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情仇》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一章 雪夜藏行径,寒风掩孤冢 江南,如画的江南。 白雪,皑皑的白雪。 江南,本不应下这么大的雪,然而在最冷的时节,最黑的夜晚,它还是下了。 在情人相拥的时候,在汀水潺潺向南的时候,在群芳凋败的时候。它便下了。风涨雪势,雪助风威,风雪呼呼而来,宛若嚎啸之狼虎,只听其声,便已让人心悸三分。 夜,夤夜。 在如此深夜,又兼风雪漫天,出行的人可谓寥寥无几,可到底还是有极特别之人。 山,危山。 “铛,铛,铛……”自山脚传来一阵又一阵金属撞击声,在风雪呼啸的深夜中,仿佛是鬼魂出行示威一般,令人心生恐惧,渐渐地,声源移到了山顶。 依山而落的村镇中已有打更之声,“咚,咚”“咚,咚”……时值三更,繁星不见苍穹,空中唯有白雪,一轮暗淡的月垂于天空“犹抱琵琶半遮面”,可尽管月光不盛,却足已将山顶一间陈旧的小屋照射得清楚。这间房屋陈旧而不凋敝,无论是从门窗还是从屋瓦来看,它都已有些年头了,但令人奇怪的是,无论你找遍屋子每个角落,你都难以察觉到丝毫的无人居住于此的迹象,如此寒冷的夜晚,屋里既没有夫妻之间甜腻情话,也没有熟睡的点丝呓语,里面非但无人,连一丝生气也不存在。 门外响起了铛,铛,铛的声音。而后,门被推了开来,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大雪已将他包装成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人,他将身上的雪抖落时,双手的手铐正“铛,铛,铛”作响。他的手铐从何而来?是自己上的还是他人所为?是为了限制双手的自由么? 这世上不乏偷盗成性的人,为了限制他们的自由,正义之士便给他们铐上手铐,他莫非便是这类人? 他并不魁梧,也非浓眉大眼,反而,他有一股羽扇纶巾之气质。最令人记住的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是鼻子,耳朵是耳朵,但这一双眼睛安在他的脸庞上,却让人觉得不适,乃至心生惧怕,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一只左眼,他的右眼已然瞎了。 屋中幽寂,整洁。一张香案上放着块牌位,他双手捧着另一块牌位。将雪抖尽后,他起步向前,将两块牌位相向而立。一块牌位上刻着“爱妻玉如意之位”,而由这个独眼男子带来的牌位则刻着“玉郎林凡之位”。 独眼男子似已疲倦得很,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他本像个严师一般,神气肃穆,不苟言笑,面色如木板一样,无波无动。但此时,他的眼睛停滞着泪水,脸色也已有了生气,鼻子正微微颤动着,他已哭了。 许多男人是不哭的,他们宁流血也不流泪。这当然不是因为男人不知道伤心为何物,男人要尊严,男人要如山般不倒的尊严,这当然是男人的血性使然,男人不哭,是他们不适合哭,如果男人能像女人般时刻哭个痛快,这世上岂非少了许多顶天立地的汉子? 可这个看来宁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如今倚在地上啜泣着,他为什么哭?他又为谁而哭? “二哥,我把你送回来了,我从来没有不听你的话,你说东,我不向西,你说一,我也绝不说二。我尊重你,敬仰你,我也从始至终都将你当作亲生手足,江湖中谁不知道你行侠仗义,是个性情中人。可为什么你却从不听我一句劝?为什么她的每一句话,有关她的每一件事,你都那么在乎?甚至不要命的去做!”言至于此,他的情绪尤为激动,仿佛心中的痛苦,怨恨在这一霎那间喷涌而出。 朔风呼呼,游走于山林之中,将树叶震得飘飘欲坠,山林间早已无野兽之踪迹。可忽然,一声飞禽之啼叫响彻山林,仿佛一把利刃,割破这本静寂又喧闹的空间,而后便如群狼出行一般,繁杂的踏雪声接连不迭而起。 “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了她,你竟置自己生死于不顾……男女之情竟如此神奇么?我不懂……也不会去懂。” 月光已从乌云中逃了出来,将它的光芒洒在了屋中,使得小屋里有了微弱的光亮。他闭目安坐,似乎想在这间静寂的屋子中沉睡,或,回忆。 “你走后,我也已看淡江湖纷争,已想从此隐居桃源。不管江湖爱恨情仇,安安心心、平平淡淡度过余生。闲来赏花观月,忙时追风捕猎,想来快活甚哉!” 忽然,屋中在月光的照射下显现出一条人影,屋外竟赫然站着个人,谁也不知他何时来的,谁也不知他是敌是友。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极长,可他的语言却短促得不过两三秒。 “有人来了。”言语方罢,屋中已无一点儿人影。 他沉默。有时沉默便已是一种回答,他可能回答出的是同意,也可能是无奈,当然也不排除拒绝。但懂得一个人为什么沉默的人又实在不太多,此时此地简直连一个都不需要。 “忘儿我找到了,你既然不想他习武,我也决不会擅作主张……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语罢,他对牌位鞠了一躬。可他不知此时一别竟成浮云流水,再无相见之日。 屋前一块空旷宽敞之地,早已铺得一片素白,月光洒下来时,衬得大地耀眼夺目,目之所及,只有雪在飘,风在吼,月在移。 他如同一根柱子一般立在屋前,眼中坚决之色,透人肝脏。只见他腰不屈,首不低朗声道:“诸葛离在此,诸位江湖人士烦请现身。”语声回荡,震得树叶飒飒作响,好深厚的内功! 只见从四面八方跳将出来竟足有八十余人,奇形怪状,有男有女,有矮有高,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在下扬州三杰之邓天豪。” “在下陕西方为人。” “在下云南门中庭。” 其余各报名号,也有一些闭口不言的。 忽然一道如娇莺嫩柳般的声音传将出来,一入耳中只觉饱满精神,风发意气。 诸葛离看了她一眼便深缩瞳孔,心中波澜涌动:是那个地方的人吗?那个地方怎么会派人来?莫非? 群雄也早已往她身上投放目光,众人中不乏一些眼尖见识高的,有些人看后深锁眉头,只觉此事不宜干涉。有些人看后嘴角轻扬,心中道:连那个地方都来了人,此事还有不成之理么? 那女子道:“小女子梅花四香影香。” 好香,空中本寒冷得很,香味纵散布于此,亦不能飘逸,何况此间朔风呼啸甚矣,香味亦不能久留,可这个女子话方说罢,空中便有一股异香流溢于此,使人置身仙境,神清气爽,耳目为之耽迷。 众人中有些先前未辨识女子来历,此刻听她一说,只觉心神俱惊。 梅花谷历史既不知溯源,所在之地亦不得江湖人士所知。据传谷中门人皆为女子,且门人左右锁骨必刻黑白梅花两朵,以甄友敌。梅花谷主座下有四香,分别为寒香、苦香、名香、影香,尤以寒香武功为上,容貌为佳。此次虽派出的为四香最末的影香。武功,心计却也足以令群雄望背。 “你也想插上一手么?莫忘了……”诸葛离正色道。 影香抿嘴一笑,道:“我只是奉谷主之命,拿回自家东西罢了。” 诸葛离冷冷一笑,道:“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众人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东西素为无主之物,更从未传言那东西归属梅花谷,只怕江湖之中也有一些人知晓却隐瞒不说的,只待群雄与梅花谷结怨争斗后从中获利。群雄俱是雄踞一方,一念至此,心中退意陡生,待暗中窥伺时机,然后出手。 奇的是:梅花谷与江湖豪杰极少交涉,此番听两人对话,这诸葛亮竟与梅花谷略有交情,但只怕是仇大于恩。梅花谷势力虽为江湖前茅,但是在巨大利益驱使下,众人少不得也要捋一捋老虎胡子的。 “诸葛先生,在场的俱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只要诸葛先生将那东西交出来,你大可毫发无损地下这座山。”说这话的男子身形颀长,骨瘦如柴,登着的一身碧绿衣服显得尤为突出。此刻在冰天雪地环境中,面色仍然红润,无丝毫不适。 诸葛离道:“竹叶青?” 那男子道:“正是区区。” 群豪倒吸一口凉气。这竹叶青实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手辣心黑之人。据传他为杀一个富可敌国的商贾,伪装在山林里三天三夜。待那商贾打猎时,他一击致命。不仅如此,他还将尸体肢解,抛弃于荒野,随行五十余人亦无一人逃遁。究其原因,竟不过是竹叶青向这商人借五十两,而这商贾却恰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不仅如此,竹叶青戕害湖南铁门镖局一百三十五口之事更令江湖人士震惊,事后方知这竹叶青欲借铁门镖局总镖头的三姨太一晚而不得。 是以江湖人士对竹叶青虽深恶之,却又惮其武功之高强,心计之深沉而对其避而远之。 “竹叶青也算得是有名有姓的人么?只怕名的是猪,姓的是狗吧。”影香笑道,语中对竹叶青之鄙夷显而易见。 竹叶青听影香这般侮辱自己,却也只心中恼恨,而不显色,当下打个哈哈:“姑娘骂得好,姑娘骂得好。” 影香道:“却不知竹先生今年高寿?” 竹叶青道:“姑娘折煞小人了,高寿不敢当,今年三十罢了。” 影香自言自语道:“三十?猪狗活了三十载岂不成精成怪了么?” 忽然,竹叶青只觉入鼻之异香越来越浓,不知影香何时到他身后,他正欲发问“姑娘有何吩咐?”影香不容他置喙:“你说是么?” 竹叶青嘴巴忽然大张,双目圆睁,脸色倏忽之间便已苍白,喉咙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可就是发不出声来。不一会儿,身子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再也没想到,影香姑娘竟豪无征兆地将他杀了 他素来以自己对人心狠手辣,行事莫测而自得,今日他被人毫无理由地杀了,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人们早该想到今日自己对待别人的手段,未来未必就不会在自己身上出现。可当它出现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又愤怒填膺,难以置信,岂不可笑,可悲,可怜。 众人为之一震,再想不到这娇弱的女子手段如此毒辣,行事如此乖张,较之竹叶青,也不枉多让。 诸葛怒色毕显,道:“影香姑娘好手段,与你那二姐果然同出一门,竟视天下男儿性命如草菅,玩弄于股掌之间,今日我必留你不得!” 当下双手一挣,竟将铁链生生地断为两节,力道之大,骇人听闻。 影香花容惨变,芳心悸惧,道:“诸葛先生何出此言,我二姐她何时得罪于你?我又何时得罪于你?这竹叶青江湖声名地下,不知残害多少好人,人人得而诛之,我竟杀他不得么?” 诸葛离素对二哥因二嫂而死之事耿耿于怀,平日亦见多了二哥对二嫂温声细语,关怀备至,心中早已对二哥如此一条汉子竟在二嫂面前毫无血性可言感到愤怒,今日又见这影香对竹叶青手段残忍。种种感情涌上心头,终成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诸葛离身影闪动,左手兀然提着一把剑,剑普通得很,显然是从在场众人中某位英雄手中掠来的。 诸葛离怒道:“在下正想尝尝梅花四香的手段。” 普通的剑,不普通的人。 长剑破空之声迭起,须臾之间,身形便出现在了影香面前,未及她反应,数招自创的离心剑法以猛虎下山之势向其攻去,剑光笼罩下,影香忙使出梅影飘香身法以避剑芒。 一个不小心,右臂已被诸葛离剑法所伤,幸好是时冰霜时节,衣物繁厚,又兼梅影飘香身法疾快,所以右臂仅裂开一道小口。 两人又拆了数十招,影香自忖不敌,暗道:这厮剑法如此高超,再打下去,只怕非死即伤,为江湖人耻笑,不若…… 诸葛离见她身法巧妙,也自心中暗忖:梅花谷武功确有上乘之理,但今日我却容你这女子不得。当下便剑势转急,招招且疾又凶。 影香低语道:“诸葛先生,你我二人若再争斗下去,必两败俱伤,我小女子倒不着紧,阁下乃江湖中有头有脸之士,若为在场之徒所擒,阁下想必也知他们为了知晓那东西的下落必无所不用其极,阁下英雄一世,岂可被这等小人所辱!不若你我先止戈化友,将在场的先杀个一干二净,再争个死活可好?何况我此次也不是为了那东西来的。” 诸葛离环顾四周,见众人已成包围之势,心下凛然,自知今日纵逃得生天也必大伤元气,不可久活,索性把心一横,把命拼了出去,视死如归,也好叫他们知道欲得珍宝,先舍其命之理。 原来众人见诸葛离与影香争斗起来,俱怀坐山观虎斗之心,待两败俱伤后,就势取利。 影香见诸葛离剑芒未暗,在场诸人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中大恼,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但也心知,今日若要不死,惟有假借诸人之手,心中念头急转,一招借刀杀人之计油然而生。 影香朗声道:“诸位这时不将他击败擒获更待何时?待我死了,你们三脚猫的功夫也是他的对手么?你们纵能将他击败,但他若死撑着不说那宝贝的下落,你们又奈他何?你们将他擒获后,以我梅花谷的梅花丹还怕他不说出那宝贝的下落么?蔡矮子,你我前天商谋合作,今日见我不救,岂非要独吞不成?” 那蔡矮子道:“我……我……我……你……你”这人口称艾艾,原来是个结巴。正将把话说清,影香已至身后,一掌将他送了出去。蔡矮子见诸葛离剑招来得急,话都来不及说,已反手拔剑出鞘。 众人先前见那影香与诸葛离争斗,的确不怀好意,纵有相助之情也是插不上手。今番见蔡矮子与诸葛离交上了手,又觉影香方才说得有理,霎时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长剑破空之声,衣袂飘摇声,风打树叶声,种种声响,在这片空地上一并响起。 诸葛离见影香不知逃往哪去,当下敌寇环攻,哪还分得心神,早已全力迎战。 影香见不自出力之计已生效,早已心中暗喜,喃喃道:“待你们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才好。”遁出战局后,正思量着去哪儿旁观战火,定睛一看,眼前不正有间屋子吗?不仅可避风雪,还防刀剑,哪有一丝犹豫,眨眼便进了屋子。 可她万万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屋子险些让她香消玉殒。 人总是要死的。有的为了金钱而死,有的为了权势而死,亦有的为了国家而死,有的人则为了人而死。这些人当中当然有些死得伟大,有些死得卑微。如果那些死得伟大的人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当然还是要去死,毕竟那不仅可以令他名垂千古,子子孙孙也不必为衣食而忧。但如果给那些死得卑微的人再选择一次的机会呢?他们上一次死得那么卑微,再给他们选择,岂非一定会选择死得伟大,死得有意义一些?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今天注定有许多人死得卑微。 活着真好,诸葛离很少发出感慨。 一个人若很少发出感慨,一旦有了感慨,岂非精辟,正确得很? 当他站在小镇街道上喟然而叹时,风雪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仿佛也为这感悟所惊。小镇也仿佛静了下来。 活着真好。但活着就必须操劳着肚子,操劳着衣着,就必须承受这寒风霜雪,就必须耐得孤独寂寞。但当诸葛离产生这感悟后,顿觉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江南小镇,月光下,风雪里,诸葛离穿着殷红且挥发着浓重血腥的长袍在街道走着,所过之处,红白相间,腥味甚浓。 在他身后,那座山顶上,一间小屋散发的光亮如皓月般夺目。 “铛,铛,铛……”声音渐行渐远。这岂非是胜利者的奏乐?可他真的赢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章 门庭若市宰相府,雀罗堂前百姓家 尚口镇,这镇子本来贫困得很,房屋陈旧失葺,街道坑洼不平,镇中居民除却日常油盐,囊中并无余资,可一切都已变了。 十四年前,小镇来了个外地人,这外地人是个财大气粗的主,马上便在镇上购置一大块土地,高酬聘请建房师傅为其建了栋美轮美奂,雄伟壮丽的宅邸,然后又在镇子置买了四五十个佣人。待宅邸建好后,又大宴三天三夜。然后择定良辰吉日入住。 那外地人在此间德名日隆,在镇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言语谈及无不敬仰尊重,盖因外地人自入住后,不仅整治尚口镇恶霸刁民,还帮助尚口镇人民渐渐富足起来,与以往实在云泥之别。 尚口镇最气派,最华丽的便是这外地人的府宅,门口俨然两座石狮雄踞左右,然而最令人注意的是,石狮口中衔的却是个闪闪发亮的大金球,这着实能令人冒死盗窃,但自从衙门将盗窃者发配充军后,镇中人对金球再无丝毫觊觎之心。悬于大门正上方的匾额长六尺,宽两尺,赫然刻着“诸葛府”三个大字。门口两根黄花梨大柱上镶着一对楹联,上联是“脚踩五岳临清风已不堪忆”,下联是“望子成龙膝下足余以为乐”。 这外地人一切都仿佛那么讲究,那么奢侈。但仍有两件让尚口镇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第一件是这外地人来时并无妻妾,到尚口镇后也不娶妻纳妾。如此富裕之人,门槛早已被媒婆踏得烂了,尽管有貌比西施的妙龄少女,有温柔似水的闺阁处子供他挑选,可他从未有半点儿兴趣。 第二件便是外地人双手总是戴着手铐。不论季节,不论场地,他从不卸下。 可他的毛病再多,又怎能掩盖尚口镇人对他的喜爱呢? 诸葛府一间书房内,此刻正有一少年右手执笔,聚精会神地临摹着欧阳修的传世名作《九成宫醴泉铭》。这少年十四五岁,剑眉星目,挺拔颀长的身形,使得他看来是那么地有精神,那么地有活力。 门口响起“铛,铛,铛”的声音。 “忘儿,我来看看你最近书法练得如何?”定睛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诸葛离。时隔多年,他看来更苍老了些,但那只左眼还是那么锐利,仿佛一下子便能将人心神看穿。 林忘我道:“三叔,你三月前教我楷书后,我这三月笔耕不辍,已是甚得精髓了。” 诸葛离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最令我放心的就是对事情一丝不苟,精亦求精,你写个永字,我看看。” 原来练楷书者必精于永。这永字写得如何,便可知其楷书如何。永字有八法,相传为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所创,历代沿袭,未有变化。 林忘我平铺素纸,眨眼之间,白纸落字。本以为自己写得又快又好,必得诸葛离夸赞。不料诸葛离看后便紧锁眉头,语重心长道:“忘儿,你虽血气未定,但你也不该犯这般错误。永字八法,你可曾谨记?你点划一泻而下,如滔滔江水,不收笔势,你可想到之后几笔亦会受影响么?观字知人,我只盼你日后能见微知著,慎言慎行,多思考思考。” 林忘我听后正容道:“三叔说得是,忘儿日后必谨遵教诲。”他自知诸葛离见识多,经历广,对自己又如待亲生一般,对诸葛离的谆谆教诲,从来没一句不听在心里的。 诸葛离看他欲言又止,似言语未尽,道:“忘儿,你想说什么便说出来,在三叔面前你还藏在心里么?” 林忘我道:“三叔何时带我去见父母之墓?好让我烧香燃烛,跪谢父母生育之恩。” 林忘我自晓事以来,从未见过父母双亲,对父母的了解也尽是来自诸葛离所述,时至今日,他也只知母亲姓玉名如意,其余一概不知,而他平日听三叔讲到母亲时,常常面有不忿之色,知道母亲与三叔可能有些误会,遂从不在诸葛离面前提及母亲。 诸葛离道:“再过两日吧,办完寿宴后,你我便一同去拜拜二哥,我也很久没去看望他了。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林忘我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三叔你这么好的人,我爹爹当然不会忘记,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时常记得你和他的兄弟情的。” 诸葛离笑了笑,抬起右手摸了摸林忘我的头,双手铁链犹自铛铛作响。 林忘我看着诸葛离,仿佛言犹未尽,猛地一咬牙,道:“三叔,其实我还有两件事想与你商量。” “你说。”诸葛离道。 林忘我道:“我要学武。” 诸葛离道:“不可能,非但我不同意,二哥他若在世,他也必不会同意此事。”话音甫毕,诸葛离回转身形,面向庭院,好似心头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又不了而了之。 林忘我急道:“为什么欣儿她都能得你亲授武功,我一个男儿竟不能习武,你难道就不担心日后我独自在外被人欺凌么?你难道就认为我比不上欣儿吗?” 诸葛离双目凝视林忘我道:“你想知道?” 林忘我斩钉截铁地道:“是。” 诸葛离点点头,道:“行,你先把你如此好武的缘由告诉我。” 林忘我道:“昨天……” 原来林忘我为了在三叔寿宴上给三叔献上何等礼物,早已计穷智短,这日听得仆从说不若去镇上集市物色些新奇事物。此举一来可令主人高兴,二来这些仆从在府中待得闷了,心中早已想去府外逛逛。 林忘我自小随三叔入镇后,衣食无忧,不知钱财为何物,出手尤为阔绰,是以小镇摊贩见到林公子入集市后,便无暇他顾,吃着奶的劲在林忘我面前低声下气,吆喝讨买,只消做得这一单生意,一年吃喝也不愁了。 时当正午,晴空万里,金风送爽,镇中飘荡一阵又一阵稻香之气,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小镇中居民多去田中收割去了,是以小镇显得尤为寂静幽清。 即是出来游玩,自是走走停停,若是有看得上眼的,也便去瞧一瞧。林忘我信步走到小镇最大典当铺,还未踏足,店主便已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外,哈着腰道:“这不是林公子吗?今日儿这么大的风,把您老人家送到这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林忘我苦笑道:“贾叔,别这样说,你几岁,我几岁,你叫我老人家,岂不是折煞晚辈了吗?” “要不说尚口镇见着林公子您比见着那亲生父母还亲呢。像您这般不端架子的公子日后才真的是合当金榜题名,当大官的料呢,我估摸着这方圆十里也就诸葛先生本事这般大,要想找着第二个,那比登天还要难上……这么,这么一大截。”说着双手从自个脚底比量到高出头顶尺许地方,挤眉弄眼。倒也逗得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林忘我笑道:“贾叔,我今日可不是来和你说笑的,你这是镇上的聚宝盆,过几日便是我三叔的寿宴了,你今日可得把好东西统统拿出来,价格你自不必担心。” 贾老板哈腰道:“林公子,你这可不是说了笑么?谁不知道诸葛先生有陶朱之富,敌国之财?还有诸葛家付不了的账吗?实不相瞒,小的前几日确是得了件宝贝,说起这宝贝那可不简单。江湖传言它曾是剑神林凡生前最爱物事,视若性命,无时无刻不别在腰际。据说曾有人以黄金万两易之,剑神也不屑一顾。” 林忘我道:“剑神林凡?他的东西怎么会流失江湖?莫不是哪个妙手空空偷窃来的?” 贾老板笑道:“哎呦喂,林公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个林凡早已在十多年前便死了。他的东西自然无一不是宝贝,谁有缘得之便是谁的。” 林忘我跳将起来,道:“真的么?那麻烦贾叔快快将宝贝拿出来。” 他曾听诸葛离说过林凡的事迹,种种令世人热血沸腾的壮举在他心中早已埋下侠心义胆。他曾听过九死一生的血漫卧龙山,曾听过柔肠腻血的情寄梅花谷,曾听过恩义两难的决绝青柳镇。他敬仰,他钦佩,他了解得越多,越觉得林凡的人生活得精彩。他如一颗最璀璨的星辰,熠熠于江湖,无人能掩盖其光芒。 可人总是要死亡的,无论他生前何等之辉煌,何等之落魄,也终难逃。他死了,可江湖好汉关于他因何而死的说法却又不尽相同。有人说他是被人杀的,可这个说法又很快在一片讥笑中消失匿迹。没人能杀他,这是每一个了解他的人的共识。甚至有人说连他自己都杀不了自己。也有人说他并没有死,只是已经厌倦江湖恩仇,归隐桃源了,毕竟没人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这个说法甚得江湖人认可,可了解他的人又说,他是不会归隐的。 林凡一死,江湖便疯传他的宝贝。有人拿一柄木剑,叫价五千两。有人拿一把扇子叫价三千两。可真正让那些武林高手垂涎的却是一本书,一本林凡倚恃成名的武学宝典——《剑神诀》。 贾老板很快便回来了。 可林忘我并未瞧着他身上哪儿有宝物,便问道:“东西呢?” 贾老板弯腰笑道:“林公子,您看,这可不是嘛。”说着将右手摊开,原来是一块手掌大小,镂以白头鸟的玉佩。这玉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便如一轮新月,光芒虽不夺目,却仿佛寄存着世间至情至爱。 林忘我大失所望,拿起玉佩,在手中掂了掂,道:“这玉佩竟有这么大的魔力么?能令剑神佩戴于身,时刻不离?” 贾老板道:“林公子有所不知,这块玉看似平淡,不甚起眼,来历实则不凡。这玉取于蓝田之地,虽素雅而不失其芳,虽轻盈而不坠其重。唐朝李义山有千古名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正是说此玉。” 林忘我道:“如此看来,这玉当作礼物正合适不过了?” 贾老板道:“正是。” 林忘我蓦地起身便往外走,身后仆从捧着玉佩,玉佩早已被安措在精致的盒子中。贾老板见此情形,更为恭敬地弯腰陪笑,高声叫道:“林公子慢走。”他心里早已想好了待会儿向诸葛家总管要价的数目,一万两,太多,可若是附上剑神林凡的名头便嫌少了。 贾老板是个做了十多年买卖的商贾,他当然知道怎么让自己的货物值钱起来。所以这玉虽是蓝田美玉,是否是剑神之物,他却实是不知,他只知道赚银子,他已赚了十年的银子,这十年他卖过一万匹马,他卖过三千个女子,他卖过三万匹丝绸,不一而足,每一次都稳赚不赔。 可这一次却是亏到家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玉佩确是林凡之物,也的确被他时刻佩戴在身。贾老板想不到这赝品竟“喧宾夺主”成了正品。可他更想不到,林凡日后竟因此玉佩险丧性命。 林忘我还没走远,堪堪走出门口便站立不动。 一个小孩,一个皮包骨头,衣裳褴褛、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左手端着个木碗,正在饭馆前乞食。 林忘我不知道这个小乞丐有什么好看,可他就是把所有目光都注在了他身上。眼看着这个小乞丐从饭馆讨得满满一碗饭菜,他转头道:“阿三,拿些银子给那位小乞丐。”说着朝小乞丐指了指。 阿三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快步走到小乞丐面前。小乞丐正坐在饭馆台阶上吃着午饭。他今年已十一岁了,可自他出生便与乞丐这个职业打交道。他去妓院乞过食,他去布店乞过食,他也去过富绅门口乞过食。可他知道,最能有收获的还要算饭馆。镇子虽大,可饭馆只有一家,他在这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与小二也熟络些,所以今天他碗里有红烧牛肉,洋芋饺子,三鲜包子。 他已许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做这种职业的人,总是自由的,所以小乞丐趁着前段时间天气不错去了邻镇,可他在那里的待遇并不太好。那里饭馆既不会给他牛肉吃,那里的乞丐更不会对他友好,于是他被赶了回来。他再一次看见店小二友善的笑容,再一次吃上这家饭馆的饭菜时,心里暗暗发誓决不再离开这家饭馆了,起码吃饭要在这儿吃。 他已看见有人朝他走来,可他仍低着头吃着饭,他本就极饿了,更何况眼前这个人似乎还是奴仆——他并不觉得奴仆高他一等,起码在他看来奴仆和他是一样的。 阿三已到了他面前,将十两银子扔在小乞丐碗里,笑着道:“喏,这是我家少爷赏给你的。” 十两银子已可以买许多碗这般的饭菜,小乞丐本该高兴极了,可他看来却并不高兴,他从阿三的神情中看出了轻蔑,厌恶,高人一等的态度。他近日本就已在邻镇受够了这样的遭遇,何况他本是男儿,他身体中的血性突然让他意识到有种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尊严。所以小乞丐趁着阿三还未转身,眼疾手快地将银子掼到阿三的额头上。 阿三额头登时便起了个小山头,他提起小乞丐衣襟,瞪大双眼,道:“臭叫花子,你找死啊!给银子不要,要找揍。”他果真右手攥拳,直落而下,眼看着便要打到小乞丐鼻子,这一拳若打实了,鼻梁好歹得塌三分。 这一拳到底没能打下去,只因阿三已听得林忘我在他身后道:“你为什么不要这银子,嫌少吗?” 他是对小乞丐说的,也是看着小乞丐说的。 小乞丐当然知道眼前这位是镇上最有钱,最有势的林公子,连县老爷也得礼让三分,可小乞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嚷道:“他……他……他狗眼看人低。”他混迹市井多年,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一句成语来。他立时觉得自己很不错。既有知识,又有骨气的人岂非本就不错?所以当阿三把他掷在地上后,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双手叉腰,挺直腰板,俨然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林忘我道:“你地位虽低,却也知晓不食嗟来之食之理,实是难得。”他拾起地上十两银子后,又拿出十两银子,将银子放入小乞丐袋中。 小乞丐实未想到这位公子非但脾气出奇地好,出手也大方得很。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位林公子了,但他忽然想到刚刚拾起的尊严,又将脸色一板,道:“谢谢公子好意,我虽是乞丐,却也是个人,并不想被一个下人看不起。” 林忘我没能听出这句话的含义,可阿三已听出来了,他怒道:“我虽然是下人,却也不吃狗食。”阿三本以为小乞丐听了这句话后,羞愧难当,当即离去。哪只小乞丐将碗端了起来,鼻子往前凑了凑,道:“这么丰盛的午饭,只怕你这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阿三还想说什么,但已被林忘我截了下来。林忘我道:“阿三,每一粒粮食的价值不在于被谁吃,而在于有没有被浪费,你懂吗?”阿三喏喏道:“知道了,少爷。” 小乞丐笑了笑,道:“林公子,你肯定读过许多许多书,可你总该要知道一个道理。” 林忘我道:“什么道理?” 小乞丐将左手袖子卷起,露出淤青,细细一数,足有十五处之多。看到林忘我的表情,小乞丐显得很满意,淡淡道:“拳头的道理。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书中的道理的,尤其是我,我从未读过书,也从不喜欢读书。但我知道的道理却一定比你多。”他又道:“起码比你多知道一个拳头的道理。” 林忘我又还能说什么呢?他本就不知道这种市井道理,何况他又有必要和小乞丐争执吗?所以他选择离去。 看着林忘我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小乞丐突然觉得自己打了个胜战,所以他笑了,他已觉得赢得了自己的尊严,打败了对方的高傲,他又端起了他的木碗,碗里的东西还是那么让他有食欲。他又看了看他们离去的方向,阿三已回转了头看他,阿三突然笑了,他奇怪地看着小乞丐的木碗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小乞丐看着自己的碗,突然将碗往林忘我他们离去的方向砸去,口中骂道“妈了个巴子”,他当然知道很多天南地北骂人的话,可浓缩出来的只有这五个字。没多久,他便后悔了,他只得弯着腰去将木碗捡起来,可当他手伸入袋中后,又笑了起来。昂首阔步地走进了饭馆,拍着桌子,叫道:“小二,给我来桌上好的酒菜。” “所以你是想知道拳头的道理么?”诸葛离看着林忘我道。 “是。”林忘我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不单如此。我想学武还因为我想保护欣儿。我是一个男子汉,如果以后连女子都不能保护,那我怎当得男子汉大丈夫?” 诸葛离眼角已有了些许皱纹。他的牙齿也已掉落了几颗,他的脰首已有了如霜如雪的银发,而这些银发仿佛蚕食了他曾经健壮的身体,曾经不屈的意志。这些现象也俱都表露着他已经老了。 是啊,美人流年岁迟暮,壮士尺晷态龙钟,一个人总是要老的,生老病死,又有谁逃得过呢?一个人若是老了,对子孙后代的喜爱也便深了,仿佛他们所要的,便是自己所要的。仿佛他们所为之高兴的,自己也能为之快乐起来。他们的要求已少了,他们的生命已短了。 诸葛离看着林忘我,蓦地想到,自己曾经又何尝不是这样?自己也曾有过如斯的年纪,自己也曾对长辈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人毕竟要有自己的思想,思想便是一个人的灵魂,终归泯灭,而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灵魂却可以震烁千古,万载不逝。一个人若有了思想,足可以说明一个道理——他长大了,他成熟了。 人总是在长大,林忘我在长大,诸葛离也同样在长大。诸葛离悲哀地想到自己已四十了,大好的韶华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辉煌早已不属于他,可当他耳膜震荡着林忘我方才说的话时,又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之所以能一再地辉煌下去,正是因为有前仆后继的人以他们的观点、思想去改造这个世界。 诸葛离笑道:“你第二件事是不是想娶欣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章 梦里佳人墙外笑,墙内少年魂颠倒 林忘我鲜见诸葛离笑,在他印象中,三叔总是不苟言笑,即便众人笑得合不拢嘴,他也顶多浅笑耳,似今日这番发自内心的笑,的确令林忘我心神为之一惊,总感觉这笑不怀好意。但他已不惧了,他已有了一腔热血去面对任何事——每当他想起欣儿的笑,胸中总有一股谁也抑不了的热血。 一个人心中若有了所爱恋的人,岂非本就已没有了敌人? 他看着诸葛离的眼道:“是。” 诸葛离又笑了,大笑。他已从林忘我的回答中读懂了他的改变,他已有了承担责任的准备,他已备好了去承担一切的内心。 他也终于发现一个人是改变不了的,你可以改变他现在的态度,却改变不了流转于他身体里的血脉。一种环境塑造一种性格,可有时候,一种环境塑造一个人。他本想以孔孟之道熏陶林忘我,使其以后不必涉身江湖,可今日林忘我的行为令他自己亦为之一震。他突然发现,让林忘我学武也并非坏事,尽管林凡并不想林忘我学武。可一个人,总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这,也总是被年轻人看成最大的权利。他已决定尊重这种权利。 他缓步走出了房间,笑着,大笑着。 林忘我看着他的背影也笑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他的选择若能被人尊重,的确该这样笑。 时近黄昏,晚风习来,已有些凉了。 诸葛府西处一件厢房中传出阵阵琴声,奏的是大诗人李白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袅袅之琴音,绵绵之歌声,听在耳中,甚是悦人。 曲罢寂然,门开了,一个娇弱的少女打开了门。欺霜赛雪,端雅秀丽,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看着便是一种享受,若有奢求便已是一种亵渎,一种对神圣的亵渎。 “欣儿”林忘我喊着她的名字,跑到少女面前,双手拉着欣儿的左手,道:“欣儿,你弹得真好听。你知道刚刚我与三叔说了什么吗?” 欣儿笑靥如花,娇声道:“我待在屋里已许久了,又怎知你与三叔说了什么?” 林忘我道:“我方才与三叔说我要练武。” 欣儿惊道:“啊!你怎么又和三叔说这话,你忘了以前三叔怎么教训你了么?” 林忘我将欣儿左手捧起来,吻了一下,道:“欣儿,我知道你担心我又被三叔责怪,但这次,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叔竟同意我和你一同练武,这简直连我都想不到。” 欣儿怔了一怔,偎在林忘我胸前,柔声道:“其实我刚刚也想到了,你刚刚这么高兴,肯定有什么高兴事。你有什么事从不瞒我。但三叔从前总不愿让你练武,今日又为何同意了?难不成你与三叔闹了别扭?你可千万莫惹三叔生气……我也不想你不开心。” 这女孩实在令人爱怜,事事想着别人,事事念着别人。这本是一个人该有的,可当它出现在了一个少女身上,岂非令这个少女无法让男人抗拒? 林忘我紧紧地抱着欣儿,将嘴唇贴到欣儿耳边,道:“你放心,我决没有令三叔生气,我也不会——只要是你说的,只要你愿意,我都会依着你的。”说完后将欣儿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溶入身体,溶入灵魂,又仿佛要以这个动作来证明自己曾说过的话。 欣儿的身体已软了,她的身体已发起了烫,双颊红晕得就像天边晚霞,令人心神迷离。她声音低得几乎已听不见。 “嗯”这个字总是用来回答问题,但它有时又好像是一种邀请,一种只属于女人的邀请,一种已不必再问出任何问题的答复。 林忘我吻了下去,吻得热烈,吻得入情。 他已择下了这朵玫瑰——无论多美的花,总会被人摘走的,这本就是花的选择。 夕阳一片片地,像嫁衣一般地披在了大地上,也披在了两人身上。这鲜艳的血红的嫁衣就这样在两人身上登着,仿佛将来他们便会这样一起入洞房,一起生活,一起死亡,可这如血般的衣裳真的会是他们最后的嫁衣吗? 南北方的秋天是不一样的,当北方残枝败叶堆积时,南方仍可弥望尽是青翠。所以现在的南方尽管已属仲秋,阳光仍是那样暖和,那样光亮,那样予人生命的希望。 今天便是诸葛离的寿诞,所以府中诸人都早早忙活了起来。最忙的当然要属那些下人,这些下人中上有知天命之老叟,下有未加冠之少年。有美貌可爱,温柔善良的女婢。也有强壮有力,敢做敢当的男仆,有些来诸葛府才几天,有些进诸葛府已十数年了。他们每个人对未来都怀有希望,当他们发现这希望可以在诸葛府中实现,他们便留了下来。在诸葛府中干活不仅薪资多,奇怪的老爷也颇受他们的喜爱,他从不发脾气,对每一个下人永远都是礼貌有加。可令人奇怪的是他每时每刻都带着手铐,尽管它有时渗人得很,但时间一长,下人们也便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了。令他们每个人都尤为奇怪的是老爷从不近女色。 一个男人,若是对女人没兴趣,实在令人无法不去对他产生兴趣。当然这件事也正如一个茶壶配上几个茶杯一样,各种的解释都在下人中流传起来。最能打破这些解释的便是府中的总管家——林飞。 在某日诸葛离沐浴,林飞去给诸葛离加热汤时,他已成为了这个问题的权威,他已看清了诸葛离的身子,他已知道诸葛离老爷实在是个正常的男人。自此以后,他也便不对这问题产生兴趣了。一个人若是想在某个地方待得久些,还是少打听主人的秘密。 诸葛府书房内正坐着诸葛离和林忘我。林忘我刚刚将毛笔搁置一旁时,诸葛离便进来了。他进来后也并不说话,甚至一进来便坐在书房里的茶桌旁,静静地等着林忘我练完书法。茶是好茶,正宗的武夷山红袍。 诸葛离沉声道:“忘儿,听说你昨日从典当铺贾老板那买回一件剑神林凡的贴身物事,我看看。” 林忘我自书房一隅捧出一个小木盒,安放在诸葛离面前,道:“三叔,这就是那玉佩。”说完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的正是昨日从典当铺贾老板那儿买来的玉佩。林忘我虽将这玉佩买了来,但心中仍存有怀疑之心。正欲问诸葛离此物是否真属剑神林凡之物,抬头一看,却见诸葛离神情激动,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玉佩,面容隐有不忿之色,双目中泪水将淌。 “三叔,这玉佩真是剑神林凡之物?”他知诸葛离早年浪迹江湖,见多识广,兴许能慧眼识物。但当诸葛离回答“是”时,仍觉不可思议,他从贾老板那买回这玉佩,确存有几分希望,希望这真是剑神林凡之物,但当事实呈现在眼前却又疑窦丛生。其一便是贾老板虽属一镇巨贾,但放眼江南,胜他者多如牛毛,他又以何夺得江湖人人欲得之物?其二便是为何三叔对剑神林凡之物大有感触?他们二人却又是何种关系? 这三个问题莫说林忘我这种涉世未深之人无法想透,便是久入江湖之人也未必能解释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林忘我道:“三叔,这真是剑神林凡之玉佩?为什么三叔你对剑神的东西了解得这么清楚?” 诸葛离哽咽道:“忘儿,这玉佩确是你爹的……” 林忘我喊将起来:“什么?三叔你说我爹?” 诸葛离心情悲痛之下,竟不禁将隐藏多年的事吐露出来,心中正自懊悔。 林忘我此时心情实在难以平息,一个声名贯耳的绝世高手竟是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已故先父,这着实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屋外喧闹声不绝于耳,屋内却静如一潭死水。终是林忘我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 “三叔,我爹是剑神林凡?剑神林凡是我亲生父亲?” 诸葛离知事至于此,已瞒不了了,今后林忘我是否违背林凡遗嘱也非自己所能掌控,还不如将一切全与林忘我说明白,由他自己抉择,当下心一横,道:“没错,剑神便是你亲生父亲,你亲生父亲便是剑神林凡。” 林忘我道:“那想必我母亲也非常人,我母亲又是谁?” 诸葛离怒道:“当然,她当然不是普通人。可你知道吗?正是你母亲害死了二哥。”言至于此,右掌猛一拍净几,几成齑粉。 林忘我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瘫软在地上,喃喃道:“我亲生母亲杀了我亲生父亲,我亲生母亲杀了我亲生父亲。”言语重复,目光涣散,宛若痴呆。 人生的两大恨事,其一弑亲之恨,其二夺妻之仇,如今虽知戕害他亲生父亲的是何人,却还不如不知的好,只因这杀父仇人是万万杀不得的。如今林忘我内心之煎熬,精神之紊乱,头脑之模糊,已非常人之所能感,所能想。自己从未照面的双亲之间竟有如此深的纠缠,使得他虽生犹死,未死已死。他恨,他哀,可他不知恨谁哀谁,他已没有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恨与哀,因为这世间本就有很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东西,用愈葳蕤的词藻反而愈显拙劣,用愈繁多的言语反而愈显幼稚。 生便是生,死便是死,情便是情,仇便是仇。个中滋味只有置身其中以心尝试,才知痛楚与欢乐。一个人的心,世上本就没有任何文字能了解它。 这时,诸葛离也已看出了林忘我的异状,忙起身扶他坐下,惶然道:“忘儿,你怎么了?忘儿,你没事吧……忘儿都是三叔不好,三叔刚刚说的都是骗你的,你千万不要当真。”说完“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指印鲜红,响声清脆。 诸葛离自幼跟随恩师浪迹江湖,于亲情甚是淡泊。但不知为何随着年岁愈大,对亲情愈是渴望。时常心惧自己寂寞孤独抑或疾病缠身时,在自己身傍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是平素不识的生人。是以眼下见林忘我神情恍惚,举止痴呆,心中甚是自责,只觉这一切俱是因己而起,心中惶惶。只企望林忘我少年身心,能从大悲痛、大伤心中脱离。重新恢复对生活的希望。 诸葛离将林忘我搂在怀中,戚然道:“忘儿,你母亲虽害了二哥,却也是迫不得已,为人所持,并非心有怨恨。何况两人生前恩爱,死后也是同埋一处。你身为二哥独子,若有什么闪失,岂不是令二哥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么。” 林忘我面有忿色,咬牙道:“三叔,我母亲当初受谁所迫?我必杀他为我父亲报仇。” 诸葛离似是想到了什么,湿润的双眼中充满惧怖之情,仿佛从眼中看到了极为恐怖之事,喃喃道:“忘儿,报不得,报不得。” 林忘我跳起来嘶声道:“三叔,为什么报不得仇?难道任由杀父仇人逍遥快活不成?” 诸葛离站起身来,将玉佩挂在林忘我脖颈上,道:“忘儿,二哥曾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无忧无虑,永不干涉江湖之事。我答应教你武功,已大大违背二哥遗愿,如今我只盼你习武强身,于报仇一事再也休提,你这一生若能平淡安乐,对二哥,对我,对你母亲来说比什么都好。” 他左手托着玉佩,微笑道:“这玉佩,是你母亲给二哥的定情之物,二哥珍之甚重,你以后日日戴着,好好保护,也是一片孝心……忘儿你还小,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无法遂愿的事……把它忘了吧。” 诸葛离站在阶梯上,凝望天际,突然想起了什么,本欲转身进屋,可身子刚拨转回来,耳中兀自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及嘈杂的宾客喧闹声,两种声音中又夹杂着林忘我的哭泣、哀嚎之声,终于还是心神杂乱,没能进屋。 温暖的阳光照着诸葛离的身子,反映在地板的影子随着诸葛离的脚步越行越短,遍布在诸葛离身上的阳光愈来愈多,诸葛离双袖一抹,揩去方才哭泣的痕迹,白净,略丰的脸上挤出一丝丝笑容,大踏步地走向了大堂。 风来了,蓦地便来了一阵东南风。在云朵儿堆积,阳光尚春的天空,东南边际已凝聚了一团漆黑的乌云。要下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江南地湿水润,多种水稻,田埂交织错乱,数条小溪潺潺而流,贯穿稻田。间有手掌般大的螃蟹,拇指般的鱼儿,遨游嬉戏。绿林幽芳,啼声婉转。 一条田间小路上,来往行人都忙着将自家粮食搬运回家,谁也没注意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正独自蹒跚,脚步沉重,身子飘浮,犹似禁不住张口一吹,而此人正是林忘我。 他从府中后门出来后,心中又悲恼又茫然,低首而行,不择方向。只求能离开诸葛府,去别处安静的角落待上一时半会儿也好。他仿佛已对诸葛府产生了厌恶之情,也许很小,但总是有的。林忘我对诸葛离依赖之情也仿佛不那么深了,尽管诸葛离一而再再而三命其不得报仇,可报仇之念犹如心里一根刺,深深扎在心中,既无法拔去,又时时在心上作痛。 他心里突然起了个恐怖的念头,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竟突然希冀诸葛离立时死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起这个念头,可他到底还是起了。他心里的确不理解诸葛离,的确怨怪诸葛离。可着实还不至于到这种反目为仇的地步。他竭力想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可他不知道,有些东西仿佛短了线的风筝,它既不会下落,也不会上升,反而一直在空中飘荡。如今这念头便好似短线的风筝,他既看不见,更抓不住,可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它就是在空中,只因这风筝正是从他手中挣脱的。 他忘不了曾经诸葛离对他的关怀呵护,他记得小时候上学堂时一心贪玩,乃至某日直到亥时方才回家,他本以为诸葛离纵使不拿鞭子打他,也会责怪几句。哪知诸葛离站在大门前来回踱步,当他看到自己偷偷摸摸地回家时,立即奔跑过来,抱着自己身子不住哽咽,道:“忘儿你终于回来了……你让我好生心焦,你可知我派下人去学堂找……去问王先生,可都找不到。那时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快快快,你一定饿了吧,我叫下人速速开饭。” 他活了十四岁,他也被疼爱了十四年。记忆中,诸葛离从未打骂过他,无论他花多少银子,发多大脾气,诸葛离都总是和蔼地对他说话,时时教他为人与做事。从没有一个人对他影响这么大。虽非考妣,犹似考妣,虽非挚友,犹似挚友。 当他一念至此,便怨怪自己如此忘恩负义,虽然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虽然三叔未能把大仇人告知自己,但也许真如他所说,实是事出有因,那个大仇人并非自己所能力敌。 可任他如何为诸葛离辩解,诸葛离将杀父仇人隐瞒一事仍然在心头萦绕不去。他突然想到:是否一个人的大恩有时候在某件事情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甚至在面对某件事时,该把大恩彻底遗忘?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能说服伦理道德的答复。他终于决定不再想,他躺在道路上。他看到了飞翔在天空的小鸟,他听到了稻田上农民们的交谈。 他想在这睡一会,在大自然的拥抱下,在没有华丽的房屋的遮掩下睡觉,也许在梦中一切都不会存在,一切悲痛烦恼都会消失。 可他想不到,当眼皮刚刚合上,当睡意刚刚侵袭时,已有人拿起鞭子朝他来了一鞭,这记鞭子立时将他打得清醒起来。 林忘我跳将起来,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是我。” 当林忘我将身子转回来后,他便后悔了。站在他眼前的是个面貌丑陋的女子,她身后则是三十来个身穿劲服的美貌少女。 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容貌会如此可怖,他向来看惯了府中婢女清秀的容颜,看惯了欣儿白皙的颜色。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再丑也不至于丑到令人作呕,令人心惧。但现在他已害怕得很,他的双脚已有些吓得发抖。 这女子容貌虽恐怖,声音却出奇地悦耳,仿佛是冬天的水一般,冷而柔。她看着林忘我,冷冷道:“你躺在路中间找死么?”说完便一巴掌扇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林忘我的左脸上已有了鲜红的掌印。林忘我跳了起来,吼道:“你这丑八怪莫非有毛病?怎么能随便打人!”那女子似已气急,脸上的疤痕已胀了起来,双眼瞪着林忘我,厉声道:“你说什么?”说完往前踏了一步,右手中的鞭子已往林忘我身上招呼过去,林忘我虽年少体健,可无论他怎么躲闪都逃不出这根鞭子的笞打。一鞭又一鞭,每一鞭的落下,林忘我身上都会出现一条新鲜而血红的鞭痕。转眼间,已落下了数十鞭,可那女子还没住手的意图,林忘我虽知躲不了却也不屈服。 那女子突然停了下来,笑道:“喂,小子,这鞭子的滋味如何?” 林忘我双手撑着地面,抬起头看着那女子,也笑了,道:“好极了,比我家里的痒痒挠有力气多了。” 那女子回头笑道:“你们看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这女子嘴上虽嗤笑林忘我,心中却已对林忘我刮目相看,只因她知道自己这鞭子的威力如何,方才使的力道如何。这看起来不及加冠的男子却能忍受下来,单这一点,已令她佩服了。可她嘴上仍取笑于林忘我,只因林忘我刚刚触及这女子生平最恨之事。她也曾经美丽过,也曾经以自己容貌为傲,可世事无常,在她二十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她忘不了那天夜里那个陌生人冷酷的话语以及凌厉的剑芒。 他只说了一句话,可一句短短的话却将她判了死刑。 “你要死!”他明明只有一张嘴,可整个房屋里都在响着这个声音。她阻止不了,她根本就没能力阻止,她出手既不如对方快,下手又不如对方准。他出手很干脆,很利落。一句话的时间,他便将她的后半生自私的决定了下来。 他并未杀她,可他做的事令她觉得比杀了她还难以忍受。 每一个女孩子都渴望有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她很幸运她有这么一张脸,可突然这张脸变的如下水道一般坑坑洼洼,伤疤累累时,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哭,她跑。他当然不会追。他知道杀一个女人并不只有一种法子的,起码毁了她的容貌比摧毁她的身子来得刺激些,来得更有难度些。一个人的心若死了,她便等同于行尸走肉,再无希望,再无留恋。可奇怪的是,这个世上用这种法子杀人的人比比皆是,而他们仍然好好的活着。 这女子扬起鞭子又欲下手,可鞭子刚刚举起,便听到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道:“四姨住手。”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大约及笄之年的少女,她握住那女子的手,缓缓道:“四姨,你脾气越来越大了。”那女子声音都已有些发抖,道:“是属下不对,求小主责罚。” 林忘我已有些奇怪,他也见过三叔对自己屈从让步,可他的语气却绝非如此毕恭毕敬。眼前的女子年纪虽然大,可在这个少女面前好似文武百官朝拜皇帝时般卑躬屈膝。 林忘我将头抬了起来,他方才听到这少女的声音时,便已觉这少女容貌非凡,可当他真正看到了这少女,才知世上毕竟不是任何事都可以被人猜度出来的。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眉目之间流转着致命的诱惑,皓白的贝齿,淡红的樱唇让人忍不住想起琼浆玉液,黑色的劲装下当然是洁白到极点的酮体。 每一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去幻想她的身子,林忘我也不例外。可当他触及这少女的眼神时,仿佛自己立时便落入冰窖中,身体既不知所措,灵魂又不知所思。他终于呆呆地看着少女,呆呆地站着。 可这少女仿佛早已习惯男人的眼光,她的神情好似一块千年不融的冰块,她既不笑,也不怒。既无喜,亦无悲。她也呆呆地看着林忘我。 她看了一会儿,道:“起来。”她的声音很不一般,好像有一股奇怪的魔力,说出来的话能让每一个男人无条件的去遵从。林忘我是男人。 当林忘我站起来后,那少女又道:“靠边。”林忘我是男人。 当林忘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时,那少女以及她的同伴早已离去。 有些女人好像天生就是要男人等的,这个少女好像天生就属于这种女人。所以林忘我站在原地等了许久,其实他知道的,他等不到的,可他好像还是不愿意放弃。其实就算等到了又如何?有些男人一直在等着女人,可当他等到这个女人后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变化,得到后与得不到时的做法已大相径庭。 他不该等的。可当林忘我知道这一点时,时间已经晚了,有些事情早已发生。 当林忘我回到尚口镇时,镇中村民早已吃过晚饭,有几家已将熄了灯正准备休息。 不知为何,林忘我一路上心神不宁,右眼眼皮狂跳不止,他曾听诸葛离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他自小得意,命途无忧,于这江湖俗语甚不在意。 他突然发觉今晚尚口镇街道尤为热闹,平日行人稀稀疏疏的街道今晚竟挤得水泄不通。可当他闻到空中的血腥味时,一切都显得那么了然了。 他也想去看看谁家死了人,他也想长长见识,以便明日与奴仆或诸葛离说说。可他每走一步,心中的惊讶愈是浓烈,他突然发觉这条路竟是通向诸葛府。 从没有人敢在诸葛府前撒野,连县老爷也不例外。林忘我当然不信这浓厚的血腥气是从诸葛府中飘出来的,可当他看到诸葛府前人山人海,村民聚集在门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时,已不由得他不信。 人群中响起了一道声音:林公子来了!这句话好像有一股奇怪的魔力。刚刚密不透风的人海中自主地空出一条道路。刚刚还嘈杂喧闹的村民立时缄口不语。他们有些面无表情,有些面怀悲痛。每一个人都好像在表现对这出不幸的事件的哀叹。有的人当然在摇头晃脑,同时口中还喃喃道:唉,这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有的人眼泪已流了下来,不时还以手拭泪,哭泣声此起彼伏。 林忘我从未见过血腥的场面,可当他看到诸葛府中的景况时才发觉屠宰场原来可以恐怖如斯。 血,到处是血。残断的肢体仿佛落地的树叶,遍地,层叠。好像一脚下去所有东西都会支离破碎。没有人进来,又有谁会进来?诸葛府俨然已是一座地狱。 他想哭,就这么伏在地上恸哭着,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悲痛,可他不能。他心里只希冀着二叔和欣儿两人尚存,他们避开了这灭顶之灾,可当他找遍前庭也未找到两人时,心里已然绝望。当他搜到自己的房间时。也终于是找到了诸葛离。可当他意识到眼前被人抽筋剥皮的是自己的二叔时,心里一股悲痛涌了上来,泪水不自觉如雨般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二叔?他固然不知是谁对诸葛离下毒手,更不愿相信这世上竟有人如此残忍,视人如刍狗。 他小心翼翼的将诸葛离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他知道诸葛离已死了,救不活了。可当他触碰到这血肉裸露的身体时,却在想着会不会弄疼了二叔。从来都是诸葛离抱着他,当这一刻他抱着他时,悔恨不已。他恨自己,恨自己对二叔总是发孩子脾气,恨自己总是不理解二叔,恨自己在二叔在世时未能尽孝。当他知道这一点时,两人却已生死两隔。 他突然站了起来。欣儿!欣儿她去哪了?府中强壮的男人尚难逃噩梦,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又会怎样?他不敢再想了,可当他找遍整个诸葛府时,却仍未发现欣儿身迹。他大喊了几声,可并无人响应,他只好回到诸葛离身旁。 当他将诸葛离挪动了身子后,发现在桌角一侧写着“快走”,这必然是二叔写的,既然如此,只好先逃离这里。欣儿不在此处,极大可能是被这恶人抓了去,性命堪忧,自己如今对于这恶人一无所知,也只能干着急。当然,他心中还存着另一个念想,他希望欣儿并未被人抓去,而是逃过一劫。 二叔叫自己快逃,兴许是杀人者不久后要回来,从大门走,到时候免不了泄露踪迹。小镇上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大伙早已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后门却是毫无一人,这却也正适合林忘我逃出生天。 夜深得很,风呼呼的来。林忘我将诸葛离背到一座山上后,便挖了个墓穴,说是墓穴,也简陋得很,他将衣物垫在下面,再把诸葛离放到衣服上,而后又在诸葛离身上铺了一层衣物。这才将土填上。 做完这一切后,林忘我已是身心俱疲。回想今天,仿佛一辈子的眼泪在今天都给哭了个完,再哭已是哭不出来的了。可心却仍是痛得很,好似无数的细针在心上扎了又拔,拔了再扎。 站起来也不那么容易,他双手撑住地,两只脚只能动一下,停一会,动一下,停一会。他已跪了许久。 他不知道该往哪去,可他还是站了起来,走了一会儿,他便意识到了自己身子的虚弱。他已两餐饭未吃,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加上一夜受寒,身体也微微地抖动。过了一会,他终于伏在了地上。面色的苍白他自己是看不见的,可天际出现的光亮他却看得清。 天已亮了。 他感到身体的不堪,动一动手都没力气。他好想睡一觉,可他不知道这一觉睡着了后,几时才能醒来,或者,永远也不会醒了。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他还不知道欣儿是死是活?他还不知道威胁母亲杀死父亲的又是何人?他还不知道屠戮诸葛府的又是何人?可他好像没机会了,他的双眼只留着一条缝,这条缝如一扇生死之门。 人是无奈的,尽管有时候人本身自己并没意识到。一个人有时候明明有很多想去做的事,可总是被另一些事或人束缚着。 他终于闭上了眼,脸上的表情满是不甘。可他并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后,一个人悄然地站在了他身旁,一双眼睛空洞无情。他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五章 花怜儿我见犹怜 叶虚落城府难甄 桃柳镇,放眼四顾,尽皆桃柳之树,是以得名。此地风景优美,物色怡人,远近商贾多在此处停歇,是以小镇虽小,娱乐场所却样样不缺。在桃柳镇中心处,有栋楼房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艳丽迷人。往往男人见了,脸上不自觉地便露出笑意,女人见了,却多俱鄙夷之情。这房子有个极好听的名字——聚花阁。门前一对楹联“莺啼燕语袭君心,花香人暖知郎意。”来往人流似蜂采蜜,络绎不绝。聚花阁不仅晚上灯火通明,白天也是处处春光外泄。 此时,聚花阁门前站着位青年男子,男子身形修长,两眼炯而有神。迎面走来两个风尘女子,抱着男子的胳膊就往里拉,笑道:“这位公子别老在外面站着呀,进去玩玩嘛。”男子听言一笑,一手搂着一个,走了进去。时不时还捏捏身边的女子,逗得女子“咯咯”地笑。安排好位置,瓜果蜜饯摆好后,男子四目环顾,问旁边的女子道:“你们店里头牌是哪个?”左手边的女子笑道:“公子真是说笑,店里最有名的两个都在你身边了,你还问?”边说边往男子嘴里喂酒。右手的女子道:“就是嘛,公子该自罚三杯。” 谁知男子两手摸了一摸身边女子臀部,笑道:“两位美女虽然也算中等之姿,可要说偌大的聚花阁要靠两位坐镇可有点说不过去了。这酒呢,我罚,就当唐突美女的惩罚。但还是麻烦两位将老鸨叫出来,不然我可要不高兴了。”说完,右手不知何时拿出一把青铜古剑,左手轻抚剑鞘。 旁边的两个女人何时见过这等架势,立马花容失色,道:“公子莫开玩笑,奴婢这就去请妈妈。” 不多时,门口便响起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老女人的声音。“这些奴才也不知道能干嘛,连个人都伺候不好,公子稍安勿躁,以公子的身段,让玉儿和香儿来伺候你,确实配不上,不知公子在聚花阁可有相好的?” 男子看着眼前的老鸨,道:“说相好,谈不上,可久闻聚花阁的花怜儿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求一睹芳容,千金不惜。”老鸨道:“也不知道怜儿积了几世福分,今生让公子如此厚爱,可实在不巧,怜儿身体抱恙,不宜见客,公子不如明日再来?明日必让怜儿好好伺候好公子。何况那些奴才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公子还是将宝剑收起来的好,免得有人生觊觎之心。” 那男子听罢,道:“既然花怜儿不便行动,那你带我去她闺房也是一样的。” 老鸨笑道:“公子这是哪里话,公子愿意见她是她福分,哪里还有让公子移步的道理。实在是怜儿身体不适,公子不必心焦,明日见也是见。公子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半会呢。” 男子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今日初登贵阁不为别的,只为见花怜儿一面,见得着最好,若见不着……”老鸨听言不怒反笑,坐了下来,看着男子道:“公子不像是本地人,不知公子从何而来?”男子道:“这重要吗?”老鸨笑道:“这确实不重要,那我问别的,不知道公子方便告知见怜儿的原因吗?” “不方便。” “公子不再想想?” “不必了。” “公子有点意思。可我不是怜儿,无法代她做决定,不若我现在去问问她,公子在此稍坐片刻。” “这样也好。”男子道。 随着老鸨的离去,屋内立马变得冷清空荡,偌大的房间只坐着一个人,以及袅袅升腾的熏香。房外喧如闹市,房内却静如凌晨。须臾,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进来。”进来的是个男的,穿着一副下人打扮,手里提着一壶茶,低着头道:“公子,我家老板吩咐先前伺候不周,特地命奴才将上好武夷茶泡上,给公子送来。请公子慢用。”一边说着身子一边往门外退。正待退出门口时,那男子道:“谢谢你家老板。” “公子不必客气。” 男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喃喃自语道:“武夷红茶,甘滑醇厚,确实名不虚传。”喝下一杯后,男子微翘嘴唇,道:“请进。”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窄袖留仙裙的女子,明朦皓齿,肌肤赛雪,玉足未挪,香风先至。两人对视,男子笑了笑,道:“看样子,昨天的人是你无疑了。”女子点点头,道:“还没介绍,小女子花怜儿,不知公子贵姓,家寓何处?” “你很漂亮,面对你这么漂亮的女人,男人都无法拒绝,可我实在没多大兴趣,不如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在考虑考虑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花怜儿抿嘴一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钱,我拿了。人,我已经杀了。公子是想为她报仇吗?”“报仇?我与那个老婆婆素不相识,我又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报仇谈不上,只是好奇你一介女流为何要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昨日你又为何要留下线索让我找到你?”花怜儿道:“公子问题还真多,你让我回答哪个好?”男子喝下一杯茶后道:“第二个。”花怜儿道:“你我虽素未蒙面,但昨日一见公子风采,非同寻常,小女子想与公子相识做个朋友,方出此计。本以为公子与这风流场所格格不入,没想到公子却是情场老手,逗得我那两个妹妹芳心暗许,想天天陪着公子呢。”“哦。既然如此,那快将两位妹妹请来吧。”男子笑着说道。 花怜儿听罢,鄙夷之心顿起。“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男子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呵。”心里这般想,嘴上说道:“公子又何必急于一时,待怜儿下去后自会吩咐她们上来伺候公子。”男子听后,看着花怜儿,笑道:“那请怜儿姑娘早点下去叫两位妹妹上来,免得我心急啊。”花怜儿看到男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恨不得转身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可转念一想到家中那幅书画和眼前男子容貌极其相似,其中必有隐情,不得不按捺住心里别的想法,一探究竟。当下忙转移话题,笑道:“公子还未回答怜儿的问题呢。等公子的回答让怜儿满意了,怜儿自然会让公子满意。” 男子笑了笑,右手极速地往花怜儿左手摸去,摸了个正着,花怜儿正欲将左手抽出,哪知两人力气云泥之别,竟不能动一丝一毫,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脆给男子一丝便宜,日后在秋后算账。一念至此,花怜儿也不再挣扎,任由男子在其玉手占尽便宜。男子捏着花怜儿虎口上的肉,戏谑地道:“怜儿姑娘就不怕我说谎吗?我可是个男的,你总该知道男人的嘴在女人面前,尤其像你这般的女人面前不太老实,爱骗人。” “那我只好赌一赌了,赌公子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可不太好,我还不想被人欺负。”男子摇摇头道。随后又笑了,“可你赌对了,我还真不会在女人面前撒谎。简直一点儿也不会。”男子喝了口茶后,道:“家父姓林,至于我的名字……林忘我,江湖之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他竟是林忘我,时隔多年,他竟然还活着,那一夜之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忘我本不欲将真名告知,可转念一想,自己初到此镇,并无故人,又何必畏畏缩缩,隐姓埋名?其实林忘我将真名告知与否并不要紧,因为当花怜儿听到林忘我说出“家父姓林”之时,心里波动已难以复加。她已得到想要的答案。 门口蓦地有人道:“怜儿姑娘在吗?”林忘我看着花怜儿,正欲发问门口是何人,却见花怜儿一脸无奈,愧疚之情。 “进来吧。”花怜儿道。 进来的是个穿着奢侈,手秉白羽扇的男子。男子脸上笑容堆积,看着林忘我道:“这位公子气宇轩昂,剑眉星目,我可从未在小镇里见过你这种人物。不知公子贵姓?”林忘我笑道:“怎么你们都这么喜欢问我名字?这位姑娘知道,你可以问她。”指了指花怜儿。男子见状微眯着眼,嘴边挂着笑容,看着花怜儿。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岂料花怜儿一眼都不往他身上看,反倒看着林忘我道:“林忘我,这位少爷名叫叶虚落,乃是本镇人生茶楼大老板,名下房产数不胜数,不如这几日便住在他家中,也有照料,如何?” 林忘我摸摸口袋,道:“怜儿姑娘假我住所,哪有拒绝之理?只是不知道正主听不听你话?”看到林忘我松口,答应下来,花怜儿忙道:“这请林公子不必担心,我的话,叶虚落还是听的。对吧?” 叶虚落笑了笑,“欢迎之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六章 为近身美人用计,表真心少年多金 叶虚落的茶楼的确气派宏伟,木制的四层楼房,一二楼是普通茶亭,三楼接待镇上达官贵人,四楼则是住房。一进住所,便有馨香扑鼻,令人心神愉悦,能在人生茶楼四楼寓住的人尽皆权贵,是以服务尤其周到,在这里当下人的全是妙龄少女,不仅长得漂亮,干活也精细得很。 晚饭已经食过了,林忘我此时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回忆起今天在聚花阁之事。本来要问花怜儿一些事的,但被叶虚落的到来所打断,两人之间横插一人,自然不好再问,只好日后再去找花怜儿,问个究竟。这叶虚落看样子与花怜儿关系匪浅,对花怜儿有求必应,可旁人一眼都瞧得出来,这花怜儿对叶虚落无半点男女之情。何况以叶虚落的家境要何种女人不得?又为何偏偏钟爱这风尘女子?花怜儿绝不简单! “公子,奴才进来了。”正当林忘我想得入神之时,门外响起一道绵细之声,只听声音,便足以让男人心动三分。 林忘我站起来道:“玉儿,你来干什么?”进来的女子正是给林忘我送晚饭之人,是以林忘我还有些记忆。 玉儿红着脸,低着头看地板,两手不知安措,不时轻捏衣角,嗫嚅道:“叶……公子吩咐奴婢来……伺候公子,希望公子满意。” 林忘我笑道:“玉儿,你是第一次吗?” 玉儿点头道:“回公子,是的……我们全都是第一次,第一次以后就不能在这待了。” “那去哪?” “叶公子会给我们每人一笔丰厚的金银,只要我们离开,去哪就是我们的事了。” “玉儿,你先坐,问你些事。”林忘我道。“你是这镇上人吗?” 玉儿绯红着脸道:“回公子,不是。我家与桃柳镇相隔甚远,有一百多里。” “那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一个女孩子家的不怕被坏人欺负吗?”林忘我道。 “公子,你有所不知,做我这一行的都离家远,生怕遇到熟人,而且,事后叶公子给的钱财也足够我们花一辈子了。” “哦,那你知道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林忘我问道。 “叶公子……叶公子其他的我不知,但他人脉极广这点我却是知道一点儿,但凡桃柳镇有头有脸的权贵都到这人生茶楼坐过。还有便是叶公子喜好作诗,他扇子上的诗多是他自己写的,那茶馆门口那副对联你看到没?就是他自己写的。” “你说那句‘人生犹梦似真似假,岁月如梭半喜半悲’吗?”林忘我道。 “是,就那句。” “想不到你们叶公子还挺有诗情画意的。那你知道叶公子和那个聚花阁的花怜儿两人什么关系吗?”林忘我道。 “这……”玉儿支支吾吾地道。 “玉儿,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林忘我看玉儿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玉儿知晓两人关系,可碍于某种原因不愿吐露。便拉着玉儿的手,轻轻抚摸着,道:“玉儿,说吧。” 玉儿的确知道两人关系,可这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偷听到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何况当初那个女人说过此事不允许有第三人知,不然就杀人灭口。可林忘我的眼神中仿佛有一股难以抵制的魔力,使得玉儿竟一步步朝着林忘我所期待的方向走去。 门口突然响起叶虚落的声音,“林公子,一刻值千金,佳人在怀,何不早睡?难道玉儿伺候得不好,让林公子毫无兴趣?”玉儿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叶公子不是这样的。”林忘我此刻却笑了,道:“没想到叶公子还有偷窥人这一习惯,这可不好。”叶虚落道:“偷窥算不上,只是林公子是叶某的贵客,前来关心关心。林公子,要是玉儿伺候得不好,楼下还有数十名女子供你挑选,你不必客气。叶某就先告辞了。” “不送。”林忘我道。“玉儿,你上床睡吧。” “公子,那你呢?你不和奴婢……一起睡吗?” “不了,你自己一个人睡吧。明天你拿到银两后,回家找个好人嫁了吧。别再做这行了,”林忘我闭着眼道。 “那你呢?公子。” 林忘我付之一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花怜儿便来到人生茶楼,和叶虚落说了几句话后,便吩咐下人去伺候林忘我起床,谁知林忘我早早便已起床,此时正坐在二楼吃着早点,看到花怜儿跟在叶虚落身后朝着自己走来,道:“怜儿姑娘,这么早来找叶公子谈情说爱么?” 花怜儿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笑着道:“林忘我,你这么早起来干吗?昨天有美人在怀也睡不踏实吗?” 林忘我愣了下,看着叶虚落道:“玉儿回家了吗?” 叶虚落笑了笑,“回去了,我叫人送她回去的。” 林忘我拿起一块油炸糕吃着,道:“她家住哪?听说还挺远的。”“怎么?难道林公子想日后和她叙旧情么?”花怜儿调侃道。 林忘我点点头,“当然了。我是那种负心汉吗?” “看不出来林公子如此重情重义。对了,有件事可能要麻烦林公子,还希望林公子能成人之美,答应叶某。”叶虚落双手抱拳道。 “哦,叶公子家大业大的,竟有事情能难倒叶公子。叶公子不如先把事情说说。” 叶虚落看着林忘我道:“其实这事还和怜儿有点关系。” 这下林忘我倒是有点惊讶,看着眼前低着头的花怜儿,林忘我还真想不出她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 “是这样的,昨日我们走后,那老鸨欺人太甚,竟指使怜儿去陪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子睡觉,怜儿不愿,与老鸨大吵一架,今天一大早便逃到我这,可我这里与聚花阁同处一镇,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我就想,林公子毕竟不是本镇人,何况也不在此久待,让怜儿跟着林公子日后彼此也有个照应。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林忘我听罢,不置一词,反而把眼睛闭了起来。倒把叶虚落急得团团转,毕竟花怜儿好不容易求他一件事,若是办得不好,恐怕日后花怜儿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便急忙问道:“林公子?” 花怜儿看到林忘我这副模样,心里也难以忖度他的态度,但随即心念一动,另有一计爬上心头。“叶虚落,算了,既然林公子习惯了一人独处,把我这累赘强加给他,反而添人家麻烦,我干脆去找隔壁镇的姐妹,住在她那一阵子再做打算。”花怜儿说罢,两手抹泪,抽泣道:“只是可惜我一个如花的女子,命运竟如此多舛,也不知道死后会不会有人为我哭上一哭……呜呜呜。” 叶虚落看到花怜儿哭得梨花带雨,说的话又如此伤感,心里好不难过,安慰道:“怜儿,怜儿,别哭了,还有我和听香呢,以后你要是死了,我和听香会哭的。”花怜儿本来只是装装样子,可一听到叶虚落讲到听香后,心里仿佛被刺扎了一般,哭得更厉害了。 一个男人,永远也无法无视一个女人的哭泣,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的哭泣。“怜儿姑娘,别哭了,你愿意跟着我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一个江湖浪子,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更别说照顾别人了。还望你以后多多担待。”林忘我无奈道。 “林公子,怜儿打小也是穷苦出身,这点苦还是吃得了的。”花怜儿看到林忘我松口,赶忙将眼泪止住。 叶虚落看到林忘我愿意带着花怜儿,心里也是送了一口气。转头看花怜儿已经将眼泪抹干收尽后,两手一拍,便有下人抬了一箱的东西上来。叶虚落弯着腰对花怜儿道:“怜儿,你看我这有一箱东西,里面是些衣服首饰,你帮我拿给听香,别说是我拿的就行。就说是你送给她的。” 早在下人把箱子抬上来时,花怜儿便有预感。此时心里也如明镜似的,可嘴上该说什么却一直没有个主意,不知该拒绝还是该收下来。倏地将心一横,觉得与其欺瞒不如将事情告知叶虚落。可她永远也想不到,这个选择竟决定了叶虚落的人生。 “她收不到了。” “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七章 叶虚落因爱殉情 林忘我剑指红颜 “听香早就死了。我一直不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当时和听香只有一面之缘,一时兴起,才喜欢上听香,我以为这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可事实好像超出我的预料了,我不想再骗你。听香死了。”花怜儿谈及听香,眼泪瞬时便涌了上来,哭不能止。 言至于此,林忘我也总算是明白两人是怎么一回事,怪不得叶虚落如此听从花怜儿的话。看花怜儿哭成这样,估计两人交情极深。可这听香又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呢?这一切也许只有花怜儿才知道,而这也是叶虚落想知道的。 叶虚落此时精神萎靡,摇摇欲坠,仿佛自己考妣离世一般。眼神中仿佛看到听香姑娘逝世时的痛苦,仿佛自责自己不能在深爱的女人离世之时陪伴在旁。愈想愈伤心,愈想愈悲恸,终于眼眶中的眼泪流了下来。哭道:“听香……对不起,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叶虚落忽然跪了下来,以头撞墙,“砰砰砰”,声音之大,使得整层楼的茶客都往这边注视。 这些茶客中有些与叶虚落相识一场,问道:“叶老板,你这是为何事如此悲伤呀?” “叶老板,你有钱有势,为何而哭呢?” 此时,一楼也有不少人听到动静,赶着上二楼找地方坐,一时间,二楼座无虚席,便连站的地方也不多了。而这些人,不约而同地,眼光全在叶虚落身上。 “怜儿……听香她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叶虚落抬起头看着花怜儿道。才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叶虚落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眼中既没有希望,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 茶客中有些好奇这听香的,转头问旁边的,右不知,左不知,面面相觑,宽广的楼房竟无一人知道听香是谁。 “听香身体差,这你是多少知道的。可连我也想不到她身体差成连走几步路都会累的地步!据伺候她的丫鬟说,两人回去要经过汀江水路,现在正值春夏交替,雨水繁多,汀江水势湍急,两人的船被流水打翻,听香她……她在水中没喊几句救命就沉下去了,水又急,我知道的时候,她连身体也没能找到。”花怜儿道。 叶虚落起身走到茶楼屏风前,喃喃道:“听香姑娘,你虽对我无情,我却对你有意,初次见你,夜不能寐,心里无一刻不牵挂着,心里无一刻不想念着。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女,而我叶某只是一介武夫,可我对你的心,这世上决无人比我更深,比我更真。在人间不能保护你,那就让我在下面保护你吧。” 叶虚落将右手食指在桌子边一划,食指便出现一道小口,鲜血缓缓而流。花怜儿见状,急忙道:“叶虚落,你这是要干吗?”叶虚落却并不回答,用食指在茶楼屏风上写了几句诗“花不爱人人自爱,花不怜人人自怜。最痛无风细雨中,幽花随去孟浪人。” 花怜儿走到叶虚落旁边,扶着叶虚落,道:“叶虚落,听香命中有此一劫,不可挽回。你若真的爱她,便好好活下去。”叶虚落身体此时却抽搐了一下,瘫软了下来,这时,连林忘我也看出不对劲,疾步上前,将手凑到叶虚落鼻前,一脸难以置信。叶虚落竟死了。当下茶楼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相信叶虚落已死之事,最不相信的当属花怜儿。 只有她知道叶虚落与听香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叶虚落竟为这一面之缘的听香而自杀。这实在难以置信。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只能选择相信,相信叶虚落对听香爱得深沉,爱得热烈,爱得无人能及。这是她与叶虚落相识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叶虚落对女子如此上心,也是唯一一次。 镇上有名有势的叶公子竟为一个女子自杀了,这实在是个极大的消息。一时间桃柳镇无一家不知,无一人不晓。走遍桃柳镇,处处能听到小镇村民讨论此事。 “听说那个听香啊,是个风尘女子,阅遍男人无数,床上功夫一等,所以才把那叶公子迷得失魂落魄,为她自杀。” “老沈,你听谁说的?是真的吗?” “我听别人说的,叶公子自杀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这还有假?” 这时旁边又有一个人说道:“我听别人说,那听香是叶公子的初恋情人,叶公子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所以这么多年来一个老婆也没娶,前几天才有这女人的消息,却没想到这听香是个短命的,死了。这叶公子心里过不去,就下去陪她了。” 老沈听到有人和他唱反调,立马便说:“你那肯定假的,我这个错不了。我那朋友就站在旁边看着叶公子死,听说那嘴里的血啊,像杀猪一样喷出来,喷得我朋友身上到处都是。”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估计你的说法更可靠点。” 老沈笑道:“那是,我朋友可不会骗我。” 此时,花怜儿和林忘我两人坐在小镇的一家饭馆里,花怜儿两眼还通红着,林忘我虽然没哭,可看样子心情也不太好。 两人吃完饭,喝完茶,一时也无人说话。 终于还是花怜儿先说了话,“林忘我,你接下来去哪?我现在聚花阁回不去,这小镇也不能待,只能跟着你。” “那我们走吧。”林忘我看着花怜儿双眼道。 时已黄昏,两人早已离开桃柳镇数十里远。突然林忘我停了下来,看着花怜儿,右手缓缓地将背在身后的青铜古剑拿在手中,指着花怜儿,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花怜儿看到林忘我将剑抵在自己喉咙上,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割破自己喉咙,急忙道:“林忘我,你说什么呀?什么是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死叶虚落?” “林忘我,你疯了吧,我害死他干吗?你想杀我也要找出理由来啊,我害死他我有什么好处?”花怜儿大声道。 “好处?好处就是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知道你是从聚花阁里逃出来的人。” “聚花阁?我花怜儿武功虽然算不上一等,可聚花阁我还真不怕!” 林忘我看着花怜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笑道:“也对,我差点忘了,怜儿姑娘也是杀过人的。对了,花怜儿,你那天晚上杀的那个老太婆是谁你知道吗?”林忘我将剑收了起来。 “知道。” “知道?” “那老太婆是八十里镇邱员外的娘嘛,这我早知道了。” “你不知道这邱员外富可敌国?手下有食客数百吗?”林忘我道。本以为花怜儿听到这邱员外有这么大的势力,会有所胆惧,可看花怜儿表情却没有一点儿改变,心里不禁有所疑惑?难道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是假的? 花怜儿笑了,问道:“林忘我,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你知道是谁雇我杀人么?” 林忘我突然瞳孔微张,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惊讶道:“是邱员外?” “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八章 少年心性我为大,始登泰山知天高 “邱员外雇凶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花怜儿看到林忘我惊讶的表情,显然有些得意,开始掉着林忘我的胃口,“你这么说也对,也不对?” “这怎么说?”林忘我问道。 “其实那个老太婆并不是邱员外的亲生母亲。她只是邱员外的养母。而且老太婆对邱员外还很不错。邱员外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老太婆丈夫本来在别的镇做工,后来被杀,家里支柱一倒,单靠一个女人要养活三个孩子,本来是极难的,可这老太婆却也做到了。这一点,连我也不得不佩服她。”花怜儿道。 “依你这么说,邱员外又为何要杀这老太婆?” “就一个字,穷。老太婆实在太穷了,而邱员外又太富。邱员外不想再有这么穷的养母,只好雇凶杀人了。”花怜儿道。 林忘我脸上表情显然有些不对,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这邱员外还真是个狠人呀,连自己的母亲都杀。” “没办法,对于这些富豪来说,钱才是第一,什么亲情,友情都是假的。”花怜儿道。 “我想去八十里镇看看,你去吗?” “去啊,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林忘我道:“我们也算朋友吗?我可从来没用剑抵在朋友脖子上过。” 花怜儿听到林忘我说的话后,心里也是有些气不过,恨不得掌林忘我几巴掌。忽然听到林忘我说:“现在我把你当半个朋友了。”这下心里的不忿仿佛落在地上的尘埃一般,已被微风吹得差不多了。 花怜儿嘟囔道:“才算半个朋友吗?我可完全把你当朋友了呀。” 两人正说着话,前方不远处马蹄声入耳,接着眼前便尘灰飞扬,俨然一副大漠景象。林忘我定睛一看。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男孩正往自己这跑来,后面追着十多位骑马人士。这时花怜儿道:“林忘我,那些骑马的都是邱员外的爪牙。至于这个小孩子却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个小孩子我知道。”林忘我道。 “你见过?”花怜儿问道。 “我要救这个孩子。”林忘我仿佛想到什么,对花怜儿说道。 花怜儿指着领头的道:“你看到那个最前面,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忘我却是笑了笑,“知道,邱员外手下第三大高手,江湖人称‘牛头马面’的朱回。我也正想找个人试试这把剑。” 花怜儿笑道:“林忘我,你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时男孩已逃到两人面前,看到眼前一男一女,把手一扬,喊道:“闪开,别挡老子的路。”男孩没学过武功,可跑起步来却极快,他此时也不得不快。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被抓回去,非死既残。回想这几日之遭遇,实在是从未经历过的。这几日来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荒郊野地,不仅如此,还要时时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留下痕迹,被邱员外派遣的爪牙发觉。 可他不知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追踪。今天本来是想出去拾点饭菜充饥的,可刚一出土地庙,便有两人跟随在后面,一直跟了不下两里地。虽然他们躲得远远的,可男孩此时的处境却让他比常人更敏感百倍千倍,何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他跑,这一跑不要紧,反而更验证了他的猜想,这两人正是来抓他的。 林忘我笑了笑,看着花怜儿道:“这孩子脾气还挺大。”说完将手一伸,抓着男孩的衣领便笑他:“小小年纪也敢称老子,你怕是没被人打过。” 男孩衣领被林忘我抓住,顿时便呼吸难受起来,两手两脚同时往林忘我身上招呼,嘴里喊着:“饶命,饶命。” 林忘我虽知他并无悔改之心,可也不想有意惩罚他,在男孩喊了几句“饶命”后也便将他放了下来。刚一放下来,男孩便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说着:“王八蛋,不要让老子碰到你,不然非杀了你不可。” 男孩骂完后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仿佛这口唾沫能将今天的霉运带走一般,他吐得极多。可一吐完便发现自己又被人抓住了衣服,又是那个男子。看到男子嘴角的戏谑之情,男孩便气不打一处来,又悲愤自己上天如此不公,非得让自己这么早死。看着后面邱员外的手下越来越近,男孩也知道今日已逃脱不了,势必要被抓回去。想到这里,男孩不禁泪流不止,大声哭了起来。 此时,众人已下了马,领头的朱回双手抱拳道:“谢谢这位公子,这厮偷我家员外数十两黄金,员外早已吩咐将他抓回去,只是他年纪虽小,心机却很多,直到今日才发觉他的踪迹。公子若不嫌弃,可与我同回八十里镇面见员外,员外必对公子重重有赏。” 林忘我道:“回去倒不必了,只是这个男孩我也有兴趣,你不如说个价钱,我们做个交易。” 朱回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笑道:“行,十两,这小的和女的留下,你走。”朱回早就看到花怜儿了,他虽然有十多个小妾,可论容貌,论风情,却没一个比得上花怜儿。是以朱回早已动了心思,今天小的要带走,女的也要带走。 林忘我苦笑道:“朱回,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以她的姿色就值十两?怎么也要个几百两吧。三百两,童叟无欺。两个一起带走。”看着林忘我把自己当成商品一般买卖,花怜儿两眼直瞪着他,嘴巴嘟囔道:“我这么美可不止几百两!”这副模样被朱回看在眼里,反而更觉得这女子美艳无比,心中欲火喷薄而出。恨不得立马与花怜儿行鱼水之欢。 “小子,下辈子记住了,别来惹你朱老爷。”朱回招呼手下一拥而上,砍地砍,劈地劈,十多个手下硬是没一个近林忘我的身。没几下功夫,都倒在地上。朱回这才意识到遇到狠茬子,道:“这位公子,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不烦留下姓名,日后好登门谢罪。” “登门谢罪倒是不必了,我家里还从来没有死人进去过。” 朱回临死前只看到一柄剑光从剑鞘中闪出,仿佛初晨的日光一般,夺目耀眼,然后这光便进了胸膛,划了喉咙。 花怜儿惊呆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林忘我杀人,竟没想到他杀人如此果断,迅速。数十个人,竟一句话也没说,眨眼间便被人决定生死,实在可悲。她也杀过人,可杀人时的心境却决比不上林忘我这般平静,他好像一个天生的杀手,既杀人的身体,也偷人的心。 男孩见到林忘我武功如此高强,盏茶功夫便把自己的敌人杀得一干二净,心里既害怕又高兴。眼前这男子既然可以决定自己敌人生死,那决定自己的生死也易如反掌。当下只能任人宰割,我为鱼肉。 林忘我将男孩扶将起来,道:“走,带我们去八十里镇。” 花怜儿突然想到一件事,问林忘我:“他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九章 螟蛉子恩将仇报 富家女多情多娇 “你方才不是说那老太婆有三个孩子吗?这是第三个。邱员外这是要将他养母一家赶尽杀绝啊!”林忘我道。 “那邱员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既然连他养母都不惜杀害,一个弟弟更不在乎。”花怜儿叹道。当初接手邱员外之事时,花怜儿的确心有不忍,毕竟一个年近耋耄的老太婆,生前再如何可恶,年岁也无多了。何况据说这老太婆为人善良,德隆望尊。可无奈上面已经将任务接下来,不容她拒绝。 世间本就有许多无法选择的事,所以她只能出手。 男孩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跪了下来,乞求道:“求求你们,你们要杀我便杀,求求你们饶了我那母亲,我母亲她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她活到现在不容易。求求你们了。”男孩说完,便在地上猛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哀求着。 林忘我却仿佛发现了什么,道:“你母亲还活着?” 男孩却迟迟不回答,林忘我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便道:“你别担心,我是来救你的,不然我也不至于把那些追你的人都杀了。而且你看我旁边的人多漂亮,她这么漂亮总不会害你吧。” 花怜儿撇撇嘴,这话表面听着像是好话,可这男孩的母亲就是死于她手。这话越想越觉得像在嘲讽她。于是低声道:“恐怕你还不知道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动了男孩,男孩看着林忘我问道:“你们真的不是来杀我的?你们不会害我母亲?” “不会。”林忘我本来无意插手此事,天下之大,谁人不死?可林忘我却尤其看不得邱员外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为非作歹。也许他并不是邱员外的对手,可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两兄弟救出生天。 男孩松了一口气,道:“我母亲她前几日被卑鄙小人谋杀,可我母亲命大,还留着一口气,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第二天那姓邱的就派人把我母亲关起来,还命令他手下来把我抓回去,我那二哥因为跑得慢,昨天就被抓走了。” 花怜儿道:“你母亲还活着?” “是。” 花怜儿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有点意外,意外之余又心中窃喜。当初杀老太婆时心里确实想留她一命,可事后一想,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婆一个磕磕碰碰可能都要了老命,何况留了血,觉得其必死无疑了。如今知道老太婆还没死,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花怜儿把男孩拉起来,道:“林忘我,走吧,我们赶快去八十里镇,去晚了可能这老太婆一家就真的没了。” “走。” 八十里镇并不如桃柳镇繁华,可汀州府管辖之地,这八十里镇论名气却要比桃柳镇高上一大截。在八十里镇可以不知道镇长是谁,但邱员外却一定要知道。因为邱员外才是八十里镇势力最大之人,逢年过节,八十里镇的官员一个个排着队上邱员外家道喜恭贺。 临近黄昏时,三人终于到达了八十里镇,这一路上三人也彼此告知了名姓。这男孩名叫林石,虽然林石与邱员外有兄弟之称,但两人说过的话不过寥寥几句。据林石所说,这邱员外十多年前便已出门讨生活,后来不知遇到了哪位大贵人,不仅变得手下人数众多,钱财也数不胜数,在短短几年间发展成了一方巨擘。 老太婆家中穷苦,用黄泥糊的墙壁也已有了岁月,不少地方早已被风雨侵蚀,掉了一大块。原本狭小的房间此时已挤得水泄不通。 房间里除了人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她的皮肤业已松弛,满脸的皱纹正诉说着她的岁月,嘴里的牙齿已掉得七零八落,唯独还坚强地活着的也躲起来,暂时扎营在牙床最里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却仍然温柔,而且体贴。 此时,坐在床边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老妪活动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女,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仿佛在向她表达出自己命运的不幸,表达上天对自己的不公。 少女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裙子,裙子下边穿的鞋子也是红色的,红色的鞋子旁放着一根红色的长约四米的鞭子。 少女握着老妪的手,凄然道:“祖母,你身体快快好起来,到时候我天天陪着你,不让坏人害你。”她忽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与祖母一起相依为命时,自己年纪尚小,逗一只公鸡玩,把公鸡逗得急了,扑腾着翅膀就要来啄她。祖母看见便将自己抱在胸前,用脚踢着公鸡,嘴里叫着:“玉淑别怕,不哭了,不哭了……走开,走开。” 此时的她也想抱着年迈的祖母,告诉她:“祖母别怕,有玉淑在你身边。没人敢来害你。”她着实想不通,自己善良的祖母竟会被人加害。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多,甚至于没有,祖母对人也温柔如水,凡事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与人争吵。乡里乡亲的谈及祖母也都尊敬有加。 可仍有坏人加害祖母,这一切邱玉淑把头想得炸了也没能想出个所以来。 “玉淑,祖母知道你孝顺。祖母现在不也没事了吗?好孩子……别哭了。祖母心疼。” 林忘我三人此时已经到了老妪家附近,看到附近里里外外都有邱员外的人把守,林忘我此时也智穷计短。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当下只有先从长计议,这里守备森严,说明老太婆还未死。 三人正想先行离去,寻一个安身之所时。玉淑走了出来,两眼通红,看着祖母家的破房子,自言自语道:“祖母对这房子感情也太深了,这么旧也不愿搬出来。” 这时,一个下人走到邱玉淑身边说了几句话,邱玉淑立马跳了起来,大声道:“竟有这种事。”又指了几个人道:“你们几个留下来照顾我祖母,其他的回府中待命。” 林忘我看这红衣女子派头挺大,身份想必不一般,问林石道:“这女子是何人?” 林石厉声道:“她是邱员外的女儿,想必害我母亲之事她也有分。” 林忘我摇摇头,“我看并非如此,方才看这少女两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这屋子又有什么能让她哭?只有你那母亲了。这邱员外杀害你母亲,却又瞒着自己女儿,让女儿来看望你母亲,这样一来,邻里乡亲都只道他是个大孝子。谁又能想到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花怜儿叹道:“邱员外心机缜密,势力又大,实在难以对付。现在只能先将你母亲救出来。再慢慢搜寻你二哥。” 林忘我看着邱玉淑离去的方向,道:“他二哥想必还未被杀,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事并非我们所见到的那么简单,也许邱员外杀害你母亲一事,另有缘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柔情献伊伊有应 花怜儿问道:“你确定?可据我调查,除了两人身份悬殊外,这邱员外并无其他理由要加害于他养母。” 林忘我摇摇头,“不确定,我也只是猜想,可心里总感觉不简单,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阴谋。” 花怜儿蹙起柳眉,道:“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太婆背后竟与一个大阴谋有关,我是如何也不信的。” 林石也急道:“怜儿姐说的对,我母亲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会与阴谋有关,林大哥,你就别吓我们了。现在还是先把我母亲救出来吧,晚救一会可能就多一分危险。” 花怜儿也应和道:“林忘我,林石说的对。” 林忘我反问道““你有办法?” “没有,里面才三四个人,我们硬闯不行吗?难道他们的功夫能比朱回更厉害?” 林忘我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若是硬闯,他们当然拦不住我。但要是他们挟持林石母亲,或在我们闯进去之前杀害了林石母亲,我们岂不前功尽弃?我想到一个法子,但需要你配合。” 看着林忘我不怀好意的眼神,花怜儿知道林忘我的法子绝没那么容易让人接受,可既然当初自己也提议救出林石母亲,如今什么法子也得硬着头皮去做。“什么办法?”花怜儿道。 林忘我笑道:“你可是个大美女,你若愿意牺牲一点点色相,这事便易如反掌。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美女的邀请。” 看到林石在旁边连连点头,花怜儿便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林忘我道:“好,我去,不就是脱衣服嘛。” 老太婆家只有一件房子,附近也无邻居。门口站着两个黑色衣服的男人,里面还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头边,笔直地站着,仿佛身体插进一把刀也不会动。林石母亲经过几日调养,伤口已不像当初那么疼,但毕竟是一个老人,为了避免触碰到伤口,老太婆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突然门口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这个女人的声音在此刻简直让门口的两个男人看到了赤身的女人一样。他们已许久没上过女人的床了,他们已许久没触碰到女人的身子了。他们的血液已经沸腾,仿佛随时准备战斗一般。女人的声音渐渐地近了,终于到了门口。 “两位大哥,帮帮我吧,我的脚受伤了。”这女子正是花怜儿,以她浸淫聚花阁多年经验,知道女人什么样的声音最能勾引起男人的欲火,知道女人什么样的样子最能吸引男人的眼光。她总把男人当成自己的猎物,而她也是一个好猎手。可许久以后,她终于知道,一个再好的猎手最后也会成为一个猎物。 眼前的两个男人无疑是花怜儿的猎物。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掩盖不住贪婪,舌头一舔,淫笑道:“好妹妹,哥哥来帮帮你。” 男人,一个男人,最大的敌人也许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这两个男人当然不知道这个道理,当他们知道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地上,嘴边流出来的鲜血便是证明。 “好好好,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女人。这话一点不假。”林忘我笑道。看着花怜儿妩媚的身姿,漂亮的脸庞,林忘我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确实是个尤物,比一般的女人更懂得男人的心,也比一般的女人更有魅力。 可林忘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或者准确说是一个女孩,那一夜她到底去哪了?林忘我回答不出来,他也一直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石看到那两个男子一倒,便立即冲进房间,可一跑进房间后便怔住不动,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一样。林忘我与花怜儿也察觉出不对,一前一后便要进房间。 林石惊恐道:“你们先别进来……母亲,母亲。” 老妪睡梦中听到三儿子喊自己,不敢置信,将眼睛缓缓睁开,看到三儿子果然站在眼前,顿时热泪盈眶,两只手便要撑着床板坐起来,可无奈脚上使不到力,这一使力,反而触碰到了脚上的伤口,老太婆“啊”地一声,身体重重地坠在床板上,把木板震得咚咚咚响。 林石看到母亲受苦,便想冲到母亲身边,可脚一动,便有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道:“别动。” 林忘我两人虽站在门外,可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全听到耳中。本以为将守卫的人都歼灭干净了,没想到房间内还有一个。 林忘我想着如何应付,却没想到房间里那人先说了话,“你就是把朱回他们杀了的人吧?”林忘我正欲回答是,往门内一看,林石已经退出来了,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男子看起来已有三十多岁,可岁月并没有将他的棱角磨平,反而从他的脸庞中可以看出时间将他锻造得像他手里的剑一般,锋利,而且嗜血。 男子扫视着三人,当看到花怜儿时,眼神仿佛亮了起来,兴奋道:“的确很美,少不得要尝尝你的滋味。” 花怜儿鄙夷道:“你就是邱家的第二条狗吧,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今日我可不会给你家主人面子。”转头对林忘我笑道:“这条狗给我吧,我虽然是个仙女,可偶尔杀杀狗也不碍事。” 林忘我看着花怜儿嫣然的样子,差点忘了她原来是个杀手,点头道:“小心点。” 花怜儿杀过不少人,在做杀手之前,她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普通女子,可正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引起不少人的觊觎。村里的恶霸将她父母逼死,把她强抢回家。直到父母被逼至死,她也没有起过杀人之心,她只是哭,她只会哭。她心里始终在告诉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命那么苦?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么坏?我要不要自杀? 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她不记得女人的名字,她只知道那个女人告诉她“女人也是人,别人可以杀我们,我们也可以杀他们。” 花怜儿杀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恶霸。乘恶霸喝醉之时,乘恶霸掀自己盖头之时。花怜儿将刀捅进了恶霸的胸膛,然后她便看到那个男人的胸膛汩汩地流出猩红的鲜血。她报了仇,也改变了自己。 可她到底是一个女人,她同样渴望被男人关心,被男人保护。虽然在聚花阁时不缺男人,可那些男人无疑只是想得到她的身体,她高兴不高兴,快乐不快乐,又有哪个进聚花阁的男人会在乎?她知道那些男人不会在乎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他们。 林忘我是第一个关心她的男人。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人的心俘获,有时候再多的举动也不能得到一个人的认可。 花怜儿巧笑倩兮道:“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一章 斗双剑你来我往 决雌雄非死既伤 男人可以忍受的事有很多,他可以允许自己的朋友欺骗自己,他可以允许自己的手下离开自己,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黑衣男子虽然与花怜儿初次相见,但心里却已将花怜儿视为禁脔。看到花怜儿与林忘我两人之间你侬我侬,好似谈情说爱。哪里能答应。 黑衣男子厉声道:“今天你们三个谁也逃不了,美人,晚上我要你好好瞧瞧我的厉害。” 花怜儿掩嘴笑道:“你这么凶,我可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你还是回家找你媳妇玩吧。”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道:“现在我当然凶,等到只有你我两个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对你有多温柔了。宝贝……” 林石听到黑衣男子的话后,附在林忘我耳边道:“真恶心。” 花怜儿往前走了几步,道:“你知道我朋友怎么说你的么?他们说你恶心得像条狗,虽然你本来就是一条狗。” 男子此时恼羞成怒,忿不可遏。自从跟随邱员外后,深得邱员外器重,地位日益上升,金钱也与日俱增。镇上人但凡见到他无不毕恭毕敬,卑躬屈膝。何时受到过这般辱骂?黑衣男子拔剑出鞘,怒道:“你今日也便只能逞逞嘴上功夫,待我将你嘴巴一片片地撕开,看你还怎么逞能。” 男子左脚往后一蹬,疾冲而前,右手持剑向花怜儿刺去,这一剑来势极快且准,眼看着就要刺到花怜儿右胸上,距离还有两拳之差时,花怜儿嫣然道:“就你这剑也能碰到我么?你可太小瞧女人了。” 的确,黑衣男子对女人一直持轻视之心,在他看来,女人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就只有两件——第一件是生孩子,这是女人最大的作用。第二件是取悦男人,这在男人看来是最大的作用。至于做大事,女人向来是做不了的,她们只适合守在家里烧水煮饭。 黑衣男子闯荡江湖将近十载,这十年来少说也杀过一百人,打残过五百人,至于伤着的更数不胜数。这些人当中十之是男的,至于女的,当然有,可毫无意外,全是他的手下败将,而且没有一个在他十招之内致胜不了的。 长得漂亮的,黑衣男子往往是先绑了手脚,再要身子,杀不杀则要看自己心情。至于不漂亮的,实在不能提起他的兴趣,往往是能用两剑杀死的绝不用第三剑。 可他错了,错在实在太轻视女人了,现在的女人非但轻视不得,还要极其重视起来。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女人最大的武器是她的身体,而一个美丽的女人的身体,一个男人永远也想不出会有多么的危险。黑衣男子没想到。 在花怜儿躲开黑衣男子第一剑时,花怜儿将右肩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一大块洁白的皮肤,在这片皮肤上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这黑色的东西仿佛有无限的魔力,吸引住了男子的全部注意力。 呆滞片刻后,黑衣男子突然大叫起来,“你……你……你是。”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正欲逃跑,可双脚却动也动不得,好像两枚钉子一般钉在地上。花怜儿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衣服后,附在他耳朵边道:“女人也是人,女人也会杀人。”接着花怜儿将手中的剑往前一送,刺穿了黑衣男子的胸。鲜血淋漓剑身。 林忘我没见过花怜儿杀人,但此时见到花怜儿杀人的手法却觉得很特别,仿佛从来没见过又仿佛许久前见过。但黑衣男子临死前好像看到了花怜儿身上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识破了她的身份,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忘我赶忙一跃而前,跳到花怜儿身前,双手扶着花怜儿肩膀,柔声道:“你没事吧?”这是黑衣男子的视角,也是最好的视角,可林忘我却失望了,他眼光扫遍花怜儿全身也未能看出有任何不同, 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她的身体还是如往常散发着香味,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右肩的衣服往下掉了掉。林忘我将花怜儿的衣服往上提了提,笑道:“你是想让别人看你身子吗?” 花怜儿乘势倒在林忘我的怀里,两颊发红,娇声道:“我没事。” 林忘我第一次看到花怜儿这副小女人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澎湃。毫无疑问,花怜儿是个很美的女人。毫无疑问,林忘我是个男人。毫无疑问,男人都是好色的。林忘我心里虽然一直有欣儿的影子,此时却也心动不已。 这边林石看到花怜儿将黑衣男子解决后,担心母亲安危,早已冲进房间,跪在床头边,两只手搭在母亲的手臂上,摇了摇身体,焦急地道:“母亲,母亲,我是石儿呀。”接连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还以为是母亲睡得正熟。可定睛一看,母亲鼻子哪有在吸气的样子,林石慢慢地将手放在老妪的鼻子前,片刻后,林石嚎啕大哭起来:“啊……啊,母亲,我对不起你。” 林忘我此时正想一吻芳泽。听到房间里林石情绪不对,知道老妪性命堪忧,推开花怜儿便急奔进房。进房后看到林石伏在老妪身上,悲恸戚恻,再看老妪身体此时已无生命特征,毫无呼吸之相,惊讶不已。 林石知道母亲已死,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亲自为母亲报仇,转头看到林忘我与花怜儿两人,知道他们武功高强,磕头道:“林公子,求求你,求求你给我母亲报仇,我母亲方才还好好的,这才一会儿她就离我而去了,肯定是那姓邱的做的,求求你杀了那忘恩负义的邱员外,我林石这辈子甘愿做你一条狗。” 林忘我忙扶起林石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意下跪?何况我独来独往惯了,你跟着我反而不适,而且我看你母亲好像有些蹊跷,能否让我看个仔细,再做决断?” “嗯。”林石道,“我母亲不知哪里有蹊跷?” 林忘我走到老妪身边,低下头扫视一遍,又摸了摸喉咙,对林石道:“林石,我看你母亲并非是被人害死,更大可能还是年岁太大,情绪起伏不定,又久经折腾,身体有点吃不消,才在这短短时间里驾鹤而去。” 林石恨道:“林大哥,就算我母亲她非为人所杀,但前几日她被人所害却是事实,那人必定是姓邱的派来的!” 林忘我看向花怜儿,见她面有愧色,道:“林石,我想现在还是先将你母亲下葬,再从长计议。如何?” 林石点头道:“也只能这么办了,还要麻烦林大哥和花小姐走一趟。” 林忘我道:“举手之劳。”拉着花怜儿便往外走。 两人走远后,林石站起身来,小心谨慎地走到房屋后的一棵大树旁,从大树下挖出一个包裹,看到包裹里的东西完好无损,林石笑了起来。随后将包裹里的东西藏在身上,回到房里,等待两人回来。 林忘我回来时带了一口棺材,三人合力将林石母亲下葬后,林石在坟前大哭一场。再回到八十里镇时,已是深夜,三人只好先找客栈休息。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客栈,三人一人一间房,一夜无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二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一) 翌日,林忘我早早起床,走到林石房间门口时,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正想推门而进,推了几下也没能推开,才发现房门被里面锁住了。林忘我正想发问林石起床没,房间里已有声音传出,“门外是谁?”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仿佛一个从来没下过农田的读书人干了一天农活一般,精力疲竭,是林石的声音。 林忘我道:“是我。” “林大哥有事吗?” “也没要紧事,你要是起了床,便来我房间找我。” 林石道:“好,林大哥。” 花怜儿听到两人对话,打开房门,对林忘我道:“进来坐坐,林忘我。” 一进房间,便有一股奇香充斥鼻孔,这香味是林忘我从未在花怜儿身上闻过的,“这香味真好闻,一闻到这味道便想睡觉。”林忘我笑道。 花怜儿听到林忘我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心中开心不已。这香味奇特,即使是家里也没有几个有资格用。这香水花怜儿只有一瓶,这一瓶还是她师傅看她练功勤苦才赏赐给她。 一个女人身上总有那么几件必需品——迷人的香水,珍贵的珠宝,诱人的服装。在花怜儿身上,林忘我很少见到她有什么珍贵珠宝,服装也普通。至于香水,她却有极多的种类,这些香水无疑都很让男人着迷。 花怜儿媚笑道:“你要是想睡觉就在这睡吧,兴许有我这香味,你睡得更熟呢。” 林忘我看着花怜儿美目盼兮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波动,美女总是无法让男人拒绝,尤其是美女的邀请更加如此。 林忘我摇摇头道:“我怕睡在你床上起不来了。” “为什么?”花怜儿笑着问,“莫非我的床上面有什么妖魔?能把你给吃了?” 林忘我笑道:“因为这床上有你的味道,我怕我舍不得离开。” 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对自己说情话,即使她不那么爱他。花怜儿已经心里笑开了花,给林忘我倒上一杯茶后,低着头道:“离不开,那就别离开了。” 林忘我道:“男人要是离不开一个女人,那他一辈子就要废了。一个男人若是废了,他的女人绝不会陪着他的。男人如此,女人也逃不过这个道理。” 花怜儿抬起头,好像第一次看到林忘我一般,看着他道:“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么多?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你又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花怜儿。”林忘我一双眼睛仿佛毒蛇一般,紧紧地盯着花怜儿。又好像一张大网,要把花怜儿裹住,使她无法逃脱。 正当两人争锋相对时,门口走过两个江湖人士,其中一人说道:“你知道吗?这一次听说连武夷王也派人来了?” 另外一人惊讶道:“武夷王?独霸武夷山数十载的武夷王?” “正是,除了他能称作武夷王又还有谁能称武夷王?只是不知他这次派来的是哪个。” “武夷王虽然势大,但这里究竟不是他的地盘,他若是大张旗鼓,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吧。” “这就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了。”一人笑道,仿佛很希望看到武夷王在一带吃亏。 林忘我听到门外两人交谈中提及武夷王,仿佛这武夷王势力极大,嘴里轻声呢喃道:“武夷王?这名字怎么好像听说过。” 花怜儿看到林忘我这副样子,便道:“武夷王常年盘踞于武夷山一带,武夷山离我们这又极远,你没听过很正常。但武夷王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三十年前,这武夷一带盗贼肆虐,绿林群起,官府派遣士兵去消灭这些江湖人士,可死的死,伤的伤,四五年也未有见效。不仅如此,这些绿林又因为争夺地盘,搞得民不聊生。后来不知道哪里出来个武夷王,只一年时间,便把这些绿林盗贼打得服服帖帖,甘愿奉武夷王为老大。” 林忘我看着花怜儿道:“你知道的还挺多,那你知道这武夷王派人来八十里镇所为何事么?” 花怜儿摊摊手,“这我可不知道,至于那武夷王的事,你随便问个人可能都知道点。” 这时林石在门口敲门道:“花小姐,林大哥在这吗?” 花怜儿听到林石在外面,赶忙出去开门,缓解这气氛,道“你林大哥在这呢,在这喝茶呢。” 林石笑道:“林大哥,方才我去你房间找你,看你不在,我就猜到你会在这,还真被我猜对了。” 林忘我看着林石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愕然,仿佛眼前这林石换了个人一般,昨天还哭得伤心欲绝,今天刚转眼却能笑出来。难道昨天的都是假的?不,绝对不可能,那种失去至亲的悲伤绝对不是演出来的。可又为什么?才过了一天,他能转变得如此快? “林大哥,你怎么这么看我?我哪里不对吗?”林石道。 林忘我摇摇头道:“没有没有,现在也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吧,我们一起下去吃饭。” “好。” 三人来到楼下,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林石为了躲避邱员外的手下查出自己,还特意在脸上涂了点东西,这才放心下楼吃饭。 花怜儿对小二道:“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来上一盘,我旁边这位林公子请客。”说完看着林忘我,眼睛眨了眨,面带笑意。 林忘我无奈,摊了摊手,对小二道:“就按她说的来一份。” “好嘞。客官稍等。” 花怜儿看到林忘我一副无奈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便问道:“林忘我,你有那么多银子吗?刚下楼时,我瞥了眼价格,这可比聚花阁贵多了。” 林石问道:“林大哥,聚花阁是什么地方?也是个饭馆吗?” 林忘我看到林石问自己,也是有些不知怎么回答的好。反倒是花怜儿一点也不避讳,“聚花阁也是个饭馆,只是不在八十里镇,我还在聚花阁干过活呢。” 林石道:“林大哥,这可是你的错了,怜儿姐这么漂亮,你不好好养着她,还让怜儿姐去干活。这可一点不像男人。” 林忘我也是想不到这林石和花怜儿两人合起伙来调侃自己,只能摸摸林石的头道:“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男人若想活得久一点呀,还是别碰太美的女人,不然死得快。”林忘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花怜儿说的。本以为花怜儿听到这话会反驳,却没想到花怜儿听到这话后反而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哭着道:“林石,你林大哥说的对。” 这下反倒林忘我有些窘迫,恨不得收回方才说出的话。虽然知道花怜儿靠近自己必有目的,但几日的相处,花怜儿一点也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如今自己反而处处为难着她,倒显得有些不男人。 旁边林石摇摇林忘我胳膊,低声道:“林大哥,你看,那个人一直在看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三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二) 林忘我顺着林石指的方向看去,客栈门口旁的桌子上正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人年纪已逾半百,虽然始终低着头在吃,可看起来却是那么有精神,那么有活力,仿佛能够一口气跑几里,又仿佛能一拳打死一只大猫。 坐在他身边的是两个女人,当林忘我看到这两位女人时,眼睛不禁亮了起来。林忘我虽然不好色,可对于美丽的女人,难免会多看几眼,尤其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坐在一起,更是能吸引男人的注意。 这两个女人的脸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但有点不同的是,右手边的嘴唇厚些,左手边的嘴唇薄些。林忘我看过许多美丽的女人,可他却从未见过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美丽的女人,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嘴唇略厚的女人也在看着他,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他。 花怜儿佯装哭了一会儿,本以为林忘我再心硬如石,看到女人的眼泪,也会有所动容。所以她一直在等,在等林忘我来安慰她,可等到现在也没等到,她只好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正好撞见林忘我与门口一个女人眉目传情。花怜儿气得直跺脚,一拍桌子,怒道:“小二,菜怎么还不上来?你们这店还开不开了?”一口饮尽杯里的酒后,又道:“再看小心眼珠子要掉到酒碗里去。” 林忘我听到花怜儿话里浓浓的醋味,心里也是有些得意。一个男人,若是有一个长得不赖的女人为他吃醋,他不会高兴不起来的。 看到花怜儿这副生气又带着些委屈的模样,林忘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任何一个女人,不管她漂不漂亮,她绝不会允许身旁的男人忽视自己,而把眼光看向别的女人。 女人好像怪得很,你若是一直盯着她看,她要骂你色狼。你若是一眼也不看,她反要骂你呆子。所以聪明的男人是绝不会在除了床之外的地方和女人待在一起的。 林忘我站起来给花怜儿倒了杯酒,笑道:“怜儿,你看你一哭,妆都要花了。”将酒壶放下后,又道:“方才我看门口那女人,我一直在想她要怎么才能比你更漂亮?思前想后,我才终于知道,原来怜儿是谁也比不上的。”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偏偏许多女人喜欢这张嘴,爱上这个鬼。 花怜儿听到林忘我这么说,心里的醋也是倒了一大半。喝下酒后,花怜儿蹙眉道:“林忘我,我看门口那三人不简单,穿着不禁华丽得很,气质也是高于常人。恐怕是大家之后。” 林忘我点头,道:“不知为何,我看那女子好像以前见过我一般,可我却对她毫无印象。” 林忘我话刚说完,门口那嘴唇稍厚的女人朝着林忘我举起酒杯,意思再明显不过,仰头一饮而尽。林忘我见状也是浮一大白。 嘴唇薄的女人看到自己姐姐向一个陌生男人敬酒,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忍不住问道:“姐姐,那人你认识?” 姐姐摇摇头,笑道:“不认识,我连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 妹妹道:“那你为何敬酒于他?” “我虽不认识他,但我以前见过他一面。那一次,他身边站着一个人。”姐姐表情一直很平静,可说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的表情变了,变得尊敬,变得憧憬,仿佛那个人高高在上,又仿佛那个人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谁?” 沉吟良久,姐姐道:“王!” “王!”妹妹仿佛要跳起来。 旁边老人本来是全身精神全在食物上的,可当姐姐说出王的时候,他的眼睛仿佛射出一道亮光,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这人竟与王有关系。这实在令他惊讶,以他对王的认知,王向来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能与王同行的,要不就是誉满天下的高人名宿,这类人往往年岁已高,此人明显不在此类。要不就是权倾一方的朝野大官,看那人的衣着,显然也不是。 那他又凭什么与王同行? 非但姐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林忘我也不得而知。在三人疑惑林忘我的来历时,林忘我这边已上好酒菜。 “三位客官,饭菜来喽,请慢用。”小二笑着道。 花怜儿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反倒不急着吃,指着一道菜对小二道:“小二,你来给我们讲讲你们这的菜,都有什么名堂。” 小二陪着笑道:“好嘞。”指着一道菜,道:“客官,这道菜叫芝麻芋子饺,选用的是本地冰糖大芋头以及少许地瓜粉,里面有香菇猪肉大葱或韭菜,个个馅料饱满,吃起来口感顺滑,柔而不黏。起锅时,撒点醇香芝麻油,那扑鼻的香味,那丰富的菜色,让人百吃不厌。” 花怜儿笑着道:“小二,听你这么一说,这芝麻芋子饺要是不吃上一吃,岂非白到你客栈了?” “正是。” 花怜儿又指着一个菜,道:“那这道菜又有什么特别?” 小二看到这道菜,仿佛胸膛也挺起来了,昂首道:“客官,这道菜叫白斩河田鸡,这河田镇是附近一个小镇,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土质却数一数二。单说这养出来的鸡,羽毛就不一般,比别地鸡要鲜艳得多。这肉色就更不需比了,绝对的第一。俗话说吃鸡吃老,这老鸡吃起来肉质比小鸡好得多,也更有嚼头。” 小二说到这里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看着林忘我道:“这老鸡就好像一个女人,身上多少带着女人味,一个女人身上若是没有女人味那可不太好吃。这鸡也一样,老点有味道。客官听我千句万句,不如自己吃完来一句。” 林忘我听到这小二说着说着竟能扯到女人身上,也是有点意思,笑道:“小二,你说得很好。那你先忙。”转头对花怜儿道:“这白斩河田鸡我是听过的,这味道却一直没尝过。”夹了两块肉到花怜儿与林石碗里,道:“你们吃吃看。” 林石虽是八十里镇人,但家境贫寒,三餐求饱。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早已食欲大开,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这时,门口进来一位穿着大红衣裳的女子,在女子身后还跟着十多个壮汉。 她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四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三) 花怜儿看到门口进来的女子后,不禁柳眉微蹙,喃喃道:“她怎么来了?” 林石虽然食不停嘴,可一双眼睛却也时刻看着周遭,他当然也看到了门口大张旗鼓进来的女子。看到这女子后,他整张脸的肌肉都仿佛绷紧了,吃得也慢了下来,低垂着头,仿佛怕被门口那红衣女子发觉一般。 红衣女子一进客栈,便扫视着四处,直到看到那双胞胎姐妹。红衣女子一看到他们三人,脸色立马变得尊敬起来,道:“三位远来是客,却在这小客栈就餐,实在是主人招待不周。三位不如移步到府,如何?” 那嘴唇稍薄的妹妹看着红衣女子道:“你是?” 红衣女子笑了笑道:“邱家,邱玉淑。” 姐妹俩相视一笑,姐姐道:“原来是邱家人,我们一行三人也是刚刚到八十里镇,本想吃过午饭再去叨扰邱员外,没想到邱员外消息灵通,反而要劳驾妹妹前来迎接,实在过意不去。”她话中虽然过意不去,可身体却实在过意得去,自始至终也没有站起来。 邱玉淑仍是弯着腰道:“三位能来已是给家父很大面子了。” 三人起身准备去邱员外府,妹妹起身时,朝着林忘我挥挥手,娇笑道:“走了。” 邱玉淑看这里竟还有别人与他们认识,忍不住问姐姐:“那人是?” 姐姐眼中仿佛亮了起来,道:“不认识的一个人,但应该是挺有意思的人。” 林忘我三人吃饱喝足后,正准备起身上楼。一个黑衣男子朝着三人走来,走到林忘我面前时,弓着腰,双手奉上一张请帖,道:“公子风采照人,明日是我家主人邱员外六十之寿,还望公子拨冗参加。” 林忘我看着花怜儿,眼中都带着笑意,将请帖收下,道:“晚辈有幸参加邱员外大寿,明日一定赴宴。” 那人看林忘我收下请帖,道:“失陪。”语罢,转身离去。 花怜儿拍拍手笑道:“正愁怎么才能进邱员外府中,没想到这邱员外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拿过请帖,看了看,又道:“怪不得这里江湖人士聚集,原来是这老乌龟做寿,亏他没心没肺,竟也学别人一样做起这寿宴。” 林石道:“林大哥,怜儿姐,明天我们进去刚好可以查查我二哥是否被关押在府中,我们也可趁此机会,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他这寿宴来个一哄而散。” 花怜儿笑道:“正是。” 林忘我看着客栈另一桌客人,那个桌子坐着四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笑道:“只怕明天没我们上场的机会。” 林忘我上楼梯时,突然从后面上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身上很香。林忘我闻起来却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闻过。良久,林忘我才想起来,这味道,花怜儿曾在身上喷过。 转头看三人方才坐的桌子,林石与花怜儿早已不见踪影。 夜晚,三人已吃过晚饭进屋。林忘我在屋里踌躇徘徊,始终不能入睡。楼梯上的女子是否与花怜儿有关?如若有关,她找花怜儿又有何事?如若无关,她身上又为何有与花怜儿一样的香味? 林忘我走到花怜儿门外,敲了几下,无人应答,正欲说话时。突然发现林石房间里竟有一股滚烫的热量传出,这股热量极少,若非林忘我真气充沛,使得身体感知敏锐,恐怕他也难以发觉,这股热量须臾之间便消散殆尽,紧接着林石房间的烛光被吹灭。 林忘我走到门口,问道:“林石,你要睡了么?” 林石疲惫地道:“林大哥,我正准备睡觉,有何事明日再说吧。” 林忘我回到房间时,一道黑影从房里跃到窗外,快如闪电。看那身形,竟与楼梯上女子有九分相似。不及细想,林忘我早已施展身法,紧随其后。 女子仿佛对自己轻功甚是自信,一路上竟未回转过一次头。林忘我也不得不佩服黑衣女子的轻功了得,女子练武已是不易,要将轻功练到这种地步更是难事。 轻功不仅要求快,也要求轻,更要求巧。黑衣女子的轻功显然已达到快、轻的境界,至于巧,只能说初窥门径,尚未达到。 女子一路直行,不一会儿到了一家客栈。 夜虽晚,这家客栈还未打烊,此时客栈里坐着的人寥寥无几,有些三两而坐,有些对影成双。 唯一相同的就是,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在喝酒,每个人看起来都有无穷的秘密。 有些人喝了几杯便醉了,有些人喝了几十杯也未醉。 女子的酒上来了,她刚把酒倒满杯子时,一个男人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笑。问道:“你能请我喝一杯么?” 女子没见过眼前这个男人,她也必须承认他一点也不帅气,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股磁力,一接触到他的眼睛时,自己私藏起来已久的芳心好像在一瞬间便被他给吸去了。 女子笑道:“我能说不么?” 男子也笑道:“好像不能。” “既然不能,又何必问我?” “男人有时候明知道女人的选择没用,但还是要问一问她的。”男子道。 “为什么?”女子瞪大眼睛道,。 男子靠近女子耳边,道:“因为女人天生下来就是被男人欺负的,而男人看到女人可怜的样子又有很大的兴趣。”嘴里呼出的气一丝丝的熏红了女子的脸庞。 女子将身子往后倾了点,喝下一杯酒,道:“女人也是人,为什么天生就要被男人欺负?” 男子看女子杯中的酒已尽,起身又为她倒满了一杯。坐下去的时候,故意碰了碰女子的手,一字一字道:“因为她喜欢。” 好一个喜欢,天底下简直没有比喜欢更有魅力的词了。一个人若是喜欢,别人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女人喜欢男人,恨不得要天天和他在一起,男人喜欢女人,恨不得时时能抱着她。 女子笑道:“所以说女人都是心口不一的动物。男人要是不欺负她,她反而要拉下脸皮去给男人机会欺负她。男人要是欺负她,她又要拒绝。最后闹得两人都不愉快。” 男子哈哈大笑,道:“精辟,实在精辟。”他眼中仿佛带着一团火,这团火正朝女子涌去,“那你是这种女人吗?” 女人有很多种。但总的又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上面所说的,另一种则相反。 女子又喝了杯酒,她仿佛开始醉了,脸蛋已经变得像傍晚的云朵一般红,“我?我当然不是这种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五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四) 男子当然是林忘我。 听到黑衣女子的回答,林忘我忍不住看着眼前女子。 她的脸很白,很滑,很嫩,很美。看到她的脸,林忘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别的地方。有些女人的脸虽然白,但别的地方却很黑。林忘我知道,眼前的女人却绝对不是那种女人,他相信她别的地方也一样的白,也许更白。 一个女人,她要是足够白,那她就足够美。没有男人会拒绝美丽的女人。 但林忘我此时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摇摇头,笑道:“怎么?你是皇帝还是皇帝他爹啊?” “你在楼上走的时候,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林忘我又叹了口气道。 黑衣女子脸色终于变了,刚刚还红彤彤的脸蛋在一瞬间便变得煞白起来,白得好像一张纸,白得好像出丧人家的衣服的颜色。 她自信她的轻功,她的轻功已练了很多年,近几年来,她的轻功更有长进。在同辈中已无一人可与她相提并论。甚至与老一辈的轻功高手相较,也未尝败绩。 一年前,师傅吩咐她去追杀一个成名已久的男人,师傅只给她一副男人的画像,其他一无所知。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在跑。他跑得很快,。她从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人,她知道他的轻功必是极高。 但她仍是追上了他。 她问:“你轻功很高,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男人笑了笑,突然又瞪着眼睛看她,“废话,老子是‘蜻蜓点水’柳叶川。但没想到竟输给你这女娃。” “蜻蜓点水!”女子叫道。江湖中有人将轻功高强之人列了个排名,蜻蜓点水柳叶川在第十位,可想轻功之高。 经此一役,轻功始终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功夫。 此时连自己最自信的轻功都不如别人时,她已选择放弃抵抗了。 她知道的,自己的武功实在不足一提,眼前又是个男子,是个不简单的男子。 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什么能让男人低头的东西,那她只能被欺负。 林忘我看到女子的脸白得可怕,实在不忍。 男人总是不希望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有高兴之外的表情,即使她再恶毒。所以林忘我笑道:“你还能喝么?我看你好像酒醒了。” 黑衣女子沉默着,女人的沉默往往被男人认为是默认。 林忘我为女子倒上一杯酒,笑道:“今日你我既然有缘,何不多喝几杯?要知道这世界上人虽然多,可遇到一个看得过去的人实在太难了。” 女子仍是沉默着,仿佛看不见似的。 的确,要一个女人哭太简单,要一个女人笑则太难。你把一个女人的衣服撕开,她不哭也不行。可你若是给一个女人穿上衣服,她却不一定就笑。 林忘我已经没法子了。他实在不太懂得如何来讨好女人。 他只好问:“你在我房间找到什么没?” 女子突然说话了,那表情仿佛赴刑场一般严肃,“你要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的话,劝你还是别想了。” 林忘我笑道:“其实我知道你在我房间里找什么。” 女子道:“什么?” 林忘我道:“我!你在我房间里找的不是我,难道还是花怜儿?” 林忘我故意提及花怜儿,目的就是想看看两人是否有瓜葛。果然,当林忘我说道花怜儿时,女子脸上肌肉动了动,接下来她说的话更加表明了她与花怜儿两人认识。 女子道:“找你?找你干嘛?难不成找你来这喝酒?” 林忘我凝视她片刻,笑道:“喝酒这种事,向来都是男人找女人的。若是要女人来找男人,那只能说明这个女人比男人还等不及。” 林忘我房间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有的也只是几件衣服。所以他知道,就算眼前女子到自己房间里待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到任何有关自己的东西。 “有人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可又不能直接问出口,所以你就偷偷来我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对吧。”林忘我道。 女子眼睛仿佛大了一倍,眼前男子竟什么都知道。可他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林忘我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想告诉你,可你总该知道,我不是神,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告诉我,我才知道。” 女子咬牙道:“是她!” 林忘我笑道:“是她。” 林忘我当然知道“她”是谁,除了花怜儿还能是谁? 黑衣女子玉手握紧酒杯,喝了一大口后,怒道:“花怜儿前几天传回来消息说,有关于剑神的消息。我师傅特意派我来协助花怜儿。可花怜儿竟是两面三刀。这该死的叛徒!” 剑神!自三叔死后,林忘我从未再听过这个字眼。现在突然听到,心里反而不知是喜是悲,是哀是怒。但让他疑惑的是,花怜儿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与剑神有瓜葛的? 林忘我将杯中的酒喝尽后,拿起酒壶就要往杯里倒酒,怎奈一滴酒也没有。良久,林忘我缓缓道:“杯中的酒已尽,我也该走了。” 女子仿佛听到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握在手中的酒杯差点就掉了下来,一字一字道:“你要走?你要走?” 林忘我笑道:“怎么?你要留我下来一起睡觉吗?” 女子连连摇头,摆手道:“不不不。”她突然笑了,道:“我叫影香,你呢?” 林忘我闭着眼睛,嗅了嗅,微笑道:“确实很香。我叫林忘我。” 影香绯红着脸,喃喃道:“林忘我,林忘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却发觉林忘我早已消失不见。“林忘我,忘我,我又怎么能忘得了你。” 要让一个女人笑,实在不容易,但再不容易的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林忘我做到了,当他把影香的命还给她时,她笑了。 他也终于知道,与其让女人哭不如让女人笑,起码女人笑起来,男人也会笑。只可惜世上知道这个道理的男人太少。 可林忘我没想到,今日放走的女人竟在某日救了他一命。 那一次,他本要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六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五) 在八十里镇没几个人知道邱员外的原名,不管是谁,见到邱员外都统一叫邱员外。邱员外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及自己名字,只因他的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旧时穷苦人家,生下孩子,为了能让他平安长大,往往取个大俗之名。邱大树,这便是邱员外的名字。这名字只有邱员外和他养母知道,至于邱员外的亲生父母,既不知来历,也不知去向。邱员外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自己亲生父母。 邱员外不高,但胖,而且胖得像个球,越胖越富,越富越胖。嘴边一撮胡子又少又短,一张嘴仿佛老女人的脚一样,几个月也不会洗一次,嘴一张,好像老女人脱袜子,简直要躲得远远的。 他脸很白,白得像少女的胸膛,但绝没有少女的胸膛般有诱惑,绝没有。只因他的两个眼睛太大,大得像铃铛一样。 任何一个少女的胸上若有大大的痣,那她的胸膛基本可以宣告倒闭。毕竟男人虽多,但有这种癖好的却不会有,一个也不会有。 时近晌午,员外府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远近乡镇的富商巨贾,以及何方势力早已在数月前便收到请帖。至于一些小门派,小官位,那是万没有这份资格的。 林忘我三人早已进府中,特意选了个角落坐着。桌子上花生,瓜子放了不少,留给宾客在餐前消遣。 邱员外在府内摆了六十六桌,排场确实大,也确实符合他的身份,来的人也确实勉强够坐。但礼物却有点少,不及在座人数的一半,不少江湖人士甚至带着家伙来。 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桃柳镇,聚花阁阁主到!” 林忘我乍听到,还以为听错了,往门口一看,还真是聚花阁阁主。心中暗叹,这邱员外三教九流之人都有交涉,人脉之广实在难以想象。 花怜儿对于聚花阁阁主的到来,似乎并没听见,仍是在嗑瓜子,瓜子仁已经嗑了有大半碗。林忘我趁花怜儿不注意,把碗端起来,一口便把瓜子仁吃了个干净。花怜儿此时简直恨不得一刀捅进林忘我肚子。 花怜儿踩着林忘我的脚,一双妙目瞪着他,怒道:“你赔我,我好不容易才嗑了这么半碗,你倒好,一口就没了。” 林忘我就了口水,把瓜子仁全部吞下去后,小声道:“花怜儿,你可不能吃这顿饭了,你知道谁来了么?” “谁?” “聚花阁阁主来了,你先躲起来吧,等我和林石吃饱喝足了再与你商量救人。” 花怜儿道:“这里不是桃柳镇,她要抓我回去,只怕还没那么大本事。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吗?你武功那么强,她哪是你对手?” 林忘我笑道:“我武功是还不错,但你自己能解决的事,我可不想插手。” 花怜儿低着头,柳眉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林忘我一心看着门口进来的人,并未看到此时的花怜儿。其实就算他看到也没用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了解女人的心呢? 突然,林忘我看到昨天在客栈见到的四个男子坐在不远处,四人低首黑衣,脸色平静,仿佛只是普普通通的客人,但林忘我知道他们绝不简单。 渐渐地,来的人少了,坐在位子上的人多了。 邱员外出来了,待到大家差不多入席后,他挺着个大肚子,施施然地走了出来,仿佛秋日午后在庭院散步。 跟在他身后的有五个人,一个是他女儿邱玉淑,还有三个竟是昨天那双胞胎姐妹以及老头。 此外还有一个男子,男子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但他阴鸷的双眼,凸起的太阳穴,右脸上的刀痕,都表明他不简单。林忘我从未见过此人,转头欲问花怜儿识得此人否,花怜儿也正看着男人出神,仿佛见过,但一时半会却也想不起来。 邱员外喜形于色,拱手笑道:“承蒙各位赏脸,赴老夫六十大寿之宴。今日还望各位吃好喝好,尽兴而归。” 众宾客起身道:“祝邱员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邱员外笑脸回迎,道:“多谢,多谢。” 待大家坐下后,邱员外仿佛还有话要说,可话还没说出来,已经有人抢在他前头道:“邱员外既然已经年岁渐高,却为何占着茅坑不拉屎?在汀江流域一家独大,这不是让大家没饭吃么?” 说话之人正是那四个男子之中较为高大的,此话一出,宾客中不少人已经感觉今日不妙,欲看好戏。 邱员外看着那男子,仍是面带笑容。这时,他身旁的男子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邱员外脸上的表情已渐渐消失。 “这位朋友,今日是邱某寿诞,还望给个薄面,待今日过后,阁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邱某必定有求必应。” 宾客中有不少人倒吸一口气,这邱员外势力之大,一时无两。这男子若能得到邱员外帮助岂不是要一飞冲天?一时间,倒有不少人羡慕地看着男子。 男子哈哈大笑道:“半年前,你将我们这些走水路的聚在一起,说只要我们以你为首,金钱将会源源不绝,我们信了,可今天我们这些人连饭都要吃不上!一个月前,李家二儿子失职,使得船上丢失一箱货物,你安慰他说不会计较,可第二天,李家十三口在一夜之间被火烧死,尸骨无存。这也太蹊跷了吧,邱员外,你能解释解释么?” 男子越说脸越难看,说至最后,整张脸已铁青。紧咬牙关,大有一股鱼死网破之势。 邱玉淑听到男子如此诋毁父亲,挺身而出,大怒道:“你血口喷人,我父亲在八十里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男子喊道:“人在做天在看,做没做不是我说了算!” 邱员外长长叹息了一声,脸色戚哀,道:“我虽有一份仁心,但天灾我又怎么控制得了。” 男子看到邱员外还是不肯承认,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姓邱的,今日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地走。任你如何假惺惺,我水里跳今天必要取你狗命!” 在座的大多江湖人士,一听到水里跳三字,脸色立马变了。只因水里跳这三字在汀江一域,实属威名。 此人一身水下功夫,据说可以憋气一天一夜。五年前,汀江流域强盗肆虐,水里跳一人独战盐水帮五十四人,全被他杀死在水里,无一生还。 水里跳还有三个哥哥,大哥叫水里生,二哥叫水里浪,三个哥叫水里游。四人俱是水中一等一的高手。 邱员外仿佛早已知道他是谁,是以当水里跳报出名号时,邱员外一点也不慌张。淡淡道:“水里跳,我敬你是跳汉子,所以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可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别以为我邱某拿你没办法!” 突然从门口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一进来便笑道:“呦,这么热闹,看样子老头子来得正是时候。” 看到老头子进来,邱员外脸色忽而变得铁青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七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六) 老头子一进来,立刻便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不少人看到老头子,忙起身作揖。脸色之恭敬,态度之诚恳,实在令林忘我惊讶。 花怜儿看到老头子进来,突然惊呼道:“是他,是他。” “他是谁?” 花怜儿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瞪大了双眼,看着林忘我,道:“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林忘我摇摇头,道:“我属实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何许人也。” 花怜儿叹了口气,道:“他的事迹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可你总该知道数年前八十里镇有个富可敌国的商贾。”花怜儿顿下来,看着林忘我,可看到林忘我仍是一脸茫然时,便也不在多问,继续说下去。 “他叫慕容祥,慕容祥的钱财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金银足以让他的子孙七代衣食无忧。有一天,他突然散发钱财,把银子全给了穷人。这一发,直发了三天才把银子发完。自那天起,也无人知道他的踪迹。” 林忘我叹道:“这三天的银子不知得到了多少人心,难怪这么多人敬佩他。我也不得不佩服。” 慕容祥看着邱员外,笑道:“邱员外,老头子我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邱员外听到此话,本来的铁青的脸也不得不挤出点笑容,缓缓道:“请坐,请坐。” 慕容祥也不多说,在众人的目光中坐在了水里跳旁边。当下之意,明显至极。突然慕容祥感到一股凌厉的眼光从他身上扫过,抬头看时,那双胞胎姐妹旁边的老头子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再把眼光移到双胞胎姐妹身上时,不禁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正想把眼光移开时,却看到嘴唇较厚的女子身上衣服绣着一座绿色的小山。沉思片刻,笑了笑,喃喃道:“原来是那老家伙的人,有意思了。” 随着慕容祥的到来,水里跳的底气愈加足厚。朗声道:“姓邱的,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说罢纵身一跃,跳到走道边,手里拿着根三尺有余的竹竿,竹竿直指邱员外。 众人中有些非武林人士,看到水里跳拿着根竹竿,竟要与刀剑一决高下,心里暗自发笑。道:这人怕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三岁小孩也知道刀剑一挥便可斩竹竿。以卵击石,岂非笑话? 这时,从邱员外府中跳出一名男子,男子手握剑柄,道:“杀鸡焉用牛刀?员外,就让小人会会这厮,挫挫他锐气。” 水里跳看到一个下人也敢来与自己相斗,心中火起,厉声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男子一剑刺出,速度奇快,仿佛久经训练。这一剑直指水里跳的右胸膛。剑锋利得很,这一剑若中,只怕水里跳大半条命就要见了阎王。 但水里跳毕竟在江湖摸爬滚打数年,又岂能无一两手应敌之策?只见他将手中竹竿轻轻往上一扬,也不见怎么用力,已把剑挑到头上一丈之地。剑棍相接,铿锵有力。原来水里跳拿的并不是真竹竿,而是用精铁打造而成,然后又用染料将其染成绿色的竹竿。 数年来,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对这武器存轻视之心,而将性命葬送于此。 男子看水里跳将竹竿往剑锋上送,心里早已大笑,只因他这剑既快且猛,不留余力,想一招制敌。岂料当竹竿碰到剑锋而未断时,男子脸色大变。 这招已是他最强一招,剑招虽普普通通,但经过他数年如一日之练习,早已将自己的斗志融入这一招之中。如今不仅将败,而且剑势仍大得很,眼看就要劈到自己脸上。 突然,邱员外身边的男子握住了他的手腕。“啊啊啊……”持剑男子大声叫了起来,仿佛自己手上被折断一般,他的手的确被折断了。须臾,剑手分离,“哐”地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男子手腕既断,自是不能再斗。 邱员外身边那黑衣男子站在场上,拾起地上的剑。缓缓道:“我只有三招。”言语虽短,可气势如虹。一时间,整个员外府仿佛都在回荡着这句话。 “什么,他说他只有三招?”不少人惊讶道。 有人笑道:“是,他竟然说他只有三招。” 可真正了解这句话的人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只有三招,却比三百招,三千招管用得多。” 突然,不知是谁大声叫了起来,“南宫三,他是南宫三!” 南宫三!这名字仿佛让大家在炎夏中看到飘雪一般,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花怜儿听到这个名字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南宫三……我早该想到的,除了南宫三,又有谁会说出这句话呢!” 南宫三,天生武学奇才。十岁时拜师,十五岁时已在同辈中无人能敌,二十岁时杀死师傅,二十一岁时杀死父母双亲。二十四岁时与当时名扬汀州的铁拳方德一决高下!铁拳方德不过出了三十余招,便被南宫三一拳毙命。 南宫三每次与人争斗之前,总说一句话,“我只有三招。”这三招或拳或腿,或剑或刀。但从来没有人能在他手上逃过三招,他也从没出过第四招。 彼时的南宫三风头正盛,无人能掠其锋芒。可不知为何,与铁拳方德一战之后,南宫三便销声匿迹,无人知其踪迹。 慕容祥乍看到南宫三时,心中已知道此人不简单。只因他看到南宫三那种看淡一切,杀尽一切的眼神。那种杀气无人能及,仿佛不管是谁,无论恩仇,想杀就杀。 当听到有人说起眼前人就是南宫三时,慕容祥也终于能解释此人眼中的杀气为何能这么浓了。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杀之人,又还有谁人不杀? 一个人若想活得久些,他就该有一种能力,一种叫做自知之明的能力。只要有了这种能力,他便总能在要死的时刻活下来。 水里跳有这种能力,当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叫南宫三时,他已放弃抵抗,他知道的,抵抗便要死。所以他大声道:“南宫三前辈尚有三招,可我方才一战却用尽全身气力,此时恐怕一个妇孺也能将我打倒在地。待我休养数日,必找南宫前辈领教三招。” 说完,水里跳便急急地回到座位上,那速度在别人看来却绝不是气力已竭之人所能施展出来的。 林忘我笑道:“没想到此人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花怜儿掩着嘴,吃吃笑道:“欺软怕硬总比英年早逝来得快乐得多。” 林石沉吟片刻,叹道:“他总是个聪明的人。” 水里跳的确聪明,而慕容祥又太笨。所以当水里跳回到位置后,慕容祥缓缓走到南宫三面前,又缓缓道:“我不只三招。” 南宫三仍是一副冰冷的脸色,“我只有三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八章 八十里镇聚风云 员外府内藏乾坤(七) 南宫三说完后并没有动,慕容祥更不可能先动了。 他知道南宫三只有三招,这三招必定招招要人性命,所以每一招都必定是看准对方不能防备之处,再一击致命。他不能先动,他若先动,那就势必不能将全身都防住。一旦有一处破绽被南宫三看出,他必定会出手。 慕容祥没有把握,他并无十足的把握在自己出手时保护好自己身体每一处破绽,他更无把握挡住南宫三蓄意已久的一招。一个高手,一个像他一样的高手,绝不能是个赌徒。因为他们一旦赌输了,他们的对手就绝不会给他们资本翻盘。他们一旦赌输了,他们的命也就没了。 可无奈那些实力不济的人却总想赌,水里跳四人赌此时南宫三与慕容祥争斗之中无暇顾及邱员外,所以他们突然对邱员外发起攻势。一时间,刀剑棍棒齐向邱员外招呼。 邱员外虽然身边有高手保护,怎奈自己毫无半点武功,面对四人夹攻之势,只能躲闪遁逃,全无半点相抗之力。 还好府中尚有数十名下人,一声令下,倒将四人团团围住。员外府中下人虽训练有素,可到底家养的凤凰不如鸡。水里跳四人,常年刀口上舔血,又怎么可能敌不过这些下人呢? 眼看着四人就要冲出重重包围,邱员外只能向双胞胎姐妹求救。 “两位虽是女流,但武艺之高强连男子也不及,今日若能脱困,必重重答谢。” 姐姐笑道:“邱员外,你既知我是女流,那这等打打杀杀之事焉能指望?何况我们初来乍到,正该与大家和睦相处,又岂可刀枪相见?我三人便先行告辞。” 妹妹看到姐姐转身便走,知道姐姐无意帮邱员外,眨了眨眼,笑道:“邱员外,告辞。” 那老头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倒是眼睛一直在看着庭院之中的两人,眼中的斗志仿佛已经燃起。 他已许久没有遇到一个合格的对手了,对于习武之人,能有一个满意的对手正是毕生最大的奢求。 邱员外眼看水里跳四人就要冲出包围,忍不住大喊,“南宫三,你快过来。”声音之大,竟盖过相斗之声。 可南宫三此时又岂可妄动?见南宫三毫无动作,邱员外又大叫,“南宫三,你再不过来,老子就要死了。” 邱员外与南宫三两人本无主仆之别,但危难关头,邱员外恨不得南宫三时刻护在自己身旁,言语之中难免有不妥之处。 “南宫三!”这是邱员外最后一次叫这名字。 南宫三动了,他纵身一跃,便到了邱员外身前。邱员外看到救命稻草,欣喜若狂,抱着南宫三的小腿,喊道:“快救我,快救我……啊……”邱员外话还没说完,南宫三已一剑插在他胸膛上,冷冷道:“你太吵了。” 邱玉淑听到父亲一声惨叫,早已无心恋战,奋力将水里生手中的剑挑飞后,扑到邱员外身上,哭喊道:“爹爹……” 邱玉淑提剑便刺向南宫三,口中大喊:“拿命来!” 林忘我三人见庭院争斗正凶,早已溜到员外府后面的阁楼中。三人刚走几步路,看见一个穿着下人打扮的男子急急忙忙地走在前面,脚步之快,似有要事。 三人跟随着男子进了一栋阁楼中,阁楼里遍布书籍,经史子集样样不缺,三坟五典应有尽有。男子走到角落一隅,将一本史记往右转了三圈,又往左转了三圈,然后推了推旁边一本书。突然,书架一分为二,中间出现一道阶梯。 林忘我三人相视一笑。 三人一路随阶梯走下去,林石走在最后,一路倒也灯火通明。不多时,便看见林石的二哥——林落。林落此时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衣服已被鞭子打得稀烂,鲜血染红了衣裳,染红了地板,皮肉绽开,甚是恐怖。 男子见林落仍昏迷不醒,便将桶里的凉水劈头盖脸地往林落身上倾,把水倒完后,又使劲地摇林落的身子,焦急道:“林落,你快醒醒。”林落眼睛缓缓地睁开,意识也渐渐恢复。 醒来第一句话便大喊,“你们别打了,大哥,我真不知道。”语气之中,颇多服软。 男子见林落醒来,不由脸上一笑,道:“林落,别怕,我是来救你的。邱员外和水里跳四兄弟打起来了。你快趁这个时候跑吧。” 林落听到此人要救自己,高兴不已,可转眼又蹙起了眉头,叹道:“李华,多谢你来救我,可是你说我身体被打成这样,就算让我跑,我又能跑到哪去?迟早还是要被抓回来的,到时候反而连累了你,你还是快走吧,被人发觉你也难逃一死。” 李华一边给林落解开绳子,一边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多得你母亲救济,我才能活下来。大恩无以为报。你既是林家独子,岂可不续香火?你快跑,邱员外这里也一时半会察觉不了。” 林石看到林落后,立马便跳了出来,喜极而泣道:“二哥,我们来救你了。” 林落看到林石突然在这里出现,难免心中一惊,道:“三弟,你怎么会来这里?母亲她身体可好?” 突然入口处传来一声巨响,“砰……” 林忘我惊道:“你们四人在这不要动,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花怜儿道:“林忘我,我也去。” 两人走到入口处,见书架已被炸得粉碎,遍地书籍纸张,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弥散在空中。 林忘我道:“哪位朋友,烦请现身一见。”无人应答,林忘我又说了一遍,还是无人应答。 忽然,密道里传出一声尖叫。林忘我大惊,道:“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花怜儿紧随其后。两人回到密道时,第一眼便看到林石伏在林落身上痛哭。看到林忘我与花怜儿回来,林石站起来哭道:“林大哥,原来这李华并不是真心要救我二哥出去!你们刚走,这李华便杀死了我二哥,还好我对他不甚信任,才没被他得逞。我与他相斗时,他兴许担心你们回来,所以总是看着门口,我趁他不注意,一刀捅进了他的身子。”林石仿佛对刚刚那场战斗仍心有余悸,呼吸急促,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林忘我走到林落身前,看着林落,发现林落一双眼睛竟睁得极大。 林石在身后怒道:“林大哥,我二哥这么相信李华,却没想到这李华也和邱员外一样,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花怜儿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行离开,方才那一声巨响,只怕前厅也听见了。再晚一会,就走不了了。” 林忘我将林落的双眼合上后,道:“我们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十九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一) 三人刚走出楼阁,迎面来了个女婢,提着一大桶热汤,女婢责问道:“这里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炸药?” 林石问林忘我道:“林大哥,要不要杀了?” 林忘我着实被林石这句话吓了一跳,他不知林石几时变得如此残暴,动不动就杀人,小小年纪,仿佛视人命如草菅。当下摇头道:“不可。” 花怜儿上去拉着女婢的小手笑道:“妹妹,这我们也是刚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婢笑道:“你们这些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这样吧,小姐在洗澡,你们就把这热汤给她送去。” 林石喃喃道:“大中午的洗澡,竟有人有这样的癖好。”他说得很小声,但这女婢听觉却极好。瞪着林石道:“你们这些男人的癖好还少了吗?不仅喜欢在女人面前把衣服脱光,还喜欢吃女人的津液,你们的癖好岂非更奇怪?” 林石笑得更大声了,道:“可男人的这些癖好,你们女人不是也很乐意吗?”女婢一时无言以对,跺了跺脚,咬牙转身便走。临走时还叮嘱三人务必要把热汤送到小姐那儿。 林忘我正欲发问,这个小姐是哪位?据他所知邱员外只有一个女儿,而此时邱玉淑却绝不会有心情洗澡。 邱玉淑的确没有在洗澡。当她那一剑刺出时,她便后悔了,她知道的,这剑绝不会刺到南宫三。她只有一次机会,而这机会已被她白白浪费。她一剑若未刺中,南宫三日后势必有所防备。像他武功如此之高的人一旦有了防备,就更无机会了。 她没想到,这一剑刺到了,这一剑竟然刺到了南宫三,他竟然没有躲! 他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即使剑入胸膛,他也未皱一皱眉头。他好像就不是人,只是一把无情的剑。但胸膛流出的鲜血又表明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人,谁也改变不了。 南宫三冰冷地说道:“我刺你父亲一剑,你也刺我一剑。很公平。”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他要走谁也不会拦,谁也拦不住。 他一走,众人就听到后院楼阁“砰”地一声。声音不算很大,但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每个人都往那里去。 林忘我三人很听话,女婢叫他们送热汤给小姐,他们就送了。 林忘我一进房间就看到一张粉红色的大床,床上有粉红色的床单,有粉红色的被子,有粉红色的枕头。在房间里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大木桶,两个人一起在木桶里洗浴也有足够的空间。木桶里的水还是温的,甚至还散发着独属于女人的香味。 但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小姐去哪了?林忘我只好找,找遍整间房也没能找到。 花怜儿看林忘我在里面待了许久也未出来,而且里面竟无一点声音传出,不禁暗自流汗,唯恐出事,所以花怜儿也进了房间。 花怜儿一进房间便看到林忘我躺在床上,眼睛已经闭住,呼吸已经均匀,仿佛早已睡着。但她知道他还没睡,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睡着的时候还在以手扣床。 花怜儿长叹一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可一点不假。美人的嘴是甜的,身体是香的,甚至放的屁恐怕在男人看来也不会臭。你说是吧?” 林忘我叹道:“美人的屁是香是臭我不知道。但美女要是穿了十天的袜子不换,我想我也会憋住鼻子不去闻的。” 花怜儿笑道:“别说你不闻,只怕她自己也不敢闻。” 林忘我沉吟道:“我只是想知道这间房要是想藏人,能藏到哪里去呢?” 花怜儿道:“俗话说‘一人藏,万人找’,但这间房若是要藏人,只怕还瞒不了我们。也许这间房另有机关。” 林忘我不禁莞尔,笑道:“那看来,这邱员外家实在是算得上狡兔三窟。竟有这么多暗道,只怕这些年做的坏事自己都记不清。” 花怜儿拍手笑道:“正是。” 林忘我走到木桶旁,道:“那依你看,这暗道是在哪?” 花怜儿笑道:“你既然已经认定了,为何还来问我呢?” “你总该知道,男人总把女人当傻子。我现在才知道,把女人当傻子的男人才是真的傻子。”林忘我将木桶用力一推。谁知,两人脚下的地板立马便消失了,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两人毫无防备,“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幸好这暗道不深,所以当两人着地时,并无大碍。尤其是花怜儿,她落地时反而感觉身下软乎乎的,竟像个人,所以她摸,她先是摸到了耳朵,然后摸到了鼻子,然后就跳了起来。大喊道:“林忘我,林忘我。” 谁知,地上那个人咳咳几声,慢悠悠地道:“别叫了,就在你下面你还不知道吗?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还是少打草惊蛇。” 花怜儿绯红了脸,只可惜黑暗中看不清楚,嗫嚅道:“我……我……我还以为是别人,何况我摸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林忘我呵呵笑了几声,并不说话。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赶忙拿出火折子。一有火光,四周便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里四面都是尖石陡壁,想徒手爬上去已是不能够了。 更何况,小姐不知所踪,林忘我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一般,始终放不下。这个小姐是谁?她和邱员外是什么关系?她房间里为何有这个暗道?她人又去了哪里? 林忘我拉住花怜儿的手,柔声道:“抓紧我,别走丢了。”他知道在这种黑暗危险的地方,自己不能失了方寸,如果连自己都没有主意的话,花怜儿恐怕也会心神不安。 花怜儿感受到林忘我手中传来的温度,心里一股暖流涌涌而起。她到底是一个女人,这并不是说女人天生就只会害怕,而是女人天生就要男人来保护。一个女人若是有男人保护她,她岂非幸福得多? 花怜儿恨不得将身子依偎在林忘我胸膛上,可理智告诉自己,万万不可。如今两人生死未卜,在此情此景,谈男女之情,无异于死亡。 “好,我听你的。”花怜儿温柔道。 女人若能听男人的,那男人自然会有勇气得多。 林忘我让火折子亮少暗多,只需在亮的那几秒能看清前面的路便足以,而林忘我恰好有这种能力,哪怕有一点儿亮,他也能看清,他的视力极好。而且这么做也可大大避免别人发现他们的概率,谁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人。 林忘我只能相信有。而且是敌非友。 两人半黑半明地走了大约有四五里。 突然,前面有一道微如绿豆般的光亮,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二) 林忘我靠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灯光处移动。不多时,林忘我便看到两个男子在灯光下交谈着。 一个男子眼睛大如铃铛,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竟无一点儿眼白。在如此黑的环境,哪怕只有一点儿白色,林忘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从这个男子眼中看到的只有黑色。另一个男子则带着面罩,看不太清面貌,但他的眼睛却很锐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剑。 眼睛大如铃铛的躬身道:“公子,那个女人抓来了,怎么处置?” 那公子呵呵一笑,“你把她放我房间,我自会安排好她。” “属下知道。”他又顿了顿道:“公子,老爷说希望三位公子能尽快将南宫三解决。莫使他失望。” 公子沉吟许久,叹道:“南宫三若有这么容易解决的话,他就不叫南宫三了。该叫南宫一,南宫二才对。” 那下人又道:“老爷说了,十天之内,三位公子若还没有带南宫三的首级来见老爷,那东西三位公子就甭想了。 那公子微眯着双眼,笑道:“就他们那两个废物也想解决南宫三?只怕做梦也做不出这般来。”说完转头便走。 他一走,绿豆般的光亮也随之移动,不一会,又响起了脚步声,是那下人的。但为何他竟不用火折子呢? 被称作公子的大约走了两里路,这一路上灯火微弱,但他却好像很熟悉这个地方。即使山洞狭小,两侧石头锋利,他都能避过,不受半点影响。 突然,他停下了,把火折子吹灭。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林忘我与花怜儿两人正不知那公子往何处去了的时候。 公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可真浪漫,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也要结伴同死,佩服佩服。” 这话一出,两人可真吃了一惊,不知何时竟露出破绽。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又兼两眼所见一片黑暗,更加上敌在明我在暗。种种加起来简直可算九死一生之境。 林忘我此时冷汗直流,他不清楚这位公子功夫如何,但一个要去拿南宫三人头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但他知道,这位公子绝不会这么快就杀了他们,绝不会! 试问,猫抓到老鼠岂会立马便吃了?不会,猫抓到老鼠总要戏耍一番,直到实在无聊,实在无趣,它才会将老鼠杀死。而公子的确是只好玩的猫,是只许久未见到过老鼠的猫。 可林忘我却并非等死的老鼠! 林忘我笑道:“公子才智过人,风采绝代。还不知道公子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黑暗中公子也笑道:“真好笑,你连我的脸都未看清过,你又怎知我是风采绝代,还是满脸麻子?男人若是个个像你一样会撒谎,那女人可就危险了。” 林忘我哈哈大笑,道:“公子过誉了,我骗男人虽厉害,骗女人可就一般了,只可惜公子不是女人,不然也好证明在下所言是真是假。” 公子道:“你身边可不就有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吗?看她抓你手的样子,只怕早已被你偷了心。美人,我说得对不对?” 花怜儿娇怒道:“你……你胡说八道。” 公子笑道:“看来,男人若是拆穿了女人的心事,反而要惹女人不高兴。女人一旦不高兴,男人可就高兴不起来了。”他顿了顿,又道:“可我偏偏喜欢看不高兴的女人。这不仅毫无难度,还有趣得很。” 林忘我道:“洗耳恭听。” 公子缓缓道:“你要女人不高兴,只需撕她衣服,占她身子。可你若要男人高兴不起来,那就难多了。不仅要抢他钱财,还要抢他老婆。这可一点儿也不简单。” 林忘我笑道:“公子看来对这种事清楚得很,不然怎么能娓娓道来呢?” 公子长叹一声,道:“唉,你若和我一样,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待上个一年半载的话,只怕懂的比我还多!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人的好处就是,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想一想,自己会怎么死?” 林忘我也叹道:“唉,可惜人有时候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花怜儿此时正自伤心,手足无措。突然林忘我附在她耳边,悄悄道:“把眼睛闭上,叫你睁开时再睁开。” 林忘我突然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在下虽然在江湖微不足道,可今日也想知道是死在谁手上。” 那公子缓缓道:“如夜崖黑无。” 林忘我喃喃道:“如夜崖黑无?”突然惊叫一声,“你就是黑无?原来南宫三一直躲着的人竟是你?” 黑无突然睁大了双眼,道:“南宫三躲着我……他知道我?”可他话还未说完,突听到一股劲风传来,势可开山,疾如脱兔。待他举手抵挡时,已来不及。 原来林忘我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周遭,但一个人总有眼睛,眼睛里总有眼白。林忘我却能在黑暗中看到眼白,而他也正是凭此而知悉黑无所在。 只听“砰”的一声,林忘我竭力一掌已打在了黑无身上,黑无应声而倒,不知死活。花怜儿将火折子打开后,照着黑无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此人脸色极其苍白,状如白纸。一双眼睛已是紧闭,嘴角缓缓而流的鲜血看起来甚是恐怖。 花怜儿道:“林忘我,你莫不是把他打死了吧?” 林忘我摇摇头,道:“这一掌用力虽大,可我暗藏在掌中的巧劲却不至于使他死。片刻后,便能醒来。” 果然,黑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站在眼前的两人,眼睛一翻,差点又晕了过去。 花怜儿掩嘴笑道:“原来黑无公子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恐怕黑无公子在这儿待的时候什么都想,就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抓住。没想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林忘我笑道:“黑无公子,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又怎会加害于你?” 黑无突然睁开双眼道:“此言当真?” “只要公子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一切好说。” 黑无道:“别说几个。就是几百个,几千个,只要两位能饶我狗命,我定如实回答。”他双手撑着地板,本想就此坐起来,可两只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林忘我道:“你们抓来的那个女人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一章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三) 第二十一章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三) 黑无听到林忘我所言,道:“不知道。” 林忘我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将她抓来?” 黑无道:“前几日,她突然出现在山洞中,东躲西藏,一直未抓到。直到今天下人才将她擒获。” 林忘我又道:“如夜崖凡有几人?” 黑无沉默许久。道:“除却家父家母,在下还有两个弟弟。下人则有一十二人,六男六女。” “你父亲与南宫三有何仇怨?他难道不知道以你的武功去找南宫三是送死么?”花怜儿笑道,在她看来,这胆小如鼠的公子去找南宫三无异于送死。 黑无冷笑一声,“呵,这老头又哪里是想要南宫三人头?他想要我们三人的人头还差不多!” 林忘我笑道:“哦,我可还是第一次听说父亲要杀儿子的。” 花怜儿拍拍他,道:“你兴许是忘了儿子杀母亲的?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总有几只比较黑的。” 黑无鼓掌笑道:“姑娘说得实在对。只可惜我那父亲不在,不然只怕听了你的话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怜儿挺起胸,道:“我这话本来便是一点儿也没错的!” 林忘我道:“我忽然想见见那美丽的小姐了。” 男人得罪女人不好过,但一个男人若是让女人高兴起来了,那他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起码黑无公子现在是这样的。 三人估摸着走了有两里路,这一路上花怜儿也未再刁难黑无。忽然黑无道:“前面再走几百米便到了,那位小姐就在里面。” 三人顺着黑无所指方向又走了两百多米。慢慢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 闻到这股香味,花怜儿脸色立马变了,嘴里喃喃道:“难道是她?不可能,她早已被谷主关到寒雪峰上,算时间根本没那么快放出来。可为什么这香味竟与她一模一样?” 黑无用力地吸了几口,缓缓道:“闻香识女人,这味道似芳如兰。纵使不是一等一的美女,也是个女人味十足的女人。” 花怜儿冷嘲道:“没想到黑无公子对女人还挺有研究!” 黑无缓缓道:“你若是和我一样,在这里待上……” 他话还未说完,花怜儿怒道:“闭嘴!” 林忘我笑道:“黑无公子,想不到你这个时候竟还有闲情讲你的大道理。” 黑无缓缓道:“你若是和我一样,在这里待上……” 林忘我实在想不到黑无公子如此有趣,满口道理,简直比私塾里的老学究更让人不耐烦起来。 花怜儿柳眉微蹙,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两人在此等我出来。” 花怜儿手上拿着火折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漆黑而硕大的石块搭建成一座大门,门前三层台阶。进去大门后是一个庭院。虽处山洞中,但这庭院却也有几棵树木伫立其中。 走得越深,香味越浓。但在这一片黑暗的环境里,这香味令人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既想一探究竟,又心生胆怯,让人进退两难。 花怜儿站在房门前许久,抬起的右手已不知伸出又缩回多少次。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已有人替她做出了选择。 “我的好妹妹,站在门口这么久了,怎么不进来?” 这话说完,花怜儿犹如跌入谷底一般,脸色变化无常,不知是喜是悲。 果然是她,这声音错不了! 房间里仍没有光,花怜儿举着火折子,火光在黑暗中照着她的脸庞显得甚是恐怖,阴森。可床上那女人却一点儿也不慌张,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她还笑了起来。 “好妹妹,躲这么远干吗?我能吃了你么?” 花怜儿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前方,苦笑道:“大姐吃的人还少么?” 那女人笑道:“往日吃得多,但近几年来被关在寒雪峰上,委实苦了肚子,许久也未尝人肉的滋味了。” 花怜儿道:“姐姐好食人肉,妹妹不敢苟同。妹妹只求每日大米鸡鸭便可,人肉那是万万欣赏不来的。” 那女人冷笑几声,道:“想必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么会在这吧。” 花怜儿摇摇头,缓缓道:“姐姐神出鬼没,做妹妹的怎么不知道?若有人说你上午在苏浙一带,下午又在内蒙,我也是信的。”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来这干什么?你难道就不好奇这地方如此黑暗,却无一点灯火照明?” 花怜儿沉默着,她的确好奇。因为这个姐姐她清楚的很,虽然爱吃人肉,行踪不定,但却无利不起早。她既然到这,那此处必有她感兴趣的东西,能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必不是寻常之物。 她同时也好奇这鬼地方为什么到处看不见灯火?一路走来,莫说有灯,连油灯碗也未看见一个,莫非这里的人天生便夜可视物?还是说此处的人对洞穴熟悉得很,即使无灯照明,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忽然那女子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妹妹,实不相瞒,为了潜入此处,我铤而走险,却不想被人点了穴道。那人点穴手法与江湖所见有极大不同,我至今未能解开,只有你能解了。” 女子沉默片刻,又道:“我此时动弹不得,所以还希望妹妹过来解开穴道。” 花怜儿半信半疑,迟迟未动。她还记得自己十多岁时,有一天在练功,姐姐把她叫了过去,说是请她吃猪肉。吃到一半,花怜儿觉得这肉与平常所吃的不同,便问:“姐姐,这肉吃起来太酸,这是为何?”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姐姐笑着说:“妹妹,这是姐姐特意为你准备的人肉。吃起来酸,那说明这是正宗人肉,不掺水。” 她立马便吐了,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看到这个吃人的姐姐便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她吃了。 女子见花怜儿一动不动,又催道:“好妹妹,快过来呀。” 花怜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一掀开床帘,隐隐看得到床上躺着个人,把火折子往前凑时,看见一个女人正对她笑。 “我的好妹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四) 女子妆容极美,一双妙目含水带春,鲜艳的红唇仿佛要钩出男人的,让其燃烧得只剩灰烬。尽管被人封住穴道,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可当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呻吟,都落在男人的心里时。又有那个男人舍得伤害她呢? 看到花怜儿走到床前来,她反而不急着要解开穴道。女子笑眯眯地看着花怜儿,道:“妹妹,门口那两个男人和你一起来的吧。” 花怜儿心里惊起波澜,可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又想吃人肉了。花怜儿道:“姐姐,你哪处穴位被点?我现在就给你解穴。” 女子看到花怜儿转移话题,反而笑得更甚,猜度门口必有花怜儿心上人,心里不禁冷笑。嘴上道:“妹妹,你知道的,门口若是有你中意的男人,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怎会刁难于他呢?你便和姐姐说说是哪个?” 突然话锋陡转,道:“妹妹,那人点了我天突、神道两处穴位。” 花怜儿上前两指,一指蓄力天突,一指直指神道,登时便解开女子穴道。女子穴道一解,跳起身来,恨恨道:“那厮害我身体许久不能动弹,实属可恶,终有一日,要吃了他的肉以解心头之恨!” 有些人恨某人时,往往说要生吃其肉,活脱其皮。可当真的任由自己处置时,又往往做不到这种手段。可花怜儿却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美丽的女人,却是真的会吃人。 花怜儿看到姐姐的模样,又不禁疑惑顿生,道:“姐姐,你武功如此之高,又怎会被人点穴?” 女子道:“只怪自己当时大意。当时下来时,看四周漆黑,点起火折子后便四处走动,不一会,看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正摸着山壁往前走来。定睛一看,那老头竟是个瞽者。虽然身处陌生之地,但料想一个七老八十的瞎子又能奈何?” 言至于此,女子两眼直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了惊悚的东西,脸上顿时便害怕起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又道:“那老人走到离我还有几米的距离后说‘姑娘好,不知姑娘从何而来?来此处有何贵干?’声音好像喉咙里塞了根骨头。我正在想如何答他时,突然感觉一股风吹过,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眼睛再睁开时,已经躺到这里了。” 花怜儿眉头紧蹙,心中暗道:这老头眼虽瞎,可武功竟如此高强,连姐姐也难以招架,林忘我遇到只怕也不是对手。 不对!先前黑无说过,姐姐是前几日便来到了此处,今日才被抓到。可听姐姐所说,两者并不一样。如果说老头子与黑无是同路人,那为何老头抓到了姐姐,却不与黑无说呢?如果两人不是同路人,那难道此处竟有两方人马?或者更多!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黑无或姐姐有一人在说谎! 花怜儿一念至此,冷汗直流。自从见过姐姐吃人肉后,花怜儿便从心里生出一种畏惧。两人虽自小一起长大,但彼此之间说的话却越来越少,见的面也愈来愈少。近几年两人更是未逢一遇,彼此间的信任自是极低。黑无更不必说,自是不能信任。 在花怜儿心里,现在能信任的只有林忘我。可当两人走出去后,却一个人也没见着!周遭只有黑乎乎的山壁,什么也看不见! 那女子眯着双眼,道:“我兰心也算见多识广了,可如今一到这里,却接二连三地出现鬼怪。先是那个老头子出乎意料,现在又平白无故地消失两个大男人!” 花怜儿找遍四周也未见到林忘我的身影,难免着急。这里四壁黑暗,且敌我未分,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找。况且林忘我也没有留下一点儿线索。一时间,花怜儿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兰心闭着眼睛,站立不动,反而无一点着急之色。 花怜儿道:“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姐姐。” 兰心沉默不语,仿佛对花怜儿说的话一点也没听到。 花怜儿正想与兰心在此道别,独自去寻找林忘我时。 兰心突然道:“我知道了!” 林忘我见花怜儿进去许久也没有动静后,忍不住想带着黑无进去看看。可突然林忘我拿在手中的火折子没了光亮。两人顿时陷入黑暗中。 林忘我反复吹火折子,可火折子却仍是没有丝毫动静。正在这时,林忘我感觉到腿上被咬了一下,虽然不痛,可酸酸麻麻的,甚是不舒服。林忘我忍不住去抓痒,可越抓越痒,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这时,林忘我才发觉黑无一直未有动静,忍不住道:“黑无,你可知道花怜儿为何进去这么久么?”无人应答,林忘我又问了一遍,仍是无人说话。 林忘我此时已点起火折子,四周一照,哪里有黑无的身影?林忘我抬脚便欲进屋,可这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仿佛挂着千斤重的物事,连动也动不了。不一会儿,林忘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林忘我已经躺在床上。床上有粉红色的被子,粉红色的床单,还残留着少女的香味。房间不大,但显得干净整洁。最让林忘我高兴的是,这间房有充足的光线,房间里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吱”地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少女。少女年纪不大,身形苗条,一双眼睛清澈无暇,手上端着一碗汤。看到林忘我已经醒来,羞涩地道:“你醒了?我方才看你在黑无公子府前晕倒,萎靡不振。所以将你带到这里。”少女一直红着脸,低着头。将手上的汤放置在桌子后又道:“黑无公子脾性极差,他若是看到你躺在他府前,肯定会将你抓起来责问。” 林忘我竭力想坐起来,可身子一动便感觉腿上瘙痒不已,伸手去抓,却越抓越停不下来。少女看到林忘我这幅样子,心中疑惑。走到林忘我身边看时,看到林忘我小腿处有一个小黑点。黑点周围尽是些红色的斑块,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七八个。 少女越看越震惊,到后来忍不住叫了出来,“这……这不是五尾红斑虫么!” 林忘我道:“姑娘,什么是五尾红斑虫?” 少女一双眼睛凝视着林忘我,良久,少女解释道:“五尾……” 突然,大门外有人喊道:“香儿,待会提壶热水到我房间。” 少女听到此人声音,登时神色不定。忙低声道:“你切莫说话,一点声音也不能发出来。”随后又大声道:“就来!” 说完便跑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三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五) 少女回来时,手里拿着红色的药瓶。将药瓶打开后,里面散发出一股恶臭,仿佛是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一般。林忘我一闻到这味道,立马便屏住了呼吸。道:“姑娘,你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少女对这股味道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脸色平静如水。冷冷道:“你若想治好你腿上的病,这味道你就必须要闻。只因能治这病的只有我这药!”少女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的药涂在林忘我腿上。涂完后,少女道:“这瓶子中的药还能涂三次,你每日涂一次,三日后,便能将这五尾红斑虫杀死。” 林忘我双手抱拳,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承蒙姑娘相求,感激不尽!” 少女偏转了头,问林忘我道:“你可知道伤你的是何人么?”少女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变得苍白起来,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林忘我摇摇头道:“不知,难道姑娘知道五尾红斑虫出自何人吗?” 少女突然骄傲地笑了,心里暗自道:岂止知道!我日日夜夜与这虫子打交道,这世上只怕找不出一个比我更了解五尾红斑虫的人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少女皱着眉头,道:“公子在这如夜崖得罪过何人?据我所知,五尾红斑虫只在如夜崖出现过,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在江湖使用。” 林忘我皱着眉沉思许久,缓缓道:“我迷迷糊糊地来到如夜崖,这路上一个人也未见到,又怎么会得罪人呢?姑娘,这如夜崖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神秘?” 少女沉默良久,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过不多时,缓缓道:“正如你所看到的一般。如夜崖,的确每一个地方都像是夜晚。如夜崖其实就是一个山洞。在这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说到这里,少女笑了笑,又道:“其实,里面有没有光亮其实都无所谓。” 林忘我道:“为何?难道他们在黑暗中也如同在光明中一般行动自如么?” 少女一字一顿道:“因为他们都是瞎子。” 林忘我突然叫了起来,仿佛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瞎子?里面所有人都是瞎子?” 少女道:“是的。所以说其实有没有光亮都无所谓。他们本就看不见。” 林忘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黑无的眼睛,这位如夜崖的公子竟然有一双刀剑般锋利的眼睛。一个瞎子竟然有眼睛,这让林忘我简直要叫了出来。。 他笑了。他知道在任何时候,一个人若能笑出来,那就不算太坏。笑总比哭好得多。不仅对自己是,对别人也一样。 少女看得痴了。她已长大,她的胸膛已凸起,有馒头一般大了。她已懂得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这并不需要别人来教。她已对男人产生爱慕之心,这谁也挡不住。 林忘我严格来说并不算英俊,可他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一个男人能这样已很不错。何况多年的风吹日晒使得他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的有活力,那么的有精神,那么的健康。而少女自小到大,从未见过如夜崖之外的男性。常年的寂寞,已经使得她比别的少女大胆得多,勇敢得多。 她的脸很红,可她如水般的眼睛却一直柔情地看着林忘我。她的眼睛可以看的东西有很多,此时却好像只看到了林忘我。 林忘我却始终低着头,好像并没看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突然道:“姑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如夜崖很神秘,可眼前的少女却如数家珍一般了解如夜崖。这里和如夜崖什么关系?她又和如夜崖有什么关系?林忘我想从她的嘴里知道一些答案。他知道的,她一定会说。 少女果真没有让他失望。“这里是如夜崖的出口,可却从来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我父亲……”说到她父亲时,少女顿了顿,好像在犹豫些什么。“我父亲是如夜崖的人,但却是唯一一个眼睛能看见的人。” 林忘我失声道:“为何?” 少女道:“我父亲他负责给如夜崖里的人送食物,是以他的眼睛才没有瞎。” 林忘我点点头,笑道:“让一个瞎子做饭,做出来的菜的确不会太好吃。” 少女的脸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缓缓道:“你身上的五尾红斑虫,是我父亲所养!” 林忘我讶道:“这五尾红斑虫是你父亲养的?” 少女点点头,道:“是以只有我父亲才有五尾红斑虫!” 林忘我更惊讶了,这实在不可思议,即使当他知道本该是瞎子的黑无却有一双眼睛时,他也未感到如此震惊。“姑娘,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害的我?” “是。” “可我与你父亲素不相识,而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忘我知悉是谁害了他,本该高兴,可转念一想,自己与这少女初次见面,她又为何告诉自己这么多? 少女低垂着头,嗫嚅道:“我父亲他不是坏人,可我也相信你是好人……” “所以你将这些告诉我,是希望我与你父亲能化敌为友?”林忘我道。 少女看到林忘我知道自己所想,心中欢喜,连连点头道:“是。” 林忘我看到眼前少女如此单纯,心里不知是高兴,是难过。只是在心里道:我与你父亲无仇无怨,甚至我连你父亲也没见过,可他却要置我于死地。就算我不记前嫌,恐怕你父亲也绝不愿善罢甘休! 林忘我看着少女秀丽的脸庞,心有不忍,道:“姑娘,不知你可否让我见见你父亲?但又不能让你父亲看到我,甚至你现在还不能让你父亲知道我还活着,不然只怕事情还没清楚,我便要一命呜呼了。” 少女正色道:“好。”说完便转身离去,不一会,少女手里拿着一幅画。道:“这是我为父亲画的一幅画,虽没有十分相同,却也有几分神似。” 看着画中的男子,林忘我毅然道:“你父亲我是绝没有见过的。可不知为何,我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画中的男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嘴角微微轻扬着,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林忘我突然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六) 听到兰心说话,花怜儿忙问道:“姐姐,你知道什么了?” 兰心双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异样的光彩,悄然道:“妹妹,你还记得五年前大姐和我们说过一件诡异的事么?” 花怜儿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你是说五年前大姐从外面逃回家的那次么?” 兰心道:“正是,你还记得大姐当时怎么说的么?” 花怜儿恨恨道:“当然记得,我又怎么会忘?那次遭遇简直要了大姐半条命!”忽然,花怜儿叫了起来,惊惧之色溢于言表,“这……这里简直和大姐说的一模一样!” 兰心长吸了一口气,叹道:“你终于发现了么!这里简直就是大姐所说的地方!”她顿了顿,又缓缓道:“大姐说她当时遇到的地方尽是黑暗,这里岂非也是?大姐说她当时遇到的人武功多数在她之上,这里岂非也是?” 花怜儿的心渐渐下沉,沮丧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兰心道:“不一定,大姐说她当时逃跑时留下了标记,也许我们可以根据这些标记逃出去。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可时隔这么久,只怕大姐做的标记早已消失不见。何况这里高手众多,一个不小心便要葬身于此。又岂是那么容易便逃出去?”花怜儿虽然还记得大姐所说,但此时,毕竟置身其中,难免多想。而且,林忘我的消失也使得她伤心无比,一心只想先找到林忘我,再寻找逃生之路。 兰心劝道:“四妹,我们若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出不去?” 试一试,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当初怀着试一试的心态而成功的?喜欢一个人,要去试一试。想做某件事,要去试一试。能活命的事,更要试一试。试一试,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也要去试一试。不试,就是死! 兰心与花怜儿两人在黑暗中寻找逃生道路,还好兰心的记忆不差,勉强能回忆起分大姐所说的标记。她们行进得很小心,很谨慎。一路上连呼吸都微弱得像蚊子叫一般。 多年后,有人问兰心道:你觉得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兰心不假思索地说:“我最高兴的事也许是当了多日的瞎子,突然见到了太阳!” 兰心站在山脚下,沐浴着太阳,感慨道:“光明果然比黑暗可爱得多。妹妹,你觉得呢?”转头看花怜儿,见花怜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四妹,你怎么了?” 花怜儿两眼凝望着兰心,缓缓道:“二姐,你爱过一个人么?” 兰心冷冷道:“四妹原来是爱上了男人,也是,你已经这么大了。却不知道哪家公子这么有福分?” 花怜儿一字一顿道:“他被抓走了。” 兰心这才回想起来,花怜儿在如夜崖找到自己时,在门口还有两个男子,可出来后却不见了。兰心蹙着柳眉问道:“在如夜崖被抓的?” “是。”花怜儿道。 “难不成你想回去救他?”兰心道。 “是。”花怜儿道。 兰心几乎是吼着对花怜儿说:“你可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进去是九死一生?你可知道我们能出来是多么幸运?你可知道你虽愿意为他死,他却愿意为你死么?”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花怜儿娇躯不免为之一振。自己当然愿意为林忘我死,可他愿意为自己死么?回想起从前的点滴,林忘我的好始终在心里头萦绕着。 他当然是爱自己的,正如我爱他一样。既然他爱自己,那他肯定也会愿意为了自己去死, 可她不知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不等于可以为他而死,为别人而死的人却不一定爱他。 花怜儿已转身。丝毫没有停留,既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一件物事。 兰心叹道:“你决定了?” 花怜儿沉默许久,一字一顿道:“你没有爱过,你不会懂!” 兰心突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可她笑着笑着却流了眼泪。“你既已决定,我也无法拦你,只是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 花怜儿进去了,她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兰心的视野中。可兰心呢?兰心好像身体被抽空一般,无力地坐在石头上。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那一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不是很英俊,而她却很美。但她还是爱上了他。在她心里,没有男人会比他更爱她。她爱他,爱他的身体,爱他的心,爱他说的情话,爱他的一切一切。她也终于把自己交给了他。 她以为从此以后两人会更相爱。直到看到他的身边躺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只不过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爱她,或者说他爱的不止她一个。 她把他杀了,吃了他的肉,她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多情?可她失望了,原来这个男人也只不过是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爱一个人不难,难的是当你发现他不爱你的时候。 兰心已许久没有流过眼泪,自那一次含着泪杀了他以后,她便暗自发誓,以后绝不流泪。可这一次她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这泪水是为何而流?这泪水又为谁而流? 林忘我凝视着画中的眼睛许久,终于想到曾经在哪里看过。 黑无,这眼睛竟然与黑无的眼睛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两个不一样的人竟有一双一样的眼睛?林忘我沉默半晌,眼中突然亮了起来,喃喃道:“可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少女道:“公子,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林忘我道:“令尊这双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 少女道:“谁?” 林忘我徐徐道:“黑无公子。黑无公子的眼睛简直和令尊的眼睛一模一样。” 少女一双眼睛因为吃惊而张得极大,瞪着林忘我。喊将出来:“你说黑无的眼睛?” 林忘我道:“你没听错,我也未说错。黑无的眼睛与你父亲的眼睛一模一样!” 少女道:“可是,如夜崖里的人全部都是瞎子,黑无公子也不例外!我见过他!” 林忘我道:“姑娘,你父亲与黑无公子的武功如何?” 少女沉吟道:“黑无公子虽然是如夜崖之人。可他自小便不好武,是以武功一般。我父亲更不必说,每日炒菜洗碗已要大半时间,他又哪里有时间去练武?何况比起武功,恐怕他的兴趣更多在饲养五尾红斑虫身上。” 林忘我道:“黑无公子武功差也许是事实,但你父亲的武功却绝不简单。” 少女急道:“不可能,我父亲他若会武功,为何要瞒我?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父亲武功不俗?” 林忘我道:“凭他能从我身边悄无声息地溜走!” 少女冷笑道:“原来公子武功如此之高,不知为何要躺在这里?” 林忘我付之一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只挥了两剑,一剑将屋中蚊子断成两半,另一剑则斩下了蚊子的一只脚。 他的嘴不会说,但他的剑会说,而且说得还不错。最起码少女已被说服。 少女咬着嘴唇,道:“那依你所言,我父亲他瞒我这么多年勤练武功,是为了什么?” 林忘我道:“你父亲既然连你都隐瞒不说,只怕所图不小。” 少女道:“可我父亲他生平毫无志向,他曾说过,他这一生只愿我们父女两人清淡一生便可。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林忘我突然站了起来,缓缓道:“男人既有所图,只有三个目的。一为名,二为金银,三为女人。不知道你父亲喜欢哪样?抑或三样都有。” 少女脸色变得铁青,怒道:“你胡说!我父亲他根本不是这种人。我母亲生前与父亲相爱得很,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我父亲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女人?至于名利便更不可能,这里一不是什么宝藏之地,二不是什么出名之处。纵使我父亲他坐上如夜崖崖主,又有何用?”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叹道:“就算父亲他武功如你所言,已经极强。可如夜崖现任崖主又岂是等闲之辈?论武功,只怕五个父亲也比不上他!”说到如夜崖崖主时,少女显然有些不自然起来,仿佛曾经看到难以置信之事一般,心中的畏惧之色,溢于言表。 林忘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如夜崖崖主,兴趣甚浓,道:“姑娘,难道这如夜崖崖主的武功极高?” 少女苦笑道:“他虽是瞎子,可却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多,看得更清楚。”她扬起头,又道:“他的武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绝对没有人比他更快,更准”她看着林忘我,道:“即使是你,也不能!” 林忘我道:“习武一道,本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有人觉得他自己已无敌于天下,那只怕离死不远矣!” 突然听到门口有人阴恻恻地笑道:“林公子说得好。简直是天下之至理矣!只可惜……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五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七) 少女惊道:“谁?” 门被推了开来,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冷冷道:“女儿,今日若不是被我撞见。过几天我岂非要死在你们手上!” 少女哭道:“不,父亲。我怎么可能害你。” 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少女哭声,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忘我,道:“林忘我,别人想尽办法要留下自己的命,你却为何一定要送死呢?” 林忘我道:“我只奇怪你为何当时不直接将我杀了?”林忘我对于男子的突然到来,心中也是惊诧不已。看着眼前与画中人像相去无几的男子,林忘我隐隐觉得此事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得多。 男子笑道:“死并不可怕,等死的过程才可怕,不是么?我这五尾红斑虫,虽然毒性不是天下排得上名的虫子,可只要被它钻进你身体,它便时时刻刻折磨着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难道不比直接杀死你更好玩得多么?” 林忘我鼓掌道:“说得实在对极了。与其让一个人死,不如让一个人一直在等死。死亡的恐惧足以让他心里崩溃。何况五尾红斑虫一入身体,奇痒难忍。更是折磨人的好法子。” 男子道:“想不到林公子也如此深谙此理,只可惜……如此聪明的人竟要英年早逝。” 林忘我眼睛紧闭,道:“死其实不可怕,但有些事却是总想知道的。第一就是要知道是死在谁手上,第二便是要知道死在什么手段上。不知道阁下能否相告?” 男子大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要死的人的要求,又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在下姓黑,名烨。这是小女,黑钰。”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缓缓道:“至于用什么手段杀死你?这倒要想想,学武之人难免想在人前展示自己最强一招,可无奈,我会的实在太多。” 黑钰跪在地上,抱着黑烨的腿,哭道:“父亲,林忘我他并不是坏人,为什么就不能饶他一命?” 黑钰本就是一个姿色不俗的女子,现在哭得梨花春带雨,更添几分娇媚。 黑烨看着女儿跪在地上,眼神中仿佛闪出了奇异的光芒,但转眼即逝。可这一切,全被林忘我看在眼里,林忘我突然又闭上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烨扶起黑钰,柔声道:“女儿,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难道我这血浓于水的父亲竟不如与你相识半天的男子么?” 黑钰抱着黑烨,喊道:“不,不是这样的父亲。为什么你们男人总要打打杀杀?一定要决出死活!难道你们就不能坐在一起,化干戈为玉帛么?”说完后,她仿佛全身力气都已用尽,瘫在地上,以手抹泪。 黑烨突然笑道:“男人毕竟是男人,女人到底是女人。” 林忘我睁开眼看着黑钰,柔声道:“你不懂,这不怪你。这道理岂止女人不懂?许多男人也不懂的。”他看了看黑烨,又道:“这也许是因为男人流的是血,而女人流的是泪。” 黑烨道:“说得实在不错。” 林忘我又缓缓道:“男人当然会流泪,可他绝不会在死的时候流,因为那样不仅他的对手看不起他,简直连他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 黑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忘我,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林忘我道:“哦?” 黑烨道:“你年纪并不大,可懂的实在太多。为何?” 林忘我微笑道:“能让一个人成长起来的只有眼泪,以前我流的眼泪太多。所以现在我从不流泪。” 一个人到什么时候才算成长了?这本没有一个标尺,可现在林忘我已经将这件事树立了一个标杆——只要一个人流的泪越多,那他便成长得越快。言外之意便是,此时的林忘我已经成长为人了。 人。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你,我,他,都是人。可人与人之间又有不同。有些人残暴阴险,有些人善良正直。有些人自私自利,有些人大公无私。可一个人要成为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这一路上他必须伤心,难过,愤怒,悲伤,沮丧,流泪等等,至于开心,快乐,满足,那是绝不能让人成为人的! 现在林忘我已经成长为人,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一路走来之艰辛,困苦? 黑烨不懂,所以他冷笑道:“男人不流泪便流血!” 沉默,两人突然沉默了。房间里只有黑钰在独自地啜泣。她到底还是个少女,遇到自己无能无力的事时,她便哭。 她记得以前哭的时候,父亲总会过来安慰自己,可现在父亲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难道自己真的让父亲心寒了?还是父亲变得冷酷无情了?可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害父亲呢? 她凄然道,:“父亲,你变了。你为什么变了这么多?”她抬头看着父亲,却发现父亲眼中仿佛有一股火,这股火简直要将自己给燃烧起来。 黑烨推开黑钰,一双眸子带着火。可语气却极其冷,淡淡道:“人总该要变。一个人不变他便要死。” 黑钰哭着道:“可父亲,你变得太多了,你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 林忘我一直没有说话,可此时却突然说道:“一个人变得这么多是有原因的。” 黑烨道:“哦。” 林忘我轻抚剑鞘,眼睛紧紧地盯着黑烨,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缓缓道:“一个人的一生的确要变一变,但他若变得太多,难免让人怀疑。你说是么?黑无公子。” 黑烨突然大笑起来,悠悠道:“林忘我,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你难道不知道黑无是个瞎子么?可我这双眼珠却实实在在地安在我眼眶上!” 黑钰也惊道:“林公子,黑无公子的确是个瞎子,这我可以作证。我曾经看过他。” 林忘我淡淡道:“黑钰,你又是几时看过黑无公子的?” 黑钰道:“三年前。” 林忘我叹道:“三年,三年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让一个瞎子拥有一双眼睛,比如让一个人死,比如学会五尾红斑虫的喂养方法。” 黑烨道:“可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就说服不了人。何况,让一个瞎子拥有一双眼睛又岂是那么容易?” 林忘我道:“当然没那么容易,所以你才用了三年时间来做准备。” 过了一会,他又道:“至于证据。只因你长年待在如夜崖,衣食无忧,是以许多地方错漏百出,才让我发现你原来才是黑无,而真正的黑烨已被你杀死!” 黑烨握紧双拳,牙齿紧咬着嘴唇,恨道:“你有什么证据,这一切不过是你猜想罢了。” 林忘我道:“方才黑钰跪在你脚下时,你的眼睛中竟有不该出现的。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吗?一个父亲竟然想对自己女儿做那种事,他要么是禽兽,要么便不是亲生父亲。甚至,禽兽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黑钰突然想到,方才父亲看自己的眼神确有不同,那带着一股火的眼睛让她无法直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眼中出现这种。可当时自己并未多想,现在想起来确实有许多的不对。 她记得父亲以前在傍晚时总喜欢独自坐在门前,舀上几两酒,切上几斤牛肉,看着夕阳西下,看着鸟啼树摇。可最近他却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消失不见,甚至连晚饭也时常不吃。 她还记得父亲以前总是以酒下饭,可最近父亲却连酒也不喝了,连以前喜欢吃的菜也不怎么吃。虽然相貌和以前一样,可习惯却有很大不同。 自己有时候也问,问父亲为什么不吃以前喜欢吃的菜,问为什么吃饭时不喝酒。可父亲总是敷衍搪塞。答非所问。 难道眼前的父亲真的是黑无所扮?黑钰已经不敢在想下去,她跳了起来,站的远远的。厉声道:“你难道真的是黑无?我父亲呢?” 林忘我见黑无仍不愿承认,便道:“黑无公子虽然谋划已久,但在下猜想控制五尾红斑虫之法,黑无公子仍未学全。黑钰,你便以此试试他是真黑烨还是假黑烨。” 黑烨嘴角抽动,显然林忘我这句话正戳中了他的弱点。他整张脸突然变得阴沉下来,沉声道:“不必试了。我便是黑无!” 黑钰哭道:“我父亲呢?我父亲他去哪了?” 黑无冷笑着,道:“你父亲既为如夜崖之仆人,主人要他死,他焉有不死之理?” 黑钰直扑到黑无身上,泪如雨下,哭着道:“如夜崖的人全是混蛋,畜生,我父亲为如夜崖付出了一辈子,你们到头来要杀便杀。还我父亲!”两手拍打着黑无,只可惜黑钰自小娇弱,于武学一道所知甚少,力气又不足。这几下打在黑无身上,不痛不痒。 黑无将黑钰推在地上。淫笑道:“你父亲虽然死了,但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又怎么舍得杀你呢?” 转头看向林忘我时,只见林忘我面上冷汗直流,嘴唇发白,牙齿紧紧咬着,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黑无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忘我,厉声道:“我是谁你已经知道了。可你的命我还未拿。现在便拿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六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八) 五尾红斑虫刚入身体时,奇痒难耐,哪怕抓上一天一夜,将皮肉抓烂也不能略微减少瘙痒。而且,在奇痒之后,五尾红斑虫带来的是剧烈的疼痛。现在,林忘我便在忍受着五尾红斑虫所带来的痛苦。 黑钰带来的药涂上后,的确止住了痒,可这药止痒不止痛。 林忘我只感觉腿上有数不尽的细小的银针在慢慢地往肉里钻。不一会儿,细小的银针拔出去,又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直接重重地压在上面,仿佛将腿上的骨头也要压断一般。林忘我的脸越来越苍白,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可他却始终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饶是黑无看到此景,心里也已胆惧三分。 这小子意志如此之强,今日不杀,只怕日后必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黑无正欲下手时,只听身后黑钰大声叫道:“你若杀了他,我便把这解药吃了!” 黑无怔了一怔,缓缓道:“你便吃了又如何?” 黑钰冷笑道:“你前几日问我拿五尾红斑虫解药,那时我便怀疑。方才看你手上竟也有五尾红斑虫之咬痕,才敢确定你也被五尾红斑虫所咬。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我现在拿的,是五尾红斑虫唯一解药,天底下现在只有我有解药。你若是执意杀林忘我。我也不惜与他同死,不过,你也须下来陪我们!” 黑烨转身看着黑钰,眼神中仿佛带着千把刀,万柄剑,直指黑钰。咬着牙,恶狠狠道:“你若把药吞了,我必先将你撕光衣服,让你尝尝男女滋味,再折磨你七天七夜,最后让你尝尝五尾红斑虫的厉害!” 黑钰笑道:“我此时已落入你手,又岂会贪生怕死?何况吞下去是死,不吞也是死。将药吞下去还能拉你一起死,实在太划算。”作势便把药举起,张开嘴巴。 眼看黑钰便要把五尾红斑虫的解药吞下肚子,黑烨急道:“且慢!我可以饶你二人性命。”黑烨自那日被五尾红斑虫所咬后,便生不如死,因此深知其中痛苦。“但你需先将解药给我。” 黑钰摇摇头,道:“不行,你需先将这药给林忘我涂上。然后等我二人离开这间房,我才能给你解药。” 黑烨权衡一二,点头道:“好,你若骗我,你须知道我手段!” 黑烨将药给林忘我涂上后,林忘我神色立马变得好转起来,方才如火般红的脸渐渐变得正常。呼吸也不再急促。看到林忘我慢慢地张开眼后,黑烨道:“药!” 黑钰霍然起身,将药用力掷向黑烨,嘴角竟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她在笑什么? 方才黑烨与黑钰两人的交谈,林忘我当然全听在耳里,原本以为黑钰是使拖延之计。毕竟黑烨若是得到解药,便再也无人可以阻止他出手了。自己全盛时,两人交手也许难分胜负。可如今自己身体羸弱,如大病初愈,论精力又怎能比得上黑烨?遂喊道:“黑钰,不可!” 可毕竟为时已晚。黑烨早已将药抓在手里。 黑烨一把将药攥在手中,哈哈大笑着,可突然觉得握药的手微微发麻,将手松开,定睛一看,惊声呼道:“这……这是……”仿佛看到极其恐怖之事物。 林忘我正欲起身看黑烨为何如此惊吓,突然,门口有人笑道:“黑夜老儿,我来看你了。”说话之人语声平淡,如叙家常。可林忘我一听到,脸色便变了。说话之人使用的竟是江湖少见的千里传音! 林忘我当然知道这种功夫,但迄今为止,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这种功夫,其中一个人是个老头,武功之高,前所未见。另外一个便是如今说话之人。 千里传音,说话之人虽远在千里,却让人感觉说话之人便在身边一般。若无深厚内功,纵使身怀千里传音的习练之法,也无法窥得门径。 那人话刚说完,又听一声巨响传来,好像两块巨大的石头相撞一般。声音之近,好像只有几百米远。 林忘我这时才想起这里是如夜崖的出口,那人现在只怕就在出口处站着,不知何时会来此处。 林忘我正想着,突然发现黑烨不知何时站在桌子旁边,全身都发痒一般,两只手在使劲地抓着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可一个人到底只有两只手,所以他又将后背顶在桌角一隅,上下摩擦。用力之大,生平罕见。 不多时,黑烨身上的衣服便全部已破碎,有些是被抓破的,有些被黑烨直接撕开。再看黑烨时,身上好不恐怖,全身是血,手指甲每刮一处,便留一道血迹。有些肉甚至留在了指甲里,指甲里皮肉与污垢并存,让人看着只觉恶心。 林忘我上前扶起黑钰,道:“你方才丢给他的莫非是五尾红斑虫?”黑钰道:“正是,这五尾红斑虫虽然是我父亲养的,但我日日浸淫,父亲也早就将五尾红斑虫使用之法告诉过我。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待在此处,也许永远也用不到。没想到,今日五尾红斑虫竟然救了你我一命。” 林忘我叹道:“世事无常,有许多事本来就是无法预测的。”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道:“当初我与花怜儿一不小心掉到这里来,又哪里知道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心里暗自想到:花怜儿如今不知是好是坏?见到那位神秘的小姐没有? 两人说话间,黑烨所站的地方早已腥红一片,这地上流的血,竟全是黑烨从身上抓下来的。 黑钰看着黑烨,一步一步走向他,将地上的剑拾起,哭道:“父亲,我为你报仇了!”说罢,一剑刺向黑烨左胸膛位置,登时便了结了黑烨。 看到黑烨眼中的欣喜之色,林忘我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黑烨将死之时,为什么还能高兴起来。他也有同样的经历,有那么一刻,他也曾经想过结束,可他到底没有。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有很多人要守护,他是个男人,他也知道,一个男人只要能忍,那就还有希望。还有希望见到明天,还有希望见到家人。 黑钰抱着林忘我,声泪俱下,哭着道:“我为父亲报仇了,可为什么我竟感受不到快乐?” 林忘我抚着黑钰的头发,柔声道:“这世上本就有很多快乐不是通过报仇得来的。你若要真的快乐起来,你便要早点忘掉仇恨。” 黑钰道:“可忘掉仇恨有那么容易么?” 林忘我忽然沉默了,心里道:自己劝黑钰要忘掉仇恨,可自己将仇恨忘掉了么?自己不也时刻在找杀死父母亲及三叔的仇人么?自己能将这些忘掉么?不能,自己若是忘掉了岂不是愧对父母生育之恩?岂不是愧对三叔养育之恩?这是绝不能忘的。可自己不能将仇恨忘掉又凭什么劝黑钰忘掉? 林忘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谁也不是圣人,也许当自己真正的报了仇之后才会释下重负说自己能忘掉仇恨吧。 林忘我紧紧抱住黑钰,两个心中都有仇恨的人在抱住的那一刻,仿佛轻松了很多。在这一刻,两人心里都已将仇恨忘记,只是在享受着彼此的温暖。 可令世间所有人都可惜的是,温暖总是不能长久。情人相拥总要分开,父子相拥总要分开,朋友相拥总要分开。 林忘我与黑钰也无外乎如是。 房门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紧紧盯着地上的黑烨,眯着双眼,道:“五尾红斑虫?”眼光之毒辣,见识之广阔,实在令人佩服。 林忘我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心中暗道:是他,他来此处干吗?又看到他胸前绑着白布,白布上还有一片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是谁伤了他?莫非是如夜崖崖主? 黑钰道:“是,不知阁下是?” 男子摆摆手,淡淡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也罢,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懂吗?” 他并不给林忘我两人回答的机会,接着道:“这五尾红斑虫是谁饲养的?” 黑钰黯然道:“饲养的人已经死了。” 男子看着女子的脸,许久,缓缓道:“饲养五尾红斑虫的人是你谁?” 黑钰道:“他是我父亲。” 男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黑钰瞪着双眼,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你这人真奇怪。”心里暗道:这人莫非有毛病,方才不愿意说自己名字,现在又来问我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知道他名字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男子道:“我叫南宫三。你可以叫我南宫三。” 南宫三,这男子竟然是南宫三! 可黑钰却仿佛从没有听过这名字一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南宫三紧紧盯着黑钰,却发现黑钰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不禁愕然,道:“难道如夜崖主人换了?” 南宫三不知道黑钰虽然身处如夜崖之地域,可严格来说却与如夜崖无丝毫瓜葛。 黑钰道:“不知。” 南宫三笑道:“既然没换,那便省得去找他了。”说完,便缓缓地拔出剑鞘里的剑,直直地刺向黑钰。 这一剑说起来慢,可在南宫三手里使出却快得很。 眼看着这一剑就要进入黑钰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一瞬间,林忘我抱着黑钰躲开了这一剑。 看到有人从自己剑下躲开,南宫三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道:“不知道这一剑你还能躲么?”么字刚出口,这一剑所带起的破风之声已经响起,剑尖直指林忘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九) 林忘我见南宫三语气不对,便知他要对黑钰下手。是以早有准备,待南宫三一有动作,便冲到黑钰身旁,将其救下。虽然救下黑钰,却也使出了全身气力,此时南宫三若再来一剑,已无躲避之精力矣。 林忘我那日听花怜儿说到南宫三武功高强,且性情冷淡,下手狠辣。连亲生父母也死于手下,心下骇然。但终于不全信。如今见到南宫三与黑钰没说上几句,便拔剑欲杀,登时便相信此人如花怜儿所言。 眼见南宫三第二招便要来刺黑钰,林忘我心中大急,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道:“且慢,南宫前辈,她父亲虽是如夜崖之人,可她与如夜崖却无半点关系,何况她手无缚鸡之力,南宫前辈欺负一个弱女子,岂不跌份?” 江湖中有不少人武艺超群,且心狠手辣。但大抵不伤妇孺与老叟之属。林忘我此时以言相激,果然见南宫三收住剑势,心下窃喜。 又见南宫三冷冷道:“你所言不错,可在我这却全不受用!我南宫三杀人有三不,一不论男女,二不论年岁,三不论交情。我想杀便要杀。小子,我现在看你还顺眼,再不跑,等会连你一起宰了!” 黑钰见男子生性残暴,不似说笑,当下黯然道:“林公子,你便先逃了去罢,我父亲既死,无人可依,这条性命早已不重要。你又何苦为我搭上性命?” 林忘我道:“南宫三,我两人武功既不如你。被你所杀,无话可说。只是她一女子,命运凄苦,又无人可依,又何必咄咄相逼。但求南宫大侠饶她一命,林忘我愿一命换一命。” 黑钰见林忘我舍生救己,心中早已万分感动。当下紧紧抱着林忘我,道:“林公子,我命运凄苦已是我的不幸,你又何苦舍己救我呢?” 林忘我一心可怜黑钰,只道她一个女子才二八年华却经历了人生大悲大痛。于心不忍,不愿再亲眼见她被杀,宁死也要救下黑钰。 林忘我正色道:“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 南宫三当下冷冷笑道:“这姑娘长得是不错,我若是年轻十岁,只怕也要为她死。”他看了看林忘我,又道:“可你知道么?你今日为她而死,又有谁能记住你?也许明天这姑娘就找人嫁了,那你岂不是白白送了死么?” 黑钰大声道:“你胡说,林公子今日既然为救我而死,我岂能苟活?林公子若死了,我自刎便是!” 林忘我道:“我救她,不为情,只为情!” 南宫三道:“不为何情?只为何情?” 林忘我一字一顿道:“我救她不为男女之情,只为命运之情。” 南宫三道:“何为男女之情?何为命运之情?” 林忘我道:“即使今日在我旁边的女子不是她,是个满脸痘痂,肥胖臃肿女子,我也救她。此即不为男女之情。她若非命运多舛,考妣皆丧,是个女子身,我今日也不会救她。此即为命运之情。” 南宫三嘲笑道:“你既说不为男女之情,却又因她是个女子而心生怜悯,你救她到底还是因为男女之情,命运之情不过敷衍耳。” 林忘我抱着黑钰,伸手将她眼中的泪水揩去,眼中仿佛有无限的温柔,道:“她是女子,却承受了太多痛苦,是以心生怜悯。若是男子,承受这般命运之捉弄,我纵使同情他,也绝无可能帮助他,因为他是个男人,所以他要承受更多,他要将眼泪擦干,然后站起来!” 黑钰突然又哭了出来,抱着林忘我,凄然道:“林公子!” 南宫三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男人毕竟是男人。可这世上又有多少男人是被女人害死的?小子,你既执意要为她死。”他又将剑举了起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有三招,你方才已经接我一招,我还有两招,你若能躲过,我便放了你们。” 林忘我道:“请!” 南宫三见林忘我身形萎靡,知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力躲避。但手上也没有丝毫留情之意,仍是用八分气力。斜劈一剑,林忘我情急之下,伸手格挡,手举到一半,突然醒悟,这剑即使挡了下来,这只手只怕也要被断成两半。可南宫三的剑已来到,凌厉剑势所带起的劲风已经刮到林忘我脸上。 林忘我在生死之际,身子稍稍往后一仰,虽只是一仰,却也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可这一仰,却将势能削掉林忘我半截身子的剑锋躲过。可这一剑到底太快,即使林忘我已经躲过不死,胸前却也被划了一个大口,鲜血滋滋地流出来,黑钰伸手想去捂住伤口,怎么可能止得住?眼看着林忘我脸色慢慢苍白,倒在了地上,鲜血仍然不止。 南宫三剑已举起。 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两个女子。 一女子一进来便直奔林忘我,一女子进来后便站在南宫三面前,笑道:“南宫三,扬州一别,许久未见,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无情。” 南宫三见到女子后,笑道:“原来是苦香姑娘。许久未见,美貌依旧。” 另一女子冲到林忘我身边后,将身上所带的药拿出,敷在林忘我胸口剑伤上。抱着他,哭着道:“林忘我……你不能死,你一定要活下来。我还没给你吃过我做的饭菜,我还没好好抱过你,我还没好好和你在一起。求求你。一定要活下来。”声音戚恻哀恸,仿佛情人之间一般。 林忘我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女子满脸泪痕。一字字道:“花怜儿,你怎么哭了?我还没死。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女人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便去抹花怜儿泪水。 花怜儿看到林忘我张开眼睛,不由得将林忘我抱着更紧,急道:“你醒了!我给你敷了天下最好的药,你千万不能死。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林忘我道:“我没那么容易就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林忘我被花怜儿抱在胸前,鼻子里闻的尽是香味,虽然花怜儿几日未沐浴,可有些女人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香味。而花怜儿好像便是这种女人。 林忘我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抱着。虽然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时候是男人抱着女人。不可否认的是,男人有时候也希望被女人抱着。何况林忘我的母亲自小便离开他,林忘我既未享受过父爱,也没能享受过母爱。此时被花怜儿抱着,心里只觉无比温暖,热血沸腾。 有人说起男人享乐时总带着一个词汇——温柔乡。男人们当然喜欢睡在女人身边,正如女人喜欢男人抱着她一般。可并非所有男人睡在女人身旁时,都带着。当男人累的时候,他们也许只是想躺在女人身边,闻着她们的味道,感受她们的温暖,好好地睡上一觉。 林忘我此时便躺在温柔乡里,他好像要睡着了。可当他听到兰心和南宫三的对话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抱着林忘我的女子是花怜儿,那站着的自然是兰心了。 兰心道:“我知道你出手只用三招。这我早就知道。” 南宫三淡淡道:“这个许多人都知道,不知道的人也许死了,知道的人也有些已经死了。” 兰心道:“可我却没听说过你出手只用两招的时候。” 南宫三笑道:“也许是因为我第三招才能杀人。” 兰心缓缓道:“你为何不试试用两招?那应该会很有意思。” 南宫三皱起眉头,道:“有意思?” 兰心道:“因为那样你就可以救下一个人了,尽管要你救人实在太难。可为什么不试试呢?” 南宫三道:“你错了。” 兰心愕然道:“我错了?” 南宫三冷冷道:“错了。我杀的人和我救的人一样多,只是那些人只记得我杀人,不记得我救过人。” 兰心凝视着南宫三的眼睛,道:“这次会有人记得,比如我,比如我四妹,比如你救的那个人。” 南宫三淡淡道:“你记不记得我不懂,但我知道他一定会记住。”南宫三瞥了一眼林忘我。 兰心道:“哦?为何?” 南宫三道:“因为他是男人,而你是女人。” 兰心怒道:“女人就记不住恩情了么?你可也太小瞧我们了吧。” 南宫三道:“没人敢小瞧你们谷里的女人,可也没人高看你们。在扬州我欠你一个人情。” 兰心跺了跺脚,恨道:“我从未期望你还我!” 南宫三叹道:“可我是男人,而且人情这种东西难还得很,能还便早点还了的好。不然欠着实在让人不舒服,甚至时间久了,一个人情会变成好几个人情。那时候想还恐怕也还不起了。” 兰心道:“那你想怎样还?” 南宫三道:“如你所愿!” 兰心转过头,道:“好,你已经还了。” 南宫三转身便离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着林忘我,又看了眼黑钰。林忘我也看着他。南宫三道:“小子,不是所有女人都值得你去保护。” 林忘我勉强挤出一点微笑,道:“我知道。” 可他真的知道了么?他不知道的是,南宫三的话他用了一辈子去证明对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八章 君知我兮伤我心,我知君兮断我情(十) 有人说女人都是自私的,对于感情而言,女人不得不自私一点。因为她们将自己的一颗心给了别人,当然希望这颗真心不会被辜负,希望这颗真心能换来等价的真心。 也许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才自私。如果不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去关心他呢?当然,不排除另一个说法,也许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自私。有人说爱与喜欢是一样的。那便错了!大错特错矣! 爱远比喜欢深厚,神圣。对一个人,你可以今天说喜欢他,然后明天说不喜欢他。但你绝不能今天说爱他,然后明天说不爱他了,这绝不是爱!爱是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慢慢积累起来的感情。当然,有些人看到别人的第一眼就会爱上别人。这是极少数的。 另外有一种解释两种区别的说法是这样的。父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叫做父爱,母爱。而不是叫做父喜欢,母喜欢。这个说法实在贴切不过了。 花怜儿很确定自己爱上了林忘我。是爱,不是喜欢。所以当看到林忘我胸前一大片鲜红的血液时,她的心痛了,像小刀突然扎在上面一样,一瞬间便痛得无法呼吸。所以她哭了,哭得泣不成声,她怕失去他,她怕从此以后的生活中没有他。 可她不知道,越爱一个人,越会被伤得深。这是至理,可让人疑惑的是,越是至理,人们越晚明白。以至于伤痕累累后,才回首醒悟到:原来是这样的。 南宫三走了,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还留下了几个伤心的人。 林忘我胸前的伤口敷上花怜儿的药后,显然好多了。虽然林忘我脸色苍白,但血已经不再流了。 兰心还是第一次看到花怜儿为男子伤心。她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个能钩走自己妹妹的心的男子。可她看到林忘我第一眼时,却觉得也不过如此,肤色既不白净,脸蛋也不太帅。单从外貌而言,普普通通。可只看了一眼,兰心便觉得此人在哪见过一般?心里隐隐感觉眼前这个男子不一般。可却始终也想不起来。 她终于不再想,往前走了几步,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林忘我不知道站在眼前的女子是谁,但从她与南宫三的交谈中,却也能听出女子身份不一般。 林忘我道:“在下林忘我。”指了指黑钰,又道:“这位是黑钰姑娘。”黑钰方才泪眼婆娑,此时虽已止哭,但泪痕仍然在脸上遍布。兰心见状,便欲找纸,给黑钰与花怜儿擦擦。 刚转头便看见地上的黑无,此时黑无脸上仍是黑烨的脸,那张人皮面具尚未揭下。而且身上衣裳不整,血肉模糊,甚是恐怖。兰心乍然看到一个男子躺在地上,不由得一惊,指着黑无道:“这个男子是谁,为何躺在地上?” 黑钰道:“这是我父亲。”说完感觉不对,又改口道:“不对,不对。他是我父亲的脸,但不是我父亲。” 林忘我道:“躺在地上的男子是黑无,但不知为何,黑无假扮成黑钰父亲,方才被我们识破,将他杀了。” 花怜儿惊道:“黑无?”走过去将其脸上人皮面具撕掉,果然是黑无。 兰心看到黑无的脸后突然“咦”了一声,声音虽小,可大家都听在耳朵里,花怜儿道:“姐姐,此人你认得?”兰心皱眉道:“此人与我初次进洞时碰到的老人眉目之间略有相似。论年纪,当父子也是可以的了。” 黑钰道:“姐姐看到的老人是不是两眼皆瞎,且身形矮小,弯腰驼背。尤其是他的手指极其修长,而且白皙饱满。” 兰心沉思片刻,缓缓道:“那个老人的手指我倒是没看太清,但两眼皆瞎,身形矮小,且弯腰驼背确是事实。而且武功之强,生平罕见。” 黑钰喃喃道:“想必就是他了。”两眼之中仿佛透露出一种畏惧之色。 林忘我道:“他是谁?” 黑钰道:“若我猜得不错,那个老人便是如夜崖崖主黑夜!我生平虽仅见过他一次,但却实在忘不了!” 林忘我见黑钰神情有异,知她不愿再提起如夜崖崖主之事,也就没再问下去。众人不问,黑钰也不再说。 林忘我问花怜儿道:“那位小姐现在何处?”他一直很好奇为何在邱员外家多出来一个小姐,那个小姐又是谁? 花怜儿看了眼兰心,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她不是邱员外家的小姐。是我姐姐。” 林忘我失声道:“姐姐?” 花怜儿道:“正是,我与姐姐从小便在一起生活,后来多年不见,也没有联系。没想到今日在如夜崖碰见了。”心想:我虽称她姐姐,但却无血缘关系,何况她身姿娇媚,容颜比我还胜几分。不能让她和忘我久待。待此间事一了便离开为好。 花怜儿与兰心两人,虽自小便一起生活,但两人却时常为争夺东西而吵架,甚至扭打起来。但两人打起来兰心总是占上锋,再加上后来花怜儿知道兰心好吃人肉后,便对兰心更加畏惧了。事事避让,不愿与她相争。 此时林忘我血已止,身有力。花怜儿扶起林忘我,道:“忘我,我们现在便走吧,我找个地方给你养伤。” 林忘我道:“好。”转头问黑钰道:“黑钰姑娘,黑无已死,你父亲又被杀。此事想必隐瞒不久,你干脆与我二人一起离开,重新生活,如何?” 黑钰低头沉吟,许久不语。 林忘我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少女心思,脸皮较薄,想矜持一会,让自己再次邀请。便道:“黑钰姑娘,我这一剑可是为你挡的,你要不和我走,谁来照顾我?何况如今你孤身一人,与我待在一起,也有个说话的伴。” 黑钰嗫嚅道:“一切听林公子的便是。”黑钰此时脸蛋红扑扑的,仿佛脸上着火一般,直烧到耳根,少女之天真可爱,此时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黑钰虽也是女子,但这副模样却与花怜儿两人大不相同。花怜儿与兰心两人脸色白净,仿佛霜雪之皓白。而黑钰却像是朝起之太阳,烂漫嫣红。 林忘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花怜儿淡淡道:“林忘我,你这剑是为她挡的?” 林忘我道:“南宫三一进来只与黑钰姑娘说了几句话,便拔剑欲杀黑钰姑娘。我见不过,便挺身而出,只是当时五尾红斑虫在身,武功使不出几成,便被南宫三伤了一剑。” 若在平时,花怜儿听林忘我说完,必担忧地问道何为五尾红斑虫?为何五尾红斑虫会进身体里? 可现在花怜儿一句也不问。一句也不想问。 花怜儿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替她挡这剑?她难道没武功么?” 林忘我丝毫也未能听出花怜儿语声中的冷淡。道:“我虽与她初识,但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何况……”他本欲将黑钰可怜的身世说出来,也许花怜儿与兰心会心怀同情。但转念一想,有时候,同情比轻视要来得更让人难以接受。他不想黑钰的心灵再因此而受伤,是以始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花怜儿见他畏畏缩缩,一句话憋着一直不说,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原因。突然想到:啊,是了。他肯定是想说‘何况她是个女子。我岂能让她受伤。’一念至此,伤心恼怒。这女子与他相识不过一日,他竟愿意为她而死,可自己呢?自己一片真心给他,他又有什么回应?只恨自己将一颗至诚、至真之心献给如此寡情薄意之人。 霎时脸上冰霜,怒道:“不就因为她是女子么?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就愿意为她去死了,她要是和你多待几天,你岂非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林忘我,原来你竟是个多情种子。我只盼你与她能早日结婚,请我喝上一杯喜酒!” 说完把林忘我甩在地上,霍然站起身来,拉着兰心的手便往外奔,嘴里道:“姐姐,我们走。” 黑钰一开始见花怜儿与兰心进来时,便感觉到花怜儿对林忘我有意,不然又岂会不顾形象,哭得如此伤心?是以方才林忘我问她是否愿意与他们同走时,犹豫不决。 黑钰心里道:这里肯定是无法再待下去,可如果自己与林忘我三人同行,又是否会影响他们?自己一不会武功,二无甚金银。他们三人乃江湖人士,带着自己这么一个累赘,又哪里能闯荡江湖?自己生平无伟大志向,不过想寻得一人,平淡一生罢了。后来林忘我再次相请。自己若再不允,难报林忘我救命之恩。是以答应了下来。 如今见花怜儿因此而生气,黑钰想到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且父亲音容忽浮于心间。顿时鼻子一酸,心中凄苦,转过头去哭了出来。 林忘我被花怜儿甩在地上,正心想她为何而生气时,旁边黑钰又哭了出来。想到黑钰实在可怜,这时再追赶花怜儿已来不及,便抱住黑钰,柔声道:“黑钰姑娘,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哭得这么伤心,连我也忍不住要哭了。”心里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花怜儿离去的背影,黯然道:花怜儿,你若是她,我也会为你挡那一剑。 只可惜,他没说出来。即使他说出来,花怜儿也已听不到。 两人正准备离开如夜崖时,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嗓音笑道:“你可算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二十九章 如夜崖双雄决斗,南宫三一剑败敌(一) 第二十九章卧龙山内有乾坤,汀江水别有洞天(一) 黑钰听到这个声音后,惊道:“是他!” 林忘我道:“谁?” 黑钰道:“如夜崖崖主黑夜!” 林忘我失声道:“黑夜?”对于这位如夜崖崖主,林忘我虽然知道此时两人关系是敌非友,却也忍不住想见他一见。如夜崖内四壁无光,终日处于黑暗之中,且崖内十余人武功高强,作为此中主人——黑夜更不必说,武功自是极高了。 林忘我纳罕:一个瞎子武功再高,又能高到什么地步? 何况眼下黑夜言语中虽然像是见到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但语声中透露出来的却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不然不足以平心头之恨之情。 当下两人走出房门,却见外面灯火通明,如似日中。林忘我正纳闷:如夜崖不是终日黑暗么?怎么如今却四处光明,如此反常?抬头看时,登时醒悟。南宫三正站在一块巨石上,相隔约数十丈之地站着一个身高矮小的老头,细看时,老头两眼已瞎,脸色也极其苍白,想必是因为许久未见阳光之故。两只手不长,但十指却极其修长,有平常人两倍之余,且圆润饱满,并无枯槁年老之相。想必老头功夫全在手上。 这些油灯尽是南宫三点燃的,他既与这老人为敌,又怎么可能在一片黑暗中与其相斗? 黑钰道:“他便是黑夜。” 南宫三与黑夜木立许久。 南宫三突然笑道:“许久不见,想不到你还未死?” 黑夜道:“心中有恨,又怎么能先你而去?” 南宫三左手一抓,从地上抓起一个人。这人嘴里还兀自地呻吟着,但身体瘫软无力,仿佛全身筋骨都已被人摧残。林忘我定睛一看,原来也是个瞎子。 南宫三大笑着,道:“这小子在我酒中下毒,想将我擒获。我南宫三又岂是妇孺垂髫,手无缚鸡之力之徒?将他抓住,却令我大失所望。原来是个瞎子。要我说,瞎子就别出家门了,在家里天天坐着看夜晚多好,出来晒太阳反而不习惯。黑夜老头,你说是么?”说完将左手的人往上一抛,如踢蹴鞠一般,飞起一脚,将年轻男子踢到黑夜身边。 黑夜两眼仿佛看见似的,也不伸手接,待年轻男子近身时,抬起右脚,正好将年轻男子接住,把他放在身边石块上。 那男子声音微弱,头也抬不起来,道:“父亲,孩儿……没能将南宫三的尸体带回来,心中有愧……请父亲成全。” 黑夜面无表情,淡淡道:“有些东西久了不习惯,总想要换换口味。似你这般,永远活在光明里才是真正悲哀至极。”他刚开口时,便已抬起脚踩在年轻男子胸上,一开口时,右脚便缓缓用力,待得话一说完,右脚竟已在年轻男子胸前留下深约四寸的凹处。 可怜年轻男子本来就濒于死亡,被黑夜踩了一脚,连一声喊叫也没能发出,头一歪,便彻彻底底没了呼吸。 南宫三道:“哦,那你呢?你一辈子都活在黑暗里,又算什么?” 黑夜沉默良久,黯然道:“我更悲哀!一个人无论是一辈子活在光明里还是活在黑暗里,他都是悲哀的。” 如夜崖存在已久,但自始至今,里面全是瞽者。每一任崖主在他的子嗣出生后,都会将他们的眼睛挖掉。而且如夜崖的人也从不允许出崖。虽然黑钰一家在此守着唯一出崖口,但其实可有可无。所以黑夜自出生那一刻,他的命运便已注定。他是个瞎子,他只能待在黑暗里。 有时候,他也会静静地想:为什么自己要成为一个瞎子?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拥有一双眼睛?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出崖?为什么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待在这鬼地方? 一辈子很长,又很短。所以黑夜在十年前决定离开如夜崖,去外面待上一待。彼时的他已是如夜崖崖主,习得如夜崖多种绝技,身手不可谓不强。 可没想到,一出如夜崖便遇到了南宫三。是时,正逢南宫三风头无两,气势正盛。两人相遇,谁也不服谁。最后黑夜不敌南宫三,遁逃回如夜崖,南宫三也未能赶尽杀绝,一是不知如夜崖在何处,二则是当时身有要事。 自此,黑夜再也没有出如夜崖半步,在如夜崖勤修武功,俟时再寻南宫三报仇。近日,黑夜自忖神功已成,足以将南宫三毙于掌下。所以先派遣人去打探消息,不虞三个儿子,两人悄无音信,一个半死不活。 黑夜悲愤交加之中,早已失去理智,一心只想杀了南宫三以报曾经之耻辱。他将自己的儿子一脚踩死,便是极好的证明,眼下,他已不给自己留后路。今日,只有两个结果,南宫三死,黑夜活。南宫三活,黑夜死。 南宫三沉思良久,缓缓道:“的确如此,但你毕竟比我好点,你眼睛既然瞎了,能看到的东西便有限得很。”他突然叹了口气,又道:“一个人若是看得到的东西少了,那他流的泪便会少点。” 黑夜吸了口气,缓缓道:“有时候我宁愿流的泪多点,这样我看得到的就会多点。”他摸着自己的右手,仿佛少年摸着情人的手一般,爱不释手。 林忘我突然很同情黑夜,他不是瞎子,但这几日在如夜崖的经历简直让他和瞎子无两样,他本来是不怕黑暗的,可当他整日整夜都待在黑暗里的时候,他不得不心生恐惧,他开始害怕了。他每走一步路,他都须小心翼翼,生怕下一步便会撞到墙壁。他每清醒一刻,他都须全神贯注着,生怕下一秒,突然有人在身边叫出声来,或者突然有人在他身边来上一剑。 林忘我本想:如夜崖如此隐蔽,南宫三是如何寻到此处的?看到被黑夜踩在脚下的年轻男子后登时醒悟,多半是这年轻男子被南宫三抓住,南宫三以命相挟,年轻男子不得不带南宫三来如夜崖。 先前听南宫三所言,年轻男子武功不甚高,又是如夜崖三位公子之一,黑夜为何派遣他出去杀南宫三,这不是让儿子去送死么? 南宫三曾经与黑夜交过手,知道他一身武功全在手上。是以当黑夜不说话,全身精力都放在手上时,南宫三也开始注意起黑夜的手来。 他是见过黑夜的手的,第一次看的时候,这双手还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十指稍长一点,肤色稍黑一点。第二次看的时候,也就是现在,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十根手指长了许多,也比以前白得多。南宫三心道:原来黑夜这十年蛰伏不出,是躲起来练就了神功。却不知这手武功威力如何? 当即一剑挑起身旁的巨石,飞向黑夜,速度之快,疾如雷电。眼看百来余斤的大石头就要砸到黑夜头上。却见黑夜不疾不徐地抬起右手,右手隐隐发出一股白色的光亮,将石头顶住,然后,慢慢地,这块巨石从中间裂开,不一会,一块石头便裂成上千块的小石头。 林忘我与黑钰无不愕然,这一手武功可帅得很。林忘我也知道江湖中有一些不世出的高手,以手为武器,只手便能碎石、断剑。这些人无疑内功深厚得很,而且因为长期使用手,一双手早已枯槁如柴,骨瘦如梢,毫无血色可言。为何黑夜的手却如此反常? 南宫三反倒一点也不惊讶,道:“看来你武功已大有长进。” 黑夜淡淡道:“我这手功夫叫做……” 南宫三截口道:“打住,我不想知道你这手功夫叫什么名字。只要你这手武功能杀人,叫阿猫阿狗也不错。但我想你今天谁也杀不了,只能杀你自己。” 黑夜道:“出招。” 南宫三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有三招。” 三招!他还是只有三招!即使黑夜今日让他刮目相看,他还是只有三招!三招一过,要么黑夜死,要么南宫三死。 招数叫什么名字不重要,能杀人才重要。南宫三的每一招都能杀人。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脸色冷峻,全身在剑举起的那一刻仿佛在燃烧,他缓缓道:“这是第一招。”随即跃起,飞向黑夜。一剑平刺而去,这一剑带有无数变招,可上挑,可下砍,可左削,可右撩。更兼南宫三行动迅捷,快如闪电,又为此招加了几层威力。 南宫三只有三招,是以他的每一招都直指对方要害,每一招他都用尽全身精力。他拜师学艺后,曾与一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师弟比武。当时他料想师弟年纪比自己小,力气不如自己,剑法招数也不如自己高深,是以存轻视之心。不虞最后自己竟被师弟一脚踢下比武台,惹得众师兄弟哄堂大笑。 自此以后,南宫三每次与人为敌之际,从不怀轻视敌人之心。狮子搏兔,尚使全力。他只有三招。每一招都要杀人! 他先前虽然言语含笑,但真正两人交手之时,却绝不苟于言笑。 黑夜眼睛已瞎,本是南宫三占了极大的优势,可当这一剑刺出去后,南宫三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发现黑夜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作。他虽是个瞎子,但他的心没有瞎。何况他因为眼睛已瞎,反而使得内心更通明得多。也许他的心看得比眼睛多得多。 突然一道残影飘到南宫三面前,抬起一脚,踢在南宫三剑柄上。南宫三吃痛,松开宝剑,急忙回撤。 黑夜这一脚兔起鹘落,竟比南宫三快上数倍不止。 黑夜淡淡道:“第一招。” 他竟也只用三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章 如夜崖双雄决斗,南宫三一剑败敌(二) 南宫三逢敌只出三招,这个习惯至今已有十多年之久矣,足见南宫三为人之狂妄,武功之高强。 如今黑夜也欲以三招为数,击败南宫三,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黑夜当真用三招便将南宫三击败,那南宫三自此一役后,与人相斗必无信心,逢战必败,每战每败。 南宫三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南宫三被黑夜踢了一脚后,手腕作痛。心里道:没想到多年不见,这老头越老越厉害。不仅练就一手神功,速度也胜自己一筹。 当下淡然一笑,道:“黑夜老儿,你这一脚可漂亮得很,没想到你年岁越老,功夫越高,敬佩敬佩。” 黑夜道:“晚辈敬佩前辈原是理所应当。但我曾经败在你手,你现在说佩服我。我实在不敢接受。等我将你杀了,你再说佩服我也不迟。” 南宫三宝剑方才被黑夜一脚踢在地上,此时手上无物。抬起右脚,见石便踢,踢在一块巨大石头上,石头登时如风似雨,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黑夜,石头发出的“呼呼”之声不绝于耳,一阵接着一阵,一波接着一波。 只见黑夜泰然自若,站在原地一步不移,右手一伸,那掉在地上的宝剑仿佛有一根绳子一般,被黑夜牵在手中,“嗖”地一声,宝剑被黑夜拿在手中,那剑表面登时耀眼发光,形如美玉。 黑夜将剑握在手中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本来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如今全身都仿佛散发出一股年轻的气息,好像身体有无限的力气。 眼看石头就要砸到黑夜身上,突然间,黑夜手一抬,寒光陡闪,或劈,或刺。“哐哐”之声不绝于耳,火花闪烁,尘灰漫天。黑夜举剑平指,内力运于剑中,将一块大石头刺成两半。忽然从石头下方窜起一掌,黑夜始料不及,急忙弃剑,大吼一声,将近在眼前的石头震得“刷刷”下落。 黑夜本来成站立之姿,在吼叫之时,身子急转,势以两手来与南宫三的双掌一较高下。“啪”地一声,四掌相交。黑夜深厚之内力登时便将南宫三往下压了数尺。片刻之间,两人衣袂如风飘摇,声音大作。 南宫三与黑夜初时接掌,本是颓败之势,渐渐地,南宫三发觉黑夜势力不足,手上加力,欲速战速决,免生旁枝。可不虞手上一用力后,黑夜也将全身内力汇于双掌之中,本来便洁白的双手在一瞬间隐隐发出淡淡的白光。南宫三双掌此时有如置于烈焰热汤之中一般,越来越痛。 过不多时,四掌相接处,传出淡淡烤炙之味,南宫三不堪其痛,先行撤掌,直退到廿尺之外,方才止步。 林忘我细看之下,南宫三衣服早已破碎,露出一身肌肤。南宫三久经日晒,身上尽是黝黑之色。但南宫三此时无暇顾及身上有没有穿衣服,将两手凑到眼前看时,见两只手掌上飘着细细的白烟,烂得不成样子。犹如烤肉一般。咬着牙,恨恨道:“黑夜老儿,原来这便是你苦练多年的神功,果然厉害得很呐。” 黑夜并不回答,一阵微风吹过。吹在南宫三手掌上,疼得南宫三哇哇大叫。林忘我再看黑夜时,却不禁呆了半晌。黑夜方才与南宫三交手时,倾尽全力,身体如火一般,致使衣物破碎,刚才被风一吹,黑夜亦如南宫三一般赤体无物。 但黑夜与南宫三两人身体却有如云泥之别。看那黑夜身体,全身宛如秋天之树皮,干枯粗糙,一大块一大块的皱纹遍布身上每个地方,血肉之躯,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皮包骨头。瘦如竹,枯如槁,色如墨。当真是恐怖。 黑钰忍不住道:“为什么他身体如此恐怖?” 林忘我暗想:看他全身如此,但唯有两只手掌不同。想必他为练神功将身体全部之精华聚于手掌。 南宫三显然也被黑夜身体吓得呆住了,但心念一转,随即想到,黑夜必是为练他所谓神功才至于此。道:“黑夜老儿,你为练神功将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真觉得划算么?” 黑夜仍是一句话不说,只是将头低垂着,一直在看着地上,好像在沉思着。 南宫三见状更是不解,又道:“黑夜老儿,方才已是第二招了。”他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一招。” 南宫三闭上眼睛,凝神不语。右手一翻,手中兀然握着一把剑。拔剑出鞘,有如龙吟。剑身通体呈碧绿之色,散发着淡淡的绿光,显得甚是诡异。 南宫三淡淡道:“这柄剑已许久未能拿出来,想必寂寞得很了。这柄剑,一出见血!”他看了眼黑夜,又道:“这是我的第三招。” 明亮的烛光下,只看到一道粗约五寸的晶莹绿光往黑夜身上冲去。这道绿光横行霸道,无坚不摧,顷刻间便触碰到了黑夜的身体,他这一次竟没有躲避,此时躲避也已无用。这一剑直直地刺进黑夜的右胸上。 南宫三瞪着眼,看着黑夜。仿佛在问黑夜为何不挡上一挡?可当他看到黑夜的脸时,登时明白。原来黑夜早已没有呼吸,他竟已死了。 南宫三将剑拔出,黑夜胸膛上缓缓地滴着血。南宫三喃喃道:“黑夜老儿,似你这般身体,只怕今日你不死在我手上,过不了几日你也要死。”黑夜先前站着不倒,但此时南宫三将剑拔出后,黑夜的身体也随之倒下。 黑钰颤声道:“黑夜死……死了?”在她心里无比神秘,无比厉害的人竟毫无征兆地在她面前倒在地上,她实是不敢相信。 林忘我道:“黑夜想必在与南宫三对掌之后便已气绝身亡。那一掌威力太大,黑夜平日练功又将全身精力聚于双掌,以致今日猛然交手,身体其他部位一时不能适应。” 南宫三将剑拔出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如夜崖,脸色并不因自己胜利而显得有丝毫喜悦之情。他平生遇敌无数,每一次出手都认真对待,光明磊落,既是尊重敌人,亦是尊重自己。 但这次取胜,心里却始终有如一根刺扎在心里一般。心里道:黑夜虽然在与自己对掌时而死,但并非真正死于自己手中,这一站虽胜犹败,自涉身江湖以来,每次与人为敌,无一不是亲手杀死对方。似这等投机取巧的胜法,羞辱至极。 他虽胜利,但自忖没有亲手杀死黑夜,并不以为自己胜利,反以为败。遂黯然离去,郁郁不欢。 林忘我与黑钰自始至终小心谨慎,不敢让南宫三与黑夜发觉。此时黑夜已死,南宫三已走,正是两人出来之际。待南宫三走远,林忘我右手挟着黑钰,左足一跃,跳到黑夜身边。见他已无呼吸,胸前的血也已停住不留。两人对视一眼。林忘我道:“黑夜已死,如夜崖已无主人。想必那些奴仆早已闻风而逃。我们也走吧。” 黑钰道:“好。” 当下两人离开如夜崖,正值晌午。两人向西而行,走到一处小溪。林忘我道:“天气燥热,口干舌燥,此处有条小溪,不如驻足片刻,喝点水再走如何?” 黑钰无精打采地道:“嗯。”是时阳光正大,黑钰又许久未见太阳,难免身体不适,口渴肚饥。一听林忘我的建议后,便坐在小溪边,双手捧着溪水往嘴里送。溪水入口,只感觉凉爽透心,怡人舒适,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林忘我喝了几口水后,不免想到当初刚进如夜崖之时,看到黑无公子与奴仆交谈之中,谈及到一件物事。那件物事到底是什么东西?黑无本该是个瞎子,又为何眼睛复明,他背后是否有人在帮他?他杀死黑烨后假扮黑烨又是为何?种种谜团涌上林忘我心头,一时间又难以解答。心情烦躁,身子一倒,随性躺在地上。 黑钰见林忘我躺在地上,又闭着眼睛,像是要在这里休息一般。心中想到:林公子多半是近日劳累,身体不堪,既有有闲暇躺上一会也未为不可。 黑钰解渴后也躺在林忘我旁边,眼睛才闭上片刻,突然听到林忘我道:“黑钰,你知道如夜崖里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么?那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听黑无与一个奴仆说起过。” 黑钰沉思片刻后道:“如夜崖中有何极其重要的事物我也不甚清楚,但曾听我父亲说起过,如夜崖中有一物,得到后便富贵一生,且在这汀州府偌大地域,无人敢惹,好不威风!” 林忘我道:“哦,你可曾见过这物事?” 黑钰道:“见过倒没有,但我父亲见过,他与我说这物事是一块木制令牌。其他的我父亲也不知。” 林忘我道:“黑夜已死,如夜崖的人已经散去。此物既然如此重要,想必被黑夜藏在极为隐蔽之地。我倒想回去找找这东西。” 黑钰道:“既然林公子有此意,那我们便回去找找。” 两人商定后,折返向东而行。到如夜崖入口处,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正伏在黑夜身上恸哭。想必此人便是如夜崖三公子之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一章 如夜崖双雄决斗,南宫三一剑败敌(三) 第三十一章如夜崖双雄决斗,南宫三一剑败敌(三) 黑衣男子伏在黑夜身上哭了一会后,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林忘我与黑钰两人。 黑钰心中登时起伏不定,暗道:如夜崖人人眼瞎,大公子我以前见过的,为何他现在竟也有了眼睛? 林忘我不知道黑衣男子是谁,但也能猜度一二。见他站起身来,两眼如电,心中也不禁道:怪事,怪事。为何他也有一双眼睛? 黑衣男子看了两人一眼后,径自离去,走到黑钰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是黑钰?” 黑钰见大公子认出自己,便道:“回大公子,正是奴婢。”黑钰虽与如夜崖无关系,但因父亲黑烨曾带她进去过如夜崖,且父亲黑烨是如夜崖之下人,是以对黑衣男子自称奴婢。 黑衣男子右手搭在黑钰肩膀上,笑着道:“黑钰,你父亲已死,如夜崖也不是久待之地,你何不与我一起?也免受流离之苦。” 林忘我伸手拍了下男子的手,男子顿时感到手上无力,往下直垂,离开了黑钰的肩膀。男子怒目而视,看着林忘我道:“你这是何意?” 林忘我道:“在下只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阁下一见面就动手,未免唐突佳人矣。” 黑钰后退几步,躬着腰道:“大公子,奴婢已有去处。大公子不必为奴婢担心。” 黑衣男子笑道:“极好,极好。想必你二人自是两情相悦。我便不打扰你们。但我自幼好武,适才见阁下颇有两手,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二人便在此打上几招,也让我见识见识阁下的功夫。” 黑钰急道:“大公子,林公子胸上给南宫三刺了一剑,又岂是大公子的对手?大公子武艺高强,就算林公子身体无恙,想必也非大公子之敌。” 突然从东南方向传来一阵口哨声,三短两长,声音莞尔。大公子正想说些什么,听到口哨声后,将话憋在了喉咙里,看着林忘我,道:“下次见面,必要领教林公子高招。”语罢,转身离去,不作丝毫停留。 林忘我看着方才大公子所站的地方,脚印入土数寸有余。是时,天气干燥,地上刚硬。林忘我缓缓道:“此人脚上功夫了得,想必练过龙门十三踢一类的武功。” 黑钰道:“林公子,大公子武功确实是三位公子之中最强的。但我父亲说他为人最险恶,心机最深。” 林忘我苦笑道:“黑钰,以后你叫我名字便行,老是林公子,林公子的叫,我听着怪不习惯的。何况我也不是公子。你这也太抬举我了。” 黑钰道:“公子不愿我叫你林公子,那我叫你林大哥如何?” 林忘我道:“我年岁比你稍长几岁,你叫我林大哥也可以。” 黑钰喜道:“那我以后便叫你林大哥了。林大哥。” 林忘我心中暗道:黑钰心灵纯洁,天真善良,有个这样的妹妹也有趣得很。 黑钰拉着林忘我的手,道:“林大哥,黑无公子与黑玉公子本是瞎子,如今视力都已复明,却不知何故?” 林忘我道:“此事只怕背后另有别人在帮二人,有何目的却实不知。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你身边,你大可放心便是。” 黑钰低着头,嗫嚅道:“林大哥武功高强,我自是不怕,但我也不愿林大哥再受伤害……我欠林大哥的已经够多了,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林忘我见状,不愿再说,顾左右而言它,道:“我们进去找找那东西吧。” 当下两人点起火折子,进入如夜崖。 两人刚消失,远方一处密林便出现一道人影,看着林忘我与黑钰的背影,阴险地笑着,渐渐地消失在密林中。 林忘我与黑钰两人刚走不到一里路,忽觉空气中血腥之气甚重,渐渐地越来越浓,仿佛置身于屠宰场一般。 两人转过一个拐角后,林忘我在灯火中隐隐见到前方有淡淡的白光,停下步来喊了一句,只听回音阵阵,原来在两人眼前的是个巨大的空地,林忘我沿着墙壁,找了几个小孔,插上烛火。看到地上的场景后,大惊失色。 原来地上躺着十多个死人。有男有女,有的右手断成两截,有的肚子被人挖了个洞,有的胸膛上被踩一脚,力透后背。令林忘我惊讶的是,这些人全是瞎子,而且身上的伤口也未再流血,显然早已死亡,他们是被谁杀的? 黑钰喃喃道:“林大哥,这些都是如夜崖的人。他们武功都极高,是谁将他们都杀了?” 林忘我走到一具尸体旁,细看之下,这具尸体胸膛上的衣服仿佛被烈火烤过一般,漆黑如碳,扒开衣服一看,胸膛上的血肉也已模糊不清,隐隐有五指之印。 黑钰惊道:“难道是黑夜将他们杀了?” 林忘我道:“看样子应该是,他们武功虽强,但与黑夜仍有差距。黑夜要杀他们并不难。” 黑钰道:“黑夜又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林忘我沉默许久,道:“我想黑夜自知与南宫三一战即使能胜,自己也必重伤,是以在与南宫三动手前,将如夜崖中所有人杀尽,这样即使自己已死,也有人陪着他。有些人即使自己要死,他也是要拉着人一起死的。有人陪着他死,他反而会死得满足些。” 黑钰沉默片刻,道:“林大哥,如果你说这是别人做的我也许不信。但如果说这是黑夜崖主所为的,我却十之相信。” 林忘我道:“为何?” 黑钰握着林忘我的手,道:“我父亲曾经带我进过两次如夜崖,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见到了大公子黑白,黑白公子那时眼睛还是瞎的。不知为何,他总是笑。第二次进去的时候便见到了黑无公子与黑夜崖主。那时黑夜崖主正在教训一个下人,那个下人跪着,黑夜崖主每说一句他便点一下头。他点了差不多二十下的时候,黑夜崖主扶他起来,嘴上道‘黑奴,你跟我也有数十年了,你有多久没回家了?’那下人道‘回崖主,如夜崖便是我的家。’黑夜崖主道‘一个人总有家,有家总要回家看看,我送你回家吧。’突然黑夜崖主一只手插进那个下人的胸膛里,把他的心挖了出来,鲜血淋漓,我吓得立马瘫坐在地上,黑夜崖主把他的心掏出来后还不算,他又在我面前一口一口地将那颗心吃了下去。”黑钰吐了口气,又道:“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敢进如夜崖,也害怕见到黑夜崖主。” 林忘我握紧黑钰的手,道:“黑钰,如今黑夜已死,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你虽然很美丽,但一个女人要是经常不开心,那她可是会越来越丑的,你想变丑么?” 黑钰急道:“我可不想……林大哥……你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林忘我笑道:“当然。” 黑钰突然抱着林忘我,紧紧地抱着,道:“林大哥,我好开心,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林忘我环视四周,见前方有一张椅子,椅子通体发着淡淡白光,料想方才看到的白光就是这张椅子了。当即快步上前,原来椅子上铺着一张白绒绒的老虎皮,晶莹皓白,完整无缺。细看下,扶手呈金黄色,显得尤其尊贵,整张椅子竟是用金子做的! 林忘我笑道:“黑钰,想不到黑夜如此奢侈,连椅子都用金子做。不知道其他的又用什么做的?” 黑钰道:“林大哥,这我知道,如夜崖吃饭的碗是用金子做的,箸则是用银子做的。其他的倒不知。” 林忘我往椅子上一坐,两只手搭在扶手上,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古往今来,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路上又有多少倒在中途?可尽管如此,还是前仆后继,来而不绝。”他叹了口气,又道:“即使黑夜不被南宫三杀死,想必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黑钰道:“林大哥,你也喜欢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么?”这话把林忘我给问住了,林忘我心里暗道:若说不喜欢,那便是骗黑钰,试问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喜欢?若说喜欢,可自己之志向又并非如此。当下缓缓道:“黑钰,林大哥说喜欢也喜欢,说不喜欢也不喜欢。” 黑钰道:“此言何解?” 林忘我抚摸着椅子扶手,心中突然想到曾经在三叔家经历的场景,当时的血腥比起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更感有愧于三叔以及数十名无辜死去的家丁。林忘我神情神情变得严肃,一字一顿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这些事我非做不可。 林忘我愤怒之极,右手抓紧椅子扶手,把扶手往上扳。不虞突然“叮”地一声,前面离椅子约两尺之地,现出一个小坑。 两人上前一看,登时兴奋不已。小坑里放着一块木制的令牌。 上面只有两个大字——肖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二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 第三十二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 黑钰见这令牌与父亲所描述的相去无多,道:“林大哥,我看这块令牌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了。” 林忘我手上拿着令牌,仔细端详着,道:“这东西与你父亲所说的一样,应该便是它了,但这肖家又是什么来头,莫非这块牌子便是肖家的?” 黑钰道:“林大哥,这肖家我倒没听父亲说过,但想来肖家在汀州府应该是势力极大的,不然这块牌子也不会被黑夜如此看重。” 林忘我道:“此言甚是,黑夜身为一崖之主,所要之物已是应有尽有,但这块木牌被他藏得如此隐蔽,那自是他极其珍重的。” 黑钰道:“正是。” 林忘我将令牌放置腰间,拉着黑钰的手,道:“黑钰,既然东西找到了,那我们便离开这里。” 当下两人离开如夜崖,沿着大道一路西行,沿途风光无限,花红柳绿。又走了五六里路,林忘我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远方,眼里仿佛闪着晶莹的泪水,拉着黑钰的手也松了开来。 黑钰看到林忘我的神态,忍不住道:“林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她虽然与林忘我相识不久,但深知林忘我是那种绝不轻易流泪的男人,因为他即使被南宫三伤了一剑,也未流泪。此刻流泪,必是什么东西触及到了内心深处。顺着林忘我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两根硕大的柱子,柱子上方连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尚口镇三个大字。 黑钰喃喃道:“尚口镇?林大哥,你莫非便是这尚口镇之人?”黑钰虽然见识不多,经历不广,但也能猜度一二。林忘我流泪与这尚口镇有着极大关联。 林忘我道:“林大哥自小便在此生活,是以今日突然看到故乡,触景生情,不禁流泪。” 黑钰笑道:“林大哥,想必尚口镇必给你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回忆,你才会对尚口镇有这么深的感情。” 林忘我听到黑钰所言,不禁黯然。心中暗自道:黑钰,你又怎知此地虽给我留下美好的童年,却也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苦。这痛苦你自是不能体会。可我又怎能与你说?此次重返尚口镇,正可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当日三叔被杀后,叫我马上离开诸葛府,想必当时杀三叔之人没有走远。我也未来得及问是一切是何人所为?如今我既蒙恩师传授武艺,当为三叔报此大仇! 林忘我一念至此,脑海中又不禁想起当初青梅竹马的女孩。当时她去了哪?有没有被人杀害?如果没有被人杀害,现在又在何处?如果被人杀害……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心里知道骗自己,既然当初没有找到悦儿的尸体,那必然是还活着。 只要悦儿还活着,那自己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去找。 林忘我拭尽眼泪,道:“黑钰,我们便在此镇待上几日如何?” 黑钰笑道:“再好不过,这样我便可以多看看林大哥以前生活的地方了。”心里暗道:最好能一辈子与林大哥待在此处,永不分离。 黑钰心中所想林忘我当然想不到。 林忘我拉着黑钰的手大步走向尚口镇。一进尚口镇,林忘我便觉得眼前的事物,眼前的人们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陌生。他自幼在尚口镇生活,现在是阔别重逢。镇上建筑,道路,镇民,或多或少有所不同。虽然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还是那么亲切。 镇上酒店多了两家,道上的摊贩也变得多了,许多地方也都建起了新房子。这些房子不一定金碧辉煌,但想来一定温馨热闹。 八十里镇虽然繁荣得多,可此刻在林忘我看来,纵使是三个八十里镇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尚口镇来得喜爱。 这毕竟是他的故乡。 两人信步而走,不一会儿便走到了诸葛府前。林忘我停下来看着匾额,眼中突然射出一道亮光,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林忘我道:“黑钰,这里便是林大哥以前生活的地方。” 黑钰看着眼前偌大的府邸,惊道:“林大哥,你以前便是生活在这里吗?这里好大,好漂亮。林大哥,你父母也是在这里当下人么?” 黑钰自幼时起,父亲便在如夜崖当下人。所以她自然地以为林忘我父亲也是在这府邸当下人。更何况她看当匾额上写的是贾府,心中更深以为然。 林忘我道:“实不相瞒,黑钰,以前这府里的主人是我的三叔,我以前是府里的少爷。” 黑钰笑道:“林大哥,原来你真是个林公子呀。” 林忘我道:“而且,我自幼父母双亡。从未见过父母亲一面。” 黑钰听到林忘我所言,不禁伤心起来,双手握紧林忘我的手。低声道:“林大哥,对不起。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林忘我淡淡道:“往事已去,人总要往前看,而不是往后看。” 两人正说话间,从贾府里出来一顶轿子。抬轿的看见林忘我与黑钰两人站在大门前不动。大声喊道:“让开,让开。贾老爷出来了。” 林忘我正想见见贾府里的贾老爷到底是何许人也,听到轿夫喊话后。笑吟吟地道:“贾老爷,晚辈路过此地,身上空空如也。久闻贾老爷有及时雨之称。今日到贵府,还望贾老爷借晚辈几两银子,日后一定加倍还贾老爷。” 轿子里的人听到林忘我的话后,慢吞吞地道:“管家,给这位公子五两银子。”站在轿子旁的管家走到林忘我面前,掏出五两银子,道:“我家老爷大方,不期望你还这几两银子。这五两银子就当送你了。” 林忘我伸手将银子接过,又道:“贾老爷,晚辈对你钦佩久已,还望能见上贾老爷一面,日后也好报这五两银子的恩情。” 那管家嚷道:“每个到贾府的人都要见我老爷的话,那我老爷一天还要不要做别的了?你拿了银子便快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拿了银子再不走,我便叫人赶你走。” 轿子里的贾老爷笑道:“邱管家,既然这位公子想要见我,那我便见他一见。”邱管家应声道:“是。”说完便将拨开轿帘。 黑钰心想:这贾老爷好大的排场。连轿帘都要人掀开。莫非这老爷一双手断了? 轿帘一掀,林忘我只见轿子里坐着个胖如圆球的中年男子,一张脸上的肥肉比自己身上所有的肥肉加起来也多。林忘我越看越觉得轿子里的男子与以前典当铺的贾老板有几分相似。 当下拱手道:“贾老爷,我听镇上村民说此处原本叫诸葛府,只因诸葛府中的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此府无人。后来典当铺的贾老爷鸠占鹊巢,把这座府邸彻彻底底改为贾府。我一听便大骂那村民。道‘贾老爷仗义行善,人人皆知,又岂是强占别人房屋之徒?’” 那管家嘴角一抽搐,随即拍着林忘我的肩膀笑道:“正是,我家老爷是堂堂正正之人,又岂会做这种事情?你做的不错。你且说说是镇上哪个村民说的?我好让他知道知道我家老爷的为人。” 林忘我摇头道:“这个晚辈就记不太清楚了。” 林忘我一直在看着轿中的贾老爷,方才说那句话正是想看看贾老爷有什么反应。果不其然,自己那句话一说,贾老爷立马变得不以自然起来。不耐烦地道:“此事纯属胡说八道。这府邸乃我贾某所建,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一个诸葛府?” 林忘我道:“此事晚辈自是不信的。贾老爷家大业大,难免有人嫉妒,恶言诽谤。” 那管家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如今这年头,没钱不好过,有钱也不好过。”瞥了眼贾老爷,又低头道:“有钱的总要好过点。” 林忘我道:“贾老爷,晚辈这就告辞了。多谢老爷的银子。”说罢,头也不转地牵着黑钰的手离开。 轿子中的贾老爷紧紧盯着林忘我的背影。喃喃道:“这个人为何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始终记不清在哪见过。” 邱管家见贾老爷许久未有动静,便道:“老爷,别让石帮主久等了。” 贾老爷听到邱管家所言,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道:“正是,速速起轿。” 邱管家将轿帘放下,退到一边,叫道:“起轿!” 林忘我与黑钰找到镇里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黑钰问道:“林大哥,你方才所说的全是真的?” 林忘我点头道:“是,但有一点不对。诸葛府中的人并不是一夜消失不见。而是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杀害,一命不留。” 黑钰“啊”地一声,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残忍的人!”她跺了跺脚,又道:“林大哥,那贾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明日便去找他,叫他把贾府还给你。” 林忘我淡淡一笑,抚着黑钰的头发,柔声道:“黑钰,你早点休息。莫想太多了。”心里寻思着:这贾老板不简单,晚上且去探探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三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二) 第三十三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二) 林忘我在房间俟到亥时,离开客栈,施展轻功,不一会儿便到了贾府,此时时辰已晚,贾府中灯火已熄,一片黑暗。但林忘我以前在府中生活过多年,对府里房屋走廊熟悉至极。是以即使没有灯火,林忘我也能在贾府中随意行走。 林忘我寻思道:以前三叔住在东边似水阁中,府邸换了主人,贾老板不知道会住哪?贾府硕大,先去似水阁里看个究竟。如果似水阁不在,便在东边另外几件房子找找,那几件房子既宽敞又向阳,贾老板必是居住在那一块。 林忘我走不多久,见似水阁中果然有淡淡的烛火,靠近房子,侧耳听着。 诸葛府自从诸葛离及其下人被杀后,便一直闲置着,无人居住。烧了怪可惜的,但搬进去住,又无人有那胆子,害怕一家性命和诸葛离一般。 但这种情况在两个月后有所改变,典当铺的贾老板对外宣布,诸葛离早在被杀前就已将诸葛府当给自己,并把当票拿出来给大家看了看。尽管镇上人民知道这多半是贾老板自己伪造的,但是谁也没去揭穿这个骗局。 自此以后,贾老板一家便搬进了诸葛府,并将其改名为贾府。也是自那时起,贾老板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年好似一年。 这日,贾老板与冥火帮的石帮主商议两家合作之事。冥火帮是附近四五个乡镇最大的帮派,贾老板想要把自己的生意做到别的镇上,难免要在一些事上依靠冥火帮。商议完后,贾老板回到府中,坐在椅子上,破口大骂,道:“他石简阳是什么东西,难道当真以为我的生意要靠着他才能做大么?他冥火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石简阳的武功也未必就能强到哪去!” 贾老板的大儿子站在一旁,笑道:“父亲,我听说石简阳有个宝贝女儿,要不要我去将她抓了回来?再与他谈判时,也有些筹码。” 贾老板沉思良久,道:“此事目前还不急,待我写封信问问肖家什么意思,再做决定。但今日这姓石的实在欺人太甚。竟然提出要黄金五百两才答应我们的要求。”贾老板招了招手,对大厅里一名虬髯大汉道:“冥火帮在尚口镇留下一些人马,你今天晚上去将他们都杀了,解我心中一口闷气。” 那人点点头,便当答应了,却一句话也不说。 虬髯大汉离去后,贾老板一人坐在椅子上。低头冥思着。贾家大公子道:“父亲,听说八十里镇的邱员外被杀了。” 贾老板站起身来,惊道:“还有这事?是何人所为知道吗?” 贾家大公子道:“是南宫三杀的。” 贾老板听到自己儿子所言,更是跳了起来,道:“不可能!南宫三还不至于与肖家作对。” 贾家大公子道:“千真万确,正是南宫三杀的邱员外。” 贾老板喃喃道:“这……” 贾家大公子低声道:“父亲,南宫三杀完邱员外后便消失不见了。你想南宫三会不会是被肖家的对手收买了?” 贾老板笑道:“望儿,在汀州府敢与肖家作对的还没有。不说肖家手下势力众多。肖家家主肖笙梦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听说他曾与武夷王斗过一场,至于谁胜谁负倒是不知。” 贾望道:“父亲,在汀州府也许没人敢招惹肖家,但汀州府外呢?肖家虽大,但九州之内,难道还没有敢惹他的吗?” 贾老板沉思着,良久道:“望儿,这事你不用再管。你这几天安分点,切莫与冥火帮发生冲突。冥火帮在尚口镇的人一死,想必他们也会采取行动,我担心他们把你抓了去。” 贾望道:“父亲放心,那些人又岂是我的对手?” 贾老板皱眉道:“寻常帮众自不是你的对手,但冥火帮除却帮主之外,还有四大高手不得不防。” 贾望道:“父亲,哪四大高手?” 贾老板道:“断剑薛克,擒虎手段虹,棍下无命方瑞,百手余梦。这四人江湖盛名久已,你必不是对手。” 贾望道:“这四人我也听过,擒虎手段虹据说年纪与我相似,孩儿未必就不能胜他。” 贾老板正色道:“擒虎手虽年纪与你相去无多,但他经验丰富,死在他手上的江湖人士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又如何?” 贾望怒道:“父亲,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他擒虎手要是敢来尚口镇,我必叫他有来无回。”说罢,拂袖而去。 贾老板一拍桌子,大叫道:“你这几天若是不安分点。看老子我怎么收拾你!” 贾望走后,贾老板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寻思道:这南宫三为何要戕杀邱员外?难道真的如望儿所说是被人收买了?这汀州府之地自是无人敢招惹肖家。甚至传闻这肖家背后另有极大势力,如果真如传闻所言。那这南宫三更不敢公然与肖家作对了。或者……其实南宫三并没有被人收买,而是肖家命令南宫三杀的邱员外? 一念至此,贾老板冷汗直下。伴君如伴虎,邱员外对肖家衷心耿耿,尚且被杀。自己会不会步邱员外后尘?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道:“贾叔,别来无恙啊!” 贾老板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门边,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凝神看去,原来是今日在府外见到的那个人。原本自己一直觉得此人很眼熟,但始终想不起来。现在一听到他对自己的称谓,登时便想起来此人是谁。 他竟是诸葛府的林公子! 听闻他自诸葛离被杀后便神志不清,不久死在镇外田野上。村民心善,挖了个坑将他埋了。原来他没有死!今日来找自己难道是想要自己将这房子还给他么?当真是痴人说梦。 贾老板见林忘我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不惊反笑,道:“原来是林公子呀,今日在府外见到林公子时,我便觉得甚是眼熟,却始终没想起来是你,这么多年了,林公子可变得英俊得多了。想必,诸葛老兄在天之灵见到林公子能如此安好,也欣慰得很了。” 林忘我笑道:“贾老板变得也不少,这几年身上长的肉想必比我全身加起来也多。要不是我很小的时候便认识贾老板,今日一见,我肯定要以为贾老板是卖猪肉的。” 贾老板皱眉道:“为何?” 林忘我道:“贾老板不知道吗?卖猪肉的个个肉膘体胖。比如集市的陈老板,再比如镇西的张老板。但贾老板一看就知道比他们胖得不是一点半点。就算是卖猪肉的,也必定是生意最不好的。” 贾老板诧异道:“为何?” 林忘我笑道:“这个贾老板又不知道?” 贾老板道:“不知道。” 林忘我道:“贾老板,你想啊,卖猪肉的要是卖得不好,那他中午或者晚上肯定餐餐吃猪肉。经常吃猪肉能不胖吗?要是卖猪肉的卖得好,那他吃猪肉便不会那么勤。总不可能把自己的猪肉卖完了,去买别人的猪肉吧?” 贾老板道:“这怎么不可以了?难道那些卖猪肉卖得好的就不会留点自己吃?” 林忘我道:“亏贾老板还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讲究一个钱字。那些卖猪肉卖得好的就算是给自己留猪肉也不会留太多。更别说自己卖猪肉的去和别人买猪肉了。” 贾老板站起身来,从旁边架子上拿出一壶酒,两个杯子,道:“林公子几年不见,莫非也做起生意来了?以林公子的头脑,要是做生意,那必是陶朱之富,一日千金。到时候还要林公子多照顾照顾。”贾老板拉过一条椅子,道:“请坐。” 林忘我淡淡道:“我是想做生意来着,但是奈何手上没本钱。贾叔愿意资助点吗?” 贾老板笑道:“诸葛兄生前帮衬过我多次,贾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林公子要多少钱但说无妨。只要贾某拿得出,绝不含糊。” 林忘我道:“那便请贾老板将这栋贾府送给晚辈好了。手里有资本,做什么都要有底气得多,更何况要是有这么大的资本,那我能把整个尚口镇给吃下来。” 贾府之大,装饰之精,少说也值一万两白银。一个男人要是有这么大的资本,那自是底气雄厚。 贾老板正色道:“诸葛兄生前是我极其敬佩的人,他当初将诸葛府当给我的时候,我本是百般劝阻,但无奈诸葛兄主意已定。我劝也无用。虽然当时这诸葛府当了八千两,但只要林公子一句话。我送你又何妨?” 贾老板本欲不想将贾府还给林忘我,但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口头上不答应,那他可能立马便要闹起来。现在自己口头答应下来,迟迟不给,他也无可奈何,能拖一日是一日。说不定过了几天后生出些旁枝末节来。再好不过。 林忘我笑道:“哦,那真要感谢贾老板了!那贾老板不如现在便把房子地契给我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四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三) 第三十四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三) 贾老板当下打个哈哈,苦笑道:“林公子,你可能不知道。这男人呀,一但成了家,立了业。总要被女人管着。我结婚三十多年,也被那婆娘管了三十多年。钱财地契什么的都在我婆娘那。这样吧,明天,明天一定给林公子送来如何?” 林忘我笑道:“我虽然还没结婚,但我也知道一个男人若是爱一个女人,是该把这些东西给她的。只有把这些给了女人,女人手里有东西,才不会担心男人抛弃她。” 贾老板抚掌笑道:“林公子,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竟然知道的这么多。还好你理解我,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怕婆娘。我那哪是怕?是爱。” 林忘我对贾老板知悉不多,但也听村民说过贾老板是个怕老婆的男人。他不禁莞尔,一个男人若是怕老婆,那十之这个男人是极爱老婆的,而且,他也绝对不会是个残暴凶狠之人。 林忘我今日来找贾老板,本就不存将这府邸拿回来之意。他深知,贾老板霸占此府多年。自己想拿回此府,一是贾老板不愿,二是自己无凭无据,空口凭说又有何用?远近村民迫于贾老板多年威严之下,又怎么可能会站出来给自己作证?三是自己身背大仇,如今毫无线索可言,日后势必浪迹江湖,不可能久居于此,拿回来也无益。 林忘我道:“贾老板,我今日来找你,所为何事,你我心知肚明。” 贾老板将酒杯倒满,缓缓道:“林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为何而来,我也大概知道。这样,你我先喝杯酒如何?边喝边说。”语罢,自己先将酒杯中的酒喝下肚,又倒了一杯。举杯道:“林公子,我敬你一杯。” 林忘我道:“请。”当即将酒一口喝了。 贾老板见林忘我毫不犹豫地喝下酒后,不禁钦佩道:“林公子果然有胆有识,你难道就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 林忘我道:“贾叔连老婆都怕的人,会在酒中下毒么?” 贾老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你,绝不会如此痛快地将这杯酒喝下去。活得越长,反而越不想那么容易死了。想当初年轻的时候,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不会皱皱眉头,现在……唉……” 林忘我淡淡道:“这才是人的本性。谁都会变的,何况贾老板变成这样是好非坏。又何必唉声叹气呢?” 贾老板沉默许久,抬头道:“诸葛兄并不是我杀的。” 林忘我头也不抬,道:“我知道,贾老板还没那么大能耐,不然也不至于连一个冥火帮也对付不了。” 贾老板道:“你怎么知道冥火帮的事?” 林忘我慢慢道:“有时候比朋友更清楚自己的是敌人,虽然我们并不算敌人,但也非朋友。” 贾老板愣了一会,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虽然诸葛兄的死与我无关,但也许我知道是谁杀了诸葛兄。” 林忘我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双眼射出一道光,厉声道:“是谁?” 贾老板眯着两眼,一字一顿道:“梅花谷!” 林忘我失声道:“梅花谷!”此时林忘我只感觉这多年来,再也未有比这更出乎意料的消息了。心中不禁想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说的话:“林忘我,你父亲是剑神林凡这你是知道的。但你知道你母亲是什么人么?林忘我摇摇头道:不知。那人又道:那你听说过梅花谷么?林忘我道:这我知道,我母亲和梅花谷有何关联?那人道:你母亲便是梅花谷四香之一,不然寻常女子又怎能配得上你父亲?” 此时乍知杀死三叔的人竟是梅花谷之人,心里只觉苦涩难言。自己誓要为三叔报仇,但杀死三叔的人却又和母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该如何是好? 贾老板又道:“据我所知,梅花谷的人俱是女子,且武功、长相皆出类拔萃。但有两点辨别之法。女子都好打扮,喜欢往身上喷些香水。梅花谷中女子身上香水不一定浓得很,但一定奇得很。因为她们的香水只有梅花谷中才有。” 林忘我心中道:花怜儿身上的香味便奇怪得很,远远便闻得到,但一近她身,却又不见得有多浓。她难道与梅花谷有什么关系么?一想到花怜儿,林忘我心里突然觉得愧疚得很,她离开自己,自己却始终不曾去找过她。但愿花怜儿与她姐姐两人能平安才好。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与花怜儿相见。 他又想到如果以后再与花怜儿相见时,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见到她便上前抱着她?道:“好久不见,花怜儿。”或者见到她便如没见到一般,等着她先来与自己说话。但又转念一想,虽然是她先离开自己,但自己毕竟是男人,即使女人生气,自己也该把所有错揽到自己身上,主动认错才是。突然又想到,不行,如果这样,那自己岂非毫无尊严可言? 林忘我正拿不定主意时,贾老板又接着道:“其二,但凡梅花谷中女子,两边锁骨必有两朵梅花。” 林忘我喃喃道:“如此看来,花怜儿并不是梅花谷之人。” 蓦地想到,那日三叔做寿时,自己突然知道父亲的死与母亲有关系后,悲而离家,在田野小道遇见一行黑衣女子,那些女子出手狠辣,武功不凡。依稀记得那个相貌丑陋的女子两边锁骨上刻有黑色的梅花。又想到,当初那女子对自己下手狠辣,料想为人阴险恶毒之极,必是她杀了三叔。 林忘我手上一用力,酒杯虽是瓷制,但不堪其力,碎成粉末。咬牙道:“好歹毒的女子。” 贾老板道:“林公子这是为何?莫非想起了什么来?” 林忘我道:“正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行全是女子。且为首之人出手狠毒,将诸葛府屠尽之人必是她无疑。” 贾老板道:“依你所言,十之是了。但不知诸葛兄又为何要与梅花谷结怨?”他喝下一杯酒后,醒悟道:“是了,梅花谷如此神秘。诸葛兄必是得罪她们尚且不知,是以才有如此横祸。” 林忘我本忿满胸膺,但不一会儿便垂头丧气着。杯酒入肚后,心中叹道:梅花谷如此隐秘,无人知其所在,自己知道是谁杀害三叔也无用。 他自一位神秘老者那里知道母亲是梅花谷中人后,立马便问了那位老者梅花谷所在,但那老者也只是摇摇头,道不知。林忘我心想,连如此厉害神秘的老头都不知道梅花谷在哪,别人更不知矣,是以,心中郁郁。 贾老板见林忘我神情不对,眼珠一转,淡淡道:“林公子是否不知梅花谷所在?” 林忘我道:“正是。莫非贾老板知道?” 贾老板摆摆手道:“我也不知,但有一人知道。” 林忘我霍然起身道:“是谁?” 贾老板道:“肖家家主!汀州府只有他一人知道。你若是去,他想必会很欢迎的。” 林忘我不禁皱眉,肖家?莫非便是那令牌上的肖家么?如此倒也说得通。肖家势力想必是极大的,知道梅花谷所在也不足为奇。但令林忘我纳罕的是:贾老板告诉自己肖家知道梅花谷所在,无疑是要自己去肖家找肖家家主,但他又如何这么确定肖家家主会接见自己?听他语气好似希望自己能早点与肖家家主见面一般?难道他知道自己身上有那块令牌么? 当下试探道:“贾老板,你说的肖家莫非是汀州府中势力最大的肖家么?” 贾老板笑道:“自然是,除了他还有别的敢在汀州府称肖家吗?” 林忘我道:“听说在汀州府之地流传一块牌子,见到这块牌子如见肖家家主一般,不知是真是假?” 贾老板道:“确实如此,但这块令牌已多年不见。难道林公子见过那块令牌?” 林忘我道:“我见的那块令牌有我半个巴掌大小,圆形,通身金黄之色,上面写着肖家两个字。不知是不是?”林忘我暗道:肖家那块令牌目前不宜外露,是以只好编几句话来骗骗贾老板了。 贾老板立时道:“不是,不是。肖家那块牌子古朴得很,又怎可能呈金黄之色?断然不是。” 林忘我失望道:“唉,我还企望那块令牌便是肖家那块,这样背后靠着个肖家,想必梅花谷也需忌惮三分。” 贾老板摇头道:“不然,虽然见令牌如见肖家家主,但凭一块令牌便要肖家得罪梅花谷却是万万不可能。” 林忘我道:“为何?” 贾老板道:“江湖传言梅花谷中有人习得剑神林凡的《剑神决》,肖家又怎会想不开,去得罪梅花谷?” 贾老板齿及林凡之名,林忘我登时心中热血沸腾。他早已听别人说过父亲的诸多传说,可百听不厌。 林忘我道:“贾老板,剑神林凡的剑神决当真那么厉害么?” 贾老板站起身来,拍案道:“那是自然,想当初林凡闯荡江湖时,你还未出生呢。当时林凡一人一剑,江湖无人能及。何况听闻林凡便是汀州府人士,更是涨我们威风!” 林忘我道:“贾老板,当初你卖给我一块玉佩,说是剑神林凡随身携带之物。只可惜被我丢失,贾老板,那东西你从何而来?我好去再物色一块。” 贾老板登时脸色沉了下来。显然愤怒之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五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四) 第三十五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四) 原来,贾老板多年前将那块玉佩卖给林忘我时,是因为知道那块玉佩不过是块假玉佩。是以当林忘我登门来寻珍贵之物时,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将那块玉佩说是剑神林凡随身携带之物,卖了个极高的价钱。 可诸葛离被杀后不久,贾老板在肖家不小心听到自己卖给林忘我的玉佩与肖家家主所说之玉佩极其相似,肖家家主江湖经验丰富,所见之广,自是不凡。贾老板知道后后悔不已,捶胸顿足。只恨自己要的价格太低。 早知玉佩是真,哪怕是十万两也不足为奇。再不济,将其送给肖家,也定是一份厚礼。说不定肖家会因此而多照顾自己几分。 此时林忘我一提及那块玉佩,贾老板不禁愤怒中带点懊恼,知道要是要不回来的了。心中道:剑神林凡的东西又岂是想得就得?像你小子这么一说,好像剑神林凡的东西和大街上的大白菜一般。看你样子也不识货,再卖你几件。肥水不流外人田。 闷声喝了几杯酒后,贾老板道:“贤侄,我这还有几件剑神林凡之物,不知你可有兴趣?” 林忘我见贾老板神情变化不定,初时很生气一般,后来脸上又渐渐有笑容,知道他要耍计谋,也不拆破。道:“贾老板,快快拿出来。” 贾老板登时满面笑容,站起身来,道:“贤侄稍等,我去去就来。”贾老板奔将出去。虽然贾老板身子肥大,但这两只脚动起来却一定儿也不见缓慢。不多时,贾老板拿回来一把扇子,一个瓷碗,一把菜刀。 将这三样摆在桌上,脸上堆笑道:“贤侄,你看,这三样东西可都是剑神林凡身前用过之物。我花了好大的价钱才从别人那里易来。一般人我不便卖,但贤侄既然有心,又识货,我只好割爱将这三样东西给你看看。” 林忘我看着桌上三样东西,不知是该笑还是哭。这扇子看起来破破烂烂,说不定活得比贾老板的年纪还长。瓷碗边上缺了个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咬掉了。那把菜刀又脏又黑,简直像是刚切砍过木炭一般。 贾老板拿起扇子,道:“贤侄,这把扇子虽然材质简单,但是是剑神林凡使用多年的扇子。而且这是剑神林凡自己做的,意义更加不同。据说剑神林凡还用这把扇子杀过数十个人。江湖那些仰慕剑神的青年才俊对这把扇子可是欲求而不得。” 贾老板将扇子放下,拿起那个瓷碗。林忘我笑道:“贾老板,这我知道,这个瓷碗想必是剑神吃饭时用的碗。那意义更加不一样了。一个人可以没有武器,但不能没有吃饭家伙。” 贾老板笑道:“正是,这个瓷碗可谓是陪伴了剑神林凡一辈子。从他一出生便是用这个碗吃的饭,四十年来从未换过碗。” 林忘我道:“贾老板,难道剑神林凡活了四十多岁?” 贾老板伸出手指数了数,不确定的道:“大概是四十五岁吧。”过了一会儿又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剑神林凡吃饭一直用的是这个碗,从没换过。” 林忘我淡淡一笑,并不说话,自己父亲活了多久他当然清楚。虽然贾老板胡说八道,但林忘我并不想揭穿他。 贾老板介绍完瓷碗又介绍起那把菜刀,道:“这把菜刀虽说不是玄铁所制,但也是剑神林凡常用之物。每次剑神林凡做菜的时候都是用这把菜刀。虽说剑神林凡的剑法被江湖公认第一,但其实他的刀法也是一绝。只是许多人不知道罢了。” 林忘我道:“贾老板,这三样东西如此珍贵,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卖?” 贾老板缓缓道:“贤侄,你这话便是见外了。我虽是商人,但诸葛兄与我交情不浅,我便是把这三样东西送给你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三样东西我也是从朋友那里花了不少银子才得到。我也不赚你钱,你就拿个本给我就行。” 林忘我问道:“贾老板太客气了。” 林忘我深知无奸不商。但凡有利可图,商人总要把自己的良心给藏起来。尤其是把东西卖给较为相识之人时更是如此。有时候商人卖给所谓的朋友亲戚的价格反而更贵一点。如今贾老板满嘴套近乎,可实际该赚的钱还是一样要赚。 贾老板道:“贤侄,这把扇子我花了三千两,这个瓷碗我花了两千两,这把菜刀要贵一点,我花了五千两。凡一万两,这三样东西要是拿到外面卖,少说也能卖个几万两。我便亏点,贤侄给我八千两便行。” 林忘我心中暗笑:这贾老板还真是掉进钱眼里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三样东西普通得很?这三样东西在集市买,顶多只要一两银子。这把扇子倒是要贵点。毕竟像这么烂,这么老的扇子实在难找到了。 当下笑道:“贾老板,这三样东西虽好,但无奈我今日可没带银子来。日后再来,日后再来。” 贾老板听罢,道:“那贤侄现在身上带了多少银子?钱不够的话,先给一点把这东西拿回去再说,不然这三样东西如此抢手,只怕到了明后天便要易主。” 林忘我见贾老板还不死心,站起来摸摸口袋,拿出一两银子苦笑道:“贾老板,这今天急着来见你,身上只带了一两银子。那我便先把这银子给你,东西我先带走,过几天再来给你余下的七千九百九十九两?”说着双手就要去拿那三样东西。 贾老板叫道:“林公子不急不急,既然你今日身上银两不足,那我便把东西给你留到后天吧。这两天你随时可以带着银子来找我。” 林忘我道:“如此甚好。两天时间我也能凑够这七千多两。” 贾老板将三样东西收了起来,正色道:“林公子,当年卖给你的那玉佩是我从柳泉镇上的辰老板那里得到的。那辰老板视财如命,且吝啬至极。想当初从他那里得到那块玉佩还是我费劲心思才得到的。” 林忘我喃喃道:“柳泉镇?贾老板,这地方我从来未听说过,不知在哪?” 贾老板道:“柳泉镇离尚口镇极远,你未听过也属正常。我也只到过那里一次而已。你往东直走,大概走个三四天便能到了。虽说柳泉镇远,但那里却是汀州府最繁华的镇。那里不仅有许多武馆,帮派林立。还有许多享乐之所。尤其是那里的温泉更是一绝。不仅在汀州府闻名,在整个九州也有名气。” 林忘我笑道:“如此的话,那是该去看看。” 贾老板缓缓道:“林公子没享受过温泉自是不知道那种舒服,在劳累一天后,泡在温泉中,那种全身血肉都仿佛在修炼一般,让人欲罢不能。”贾老板闭着眼仿佛在回想着自己以前到柳泉镇泡过的温泉。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林忘我问道:“贾老板,这温泉是何物?” 贾老板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看过林忘我一般,诧异道:“林公子,竟然不知温泉为何物?” 林忘我摇摇头道:“属实不知。”他读书虽多,但全是些经史子集一类。况且尚口镇附近并无温泉,身边人也未与他提及过这东西。是以林忘我不知道温泉为何物实属正常。 贾老板道:“这温泉,乃是地下之热汤。据说柳泉镇地下为一火山,更兼地处沿海,是以地下水道繁多。那些地下水流经火山,温度变高,便为温泉。” 林忘我道:“原来如此。”心中想到:这柳泉镇既繁华,想必镇中人流不少,能人居多。不知镇中有哪些势力较强?当下问道:“贾老板,这柳泉镇里都有哪些帮派?有何能人?” 贾老板皱着眉,道:“这柳泉镇里龙蛇混杂,诸多帮派聚于一处。本是难言孰强孰弱的。但自从青竹帮易主后,柳泉镇便以青竹帮为首,其余帮派也不敢造次。”沉默一会儿又道:“这青竹帮现任帮主听说乃是肖家的。所以才能在柳泉镇一家独大。” 又是肖家,林忘我不禁想要见见这肖家是何方神圣。为何势力如此之大?林忘我低声道:“贾老板,这肖家势力如此之大。难道在尚口镇中没有他的势力么?” 贾老板脸色变幻不定,自己是肖家下属本是隐蔽一事,谁也不能告知。但脑海中又不禁想到诸葛离死去那年,肖家派人来诸葛离府中接人。肖家显然是与诸葛离有关系,但也许只是林忘我不知道而已。心中正踌躇不定时。 林忘我低声道:“难道贾老板便是肖家之人?” 贾老板跳了起来,道:“你……你……你怎么……知道?” 林忘我正想说话,突然从窗边飞进来一道银针,刺进贾老板胸前,速度之快,眨眼之间。林忘我正反应过来,那银针已刺进贾老板右胸中。 贾老板“啊”地一声后,便直直地倒在地上。针上显是喂有剧毒。林忘我赶忙上前扶着贾老板。只见贾老板嘴边流血,笑了一会,断断续续道:“我不想死……却还是死了,贤侄……那个女孩去了肖家。” 林忘我道:“贾叔,你说的哪个女孩?”话刚出口,脑海中突然想到贾叔说的难道是悦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六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五) 第三十六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五) 林忘我与悦儿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那日诸葛离被杀后,林忘我在家中始终没有找到悦儿的身影,后来这么多年也没有悦儿的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悦儿的消息,林忘我又怎能错过,林忘我伸手在贾老板身上点了三下,将胸口的血暂时止住后,林忘我焦急地道:“贾老板,你说的女孩是不是悦儿?” 贾老板点点头,笑道:“是,那女孩去了肖家。”他沉重地吸了粗气后又颤声道:“林公子,我那老婆虽然活了三十多年,但于人情世故一事上,经验颇少。而且她脾性自小温善谦和,极容易被人欺骗。还望你念在我与诸葛兄的交情上,能照顾我那妻子。” 林忘我心中不禁道:贾老板虽说好财,但却没想到他对妻子有如此之真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贾老板虽说并不是因妻子而死。然而他在生命最后一刻却还是记挂着挚爱的老婆。这已远胜常人矣。 他突然想起自己对悦儿的感情。心中问自己道:自己会为了悦儿死吗?自己在死的那一刻想起的第一个人又是否是悦儿?如果悦儿要杀自己,自己会甘心受死么?这个念头一出,心里便呸地一声。自己安慰自己到:悦儿怎么可能会杀自己?她那么娇弱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杀人?即使一个人会变,也绝不可能变得这么大。 林忘我动容道:“贾老板,这毒针虽毒,但我想并不是没有救治之法,你莫要放弃。我这便带你去医治。” 贾老板大笑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窗外。道:“林公子,你既已知这针上有剧毒,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杀我之人,正是善于用毒者。他的毒,世上只怕没几个能解。” 林忘我不禁失声道:“是谁?”他想遍江湖中使毒的大家,却始终无法确定是哪个。 贾老板喉咙抖动着,仿佛在把一口鲜血把下压,一字一顿道:“阴魔手千伊!” 林忘我为之一惊,心中暗道:阴魔手千伊!没想到竟是他。此人使毒之强,早已扬名。据说早年间,千伊为了一壶酒,一夜之间将黑手派消灭得一干二净。此人数年前便无人知其踪迹,传闻被武夷王所杀。如今看来,千伊只是躲在这尚口镇中罢了。 贾老板笑了笑,又道:“只怪我这张嘴,将不该说的说了出来。” 林忘我正欲问贾老板说了什么?以至阴魔手千伊要将他灭口。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吱”地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一个身穿黑衣,体型魁梧的虬髯汉子慢慢地走了进来。赫然便是贾老板派遣前去杀冥火帮留在尚口镇帮众的男子。他的脚步声很小。但每一步落下都像是一块大石头掷在地上一般。 贾老板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男子在门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是毒入膏肓,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林忘我皱着眉头,道:“阴魔手千伊?” 男子并不答话,坐在椅子上,双眼冷冷地看着贾老板,厉声道:“我并不想杀你的,但你好像忘记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忘了,我便帮你记起来。” 贾老板气弱游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林忘我冷冷道:“阁下帮人记忆的手段可真不一般。” 千伊并不抬头,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阁下若是忘记了什么,我也可以帮你记起来。” 林忘我霍然起身,道:“有些事还是自己来的好,若是要别人帮,难免要付出点什么。我并不习惯欠人东西,更何况阁下杀人不眨眼。我若是欠你东西,只怕每晚要睡不着觉。” 千伊微笑道:“我帮人不需要报酬,只要阁下下辈子能记住我,我便满意极了。” 林忘我突然感觉到贾老板没了呼吸,俯身看时,只见贾老板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将手抵在贾老板鼻孔前,果然贾老板已死。 当下合上贾老板双眼,本欲见识见识千伊的厉害,心中蓦地想起方才贾老板嘱托自己照顾其妻,不能言而无信,自己身上背负众多,须时时小心谨慎。不可在义气用事。一念至此,便欲出门。 千伊淡淡道:“阁下,这便要走了么?我还未帮你做些什么,你便要走?方才我是帮贾老板记起一些东西,现在我想我该帮你忘记一些东西了。一个人脑子里装的东西若是多了,不仅他会活得很难受,而且别人也会活得不太痛快。” 林忘我自贾老板说“将不该说的说出来”后,便一直在想着贾老板与自己交谈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以致千伊要杀他灭口。此时突然想起,难道是自己因一时猜测,问了句贾老板“难道贾老板是肖家之人”贾老板才会被杀? 林忘我对贾老板起疑并非无根无据。肖家既是汀州府最大的势力,手下也应当是一镇之豪。而如今尚口镇当以贾老板钱财最多,势力最大。所以贾老板理应是肖家之人。 林忘我试探道:“贾老板是肖家下属,这本便是昭然的。你若是要人忘记,恐怕要杀的人不少。” 千伊厉声道:“贾家是肖家手下竟有很多人知道?” 林忘我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本就是藏不住的。你又何须大惊小怪?” 千伊心道:肖家在汀州府中势力极大,手下帮派也极多,这也的确是明眼人所知的。但为何肖家竟不允许手下帮派暴露? 千伊本是浪迹江湖人士,既不属于任何帮派,亦不是哪个显贵的门客。但因为几年前得罪了江湖一大势力,被追杀多年。后来是肖家家主肖笙梦出面帮忙调解,自己才得以安然,不必再过苟且偷生的日子。后来千伊投身肖家门下,被肖家派遣于贾家,听命于贾老板。但肖笙梦告诉过千伊,一旦贾老板暴露出肖家,格杀勿论。 千伊刚将冥火帮留在尚口镇的人解决掉,一回贾府。见房子里贾老板正与别人谈话,不便进去,便悄然站在门前,一声不发。不多时,只听得房里两人谈话中涉及到肖家,仔细听着,果不其然,贾老板已经暴露了肖家。 千伊毫不犹豫,循声发针,杀死贾老板。眼下得知贾家是肖家手下已被多人知道。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林忘我已经快要走出门外,千伊大叫道:“且慢。” 林忘我停下脚步,右手已经握住剑柄。他虽不想现在便与阴魔手千伊交手,但如果千伊始终不愿放他走,一定要与林忘我打上几招,林忘我也并不心怵。 千伊阴恻恻地道:“听说阁下以前是尚口镇诸葛府中的公子?不知是真是假?” 林忘我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他不知道千伊为何突然提及到诸葛府?但既然三叔已被人杀死,自己已无意在别人面前在提到三叔。是以言语中并不想说及有关三叔的任何事。 千伊悠悠道:“听说许多年前尚口镇的诸葛府被人一夜灭府。但逃出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后来男孩不知到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但我想,他若是还活着,应该不会拒绝知道是谁杀死诸葛府中的人?” 林忘我笑道:“我想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手机若是已经拿着一双趁手的筷子时,他是不会再去找另一双筷子的。这会显得很多此一举。” 千伊当然知道林忘我言语中的意思,也不禁笑道:“若不试试另一双筷子,又怎么可能知道到底哪双筷子更趁手?” 林忘我淡淡道:“说得有理,但不知道那个人要拿到另一双筷子要付出什么?” 千伊紧紧看的林忘我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剑神决!” 林忘我吃了一惊,阴魔手知道剑神决不足为奇。父亲在江湖驰名之时,阴魔手在江湖也是小有名气的后辈。但令林忘我感到惊讶的是,阴魔手怎么会断定剑神决会在自己手上?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剑神的儿子? 林忘我本来是极不愿让别人失望的,但此时却不得不让千伊失望透顶,因为他虽是剑神林凡的儿子,但也和千伊一样,根本不知道这剑神决在何处。 林忘我道:“剑神诀……”语至喉咙,突然想到千伊心狠手辣,是个亡命之徒,骗骗他又何妨?当即转口道:“剑神决如此珍贵之物,阁下空口无凭便想要,岂不是有点痴人说梦?” 千伊见林忘我松口,感觉此事有五六成几率可成,不禁喜道:“林公子,你若将剑神决告知与我,我可保你三年平安!” 千伊自肖笙梦口中知道尚口镇中诸葛府府主本是剑神结拜兄弟诸葛离,不禁心动。剑神已死。剑神诀不知下落,江湖传言剑神林凡将剑神诀托付给了诸葛离。但诸葛离已死,想必诸葛府中的东西早已被搜刮干净。后来肖笙梦派遣人去汀州各镇辅佐下属时,千伊毛遂自荐,要去尚口镇,好查探诸葛离是否在镇上留有遗物。 方才忽然想起当时诸葛府有一人未被杀,自己以言试探。果然是那小孩。心中暗喜。脑海中已经预见到自己号令天下之场景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七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六) 第三十七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六) 林忘我笑道:“阁下既有此意,何不先杀个人表明诚意?” 千伊朗声道:“林公子要杀何人?但说无妨。千某武功虽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但寻常人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林忘我脸上现出奇怪的笑容,淡淡道:“我要你杀的那个人可不简单,他成名久矣,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被他杀死的没有一千也有五百。而且他和你一样,也是使毒的高手。” 千伊低头沉思着。心里将自己所知道的使毒高手想了一遍,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高手。千伊皱眉道:“不知道林公子说的是何人?” 林忘我微笑道:“阴魔手千伊!” 沉默。良久的沉默。 千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忘我,原本愤怒的脸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最后甚至大笑着。道:“林公子原来是要我杀我自己,那简单得很呀,只要林公子愿意把剑神诀交给我,就算杀了我自己又如何?” 林忘我怔住了,他实在想不到千伊宁愿要虚无缥缈的武学绝技,也不要自己的性命。可转念一想。又笑道:“我有一点实在不明白,你既已死,要剑神决又有何用?难道阁下要把这武学带到地下修炼不成?” 千伊仰头喝下一杯酒后淡淡道:“你若是将剑神决交给我,我当然会杀死阴魔手。阴魔手虽死,但会出现另一个阴魔手!” 林忘我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本就是可以的。”语声转冷道:“但我要你杀死的并不是叫做阴魔手的人,而是杀死贾老板的那个阴魔手!” 千伊冷冷道:“你须知道,杀死贾老板的并不是阴魔手,而是他自己!” 林忘我心道:在千伊看来,这贾老板之死是因为他自己说错话,将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竟没想到贾老板今日因一句话而死。 千伊又道:“想来你是不想将剑神决给我了。” 林忘我淡淡道:“第一,在下不爱说谎,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如此,我并没见过剑神诀。第二,正如我所说的,即使我手上有剑神决,你也须将杀死贾老板的阴魔手杀掉。我方能将剑神决给你。” 林忘我对贾老板之死始终感到惋惜,在他看来,一个人只有一辈子,既不能自己想死便死,亦不能被别人杀死。谁也无权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自己更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了。即使他已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没有朋友,没有情人。因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他既不会有上辈子,也没有下辈子,每一个人都只有这一生。所以应当努力过好每一分,每一秒。 贾老板有深爱的妻子,有数不尽的钱财,他才年过半百,他还有许多幸福的日子可以享受。但现在这一切已经被千伊终结了。 即使贾老板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千伊阴冷冷地道:“很好!”这个“好”字一出口,千伊手上已经出现了五枚细针。每一根细针的针头上都闪着幽幽的蓝光,显得极为耀眼,显然针上喂有剧毒。想必只要有一针入体,便要像贾老板一般,当场去世。 千伊手一扬,手上的细针便如流星般射向林忘我的上半身。林忘我早已在提防着千伊,当千伊语气变冷时,林忘我便知道千伊要出手了。是以这五枚细针虽快,但无奈林忘我早有准备,只听得“叮,叮,叮……”五声,剑光一晃,细针便掉落在地上, 千伊见林忘我轻易地将自己的毒针击落,心中暗道:这小子武功不俗,看来是我看走了眼。是了,他既有剑神决,那武功又岂会差?想他年纪轻轻,纵有剑神决,也不可能习得多少精髓。且让我再试他一试。 手一翻,千伊手上又出现了五枚毒针,这次出手速度较之上次快得不是一点两点,只听“叮,叮,叮……”又是五声,五枚毒针又是在林忘我身子外一丈之地落下。千伊心中更惊,这次出手没有半点藏拙。已是使出全力。竟然还是一样被林忘我挡了下来。难道剑神决竟如此厉害么? 千伊不知道林忘我所经历之事,他若知道林忘我活到现在都经历了什么,只怕对于现在的林忘我不会有丝毫诧异。 林忘我那日从诸葛府中逃走后,心中悲恸,精神不济,更兼身体又饿又累,终于倒在了尚口镇郊外的田野上。 当眼泪闭上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恐怕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了。他虽然不想死,但死亡一事又岂是由人来决定的? 他没想到,他竟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当他睁开眼时,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简洁的床上,床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碗大米粥,一碟酸藠头,一壶酒。酸藠头配大米粥,他从未吃过,但现在他的肚子却无比的饿。他三两下将大米粥喝掉。稍稍填了点肚子,觉得这一顿比以前在府里当公子时吃的红烧狮子头,土豆蒸猪肉,青椒牛肉好吃得多。那一刻,他觉得这一顿饭是自己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 他本不爱喝酒的,但此刻觉得非喝一杯不可。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他觉得一个长大的男人,或者一个自觉长大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必要学会喝酒。因为从一个人长大那一刻,他便要开始学会流眼泪,学会伤心。然后又要慢慢学会不流眼泪,学会不伤心。这一路是极难的,所以酒在此时便起了作用。 它能让人哭得更厉害,流更多的泪。也能让人更伤心,说出更心碎的话。最主要的是,它能让一个人醉,一个人若是醉了,那他便会有短暂的时间不哭泣,不伤心。 林忘我将泥封揭开,拿起酒壶便喝,大口大口地喝。他只觉从未有如此快活的时候,当他喝下第四口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老者,长发皆白,身形修长,两眼炯炯有神。 老者进屋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林忘我。 林忘我没有再喝第四口酒,无论是谁也没有法子在别人的注目下淡定地喝酒。 林忘我躬身道:“是老先生救了我?” 老者道:“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你若是想死,谁也救不了你。” 林忘我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道:“前辈救命之恩,晚辈铭感于心。愿为前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者道:“你想为我赴汤蹈火,我并不介意。那你父母呢?你又准备为你父母做些什么?” 林忘我磕完三个头后,并没有站起来,他将上身挺直,道:“晚辈自出生时便没有见过父母双亲,所以晚辈虽有尽孝之心,却无尽孝之人。前辈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老者淡淡道:“你父母虽然死了,可他们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自己生病去世的呢?如果他们是被人害死的,那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么?” 林忘我凄然道:“晚辈父母是为人所杀,但无奈仇人武艺高强,晚辈武功低微……” 老者截口道:“所以你便不想报仇了?” 林忘我急忙摆手道:“晚辈岂敢?杀父之仇,晚辈终身难忘。” 老者又道:“那你准备怎么报仇?” 林忘我脑子顿时涌起无数想法。该怎么报仇?当然是要先拜一个武林高手为师,然后勤习武功,再报大仇。但该拜哪个人为师呢?谁的武功比自己的仇人还高? 林忘我道:“晚辈武功不济,当是先拜一位高手为师。然后报仇。前辈能否推荐一位高手?让晚辈拜他为师,晚辈报杀父之仇后,当回来为前辈做牛做马,报救命之恩。” 白发老者脸上还是没有表情。道:“你可知道你父母是被谁杀死的么?那人的武功强不强?” 林忘我呆了半晌,心道:自己父亲是江湖闻名的剑神,那人能将父亲杀死,武功也必是极高的,想必江湖鲜有敌手。自己即使拜高手为师,那人的武功也不一定便比仇人高,纵使比仇人高出不少,那自己又能学得几成?愈想愈无力,愈想愈失望。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父亲武功是极高的,那人既能杀我父亲,武功必是不俗。”顿了会又叹道:“晚辈无能,至今也不知杀父仇人是谁。实在有愧于父母养育之恩!” 白发老者右手一伸,将酒壶凭空吸在手里。仰头喝了一口后道:“如今有一个机会,能让你学得绝世武功,你可愿意学么?” 林忘我见老者露出这一手功夫来,甚是惊喜,直觉告诉他眼前老者必是个武功极高之人,自己若是能拜他为师,想必报父仇有望。 当即又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晚辈虽死不辞!即使流再多汗,晒再大的太阳也愿意。”林忘我自小便是公子,在他看来,一个人再累,也不过是流汗,晒阳。 那老者将酒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后,起身道:“那你先跪着,我若没让你起来,你不得起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八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七) 第三十八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七) 白发老者语罢,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林忘我只跪了稍稍一会儿便觉得酸疼难耐,身体每一处的肌肉都仿佛灌了两斤酒一般,酸软无力,尤其是两条腿,不仅喝了酒,还压了两块大石头,想动也动不了。林忘我生平从未经历过这般痛苦。 他的身子已在微微颤抖着,知觉也在慢慢地消失,好像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不是血肉,而是木头。 千伊凝神地看着林忘我,语声平和,道:“看来阁下武功远比我想象的厉害,这实在让在下佩服。阁下年纪轻轻竟已有了如此高深的武功,想必日后江湖上必有阁下的一席之地。” 林忘我淡淡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百年后岂非都是一抔黄土?” 千伊眼中突然亮了起来,看着林忘我,抚掌道:“林公子果然不一般,如此年纪竟已看透了虚名。看来林公子以后的麻烦要少许多,命也会活得长一点。” 林忘我道:“以后的麻烦在下不知道,但我想现在的麻烦应该少不了。” 千伊大笑道:“林公子现在有什么麻烦?” 林忘我眼睛突然如火一般看着门外,冷冷道:“在下有什么麻烦,阁下又何必明知故问?”林忘我话一说完,大步上前,将门打开。只见门前庭院中站着不下二十条色彩鲜艳的毒蛇。这些毒蛇排列如同士兵一般,井然有序,次序井然。 男人也许不像女人一般,看着蛇便心怵,但男人看见一群蛇也难免要像女人一样害怕。如果此时站在庭院中的不是一群毒蛇,而是上百的男子,林忘我还不至于心生胆怯,但当他看到庭院是一群蛇的时候,也头皮发麻,心生出退怯之意。 但男人毕竟是男人,即使有些东西会怕,却还是要硬着头皮上,他们绝不能逃跑,也绝不能认输。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原因,那也只有一个——他们是男人。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 原来林忘我在与千伊谈话时,听见门外隐隐有“嘶嘶”之声,猜度千伊在门外已布下陷阱。 千伊阴险地笑道:“江湖中虽知我是使毒之人,但却不知道我暗中另有杀招。这二十条宝贝我训练多年,今天是我第二次将其暴露。林公子,你也算是有福气了。” 林忘我道:“哦。不知道这些臭虫子第一次出现是对付谁?” 千伊道:“金刀无痕刘玉!” 林忘我不禁动容,心中暗道:金刀无痕武功不弱,一手独创的金刀十三式不知杀死多少人。但五年前传闻死在西域无名氏手里,虽然没有人亲眼看见两人决斗,但当别人看到金刀无痕全身发紫,上百道的小孔布在身体时,都怀疑是西域无名氏下的手。因为那些小孔全是蛇牙留下的,且毒性之猛烈,毒性之奇,中原少见。没想到那些毒蛇竟是千伊所养。 林忘我又道:“据我所知,金刀无痕常年盘踞在江西一带,又是怎么和你结的仇?” 千伊两眼看着远方的黑暗,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温柔,笑道:“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能让男人争斗的也只有女人了。林忘我不必再问。千伊反倒问起林忘我起来。 千伊道:“林公子,在下最后问你一次,你交不交出剑神诀?” 林忘我失笑道:“阁下实在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既已说了没有,你又何必再问?你既没杀死阴魔手,你又何必再问?” 千伊抚掌大笑,道:“既是如此。在下的宝贝少不得要与林公子斗上一斗。希望我的宝贝不会令林公子失望。” 林忘我已拔出了剑,道:“只怕在下要让阁下失望了。” 千伊脸色一边,双手附在嘴边,顿时,一股悠然的哨声传出。二十条蛇渐渐蠕动起来,仿佛战场上的士兵一般准备冲锋陷阵。每一条毒蛇都已露出它的武器。那闪亮的毒牙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更为耀眼。简直要让别人忘记了眼前的并非毒蛇,而是发着光的白花花的银子。 哨声渐渐急促起来,突然一条毒蛇一跃而起,直直地冲向林忘我,林忘我提剑一砍,将蛇砍成两半,同时身体往后直退。他知道这种蛇不仅嘴上的毒液要命,只怕身上的血液也毒性十足,果不其然,就在这条蛇身体分成两半之际,它身上的血液四散开来,溅射到两丈之地,地板本铺着平滑的大理石,但大理石一沾到毒蛇血液立马变得坑坑洼洼起来。 林忘我身形刚着地,又有两只蛇跃起来,飞向他,发出“嘶,嘶”之声。当这两只蛇身体飞到半空中时,突然嘴一张,只见嘴巴里蓦地射出一条水柱,两条水柱分别射向林忘我双眼,林忘我心惊但并不慌乱。使出一招“一叶障目”,将剑身平展,挡在眼前七尺之处,只听“叮”地一声。两道水柱应声地射在剑身上,林忘我将剑一甩,以防剑上毒液过多,提剑挥砍时,一不小心沾到毒液,同时左手自下往上一拿,正抓在两条蛇的七寸上,手上用力,两条蛇登时便瘫软下来,头一歪。显然是死了。 林忘我将蛇身往前一掷,不偏不倚正砸在另外两条毒蛇上,那两条毒蛇眼睛一转,立刻暗了下去,又是死了。 便在这时,林忘我突然感觉到脚腕处有东西在缠绕着,低头一看,心中一凉,原来已有两只毒蛇不知何时缠在脚腕处,此时正张口欲咬。这一口若是咬了下去,林忘我这双腿显是要残,甚至有性命之忧。林忘我拔剑欲砍,剑到半途,突然想到,这一剑纵使能将毒蛇砍死,但毒蛇断体后血液四射,自己必是逃不过了。一念至此,林忘我心中不禁冰凉如水,心灰意冷,左是死,右亦死。这一剑到底没有砍下去。 林忘我第二次觉得自己离死如此之近,第一次是在尚口镇郊外,彼时自己身虚体弱,连路也走不动,更兼无依无靠,无考无妣,除死已无它法。他并不想看着这两条毒蛇咬下去的一幕,林忘我将眼睛闭着,身体颤抖起来。却始终没有感觉到毒蛇咬下去,寻思道:这二十条毒蛇毕竟不一般,是千伊训练许久的宝贝。也许它们咬人的时候并不会有感觉。 他甚至在祈祷着这两条毒蛇训练时极其偷懒,是以身上毒液并不至于使人死亡。自己还能活下来。即使自己的双腿被毒蛇咬残,但也必死去好得多。他又想到,自己两腿若是残疾,日后自己又有何用?连走路都已极难,更别说与人动武。自己身负大任,若平庸而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忘我突然发觉哨声不知何时停止,张开双眼看那两条毒蛇时,只见两条毒蛇只是紧紧缠在脚腕处,并没有咬下去,心中不禁奇怪,让他更惊讶的是。下一秒,两条毒蛇竟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脚腕,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庭院。不知藏匿在了何处。 林忘我回头看千伊时,只见千伊原本并不丑陋的脸竟变得无比丑陋,仿佛整张脸放在油锅里炸过一般,一个个又大又红的血泡遍布在脸上,没有一处皮肤是好的。那一个个血泡红彤彤的,里面不知含有多少毒液。 林忘我正吃惊于千伊的变故,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甩剑时,听见身后“啊”地一声,可自己全身精力正看着脚上的毒蛇,又哪有余力去看千伊?现在想起,大概是自己将剑上的毒液甩到千伊身上,以致千伊被自己所养的毒蛇毒死。这实在出乎意料,林忘我死里逃生,简直可以大笑特笑,但他却笑不出来。 一夜之间,自己眼看两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但自己却不能阻止这悲剧的发生。这使得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他并不想死,也不愿别人死,无论那人是否该死,一个人也许此时此刻该死,但谁也无法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改邪归正,迷途知返。重新做回一个好人。 千伊虽然一心想要杀死林忘我,但林忘我始终相信千伊终有一日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也许这一天要很长,也许这一天要很短。但只要有这么一天,林忘我便愿意等。 林忘我绝不轻易杀死任何一个人,这也正是林忘我伟大的光辉之处。 林忘我将剑上的毒液洗尽后,将剑还鞘,跃出贾府,独自走在尚口镇的大街上,此时已是丑时时分,街上已无一人,林忘我一步一步,每一步的迈出,都仿佛是在踩着他的生命。踩着自己的血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突然想到极多极多,有许多他以前已想过,但在此时独自一人的时候,四周寂静的时候,这些念头又窜了出来。 如果杀死父母的仇人此时是个大善人,自己还要报仇么?如果自己找到悦儿以后,悦儿对自己没有感情,自己这辈子又是否随便找一个人随便过完这一生? 林忘我没有答案,他也无法告知自己任何一个答案。 林忘我抬头突然看见眼前不远处有淡淡的灯火。同时闻到一股氽猪肉的香味。他兴奋极了。他已许久没有吃过这种江南美食。他大步走向小摊。坐了下来,道:“老板,麻烦来一碗氽猪肉,不要姜。” 林忘我转头看向旁边,只见旁边桌子坐着三个人,正在吃着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三十九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八) 林忘我见那三人皆是黑袍加身,且身带武器,显是武林中人。其中一人面目清秀,皮肤白净,嘴角微微带笑,身边倚着一根棍子,颜色黝黑,长约一丈五尺,细如两指。另一人身后背着一把剑,剑身只有半截,剑鞘看起来亦普普通通。但林忘我却从此人身上感觉出一股凌厉的杀气,这是另外两人所没有的。 这股杀气让林忘我蓦地想到南宫三,南宫三杀人无数,视人命如草芥,连父母也杀的人,身上的杀气自是不弱。眼前这人的杀气直逼南宫三,想必此人剑下亡魂也不少。 另一人既看不清面目,身上也未带有武器,但身材苗条,下箸轻柔,一双手白得像珍珠,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林忘我登时眯起双眼,暗道:难道是女人? 这时,老板将氽猪肉端了上来,笑着道:“客官慢用。”上面散了些许葱花,又加了点芝麻香油,闻起来已是食欲十足。 林忘我喝了一口汤,喝第二口汤时,林忘我将猪肉汤含在嘴里,并不下咽。那股芝麻香油加上浓缩的猪肉精华,使林忘我不自觉地想起了以前在诸葛府时,有一次自己亲手做了一份氽猪肉。氽猪肉做起来并不难,林忘我做得也不错,氽猪肉一做好,林忘我便端着美味送到悦儿房间。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时悦儿吃了整整一大碗,他就坐在悦儿眼前看着她吃完。那时的他高兴极了。他发誓要让悦儿以后一直开心。可现在睹物思人,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悦儿的消息,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还活着么? 心中悲伤不已,一脸黯然。 突听得那背剑的人厉声道:“万刚他们几人武功不低,没想到贾老板身边竟藏着个高手。我倒要会他一会。” 拿棍子那人笑道:“高手倒不算,使毒的人全是狗杂种,哪里有什么功夫?我看多半是趁万刚几人不注意,把毒下在饭菜里。要说万刚也是废物,在别人的地盘上竟不防着点。死了也是活该。”这人长相虽清秀,但说话却三句不离粗口。 林忘我不禁皱起眉头,心道:看样子这三人应是断剑薛克,棍下无命方瑞,以及百手余梦。他们三人至此,难道是来对付贾老板的? 只听余梦淡淡道:“不然,万刚也是老江湖了,小心谨慎是免不了的。方才我看万刚身上伤口,虽然没有明显刀伤剑伤,但小腹却有一个小洞,我猜想此人是针上喂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万刚几人才抵挡不了。那人并不是在食物中下毒。” 薛克点头道:“那依你而言,你觉得是谁下的手?” 余梦摇摇头,凝神看着自己的右手,缓缓道:“不清楚……据我所知,有位使毒的高手,江湖人称阴魔手,手法极其符合。但此人数年前便已死去,徒弟也没有。” 林忘我心里不由得佩服余梦,竟然从一个针孔便能推断出凶手来。此人心机之缜密,头脑之清楚,江湖之了解,实在不一般。 薛克喃喃道:“阴魔手?此人我倒知道,善在银针上涂毒。最近几年也的确没有见他在江湖走动。也不知死没死。”他低着头,用勺子在碗中转了几圈,仿佛在想着什么,半晌后道:“余梦,你可见过今日站在贾老板旁边的那个男人么?” 余梦道:“没见过,但此人气质阴险,目光如鸷,想必武功也卑鄙得很。” 薛克冷冷道:“那人不简单,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想必万刚便是他杀死的!” 方瑞笑道:“何以见得?” 薛克道:“一,贾老板来与我们冥火帮谈判,身边带的人必不简单,但他只带了一个,那更不必说,必是贾老板对此人的武功信任至极。二,贾老板既是对此人极其相信,那杀我们冥火帮帮众一事也必要经过此人之手!” 方瑞道:“既然如此,那人武功不俗,又为何要做贾老板手下呢?贾老板虽说也有点三脚猫功夫,但实在上不了台面。难道是因为贾老板有钱么?” 薛克淡淡道:“贾老板有钱这个理由还不足够么?一个人若有了钱,那他的性命就会多出几条来。” 余梦道:“的确如此。但我想并没那么简单,你莫非没注意在饭馆时,贾老板对那人平辈称呼?两人丝毫不像是主仆之别。倒像是贾老板请那人来的一般。” 林忘我心里一惊,道:这余梦猜想得竟如此之准确。简直好像亲眼见到一般。这千伊正是肖家派来协助贾老板行事之用。若是没有肖家,只怕贾老板只有将全部家当送出去,千伊才会动心。不然似他这种人,又岂会甘居人下,任贾老板驱使?但贾老板再的没有想到,肖家派来的人既是自己的护身符,亦是催命符。 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几年来,贾老板靠着千伊暗中解决对手,然后自己扩大生意,最后却成一场空,只怕那么多的钱财全要被肖家收回去。肖家苦心经营多年,又岂会让贾老板家人捡便宜? 三人吃得差不多了,方瑞大声叫道:“老板,结账。” 老板哈着腰,笑道:“三位客官,这三碗氽猪肉,一碗五百文。这一壶米酒就贵点了,要一两银子。一共是一两一千五百文。这米酒是下人自己家酿的……”老板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方瑞笑道:“你这王八蛋,只要一两一千四百文,你竟要多收我一百文,老子虽说不在乎那点钱,但最恨的便是有人拿我当傻瓜,想骗我。”话说完,一脚踢在老板肚子上,直将老板踢出五六丈之远。 林忘我眼睛直瞪着方瑞,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三碗氽猪肉,一碗五百文,凡一千五百文。这简直连垂髫小童都会算的数。这冥火帮的四大高手之一,竟然不会算?林忘我简直要笑了出来。 林忘我扶起老板,老板勉强站住,哭着道:“这位大爷,小人哪敢多收你银子。小人做这生意做了几十年了,这怎么可能算错?” 林忘我插口道:“老板没算错,倒是阁下你错了。” 方瑞见一个加冠之年的小子也来教训自己,正自火恼。怒道:“你们不会错,老子就更不可能错了。我看你们今日是不想活了。”大步上前便要动手。 林忘我见方瑞出口低俗,脾气又极其暴躁,正欲教训教训他。没想到,那余梦伸手一拉,方瑞怎么也走不动。余梦在桌子上放了二两银子,道:“老板,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好,还望你不要见怪。这是二两银子,剩下的你的不用找了。”说着便拉方瑞离去,瞧也没瞧林忘我一眼。只听方瑞道:“这小子不识好歹,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早就一棍子下去了。” 薛克笑道:“方瑞,你若是气没消,待会贾老板一家的性命便交给你如何?” 方瑞厉声道:“贾老板那些妻妾儿子想必也不会武功。这样多没趣?” 薛克道:“你不要,那我便要了。” 方瑞叫道:“算了,算了,还是交给我吧,我这棍子也许久没见血了。” 林忘我听这两人对话,竟是要去杀贾老板一家,登时骇然。自己答应贾老板,照顾其妻子,又怎么能眼睁睁看贾老板妻子被冥火帮人杀死。当下朗声道:“三位请止步!” 薛克皱着眉,回头道:“怎么?难道阁下嫌我们给的银子少了?” 林忘我笑道:“正是。” 方瑞登时便叫嚷起来,道:“这小子看来不是不识好歹,而是不知死活。”举起棍子,跳跃到空中,直劈下来,正往林忘我头上劈去。 余梦与薛克见林忘我语中挑衅之意甚重,也正想让方瑞试试林忘我的深浅。是以对方瑞这一招并没阻拦。 方瑞自觉这一棍快如闪电,又势大力沉,打在林忘我头上,必能让他脑袋开瓢。但这一棍在林忘我看来却实在太慢,他凭空一跃,还没等方瑞棍子落下,右脚聚力一踢,也正好踢在方瑞肚子上,将方瑞踢出了十多丈之远。道:“这一脚,是我替老板还你的。” 只听“砰”地一声,方瑞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吐。适才林忘我这一脚力道极大。纵是皮糙肉厚之人也要受伤,更不必说方瑞看起来娇生惯养,受伤自是极重。 余梦与薛克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凝重。方瑞的武功在他们眼中自是花拳绣腿,不值一提。若不是因为方瑞与帮主夫人是姐弟关系,身上又学会了点武功,两人又岂会与他同行?但适才林忘我那一脚,两人却连其如何出招也未能看见,没想到此人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是不俗。 薛克拱手道:“阁下觉得我们银子给少了,那不如请阁下说个数,在下绝不含糊。” 林忘我摆摆手道:“银子倒还是小事,但不知道这位老板心里的伤却如何医治?余梦是人,薛克是人,这位老板也是人。凭什么他便要受你们的欺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九) 第四十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九) 余梦与薛克两人不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凝重,余梦心中忖思到:这男子竟认识我三人,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且敌大于友。这男子年纪不大,武功却不弱,背后必有名师指导。再不济,想必也是个大家族出来的公子。且看看他想要怎样? 薛克当下拱手道:“敢问阁下名讳是?” 林忘我道:“在下姓林,只是无名小卒罢了。但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又学了几年功夫。所以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这位朋友欺压老板,既然被我看见了,少不得要管一管。” 方瑞方才被林忘我一脚踢飞,此时已缓缓地站了起来,将嘴边的鲜血揩拭干净,恶狠狠地道:“小子,你莫要嚣张,方才只是我一时失误,你纵使能打过我一人,你难道还能打赢我们三人么?今天我必将你挫骨扬灰!”方瑞被林忘我一脚踢飞,心中气不过,自忖己方三人,能轻易打败林忘我,但他却没注意到余梦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余梦与薛克两人涉足江湖多年,经验比方瑞多得不是一点两点。自是知道林忘我武功不弱,即使三人齐上恐怕也难以取胜。 林忘我淡笑道:“原来阁下是要以多打少,以三打一呀。你为何不试试呢?” 方瑞嘴上虽然说得凶狠,但林忘我刚才那一脚已经将他仅剩的勇气给踢得一干二净。所以当林忘我让他试试时,方瑞反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知道余梦两人武功比自己高强,是以想让他二人先与林忘我激斗,自己再俟机偷袭,那便事半功倍。 但他左等右等也不见两人上去与林忘我动手,心中不禁奇怪。再看薛克的脸色时,见他脸色铁青,似是生气至极。 余梦道:“阁下说笑了,冥火帮的人个个是英雄好汉,又怎会以多欺少呢?”她又转首面向老板,道:“这位老板,方才是我兄弟不对。这里有一百两银票就当赔偿了。以后若是有流氓地痞什么的找你麻烦,我冥火帮可保你无事。如何?”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 老板受宠若惊,两只手已不知所措起来。嗫嚅道:“这……这……这也太多了。小人担当不起。” 薛克从余梦手中拿过银票,将其塞到老板手里,道:“老板,你这不收的话,就是看不起我们冥火帮。你收下,就当交个朋友。” 林忘我道:“这位老板,你就收下吧。这点钱对于他们来说可不值一提。” 老板将银票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道:“那小人便却之不恭了。以后三位老板若是再来吃饭,小人请客。” 方瑞此时也看出不对了,薛克此人平日里对人并不和气,如今对一个小摊的老板却如此客气,不是脑子不对,便是那男子有什么令薛克畏惧的。方瑞凝视着林忘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 余梦见老板收下银子,道:“既然老板收了赔偿,那在下告辞。”薛克也拱手道:“告辞。” 林忘我知道三人此行是要去杀贾老板一家,又岂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当下道:“三位再且慢。” 余梦与薛克两人此时也不禁心中有气,暗道:方才只是见你武功不弱,不愿结敌,是以才低声下气。但你既要咄咄逼人,那也少不了与你斗一斗了。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在说只要林忘我再找麻烦,那便不再退让,与他比比。 薛克冷冷道:“阁下莫要得寸进尺。银子也给了,我这位朋友也受了教训了。阁下若再有要求,只怕我答应,我这柄剑也不答应。” 林忘我坐在椅子上,又从旁边拿来三条椅子,笑道:“三位莫要生气,既然这位老板已经原谅了三位,那我也不便在多管闲事。只是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想与三位谈一谈。三位若是有兴趣,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余梦三人也想看看林忘我搞什么花样,各自坐了下来。林忘我道:“既然三位有兴趣听在下讲,那便是在下的朋友。对于朋友我一般是不能让他们口渴的,尤其是这位朋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只怕是口渴得要命了。”转首又道:“老板,麻烦来四壶米酒。” 余梦此时已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头短发。虽不甚美,但另有一副女中强人之味。余梦将耳边秀发撩起,道:“不知林公子还有何事?” 林忘我为三人倒上酒,道:“其实此事也不甚重要,当然,这是对于你们来说。但也许对于别人却很重要。” 余梦道:“为何?” 林忘我叹道:“只因你们是杀人者,而不是被杀者。当你们的生命也交到别人手上时,只怕你们也会开始觉得生命并非不重要,反而是第一重要的东西。” 余梦道:“阁下的意思是?”她心思敏捷,从林忘我的话中知道林忘我明白他们三人今晚的目的,但却不知道林忘我了解多少。 林忘我道:“其实你们已不必去贾府。因为已经有人替你们杀死贾老板了。” 方瑞失声道:“你……都知道了?” 林忘我笑道:“在下耳朵没有毛病,所以三位方才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余梦道:“却不知是谁杀死了贾老板?据我所知,贾老板仇人不多,能威胁到他的可说没有。”贾老板遇人谦和,与他敌对的人并不多,只是最近才与冥火帮结仇,但冥火帮的人还没出手,贾老板却死了,余梦实在想不出来是谁杀死他的。 林忘我长吸了口气,瞥了眼余梦,叹道:“阁下猜得一点也不错,在贾老板身边保护他的人的确是阴魔手千伊,但阴魔手并非是贾老板雇佣而来,而是受别人的命令。” 余梦紧皱眉头,道:“阁下知道这阴魔手是受何人驱使么?” 林忘我道:“这我倒知道,但此事无关紧要,不提也罢。”他摇摇头,不愿说出阴魔手是受谁命令来保护贾老板,但这更让余梦疑惑。阴魔手武功不低,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让他来保护贾老板?贾老板身上又有什么秘密,要让阴魔手来保护他? 林忘我接着道:“这阴魔手本来是保护贾老板的,但贾老板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阴魔手不得不将贾老板杀死。所以你们若是要去杀贾老板,那便可以回去了。不必再多走这许多路。” 余梦心中更加不解,不知道这贾老板说了什么话,以致阴魔手将他杀死?但她也知道若是问林忘我,只怕林忘我还是不愿明说。只好将这些憋在心里,日后再解。 方瑞低声道:“我们冥火帮十多个帮众死在贾老板之手。贾老板虽然死了,但他府中的人却没死。我们受帮主之命来尚口镇,什么事都没做,难道就这么回去?” 林忘我知道此人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想去贾府将贾老板一干妻儿子女杀净。当下瞪大眼睛看着方瑞,冷冷道:“阁下说的不错,我的意思正是要你们三人就这么回去!” 方瑞被林忘我瞪得冷汗直流,一声也不敢再吱,唯恐林忘我又一脚踢来。但心中却道:小子,再让你嚣张几天。迟早要让我姐夫收拾收拾你。 薛克道:“他说得不错,贾老板已死,只是你一面之辞,我们并没看到。回去后只怕不好交代。何况即使贾老板死了,但那阴魔手没死,我们也是要找他报仇的。不知道林公子是否知道这阴魔手杀死贾老板后去了哪?” 林忘我道:“阴魔手也死了。” 薛克惊道:“阴魔手也死了?”据他所知,这阴魔手极擅使毒,这几年来,只怕更是厉害。是谁杀了他? 林忘我淡淡道:“没错,阴魔手也死了。说出来只怕连我自己都不信,阴魔手是自己杀死了自己。” 方瑞笑道:“这怎么可能?阴魔手怎么可能杀死自己。” 林忘我苦笑道:“这只怪他的毒太烈,他不小心将毒液沾到自己身上,没过多久便呜呼哀哉了。” 薛克道:“林公子的意思是,阴魔手杀死了贾老板,然后自己杀死了自己?” 林忘我道:“正是。” 薛克问道:“这一切难道是林公子亲眼所见?” 林忘我道:“正是。” 薛克苦笑道:“可这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林忘我道:“我说这话不是让你们相信的。” 薛克道:“那是?” 林忘我一字一顿道:“我说这话只是让你们别去伤害贾老板家人!” 余梦突然起身道:“我相信你!”神情之坚定,语气之坚信,连林忘我自己都不相信余梦为何会相信自己?他知道的,如果此时两人互换,他也绝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这本就让人难以相信。 那为何这余梦却选择相信自己说的? 林忘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三人离去,然后将酒壶中的酒喝了个精光。他知道余梦既然相信自己就绝不会再去贾老板家里,绝不会难为贾老板妻子。 他已准备离开,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林忘我,你银子还没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一章 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十) 第四十一章林忘我重回旧镇,贾老板鸠占鹊巢(十) 林忘我回头,不禁怔了怔,方才四人的酒钱确是没付,笑了笑,将酒钱付给老板,道:“老板,你这米酒挺甜的,以后若再有机会,一定来你这喝个够。” 那老板眼睛仿佛透出一道光,又带着点笑意,缓缓道:“会有机会的。” 林忘我抬头望着远方,只见晨曦的光亮已渐渐撒在街道的石板上,荒郊的田野上,破旧的屋顶上。又是新的一天。林忘我心中对自己说道。 他又想起那小摊的米酒,在他看来,米酒若是太甜,显得像糖水,若是不太甜,又显得太次。那老板的米酒却刚刚好,甜中带烈,烈中又带点甜。简直可以千杯不醉了。 可他突然愣住,他猝地想起方才老板说的话“林忘我,你银子还没付呢。” 他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林忘我自始至终也没说出过自己的名字来,可老板却好像很了解林忘我一般,为什么? 林忘我急奔着回去,想从老板口中探出点什么。可当他回去后,更是惊得呆了。方才还在原地的桌椅,此时一张也不见。方才还冒着热气的铁锅,也不见踪影。林忘我从离去到回来,中间也不过一刻钟时间。那老板竟将这么多的东西全都搬空,此人只怕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深夜小摊老板而已。 他既如此神秘,想必不凡。可林忘我却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位老板。连听也未听说过。林忘我心中纵有疑窦万千,此时也只能憋在心里。他既不知道老板是从何处走,也不知该老板是何处人。 林忘我随意坐了下来,坐在冰凉的阶梯上,他索性不再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何必为难自己的脑子?街道上已有许多摊位开始做起生意。最多的还是卖早点,林忘我顺手带了些包子回去给黑钰,他本以为此时黑钰还在睡。可当他一踏进客栈时,便感觉不对劲。 这家客栈虽食住皆备,但早点是不做的,这家不做早点的客栈,在大早晨竟然坐着七八个男子,这些男子神情不苟,黑衣束带,每一个进出客栈的人他们都要瞧上几眼。 林忘我没走几步,便有两名男子上前,道:“阁下是林公子么?” 林忘我道:“我虽是姓林,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林公子,我也不知道。” 右手边的男子道:“不知楼上那位黑钰姑娘是阁下的朋友么?” 林忘我脸色不由得变了,道:“你们将黑钰怎么了?” 那男子道:“林公子不必担心,既然阁下是我们要找的人,那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帮主只是请黑钰姑娘到帮中做客罢了。” 林忘我皱着眉头,冷冷道:“冥火帮?” 男子道:“正是。” 林忘我自忖与冥火帮接触不多,唯一一次也就是不久前与冥火帮三位高手有过短暂的交谈。彼此双方谈不上仇怨,但如今冥火帮将黑钰绑走,显是对林忘我是敌非友。冥火帮若是有意与林忘我结交的话,那现在坐在客栈的应是冥火帮帮主石简阳,而非这些寻常冥火帮帮众了。 林忘我又不禁暗叹冥火帮势力之大,短短时间就将自己所在之地打探得一清二楚。但冥火帮到底找自己是为何事?林忘我知道这个问题是眼前冥火帮帮众回答不了的。要想知道,只有去见石简阳,让石简阳自己说。 更何况,黑钰在冥火帮手里,林忘我不得不去。而冥火帮也正是看清这一点,是以派遣来的人既不武功高强,也非地位尊崇。 林忘我道:“带路。” 门口早已准备好一辆马车。可令林忘我吃惊的是,马车上竟有一个人! 余梦! 林忘我一掀开车帘子便看到了余梦,见余梦笑看着他,林忘我反而拘谨起来。余梦伸了伸手,道:“林公子上来坐吧。”指着身边的位置,显然是要林忘我坐在她旁边。事实上整辆马车除了余梦旁边有位置,就只有车夫旁边还可以坐人。 但林忘我此时却宁愿坐在车夫旁边,也不想坐在余梦身旁。 他本是个男人,当林忘我坐在余梦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身体挥发出的体温时,林忘我实在忍不住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更何况,余梦正一脸带笑地看着他。林忘我只好将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余梦虽留着短发,也因久涉江湖,身上难免带有男子气息。但她到底是个女人,只要她愿意,她始终可以发挥出女人的优势。 余梦娇声道:“林公子,你为何一进来便看着外面?难道我不比外面那些女人好看么?” 林忘我转过头来,不再看着窗外,只是紧盯着正前方。笑道:“余小姐美若天仙,只是在下觉得男女有别,不敢冒犯。” 余梦脸上忽然红了起来,撩起下垂的头发,嗫嚅道:“可你知道女人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为了什么吗?” 林忘我笑道:“知道。我虽不是女人,可也毕竟是人。” 余梦瞪大了眼睛,不相信林忘我的话,疑声道:“那你倒说说看。” 林忘我道:“一个男人若是穿得整洁,华丽,那多半是给女人看的。女人也是如此。” 余梦低声道:“那你为何一眼也不看呢?” 林忘我淡淡道:“我不想看!” 我不想看。当一个女人满心希望自己的美丽能有心爱男人来欣赏时,却不虞这个男人不是个呆瓜,而是一个混蛋。男人若是呆瓜,女人也许会变得主动一点。但男人若是一个混蛋,那女人只好干生气。除此恐怕没有任何别的法子了。 余梦的脸更红了,冷声道:“你既然不愿意看,那我只求你千万不要看一眼。你若是看了一眼,你便是王八蛋。” 林忘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瞥了余梦一眼。 余梦立马道:“男人果然都是骗子,说不看的是你,现在看的又是你。王八蛋。” 林忘我只好苦笑。但心里道:没想到余梦眼睛这么利,我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她也能看到,真是邪门了。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只有余梦粗重的呼吸声隐隐入耳。过了一会儿,余梦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林公子武功想必是极高的,不然也不至于后劲这么大。” 林忘我不知道余梦话里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后劲?在下不懂。”两眼仍是看着窗外。 余梦知道自己钩起了林忘我的好奇心,听到林忘我问自己后,反而静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林忘我见余梦不说话,转头又道:“余小姐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能否说明白点?”过了许久,余梦仍是不说话。林忘我忽然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问题石简阳迟早会回答,但此时自己已被余梦钩起好奇之心,就像酒鬼肚子里的酒虫跑到喉咙里一般,若是没有酒来解馋,难受得很。 林忘我没有什么法子,他只是紧紧看着余梦的眼睛,一动不动,眨也不眨。 余梦到底是女人。女人也许没有什么比男人差的,但有一点却一定要差点——脸皮。男人的脸皮一定要比女人厚点,也只有这样,男人才能去追到女人。 余梦的脸又红了起来。垂着头道:“我说,我说。” 余梦愿意解答林忘我的问题,林忘我本应高兴才对,可他却又忍不住生出疑惑。方才看余梦眼睛,林忘我从余梦眼睛中看出许多东西来。有女人的娇羞,又有男人的坚定,可娇羞与坚定中又含着别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忘我又说不清,道不明。 可他马上又怔住了,只因余梦说道:“方瑞,今日与我们回去后,竟倒地不起,一命呜呼。方瑞也许不算什么,但他的姐姐却是石帮主最宠爱的女人。”她没有再说下去,但任谁也能知道接下来的事。 方瑞姐姐痛失弟弟,向石帮主哭诉,余梦与薛克只好如实相告。石帮主既然要为自己的女人出气。只有先将林忘我抓来。打探到林忘我寓在客栈里,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便决定先将女子带回冥火帮,不怕林忘我不去救。 此时,只怕冥火帮里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林忘我钻进去了。 林忘我第一时间想到是那神秘的小摊老板,可转念一想又将其否决了。那老板如此神秘,武功自是极高,他若要下手,方瑞又怎么还能回冥火帮? 至于余梦说是自己那一脚后劲过大,才使方瑞死亡。林忘我更是嗤之一笑。自己那一脚并没有在方瑞身上留有暗劲。又怎么可能在过了四五个时辰后杀死方瑞? 那到底是谁杀死了方瑞,要将杀人凶手嫁祸给林忘我?这对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眼下冥火帮必是人人以为林忘我杀死了方瑞,林忘我纵有百口也莫辩。为今之计,只有先见到石简阳,救下黑钰,在做判断。 他也很想看看,统率冥火帮的帮主是何等人物?有什么过人之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二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 第四十二章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 马车走了没两小时便到了石简阳府中,林忘我还没进门,便听到府里有人放声痛哭着。 不必问,哭的肯定是女人,也只有女人会有这么多眼泪。 林忘我已皱起了眉头,方瑞姐弟俩感情如此之深,方瑞姐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余梦带着他进去的。林忘我一进房间,便看到一个女人正趴在方瑞身上哭,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断剑薛克和另外两个男子。 一名男子站在方瑞尸体旁,右手轻轻拍打着方瑞姐姐的后背。圆眼大嘴,下颌的胡须像杂乱的草一般,显是许久没有修剪。他一看到林忘我,神情就变了,身上突然喷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场。好像要给林忘我一个下马威一般。林忘我屹立不动,丝毫不受其影响。男子不禁微眯着双眼,尽管他把眼睛眯起来,但林忘我看起来还是大得很。林忘我心道:想必他就是冥火帮帮主石简阳了。 另一名男子站在断剑薛克身旁,面目黝黑,像块煤炭,一双手负在身后,两臂的肌肉粗如海碗。他的两眼始终闭着,对于方瑞的死活显然是漠不关心。此人想必就是擒虎手段虹。 余梦道:“帮主,这位就是林公子。” 方瑞姐姐一听此言,立马跳了起来,嘶声道:“你个天杀的,为什么要杀我弟弟?我弟弟哪里得罪了你?”一边哭泣,一边举起拳头来打林忘我。方瑞姐姐没练过武功,是以尽管她使出全身气力打在林忘我身上,林忘我也只觉不痛不痒。林忘我也知道眼前女子,痛失亲弟,心中悲戚,又兼她出手伤害不到自己,所以也倒一直没躲。女子直累得身体无力,才又伏在地上哭泣着。 林忘我见女子不再发泄,抱拳道:“林某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如若真是我杀了令弟,林某愿意赔偿。但林某深知自己出手用力,绝不至于杀害令弟。是以希望石帮主宽限几日。容林某查探一二。” 女子大叫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石简阳凝视着林忘我,心中暗道:这姓林的年纪轻轻,但一身武功却不知深浅。余梦说他武功不俗,可在我看来,岂止不俗?只怕找遍冥火帮,除了我,没人是他对手。他若要走,又有谁能留住他?难道方瑞真不是他杀的? 当下微笑道:“据我帮中两大高手所言,方瑞曾与你相斗一场,但最终不敌,受伤倒地。三人回来这一路也没有再与人争执过。依阁下所说,只好是我帮里的人说谎。”转头看着余梦,冷声道:“余梦,你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余梦弯着腰,道:“属下不敢欺骗帮主。属下之心,日月可鉴。” 薛克也忙道:“帮主,我二人若有一句谎话,叫我二人天打雷劈!” 林忘我道:“石帮主误会了,在下只是说凶手不是我,未说便是贵帮两位高手。也许是别人,也说不定呢?” 石简阳紧紧盯着林忘我,道:“那依阁下所言,会是谁呢?” 林忘我沉吟着,道:“也许是南宫三……也许是白亚双。”他一时想不到别人,只好拿这两个名字来凑数。 但这两个名字一出,石简阳心中猛地一凉,只因为如果真是这两个人杀死了方瑞,以自己的实力去报仇那是自不量力,蚍蜉撼大树之举。南宫三自不必说,那是冷血无情的杀手。能在其手中抗住三招的至今没有。至于白亚双那更是独来独往的江湖大盗,一身轻功据说能日行百里,自己怎么可能追得上他? 石简阳道:“余梦,这几日你与林公子好好追查此事。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林忘我道:“石帮主,既然如此,那贵帮将我抓去的朋友可否放了?” 石简阳笑道:“那是自然。”吩咐手下去将黑钰放出。 黑钰一见到林忘我,便飞奔着扑到他怀里。林忘我抱着黑钰,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石简阳抱起方瑞姐姐,道:“柔儿,你放心,只要查出凶手,无论是谁,我一定替方瑞报仇。” 石简阳将林忘我与黑钰安排在同一间房中。黑钰进门后道:“林大哥,我方才看地上躺着个人,他是不是死了?” 林忘我见黑钰对此事毫不知情,本不希望她知道太多。但转念一想,黑钰终有一日是要离开自己,让她早点知道江湖一些事也许对她有利而无害。当下将自己与方瑞争斗一事与黑钰说了。 黑钰听完,立即便道:“林大哥,你想会不会是那小摊老板?他既然如此神秘,杀方瑞也许容易得很。” 林忘我暗道:没想到黑钰心思竟然如此敏捷,竟然能第一时间就想到最有嫌疑的人。笑着道:“其实我也想过,但后来我发觉如果真的是那老板下的手,方瑞不可能还能走到这里,肯定半路就死了。而且如果真是他下的手,余梦与薛克两人没理由没看到。” 黑钰点点头,笑着道:“林大哥说的对极了,黑钰方才可一点也没想到。” 林忘我坐下来,低头沉思着,突然冷汗直流,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后又摇摇头。黑钰见林忘我这般行为,不由得好奇,摸着林忘我的手,柔声道:“林大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林忘我摸着黑钰的头,笑道:“没什么,黑钰,你不必担心林大哥。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林大哥就高兴极了。” 黑钰头一歪,低声道:“林大哥,你别总是摸我头好吗?我不是小孩子了。” 林忘我笑道:“好好好。”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道:“林公子,我家帮主有请。”是余梦的声音。 林忘我又忍不住要摸黑钰的头了,还好及时收了回来,道:“黑钰,你先在此待会,林大哥先去了。” 黑钰抓住林忘我的手,道:“林大哥,你自己小心点。” 林忘我跟着余梦走了一会,皱眉道:“余小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这并不是去大厅的路!” 余梦笑道:“看来,你还不傻,我还以为你被你那小老婆迷得神魂颠倒呢?” 林忘我简直要跳起来,大声道:“你莫要胡说,黑钰和我并不是男女关系,我待黑钰如妹妹一般,又怎么会有你这种想法?” 余梦冷笑道:“只怕你没有别的想法,别人有。” 林忘我不愿再与她谈及男女之事,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余梦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低声道:“其实帮主并没叫你,是我想和你走走。才叫你出来的,你不会生气吧。” 林忘我浅笑道:“所以你叫我出来是所为何事?难道只是想和我走走?” 余梦环顾着四周,神情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低声道:“当然不是,其实我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关于薛克的事。” 林忘我不由得好奇起来,道:“薛克?薛克怎么了?” 余梦附在林忘我耳边道:“其实,我们回来时薛克与方瑞中途一起离开了一会。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好像都筋疲力尽一般,浑身都没有力气。问他们,他们也不说。” 林忘我道:“这事你为何不与石帮主说呢?我看他好像对此一点都不知道。” 余梦冷笑道:“呵,我去与帮主说,他也不会相信。这冥火帮,石帮主最信任的便是薛克了。不仅帮中巨细事事与薛克商量,奖赏也是薛克拿得最多。我若是和帮主说了,只怕帮主反倒怀疑我挑拨离间,先怀疑起我来了。” 林忘我低头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又抬起头来,笑道:“那你又为何要和我说?” 余梦头垂得更低了,跺着脚,道:“你……你,人家相信你嘛。” 林忘我拍着胸脯道:“既然你如此相信我,那我便不能让你失望,你放心,我一定将这事查个清清楚楚。” 没有什么比女人更能给男人勇气了。女人的一句话,一个笑在男人看来都是极鼓舞人心的。更不必说这个女人相信你了,这简直是在把她的心交出来。要一个女人交出身体简单得很,可要一个女人交出她的心却难极了。林忘我到底是凭什么让余梦交出她的心的?这一点林忘我自己也不知道。 感情,总有一方清清楚楚,另一方懵懵懂懂。 林忘我又道:“那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在哪里离开的?离开了多久?” 余梦想了一会道:“我们离开你后,过了半个时辰,先是薛克说想要离开,我看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他与方瑞商量了几句后,方瑞也说要和他一起去。薛克叫我等他,我便没离开。他们回来是半个时辰之后。” 林忘我道:“那他们是在哪里离开的? 余梦道:“是在……是在如意楼那里离开的,当时我就站在如意楼门前,还记得清楚。” 林忘我沉吟着,突然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三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二) 第四十三章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二) 余梦又道:“他们两人离去时,俱是满脸笑意。可回来时,方瑞却有些气愤,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我也没听得太清楚。” 林忘我止住脚步,问道:“那他们回来时,除了身体显得无力还有别的变化么?” 余梦想了会,又道:“别的变化也有,他们两个不怎么爱洗澡,身上总是一股怪味。回来后,那股怪味隐隐淡了些。”她深吸了几口气,眼神忽然变了变,摇摇头,说道:“看来十个男人倒有九个男人不爱洗澡。林公子也不例外。” 林忘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就六七天没洗澡。你就这么嫌弃?” 余梦跳了起来,叫道:“六七天!你这人竟然有六七天没有洗澡。你难道是想在身上养虫子么?”她作势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两天不洗澡便觉得难受,要是让我像你这般,只怕没等别人杀死我,我要先杀死自己了。” 林忘我叹了口气,道:“以后谁要是娶了你,我想他肯定只能每天待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 余梦道:“为什么?” 林忘我靠近余梦,道:“男人等女人已经要很久的时间了,若是再让他天天洗澡,那他这一生要花在女人身上的时间岂非更久?哪还有空做别的事?” 余梦咬牙道:“那依你这么说,要是没有女人,男人岂不是能个个当英雄,当富豪?” 林忘我叹道:“这你倒错了,男人往往是为了得到某个女人,才去当英雄的。如果没有女人,反而不会有那么多的英雄了。”他转头又道:“我的意思是,女人千万不能让男人等太久,不然他会没耐心的。” 余梦道:“没耐心又如何?” 林忘我笑道:“男人没耐心也不会怎样,只是会爱上别的女人。” 余梦道:“可若是不让男人等一等,又怎么知道这个男人的情是真是假?”她红着脸,又道:“你们男人个个是骗子,女人又容易上当。男人如果连等女人的时间也没有,那他又怎么会有一颗爱她的心?” 林忘我缓缓道:“那你还要我等么?”他突然将整张脸凑到余梦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眼,眼中的柔情胜过千言万语。 有些东西男人是不用别人教的。 林忘我摸索着余梦的柔夷,却始终没有碰到。余梦知道林忘我的意图后,一直躲躲闪闪。反而不在像之前那般主动热情。 林忘我淡淡一笑,道:“你怎么了?怎么连让我摸摸你的手也不愿意?” 余梦跳到两丈之外,娇笑道:“我现在才知道,男人一定要学会等女人。无论是谁追谁,女人一定不能马上把自己的身子给男人。否则,只怕男人下床后就要不认人了。” 林忘我摸摸鼻子,笑道:“难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人么?” 余梦媚笑道:“你总是男人。” 林忘我更没话说了。突然旁边冒出一道声音,“林公子虽是男人,但毕竟不是简简单单的男人。” 林忘我与余梦心中俱是一惊,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两人往声音来源处看去时,更是不安,原来竟是薛克。余梦一见到薛克,脸色便变了。说道:“既然林公子无空,那我便先回去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克笑道:“这余梦今天怎么了?怎么见到我就要走?难不成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忘我点头道:“还真有事瞒着你。” 薛克不禁来了兴趣,低声道:“林公子,敢问是何事?” 林忘我眼珠一转,笑道:“她说要把她的好姐妹介绍给你,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薛克脸色突然拉了下来,冷声道:“罢了,罢了,她的好姐妹我可见过。那种样子送给我我也没法接受,你若是喜欢,我便送你罢了。” 林忘我笑道:“又不是你的,你便自作主张送我。难不成……” 薛克摆手苦笑,道:“莫说笑。帮主今日本想设宴,但想到方瑞尸骨未寒,不宜请客摆宴,所以吩咐厨房给林公子做了些好菜,叫我送到林公子房间。我刚送去,见你不在,便出来找找。既然找到了,那薛某就先告辞了。”薛克说完,便走了。 林忘我看着薛克的背影,两眼中仿佛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笑意,见他走远后,也转身回屋。 林忘我回屋后,见黑钰静静坐在桌子旁,以手支颐,不知在想着什么。便道:“黑钰,饭菜送来了,你为何不吃?在想什么呢?” 黑钰笑道:“林大哥,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呢。”上前拉着林忘我的手,拉他就坐,又道:“林大哥,你出去这么久,那个帮主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呀?”边说着话,边为林忘我盛饭。 林忘我站起来,说道:“没见那帮主,只是和余梦说了几句话而已。”从黑钰手中抢过瓷碗,又道:“黑钰,这饭我自己会盛,你不用这么累。好像我把你当仆人一般。” 黑钰道:“林大哥,别的我帮不上你,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做吧。”说着便要从林忘我手中拿回瓷碗。可林忘我将碗抓得紧紧的,黑钰纵使出全身力气,也憾不动丝毫。 林忘我将碗盛满后,道:“黑钰,有些事我自己能做的,我自己会做。我并不是个公子,不需要你来伺候。” 黑钰突然鼻子一酸,两眼一红,眼泪流了出来,啜泣道:“林大哥,你要是讨厌我,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林忘我见黑钰如此敏感,登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急道:“黑钰,林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了,我自己能做的,我自己会做……我把你当做我的亲人我才这么说。” 黑钰两眼通红着,哭道:“林大哥,我也是把你当成家人才想着给你盛饭。我想你天天在外面这么忙,回家也没有歇息的话,身体不好。所以我才想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多休息休息。”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之一。 林忘我心已软了,道:“黑钰,你别哭了,林大哥答应你。既然你愿意做这些,那我就不做了。全给你来做。好么?你别再哭了。” 黑钰闻言,展颜一笑,道:“林大哥,你真好。我很愿意为你做这些的。”她将眼泪拭去后,便拿起筷子往林忘我碗里夹菜。 林忘我只好苦笑,女人要是想为男人做点事,男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有些男人也天生便不懂得拒绝。 林忘我漂泊许久,一直以来独来独往,自力更生惯了。可今日,当黑钰为他夹菜时,他才发觉,其实有个家是很温馨的事。有个女人在家里,那心里更是欢喜。转念想到,如果现在坐在自己眼前的不是黑钰,而是悦儿。那夹菜的是自己,而不是悦儿,自己是舍不得悦儿受一点苦,受一点累的。 只有爱,才会让一个人甘心付出。 可林忘我吃了几口后,便觉得不对劲。突然长身而起,道:“黑钰,你别吃了。这些饭菜不对劲,好像被人下了药。” 黑钰听言,将碗一摔,惊道:“林大哥,这……这怎么可能?” 林忘我仔细闻着碗中的饭菜,道:“绝对错不了,我尝过几百种药,不会尝错的。这饭菜里的药倒没毒,但是却能让人在一段时间里全身无力,任人宰割。”心道:饭菜是薛克送来的,难不成是薛克下的药?但薛克是受石简阳之命送的,石简阳也有可能是下药的主谋。既然有人下药,那总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且看看他们意欲如何。 当下和黑钰将饭菜倒出大半,留了点在碟子里,佯装两人吃了不少饭菜。两人正把碟子摆好,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三声,三声后,门口有人道:“不知林公子吃完了没有?奴才是奉命来收拾的。” 林忘我有气无力地道:“吃完了,你进来将这些碟子收拾了吧。”门口进来个下人模样的男子,笑着道:“林公子,这饭菜还合你胃口吧。这些都是我们府里厨艺最好的厨子特意为你做的。石帮主说了,林公子是客人,一定要伺候好。” 林忘我抚掌笑道:“实在不错,你看,我这吃得肚子都大了一圈了。”指着自己的肚子。他为了让肚子看起来大得多,是以吸足了一口气,将肚子挺得大了许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吃饱了撑的。 那下人将碟子收拾好,弯着腰,道:“林公子,你要有什么吩咐叫奴才就行。奴才随叫随到。” 林忘我笑着,并不说话。这个奴才显然是石简阳安排来监视自己的。 那下人走后,许久也没有人再来这屋子。林忘我躺在地上正纳罕为何这下药之人还不动手时?薛克在门口道:“林公子,我家帮主有请。” 男人请男人,不比女人请男人。薛克说是石简阳来请,那便百分之百是石简阳吩咐他来的。 林忘我脸上慢慢地笑了出来,该来的终于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四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三) 第四十四章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三) 林忘我一出房门,便见天空阴暗下来,显然是要入夜了。石府已到处亮起了烛火,每一寸黑暗都照得清清楚楚。薛克在前,林忘我在后,一路走来,但见花香扑鼻,绿茵弥目。不一会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薛克道:“林公子请,我家帮主就在里面。” 林忘我推门而进,见石简阳正坐在屋中,低头沉思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林忘我进来许久,他也没抬头看。在石简阳前面的地板上摆放着方瑞的尸体,此时尸体上覆着一块白布,将方瑞整个人都覆盖住了, 又过了许久,石简阳抬头道:“林公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林忘我笑道:“不妨,在下等会石帮主是应该的。” 石简阳笑道:“林少侠说话真是幽默,我又不是女人,哪需要男人等我?”慢慢地,石简阳的声音低了下来,脸上也不再有笑意,道:“只是方才我看方瑞尸体,有许多可疑之处,是以一时出神,连有人进来也不曾看到。” 林忘我道:“不知石帮主可看出了什么?” 石简阳将白布掀开,指着方瑞的喉咙道:“林公子,你且看这里,喉咙这里隐隐有暗黑之色。”又把方瑞肚脐撩开,道:“这有一只右脚脚印,想必是你踢的。但这只脚印呈通红之色,并无青紫之相,显然不致命。如今看来,方瑞这小子是被毒死无疑了。” 林忘我俯身看着方瑞的喉咙,只见其自喉咙处始,一直到肚脐处,俱是黑中夹紫,这条毒线忽隐忽现,若有若无。若不仔细看,旁人纵使看到了,也只当是练武之人,身体精脉有异,而不会往中毒方向去想。 石简阳与方瑞关系不比常人,方瑞乃是石简阳小舅子。方瑞武功虽然平常,但因为有个宠她的姐姐,又兼他善于阿谀谄媚,甚合石简阳之意,所以石简阳也一直以来将方瑞看做弟弟一般。他也知道方瑞练的什么武功,习的什么心法,对方瑞了解得太清楚了。是以当他掀开方瑞上衣,仔细一看,心中登时便凉了半截,原来方瑞死因并不是与人争斗不敌,而是被人下毒。 林忘我心里更是不解,方瑞所中的毒,江湖罕见,出于西域一带。名为紫血,是毒一入人体,登时便亡。因中毒之人死后身体内血液变成紫色,是以取名为紫血。 林忘我心道:紫血系西域紫剑道人之物,紫剑道人向来不出西域一带,又少与江湖人往来,这紫血在江湖简直少之又少。难道这下毒之人不知道这紫血之珍贵么?用这么稀少的毒药来害方瑞,到底是下毒之人故意为之?还是其见识狭小,不知道这紫血珍贵? 石简阳见林忘我神情变化不定,问道:“林少侠,莫非这毒药你认识?” 林忘我右手覆在方瑞身上,道:“石帮主,实不相瞒,这毒药我确是知道。但也正是因为我了解这毒,才感觉此事甚是奇怪。” 石简阳道:“林少侠请说。” 林忘我闭着眼睛,道:“制作这毒药之人,远在西域。是以这毒药在中原武林中甚是罕见。我实在想不通下毒之人既然可以得到这毒药,那身份必是不凡。却为何偏偏要来杀方瑞?”石帮主可知方瑞得罪过江湖哪些人士?“ 石简阳沉吟许久,叹道:“我这小舅子武功不高,但因为平日里占着与我这层关系。飞扬跋扈,嚣张至极。但你若说他得罪哪些大人物,只怕是不会的。我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要是打不过别人,早就跑了。与人结下生死大仇是绝不可能的。” 林忘我心中登时一笑,这石简阳对方瑞了解得还真不浅。这方瑞还真如他所说,见到别人武功高强,早就装起孙子来了。别人哪还会再对他下毒手? 林忘我又想到:方瑞三人一同回来,但唯独方瑞中毒身亡,余梦两人却毫发无损。依余梦今日之言,薛克下毒嫌疑最大。但薛克又为何要杀死方瑞? 突然有人闯进门来,焦急道:“帮主,帮主!。” 石简阳声音都变了,道:“柔儿……柔儿她怎么了?”他这位夫人身体娇柔,弱不禁风,时常有突发状况。尽管如此,每次夫人生病或者身体不适时,石简阳仍是心里焦急万分,感觉如刀绞一般。石简阳在江湖上威名不小,但只要一回家里,便时刻陪在夫人身边,为的就是怕她身体突然有恙,自己能及时照顾她。 还没等下人回答,石简阳着急道:“林少侠,贱内身体抱恙,我必须回去看她了。少陪,少陪。”话说完,转身便走,箭步如飞,三步并两步,两个眨眼便消失在林忘我视野中。 林忘我见石简阳走得如此之快,心中也是暗自为其夫人欢喜。无论如何,女人一生中有个爱她的男人,她总不至于太遗憾。女人一生把自己奉献给了家庭与爱情,男人本就亏欠她们太多。 林忘我本想再观察观察方瑞尸体是否有其他异样时,突然,房间里的烛火在一瞬间全部熄灭。林忘我心中一惊,是谁?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林忘我本欲窜到门外,但就在烛火熄灭的同时,黑暗中有人从背后向林忘我打出一掌,掌风凌厉,似刀如电。竟是江湖中失传多年的碎石掌。 碎石掌招式虽无华丽之处,但威力不俗。顾名思义,一掌下去,连石头也须碎成齑粉,更何况? 林忘我脸色大变,这一掌直取后背,若是转身反击,势必自己前胸先中招。仓忙中身子往地上一趴,直直地倒在方瑞身上。那黑衣人不虞林忘我有这一招,但他反应极快,手掌一翻,往下直坠,势如破竹。林忘我往旁边一滚,这一滚直滚到三丈之外,两手往地板一拍,跳将起来。正值黑衣人双掌来击。林忘我丝毫不怯,举起双臂与黑衣人对掌。 两人对掌,比拼的正是内力高低。林忘我与黑衣人一对掌,但觉对方内力绵柔似水,轻如飘絮,浅如小池。自知对方内力与自己相较不如,继续下去,自己必胜无疑。但他力求速胜,是以内力运于掌中,想要逼得黑衣人短时间内退败。 黑衣人与林忘我一对掌便心中叫苦,知道内力不及对方深厚。俟得林忘我呼吸换气之时,黑衣人猛地一撤掌,两手如利器一般,或拳,或指。或刀,或剑。快如闪电,动若惊鸿,一刻也不停留,竟似有千手万指一般。 两人相斗数十招后,林忘我淡淡笑道:“你莫以为你蒙上了脸,我便认不出你。你的招数早已出卖了你。”林忘我说认出了黑衣人,其实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林忘我初到此地,相识的不多,与其动过手的也只有方瑞一人,更何况方瑞如今已死,林忘我又怎么可能从招式中认出黑衣人? 但他知道只有这么说,黑衣人才会心中着急。只要对方一着急,那出手时便会破绽百出,林忘我与他交手间便有机会将其抓获。 果然,黑衣人一听得林忘我所说,心中骇然。以为林忘我真的认出了他。但转念一想,兵不厌诈,这未必不是他的计谋。压着嗓子,笑道:“哈哈哈,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纵是认出了我又待如何?”但心中隐隐已有退意。出手也不及开始时那般迅捷,反倒处处束缚,生怕林忘我真的认出了他。 林忘我使出一掌后,道:“阁下既想” 黑衣人虽心生退意,但奈何林忘我早已识破他的意图,怎么可能轻易让他逃遁?林忘我右手一砍,砍向黑衣人脖颈处,那黑衣人将手来格,岂料林忘我这一招未既使老,中途变招,手化而为爪,抓向黑衣人的口罩,黑衣人急忙后退,但林忘我中指已触及其口罩,伸直中指,反手一勾,不偏不倚,正好将黑衣人口罩摘下。抬头欲看黑衣人面容时,见眼前飞来一尸体,举手接住,右手一托,将尸体放在地上。再看黑衣人时,却早已不见。 原来黑衣人知道自己口罩要被揭下时,右脚顶地,往后直退,同时左脚将方瑞尸体踢至空中,挡住林忘我。 林忘我追出房外,却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迹?心中不禁黯然,好不容易等到幕后黑手动手,却没有将他抓住,心里惋惜至极,不知那人经过此役后,何时会再出手。突然想起手里还拿着那口罩。登时便将口罩放到鼻子前一闻,闻了许久后,脸色突然一变,笑了起来,心道: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忘我本以为黑衣人来去如风,一点线索也没留下,但没想到这一块小小的黑布竟将整个阴谋都展开呈现在林忘我眼前。 林忘我心中大悦,暗道:你纵使今日能逃掉,终有一天能把你抓到。回屋看见方瑞尸体时,脸色不由得一变,冷汗直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五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四) 第四十五章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四) 方瑞尸体原本直挺挺地像根棍子。可那黑衣人一脚踢在尸体盆骨处,竟将盆骨踢得粉碎。看起来无一点凸出之处,反而是深深地陷下去。盆骨处肉本是极多的,但林忘我一眼看去,只见肉如流体,四散而动。一块块细小的肥肉像一只只蠕动的虫子般,四处游走,无固定之居。 黑衣人不仅用心阴险,而且出手狠辣。林忘我忍不住轻叹一声,道:“生而为人,为何无情?” 林忘我刚把尸体摆放好,只听石简阳大声叫道:“林少侠,听说方才有人偷袭你。”你字刚出口,林忘我但见眼前一闪,似是一条黑影飘过,定睛看时,石简阳已窜到屋中,脸色阴冷,两眼如电。看着仍躺在地上的尸体,怒声道:“林少侠,你可抓住那刺客?” 林忘我摊摊手,笑道:“石帮主,你看我两手看看,像是抓住了刺客的人么?” 石简阳两眼圆睁,心念闪动,见屋中杂乱,桌椅残破,显然方才是有一场激斗。暗道:都这个时候了,这姓林的竟然还笑得出来。难不成他已知道是谁偷袭他?石简阳又道:“林少侠知道刚刚那刺客是谁么?那刺客有没有留下点什么蛛丝马迹?” 林忘我想也不想,道:“没有。那刺客穿着夜行衣,只留着一对招子。武功极高,只怕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 此时,余梦与薛克以及段虹三人,从门口急急进来,余梦与薛克两人瞧了屋里一眼,俱是面面相觑,想不到竟有人敢来冥火帮中杀人。只有段虹仍是神情冷静,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皱皱眉头。 薛克冷声道:“林少侠,你可抓住那刺客没有?” 林忘我道:“不知。” 余梦两眼如水一般看着林忘我,柔声道:“你没伤着吧。”林忘我摇摇头,示意没受伤。余梦确认他没受伤后,转头瞪着薛克道:“你没眼睛么?你看这屋子里还有别人么?难不成你是刺客?还是我是刺客?” 余梦对林忘我是呵护体贴,但对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好了。 石简阳此时也是心中恼怒,厉声道:“都闭嘴。那刺客既然敢来这里行凶,那便让他有来无回!”当下环视众人,又道:“薛克,你去把方圆十里的客栈都给我查一遍,有陌生的,武功又不弱的。都给我带回来。余梦,你与段虹去巡街,遇到可疑的统统给我抓回来。我必饶他不得。” 三人当下道声:“是。”便离开石府,去各司其职了。 林忘我两眼眺望着远方,心中暗道:夜虽深,然不静矣。 突然转首看着石简阳道:“帮主,在下先告辞了。” 石简阳两眼紧盯着林忘我,道:“林少侠,石某再斗胆问一句,那刺客真的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么?” 林忘我坚决道:“没有。”从此处回黑钰那,相去有百余丈之远,若是施展轻功,眨眼便到。但林忘我仍是一步一步地走在冰凉的石块上。 一个人只有在孤寂无人时,脑子才会更清醒得多。在静寂的夜里,更是如此。林忘我现在脑子里无丝毫杂念。 林忘我从一进石府时,便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对付他的阴谋。背后那人杀死方瑞,方瑞姐姐势必要为方瑞报仇,但方瑞姐姐既不会武功,又没有极大的势力,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石简阳,更何况石简阳对她感情如此之深,石简阳已理所应当为方瑞报仇了。 但凶手没想到,石简阳能坐上一帮之主又岂是鲁莽不思之辈?从他看到林忘我的第一眼,他的知觉便告诉自己,眼前这位少年不是杀人凶手。所以石简阳给了他时间去查出幕后凶手是谁。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夫人先闹了起来。方柔刚才在厢房中哭闹不已,嘴里叫着:“姓石的,你就不想为我弟弟报仇。我就知道你。我……我不活了。你对我根本就没感情,我下去陪我弟弟罢了。”泪如雨下,两手拍打着床板。门外仆人大惊失色,赶紧去请石简阳回来。 没想到方柔一看到石简阳,闹得更凶了,将房中的花瓶瓷器统统扫到地上,嘴里哭丧囔着:“我不活了,不活了。”边说边往房梁上抛绳子,作势便要上吊。石简阳一看,大惊失色。感觉飞奔过去,双手抱着方柔,细语道:“柔儿,你怎么了?我对你不好么?” 方柔转而拍打石简阳胸膛,哭泣道:“……好,石帮主对我怎么可能不好?眼睁睁看着凶手却一动不动,石帮主对我太好了,我这辈子嫁给石帮主太值了。”石简阳苦笑着,他当然知道夫人说的是反话,紧紧抱着方柔,道:“柔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林少侠虽说踢了方瑞一脚,但一脚之力怎么可能就杀死了方瑞,你别忘了,你弟弟也是学过武功的。” 方柔俏脸红着,道:“踢一脚便踢不死人了?你给我踢一脚,我看看能不能踢死你。” 石简阳笑道:“柔儿,别说一脚看,你要愿意我给你打一天一夜,也心甘情愿。” 方柔将头转向别处,袖口擦着眼泪,道:“我也不要打你,我只要你给我弟弟报仇。那男子若不是凶手,那还有谁是?” 石简阳发誓道:“柔儿,你便给我五天时间,我一定抓到凶手,我若没抓住凶手,你让我怎么样也行。”方柔听到石简阳发誓,心中也是大宽,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再相信你一次,你要没抓到凶手,那……那我便真的要去见我弟弟。” 石简阳抱着方柔身子,细声道:“柔儿,我怎么会舍得你离开我呢?” 林忘我心中对凶手已有几分确定,但他实在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要有理由的,如林忘我留下来查出凶手,正是不想自己被人诬陷,冠以凶手之名。虽然他知道自己若是要离开,不会太难。但只有把凶手抓住,旁人知道凶手另有他人,林忘我才稍稍宽心点。 当然,林忘我并不全是为此,他还是个人,有极强的好奇之心。凶手处心积虑将杀人凶手嫁祸给他,他心中好奇两点。一,为何凶手偏要将罪名嫁祸给他?二,凶手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方瑞杀死的? 林忘我现在一点也想不通这两点。但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林忘我缓缓推开房门,见黑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眼睛已闭住,以为黑钰睡着了。当下放下心来,喝了口茶,转身便又要出去。 岂料黑钰根本没睡着,她听到推门声,心中惊惧,以为是小偷。细看时,原来是林忘我,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可突然又莫名地害怕起来,心道:林大哥轻手轻脚的要干么?她见林忘我只是坐在椅子上喝茶,又暗自放心。等到林忘我要走出房门时,失望、担心、喜悦之情又突然一齐地涌上心头,脱口而出,道:“林大哥。” 林忘我顿了顿,转身看着黑钰道:“你怎么还没睡?” 黑钰掀开被子,穿上鞋子,站了起来,道:“林大哥,你还要去哪?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觉?” 林忘我微笑着,道:“我还有点事。我一个大男人,何况我有武功,几天没睡也不会怎么样。倒是你,再不去睡觉,可就不漂亮了。” 黑钰抱着林忘我,温柔道:“林大哥,一定要去么?你就不睡会觉?我们两个……睡……一张床没事的。” 林忘我笑道:“你胡说什么呢?黑钰,我一个大男人的没事,可你不一样,你以后要嫁人的。怎么可以和我一起睡觉?” 黑钰脸红彤彤的,道:“我们……我们问心无愧就好看。看别人干么?” 林忘我道:“黑钰,有些事不是问心无愧便行了。一个人不只是为了自己活,也要为了别人活。”松开黑钰,又道:“林大哥还有事情要做,你便先去睡觉吧。早点睡,也许等你明天睁开眼睛我便在你身边看着你。”话说完,林忘我一跃便离开了黑钰的视线。 黑钰当然知道林忘我只是安慰她,因为她自小到大,每一天醒来时睁开眼睛都看不到人,即使她有几次病得厉害,也同样如此。而且林忘我每次都出去挺久,又怎么可能在自己刚睁开眼睛便回到自己身边?除非他一直在附近,根本没有离开。但她笑了笑,不会的。她虽与林忘我相处不久,但她知道林忘我是个绝不说谎的。最起码,对她不会说谎,绝对。 林忘我心中记得来时的路,黑暗中辨认出路线,跳跃疾奔。但见皓月当空,一条人影在道路上疾步如飞,快如闪电。 夜已深,村民们多已熟睡,林忘我全力施展轻功,赶往尚口镇。余梦曾与他说过,他们三人回来时,薛克与方瑞中途曾离开过。当时林忘我对于两人去向已有猜测,但尚不确定,如今正是要去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可他没注意到,在他身后数百丈之地也有一道黑影。 那黑影竟也是与林忘我同一个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南情仇》正文 第四十六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五) 第四十六章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五) 如意楼是尚口镇最好的酒楼之一,是这几年才兴建起来的。当林忘我赶到如意楼时,如意楼早已关门,但林忘我此行目的并不是来如意楼。如意楼后面有间小巷,巷子里有栋美轮美奂的房子,这栋房子装饰鲜艳,花花绿绿的,甚是吸引人们的眼球。 夜虽深,这栋楼里却仍是灯亮如昼。 人已静,这栋楼里却仍是熙攘如市。 这种地方每个男人都忍不住心生向往,这种地方每个城市都有。林忘我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莺啼燕语之声。 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仿佛身上每一处都能吸引男人。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举止。更何况,这栋楼里美丽的女人太多。所以里面的男人便不会少。 迎面走过来两名女子,一个一身红,一个一身粉。红衣服的拉着林忘我的手,便要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笑吟吟地道:“公子,里面请。” 林忘我当然不会拒绝,他总是很少拒绝女人的请求,甚至可以说从不拒绝。在他看来,男人非但要为女人遮风挡雨,让她不在伤心。也要为女人摘下天上的星星,让她笑容满面。可他不知道,当一个男人满足了女人所有要求时,女人反而开始要厌烦这个男人了。 林忘我一进去便两眼环顾,当他看到东面墙壁上挂着一块牌子时。他轻轻推开身边女子,笑道:“在下要出恭,你们两位还是去找别人吧。” 两名女子虽皱着眉,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红衣女子轻轻打着林忘我臂膀道:“公子,你坏。那贱妾二人便先走了。”转过头来,脸上早已没了笑,心中暗道:这混蛋竟来这里出恭,我只盼你出不来才好。 她在这里许久,招呼过的男人不胜其数,也知道男人大抵口吐粗鄙之语,但没想到林忘我一进来便说,心里早已没了服侍的念头。正好林忘我言语推辞,她心里暗自欢喜。 林忘我到底没能遂红衣女子的愿,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去。他方才口中说要出恭,但转眼便奔上了二楼。他刚刚在楼下墙壁那牌子上看到三名女子姓名。第一名是雪莹儿,第二名是林萌宝,第三名是邱瑶瑶。林忘我淡淡一笑,没想到这第二名还是本家,心里突然蹦出个念头来,要不要去照顾照顾本家的生意?这个念头一出,连自己都苦笑起来。 林忘我到此处来正是想要证实余梦之前的话是真是假。余梦虽说不知道当时薛克两人离开如意楼后去了哪,但林忘我自小便在尚口镇生活,这几年尚口镇虽有变化,林忘我也仍记得很清楚尚口镇有哪些行当,有哪些楼房。薛克与方瑞两人身份不低,金钱更是不缺,既然两人会来此处,那要的自是此间最好的。 林忘我不多时便找到雪莹儿房间,门口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花开无人,请君怜惜。”林忘我笑了笑,房里没人也写得如此风雅,房内有人的话,门外的牌子也不会太俗,他看了看旁边的房间,见门口挂着另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始承新泽,君请他顾。” 林忘我推开雪莹儿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房间里正坐着一名肌肤如雪,容颜赛花的女子。林忘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男人见了女人若是不笑,那这个女人一定没有太大魅力。 女子一见到有人进来,忙起身相迎,微低着头道:“奴婢见过公子。”林忘我本以为每一个风尘女子身上都会带有些风尘之气。可雪莹儿出淤泥而不染,如同一个大家闺秀,她很文静,静得像小池里的水,你若不动她,她便永远静静地在那里。 林忘我本以为这种地方的女人一见到男人便会立马贴到男人身上。像肉铺上的苍蝇般,一见到猪肉便飞上去,免不了要咬上几口。 这本是男人做的,但在这个地方反倒变成女人来做,男人会觉得有趣得多。可时间一长,所有女人都这么做,男人又觉得不喜欢了。 林忘我本以为这是雪莹儿的手段,可当他观察片刻后,才发现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一点风尘之气。 雪莹儿为林忘我倒了杯茶后,便笑道:“公子请喝茶。”林忘我喝了一口,说道:“茶是好茶……喝起来也解渴。”他停了会,两眼看着雪莹儿,又道:“但茶再好也不及姑娘一笑。” 雪莹儿付之一笑,柔声道:“公子见笑了。不知道公子贵姓?” 林忘我道:“在下姓林。” 雪莹儿看着林忘我,道:“原来是林公子。但奴婢看林公子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不知林公子来红花坊有何贵干?” 林忘我两眼放光,不禁有些好奇起来。笑道:“雪姑娘果然心细如尘,敢问雪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雪莹儿红唇微启,就像两朵玫瑰花盛开一般,轻声道:“进这屋还和我说这么多话的男人,你是第一个。” 林忘我不禁哑然,随后也是笑了笑,道:“的确,姑娘美若天仙,气质如兰。十个男人只怕有十个男人要对姑娘动动爪子。” 雪莹儿道:“那公子为何一动不动?” 林忘我笑了笑,心道:只怕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毛病,男人若是一直看她,她要不高兴,说你是色狼。男人若是看也不看一眼,她又要怪你没眼光,不懂得欣赏。林忘我喝了口茶,道:“方才在下说十个男人有十个男人忍不住会对你动心,但一万个男人也许有那么一两个对姑娘不动心。很不幸。”他摇了摇头,道:“在下便是那一两个中的其中之一,也许也是唯一一个。” 雪莹儿抿嘴一笑,吐气如兰,道:“为何?” 林忘我望着窗外,一字一顿道:“那只因在下心有所属,且此情不渝。” 雪莹儿俏脸一变,眼神里的光彩突然暗淡下去。好像第一次对人生的情之一字有了感悟。她本是不相信男女感情的,她从事这个行当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遇到过?她见过家里老婆如天仙一般也来此寻欢作乐的男人,她也见过与妻子青梅竹马的男子,来红花坊点名要自己作陪,她还见过吃饱穿暖尚且不能的流浪汉进来,只因门口的姐妹打赌,只要有女人去拉他进来,他便一定会进来。 那一次,雪莹儿输了三十两,她赌男子不会进来。 见的男人多了,心中的失望也便多了。在她看来,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抵制住美丽的女人,也许会有,那只因为女人还没有把她的衣服脱光。 第一次有男人在他面前谈及男女感情。但她仍是不信。她笑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随着雪莹儿的笑,林忘我渐渐发觉雪莹儿在缓缓地将她的衣服脱下来。女人的衣服本该由男人来脱,但此时林忘我却动也不敢动。他的脸像个小女孩被男孩亲了一口一般,红得像血。不仅如此,他身体别的地方也在动。而且简直是在一瞬间,一刹那的时刻便成长到最大。他的呼吸已急促起来,他的心思已活动起来。 雪莹儿看起来很高兴,原来眼前这个和自己谈感情的男人也不过是个骗子而已,他到底是个男人!他毕竟是个男人! 男人该有的,他没少。 林忘我忍不住往别的地方看,那里是每个女人的圣地,那里是每个男人一谈到都会露出笑意的地方。 雪莹儿笑得更开心了。道:“林公子,你觉得如何?” 林忘我点点头,两眼睁大了不少,看着雪莹儿道:“很不错,或者说也许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雪莹儿转了一圈,身上两处地方上窜下跳的,显得可爱极了,笑道:“那林公子还等什么呢?” 林忘我摇摇头,闭上了双眼,道:“不行,我只要一想到你七老八十的模样,便没了兴趣。我一想到将来你走路都要人扶,满口的牙齿掉得七零八落,甚至发黄。吃饭的时候甚至还会流津液的样子,我便感到恶心极了。” 他的脸已不再那么红了,他的眼神也已不再看着某个地方,反而是淡定着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并不白,也不滑,但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间或将手转一转,翻一翻。他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是断掌。 雪莹儿呆住了,像盛开的花一般,伫立在泥土中,既无风,也无雨,更没如火的太阳。冬天还没有来,春天也没那么快走。可突然这花如凋谢了一般,老了不少。雪莹儿蓦地流下了泪水。她已多年没有流过眼泪。她小时候经常流,那许多都已不再记得。但她记得上次流眼泪的时候是自己第一次入这个行业,第一次与男人上床的时候。那也是她的时候,自那时起,她便暗自发誓,有生之年不再流泪。 她慢慢地穿起了衣服,就像是大自然的鲜花,放在了包装盒里。少了几份自由与放浪,但多了一份浪漫与尊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