服不已,是我不具备之才能。我看贺郎手下并无理事之人,而我恰好具备,莫若以我之长,补贺郎之缺,岂不是两厢便宜之事?” 贺礼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着他问道:“以才郎眼下展露的才能,想有我眼下之局也不难。” 才柴叹了口气,很诚实:“不,很难。不瞒贺郎,在下身具懒筋较之旁人多一根,平生最厌烦之事便是与人打交道,若要我做事,我尚能胜任,若要我与人交往,遇到伶俐的尚可,就怕遇到那种一句话说三遍还一窍不通的,狗眼看人低的,那真是恨不能一拳头锤死,再不要来碍我之眼。是以在下这种人,只适合执事,不适合掌事,让我掌事定然会因为内讧而败事。” 贺礼听得笑意连连,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自己懒、没耐性、性情骄傲说得这么既直白又委婉的,贺礼点点头,道:“我明白才郎的意思了,我这里恰好有一桩事需人打理,若才郎不弃,正好可试一试。我以为,能不能合得来,总要试过方能知道,莫若以此事试之?若经此一事,才郎觉得贺某尚可,非是愚蠢的凡人,那我们就继续合作愉快,若只这一件事便不成,那我们也不两厢耽误,才郎以为呢?” 才柴听得满意的点头:“此言大善,如此便依贺郎之言。不过,莫怪在下先小人后君子,实是家中尚有妻小须将养,不知贺郎这里,薪俸如何算的?” 唉哟,这个大实在人! 贺礼道:“才郎一月须多少家用?” 才柴道:“乡下人家,若不用买粮,笔墨纸砚又有贺郎提供的话,三百文足矣。” 贺礼点点头,道:“我先予才郎十贯安家钱,才郎可拿去安顿家小,余者每月予才郎一贯钱权当薪俸,先请才郎两月,两月之后,若我二人能合得来,再议其他如何?” “如此,才某便托付郎君,郎君有礼。” 才柴起身行礼,贺礼受了他的礼,两人便痛快达成合作协议。达成协议后,贺礼才知道,才柴这次是跟成皋县的一个商人的队伍来的,本意是想去洛阳找点差事做做,以缓解家里的窘迫,路上无意间发现贺礼一直颇受江氏关照,便留了意,看他带着个小女孩儿,又姓贺便来一试,一试之下,果然是韦城贺礼。 才柴是听过贺礼的名声的,从他那外甥处更是听过他言行,只觉颇合心意,看贺礼也要去洛阳,便起意过来谈一谈,一谈之下,看贺礼似乎去洛阳有事,甭管什么事儿,先投了再说也不迟。 “……反正都要找事做,投别人与投贺郎,贺郎言行更合我心意些,说不定能相处愉快,而不至于再像从前一般,做不到几日便因与人不合而无法继续。” 才柴说得无奈,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但就是改不了臭脾气。贺礼哈哈大笑,调侃他:“听说人贵自知之明,只此一点来说,才郎已得其味矣。” 才柴一顿,也跟着大笑起来,凑趣的抱拳拱手:“承蒙夸奖,不敢当,不敢当,郎君,在下表字立禾。” 笑毕,才柴方才请问道:“不知郎君往洛阳所为何事?若有在下能做的,还请郎君吩咐就是,不敢说一定做好,却定然用心。” 贺礼点点头,把他邀请上马车,从包袱中拿出请人抄写好的手抄报,递给才柴:“请立禾一阅。” 才柴接过,低头读了起来。 贺礼拿给他的是第一期,才柴刚开始还能平淡以待,随着版面看的越多,面色渐渐从平淡变得若有所思,待一份读完,立即双手把手抄报奉上,二话不说就是一句:“郎君欲行之事,还请莫要忘了把在下捎上,做牛做马,敢不用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惊吓or惊喜 才柴的态度很积极,贺礼不置可否,只笑问道:“你连我欲做何事也不问,便表态了?” 才柴问道:“郎君,这叫什么?” “手抄报。意思就是抄写的报纸,以刊载时事和记录社会、传播信息、反应时代的内容为主,是一种面向普罗大众的舆论方式。” 贺礼简单的解说了一下,少不得又给才柴解释一些从未听过的新鲜名词,解释完了才道:“我想在洛阳发行这个,传播它。” 才柴眼睛一亮,道:“郎君欲投入多少?传播到何等程度?” 一下子就问到关键了,显然不是读书读得目下无尘之辈。 贺礼微微一笑,道:“尽我所有,不计成本,能传多开就传多开,能达成多大的影响力,便要多大的影响力,我只要权威!” “权威?!” 才柴疑惑的看着贺礼,贺礼郑重点头:“对,就是权威,让大家都行成一个观念,只要是京城时报上刊登的时事新闻,皆是真的、正确的,是可信的。” 才柴皱起眉头来:“难。” 贺礼点头:“对,难,但是,再难也要去做。如此,立禾还要过来吗?” 才柴想也不想的道:“当然,属下虽不才,却也是堂堂大丈夫,哪里有前脚刚答应,后脚就打退堂鼓的!” 贺礼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好汉子!” 才柴自得一笑,旋即笑容一收,秒变从心:“这个权威当如何树立……属下却全无头绪,还请郎君指点。属下寻思着,要权威,须得开始便树立真实、客观之印象,只要有一次假,权威便无从谈起。” 贺礼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目前消息来源有限,我只能先从知识入手,先刊载一些生活中经常用到的常识类知识,一次两次或不成,但若是一直刊登对的知识,人们想来会渐渐形成只要是京城时报上刊登的都是对的这个观念,届时,权威的形象或许便能竖立起来。” 才柴听得连连点头,当下,两人便就手抄报版本的京城时报》在洛阳城里的推广、发行商讨起来。 贺礼道:“所以,我需要立禾你待在洛阳城里主持事务,主管洛阳这一摊子,而我则回去荥阳,掌管后方,在内容上下功夫,把住质量和内容。立禾意下如何?” “谨听吩咐,只是属下怕自己笨拙,误了郎君之事。” 才柴眼里带着跃跃欲试之色,但语气却难免有几分心虚:“属下先前从未独立主过事,若因为臭脾气坏了郎君之事,岂不是属下之过?” 贺礼看他一眼,失笑:“放心,你不用事先报备,洛阳城里的事,皆交由你做主,只要能把事务做好,不管是谁,都许你不用姑息,尽可便宜行事,如此立禾还担心吗?” 才柴一颗心立即放回肚里,欢喜的答应下来:“喏,郎君放心,属下定会用心做事。” 贺礼摆摆手,定下基调,继续与才柴推敲细节,力图完美。荥阳城距离洛阳并不算远,不过数天功夫便到了洛阳城。 洛阳城的城墙上,五步一岗的站着执矛披甲的军士,矛尖发亮,盔甲整齐,军械精良,精气神也十分整齐肃穆,与荥阳城里守城的那些瓦岗兵截然不同。 贺礼搂着贺鱼坐在马车里,才柴与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车帘子掀了起来,贺礼默默观察着外间的情形,一边时不时的与才柴说几句话,一边等着守城的官军查验路引。 进城的路引查验的十分严格,江氏的商队人多车多,查验的时间自然更长些,但较之对待别人,对待江家商队的时候,虽不至于和蔼可亲,却也不曾故意糟践人。 轮到贺礼的时候,贺礼递上自己的路引,十分配合,他又不是自我感觉来良好过头而刻意找茬儿的脑残,自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事情。 顺顺利利的进了城,谢绝了江家管事邀请去江家在这里的宅子里居住的提议,贺礼带着贺鱼和才柴往就要往驿馆去,马车刚调了个头,就被人叫住:“贺郎,家主人已备下屋舍,若贺郎不弃,可过去暂居。” 贺礼扭头一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叫住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骑着马,一身短打,身材健壮,一看就是身具武力之人,明显是那辆马车主人的护卫随从。 贺礼纳闷的扫了马车一眼,但马车布帘并未掀开,除了隐隐约约能看见人影外,什么都看不清楚,贺礼只得问他:“不知贵主人是?” “敝主人姓顾,乃是越州顾氏十郎。” 顾十郎?! 贺礼确定他从不认识这个人,若说姓顾,他只认识顾小娘子,顾小娘子虽然也出自越州顾氏,但是,她一个世家贵女,出个门都要披遮住半身的幕篱,现在更应该在荥阳,肯定不在这里。 于是贺礼道:“多谢贵主人相邀,不过,在下与贵主人素不相识,不好打扰,好意谢过,告辞。” 说着就要走人,马车的布帘终于掀开,钻出一个圆脸圆眼的婢女来,脆生生的开口:“贺郎欲去哪里?” 贺礼一看来人,眼睛都瞪圆了:“阿圆姑娘?!那……那……那所谓的顾十郎是……” 没问出来,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白。 阿圆姑娘只轻轻点头,道:“我们郎君在洛阳城略有产业,贺郎若需要,可去暂居,不用去驿馆,驿馆人来人往的,贺郎要做事,总有诸多不便,对否?” 贺礼心头复杂,却还是诚恳的点头:“阿圆姑娘说的是,思虑周到,多谢多谢,只是,我过去可方便?对了,除了我们兄妹,还有一位朋友也要一同前往。” “贺郎请稍待,待奴婢上复家主。” 阿圆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转身朝车内低声说了几句,声音太小,听不清楚,过了片刻,回首道:“家主人说,并无不便之处,贺郎与贵友皆可前往。”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贺礼也不矫情了:“如此便叨扰了!” 叫上才柴,带上妹妹,乘上马车,一起跟在那位顾十郎的马车后面,一起向顾家在洛阳城的宅子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洛阳城 贺礼原先以为会不方便,待到了地方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那是在同一个坊的两套宅子,一套大些,一套小些,小的临近坊门,马车进出比较方便,借与贺礼用,大的则是顾家自用。 到得地方后,阿圆姑娘过来交待:“这套宅子可借与贺郎使用,仆役洒扫这些宅子里便有,贺郎尽可使用,无需拘束,若缺了什么,可使人过来禀报,敝主人自会与贺郎备齐。” 贺礼还能说什么?除了感激,完全无话可说,只认认真真朝顾氏的马车行了一礼,朗声道:“多谢顾郎,顾郎如此关照在下,倒让在下不知该如何感激了。” 阿圆姑娘侧耳向马车内倾听了片刻,然后道:“敝主人说,并不需贺郎感激,若贺郎有心,莫若早些把故事写完,好让敝主人畅快读之。” 贺礼汗,这就是催更的最高境界吧?直接把作者拉到家里面,就近催更,盯着人写。这么可怕的读者,他居然遇到了……心情真是格外的复杂。 人这个生物吧,真是挺有意思的,你以为已经了解了的时候,往往却发现自己所谓的了解不过只是其中之一,并不全面。一个人骨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情,面具之下又是怎样的人,简直比猜谜还难,也更刺激。 贺礼心下感慨,嘴上却没放松:“多谢贵主赏识,不过,眼下我还有别的事要做,稿子又暂时够用,应该不会加快进度,之后的情节,起码也要等我回去荥阳城再续写。” 阿圆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礼:“郎君此话当真?” 贺礼点头:“当真。” “……” 阿圆的表情全是震惊,看贺礼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贺礼后知后觉的问:“这么说,贵主人不会赶我出去吧?” 阿圆无语的看着他,探头进马车里,片刻之后,缩回头来,冲贺礼道:“赶出去尚不至于,不过,应会常派人来催就是。” 感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这下轮到贺礼无语了。约莫是他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惹得阿圆姑娘扯着袖子一阵笑,笑够了才道:“我们家旁地不多,人却不少,上门去催贺郎时应该不会缺人。” 贺礼感觉这天不能再聊了,再聊他都要对人生绝望了,穿古代只能人工码字就算了,还要被人催稿威胁,做个作者真是太惨了! 阿圆姑娘笑够了,才对贺鱼道:“待小娘子安置好,让人送娘子你过来玩啊,奴婢等都在的。” 贺鱼开心的点头,答应下来。 寒暄一阵,贺礼带着才柴和贺鱼进院门,这是一幢三进的房子,典型的隋唐民居风格,看屋顶的瓦片和做梁的木头,显然已经上了年纪。 进去之后,立即有管家迎上来,与贺礼见礼。管家姓谭,待贺礼这个借住的也不曾失了礼数,言行举止颇为得当。 才柴还悄悄跟贺礼感叹了一句,世家气象就是世家气象,这一言一行的教养就不是普通人能具备的。贺礼表示赞同,然后就把行李安顿好,带上贺鱼,坐上马车,逛洛阳城去。 贺礼知道凡做事必不能急,操之过急只会坏事,遂放开心怀好好观察起这将来会毁于战火的大都市来—— 洛阳城的居民区主要集中在东北和南部,商业贸易则主要在南市、西市、北市三处。三市皆依傍河流而建,可直通大运河,交通十分便利。 较之荥阳城,洛阳城这等可谓世界级大都市的城市,只人口一项便比荥阳多了许多,哪怕不是赶集日,集市里也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繁华。 在荥阳城里,多还能见到面黄肌瘦者,在这个洛阳城里,穷人自然是有的,但气象较之荥阳城却已不同,贺礼背着贺鱼一边逛街给她买些女孩儿喜欢的小玩意儿,一边默默观察。 “好个繁华的东京。” 文帝时定都大兴城,是为西京,至杨广登基,改都城于洛阳,是为东京。才柴道:“听说当年为了修建东都,曾征召数百万丁役,其中工匠便足有十万人之众,耗费巨大,只看宫城之宏伟便可看出彼时之盛况。” 贺礼点点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莫过于此。” “郎君说的是。” 才柴听得若有所思,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间或还给贺鱼买点儿小女孩儿感兴趣的东西,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年轻人听到此言后,身形一顿,没有半分犹豫,立即转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明志 贺礼从人市买了五个人,三个伎人,两个仆役,全都是男的,年龄都是二十啷当岁,恰好是价钱最贵的一类。 才柴不解:“郎君,若是要买仆役,年龄小一些方才好调教,这几个年岁也太大了些。” 这实在的。 贺礼笑看着他,道:“可这个年岁却正是做事之时,只要使用得当,很快便能成为助力,至于这个很快需要多久,这确是要看你的本事了。” 才柴愣了一下,讶然问道:“这些人是给在下的?” 贺礼点点头,问他:“立禾,你觉得我们的《京城时报》如何?” 才柴立即道:“乃是闻所未闻之物。天下间读书人有限,若要问何处读书之人最多,天子脚下,心慕教化者肯定较之别处多,自然识字的人也多些。郎君选在东都发行正适合,只要能在东都铺开,别的地方不用费心,口口相传之下,自会有人抄写了去读,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可最紧的恰恰就是时间。 贺礼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显,继续道:“立禾也是读书人,若是赠你这样一份手抄报,你会读吗?” 才柴道:“当然会读。郎君虽也出身寒门,却有数代积累,想来不缺书读,是故不知普通读书人的心。这世间,书是有限的,读来读去也就那么几本,对于喜爱读书者来说,能有新鲜的,未曾读过的东西出现是何等让人振奋之事,哪里还会挑三拣四,会挑拣的,定是不缺书看的,缺书读的,哪里还有工夫挑拣,欣然读之才对。” 才柴若是不提醒,贺礼还真忘了现在出版一本书籍需要费多少工夫。在印刷术发展成熟和纸张价格降下来以前,就像顾小娘子所说的,书籍乃是贵重之物,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当年隋文帝向天下征书,真正藏书丰富的世家可没人捐一本,大多敝帚自珍,捐出来给朝廷是不可能的。大量的书籍出版,还是在明清印刷术和造纸技术发展成熟以后,乾隆的四库全书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印刷出来的,换了别的朝代,不是皇帝不想在文化上做点功绩出来,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读书人之间,但凡有点儿新鲜的,言之有物的书刊读一读,定会在亲朋好友间口口相传,然后,原本是不要想了,但凡想要的,自己来抄一本就是,抄书才是这个时代读物流传的主流方式。人对知识的渴望,从来不会因为时代不同就减少。 贺礼点点头,道:“立禾且看看这个再说。” 说着,掏出自己的计划书给才柴看。要让他主事,必要让他明白整件事为什么要怎么做,唯有理解了,留他一人在东都主事的时候,他才能透彻的理解贺礼的目的,并良好的执行下去。 贺礼道:“隋廷虽然已有败亡之象,但当今手下还有能打仗的人,精兵也还留在手里。洛阳乃是东都,又是当今定下的京城,攻克京城不论对谁皆是意义重大之事。正因如此,当今绝不会容许京城有失,定会派精兵强将来镇守。只是,以眼下朝廷和陛下的声望,派来出征的大将心里是否还有朝廷,还是两说之事,只怕当今派出来的精兵,到了领兵的将领手里,那就是肉饼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肉饼子打狗之语,惹得才柴一笑,连连点头:“郎君言之有理。我看这天下间,如今能立得住的反王们,皆是手里有兵的。能成气候的,除了有兵还要有粮,例如魏公,便是倚仗着兴洛仓之便利,如今拥兵数十万之数,声势之盛,一时无两。” 他倒是看得分明。 枪杆子里出政权,此言诚,实不欺我。太祖真是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啊。所以,前世只是普通混得开的普通人的贺礼穿越后,从未想过要自立一类的,他要兵没兵,要粮没粮,造反自立……还是不要想太美为好,免得梦碎接受不了现实。 哪怕你是穿越的,客观条件不够,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妄想倚靠着穿越的优势,赤手空拳的就要去争天下这种梦,还是不要做为好。 贺礼道:“李密拿下兴洛仓,现在兵卒又多,定不会放着黎阳仓与洛口仓不管,黎阳仓、洛口仓现下肯定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黎阳仓且不忙说,我担心的是洛口仓,洛口仓负责着洛阳城的供给,与墙高城坚的洛阳城相比,洛口仓只有仓城,守卫有限,李密定会使人攻打洛口仓,断城中补给,逼着城内守军投降。” 说完,贺礼顿了顿,看才柴一眼,肃然道:“然届时城中百姓当如何?” 才柴也非庸人,贺礼一点就明白,满脸复杂的默然片刻,念叨了一句贺礼曾念叨过的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郎君此语真乃至理名言也。” 贺礼正色且掷地有声的道:“所以,我们才需要来做一件事!” 才柴眼睛一亮,立即追问:“何事?” 贺礼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直接道:“人命至重,贵若千金,贺礼虽不才,却也有几分仁德之心,愿不吝资财,尽一己之力,搭救城内百姓于危难之前。” “郎君……” 才柴目瞪口呆,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贺礼诸多算计与准备,为的竟是这么一个谈不上现实,甚至还有些天真的目的。 才柴深吸一口气,开口:“郎君欲救全城百姓乎?” 贺礼摇头:“虽有此心,然我也知此事绝无可能,我所能做者,不过是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滥发好心,不妄自尊大,脚踏实地,能救一个是一个,尽人事,听天命。” “郎君既知,为何还要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才柴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贺礼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胸口,道:“只因为我是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只想做个人!” “……” 才柴无语,眼神复杂至极的看着贺礼,良久,方才道:“郎君太乱来了!” 贺礼微笑着颔首:“说得对,是有些乱来。才郎呢?” 才柴板着脸看他,片刻之后,突然展颜一笑,笑容畅快:“恰好属下也是这样的人,郎君在上,请受属下一礼。” 这一刻,才柴才真正以属下之礼待贺礼,以手下自居。 贺礼笑着受了他的礼,然后起身亲自扶起他,笑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我得立禾,便如玄德得卧龙,如虎添翼?” 才柴哈哈大笑:“郎君欲做刘玄德,属下却不愿做诸葛卧龙,若郎君不弃,烦请带上属下,一起在这个乱世中做个人如何?” 贺礼笑着重重点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