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恨录》 第2章 入府 上 过了几天从前的安稳日子,除了看着院子大门口的男人们一波一波的撤走,别的和从前的没什么两样。我一样该浇花浇花,该睡觉睡觉,不过想着很快便是要从这院子里出去溜达了,其实还是有些许欣喜的。 深哥儿不断地从外头递消息进来给我和云墨听,这成了我和云墨这几日最大的消遣。今天递进来的,是京城里哪个少爷公子哥儿今天招了哪家青楼的头牌唱了曲儿,明儿递进来的就是哪个大人家的兴衰史,我和云墨所要做的,就是在院子里头晒晒太阳,吃吃茶这些。 不过从深哥儿嘴巴里,我倒是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当今大魏朝,皇帝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更多的事情不过都是交给了当朝的国相司马诤和他膝下的这几位皇子。但是我朝尚未立储,故而整个朝堂之上现在还没有任何党派。而我的母家,本姓为梁,我从了的是我家的柔字辈,叫做柔旖。不过是梁家的庶出女子而已。至于那一位嫡出的姐,出生尚未满岁,便已经夭亡了。 我的父亲也随着她的逝去把更多的精力转移到了我身上。但是没过几年便病去了。嫡母也就那么一个女儿,而我的母亲,除了我还有一个儿子,那是我的兄长,唤作柏宸。如今是承了我父亲的名位在朝堂上混口饭吃。但我家还算好,嫡母和我母亲并没有为了这些家产而斗。虽然我父亲并没有留给我们多少家产,只留了给我们官宦世家的名号。 再看看我那一位夫君。他的生母是如今正得宠的如夫人,但是瞅着确实没有把任何心思花在了争夺储君这件事情上。所以整个后宫只是把如夫人算在了她们的争斗对象里,并没有涉及到颜昭。反而,这一位如夫人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能够从的一个贵人一路斗到了比贵妃还高的夫人位分上,可见其手段的不一般。 况且现在如夫人和皇后沈氏分庭抗礼。沈氏出身大家,自幼就是知书达理的那号闺秀女子,自从封后以来,一直都是宽厚待人,素娴内则。满宫上下没有一个人是不钦佩沈氏的。只是沈氏这个性子,实在是硬不起来。 再说说我那位好夫君的几位妾室。除了正妃柳氏,我。还有着一个侧妃和两个妾室。这一个侧妃,是之前随着先帝爷出征过的将军郭氏的孙女,据说英气十分,与我等寻常女子大不相同,虽然入府,可到底也没有占着自己母家的势力自恃,还是知道些礼数的。 至于那两个妾室,一个姓薛,一个姓李。不过是王福里服侍颜昭服侍惯了才被升成了妾室,说白了也就是两个通房丫头。那这么说起来,或许那一日给我下毒的,就是柳氏和她们二位也未可知。 “主子出去了,可别忘记了在王爷面前说咱们几句好话,兄弟几个到底是还有一家老等着奴才一个人去糊口。老是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深哥儿一面剥了两个栗子往嘴里丢,一面冲我笑着。我瞧着他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尚未成家。 “你倒是个办事得力的,况且在这儿也太屈才了些。若我出去了能够让你也出去,我是一定会帮你的。”我这话说完,他便咧着嘴笑了,栗子的碎仁儿掉了一些出来,云墨瞪着他道:“主子面前呢,也不注意着点。” 他摆摆手道:“姑娘,咱们都在这儿呆一块那么久了,也没人来管着我们这些规矩。松散惯了的。”他抬起茶杯一饮而尽,眼神中是一片澄澈:“而且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心里从来没把你们当成主子来看过,大家萍水相逢到了这儿,或许都有说不出的苦衷,都是可怜人儿,都是朋友,哪里来的这些。”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深得我心。 我也一样端了茶,冲着他一笑:“都是朋友。”正准备一口喝完,却恰巧看到门外头落了一顶软轿,样式相对比较考究。我心下一颤,这种颜色多半不会是颜昭所用的。他们也随即看到门外那一顶轿子,也站起身来挡在我身前。 莫不是那柳氏没有毒死我觉着不大对,要来亲自跟我摊牌? 果然从那轿子里下来一个宫装丽人,面容贵气,清一色的烟紫衣裙,眉心殷红一抹绮丽,只是眼角已经有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更添风韵。 “数月不见,是真的不记得本宫了么?”她缓缓开口,由着人一路搀扶着进来。我瞧着她这般称呼自己,想来应该是如夫人。便俯身来作揖。却没想到她一把扶住了我,口道:“看来昭儿说的不错,从前的很多你真的忘记了。” 我点点头,却又不敢开口讲话。从她身上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大家风范。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十几年的浸淫,是不会在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来的。而这种气息,却将我死死压制住,不能动弹半分。 她见我如此,只是笑笑:“本宫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听昭儿说,柳氏她们那几个丫头不安分,惹了些事情给你,就过来瞧瞧。”她虽如此说了,可我依旧是提了颗心在嗓子眼儿,还是不由得不自在。“到屋子里去坐吧,你是身子不大好的。” 她扶了身边的一个侍女径直朝屋子里走,好像常年住在这儿的是她而不是我一样。“我这儿简陋了一些,您且将就着一会儿。”我一面进了屋一面道着:“云墨,去煮一壶茶来。”如夫人摇摇头,道:“不必了,本宫是借着去瞧本家人的由头出来,得了空来的,一会儿还得回宫去,不能多待。” 我点点头,望着她满头的珠翠,又听得她提起了本家,道:“您是有福气的,还能时不时见到自家人说说话,您还能这么记挂着我,我……”如夫人轻笑出声。这个女人在深宫里活了那么几十年,又怎么会不知道我言下之意。“你的母家在你出事以后就不断地递了帖子来宫里,想必也是为了瞧你一眼。本宫会允了的,你放心。”我微微点一点头,猛地瞥见如夫人手上一抹碧色,上头嵌着数颗成色上佳的珍珠和多宝。虽着只是那么一瞧,但从那碧玺的成色来看,便知道是他国进贡而来。 我忽然想起之前深哥儿同我说的,夫人和皇后分庭抗礼这件事情。 皇后是看不得如夫人一路顺风顺水,且瞧那镯子就知道,近几年的得宠更是让她忌惮。且当今圣上现在的情势,恐怕是有意晋封如夫人为皇贵妃,届时如夫人在后宫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故而皇后扶了从前的贵嫔温氏来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让温氏做了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如今大魏后宫之中,就是她们三个的戏台子了。 她见我望着那碧玺镯子出神,随即笑了,从手上摘了下来递给我。“这是圣上赏给本宫的,我觉着已经不大适合我了。不如给你戴吧。”我一惊,起身道:“娘娘,万万不可。”她瞧着我,用帕子掩着嘴笑:“你是我儿媳,你去年进府的时候本宫也没有给过你什么,如今就当是赔给你。”她顺势套在了我手上,又道:“果然是年轻孩子戴着好看。过几日你也要重新进府了,以前种种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进府以后。”她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我的腹,道:“那几个丫头们目前是没法子能让本宫抱上皇孙,本宫可指望着你。”我脸上一红,目送着她出了这院子。 云墨凑上来,道:“宫里面的女子就是要比外头的那些要好看得多。”我嗔了她一眼,道:“多大年纪呢,就知道哪些女人美了。可见你不老实喔。”云墨嘿嘿笑了两声,道:“奴儿还得去收拾衣服呢,主子不如来看看还需要带些什么罢。”我摇摇头,让她捡着合适的带就可以了。 的确,有什么可带的。王府里的女人,最不缺的只怕就是衣服和首饰。更何况我一个堂堂的长靖侧妃。她们自然是什么样子的衣服花哨便往自己身上堆着,只怕颜昭看都看腻了。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这一水衣裙,虽算不上什么极好的料子,但以简洁大方为主。红色的花边,白色的上裳,着一条枣色的百褶裙。也不算是失了我这侧妃的身份。 对于那长靖王府,我所知道的仅是那么一点东西。不过好在今日如夫人的话里,反而泄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长靖王府的所有女人都是没有子嗣的。这也难怪她们那么急切的想将我除掉了。如果换做我是柳氏,自己没有孩子,可是自己夫君的心却想着自己的侧室,那么我肯定是会和这个女人结梁子的。我暗自笑笑,原来自己还能是一个那么能够偷心的能人,奇了。 然而我对于王府的一切猜测在三天以后得到了终止。 那日清晨,由颜昭身边的侍卫林温舒带着一群侍女和内侍过来,迎我入府。 一辆的马车落在我的院外头,里面却是乌压压的跪满了一地的奴才,口道:“给梁侧妃请安,主子安好。”我望着这一地的奴才,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从前这一年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在我这儿。“主儿让他们进去搬东西吧,启程要紧,可别耽误了进府的吉时。”云墨在我身旁声道着。我点点头,示意他们进去搬东西。林温舒凑过来,声音里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清澈:“主子与其站在这里等他们搬东西,不如去那车里坐着等。这儿日头毒。”我摇摇头,这可不成,万一那柳氏几个安排了人进来,企图在我这堆东西上头又做什么手脚就很难办了。我摇摇头,只说:“我还是在这里看着点比较好。”温舒许是在颜昭身边惯了,看人眼色也是一等一的,立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主子尽管放心,这一批奴才都是王爷身边用惯了的人,是断断不会错了心智,干出些不正经的勾当的。”我微微垂眼,不错。 深哥儿曾同我说过,颜昭在皇帝老儿面前是以细心和谨慎出名的,虽然他是个闲散王爷。经他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和他是一个心性的细致。颜昭的那几个兄弟,倒的确是些人物。 大皇子颜泽,善于骑射,据说长得也很是不错,和其他的皇子们很是不同。身材很是不错。不过也难怪,大皇子从体能过人,我朝前几年的几次大战役都是他带兵出征,最近几年颇得老皇帝的欢心,封了个长淮王。 二皇子颜华,骑射紧跟颜泽,但是因为他母妃在宫中地位尚低的原因,在前几年一直没有被皇帝重视,近几年许是皇帝年长了,方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在大皇子册封王爵时一起封了长南王。 四皇子颜汝,因为生母是皇后的原因,生下来就备受皇帝宠爱。朝中诸位大臣据说在早些几年曾经劝过皇帝要立他为太子,但皇帝却不为所动。还有一点,据说四皇子恃宠而骄,自前几年及冠之后行为处事桀骜不驯,成日里吃酒赏花,没有半点其他皇子的模样。 “主儿,奴儿们都已经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了,是否即刻进府?”有侍女低着头过来问。我瞧瞧天色尚早,脑子里闪过个想法。 “林兄弟啊……” “侧妃不必客气,叫的温舒即可。” “温舒啊,你知道这附近哪家的吃食不错?” 我瞥着林温舒的眉头皱了一皱,就知道此事可能有些悬乎,就迅速的拉开了帘子跳了进去,对着外头的一干人等说:“我不管,带我去把这京城里好吃的都走一遍,银子管你们王爷要去。不然就是苛待主子,以下犯上。”我听得外头几个侍女忍不住笑了出来,许是没见过这样的主子罢了。却又听得那林家子叹了口气,只说往街上走着看。 我这样儿的主子,或许是开天辟地第一个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入府 下 那林家子想来或许是个吃食行家,一个半时辰下来,带着我去了京城里好几家铺子,买了些糕点肉铺果子,还被我强要了几壶上好的花酿,说悄悄带进王府里去喝。他在我旁边,少年的模样很是认真的跟我道:“主子,府里都有的。你这样奴才是会挨板子的。”我笑着拍拍他肩膀:“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除非你自己说出去,那就是你自己挨板子咯,又不是我。”这子许是禁不起我这么一逗,整个脸都让急红了。 到底是子,还没怎么成熟呢。 “主儿,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府了。想来王爷他们也正等着您回去呢。”云墨伏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瞧瞧,的确,也是快下午了。他们一个个且都还饿着,摆摆手只道回府。 听着这长靖王虽然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但到底是皇帝的儿子,这府邸修葺得还是很阔气。只是方到了外门那里又换过了轿子进去,一路且这么由着那几个奴才摇摇晃晃的抬着,竟然添了几分困意,直接靠在了里头的软枕上就睡着了。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被云墨晃醒了。“主儿也是好睡,那么一会子的功夫也要眯一下。”云墨拿了帕子来替我将额上的细汗擦了,道:“奴儿瞧着快到了才叫的主儿,主儿不妨醒醒神,等下要见老主子的。”我摆摆手,前几日那如夫人赏的镯子和衣服上的碎宝石扣子碰着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进了王府就别老主子老主子的叫了,只怕会遭别人说道。”云墨点点头。 果然,不过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落轿了。听得外头有内侍喊道:“梁侧妃到!”这话刚刚落音,就有人已经打了帘子等我出去。出去了再一瞧,是个极为宽敞的四方院,其中盆栽赏物,桥流水,景致别样。 的确是个会玩儿的王爷! 再探那正屋底下,立着一干人等。只一眼便瞧着我那弱夫君颜昭,一身素白袍子站在女人堆里,旁边的那些,穿红着绿,金银器饰,和我想象的争风吃醋的女子竟是一个模样。等一下,旁边这个水蓝色衣裙的女子有点不一样,只松松挽了个马尾髻,别了朵白色珠花,看着很是清爽利落。 其中站在颜昭最旁边那个着朱红色暗纹衣裙的,想必就是我那出了名的死对头柳玉瑶。果然,虽是一副清秀模样,但始终看着就是一脸的尖酸刻薄。不过也是一个把自己心情写在脸上的女人,和戏文里那些蠢笨女子大约没什么分别。 再瞧刚刚那个清爽的女儿,许是那另外一个郭侧妃了,据说闺名叫做郭蓁。将门家的女儿嘛,这样的着装打扮在这一堆莺莺燕燕里头倒很是吸睛。看着也比其他人有精神。更是有一副豪爽之态。 而旁边那个穿鹅黄色衣服的和桃粉色衣服的,想必就是柳玉瑶的两个喽啰李氏和薛氏了。果然和我们的正妃娘娘一个模样儿,满脸堆笑,只是这笑里面又有几分情真,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扶着云墨一路上前,颜昭似是等不及了一样下来拉我过去。我眼角瞥着那柳玉瑶和薛氏李氏三个人眼中闪过一丝醋意,但很快就熄灭了下去。为首的柳玉瑶保持着一个正室该有的微笑,柔声道:“叫柔旖妹妹去外头住了这一年,可真是受苦了。”颜昭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王妃倒是好心肠,还如此关心着侧妃。”郭蓁在一旁笑笑,一把声音清凌凌的,听着叫人舒服:“王爷和王妃夫妻同心嘛,本就该关心梁姐姐的。王妃,您说呢?”颜昭一听,眼底浮上来几分异样的眼光,似是轻蔑。“如此,王妃也该好好关心府内的事情,别又生出什么旁的来叫我烦。”说罢,拉着我进了屋。 屋内早早地就上了膳食,八素六荤,我瞧着主菜的那一锅鸡汤不错,闻着也很是诱人。还没等我把接下来的菜品一一看清楚了,颜昭就拉了我坐在他身旁。这一坐可不要紧,满屋子的丫头仆妇纷纷转过头来看我,柳玉瑶郭蓁等人也纷纷转过来看着我,满脸错愕。我见他们这样,低声问颜昭:“他们怎么这样看着我?”颜昭拿着筷子,面不改色道:“和我用饭的时候,只有我能够坐着。”我恍然大悟,忙搁了那筷子准备起身,却不料颜昭一把按住我的手,道:“不准起来。”这一按,也纷纷引得这堆女人瞩目。就算是柳玉瑶这个嫡妃,也只有站着夹菜的份儿,而我却直接坐在了她们最想坐的位置。 颜昭啊颜昭,你这样下去只怕我明天就要被柳玉瑶的眼神刀子给剜死了! “梁姐姐在外头受苦,王爷可是要好好弥补姐姐呢。恭喜姐姐了。”郭蓁在一旁笑盈盈道:“柳王妃想来也是希望王爷能和姐姐和睦呢,您说是不是?王妃。”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尽往柳玉瑶的最痛处扎下去了,看来这郭侧妃或许也不容觑。但这样敢明着戳嫡妃心窝子的人,我喜欢! “自然,我与王爷么……”柳玉瑶笑笑不再说话,只忙着给颜昭布菜。颜昭却是直接一筷子又拣给了我。好家伙。只怕柳玉瑶从此以后怕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王爷不必给我了,我自己这儿还有呢。”我端着那碗千斤重的饭,略略有些怯懦地说。“再夹了给我,想必是要吃不完浪费了。且各位姐姐们还站着呢。”这话一出,又是一屋子的回头。颜昭点点头,吩咐道:“去再搬几个凳子来,请王妃他们坐着一块用。”薛氏听了,笑着道:“果然是梁姐姐的话受用。也让我们跟着沾了沾光。” “哪里是我的话受用了……”我话还未说完,却见着那郭蓁笑着道:“还说不受用,王爷连这规矩都为姐姐改了。可见姐姐在王爷心中的分量。”颜昭皱皱眉头,道:“倒并不是柔旖的缘故。这一家子吃饭,怎么就需要家人在旁边站着伺候,实在不成个样子。有那些奴才们也就够了。”柳玉瑶听罢,嘴上应和着颜昭,只是看我的眼神又比刚刚深了那么几分。 这一顿饭吃的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就瞧着那么几个女人在我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看来这话倒是真的。我刚刚喝了碗汤,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了,便搁了筷子,道:“我吃饱了。你们各位慢用。”柳玉瑶见我如此,一双杏眼瞪得老大,看着让人觉得她那眼珠子好像在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似的。“我想回去休息了。”这话倒是真的,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在耳朵旁边乱着,简直要命! 颜昭也放了筷子,道:“那我送你回去。”说罢,又吩咐道:“刚刚王妃说这桌子菜倒是十分受用,你们几个就把剩下的吃了吧。我也饱了。”说完,站起来牵了我的手就出了门。 一路上倒是无言。我只顾着看旁边那些花花草草。来往的侍女和厮们见了我和他行礼后也就匆匆而去了。只是他带着我到了靠西边的一处院子。门口梁上悬着块匾,上头提着那么几个字:琼琚厅。再进去,过了一道上刻江南水乡的照壁,再进去,却是比方才那处院子更加别致一些。正厅的前头卧着一方奇石,石下是一汪碧莹莹的活泉。那边儿,是一处芙蓉花从,开的甚好。在花丛顶远远瞧着,似是有一凉亭在里头藏着。我心道:花丛里头却是藏了一方凉亭,也是不怕夏天里乘凉时有蚊虫扰你。 他见我四下里查看,只道:“这些你来日再看。先进去瞧一瞧合不合心。”我略微颔首。随他进了屋子。只见正对门的是一处宴客厅,中间设着一只香炉。这炉子也精巧,下头是一个水晶圆盒养了几尾红鲤;上面又是一个四方的珐琅彩香炉子。再瞧两边;帐纱帷幔,层层叠叠。那纱上是清一色的茉莉图样,星星点点的,倒也别致。用帘挑子挑开来看,那边是一处书房,案上供着一盆兰花,设着上好的纸墨笔砚。这一边便是卧房,床两边用清水湃着些新鲜的百合花,闻着是宁心静气的。我不免感慨,颜昭心思果然细腻,床头用清水湃着鲜花,花香扑鼻,也不至于浓郁,是刚刚好的。二来,睡醒无聊时,顺手便可以取了来把玩。 这样的心思,若是寄生一个女孩儿家,也罢了。偏是个男人。 “可还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就再让人来改。”我摇摇头,道:“已经很好了,哪里需要再好的。”颜昭不再说话,只是从外头唤了一队奴才进来,领首的是一男一女,约莫着二十七八的模样。男的叫做冷瑞,是这琼琚厅的领首内侍,女的叫做怀琴,想来也是这院子的领头侍女。看着两人倒也是面善,也不像是那起子敢给主子脸色瞧的奴才,甚好。“冷瑞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夜里你也可以睡得稳些。怀琴是从宫里头调出来的,现在来服侍你也是甚好。你也可大安了。” 大安?只要您那妒妇悍妻还留有一口气,只怕我是不能够大安了。 “你为我这么费心,虽然是好的。但难免我怕上次的事情又来一回……”我低着头,不再往下说。颜昭倒是了然,唤了林温舒进来,道:“去告诉杨管家,马上从库里头挑些素日我收来的玩意儿,还有前些时候宫里送出来的那些钗子,算好了给各院子的送去。”林温舒笑了:“杨管家就在外头候着呢,我帮您叫进来吧。”说罢林温舒出去叫人了,进来的却是又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着一身沙红色黑纹袍子进来,浅浅两个酒窝甚是好看。“我早早在外头候着爷了,爷却没记着我这档子事儿呢。梁主子可还满意?”颜昭见了他倒是更温和了几分,道:“这回的差事做的甚好,合了你主子的心。只是还要请你再去跑一趟,挑些那起子女孩儿家的东西给各院子送去才是。”那男孩儿点点头,说:“我那天点库的时候瞧见前那些日子,四爷派人送过来的那批玩意儿里头有好几盒花钗不错,比王爷从宫里带回来的还精巧些。等下就叫人去送了。”颜昭点点头,又见他这身沙红,笑说:“你惯会讨喜,知道今儿新主子回来了穿这么一身衣服来,怕是想着讨赏呢。”管家一听,也跟着笑了:“奴才的一点心思罢了,讴爷和侧妃笑笑。”我见他人生的标致,话说得倒也很合心,道:“这孩子不错,爷赏他点儿东西吧,也算是我的心意。”颜昭坐下来,颇有兴趣的瞧着我,却是对着那孩子说:“说罢,又看上什么好东西了?”他哈哈笑了两声,道:“哪有什么好的,只求爷给我些物件让我顽去。”颜昭摆摆手:“你自己下去挑就是了,只是我的那堆东西别碰。”说罢,也就让他下去了。 我瞧着这孩子走远了,方问他:“这孩子倒是伶俐讨喜,那么就是个管家。”颜昭点点头,说:“他幼年被家里看的紧,心思比别人竟多出那么几分来。人又生的端正,先前是我从别处那里带了过来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竟能将这王府打点的比先前那堆老东西好。”我略微点头,又问:“这孩子叫什么?以后见了我也知道些名字,也不至于窘迫。”颜昭歪着头想了想,说是不记得了。反而是林温舒在旁边提醒着:“爷待他比待我们还好,现在看来只是假的,连人家名字也记不住。人家是爷从前面败掉的杨家带回来的,是叫杨翰涓的。”我听了,只嘻嘻笑着看颜昭,颜昭一脸的无奈,道:“我待你们都是一样的,可又说我偏心。”说罢,站起来抖抖衣服,说是要去书房继续看东西了,倒是也没说什么,只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长靖 胡乱闹了一日,夜里正由着云墨、冷瑞和怀琴伺候着洗脸。方听得外头大门倒是响了几声儿。我拿了干净的巾子擦了脸,示意冷瑞出去瞧瞧。开了门,迎进来一个披着水青色斗篷的女孩儿,再一瞧,是郭蓁。 “姐姐这里白天热闹了一日,我现在过来瞧瞧姐姐。没扰着姐姐清净吧。”郭蓁一面道着,一面自顾自的解了那斗篷,似是在自己屋子里似的。“哪里算扰了,我才洗了脸,你也就来了,且等等,叫他们去给你煮一壶茶来吃。”我又抬头看看窗外,问道:“这天都黑了,你还过来这一趟,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郭蓁笑笑,道:“姐姐刚刚进府,我怕姐姐初来乍到的不习惯,来陪姐姐说说话。”我点点头,道:“我正愁没人来呢。来,坐下来。”我又转过头去吩咐了云墨去泡了一壶上好的花茶,取了几碟今天颜昭送来的点心过来。郭蓁上下瞧了我这屋子,喜道:“这屋子竟不比王妃的差,我觉着还比她的留仙台好了很多。恭喜姐姐了。”我只是顾着喝茶,不说话。她又道:“姐姐跟我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和姐姐说什么客套话了。只是想提醒姐姐,多多看着留仙台才好。”我一惊,看着郭蓁。她见我如此,道:“这一位可不是一个善主儿,她手段多,姐姐想想前些日子那桩事即可。”我想了想,笑着说:“我到底也是没死,还好好的回来了。她一时半刻也不能拿我怎样。”郭蓁摇摇头,眼中深不见底:“姐姐可还记得,先前在宫里,他是怎么为难你的?” 哇!我和柳玉瑶那泼妇以前见过啊! 她见我神色疑惑,方道出了从前这桩事情来。原来我和那柳氏,原先是在宫里认识的,大家不过都是进宫选王妃的秀女而已。可这柳氏偏偏自喜欢颜昭,爱的死去活来,见现在有一个家世、模样比她好的也来抢这个长靖王妃,便有些坐不住。设计说我偷了她的东西,想着法子的在宫里闹,我因此和那长靖王妃的位子就此错过,成了侧妃,还被关押起来。 “我说呢,姐姐的性子,要什么好的没有?偏就会去偷她的东西。堂堂的官家姐,也学得那些泼皮村妇耍心眼子。”郭蓁说这话的时候,柳眉微蹙,眼中极是不屑。“你似乎很是不喜欢她?”我问她。她点点头,直接说:“我从一进王府就甚是不喜她。也不喜李氏薛氏一流。”这倒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我见她打扮与别的女子不同,却没想到气性也与别的女子不同,更多的是豪爽利落,不愧是将门家里出来的女儿。只是送到这宫闱里确实可惜了。可为何这样的事情,我却半分也想不起来。“姐姐忘了么?在原先姐姐病过一场的,这一病就是一年,便什么都忘记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关键是一场病也不至于让我神志不清到这个地步…… 郭蓁见我神色突然变了,怯生生的换了我几声,我方缓过神来应她。如果方才她所说的句句属实,那么我卧病不起这件事情怕是和那恶婆娘也有些关系。可我和郭蓁不过才这一顿茶的交情,她又凭什么来告诉我这些?我心下一沉。单单只是凭我和她一样被柳玉瑶针对,那这也不足以让她来跟我说这些。“姐姐先歇息吧,叨扰姐姐那么久。我就先回去了。”郭蓁起身一面系着斗篷,一面笑盈盈地跟我说着:“等得空再来和姐姐喝茶。后儿要进宫给母妃请安的,姐姐可预备下了?”我一听,怎么这事情颜昭也没跟我说过。我转头看向云墨,云墨也是一脸懵的看着我,还是怀琴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侧妃进宫的东西是由王爷亲自准备,侧妃不用费心,只管进宫就是了。”郭蓁眼底一沉,笑道:“那咱们后儿见。” 次日,果然见杨翰涓领着一队厮,端着些首饰、礼服和绣鞋来我院子里了。说是颜昭亲自按着品阶的等级描的花样让人去打的。我往那案上一看,甚是精巧。是一套点翠嵌珍珠的鸾凤冠,并着六支红宝银簪;再瞧那套礼服,是一套墨色滚白边的大氅,上绣百合香草团纹,还有一条在里头的衣裙,竹青色的底上堆了几层银线缝的纱,衬着裙上的海水纹青雀团样的图案甚是好看。“王爷终究还是费了些心思的。”怀琴一面拿了银熨斗烫着那衣服,一面和我说道。我看着她,手里剥着一个橙子,问她:“怎么说?”她道:“主子且看看这身衣服,虽说是王爷按照品阶画的样子,但这一身的料子,是比王妃那一身礼服还要贵重。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听了,虽然心下暗喜,但终究还是又开始愁起来。“那这身衣服明天被王妃和薛娘子李娘子看见,还不更恨我。”怀琴放下熨斗,道:“主子,明天娘子们是不进宫的。虽说是王爷的房里人,但始终是没有由着圣上下旨册封的。”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薛氏和李氏要这样巴结柳玉瑶了,来日柳玉瑶的一句话指不定就能让他们成了妾。 “那就好,起码少两个要把我生吞活剥的人。”我摇摇头说着:“不然王府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大半部分都是看我不爽的,我以后还怎么混。”怀琴笑笑,说:“主儿想要在王府里过舒服日子,那就只能依靠王爷。只有王爷庇护主子,王妃她们想来也不敢对主儿做些什么。”我望着她,叹气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刚进来,这王妃一顿饭的功夫就快把我给炖了,我哪儿敢再去找王爷邀宠啊?”怀琴过来,捡了桌子上的美人锤替我锤着腿,道:“主子,不邀宠咱们也要被王妃恨,邀宠了咱们也一样,但日子过得舒坦啊,丰衣足食的,总比被饿死还好。”我望着她,忽然眼前一亮:“诶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我顿了顿,来了精神,冲着外头喊了云墨进来,叫厨房用这两天的赏赐去做点吃食点心来,一会儿去清霜阁给颜昭送过去。 云墨端上来的倒不是什么糕饼,却是一碗鱼面。“怀琴姑姑说,现在这个时候王爷多半是在看卷宗,想来是饿了,主子端了这个过去正合时宜。”我笑笑,怀琴倒是个细心的,也知道些事理。我又洗了手,叫云墨提了那碗面方去清霜阁。 一路穿过府中花苑,只见青翠茏葱,花气袭人。边上又有清水溪沟一条,两岸却是密密匝匝的一排白梨,落雪纷纷,合着那水一路向前淌着。再往前,便是颜昭的清霜阁。清寒瓦冷,落梨成霜。果然,那屋子周围都是片片白梨,云洁团瑞,只剩了它屋子上一抹青灰色的砖瓦,煞是好看。 “你寻了这么多玩意儿给我干嘛?” 正准备再往前走,却是听得一个声音响起。似乎是个少年郎。“上次你不是说缺玩儿的?我叫人去外头找了些新奇的给你。”嗯?还有一个?我拉了云墨便藏在一蓬花后头,仔细听着。“我随便说一句你就记得了,别人说的怎么没见你上心。”其中一个似乎是害羞了:“浑话!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说罢,倒是听得轻轻一阵脚步声。我赶忙出来,看看是哪两个孩子,却是四下里无人了,只得作罢。 清霜阁倒是自在。一进去反而像是进了园林般。“梁侧妃?”我一回头,是林温舒。“林哥儿?怎么从外头进来的,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书房陪着爷吗?”林温舒笑笑,说是回去换了身衣裳,便引我进去了。 彼时,颜昭捧了一卷书瞧着,见我来了,笑着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事先也不传一声。”我正想着从前看的戏本上,那些宠姬究竟是怎么去邀宠的,见他这么问,脱口就是一句;“那我想我家官人了还需要人来通传?”此话一出,颜昭原本正经的脸上起了一丝红晕。 我拿了云墨手中的食盒,取了那碗面出来,说:“我叫厨房做的,你尝尝?”说罢,递了筷子给他,又示意云墨下去。他吃了一口,道:“是用前儿我送来的云梦泽的鱼做的?”我点了点头,脑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问他,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慌神。好巧不巧,他又开口了:“那批东西里面,我记得给过你一对白玉如意的,不知你看了没有。” 白玉如意?我歪着脑袋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玩意儿。“还没呢,这两日事情多,哪儿来得及看。”说罢,我提起明儿进宫的事情,问他:“我听郭侧妃说,明儿咱们得进宫去给母妃请安。”他点点头,继续吃面。“怎么这么大事儿你也不告诉我,我也没有个准备的。”他抬头,道:“要准备什么?礼服首饰不是今早就送去了?而且你不是早就见过母妃了。”我一听,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如夫人见过我了。”颜昭一指我手上那多宝镯子,道:“这是波斯国进贡给皇父的,前些日子皇父没有记档给了母妃。你说你要是跟他没见面这镯子哪儿来的?”我忙把那镯子藏在袖子里,道:“如夫人不过是来随便看看我罢了。哪里比得上明日正经进宫拜见。”颜昭喝完最后一口汤,道:“进宫不算什么,明天还要给皇父请安呢。” 这只怕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觐见 次日一早,我便被云墨叫了起来,一番梳洗之后看着妆台上那摆满了一桌子的胭脂水粉我有些无奈:“素日里也不用这些,随便抹点儿就好了,怎么的要那么多?”怀琴替我挽着头发笑道:“主子不知道,今儿进宫是要正式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如夫人的,得按品大妆。”云墨端了水进来,瞅着这一桌子,眼睛都发直了。 怀琴的手倒是也巧,替我挽了一个抛家髻,又从一边放着的钗环首饰中挑了一柄攒银丝累线青鸾步摇来在脑后簪着,云墨便捧了昨日的那一顶鸾凤冠,我摇摇头,若真是戴了这个柳玉瑶才真的是要把我按在地上打架了。 怀琴了然,去换了一顶青玉珍珠百花冠来,用了六支点翠簪来固定,这么一下子戴上去,好是好看,只是略略重了些。怀琴用了剃刀替我将眉毛剃掉了一些,取了粉来与我敷上,再用青黛替我细细画了远山眉,其余两边又用剩下的描了斜红,又在眉间用着朱砂和金粉描了一枚四瓣儿花钿。 冷瑞早就在外面长道里备着轿候着,见我由着侍女扶着出来,遂候着我进了轿子,一路抬着出了院子。 颜昭他们已经在王府前的照壁那儿等着马车来,他身旁的柳玉瑶,一身正红朝服,配着蛇纹嵌珠抹额,戴着一顶鸾凤冠,再瞧郭蓁,一袭海青色宫装,在腰间束了两条雪白的宫绦,裙边上是海水底兰花团纹,看着格外雅致,倒是与她那天的装扮不同。 “给王爷王妃请安,王爷王妃万安。”我一下轿子便俯身请安,郭蓁与我见了同礼以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姐姐这身衣服不错,是宫里头新送的么?” 我挂着笑,正准备含糊着推了过去,却不曾想颜昭在一旁说:“这身衣服样子是我画了让人赶着出来的,怎么?”柳玉瑶一听,不由得回首来看,只瞟了几眼,笑了:“妹妹果然深得爷的宠爱,就连我看着都很是羡慕。”我讪讪一笑:“王妃多虑了,爷的心思其实都在王妃身上呢。” 正说着,就听得前面道上传来击鼓声,按照怀琴所说,这便是宣咱们进去了。 大家都收了话,只由着底下人扶着上了车,一路顺着道往宫门口走,到了第一进午门的时候,方才下了车。只见四下里守卫森严,三个洞门口分别又有白甲侍卫上百。颜昭递了自己的腰牌进去,半柱香的功夫,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太监,手上也拿着个腰牌,又喊了两队侍卫随着我们进去。 一路步行到了偏门,又换了身着蓝甲的侍卫随着我们步行。大约是到了内廷,才换成轿子一路送往皇后沈氏所居的凤仪殿。 只见是朱红色漆金的门后立着汉白玉的凤穿牡丹样式的照壁,又有宫人引了我们进去,在第一进的门房里搜过了身上的东西,在第二进的厢房里,又理好了衣冠,方到了第三进的正殿。 待得我们依着位分在这院子里站好了,才听得门口内侍在外通传道:“长靖王府阖府觐见!”里面是一阵细微的响动,有两个宫女从里头出来,打了湘妃竹帘子请我们进去。 殿正中放着一尊珐琅彩的四方香鼎,焚着的是香气清幽的沉水香。殿上放着两把紫檀木椅子,坐着的两位,便是我大魏朝的皇帝和皇后。 皇帝身着九龙紫袍,滚着赤金色的流水海纹样,通身贵气,头戴紫金绯色缨冠,在冠上横着一支通体似脂的美玉簪子,簪子两端各垂一串金线下来,倒是更添几分威严。 再瞧皇后,同样身着紫色九凤袍,一样用赤金色的丝线滚了海水纹,头戴着一顶赤金嵌红宝的凤冠,耳边悬着两串东珠步摇,颈上挂着一串珍珠并金珠的朝珠,额间画着朱红色的牡丹花钿,又在面靥处贴了两枚黑珍珠做装饰。举手投足之间,近显她母仪天下的风范。 “跪——”皇后身边的近身内侍高声唱罢,我们便跪下对着皇帝皇后行了国礼,口道圣安。现在方才是皇帝皇后赐座赏茶了。 皇后沈氏看着十分和蔼,冲着我一笑:“哟,今天梁侧妃也来了。”众人不免微微侧目,我依着礼数起来,又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儿妾给皇父母后请安,恭祝皇父母后万安。”皇帝老儿笑了几声:“起来吧。能来就好能来就好。”皇后点头,笑道:“是啊,如今养好了身子就常进宫来走动走动。本宫前些日子还问你母妃你身体如何了。” “儿妾谢父皇母后关心。”她这话才说罢,我便又站起来行了个礼。皇后抿嘴一笑:“一家人何必闹这些虚礼。”柳玉瑶见着这话,也笑道:“侧妃此举倒是有些像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了,也忒规矩了。” 我瞧着话头不对,忙道:“王妃这话虑的极是,只是妾想着,皇父和母后地位尊崇,再是一家人,也得先依着规矩先君臣,后父子。若是传了出去,岂非是要让朝内的大臣们笑话?” 只见那柳玉瑶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不知作何说时,郭蓁反而出了声音:“从前竟然没有发现梁侧妃的口齿如此伶俐。”皇后点点头叹道:“是啊,一番话说得本宫赏他也不是,罚他也不是,真真是一张巧嘴。王妃,你觉得呢?”柳玉瑶见皇后提及,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忙起身作揖道:“母后说的是。侧妃的确是风趣。” 皇帝坐在一侧,先是暗笑不语,末了,方开口道:“朕记得梁倌儿在世的时候也是口齿伶俐,在朝堂上没几个能够比的。”皇后点头,应说:“是啊,本宫也记得,昔日里梁倌儿在的时候也算是舌战群儒。女儿比着父亲还要厉害。” 颜昭听了,起身作揖:“皇父,是儿臣教导不方,回去以后,定当提点她。”皇帝老儿一声大笑起来,道:“朕瞧着侧妃是有能耐的,哪里用着你管教了。”说着,冲外头吩咐:“来人,将昨儿进贡的银葡萄香囊拿了来赏予梁侧妃!” 从凤仪殿出来以后,便要去如夫人的未央宫请安。我由着怀琴扶了我上轿子以后,忽而听得怀琴在外头低声说道:“主儿今天得了圣上的赏赐,只怕是留仙台主子已经吃心了。” 我掀了窗帘,道:“她那个醋劲儿,就是由不得旁人比她有着零星半点儿的好。”怀琴摇摇头,说:“奴婢是觉得,只怕柳主子想起从前圣上将您定给了爷做王妃的事情,今天圣上单赏了主子,只怕她会多心。”我撑着脑袋,轻笑着说:“凭她多什么心,当初的我和她的事情除了她谁知道其中真相。” 听到这里,怀琴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些说:“当年的事情奴婢也略听爷说起过。”我眼前一亮,又怕四下里有着什么人的眼线,就叫她回王府了再说。 且瞧这未央宫,一路顺着一进门而去,只见两边植着奇花异草,遍地生翠,茏葱含凉。再进了这第二进门,洁过了手之后,又瞧见正殿院前是一方清池,又有四座红木桥立在池上,当中又浮着数尾锦鲤。正欲再看时,就听得如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听萧姑姑出来通传:“夫人请各位进去说话。” 于是,我们又随着她一路进了屋子,只见正中立着一面绯木屏风,上雕着山水奇景。再进去,就只见如夫人身穿一件妃色六凤纹袍,挽了一个飞天髻,簪着一朵嫣红色的牡丹花,又在鬓边簪着几只珍珠珠花,后以一柄点翠凤钗做点缀。 虽不及皇后那一身打扮贵气,但也大方得体,彰显了她宠妃的地位和身份,又不逾矩。她瞧瞧我们,似乎很是欢喜,请过安后便赐了座,上的是宫里新制的乳茶。 “难得你们一起进宫来给我请安。我这儿得了一些新制的玩意儿。就当是我给各位的一点心意。”如夫人正说着,听萧便从侧厢房领了一队宫女出来,手上捧着几个锦匣子。“这些是前些天内务府才送上的宫花样子,你们若是喜欢就捡了去把玩。” 如夫人说罢,便命人开了匣子,只见分别是几只精巧的玉簪子,各是桃花、梨花、杏花、木兰这几类,但奇在这簪子通体都是浅藕色的玉,质感细腻,浑然天成。 只是依着位分,是而得让柳玉瑶先挑。她瞥了几眼,只捡了一对梨花玉簪,道:“妾已经挑完了,让两位侧妃挑吧。”颜昭看了看,反而奇道:“你怎么不拣桃花?”柳玉瑶笑笑,道:“爷这几日事多忘了,妾是不喜桃花的。桃花这样灼灼烈烈的,该是郭侧妃和梁侧妃簪才合适。” 颜昭一时间有一些拉不下来脸面。我心下了然,也难怪柳玉瑶会记恨于我。自己的夫君都不记得自己的喜好,又或者说,从来都不曾关心过自己,谁不会难受。 一个冷冰冰的玉枕纱橱,始终没有一个心仪男子的怀抱来得实在。 “是了,本宫想起你是一贯不喜桃花的。”如夫人笑笑,又看向了我和郭蓁。道:“你们也瞧瞧可有自己喜欢的。”说罢,我和郭蓁上前瞧了瞧,她捡了一对木兰玉簪,我捡了那对桃花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桃花,只是好的都让他们拿去了,杏花的虽然说也不是不好,只是看着做工上就没有桃花的那一对细腻上佳。但等我想到另一处的时候,柳玉瑶已经盯着我了。 颜昭挖了一个坑,我自己又没长眼睛,直接跳了进去。 “王爷这是把柳王妃和梁侧妃给记混了,真正喜欢桃花的人原来是侧妃。”郭蓁嘴角含笑,抿了口茶说着。一时间我有些懵,自己纯粹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郭侧妃哪里的话,王爷对咱们都是一视同仁的。”我回过神来,忙脱口为自己辩解。“侧妃深得王爷宠爱,又何必谦逊,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柳玉瑶笑了笑,说完就只顾着吃茶。 在未央宫用过了午膳以后,我们便顺着原路回府。一路颠簸,不由得靠在了轿子里的软枕上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双死 且说那日从宫里出来后,颜昭便一直没进过内宅,都是直接宿在了清霜阁,也没召着我们一起用饭,是而这些日子过的倒还是十分清净。我时而将颜昭前些日子送来的珍玩从库里挪出来清点清点,时而叫了云墨悄悄出府去给我弄几本戏本子来看。只是那一日,有颜昭身边的厮传来话叫我去清霜阁一趟。 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却只见外厅内并无一人,再继续往书房走的时候,却听见了有人唤我:“柔儿!” 我回头一瞧,只见书架下4站着一个妇人,约莫也有些年纪,但是眉眼之间与我十分相似。她身着一身藏青礼服,正瞧着我。这许是我那母亲吧。我正想着,就听得颜昭的声音从后而来:“你难道连梁娘子也不认得了?”梁娘子!我仔细的琢磨了下这个称谓,那她便是我亲娘呵!“早听柔儿病的厉害,却没想到会这样。”是颜昭身边的一个妇人说的话,只是这妇人我也未曾见过。 后来等着颜昭说了,我方才知晓,眼前的这位梁娘子,便是我亲生母亲,颜昭身边的那一位妇人,便是我梁家的嫡妻主母。 之前我一直被囚在院子里时她们便不断地给如夫人递了拜帖,想着能进宫去求一求她放他们与我见一面。如今颜昭迎了我回府,她们便来府上探望。陪着他们用过了午饭后。我方才知道了,当年我那件事的一些细枝末节。 原来当年我父亲在朝中因为直言不讳故而得罪了以司马诤为首的司马党羽,故而我父亲离世后,是由我弟弟柏宸承袭他的官位。柳玉瑶的父亲柳长乐身为御史大夫,是司马诤等人极其想拉拢的人,故而在前几年皇帝老儿让柏宸等人编写《大魏编年册》的时候给他下了绊子。 彼时我尚在内廷做秀女,本来是如夫人亲点的长靖王妃,家里出了这等岔子本就有所影响。正在如夫人还在犹豫的时候,柳氏以丢了带进宫来的一只玉镯子为由在里面闹了起来。 偏不巧的是,那只玉镯是昔年陛下封柳家主母做二品诰命的时候赐下的一只镯子。于是便开始严查,谁曾想在我这里找到了那只镯子,皇后发了手谕,将我暂压掖庭狱听候发落。接下来便又是一桩离奇的事情,便是我在掖庭狱里突然患了时疫,又有温德妃出面收了我在她的素则殿内休养。是而几天后,又有圣上手谕到了牢中,释了柏宸的罪过。而我被温德妃就这么一直收着,成日里昏沉不醒,直到如夫人上门讨人。 那我在素则殿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又在掖庭狱里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染上时疫? 我脑子里忽然想起前些天在宫里怀琴和我说过,当年之事,她也听到了些东西。只是因为那一日回府后身子实在是乏了,便忘了这茬。 “你如今也是有了名分的,也该要好好的伺候王爷,早些诞下世子才是。”母亲拉着我的手,一面走着一面道。我点点头,看着前面已经放好的轿子,道:“母亲说的是。只是我尚且有事情还未查明。”母亲看向我,叹气:“当年之事全盘系在宫里面,我们这些又是如何能够得知。你查归查,母亲是怕万一扯出更多的东西来便没有咱们梁家的活路了。” 我摇摇头:“不管怎样,此事虽然说已经过去,但是女儿却连半点东西都想不起来,实在是蹊跷。且前些日子又有柳氏投毒一事,虽然你我心知肚明是她做的,但是就连王爷也查不出个什么,实在是……”母亲听罢,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好生仔细着。柏宸托了你嫡母给王爷带话,你且与我在此等一等罢。” 这话刚刚落音,却听得身后一把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梁侧妃,我何曾给你下过毒了?” 我心下一跳,转过去,却只见柳玉瑶扶了人正过来。我还没有躬身请安时,便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刮了下来。“你倒是说说,我又什么时候给你下了毒?攀诬诋毁正妃,这可是不的罪名。”我一下子不受力瘫在了地上,听得她如此说,这摆明了是要跟我过不去了。 我由着怀琴扶了起来,看着柳玉瑶,笑笑说:“怎么王妃没下毒么?那您为何这么激动,连手都动上了。”柳玉瑶眼神里迸出一丝寒光:“我是王妃,你是侧妃。我处置一个侧室妾,从来都不要什么借口。”我冷笑几声,抬手将一巴掌补了回去。柳玉瑶不受疼,脸上立刻浮了个手印子出来,惊愕道:“你敢打我?”母亲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拉住了我。 我将她拉开,上前几步道:“请王妃记住了,打你这一巴掌的人是我梁柔旖没有错。我认。那王妃对我做了些什么,王妃认不认?”柳玉瑶气极而笑:“我堂堂正二品长靖王妃,怎么可能和你在此赌咒?倒是你,梁侧妃!”她由着侍女扶着也朝前几步,道:“你母亲身为妾室娘,进府拜见。论身份论地位都该来见我一见,她叫我一声王妃娘娘我也是受得起的,你倒好,目无尊上,视礼法于什么?还敢以下犯上,攀诬我!” 母亲上前去躬身请罪道:“王妃恕罪,都是老妾不中用……”柳玉瑶转过身去,不受这个礼:“你当然不中用,连带着侧妃也不中用!”我拉起母亲,道:“王妃,一人做事一人当。昔日你为了爬上长靖王妃这个位子都可以陷害我,更在前些时间下毒于我。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柳玉瑶气急了,直接过来拽着我的袖子就正准备作打,母亲见势不妙,又过来拉开我们。 拉扯之下,却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朝着我们旁边的假山上扑了过去,等我看清时,柳玉瑶已经是瘫坐在地上。额上也青了一块。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让我心惊的是,她竟然站不起来了。等人将她扶起来时,却见着地下一滩猩红。柳玉瑶一见,眼睛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柳氏早就被奴才们传了藤凳子一路跑着抬去留仙台了。剩下个柳氏身边的一等侍女含珠还有几个厮,哭丧着脸只拉着我母亲就要往留仙台去。 我哪儿见过这种阵仗!那柳氏也忒金贵了,随便推这么把就下红了。 等等,或许不是下红,这万一要是…… 我越想越不对,眼见着母亲就要被拖去了,我忙上去拉扯。这几个奴才虽说人少,但我这儿始终就一个人,哪里又拽得过他们。见母亲一路被拉着去,我和云墨他们只能一路紧跟着。 谁曾想到了留仙台才是正经的事儿。 那含珠三两步地奔了进屋子,我也趁着院子里一团乱麻地进去瞧了瞧。偏偏柳氏今日穿的一身红,此时躺在床上正是疼的打滚儿,若不是瞧她白色罗袜上添了几摊猩红,那瞧着就跟洒了杯茶水一样。 “主儿,主儿。”含珠一面端了杯参汤来给柳玉瑶进了,又一面替她擦汗,唤着她给她醒神儿,生怕柳氏眼睛一闭就这么去了。母亲闻声也进来了,这么一瞧,皱眉道:“王妃这不像是下红,倒像是产……”含珠一听,估计是脑子就炸开了。红着眼睛扑了上来,张口就是一句:“老东西!主子好好儿的身子骨被你一推成这幅模样儿了!” 母亲被她这么一弄,几近倒下,得亏我在一旁扶了这么一把,不然母亲这把年纪倒下去了也成个问题。 “这是什么?!含珠,含珠!”床上的那一位应该是疼的醒过神儿来了,一模裙子底下一手的血,忙开始嚎起来。“疼!疼!”柳氏只管一个劲儿地喊着,冷汗如豆一样流下来,在那枕上印出好大一片渍。 “还等什么,打!打!”柳氏疼的红了眼,一面扯着身下的床单,一面又用牙咬着身旁的那席子被褥,满面狰狞。含珠本就已经急上了头,哪里能够再听她这样发号施令。忙叫了身边几个人去请太医,又叫了几个人来押了母亲下去。 我又怎么肯! “侧妃是有身份的,且今儿这事儿虽然不是侧妃推得主儿,但侧妃也难辞其咎。侧妃就不如在这廊下跪着请罪罢!”含珠见我上前阻拦,直接一把拉着我到了院内的鹅卵石子儿路上跪着。 “你们敢!你们只要动了我娘一指头,我绝不放过你们!”我正准备站起来时,只觉得手上一沉,却是被两个劲儿大的婆子给扣了起来。含珠冷冷哼了几声,那边早就有人搬了长等子来,将母亲押在那处,只等着含珠叫打。 “侧妃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娘和正妻的区别。更别说我家主儿是堂堂正三品长靖王妃了,就连进宫拜见各位贵人,那也是会给几分脸的。”她说着,眼睛朝那边一瞅,接着骂:“如今倒好,来了个不知死活的老婆子娘的,叫主儿这一顿好受。您说该不该罚?” 这是什么狗奴才,讲起歪理却又是一套一套的。我冷笑几声,斥她:“你个贱蹄子,我再怎么着那也是由爷堂堂正正迎进王府的,也是个侧妃!我也是正三品长靖王侧妃!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含珠笑笑,眼神里杀气尽现,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不屑:“侧妃这话说的不错,凭今天出事的是咱们的嫡妃,她自然有权利叫了奴才来处置娘和侧室。” 我大惊失色,是啊,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凭着她柳玉瑶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我们这一群侧室和娘子的来去,位分更低者的生死更是掌握在她手里。凭她一句话,要打,要弃,要怎么着都合规矩。我竟然就没想到这一层来!!! 含珠见我眼里一片绝望,方笑了。 “给我打!” 话刚刚落音,我就见那棒子一下一下的朝着母亲的腰腿上落,我都听见了那闷响。一下一下,这何止是打啊,这就是在一刀一刀的凌迟我呵!身为女儿,却没有半分还手的道理和机会,我只能坐在这里暗自神伤,更要看着她在我眼前受此等重刑!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奈何我被那两个老货按着,动弹不得。除了嘶吼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你们放肆!放肆!”我哭喊着,声音已经开始趋向尖锐。母亲裙子上已经开始有血晕染开来,像是一蓬暗红色的花,正在以她身体作为养分而迅速生长,从而开放。 但是这就是血的代价…… 我疼啊,我真的疼。与其打死了她,真的不如打死了我。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母亲早就没有了什么声响,我定睛一瞧,已经是昏死了过去。含珠那起子奴才觉着不够,还准备来泼水接着打。我又怎么肯! 死命挣开了那两个婆子的束缚,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打人的那两个厮见状也不敢再打,生怕是伤了我。 我瞧着母亲,脸白的跟张纸一样,闭着眼睛,冷汗从她发丝上一滴一滴滑落。我想去摸一摸她的鼻息,却又怕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整个人颤抖着,不知所措。 心里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烧着一样,又烫又冷,忽明忽暗。最终我在她身上看见了她极微弱的喘息,才放下心来,抱着她坐在地上哭着。 此时,郭蓁等人也闻讯赶来,见状忙过来扶着我和母亲,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而薛娘子和李娘子则是进了屋子里,不免惊呼:“王妃!” 含珠仍觉不解气,正准备过来拉扯我,却被站起来的郭蓁一把推开:“狗奴才!连梁侧妃都敢动,你想不想活了!”“来人!把这几个狗东西给我拖出去打死了!”我冲着旁边喊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我正准备再喊时,却听得后面传来了颜昭的声音:“柔旖!”我转过身去,只见主母和颜昭一起,颜昭见我抱着母亲瘫坐在地上,又瞧母亲满身是血,便已知晓几分,忙骂道:“蠢货!还不将老夫人挪进屋子里!”说罢,便有奴才出来从我手中接过母亲,抬进了偏殿。 含珠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又只见主母三两步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斥道:“混账!还说自己是柳家的奴才!如此尊卑不分,老少颠倒,实在该死!”含珠回过神来,却又是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冒犯主子的下场!”说罢,又抬手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尊卑不分的下场!” 含珠虽然憋了满肚子的气,但是瞅着主母气势汹汹,也不敢再说什么。正准备退下时,颜昭开口了。“来人!将她给我锁在柴房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说罢,又加了一句:“这就是冒犯主子的下场!”这话才一出口,院子里就乌压压地跪了一片。 颜昭又来扶我起身,我不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抖着。郭蓁又将身上那件外衫脱下来给我披着,又叫人去进一盏茶来给我稳神。只是这茶到了口中,我早就不知冷热,不知甘苦。 血,我现在满眼里只是母亲身上那一滩滩晕染开来的血!它们到处都是,在我身上,在我手上,在颜昭身上,也在郭蓁身上。一片一片地晕染开来,像极了一蓬一蓬吸血的花朵,正在大肆盛开。 “在这儿!”我彻底没有了最后的一分理智,从颜昭身边挣脱,指着自己开始叫嚷。“又到你身上了!它们开花了!”我大声吵着,颜昭则是惊了一跳,郭蓁反应倒是快,忙叫人按了我进屋子。 进了屋以后,颜昭即刻叫了外面的奴才进了一盏安神汤来于我服下。郭蓁和李氏薛氏则在偏殿领着太医又去瞧我母亲。 柳玉瑶的孩子是注定保不住了……那母亲……母亲…… 只听得从侧殿传来几声低呼,接着就是主母的一声:“老姐姐!” 这话却是将我一时间丢的魂儿给拉扯回来了。我闻声一怔,就见郭蓁红着眼睛过来泣道:“爷,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棒子……” 仿佛是一块重重的大石朝我压了下来,再也不分什么白天黑夜,我只知道天旋地转,眼前竟是一黑,再也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半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夺宠 很多日以后,我只是坐在屋子里面不哭不笑。外面自然有颜昭他们打点这一切。颜昭对柳家的交代是,我与她起了冲突,然当时柳玉瑶并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于是被我劝架的母亲一推,便产了。至于母亲,则是被含珠一时间意气用事给打死了。 我不知道柳家究竟和颜昭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也就是要颜昭不能太宠妾灭妻。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颜昭一直没有进过琼琚厅。柳玉瑶和郭蓁倒是在这段时间内颇得他心。云墨瞧着只是一味的叹气,怀琴也是如此。 我看着窗外已经开始绿的发暗的灌木丛,只是无声无息的拭下眼角汇着的泪。转眼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段时间,郭蓁来的也是比以前更加勤了一些。时而带来几本我爱的戏本子,时而又带来几壶桃花酿。我晓得她一片心意,即便是我再怎么不愿意见人,也不曾拒绝了她。直到母亲出殡那一日,我也不曾出门去送上一送。 “主子,杨翰涓有事想见您。”怀琴来给我换茶的时候进来顺嘴和我提了一提。我丢了手上折着的纸金元宝,叹了口气:“我不见。”怀琴却没有半点想退下的意思,道:“主子不妨见一见,他在外头候了半日了。”我瞧瞧外面的天色,说道:“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去找爷和王妃,我做不了他的什么主。母亲去世,我不想见人。”怀琴应了一声,只退了出去。一会儿,却听见那孩子的声音在花厅响起来了:“奴才求见梁主子,望主子一见。”我站在了屏风后,只道:“你有什么事自然是去找王爷,怎么来我这儿了。我如今失势,也帮不上你什么……反而还要谢你不曾克扣我用度。”杨翰涓笑笑说:“伺候好主子才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也不敢逾矩。只是有件事情奴才实在是要与主子一叙,兹事体大,主子三思。”我摇摇头,迈步而出,眼底却瞥见他一身素服,不由得一惊:“你这是做什么?”杨翰涓见了我,叩首道:“奴才知道主子心疼,也不敢扰了主子清净,只是老夫人实在是没得蹊跷,奴才才不敢不报。” 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在击打着一样难受,我听得到它的声音,我却没有了半分疼痛,只剩下了满腔的惊惧向着骨子里流淌而去。护甲在手掌心深深扎进去,血滴顺着那一方白帕子一滴滴落在了我素白的衣裙上,绽出一树红花。 惊心! “你……再说一遍……” 原来那一日母亲没的时候,杨翰涓带人摆设灵堂,曾见过她的遗体。据他所见,母亲被打的应该是腰腿,按理来说只应那一处有血,再不然就是口冒鲜血,可是母亲却在被抬进棺木的时候耳流黑血,或许是另一个缘由。 中毒! 我满眼通红,只看着地上的杨翰涓,那一身雪白我看了这些时日,却在这一刻觉得它格外的刺眼,像是一把锋利却又不见血的刀子,深深贯穿我心肺,白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只留下了最难受最疼痛的一泡血在这逐渐冰冷的身躯里热腾腾地炸开来。 好一个一箭双雕! “是谁?” 杨翰涓久久不肯给我答案。是啊,那一日光在留仙台的就是满后院的女眷,薛娘子、李娘子再加上一个郭蓁,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其中下手。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盯着柳玉瑶一个人看的时候,在我们所有人都在惊讶柳玉瑶产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个人是混了药而去的。我只恨当时母亲是在了另一侧的厢房而不是和那柳氏安置在一块。 “主子可以只管自己的伤心难过,但是老夫人中毒一事主子打算如何处置,全看主子一人定夺。”我眼睛一瞟,见着桌子上那盏怀琴方才送进来的茶,拿起就砸了下去。 “查!你给我细细的去查!”眼角似乎是有泪珠子滑落,在地上啪嗒的响着。怀琴和云墨听见响动赶紧来看,不由得低声惊呼:“哎呀主子这是做什么!”一个忙着去收了地上的碎瓷片子,一个忙着来掰开我的手,却早就是深深地几个血印子。像是四个黑漆漆的洞一样,这是吃人的血窟窿;深不见底。 杨翰涓冲我磕了几个头以后便出去了,怀琴见他走得远了方才开口问道:“管家的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您激动成这样,当心身子啊。”我看着裙角上那一抹殷红,悲不得喜不是,只是看着她说:“王府里真是有一只好狗啊!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我娘给弄死了!”怀琴一惊,急了:“主子您在说什么啊?您别吓奴儿啊。”我在刹那间再也没有了力气,直接瘫坐在地上,堕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等我再醒来时,满屋子黑压压的跪满了人,郭蓁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姐姐你醒了?”她见我睁眼,忙开口叫人递了参汤进来。可我却是半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撑都撑不起来,只吃了两口参汤,缓了会方问道:“你怎么来了?”她眉头微皱,眼下是一片乌青:“我听说你一时心急,痰气上涌昏了过去便赶过来了。我的仙人啊,你可昏睡了一整夜了。”我看着她,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才发觉手上早就绑上了药。“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姐姐这样激动?”她看着我,急问着。我正准备脱口而出,却恍然想起,当时就是她来告诉我的母亲没了。她身陷其中,虽说我觉得多半不会是她,但我始终是不能够将此事和盘托出。 “不过是为她折奠仪折的累着了,不妨事儿的。”我由着她扶起我又拿了几个软枕靠着,见四下里并无他人,问道:“爷可曾来过了?”她摇摇头叹口气,说:“自从柳家来人和爷闹过了以后,爷就对姐姐冷落了些,过些时日就会好的。”她正说着,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手掌摩挲之间,触到一抹温热。 所谓幽幽深闺之中,能有这么一个人依旧陪着你,也是极好的闺阁情谊。 或许如此。 过些时日就会好。可是蓁儿啊,你出身将门,又如何知道身为御史大夫的柳家,对于颜昭来说足以撼动他在朝中的势力。而我梁家,不过是一个得了皇帝老儿赏识的言官罢了,又如何能够与她相比;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颜昭左右权衡,又怎么会在如此情况下再得罪柳家呢? 如此一来,只怕是我也成为了那些独守空枕的闺怨女儿了。 实在可笑。 这种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女子,终其一生只能够被锁死在这四四方方的巧院落里,白日里过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富贵生活,如梦似幻,艳羡了天下人的心智。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们这样儿的人啊,只有在半夜里梦回的时候,才会惊觉;除了案前那一朵红花能够给你一丝光亮以外,再也没有旁的了。因此她们渴望着能够得到他的宠爱,其实并不是喜欢和心悦,而是贪恋那一个怀抱能给她们带来的温暖和柔情。 多少个冰冷的寒夜,这样的拥抱是能够引起女人们的战争的。所以我格外的同情那些在宫中的妃嫔,不知道他们在这样的永寂里,能不能够看到那个男人所带来的像流星一样的盛宠,不知道他们的世界里,有没有真正的白日。 其实都是转瞬即逝。 终于我也成了她们其中的一个。 “主子可以只管自己的伤心难过,但是老夫人中毒一事主子打算如何处置,全看主子一人定夺。” 我唯一能够做的又是什么?等到杨翰涓查出真相以后又能如何?凭我如今的潦倒又能够怎样和柳氏薛氏一流抗衡。在她们的身后,就是柳家,柳家的身后或许就是司马诤党羽。可我就算再得颜昭的宠爱,也依然摆脱不了我是一个言官的女儿这一身份。它已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一样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褪去的印记。凭着那些高位言官,一人一句话想必就能够说服皇帝和颜昭将我废除。 朝堂之上,何来同情,帝王之家,何来情爱! 梁家……或许不该是这个样子。 姐姐失势,柏宸和主母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如此一来,我再也没有了能够和柳氏抗衡的资本。当下我能够做的,就是只能重得颜昭的宠爱,借助他让柏宸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于他于我都是没有坏处的,他多了一分势力,我多了一重保障。 下毒、诬陷、争风吃醋…… 桩桩件件看起来疑点重重,但是针针见血,实在狠辣。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一切,但我知道,我只能够硬着头皮上。怀琴有句话说的很对,既然我们不争宠也是被恨着的,争宠了也是注定要被恨,何苦不让自己好过一些? 不,我要做的不只是争宠。 而是夺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迎宠 琼琚厅外的那一圈芙蓉花早已开败,却又在深秋临近之时被我瞧见那一堆密密匝匝的金黄之中冒了几点新绿。白色的花苞包裹着数点淡青色的花蕊,重叠之下更显风韵,却也更显肃杀之气。我一贯是不大喜欢菊的,开在了百花逐渐凋零的秋爽,却又有着能与牡丹一比的风姿和美艳,只是当它瓣瓣凋零,成为一团腐球的时候,你才会体会到,秋冬的冷寂有多痛苦。 临近中秋时反而多了雨,云墨在进来上茶的时候与我抱怨着,从宫里发放下来的螃蟹和酥饼,我们的那一份终于被克扣下来,让颜昭给送去了留仙台。彼时我正在低头画着一幅秋色图,画上亭台楼阁,红菊黄球,却只在另一侧,独从上角伸出来了一枝枯木。 “主儿也不该画这样的图,太晦气。”云墨在一旁看完,出声劝我:“尤其是现在,爷都不大往我们这处来,这院子里可不就是这种模样,一派潦倒之气。”我丢了那笔,浓重的墨在纸上晕开点点沫子。我笑道:“你个孩子又知道什么,就是要越败才越好。”我看看窗外,一努嘴:“去让冷瑞把院子里开着的所有花都悄悄剪了,别伤着枝干,我只要花。”云墨急的差点跳脚:“主儿!再剪了我们可真的没什么可顽的了。”我摇摇头,执意让她去做。 傻孩子,以后能玩的多了去了。 次日清晨,我就听闻,颜昭在十五那一日带着柳氏和郭氏进宫赴团圆宴,晚上回来的时候又要在清霜阁外的那一流溪边设家宴吃蟹。而我自然是不会在那名单上的。宫里的奴才是极会看主子的脸色和宫中的走向的。我数日来不得颜昭恩宠,自然也就没什么说话的余地,他们又何必来讨好我这一个的侧妃。我叹叹气,只说宫里的作风而已,叫云墨和怀琴他们吩咐下去不可有任何怨言,他们自然也是允了的。 等着晌午的时候,冷瑞进来回道,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将院子内的花悉数剪了。冷瑞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有着一种不一样的光,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主子说让他们什么时候能长花苞,他们才能够长出来。” 不错,办事极得我心。 接下来万事俱备,我只等着十五的那一日。 我叫人从柜子里翻出了颜昭赏赐给我的所有衣服,从中又挑了合适的出来穿,剩下的一些看起来不大经用的被我叫人拿去府外换了银子去订了一套首饰。玫瑰金卷的雏菊并在一起,配着零星的珍珠。又有四支青铜流苏簪,特意打成了落叶模样,十分应景。衣服选的是一套素白的堆纱襦裙,只在上面用着黄线描了菊花样子,配着嫩绿色的披帛。 颜昭啊颜昭,看了那么久的莺歌燕舞,也该是时候赏点儿别的了。 到了十五那一日,柳玉瑶和郭蓁早早便陪着颜昭进了宫;我独留府中,悄悄宣了杨翰涓进来。这孩子一如既往的机灵,进来做了个千,开口便道:“恭喜侧妃。”我坐在正殿椅子上,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致,悠悠吃了口茶,问道:“你跟我说说这喜从何来?”他唇边含笑,看着不过是一个天真孩子的模样,却是另一个人的口气:“侧妃这院子里奴才瞧着倒是更别致了些,想来是侧妃近日来精心打理的缘故;这喜,便是提前恭贺侧妃能够盼得花开百日红了。” 颜昭提携这孩子提携的极对,如此一个能够左右逢源又能揣测上意的人着实难得。我先前听过下人们说起过这么一嘴,原来杨翰涓家就是数年前得先帝宠爱的沛国公府杨家,只是因皇帝老儿登基后被司马氏一族忌惮他家位高权重,不断打压;终于败落下来,这杨翰涓,便是他家辈里的唯一一个独苗。因为自有着别人家不能比的权势,又在这些年间看遍兴衰人性,便善于察言观色,心思巧妙。 只是失去了这个孩子本来该有的一分本真。 “今日你操持晚上的蟹宴,我有件事想托你去帮我……”我正说着,便放下茶盏。他是何等聪慧的男子,又怎会不知我话中的意思。“侧妃放心,奴才定会全力帮助侧妃达成心愿。”我点点头,勾出一个笑。 那我们便等着瞧吧。 眼见着太阳落了山,侍女们便统一换了身青色的衣裙来侍奉布置席面,又用艾叶、杭白菊等草药熬煮了净手的水,以便用了蟹肉之后去除手上的腥味。又在那溪上扯了上好的绸做了宫灯放着。远远望去,似是银河落尘一般,再配上清霜阁外的那一片白梨,清幽阵阵,洁净无瑕,比起白天反而是另外一个世界。 满身芬芳再配上一壶上好的佳酿,今晚又会是谁的清梦醉倒在这星河之上? 我早早换上衣服,坐在屋子外那一方凉亭里。秋风拂面的时候没有半分凉爽之意,更多的是几分忐忑和不安。这是我第一次算计一个人,这也是我能否扶持梁家扶持我自己的唯一一个机会。故而我只能成功,不能够失败。 耳旁传来了溪边的丝竹之声,声声悦耳。“云墨,你听。他们回来了。”云墨站在一旁叹道:“主儿要不还是进去吧,这儿风大当心又扑了风受凉。”我摇摇头。云墨啊,只有在这儿受着凉,颜昭才能够看出这儿究竟有多么潦倒,多么无奈。一个男人的同情心和一点点的怜悯足以能够让我在这红墙之中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可我,真的别无选择。 “你怎么在这风口里?”是颜昭的声音。我悄然回头,他已经立在我身后,一袭藏蓝色朝服在这黑夜里越发显得他身段欣长,面如冠玉。“爷?您不是应该在清霜阁用席吗?”我依旧坐着不动,眼里只剩下了这个能够给我温暖的男子。 “翰涓那孩子用了府里所有的菊花烹饪和熬煮汤水,我想着你这儿还有我栽下的一些,就过来看看。”颜昭叹口气,环顾四周,道:“怎么什么都没有了?”我随他的目光看去,在明月下,只能看到满满一片都是萧瑟。“或许都开完了吧……开了也没有人来赏,不是么?”我暗自笑笑,却知道这样的笑容在他眼里是能够勾起他无尽的心酸和心疼的。 “柔旖,你瘦了……” 我摇摇头,提起裙子站起来。那身上绣着的□□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身段轻柔。“是王爷心里的那个柔旖瘦了,不是我。”他一怔,剑眉微皱:“你是在怪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么?”我低头不语,只玩弄着腰上的那一枚腰佩香囊。 下颔有着些冰凉的触感,是他的指尖。等我抬起头时,从眼角滑落了一丝滚烫。“是。我怪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我却没有能够抱住你好好哭一场。”这倒是实话。于我来说,我唯一能够靠着哭泣的人,真的只有颜昭。而他,有着整个长靖王府。 “我没了母亲,同时也没有了官人。” 等我再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却是一把揽过我,将我直接抱住。 或许我现在能够懂得那些妃嫔为什么如此贪恋男子的怀抱和恩宠。鼻端是他惯用的百合香的气味,怀里的,是他身上的温度。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真的有他能够为你撑着为你挡着。 一片死寂终于迎来了一丝微光。 这一抱,我知道我已经成功了。 “你不知道那些夜晚真的很冷,你也不知道每一次我梦醒的时候,身边没有你的那种落寞感。我知道她们不会对你说,可是颜昭你是我官人,我除了你,又能够对谁说这些呢?”被他拢着,声音有一些闷闷的,可我知道,这一字一句在他心里,如若针扎。只会让他心生愧疚,恨不得将一整颗心拿出来给我。 “柔旖……以后再也不会冷落你了……真的不会了……” “爷有整个长靖王府,可我只有爷。爷去哪儿我都不会说什么,可是这样不管不问……”我靠在他肩上低声抽泣着,再抬头时,他漆黑的眸子里,我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水花。我突然有一些发愣,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看过任何一个人,无论是郭蓁也好,柳玉瑶也罢,他的眸子永远都是一方深潭,激不起水花,荡不起波浪。如今却让我见着那深潭最柔情的一面。 心突然紧紧的抽了一下!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却不知道又该说什么。之前想好的种种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希望这天地悠悠之间,只余下我和他两个人。这一刻起,他的怀抱对于我来说又或许不只只是一个保障那么简单,更多是一种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的感受,心头渐暖;眸光微柔。就想这么简单地靠着他,在他的怀里沉溺。 至死方休。 而月亮已经有些西斜,四下里静悄悄地无人。那屋檐上早已被渡上了一层雪花银;漫天的星辰流光,都不如在我身旁的他一双眼眸。清澈见底,唯见一丝光亮在那水中上下浮动。我似乎见过它,是在杏花树下,也是在这样的红墙深深之中,也是在这样泼墨般的黑夜里。 他,给了我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官人 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一样,满心里再也没有半分冰凉和颓气,只剩下沁到骨子里的芬芳和暖香。直到我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轩在地上也印了些精致的花纹。层层幔帐之外是一片盎然之意,我掀开床头的纱帐,却瞧见满地的奴才端着水和衣服首饰已经在候着我,见我起了,忙笑着贺道:“给侧妃请安,侧妃万安。”我脸上一红,笑嗔道:“你们一个个的人精!” 梳洗完以后,我就由着怀琴替我挽着发髻,不经意地朝外面一瞥,昨日外面的花已经全然搬去,又换了些新的进来。“爷今天出门前特意叫杨管家去办的,说是添些新的看着喜庆。”我不由得想起昨夜他伏在我身旁所说的话。 “其实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你……” 又是砰砰两声! 我忙按着心口,有些不知所措。“主儿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么?”怀琴停了下来,问我。我摇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今天应该要按照规矩给柳氏请安,下午还要去清霜阁陪颜昭…… “替我挽个家常些的,不必太过拘谨。”怀琴一愣,道:“主儿今天还要去见王妃的,会不会……”我拿起口脂点了点,笑着说:“你照做就是。”果然,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又用红色的发带束了在脑后。看着很是清爽利落。我又挑了身淡粉色的衣裳在身上,只在袖口密密匝匝的刺了淡青色的竹叶和桃花纹案。 “主儿这身衣裳挺好看,看着又有精神,又娇嫩。”云墨在扶我去留仙台的路上上下打量我几眼,嘻嘻笑着:“就是看着有些惹眼。”我含了一抹笑,应允道:“自然了,不去好好拜见拜见她又怎么能够显着我的诚意。”云墨有些懵,只看着我道:“主儿?”我笑笑不说话,挽着她一路走到留仙台。 郭蓁她们几个早就到了,只是还在等柳玉瑶梳洗,便只能在院内等候。见我只带着云墨来了,倒是各有各的嘴脸。薛氏倒是一脸的看不上,李氏见着我或许是有些忌惮,规规矩矩的与我见了礼。郭蓁见我来了,只是静静笑着,与我见了同礼。我一如常态,同她说笑几句。这时候瞧见柳玉瑶身边的新来一等侍女芳萱出来迎我们。 这芳萱倒是与先前那个含珠不同。她生的模样极好,在左眼角处缀了一颗红色的朱砂泪痣,身段柔美。说话也和含珠是两个腔调。 看来柳家是有些着急了。 “王妃已经起身了,现在请各位主儿进去说话呢。”说罢她便打了帘子请我们进去。进去穿过了那美人屏,就见柳氏一袭黑色红纹花裙,戴了一头点翠珠钗,瞧着是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 “哟,今儿梁侧妃也来了。”她见我来,反而笑了起来,却是一改从前的那种媚态,反而是端庄持重了起来。“是,前些日子妾病着,未能侍奉王妃左右;如今大好便前来拜见请罪。”我躬身行礼,未曾想柳氏亲自下来扶起我,眼中深不见底:“不妨,如今大好也该是常来走动走动。”我见她如此,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声音依旧沉稳:“王妃说的是。” 我们各自请了安后,柳氏又赐了座。方才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起话来。“爷这几日为着西凉的战事十分头疼,各位在府内要做的就是尽心伺候好爷,别叫爷又头疼。”柳氏一面摸着自己手上的珍珠戒指,一面又看向了郭蓁:“郭侧妃,你出身将门,父亲又是当朝的二品大将,时而也该为爷尽一尽力。”郭蓁点点头,道:“王妃这话虑的极是。我也正有此打算。回去准备修书一封给父亲。” 我侧目看着郭蓁,道:“只是侧妃回去专程修书一封传出去不会太过刻意了么?”郭蓁瞧着我,道:“姐姐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圣上只将西凉的战事交给了王爷,若是我们纷纷去寻了各自的母家主动请缨为王爷出力怕是也会被司马氏一族忌惮。”柳玉瑶笑笑,说:“这个不急,你且先回去修书便是,自有路子的。”说罢,薛娘子便瞧着我开始挤兑:“怎么侧妃不去寻母家么?”说着又顿了一顿,笑着说:“是了,梁官爷不过才是一个六品的侍郎,也是说不上话的。”我端起茶盏笑笑,道:“是啊,只不过是一个侍郎而已,都快和你都是一样的出身了。”薛娘子也不急,只是暗自笑笑,拈过桌上的蜜饯吃了。“不管什么出身,咱们能帮着王爷的就得帮。侧妃母家虽然官,但也总比没有好。”郭蓁瞥了薛娘子一眼,声音里的冷漠已经说明了一切。柳玉瑶这个时候笑笑,道:“说到出神,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前些日子母妃说,如今王爷身边的正经名分人还是少了些,我倒是想着提了薛娘子和李娘子来做个妾室,不知道你们觉得呢?” 我一听,这就是要把她俩扶正啊。 虽说通房丫头是与旁的侍女不同,月钱里多了那么点,也不用做什么太过粗苯的活路。但是到底是和真正的侍妾是不同的,侍妾娘起码还能够分个院子,得两个侍女伺候着。柳氏这一手玩的漂亮,既拉拢了人心,又在外人眼里落了一个贤良的名声。 “想来王爷也是应允了的,又给了两位娘子名分,我们也是听着高兴的。”我出声说着,眼睛看向郭蓁,郭蓁低头沉思了会,也笑着说:“如此一来甚好,薛娘子到底也快是个正经主子了。”这话听了倒是妙,果然那薛娘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儿。 “那我就递了帖子上去,哪日带着两位娘子进宫见见母妃。也叫母妃好放心些。”柳氏瞧着是松了一口气,想来是在颜昭身边磨了这些天,总算是做了个局。“今日也就到这儿吧,大家都散了吧。”柳氏站起来,扶了扶鬓边的那一只点翠步摇,走到薛氏和李氏身边道:“那如今两位可是要更好好的伺候爷了。”说到这儿,眼睛朝我一瞟,寒光乍现:“毕竟来日方长。”说罢就由人扶着出去了。 不错,好戏才刚刚登台。 郭蓁在与我一同游园的时候,同我说起这件事情。“皇上一开始是想将西凉的战事交给大皇子的,毕竟大皇子在前些年曾经带兵出征。可不知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交给了爷。”我大约是知道其中的关窍了。大皇子颜泽固然有前面带兵的经验,但已经战功赫赫的他如果再在这场战役中大败西凉必然会引起朝中上下的虎视眈眈,司马氏一族必会有所忌惮,故而没让他去。四皇子自然是不可能了,论起如何享乐、吟诗作对倒还能够问问他,这种事情……老皇帝自然是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为什么不让二皇子去,想来也是因为他母妃出身不高的原因,自然老皇帝就没想起他,这桩事情才落到了颜昭的头上。 “爷会有带兵出征的可能么?”我瞧着不远处的那一处的一方凉亭,问道。郭蓁摇了摇头,道:“我想应该是不会,西凉的战事还不到吃紧的时候,现下只是要等爷拟好了出征人员的名单推给圣上。再由圣上决裁。”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蓁儿出身将门,也难怪柳氏要让她修书回母家。只是我也并不能够闲着。柏宸虽然是一个言官,但是想来在朝中必然有着些出身寒门的官爷好友,若有武将那或许还算好。想个法子推了那人的名字上去,也算是能够尽点心…… “可惜我家是言官出身,官阶又低,尚且不能够说上什么话。”我一壁走着一壁低头说道:“只是有着帮爷的心思也不能够替他解上些忧。”郭蓁笑了一笑,道:“姐姐哪里的话,如今我瞧着圣上的意思是想起用些新人也未可知,说不定梁官爷还能够得点重用。”我一听,忙笑道:“说些什么话,我那个弟弟实在不中用。又哪里能够指望得上他被圣上起用。快休提了吧。” 具体是不是要启用新人,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回了琼琚厅我便叫云墨来,亲自写了一封书送出去给柏宸,叫他寻几个能够有些能力的寒门武将来,叫他也在朝中多提一提,而我在这边也和颜昭说着,那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只是……如果是能够再得了郭家的赏识,岂不是更容易办事情…… 云墨也机灵,去厨房提了几盒子糕点就出府了,只说是要去梁宅送点心。也没什么被人起疑的。 柳氏想来也要联络母家在此事上多留一些心,想来也好。柏宸推了这几个人上去,柳家或许会看在柳玉瑶针对我的情况下打压我母家,以他们的心计想来是会找这些武将的错处从而发落到柏宸头上。 妙! 眼下,就先看看柏宸那边是什么状况了…… 晌午,云墨便送来了信,柏宸说会尽力寻。这样便轻松多了。彼时正逢颜昭身边的厮来请,说是颜昭请我去清霜阁一趟。等我到时,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反而是摆了一桌子的点心菜。我正疑惑着,就听得书架后有着脚步声,忙躬身行礼,只见颜昭一袭青衣直缀大步进来,见我在了,嘻嘻赔笑道:“娘子来了,来来来快先坐着吃点。”我见他如此称呼,又是一副谄媚相,惊道:“爷你还好吧?”颜昭拉了我坐下,又是端茶又是喂吃的。我忽然想起今早上柳氏所提的要将两位娘子扶正的事情,心下方才缓过来。 “王妃今天应该和你说了吧?”我就知道!我点点头,道:“和我们都说了,您都应允了我们哪儿敢说什么啊?而且那是母妃的意思,难道我们还要驳了不成?”颜昭摆摆手,蹲下捏着我的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多心。” 嗯?多心? “我为什么要多心啊?”我嘴里塞着一块糕,有点愣。“我要纳妾了啊!”颜昭也蒙了。“可你不是早就纳妾了吗?我不也是一个妾?”这句话我说的时候有些想笑,但是此话说完我发现有那么一点不对,颜昭开始有些冷脸了。 “什么叫做你不也是一个妾?你昨晚不是还叫我官人,我刚刚不还是叫你娘子了么?” 啥?我有点没明白。 “所以在爷的心里,我算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咯?”我吞了口茶,柔声问他,他脸色一缓,眼神里带了丝光的看着我,跟个孩子似的说:“是啊,那不然会是谁?”我觉得他这模样甚是有趣,想着再逗一逗他,忙趁势一撇嘴,倔道:“浑话!谁知道你怎么想的。”颜昭脸一红,有些急了,忙拽着我袖子,道:“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你怎么反过来问起我来了,你是不是没有吃醋?” “没有啊。” 颜昭脸青了,眼睛也瞪得老大。“梁柔旖,我可是你官人诶!你怎么会不吃心?你昨晚哄我呢?”我见他这副模样,有点可爱。但是想起这似乎是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便伸手环住他的腰,笑道:“那是你母妃叫的,如果是你自愿的,我当然难受了。” 他似乎软了:“真的?” “真的。” “那行。”说罢,他便转过来牵了我手,又拉我坐下。 我忽然想起昨夜里入睡前的时候,他凑过来悄声问我:“咱们得说好了哈,你只有我一个官人,我也只叫你一个人娘子。好不好?”那时候我正犯迷糊,听他这么一问,心头暖了起来,便看着他,黑夜里,他的眸子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那里面我看到了我自己。 “那好啊,我听爷的。” “睡吧,娘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抬升 几日后从宫里送出来了皇后的手谕,上书:“娘子薛氏、李氏,久闻娴雅,德仪俱双;早侍宫闱,又得长靖之识,故赐名位,升举妾嫔。”乐的薛氏和李氏差点掀了房子,好容易在柳玉瑶手下熬了这几年,总算是从一个的婢女到了官宦人家的妾室。想必其中道路艰辛,也是常人所不能够理解的。 这道手谕送出来时,我正在郭蓁的葳蕤轩里吃茶。郭蓁听罢,只是点点头叫了前来传话的婢女出去。我长叹道:“如今他们两个也算是快熬出头了……升了妾室只怕是也要与我们平起平坐……”郭蓁笑笑,说:“姐姐这话诓谁,咱们这些官家姐的出身,她们怎么就能够及得上了。再瞧瞧你如今正得爷宠爱,她们又岂敢乱来?”我低头继续吃茶,脑子里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她说的西凉一事。 “我听说,你父亲在朝中自荐,愿去边疆戍守,圣上可是允了?”郭蓁见我突然问起,先是一愣,反而笑起来:“是啊。姐姐怎么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我清清嗓子,说:“没什么,柏宸也说他有几个兄弟的,也盼着能够为国效力,只是一早便没有了郭将军这般的地位,在朝中也说不上什么话。”郭蓁嗤地一声笑出来:“我当是什么事儿,想来是官爷替他这些个兄弟来找你说项了,那等何时叫父亲在朝上提一提不也就完事。” 我摇摇头,道:“这话竟是说的容易了。我又怕柳氏对着我们家虎视眈眈想挑错处,又怕着送去的人不合郭将心意,反而误了事。”“诶,这话就是浑说。梁官爷的品性我也是知道的,哪里结交的就是什么粗鄙笨陋的,姐姐且回去问了名字来,我届时叫父亲也一起荐了上去。”我只是低头应允,一面心里暗惊这郭蓁竟然如此好说话。 但是想来或许有什么别的…… 我回了琼琚厅,又叫云墨悄悄去梁宅递信给柏宸,告诉他不必将名单送往我这里来,只是在几日后的朝会上将这几个人提一提就行了。云墨一愣,问道:“主儿,既然郭侧妃已经允了要替主儿将这事办全了,怎么主儿就不去寻郭侧妃呢?”我摇摇头,云墨到底还是一个孩子,有时候思量的始终还是不能够周全。 “郭侧妃虽然允了我,但是郭将军在朝中也算是权臣,如此关心几个寒门将,势必会引起司马氏一族的怀疑。且郭将军如果真的举荐他们,这几个人素来又和柏宸交好,势必会知道是通过咱们走了这一遭后门才上去的。于我们不利。” “那主子为何又要引得郭侧妃说那些话?” “如此一来她一定会告诉他父亲有此事,可我又按下不提。在朝中的时候郭将军势必会迎应和柏宸的奏启,就算被怀疑,也只会说是郭家有意讨好王爷,被疑心的只会是郭家。” 云墨惊了,一张嘴巴合都合不拢,只看着我说:“可是主子,郭侧妃与您是要好的,您又为何这样提防郭氏?”我抿了抿茶,心里暗自冷笑: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提防的就是我自己,至多还有个颜昭。 母亲惨死那一日,既然大家都在场,每个人都有动手的机会,又无处下手可查,那所有人就统统不能够放过。 午后,我依旧是提了一盒子点心去瞧颜昭。却远远地见柳氏身边的芳萱在清霜阁门口站着。我暗自携了怀琴藏在一株梨树背后。不免好奇,这个时候柳氏来找他作甚?怀琴低头寻思了会,道:“王妃应该是为着西凉的事情来求见爷的。”我转过头问她:“为何?就因为御史大人今早提了自家的侄儿被圣上驳回来么?” “想来或许是。司马大人想提柳氏一族再上一层楼,但是想来此举应该是逆了圣上的心意了……”怀琴弓着身子说道。我冷冷一笑,道:“活该!自己已经是正二品的御史了还想往上爬?难怪圣上忌惮。”我忽然想起来,问:“圣上是以什么理由驳回的?”怀琴想想道:“似乎是说柳家官爷年纪尚。”我听罢忍不住笑了。 二十四五的男子了说是年纪,皇帝老儿明显就是不想让你们上去,何苦还要叫自己女儿再白走这一遭? 我正想着,就见柳玉瑶一脸愁色的出来,见状我赶忙迎上去。 “侧妃来了?”她见我在底下,忙收了方才的神情,又换成了那一日在留仙台的端庄稳重:“爷在里面呢,快进去吧。”说罢,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道:“听闻梁官爷近日也在为着西凉一事奔走,王妃实在用心。”我一笑:“哪里算得上是用心,只是为王爷多挑几个合适的人罢了。”柳氏冷笑起来,声音里尽是寒意:“只可惜再忙活都是白白浪费的,寒门将又怎么信得过?”说罢她便朝前走,我朗声道:“那也比一个二十五的少年强。”柳氏应该是听见了,只是不愿意再回应我。 我拎着那盒子点心进了屋子,就瞧见颜昭歪在书桌旁的躺椅上,脸上盖了卷书。“怎么王妃很让你头疼么?”我出声问他,又将盒子里的糕点一一拿出来。颜昭闻声起来一看,见是我方才笑了出来。 “娘子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刚刚来,是不是吵着你午睡了?” 他摇摇头,道:“只是被玉瑶说的头疼。”我点点头不说话,他见我没了声,继续道:“都是为了她那个堂兄弟的事情。”我摇摇头道:“柳官爷实在是不适宜上去,不然圣上也不会亲自驳回。”颜昭摇摇头道:“这是一处。还有现在柳家已经投靠了司马诤,司马诤想更上一步垄断权力,只能够不断地提携身边的高位大臣氏族。父皇又怎么肯?” “圣上想必心里是早就有了人选了吧,只是借你的手来举荐。” 颜昭拿了一块绿豆糕吃着,道:“也不是。如今朝中大臣多半都畏惧司马诤的势力,不敢主动请缨,除了郭将以外就再没有了其他人。”说着,晃了晃他手中那块糕,问我:“你做的?” 我摇摇头:“我哪里会做这个。”结果他将那块糕朝着碟子一扔,道:“那我不吃了。”我蒙了,忙问他:“又怎么了?”他撅了嘴,犟道:“不是你做的我不吃。” 那你等着饿死吧。 但也真不能就这么冷着他,于是叹了口气,有些想笑的问他:“那我喂的呢?” 他一听来了劲儿,转过来的时候眉眼含笑。这家伙!故意的! 我拿着帕子擦了手,喂了他几块。他方嘻嘻笑出声,又道:“你可知玉瑶来的时候说了你家一件事。”我一听,想起刚刚在殿外柳玉瑶的那番话,点头说:“我知道。”颜昭起身从架子上拿了一卷书,道:“眼下你弟弟是被司马氏一族盯着的,他近日来多次奔走于他那些寒门武将兄弟的家宅,未免太过惹眼。”他翻了几页,继续道:“我懂你弟弟的意思,是想替兄弟们挣一条活路,他那几个兄弟我也略略知道些,也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我很是看中。只是父皇如今比较忌讳朝堂之上的党羽串联,我怕届时他会被人反参一本。”我心下一紧,却又心生一计。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盯着,那就盯着好了。 “不急,柏宸有着分寸的。” 几日后柏宸在朝上引荐了锦州申氏、金陵兰氏等一干寒门武将,奏请圣上准其上战场,郭将也站出来奏请圣上,只是唯独司马诤却以柏宸多番奔走于武将家宅之中为由正准备治柏宸拉拢党羽的罪名。 柏宸当即摘下乌纱帽,义愤填膺地辩解以自己身为言官不能为国效力为原因故而才想着有用之人能够征战沙场。 “司马大人所说不无道理,而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果圣上因此而痛失人才,不保我大魏江山,这个过失谁来承担?” “梁大人这是逼迫圣上咯?分明是梁大人自己拉拢朝臣,又何苦将我大魏江山这一套说词搬出来?” “司马大人如此捕风捉影,暗中观察,焉知是不是也对圣上有所窥探?如果圣上起疑心,臣愿意自弃六品侍郎一职,消除圣上疑心!” 颜昭在给我学他们讲话时像极了说书先生,每个人的举止口气模仿的淋漓尽致。而我就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笑着。这些话的确是我教柏宸说的,他司马诤对着朝堂之上的官臣如此监视,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也在皇帝老儿身边安插了眼线?这种事情不用拿出什么证据,只消将老皇帝的猜忌和疑心勾起来便可。 “父皇后来又是如何决断的?” 颜昭吃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父皇当时没说什么。下了朝以后就从宫里头放了一拨奴才出来。又准了你弟弟的奏请,还封了柏宸做了正四品的谏臣。”果然,皇帝老儿敢从宫里裁人,必然是对司马氏起了疑心。 如此一来既全了我的意思,又叫司马氏一族近段时间内不能够再有什么大的动静。想来那柳氏也会安分一些,郭氏一族也在圣上面前落得一个维护忠臣的名声。恐怕司马氏已经在怀疑郭氏一族的用心了……没有怀疑梁家就好,毕竟跟梁家现在只是一个四品的官儿,也算不得多大。尚且构不成威胁。 有意拉寒门臣子上位,这可是司马氏一族当下最忌讳的一点。 只是,柏宸从此以后也算是直接将司马诤得罪了个完,虽然短期之内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和名位,就只能趁势不断往上爬。 爬的越高越好。 柳氏有句话说的很不错:“不急,来日方长。” 晚上,怀琴和云墨伺候我净了面,卸下了发髻。怀琴一面替我梳着头,一面道:“主儿如今教官爷摆了司马大人一道,想来司马大人那一边不日便会有所动作。”我闭着眼睛养神道:“估计是他已经瞧出来这事儿的蹊跷……”怀琴点点头,又从案边取来了漱口的茶水,道:“是啊,由着柏哥儿的性子,又是怎么能够说出那番话来的。司马大人想来已经猜到主儿您的头上了。” 我摘下耳上垂着的那一对玛瑙石耳坠子,道:“不管他有什么动作,应该不会直接找柏宸。如今柳氏已经投靠了司马家,觉着他会想法子让柳玉瑶来给我下手……”说到这儿,我开口唤了云墨进来,吩咐她道:“你去寻几个你素日里得力的丫头,紧紧盯着留仙台,有什么便只管来报。”云墨应了一声,乐滋滋的下去了。 打探消息才是云墨的强项,虽然是个孩子,但是靠她那张脸,已经在王府内收买了好多人心。究竟是谁会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天真孩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登徒子 次日颜昭携了些新得的玩意儿送来给我的时候,我正碰着一卷书瞧。他一路眉眼含笑而来,身着一水素色布袍子进来,清秀的面容上不知道去哪儿蹭得几道泥。 “娘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还没有进屋子就听得他在院子里笑着道,我闻声不由得想笑,放下书,出去迎他。“那么多人你管我叫娘子,也不怕被别人听见了说我不懂规矩。”只见他提着一篮子才出水的鲤鱼,还有几节才出来的藕结子,笑的跟个孩子似的:“那我也不管,规矩是人定的。我最大,我说你是娘子你就是我娘子。”正笑着,突然揽过我,飞快地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砰砰!” 仿佛触电一样的感觉,一时间竟然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脸上烫的要紧。再瞧他,虽然是一脸浪荡公子的模样笑容,我却又觉得这样出奇的好看。似乎我连话都说不清一样,只是支支吾吾地叫他赶紧去擦把脸再去吃茶。 只见他几步走到院内那方活泉那儿,随手捧了水擦了擦。水珠顺着他鬓边的发丝不断往下滑落,在那一身麻布料子的衣服上晕开好看的渍来。阳光就这么落在他的眸子里,终于那不是一方深潭,而是一点子银河上最亮的星。 “砰砰!” 又是几声心跳! 奇了怪了,怎么心口跳的这样厉害!从前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下意识地看着他,又觉得自己这种症候是因他而起,心里不免暗自叫苦。这到底是什么症结,哪天该好好叫个郎中来瞧一瞧才是。 云墨这孩子在奉茶上来的时候,见我脸红一片只盯着颜昭,就开始添乱:“主子你怎么看着王爷就脸红了?”颜昭闻声转过来盯着我。我被这孩子一下子说破,连耳朵都开始烫起来,忙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正准备吩咐她去干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旧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活路……做完了么?你就……在这儿添乱!” “哟,娘子害羞了?”颜昭见我如此,乐得跟什么似的,突然就咧开嘴笑了。这一瞬,我只觉得满院子的东西突然就没了什么意思,只剩下颜昭站在不远处冲我笑着。似乎是这琼琚厅里最耀眼的东西似的,叫我不能够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哇!这是什么感觉!我从前看的那些戏本子上面没有这么一出啊!这究竟什么病? 我在这个时候有些慌张,正准备转身朝屋子内走,又碰上了从屋内放好点心出来的怀琴。“哗啦啦——”一盏茶全倾在了她身上,地上只剩了几瓣儿闪着水珠儿光的碎瓷片。“奴儿该死奴儿该死,主子烫着没有?”怀琴见状忙拉过我的手来看我有没有烫着,我一时间脸越发地烫,又气又好笑,忙低着头进屋子里躲着了。 屋子外是颜昭和一院子奴才的笑声。 不一会儿,颜昭跟个贼似的探头进来瞧我,声音里是说不出来的舒服和淘气:“娘子这是怎么了?”我拿着那卷书,不想理他,只盯着书看。 嗯……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携臧。 这什么玩意儿?得了,现在只觉得脸上又开始红了。 “这书怎么了,你这副模样?”颜昭不解,直接进来正准备抢我书看。不成不成,要是给他看见我在瞧情诗,那还了得!“没什么!你别过来。”我将那书一合,忙紧紧抱住。“既然没什么你藏什么?我看看。”说着就准备过来抢,我一惊,将那书拢在袖子里,一溜,朝门口跑。却没想到他几步过来将我拦下,生生将我扯进他怀里。 “砰砰!” 我现在动也不得,叫也不是的,怎么心口又开始跳成这样?我正准备挣脱的时候,他伏在我边呼了口气,低声道:“拿出来我看看。”我犟道:“没什么好看的……”正说着,却觉得手心里一阵温热,是他的手。十指交缠的一瞬,反而被他发现那书就在袖子里,还是被他揪出来了。 他随手翻了几页,想来是翻到那页了,抬头看着我,唇边含了一丝不明不白的笑。 “你看的这是什么书?一点儿都不正经。”他合了书,朝我走过来。我瞧着他,心里觉得多半没有什么好事情要发生:“那闲着无聊嘛,不就随便看看。哪知道会是这种?”他正准备喝口茶,听了这话,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到底是你喜欢还是你随便看看?”他用袖子擦擦嘴,又将那茶盏放下,凑过来问我。我现在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妙了。“你……过来干嘛?”他笑笑,道:“不干嘛啊,就觉得你好看啊想凑过来多看看……” “浑话……你去那边……” 还未等我说完,他已经凑到我鼻尖前,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我。“柔旖……你真好看……”我有些愣,还有些懵。 “哈?”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在我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登徒子!登徒子!这是在哪里学的这种耍流氓的招数,也忒那啥了! 也忒好了……其实说实话。 “你一整天就知道这些么?”我缩在凳子上,怯生生地问他。“没有啊,只是看见你才会如此。”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说:“那几尾鲤鱼今天拿了给你炖汤喝。我来做。”哟呵!这金尊玉贵的王爷还会做饭喔?我是真的不大相信。“你来做?你别把你自己当盘菜给炒了还行。”我笑着说。他一听这话,反而更加来劲儿:“你等着!我做给你看。” 我见他兴冲冲地出去,不由得暗自发笑,那咱们就等着呗。 果然啊,这王爷做的汤,你别说还真有一手,挺好喝的。 他见我一口气连着喝了好几碗,想起刚刚我那番说辞,不由得打趣道:“刚刚是谁说我来着?”我见他如此说,脸上一烫,但又拉不下脸面,想想脱口就说:“怎么?不让说啊?我说了就说了你又能怎么?”等等,我这种媳妇撒娇撒泼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不知所措,而这话却是叫颜昭听得满身舒服。 “你再说一遍呗?” 我没搭理他,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对着他骂:“死相!”才说完却被他反将一军。“怎么那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他正说着,朝我嘴里喂了一块糯米藕,又冲我翻了翻白眼。“话还怪多的。” 不管不管,先吃完了再发作。这一桌子的好茶饭怎么就能够浪费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其实还挺适合穿这种粗布衣服的?”用过了饭以后,我坐在院子里那把藤椅上,看着站在树底下的颜昭,懒洋洋地说着:“你这样就好像你真的不是王爷一样,只是个寻常百姓家的男子。”颜昭笑笑,冲我道:“所以说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是吧,娘子?”我吃了口茶,咂咂嘴:“这声娘子也不错。” 等等,我是说了什么?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又凑过来,乐着道:“诶嘿,我等着你说更不错的。”死相死相,这哪里是什么一本正经的王爷啊,这分明就是个常年混迹在勾栏酒楼的放荡少年啊!我瞟了他一眼,道:“起开起开。”他嘻嘻一笑:“娘子让我起哪儿去?”我背对着他,犟道:“谁管你,爱哪儿去就哪儿去。”他叹叹气,道:“那我去葳蕤轩或留仙台咯?”我听着这语气不妙,忙起身道:“官人!” 回首一瞧,只见他笑着站在院门口,满眼里都是欣喜:“看来不用点儿手段,是让你叫不出这声官人了。”我去!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混子……焉知我当时是不是瞎了眼还是被哪位神仙牵错了线,竟叫我嫁给了他。 正是无奈之时,听得院门外有几声轻微的叩门声,冷瑞去开了才发现原来是林家子。这人也跟他主子一样,一身的麻布粗袍,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一副武将模样。只见他提着一个包袱而来,神色较为紧张,又在颜昭耳旁低语几句,留了东西又退下了。我见颜昭眉头紧锁,想来也是遇见了朝堂上的什么事情,便道:“你要是有什么公事就先回去,反正今儿饭也吃了。你早些休息才是要紧。”他闻声转过来,不解地看着我。 得了,我知道了。今晚他要歇在这儿。只是……那一包东西…… 颜昭见我只盯着那袋子瞧,忙笑了递过来。说是这两日叫林温舒去市面上寻的,想着应该是能够合了我的胃口。我心下正疑,拆开了一瞧。乖乖,竟是几本时下正热议的话本子。这礼物倒是甚得我心!正好拿了来打发打发时间。 “你瞧瞧可还喜欢?”他见我左翻右翻,以为是我不大喜这一类的戏文,我摇摇头,表示道这几本能够搞来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现下这些话本子虽然热议,但终究不是什么入流的名家大篇。虽然我朝一直以来都不管这些闲散杂记,只是这几本也是实在难寻。没有点百十两的银子又怎么寻得到。 我将书又重新包好了交给云墨,让她搁到里屋那半旧的书架子上去,等明儿得空的时候好寻了翻看。颜昭瞧着,道:“蓁儿喜欢令,玉瑶喜欢诗。薛娘和李娘又喜欢些不入流的歌赋。偏你不一样,只喜欢这些。”正说着,他便叹了叹气。我晓得,他这话就是嫌弃我笨拙不肯看大家名篇了。 可那些正经书瞧着的确没有这本子有意思不是?不过他也是说到了点子上,既然那几位也通诗赋,想来我也绝不能够就这么不管,也该是时候请位师傅来才是。我将这法子问了颜昭,叫他留心请位女官来替我讲解讲解,他也是极为赞成的。 “如若真要寻,何苦去劳烦宫内女官。你二嫂嫂宋氏,才学品貌皆是上等。皇父从前还夸赞她,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必是我大魏的状元郎。明儿我替你写了帖子递到长南王府里去,请她得了空就来与你讲解讲解。” 唔,这一位长南王妃宋氏,我倒是也曾经听怀琴说起过。她娘亲是荣国公府家的二姐,父亲是忠远侯府家的独子,之前先帝爷极其宠爱这两家,偏偏他们都是在朝中处中立的,倒是也能够说上些话。也算得上是出身高贵,至于这宋氏本人嘛……听闻她性情豪爽,自在忠远侯府是被惯着养出来的,但是也通诗书,才情上佳。这要是真是个男子,也和那些文人骚客无异了。 我倒是真挺想见见! 颜昭见我乐的出神,叹叹气道:“你先把你的哈喇子擦了,我与你再说一件事情。”我有流吗?我有吗?我忙拿出卷子像模像样的擦了擦,道:“官人你说。”他拿起桌上的一盏茶吃了,道出来。 不过是着这几日秋色正好,而西凉一事暂告一段落;想着抽两日的时间去踏秋…… 这也没什么,去就去了呗,只是这动静也有点儿大,算上柳氏郭氏她们,也是浩浩荡荡地一队人马。“倒也不用那么多人……咱们去东都洛阳的庄子上待两日也就成了。”颜昭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咱们?大爷您是不带柳玉瑶他们么? “就咱们两口子啊,带他们干嘛?” 我愣了,想必明儿柳玉瑶和郭蓁听见这事儿的时候,也要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策马 虽然是在东都洛阳赏秋,但是颜昭的公文和卷宗依旧每日叫了人急送过来批阅。且先不说这洛阳的秋景如何,光是在我们家颜昭这园子里就已经呆了整整两日。这几天我已经和柳玉瑶还有郭蓁薛娘子打了好几圈牌,还有打马球。 李氏实在是安分,牌也不会,马球也不行,在柳氏和郭氏她们马踏飞燕的时候就和我一样坐在旁边的席面上瞧着。 颜昭当初是想我和他两个人出来玩来着,只是……这么大动静不好不报备给未央殿的如夫人一声……于是在当天傍晚,她便叫了人来请我入宫。 “本宫今日找你来,你也该知道是所谓何事……”她一袭月白色长裙,满头青丝随意挽了个髻用了支红宝花步摇插着,看着也不艳丽,反而有种别样的精致美。我听她这样问我,就知道是犯了她的忌讳,道:“儿妾知错……”她点点头,方叫了听萧上了茶水给我,又听她说:“把这套敬语收起来吧……天天用这个我都听累了。”我颔首应了一声,她又道:“柔儿,我以一个过来人告诉你,只有百花盛开,才是良久之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呵!”我自然知道她说的这个理儿,只是…… 那明明是颜昭只想让我和他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就算昭儿再宠爱你,再多看重你,你也不能够就这么依着他。虽然你身为侧室,但古有昭仪却辇之德,亦有雨露均沾一说。实在夺宠的女人,一般是不能够和他长久的。”如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用手上的翡翠护甲拨了拨香案上搁着的那盏烛灯灯芯,赤红色的火苗子一上一下,忽阴忽灭。 她的侧影就这样在那光下也忽明忽暗。虽然是历经过多年宫廷残酷洗礼的贵妇,但她的美此刻就成为了这未央殿里最明媚的一盏灯。怪道皇帝老儿对她宠爱万分,又能够六宫同沐恩泽,除了沈皇后的原因,想来也有如夫人的应允。不然温德妃再有沈家撑腰,也是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上来的。 于是乎,我便从了她给我的忠言,回了王府便叫颜昭收了东西回清霜阁。颜昭眨巴着眼睛在院子里抱着一个软枕跟我撒娇都没有用。我关着门一样该睡觉睡觉,该画画就画画。 嗯……颜昭依旧不死心,每天换着花样的给我送吃的送玩的。我一样冷冷待他,只是顺带把如夫人的那番话跟他讲了。 当晚他就宿在了葳蕤轩,想来郭蓁也是极开心的。 我们再把时间放回到洛阳这里。 “郭侧妃到底是出身将门的,瞧着在马上的英姿甚是豪爽。”李氏坐在我旁边,拈了一枚果子狸吃着,笑着与我说话。“自然了,我看着薛娘子也很是不错……”我见她今态度也好,也和她有说有笑起来。其实……瞧着李氏也不大象是那起子刁钻的人。 虽然长了副尖酸刻薄相。 但这几个月瞧着下来,她也还安分。 “侧妃前些时间病着,如今虽然说是好了,但往后去了只有越来越冷。侧妃也该多注意些。”嗯?还知道关心关心我?其实有点不错的。“自然了,娘也是一样的。”她听了,讪讪的笑笑,道:“我们么……这样粗鄙地哪里就需要注意了……”我抿口茶不再说话,只是认真看马。 “哟,大家都在啊。”是颜昭的声音。我回首一看,果然。他今天兴致看起来颇好,挑了一身天青色累薄纱的直缀,上画一树风影月竹。瞧着甚是不错。“给爷请安,爷万安。”我和李氏纷纷起身请安,颜昭拿了桌上一个梨子啃着,随意地摆摆手道:“起来吧,就咱们自家人,不必拘束。” 那马上的三位或许是眼睛格外的尖一些,一眼就瞅着这儿站着这么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忙不迭地策马而来。大约今天是再比谁的风姿更加英气,一个个地都不同往日那一副模样。 蓁儿也是,我进府半年时间,也从未见过她像今日这样爽朗的笑过。两眼弯弯,却在她琥珀色的瞳仁儿里迸出了与众不同的光和热来。好像这偌大的一个马场,只有她是真正属于这儿的。 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想来郭将在闲暇之余也是会教她这些的。 我回首瞧了瞧颜昭,却发现颜昭眉头紧锁,目光只盯在了蓁儿身上,眼里再也没有了其他。我笑着道:“爷看侧妃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时颜昭才回过神来,低头笑笑说:“许久没有见侧妃骑马了。一时间就看呆了。” 哄鬼呢!我在旁边瞧的真真儿地,颜昭刚才低头的一瞬,眼里流过一丝黯然。呵,打量着蒙我?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递了个眼神儿给怀琴,怀琴会意,忙过来扶我去更衣。 “你知不知道爷和侧妃有什么事情么?”我一面走着,一面问她。怀琴一怔,只说不知。我心下想想也是,你从前是颜昭身边的人,如今我来问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说给我。“你要不说我自己去问爷。”我索性咬咬牙,冲她一横。“主儿还是别提地好,不然只怕是会闹一场。” 噢?这就奇了。 “我素日里瞧着爷和侧妃挺好的,只是今日里瞧见爷的眼神实在是不对。哎呀,好姑姑你就告诉我罢。”我一面说着,一面和怀琴撒起娇来。怀琴虽然说比我年长一些,但也受不住这一套,这才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在之前是由如夫人安排下见过一面,奈何两个人对于彼此都看不上眼。郭蓁自幼在郭宅里养尊处优地宠着养着,那时候心悦一个男子。对方大约是什么寒门将子一类的,在郭将手底下也干了些年,正处在升官发财的关头。 约莫是郭将想着自己家里能够有一个女儿嫁进皇室于自己还有于整个郭家的地位实在有益,索性就亲自给那男子安排了一桩婚事。娶的是自己的女儿。郭蓁就这样笑脸相迎地将自己的妹妹送进了自己心上人的花轿,难过了几天之后咬牙嫁进了长靖王府。 只是从此以后,郭蓁再也没有了半分侯门将女的模样,反而越混越像个言官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也没有碰过那些她曾经热爱过的东西,一如策马骑射投壶等等。就好像她再也不曾提过那个男子一样。 或许是她心死了吧……也未可知。 那我大约是知道为什么颜昭方才为何黯然。本该好好随着心上人奔跑在大漠上逍遥自在的她从此只能够困在这一方重重深院里,吟诗作对,干一些她从来都不喜欢的事情。 “爷想来也是倾慕过侧妃的吧……不然也不会如此。”我挑了块看着比较平的石头坐下了,又问怀琴道。怀琴摇摇头,说:“主儿这话可就错了。爷心里究竟是倾慕谁,您心里难道还不知道么?” 我一怔,正准备嗔她又胡说的时候,想起颜昭之前对我种种,不觉呆住了。只感到心口跳的厉害。我从前瞧着那些话本子里都是在说些什么皇家无情之类的戏码,无非就是哪家的女儿被这天胄贵簧拐进了侯府深宫,又被无情抛弃做了弃妇。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颜昭却有了身为皇族最不该有的一份心思。 正寻思着,只听见马场那边似乎是有惊叫之声。怀琴十分机警,四下里瞧了瞧,无人。又听得那边动静似乎开始有些大了,便问要不要过去瞧一瞧。我正琢磨着这群女人怎么出来玩儿了还要闹事儿,就携了她一路朝马场去。 果然。 等我到的时候就见薛氏整个人倒在颜昭身上,似乎是左手被伤着了。颜昭只是让她靠着,又吩咐人去寻了郎中。只是郭氏和柳氏站在一旁,柳氏红了脸,有些束手无策。“这是怎么了?”我提着裙子走过去,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薛氏一声哭出来:“王妃做什么要推我这一把?” 我有些懵,你俩不是一伙儿的么,如今这是干什么,窝里斗?? 郭氏在一旁瞧着柳玉瑶,冷冷哼一声,道:“王妃也太心急了,不过就是一家子之间随便赛一场而已。怎么都开始动手了?”柳氏听了这话,又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努力辩解着:“我真没推她。真没有,我是瞧她那匹马的缰绳已经松了我才过去牵她的,根本没有推她呵!” 李氏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语气是有些怯懦的:“可我瞧着刚刚王妃也是伸手了一把,薛娘就落马了……”柳氏听完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几乎就差把不可置信这四个字儿写在脸上了。 “你当时离她最近!你伸手了她就倒下了,你说你没推她,她又为何而坠马?”颜昭冷这张脸,厉声问她。郭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逼问,无奈之下只得提了裙子拜倒,说:“爷,我发誓我真没推她,只是瞧着她那马上的缰绳松了大半,才说去扶她的。我怎么可能会去推她?”颜昭听后,吩咐林温舒去将薛娘方才骑的那匹马牵过来,只见是一匹红鬃马,倒是十分好看,身上还系着各色缰绳。 颜昭将薛氏扶起来交给蓁儿后,亲自过去瞧了那马。上下翻弄一番,转过身来厉声斥道:“你当本王是瞎子么?还不自己过来瞧一瞧!”柳氏一怔,赶紧过去瞧了。却见她脸色开始从方才的通红变成发白,自己喃喃道:“这不可能啊,不可能。方才明明松了好大一截儿……”说罢,又对着那缰绳上下翻检一番。 “我念着你素日里待她也不薄,想着你也不会做了这等错事出来。只是眼下你该给本王一个解释……”颜昭眼睛瞥着她,柳玉瑶只是满脸的冤屈,满腹的委屈,却又不敢对着颜昭发作半分,她晓得自己此时此刻说些什么颜昭也是听不进去半分的,又怎么会再说一些对自己不甚有利的话。 “妾知错,妾自请闭门思过半月。还请爷恩准。”柳氏跪在地上,对着颜昭自请罚过。颜昭冷冷哼了几声,拂袖而去。 “连自己的姐妹都肯下手,王妃实在是狠厉。”蓁儿收了马鞭子,路过柳玉瑶的时候满是不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这样说话?我还是王妃,你最好不要做逾矩的事情。”柳氏虽然脸色发白,但跪的身板儿笔直,这话说得倒是有些不卑不亢。 只是……这薛氏又怎么会坠马?柳氏又怎么会推她? 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样子,他们这一群是要窝里斗呵。且不说别的,如果柳氏推了她,那就是柳氏心思狠毒。如果柳氏没推,那便是薛氏从柳氏这儿得了好处扶了正就要过河拆桥,这种人么……也只能够怪柳氏自己瞎了眼。 如果……这一切都和他们无关的话? 那会不会是颜昭,再或者是郭蓁?可是他们都没有什么下手的理由…… 究竟是谁登台唱戏,又是谁唱罢离场? 我不得而知。还是先好好看戏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宋氏 话说那日以后柳玉瑶又迎来了他的新一轮失宠,颜昭也不再去瞧她。薛氏这段时间倒是颇得宠,大约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又再加上她自己也是十分争气,拿出种种手段来留住颜昭。 蓁儿在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笑个不停,虽然说她一贯不喜柳氏薛氏,但擒贼先擒王,柳氏不受待见了她还是觉得畅快。 “这种窝里斗,真的是太有意思。王妃想来怕是一时间痰迷了心窍吧。”她一面与我下棋,一面与我道。只是我正在想着该怎么把我这个眼给做活,只是胡乱应着她。 “你也不怕万一是薛娘觉得在王妃手下是没什么甜头,自己摔下去的呢?”这话其实说出来我倒是也不信,往日里薛氏那就是柳玉瑶的跟屁虫啊,走哪儿跟哪儿的。哪里会做得出这种事情。 但是人心这东西也实在是不好说。 “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李氏?”蓁儿落了一枚白字儿,道。我一瞧,这棋盘上已经是大半的白字儿,只得作罢。又听她刚才那么说,不觉疑问:“李娘?这事儿不会吧……她又没有下过马场,她一直都在席面上坐着呢。” 郭蓁摇摇头,说:“你还记得那一日爷叫林哥儿去牵马来么?”我想想,点点头。“你还记得那马上的绳子么?”我端起茶吃了一口,说:“我记得,是一匹红鬃马,上面系着五色缰绳。”她笑笑,说:“问题就出在这缰绳上。” 蓁儿说她那一日记得薛氏骑马时,拴着的是七色缰绳,花花绿绿的。当时她还笑过,说骑个马而已也要那么花哨,只是后来薛氏摔了之后,林哥儿再去牵马来,那缰绳就成了五色缰绳。如果不是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 那一日柳氏只顾着看缰绳上的结子,没注意这个。蓁儿倒是在旁边瞧得一清二楚。“姐姐想一想,如果真的是薛氏自己摔,又何必要换缰绳。”我摇摇头,这事儿看着不会是李氏做的。 若真是李娘,那她为什么要做?这做了以后,得宠的是薛氏,又不是她自己,这怎么着都不能够让她动手呵。 “薛氏和李氏在王妃手下只能够苟延残喘的活着,成为她的棋子。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吃王妃赏的那一口剩饭,时间长了他们又怎么肯?”郭蓁慢悠悠地说着,面色愉快,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轻松:“姐姐可不能低估了人的虚荣心呵。” 那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 “姐姐若是不信,且瞧着李氏在接下里是否会得宠就知道了。若真是他做的,想来定会想法子和爷邀宠的。”我笑笑,得不得宠那是她自己的造化,我有什么好信不信的。管他呢。“任由他去,左右今儿伤的又不是我,她也不能拿着我们怎么。倒是你,府里一个个地满肚子坏水儿,只你一个不争不抢,反而落了个清静自在。”郭蓁笑笑,说:“我么,自然是不喜这些争斗的,又何苦去做这些?” 这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武将家门里出来的女儿,心思自然没有这些言官的多。 过了几日,颜昭一直都宿在薛氏那里,见着薛氏好一些了,才吩咐回京。 我自然是极乐的,虽然说这洛阳秋景上佳,水土也实在养人,只是颜昭那一日托人来给我带话,说回京次日后,那位长南王妃便要来府上亲教我习书。这自然是极不错的,得了这么一位师傅,哪能够随意敷衍了。 于是,在回京后的次日,我就一直在琼琚厅外等着,那宋氏得先去了留仙台给柳玉瑶见个面知会一声以后才能够来我这儿。 “主儿,这廊上风大,咱们还是进去等吧,以免被风扑着了。”云墨在出来的时候给我披了件苏绣披风,劝我回去等着。我道:“诶,哪有徒弟在屋内等师父的,且再等等看。”果然,在等了一炷香以后,就见前面拐角处多了一顶轿。想来就是那宋王妃无疑。 待得近了些,是一位佳丽从里面探了出来,面目清秀,看着很是美,她也是在上下打量我,我忙躬身请安道:“妾梁氏给嫂嫂请安,嫂嫂万安。”只听这宋氏笑了笑,说:“我哪儿敢担得起你这样等我,还叫我嫂嫂,你还是依规矩叫我一声王妃罢。”我听她如此说,就起身了。她见我抬头看她,道:“好一个美人,我竟是才见了。怪道外头盛传三弟格外宠爱你。” 姐儿,您这是上门来教徒弟的还是上门来跟我吵架的。先是说自己受不住这一声嫂嫂,又管颜昭叫的三弟,现在又来说我专宠颜昭…… “王妃哪里的话,爷对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又哪里来的这一说?”我拢了拢披风,瞅着这风也逐渐大了起来,道:“外面风大,还是请王妃进屋子说话吧。”宋氏点点头,忙进去了。 “你这屋子倒是不错,我瞧着都很是不错,比瑶儿的留仙台好了不止半分。”宋氏坐下,上下瞧了瞧这屋子,就说道。我又唤了云墨去看了茶,上了两盏老君眉来。“王妃哪里的话,我这屋子哪里有能够比过柳王妃的留仙台呢。”她抿了口茶,道:“王妃自然是好的了,到底人家是嫡妻,是这府里的头一份尊贵。你说是不是?”我点头道:“自然是了。” 她轻笑几声,说:“今儿就教你要如何尊嫡敬长,你且去拿一方墨来。”我忙唤了云墨来,只听她道:“这可不成。既是教你,你就自己去拿来,好好磨吧。先把你这恃宠而骄的性子磨好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我一听,恃宠而骄? 我扪心自问的,我可是从来都没做过。“王妃这话说的极是,只是妾有一事不明?”她不禁皱眉:“噢?所为何事?” 古往今来自是有着恃宠而骄的女子的,只是他们大多要么就是长得好看,要么就是为非作歹。如今,这宋氏说我恃宠而骄,那我究竟是将这王府搞得一团乱了,还是那柳玉瑶被我治的头疼了? 平心而论,我什么都没有做。柳氏掉了孩子那一次虽然说是大不敬,但到底我也没把她怎么着,我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不然这怎么着都是断断不会拿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撒气的。就算外头再怎么传,想来也不会传成是我恃宠而骄,明着的搞她柳玉瑶的孩子吧?她那个时候不也是对于自己有了身子一概不知么? 那这话宋氏又是从何而说的? 我凝神想了想……留仙台! 好一个柳玉瑶,自己都窝里斗了还不忘记来打压我! “何须你来自证清白?若你真的没有这样做过,那三弟为何就偏偏宠爱你?为何在你进府以后就对瑶儿深恶厌绝?瑶儿又怎么会被禁足?”宋氏一番话说得倒是甚好,抓住要点,只可惜,这些都与我无关呵。 “妾本就是粗鄙之人,承蒙王爷抬举多看顾了些,但妾是绝对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事情。这话就算是去圣上面前过了掖庭狱也是不会变的。”我一盏茶直接重重的扣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柳王妃被禁足是因为薛娘子坠马一事,当时妾也不在场,妾又如何能够做出这等事情。妾从一开始就深陷和王妃的传言之中,就算外面传得种种不堪,但我也将她当成嫡妃一样尊着敬着,未曾有过任何的刻薄。王妃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郭侧妃。妾身是怎样的人,不必他人来评头论足,王妃要罚,妾身也认。” 一番话说得倒是叫宋氏呆住了,半晌她都没说什么话。还是她身旁的王妈妈声说着:“侧妃消消气。我们主儿也是去了留仙台,听了那边的同我们王妃说,要多多注意着您一些,说您不成样子,以下犯上,我们主儿这才……” 宋氏听罢叹了口气,道:“看来如今我竟是被人拿刀子使唤了。实在该打。” 说着,她便起身与我见礼道:“也亏了你是这么一个敢说敢做的性子,今日与我发作了不然我还要被她们蒙在鼓里拿着手段来对付你……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请受我这一拜罢。”我哪里受得起这忠远侯府独女的礼?忙下了凳子起来扶她。 “王妃快快请起,不过就是些口舌上的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我如此开解她,她却是道:“你倒是个不错的,外头那起子人如此编排你你也不做声。流言止于智者,实在不错。”我笑笑,说:“若我也真的去追究的话,那岂不是要追究到老,我还活不活了?”宋氏听了,也是一声笑出来。 果然,接下来几日里,我方知道了颜昭口中所说的宋氏究竟是如何才品上佳。只是我觉得颜昭也没有把她真实的情况给说出来。宋氏性格颇好,又可作诗,也能得词。一手极好的管夫人簪花楷写的实在漂亮。做的文章更是不在话下,言辞质朴,内涵深透。 这倒真是个女状元了。 一段时间下来,我虽然不能够习得些根本,但大体上是要比以前长进得多。宋氏又通棋谱,又着手与我谈了几局。从前我只会做个眼,保着自己的子儿不被吃了就成,只现在经她一点,倒是能够胡乱摆一个阵来吃别人的子儿了。 “到底宋氏是怎么教你的,才让你在短短几日竟然也有了些气候。”颜昭晚上来看我的时候与我手谈,见我如此,方惊道。“官人就只知道从前的我,也是不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他手举一枚黑子,想了想又落下,道:“这话我自然是知道,只是这士怕的也太快,我怕不日就要成将。” 我听罢一声笑了出来,说:“这几日就是苦了嫂嫂一些,既要两头跑,又要管着长南王府那边的事儿。” 颜昭摇摇头,说:“何止是长南王府,明儿起就还有我们这儿。”我一惊,这好好地怎么叫别人来管着了?颜昭见我面有疑色,道:“玉瑶性子不大沉稳,从前管事儿也不是很利索。如今宋氏既来教你习这些东西,她又将长南王府上下打点不错,便请她来暂管。” 如此一来,那柳玉瑶想必定是要将薛氏恨之入骨了,就因为薛氏折了这么一只手,就叫他没了管家权,这也没什么,关键是颜昭请了个外人来管着,岂不是真的打了她的脸? 我想到这儿不免笑笑,说:“那就叫杨瀚涓明儿开始起盯着咱们的膳食局多用心了,不然没有一顿好茶饭招待嫂嫂,她又怎么肯用心管这一烂摊子?” 颜昭点点头:“这是自然了。”说完,便将手里的棋子朝着盒子里一扔,道:“好了,我赢了。娘子该想一想要怎么奖我才是了。” 登徒子!这还是个有算计的登徒子。 我叹了口气,又喂了他一块糕,道:“是了,这就去备着你爱吃的馄饨做夜宵了,您还要不要传浴汤了?” 颜昭笑出声来,只将我拢在怀里,再没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管家 果然,在次日一早颜昭就传了话给各院,说是如今的当家主母柳氏因为身体不适在内休养,请了长南王府的宋氏王妃来料理府内上下事宜。 而宋氏也出现在了留仙台里,那是在十五的时候我们前去给柳玉瑶请安那天。 还没有到留仙台大门,远远地就看见了宋氏那一顶轿是落在外面的,进去了之后果然见着她穿着一袭朱红色紫花襦裙坐在那柳氏的次座上。见我到了因为碍着柳氏的情面,只得微微颔首一笑以表示意。 “如今是请了嫂嫂来替我打点这府内上上下下的事情,你们各位也是要安分些,别给嫂嫂惹出些什么事情来才好。”柳氏倒是随着颜昭的话里说得一样,只戴了一圈青色的抹额做装饰,又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瞧着倒是真像病了的模样。 “弟妹哪里的话,我瞧着你这儿这些侧妃和娘们是极稳重的,又怎么给我生事儿呢,只叫我省心白痴你们家的茶饭吧。”宋氏笑了笑,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柳氏听得她如此说,只是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道:“嫂嫂这话就是抬举我们了。只怕总是有不长眼的逾越起来冲撞了嫂嫂。” 唔……柳玉瑶又在拨弄是非了。 “弟妹多虑,我还想着别是我蠢笨,教各位瞧了我的笑话。”宋氏笑起来倒是真好看,只是这笑是冲着我的。“嫂嫂有什么就只管拿出主母的模样来才是,不用顾着别的。”柳氏又补了一句。 这话就是想告诉宋氏:你只管下狠手,不要怂。呵,可惜了,宋氏早就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午后,宋氏在这用过了饭,就发了话传了各个院子里的女使和厮过去问话。我瞧着甚是有意思,就叫了云墨也过去听一听。结果云墨拍拍手回来说,嫂嫂将每个人的底细盘问了个清楚,留了那些人牙子白纸黑字递了契状进来的奴才,还有些家生子。剩下的沾亲带故进来的伙计女使,各人都给了一钱银子散了出去。 “她连这个都管上了?”我杵着脑袋,着实地惊了一跳。这从前因着府上业大,杨瀚涓是和颜昭还有柳玉瑶说过的,颜昭自是不管这些玩意儿,他书房里启用的奴才和女使等人都是如夫人从宫里头拨出来的。 那这些都是柳氏应允了的,再不济就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嫂嫂就这样将人放了出去,岂非是打了这柳王妃的脸? 云墨又接着将接下来的事儿说了。原来嫂嫂裁了人以后,又将这各房的屋里伺候的女使婆子等人挑了出来。又细问了他们平时的差事,将手上有着肥差的人给撤了,将事情平均摊到了每个人头上。 这样瞧着是有章法的,也不至于叫管事儿那人捞了不少的好处。 杨瀚涓那孩子也是深得嫂嫂欢心,又将那管事对牌分了一半出去给他,又吩咐下来说,自此之后无论大事宜统统报给杨管家,若是涉及到银子的,五钱银子以上的再报给嫂嫂;若只是底下的婆子们想换差事,也不必来报;可若是这个院子的想换到那个院子里去的,必要来问过了嫂嫂才行。若有不遵的,只管打了二十杖,撵出去。 这也还不算什么,只是午后,她便又叫人来传话,说咱们这几位侧妃娘子,除去了柳玉瑶是抱病不管事儿的以外,咱们每天早上还得去留仙台偏殿等着给宋氏汇报各个院内的大事务。 “主儿,这二王妃也忒能够闹腾了,如此一来只怕咱们不出半月就要累垮了。”云墨嘟着嘴,给我锤着腿,我想了想说:“这又算什么闹腾,人家是个明事理的,我瞧着就很是不错。”云墨叹了气摇头道:“二王妃也是精神好,还要两头跑,白日里来咱们这儿,傍晚用过午饭了又回去。” 接下来几天,宋氏的章法就很是起效了。王府上下竟然是服服帖帖,没有半点不妥。比着先前柳玉瑶管着的时候还要好上七八分。也没有了婆子和女使趁着主子休息时打牌吃酒的。 我觉着柳氏起码要气的跳脚! 想想就畅快万分。 那一日在留仙台处,宋氏倒是颇有这当家主母的模样。还特地询问了薛氏的手伤,又叫人从自己的库房里寻了好些东西送到薛氏的院子里。如此一来倒是将薛氏和李氏哄得十分妥帖,满口地夸着这嫂嫂的好处。 唔……瞧着似乎就连薛氏也对我没有那么大的成见了。 于是在下午宋氏来我这儿教我诗书的时候,我便问了她:“嫂嫂究竟是如何跟那薛娘和李娘说的,竟然叫他们也消了对我的成见。”宋氏拿着一卷棋谱正在做标注,听我这样问就笑了,说着早知道我会如此问她,就一五一十地说了给我听。 原来那薛氏和李氏在我入府前虽然是跟着柳玉瑶混口饭吃的,但是却也是两个从奴才爬上来的主子,那心里的想法就要比别人多出来几分。只是就是从我被下毒,颜昭说要迎入府以后,这外面就开始传闲话传的要紧。 说是什么梁家的那位姑娘,天生就是一副狐媚子长相,在外面呢还能够惹得颜昭亲自去瞧我,这进了府以后,不知道有多嚣张跋扈。又见着颜昭将库房里的好东西都寻了来给我这琼琚厅。她二人这才铁了心的跟着柳氏对付我。 可如今既然柳氏都能够对她们下手了,她们又如何能够好好替柳氏办事情? 嫂嫂不过是与他们说了,柳氏虽然是嫡妻,但是究竟不是受宠的,颜昭这是有些宠妾灭妻,虽然于礼法不合。但是这柳氏说到底都是心思叵测的毒妇,今日尚且能教你折了一只手,明儿保不准就能够像对付我一样的下毒给我。 又说我这人倒是心思明朗,就连着嫂嫂自己都差点被柳氏当了刀子使唤来对付我,现在与我知根知底了反而对我是一万个歉疚的。 “你们想一想,若是同梁侧妃交好,也总比在嫡妻手底下混口剩饭吃也要好得多。大家都是妾妃出身,自然是一碗水端平了的。” 这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倒是真的叫了她们两个动了心,近几日见着我也非头几回的那么不待见,该有的礼数和关心,现在倒是补上来了。 “柔儿,这柳氏欺你欺成这个样子,你再不拉拢点人手过来,她哪天真的要办你你可怎么是好?”嫂嫂面露愁色,道:“所以我才趁着这个空当替你办事情做全了,固然郭侧妃与你交好,但是只你们两个人未免有一些薄弱,还是早早备下较好。” 宋氏这一手倒是做的着实不错,自己落了个好名声,还叫我欠了她一个人情,又叫我这儿也不至于被柳氏打压的厉害了。 “嫂嫂能够替我谋略至此,我实在是……万万不知该如何让感激了……”我听罢她的一番话,倒是有些动容。毕竟这府上除了颜昭,也没有人能够护我至此。就算是平日里的蓁儿,也不过是玩笑几句,随意说点话罢了。她既有她的过往,我也有我的顾虑。 “郭侧妃对你也是很不错的,只是我瞧着你们始终是隔着点儿什么东西,还未能够彼此扶持。这个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得靠你自己来做。”嫂嫂放下了棋谱,语重心长的跟我说着。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层,只是尚且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且那一日后来听了怀琴跟我说的,我反而是觉得这丫头又甚是有一些可怜了,又觉着她已经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保护起来,不肯教别人伤了她半分。这就很难下手了。 “嫂嫂且让我好好琢磨琢磨,郭侧妃一事的确有一些棘手。她自幼长在郭家,又是郭家的大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怕我上赶着去同她掏心掏肺的,反而是落了有意谄媚的嫌。”我叹了叹气说着,道:“不过嫂嫂倒是正经要教我些管家理事儿的东西才是,我见着姐姐这几日忙着,但是叫这上上下下无不妥帖,我也学了去管我院子里头的人。” 宋氏笑笑,说“你就这点出息,来日里可怎么和瑶儿争?”我摇摇头,说:“我倒是想和她争,也没有那个资本呵。” 其实这话不过是诓她罢了,我知道我现在资本很多,单单拿出颜昭的宠爱,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我站稳脚跟了。只是,这柳氏总有着被放出来的一天,且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宋氏还在府内的时候好好学了她打理事物的本事,来日…… 来日又如何去和柳氏争夺那管家权? 只有拿到了管家权,我才算是能够松一口气,这样柏宸也能够得了颜昭的提携,届时郭将想来也会为了蓁儿在王府里的日子顺带提携他,梁家才能够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上有着一席之地,也能够有能力不投靠任何一个党羽而存活下去。 不,如果梁家真的到了那一步,那除非是…… 颜昭在这大魏朝堂上,有了一定说话权…… 我想着,或许,那才是我想要的,又或者说,那才是我应该精心布置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拜帖 近几日,王府上下一片祥和。颜昭瞧了都甚是欣慰,在与我用午饭的时候说,等过几日要在府中设宴酬劳嫂嫂,以慰嫂嫂这几日的辛劳。 “那爷肯定是要请长南王的,那还要不要请长淮王和四爷了?”我正看着桌子上那盘子虾仁儿不错,捡了些吃过以后,又听颜昭道:“是你嫂嫂来管的家,请他们做什么?”我笑笑,说:“这就是官人的不是。虽说这事儿是和两位爷没什么关系,到咱们到底是一家子,岂有不请的道理?爷也做个顺水人情。” 颜昭听罢点点头,是而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明日就叫人拟了这帖子送去。”我点点头应了。“官人是打算自己拟了菜单子来,还是依着前面的席面来做?”我又忽然想起这件事,赶紧趁着问了他,结果这泼皮摆摆手说想这劳什子他脑仁儿疼,说交给我了。 于是我得了这个权,当天就叫杨瀚涓去库房里裁了上好的烫金锡纸来做封,又去寻了上印金粉木兰的笺,请了字迹清秀的奴才来写帖子。“主儿这份心思倒是细致,还特特寻了这些花样,怎么不用素日里的合金拜帖?”我坐在旁边笑一笑,回着云墨说:“你不知道,那合金的拜帖太隆重了。用这种的来写,既不失了身份,也不会太过于拘束。” 写罢了就叫云墨去套了车子,我亲自去送。这还得去知会宋氏一声儿,毕竟现在她才是这长靖王府的管事儿。这宋氏也是一副热心肠,听得是我亲自去送这帖子,就道是要陪着我一同去,顺便也带我去认认人。 “你可不知道,你那四弟媳是真的漂亮。只可惜了,嫁给了老四这么一个花天酒地的,她性子又是一贯地怯懦。反而不敢管他了。你大嫂嫂如今就担心这个呢。”宋氏坐在马车上,一面从荷包里取了些蟹粉酥条出来,道:“你先吃点这个垫一垫。也算是点心了。” 还是她想的周到。连这个都预备下了。 她方才说起了大皇子妃和四皇子妃,我早上在颜昭那里听了一耳朵。这原先是姐妹一对,都是如今的咸和爵府萧氏大娘子的一双千金。这咸和大娘子说来也是一个传奇人物,早两年被圣上亲册了正三品的诰命。就是因为她家两个女儿纷纷嫁进了皇家,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大娘子性情直爽,是个直肠子,也算是这些官家娘子里难得的明白人。故而她养出来的这一双女儿,也是各有不同的,说这大萧氏,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是个美人儿,学得了她娘亲的七分脾气,直来直去,有话说话,但也为这也没少在这些侯爵娘子面前得罪人。 就上回在宫里头的中秋宴上,这大萧氏就曾拿话头打整了底下在背后议论她的官家姐和娘子。差点叫长淮王下不来台,又是敬酒又是说话的;才算将这事儿了了去。圣上还许了个别号于她:直娘子。 再说这萧氏,虽说是与这直娘子是一个娘胎肚子里出来的,但到底是这咸和大娘子多给真人们烧了几炷香,这些神仙们就给了这萧氏一副极好的模样,肤若凝脂,花容月貌的。只是后来嫁给了四皇子。 说来这原本也算是一段佳话。这在那日大萧氏进宫给皇后请安时,就顺带着带上了萧氏一起入宫。偏这四皇子成日里是吃酒赏花,无事不做的。那一日想来是多吃了几口,胡乱着要去城墙上头瞧落日,结果没留神的是那日头上的红缨冠上的明珠给落了下去,正好叫这萧氏捡着了。 这一来二去的,就被四皇子瞧上。故向皇后请旨,要娶了她做皇子妃。 是而这萧氏性子沉稳,又一贯喜静。想来是没能够将这四皇子给拢住,依旧是看着他成天出去享乐。那屋子里的未过门娘子和丫鬟就是一大堆、自家姐姐大萧氏气不过这事儿,常常将这妹接了去长淮王府养着。 “我估摸着这个时辰,她们姊妹俩正一块呢。如此也好,都叫我们省一些心了。”宋氏掀起了帘子,朝着窗外探探,又进来笑着与我说话。“这次还是多谢嫂嫂了,不然这么着初见想必也是会有些尴尬的。”我低着头绞着手帕说着。 只听得外头似乎有人说话声,又是车停了。是而有奴才就在府外唱到:“长南王王妃,长靖王侧妃到——” 这话才落音,就有着婆子从里头出来迎我们,见了我们又行了个礼,道万安。这便是那大萧氏身边的婆子,叫做张妈妈的。这张婆子又领着我们进了内院,又到了这大萧氏所居的春宴阁,一进去,果然见着在花厅有两个女子坐着在那翻花样子裱绣。 “哟,弟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还带了稀客来,实在是有失远迎了。”这起身招呼的想来就是大萧氏了,旁边坐着那个模样更出挑一些的,就是那萧氏。 我见着她起了身来瞧我,又是初次见面,就按着规矩行了礼,道:“妾给嫂嫂请安,嫂嫂万安。”她一怔,忽而恍然大悟:“这就是老三家新进去的梁妹妹罢?瞧瞧这模样,倒是不错。”说着,又周围绕着我仔细打量了一圈儿,复而笑着说:“外头把妹妹说得如何如何地漂亮,直说是狐媚子祸水一流。我今儿瞧着,就是外面的人瞎传了。” 我听着听着,一愣。她见我面有疑色,道:“瞧瞧我,可不是又说错话了。如果妹妹真是什么不入流的,我这弟妹又怎会与你一道前来呢?只怕是早早地就要与你按着规矩来拜见了。”宋氏听了这话,几乎笑的要去捂这大萧氏的嘴:“嫂嫂就只管着拿我说项!我可不是那起子人。” “什么人?焉不知先前是哪位贵人,在我这儿发了愿的,说是绝对不与这祸水一流为伍站在一块儿,免得沾染上了她们的脂粉气。”大萧氏乐着,又拿了话出来与这宋氏说着。宋氏只是瞪他,笑着嗔道:“那我以后有什么就再也不给你妹子送去了。谁叫他生的这样漂亮。” 那萧氏一听话头到了自己身上,抬起头,眼里一片疑问:“什么呢?”大萧氏笑着过去拢了她妹妹来,说:“你也别在这干坐着,来见过你三哥哥的柔侧妃。”萧氏见了我先是脸上一红,又是端端正正地请了个安,却被我半路拦下来了。 我一个侧妃,是真的受不起你们这些嫡妃的礼。传出去,只怕是要被人家打死了。 “梁妹妹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且放开心的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弄那些虚的。”大萧氏这一番话倒是深得我心,听了只觉得叫人心里头很是舒服。 于是我赶忙将那帖子拿了出来递上去,这大萧氏见着这帖子就笑了:“我倒是终于看见了一个不用那合金拜帖的了。不然一打开金灿灿的,倒是显得俗气了。”我暗自笑笑,道:“嫂嫂们喜欢就好。爷说了,届时请着嫂嫂和哥哥们一块儿去用席面。咱们府上的三司六局换了人,做的比从前爽口了好些。” “是啊,这几日我吃着都甚是觉得不错,再加上又是梁妹子亲自拟的菜谱,嫂嫂们就当是去尝个鲜儿。”宋氏笑着应和道,那大萧氏点点头,笑着说:“这是自然的。梁妹子亲自来请的,咱们岂有不去的道理?到时候一定带着爷们来吃酒。” 看来这外头说的没错,这大萧氏说话极是直爽,虽说一个下午下来了,听她说起这许多;有时候有着几句得罪人的话,但想着也是些玩笑嬉戏之言,也就这么过去了。和她说话就好似去听了街头先生说书似的有趣,于是在这春宴阁,吃了整整半日的茶。晚膳前赶着回来的。 夜里,怀琴替我卸妆时,道:“主儿今日瞧着甚是开心,和那大皇子妃说笑了一个下午。”我点点头,道:“大皇子妃倒是正经有意思,那四皇子妃也不错,就是话少了一些。”说到这儿,我不禁想起那李氏来,似乎李氏也是和这萧氏一般不怎么爱言语一样。 于是乎便多嘴问了一句:“今日爷歇在了何处?可还是葳蕤轩?” 云墨端了盆水进来回我:“主儿,爷今日歇在了李娘那里。”我听罢,只是脑子里忽而想起那一日蓁儿同我说的那些话。 如今柳氏是不大受王爷待见,薛氏因为伤了手不方便,这李氏……看来还是争宠了。从前竟然是瞧了这一位娘子,能够借刀杀人的一下子出去了柳玉瑶和薛娘,此人想来绝对不简单…… 我想了想,又转头吩咐道:“明日叫厨房将早膳做的清爽些,爷下了朝就请来用早膳罢。”怀琴一听,就转身去办了。 颜昭啊颜昭……如今我也要开始谋划着了,不为别的,为了你,也为了我,还为了梁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芳萱 且说那日从长南王府回来后,我便成日里就叫府里的三司六局不断做了碟子的吃食儿送来琼琚厅,一一试吃。宋氏瞧了这场子不由地笑我说是半年没怎么吃饭的主儿,竟然一天之内吃得下好些东西。我只是笑一笑,邀她一同来和我吃一会儿膳司房送来的龙井虾仁儿。 虽然说是家宴,但是毕竟柳玉瑶如今是“病着”的,颜昭又将这事儿交给了我,若是做的不好了,只怕是会被外头那些王公贵族的太太姨娘们笑话,说我大约只是那起子以色侍君的狐媚子。 岂不是坐实了柳玉瑶给外头营造的假象?! 不能够呵! 若是做的好了,想来就会说我逾越规矩什么的罢……我将这想法告诉了宋氏。这嫂嫂实在是热心肠,听罢以后只是跟我说;叫我且放心地去做就是,若是办好了,这也才说明了颜昭为什么封我做侧妃的缘故。 我到底也不是一个花瓶呵。 蓁儿这几日傍晚也是得空就过来,与我拟届时家宴上所要用的物件单子。只是有这么一件事情反而是叫我头疼了。那菜单子上有着一道苏合山,用来放在席面上最是不错,只是苦的是,咱们厨房素日里备下的餐炊器具、饮食碗筷大多都是用着官窑烧出来的甜白釉或者是孔雀绿釉青花,用来盛那到苏合山实在是不妥。 这又是为何? 前有王泠然做过一首《苏合山赋》,其中是道:“素手淅沥而象起,玄冬涸沍而体成。足同夫霜结露凝,不异乎水积冰生。”是而将这苏合山的形貌做了个大概的简述。 而这苏合山的味道么,更是有着:“味兼金房之蜜,势尽美人之情。”一句叫着这许多人将这酥山视作绝味。 只是这山也是白色的,若是放在了这些白碟儿青碗里怕是会有些腻。 蓁儿说起过,上一次中秋蟹宴的时候,见着柳氏拿了一套通红色的琉璃盏来盛着汤水的。想来或许是能够借用。红白相间的放着上来,岂不是更好看一些? 我想了想,这法子听起来甚是不错。只是不知柳氏会不会将这套盏借我使上几天。于是我就叫了怀琴亲自去厨房捡了些午后膳司房送来的酥饼和酪糖,用着盒子包了送去留仙台,问她要那套盏。 “主儿何必再包东西给她?直接叫人去借就是了。她若是不借,打的是咱们爷的脸。”云墨进来换了两盏普洱来,说是能够消食,结果进来就是这样的一句。我忙叫她住了口,什么打脸不打脸的,如果是传出去了想来又会被人胡诌一通。 “姐姐其实又何必拿他一个孩子出气,她说这话也着实不错。有爷替咱们撑着腰,还怕她一个守空房的老妇不成?”蓁儿这话说的倒是几分有趣。 我捧起那盏茶笑道:“老妇?你也不怕那柳氏晓得了哪一日来掴你的嘴了。她身边的婆子妈妈都是些厉害的人物。”郭蓁翻了个白眼儿,说:“呵,凭着那几个老货也敢动我?迟早叫他们知道我的手段。” 只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见着怀琴领着方才一起去的几个侍女进来了,只是身上被弄得一身油污。我见着这模样,就知道是没能够借成。 只是哪想到,那几个侍女说,是被柳氏身边那个新来的女使芳萱直接给提出院子的,还将那盒子里的东西撒了一身。只是敬着怀琴是我身边的一等女使,又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才没有动手。 “噢?这可就奇了。是不是你们谁胡乱说错了话儿?”蓁儿见状,是而多嘴问了一问。这原本该是我问的,谁知道她倒是提前先开口了。 “奴儿们是在外头候着姑姑的,就是和留仙台的几个要好的女使们说了几句嘴,谁知道那芳萱姑姑直接从咱们后头冒了出来……就说……” 我听到这儿大约是懂了,想来是这几个妮子在留仙台说话过于放肆了些,可能是惹着人家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啊?叫人家能够气成这个模样。 蓁儿是瞧见了我面露异色,忙过来声道:“姐姐不知……府里有话传着,说是……”她说了一半儿,面上一红,声音给压得更低了:“说是咱们娘娘有意将那芳萱抬成娘子。” 咱们娘娘?如夫人啊? 我这话悄声说了出来,蓁儿听到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夫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那起子低贱奴才?又不是咱们知根知底用惯了的。” 柳玉瑶这个念头也是着实的有些紧了,最近失宠的有些厉害,才动了这个念头将自己房里人推出去罢……如此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上一次在留仙台初见着那芳萱时就觉得这姑娘生的模样俊俏的有些过分了。就曾经想到过,是否是柳家又送进来的,如今倒是应验我的猜想了。 “你们就是图着好玩,拿着人家的终身大事说了一嘴。结果还叫人家听见了……这不是存心给人家下不来台面么?”我开口说着,这几个妮子许是新来的还不大懂什么规矩,开口又为自己辩解:“奴儿们也不知她就在咱们后头……” 我不禁扶额,正巧这时候冷瑞来报,说是留仙台那边闹开了。我一听,这还了得?一个一等女使,收了她做娘子就是,又不得圣上和皇后手谕将她封了做妾嫔。 还能够打算闹上天了去? 我稳了稳心神,问冷瑞那边究竟是怎么说。冷瑞说,是那芳萱说咱们琼琚厅的女使婆子以下犯上逾越了规矩,也敢欺负到了她一个正室王妃的女使头上。 我一听,指着这几个姑娘脱口斥道:“听听!人家就是这么编排咱们的!还不赶紧下去各自去领了罚?”我方说罢,她们就被怀琴领着出去领罚了。 蓁儿瞧我已经开始斥人了,忙将桌上那盏茶端了来给我,说叫我吃口茶缓上一缓。我吃了一口,瞧瞧窗外的天色,就携了她一同去留仙台瞧一瞧。 还没到门口,就听得里头院子里是又吵又闹的。果然是那芳萱在里头闹得是不可开交,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碰到那芳萱正在正殿的柱子前寻死觅活,柳氏则是戴着一条抹额,满脸愁容地喊着她。 见着我们来了,柳氏倒是也还没说什么;就见她手底下的几个婆子妈妈直接来撵了我们出去,一面撵着一面口中还道些什么不清不楚的市井行话。“你们放肆!也敢对两位侧妃动手!”柳氏被个侍女扶着,见状又下来劝着。 “娘娘也该管管手底下的人,别说是我们,只怕明儿二王妃来了瞧见这些也是要拿出去处置的。”蓁儿一面护着我,一面厉声斥着:“你们几个老货!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两句话有些分量,大约是前段时间嫂嫂在此管束下人的时候实在是用了些手段的。我依稀记得前些天就有着一个家生子,是因为言行无状,叫给赏了五十板子。大约是只能够挨着这几个月了。 果然,那些个婆子纷纷停了手。那芳萱也不闹了,只是在在地上哭着。我见她本就是一副好模样,如今这样一闹,那面容上是粉扑扑的,又挂着几行泪。 真真儿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还不叫人去打了水来请姑娘擦干净了再进来回话!”我携着蓁儿一同陪着柳氏进了里屋,又转头吩咐了底下人去如此做。别搞得好像真的是我们有些什么天大的错处来。 才进了屋子,柳氏反而先哭了起来,我和蓁儿都是一懵,忙叫人端盏茶来给她顺顺气。柳氏才说出来方才的事情。 原就是我那几个不知事儿的丫头在这院子里拿了芳萱的模样来说闲话,柳氏本来是没有这个心的,结果哪知道就因为芳萱模样长得好,就在府里这样沸沸扬扬的传开来了。 这本是没有什么的,只是芳萱说到底还是个清白姑娘,这上上下下的传开了于她也不好。就闹上了。 “芳萱本是我家生的奴才,含珠是犯了错被打死的这本没什么。只是如今这丫头名声竟然就毁在了这一副模样上,我瞧着又怎么舍得?”柳氏一面泣着,一面拿了绢子拭着面上的泪痕。 我听着倒也是有几分道理,如果那芳萱真的是被柳氏有意扶持成娘,那早就该在西凉一事上就开始引荐了,何苦等到现在失宠又见不到颜昭的时候再闹开呢? 看来这倒真是委屈了那丫头。瞧着也是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该是再过几年就要谈婚论嫁的,如今闹了这么一出,谁家愿意再去迎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她也只能够是等着老死在这儿罢了。 “这么说的话,这外面都是在传芳萱是被爷收了的人了?”蓁儿听完柳氏说罢,在一旁幽幽地问了一句。她身边的一等女使冷翠倒是站出来点头说话:“回几位主儿,现在大家都以为芳萱早就是爷的人了。” 这下好了,还把颜昭扯进去了。 只奇怪的是我这一肚子的火又是从何而来? 柳氏在座上寻思了好一阵,道:“去清霜阁请爷过来。”我晓得她是下不了这个口了,不然这样的奴才,是要被赐墨刑撵出去的。届时这芳萱才真的是一条后路都没有了。 颜昭的脚步也挺快,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又听得柳氏将这事情如此说了一番,反而阴沉了脸,道:“叫那丫头进来回话。” 芳萱进来的时候,是一身素服的。这孩子还算机灵,也晓得自己犯的是什么罪,这样穿着进来,颇有负荆请罪的感觉。现在她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她面前这个男人的手上,不管是死是活,是去是留,她都不能够反驳,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们又何尝不是?只是略微比她高级些了而已。 “给爷请安,爷万安。”她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地上叩首不起,等着颜昭发落。颜昭又叫她抬起头来看一看,许是觉得这是一个美人角色,也能够理解这孩子为什么会被推倒这悠悠众口的浪尖上了。 “你现在名声叫那起子人毁了,我给你三条路。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儿不是什么菜市场,什么人都收都留,毕竟我还是堂堂一个长靖王。你要么选择自己去杨管事儿那领了月钱再走;要么就请林近卫赐你一道墨痕;要么……” 说到这里,颜昭眼里寒光乍现,表情冷酷。似乎他自己并没有涉及到这桩事情来一样,无所谓之中又有着一股叫人腿发软的寒冷。 “要么……你自己抹了脖子。这三种你选一个罢。” 语惊四座。我一怔,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芳萱,心想着只怕是不会到这个地步。 蓁儿也是一愣,只盯着颜昭,手握紧了桌上的一角儿,握的指尖发白。那柳氏则是直接又哭了出来,反而惹得颜昭一记眼刀子甩了过去,她也不敢再吭声。 “奴儿自知不能伺候好主子,叫主子烦忧。今日这一拜,便是诀别罢!”那芳萱沉着脸思索了一阵儿,深深一拜。 这丫头!竟然如此刚烈! 其实我也明白为何颜昭要放一条死路给她,只是我没想到他也这么做了,这丫头也这么选了。虽说是按照规矩是要赐墨刑再撵出去就了事,只是颜昭到底也是一个皇子,若是这样的事情他日被有心之人抓到了,势必会大做文章。 如此一来,选一个死路,既能够说明这丫头的清白,也能够说明颜昭的难处。 可是没有那么简单。 颜昭笑笑,只是对着柳氏道:“不必哭泣。成日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将后面的南院收拾了出来叫她去住着罢,再叫几个得力的人去伺候着。” 柳氏一怔,眼里说不清是惊愕还是惊喜,但是表情古怪,转瞬即逝间我似乎看到了一抹伤怀。蓁儿反应倒挺快,只是笑着说恭喜芳萱。我也随着她说了几句。只是我瞧着那芳萱也是还在愣神中。 想来是还在恍惚自己方才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罢。 不过往后这长靖王府,可就更热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家宴 上 自那日颜昭留了芳萱做了房里人后,这柳氏瞧着似乎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在那一日我们按照规矩去给她请安时,着实地吓了一跳。她眼下的乌青已经不能够再用脂粉遮住了,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一看就是好多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宋氏坐在一侧,见她好不容易出来一遭,却又是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也顺口问了几句。柳氏强打着精神说是这几日夜里风大,留仙台后那一片林子总是哗啦啦地响。 “弟媳这般不爽快,还是早些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诊脉才好,也开上一剂安神宁心的药吃了。”嫂嫂这话说的倒是诚恳,想来也是真心疼了柳玉瑶。 其实想一想也是正常的,毕竟自己才被禁足,又被夺了管家权;本想着韬光养晦一番也是极好的,还能落个闲;哪里又知道生出了芳萱这么一茬事儿。自己身边的奴才被要了去做娘,她到底还是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在娘这一点上,宋氏倒是不愁的。毕竟咱们二皇子娶了她之后就再没有娶其他的女子做侧室什么的。 我也曾问过她,这究竟是为何。她回答我倒是挺爽快的。 “你二哥哥他当时娶我的时候说是只迎我一个人,也只喜欢我一个人。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再娶别的女人?”宋氏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我房里写诗。我凑了过去瞧瞧,想着能够顺带沾染些文气。 “十年梦醒破晓时,血泪青衫乱箭至。不与众兵同作乐,只余才骨满地湿。” 我瞧的这是一脸疑色,她见我如此,方笑道:“不过是我胡乱写了顽的。说的是行军扎营的事儿。”我点点头,着实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眼睛却瞥见了她衣角。 往上一瞧,就是一袭青色的衣裙。 “嫂嫂这诗也不怕应着自己,看看这一水儿的青色。”她听罢一愣,随即笑道:“我就喜欢这青色。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诚心咒我呢不是?”她这笑笑得甚是好看,似是四月天里还再开着的樱花一样,在万绿从中放肆的盛开;满脸的幸福与甜蜜都藏在了花蕊里。 是啊,毕竟人家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陪着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管她做什么在他眼里想必都是极好的。春时,可以闲坐花下,手谈一局。夏时,在屋里乘凉,挖了刚从井里湃出来的凉西瓜吃;秋时,就和他煮壶菊汤热饮,慢慢品;冬了,就在屋子里窝着熬一锅梅花汤饼吃,然后看轩窗上的落雪纷纷。 她是幸福的。 然而二皇子对于宋氏的宠爱,也在家宴那一天被咱们大家瞧的清清楚楚。 那一日他们两口子倒是早早地就来了。还没进席面上,就听得那边说说笑笑的,再探头出去一瞧,就只见是一对璧人手挽手,眉眼盈盈而来。 蓁儿瞧见了,笑着说:“看嫂嫂和二哥哥,感情还真是好。”我听了,也不由得凑着去看。二皇子这夫君当得也着实不错,与嫂嫂同穿青色衣袍而来。瞧着分外不错。 待得他们二人进了席面,随意寒暄几句后,就见着柳氏带着芳萱从那头过来。柳氏今日似乎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杏色的衣裙,嫩绿色的宫绦。只是一张脸未免过于苍白,想来是敷了粉的缘故。 “瑶儿今日这身衣服很不错,只是看着未免有一些没有精神了。”嫂嫂笑着拉过柳氏,又仔细地问了她是否寻过太医,又吃着什么丸药一类的问题。只是柳氏这一身的粉色,也有些惹眼了。 我忽而想起前几天在话本子上看见的几句诗,说的也正是杏。 “春闺花前柳下见,成情叹命哪堪言。针推衣破碎骨子,杏前芳影再无缘。” 想来也是有些凄惨的景。只是今日这样大好的日子,且不去想它。好好吃饭用席才是要紧。 等着怀琴带人,将我早早吩咐备下的杨梅渴水上了进来,那宋氏一瞧,方笑着说:“你可有心,吃饭前用这个最是开胃。看来今日是能够吃上些好的了。”我笑着抿了一口,道:“妾不过是粗苯罢了,拟个单子都拟了好些天,想着能够让诸位爷和嫂嫂们吃个高兴就好。” 蓁儿听了,放下茶盏说:“那可不是,每日里我就看着膳司房就往你那儿送些好吃的,瞧着我都馋了好几日。” 说笑间,听得外头内侍唱道:“大皇子、四皇子到——” 到底大皇子年龄在那放着,四皇子又是嫡子,身份显赫,虽说是家宴,但我们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请安。 只见领头进来的是大萧氏和一个年长些的男子。这长淮王生的虽说没有颜昭好看,但也是眉目清秀,再加上又在战场上磨砺多年,瞧着颇有英气。 再说后头那四皇子,今日穿着一身紫色衣衫,眉正生了一颗殷红色的美人痣,瞧着倒像是个姑娘。只是笑起来放荡不羁,乍一看很是讨喜。 那大皇子摆摆手,示意我们起来后,又寻了个坐处坐下了,才方道:“刚才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一来一去就耽误了。没有扰了大家的兴致罢?”颜昭笑着一摆手,忙道没有。我瞧着萧氏和那四皇子落了座以后,才击掌让底下的人开始传菜。 “主子们,今日的菜品有:酒酿清蒸鸭子、四喜饺子、金齑玉脍、蒋侍郎豆腐、还有西湖莼菜羹、樱桃红肉、和玉井饭。怕各位主儿用饭腻,侧妃特意还叫人烹了用新鲜桂花制的天香汤来解腻。” 宋氏听罢,转头与我道:“也是难为你一片心。光那道金齑玉脍就很是费神。金齑想来定不好做吧?”我听她如此说起,想起今日早上盯着怀琴她们制那金齑酱的场景。 这道菜,虽是鱼脍之味,但味在金齑。要粳米先是煮成了白饭,再将这生姜、橘皮、腌白梅这三样捣成末,再将白饭和熟栗子和蒜瓣捣制成泥,放盐后至陌起,再加上先前的生姜等料,再倒入香醋,即为金齑。 虽说都是些寻常的食材,但此物考究制者的耐心,往往一道金齑酱,就需要耗费一个多时辰。 不过秋枫白露,上好鲈鱼,能吃上这样一道“金风玉露”的鲜美鱼生,也算是不枉看这一场热烈和冷淡并存的秋景了。 大萧氏听得嫂嫂如此说,只笑道:“也是你们这些心思细的女儿家才会想起这些繁琐菜。要是换做我,就来上一桌子的俗肉了。”在座各位听得她这般一说,方笑的合不拢嘴。蓁儿一碗莼菜羹差点洒了出来。 她忙道:“大嫂嫂这话叫我想起先前是哪儿听来的几句玩笑话,说的就是嫂嫂这般的。”她放下碗筷,侧着脑袋仔细想着,半晌喜道:“有了!” 听她仔细道来是这么几句:花皮纸儿内就红药,无心不唱有声戏。鸣得九霄晴天雳。噫!白日竟无迹。 我听得半晌后笑出来,这就是在说这大萧氏雷声大雨点,瞧着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其实是个热心肠,和外头那炮仗也是差不多的。 “三弟好好儿管管这郭侧妃,瞧瞧这一张嘴。叫我是笑了,也想打她了。”大萧氏笑着站起来斟满了一杯天香汤,过去和蓁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我是那起子绣花儿枕头的人。来来来,今日你喝了这一钟罢。” 众人听罢这句话,又是乐的直不起身。只见是蓁儿哭笑不得地接过那汤,道:“好嫂嫂,我哪里就说你是这样的人了。分明是说你是热心肠的,还罚我吃这一钟。” 大萧氏也乐了,狡辩道:“就是你们欺负我是不曾念过什么书的。头一句就是什么外头花皮纸的,我可不管,先吃了再说别的罢。” 蓁儿只得将那汤吃了,大家又是乐一回。这一次,却是这二皇子站起身来了,道:“三弟,我娘子说的对呵,你的侧室罚了汤,你哪有不罚的道理。来来来,咱们兄弟几个不喝汤,我晓得你是有几分量的。快上几盏冷旋酒来吃了。” 颜昭只得站起来,摊手道:“哪有这样连坐的道理?罢了罢了。咱们吃就是。”正说着,就有奴才递上来了早就备好的酒。颜昭接过一饮而尽,方道:“哥儿几个别叫我抓着你们什么错哈,我这儿就是三杯起步了。” 那四皇子笑着端了一盏酒,道:“三哥这话不妥。若是要三杯起步,你怎么着也得吃了剩下两盏,还有刚刚郭侧妃的两盏,拢共四盏酒都给补上了才是。” 那大皇子和二皇子听了,很是觉得有道理。这四皇子也是在这酒场子里爬模滚打了好几年的老手,这般推脱说辞,还是得找他呵。 “老四!够狠的。我喝。” 颜昭也很是痛快,几杯酒下了肚,整个人也松泛了起来。和那几位说笑几声便开始猜拳。我们女眷这边,也正好用席得差不多了,我才叫人,将那苏合山搬了出来,做甜食。 说起来那一日后,柳氏也好说话,叫人紧着时间就将那套红琉璃盏送了来与我。我叫人洗了用那冰镇着,直到方才起酥山的时候才捞了出来,那碟子边上的花纹再镀上了这一层冷霜,再配上这月白色的酥,淋上了蜂蜜,又浇上了些枣泥,瞧着也甚是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家宴 下 且说瞧着那苏合山才放上来,这萧氏倒是先我们一步用银勺子去舀了。我瞧着她吃的香甜,就悄悄叫云墨去后头厨房内将剩下的苏合山尽数用冰盒子镇起来,给她带回去。 宋氏瞧见这山,反而是来了兴致。只是绕着这酥转圈子,大萧氏笑着道:“瞧瞧,这些书呆子又要口吐酸言来做调味了。”宋氏摇摇头,道:“哪就是什么酸言了。我又不比朝堂上那些糟老头子,腐朽至极。” 只见她捧起一盏温热的天香汤,对着自己碗里的酥只愣愣地浇下去了。那酥受热了以后,从浑身雪白慢慢变为淡黄色的羊脂玉质地,再慢慢化为一圈奶白色的油浮在那金黄的汤上。 她笑道: “水消木枯去,质骨不复存。玉桂原不净,何还香汤纯?” 我乐呵着接过那盏酥汤,又叫人换了杯新的汤来。道:“嫂嫂吟诗也就罢了,既是说这苏合山的,可有什么名目?别是胡口乱诌的才好。” 宋氏听得我这么一说,又不得好好品起汤来细想着。还是那萧氏不错,这个时候也算是说得上些话。只听她道:“既是说这酥的,却又是在说这汤,如果两者都含在名儿里岂不是失了这趣味。我看,不如叫《天香句》罢。” 宋氏听得这名字,方喜道:“好家伙!就这名字吧。”正说着,她又起身笑道:“你原是个不轻易开口的,如今也随口吟几句来给姐儿几个解闷儿才是。” 萧氏起初是不肯的,只是后来奈何嫂嫂央她,这才细细想着。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了这么几句。只见她瞧着廊下庭院里植着的几株长青蕊,一面吟着: “冰轮初探庭院深,青丝华发几重恩。情深人易散,缘薄不愁叹。长烛熬永夜,玉枕仍无言。晓春梦已故,妾独睡何辜?” 此言一出,反而连最喜说笑的直娘子大萧氏也再也没有了下声儿。只留在无穷无尽的愁绪里,仿佛下一刻,永夜就要到来。而我们只能是只身一人。 “好好地,怎么又念起这样的诗来。不吉利不吉利。我这妹子啊,该自罚三杯才是。”大萧氏半晌回过神来,方笑着要去罚她。萧氏听得自家姐妹如此为她解围,也忙赶紧就将这个台阶下了。 只是我瞧着大家都作了这么几首,想着自己若是也不凑上几句,怕是也说不过去。 嫂嫂倒是贴心,知道这周围的能说的奇景都被说完了,便从头上摘下一支金钗来,笑着道:“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不如就着这钗子说几句吧。只一样,别说些什么丧气话。叫人听了晚上不好睡觉的。” 我嗔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那钗,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原是一支金凤钗,只在原来的钗身上又用累银丝线穿了翡翠珠子,那金凤眼睛又是一对等圆的珍珠,只是这么一看,反而有些什么生无可恋的味道在里面。 这又叫我说些什么? 柳氏许是见我眉头微皱,想来是知道我又不能够做出些什么来,出声解道:“罢了吧,她不过才学了几日的功夫,嫂嫂叫她做一首出来岂不是为难她?我来吧。”我听她这话,先是一愣:这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转头想起来,若是今日做不出来,怕丢的是颜昭的人。我也只得顺着她的话往下溜了。 只是见着柳氏也是拿起这钗子瞧了瞧,问道:“这原先是一对的么?另外一只呢?”这嫂嫂笑着回她。说这原本是长南王大婚时所得的一对龙凤华钗,本是赤金造就。但是嫂嫂嫌它明晃晃的过于俗气了,就叫人加上了这些东西。只另外那一只龙头钗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倒是可惜了……”柳氏拿着那钗,思量了半晌,方道: “香车过,烟花落,昨夜梦里红灯弱。愁绪安,冷星半,良辰美景,长发半挽。叹,叹,叹。春如旧,寂寞愁,一对双生为白头。离心乱,伤怀短,半世欢欣,猜忌过半。难!难!难!” “还是王妃棋高一着,此《钗头凤》倒是极好。”蓁儿笑着叫好,又唤过冷翠来,叫人将今夜里这几首并着方才她说的那一首笑言一起写在花笺上,明日里再分送到各位府上。 且是闹了这么一整夜,见着月亮有些西沉了,几位爷也才停了酒,各自传了轿辇各自回去了。 夜里正卸着钗环的时候,忽而听得云墨她们在外头院子里悄声嘀咕。我仔细听了一阵儿,原来是薛氏自己闹上了,只是被芳萱给带人看了一整晚。现在说是自己身上不爽快,又把颜昭请了过去。 我推开门,见他们敛了声音,我才问道:“可有知道薛娘是为何闹起来的?”云墨道,是她自己觉得今夜里的家宴,没叫着他们几个,就不大高兴。如此一个好在别人面前出风头的机会,又怎么能够放过? 我笑了几声,说由着她自己去闹。 实话也的确如此。本就是家宴罢了,又怎么能够让她们几个娘来这正宴的席面上?我与蓁儿虽说是侧妃,可也是正经的位分。哪里又能够和她们相比? 再者,请的也就是夫妻两人,大皇子和四皇子也没带侧妃前来,她们一群妾,瞎闹腾什么?也不怕传出去被人家笑话。 次日,宋氏那边回话来说,自是不好再插手咱们的家事,且瞧着柳氏精神见好,又重新将这管家权交还了过去。于是在咱们去留仙台请安的时候,宋氏也就不便出现了。 “我病着这些日子,也是亏了长南王妃来此看顾,你们也还算是争气;也没给人家添些什么麻烦。”柳氏在座上靠着,眼神说着说着就落到了薛氏身上。 “只是,薛娘,怎么昨夜还就闹上了?要不是昨夜杨管家来报,咱们还不知道。你可知错?”柳氏突然发问,见那薛氏也先是一愣,方起身行礼道:“禀王妃,妾昨夜身上实在是不利索,这才闹上的……” 我笑笑,身子不利索?我倒是瞧着你精神好得很。“既是身子不爽,你却还有精神闹着。要不是芳娘子得了消息,先去镇着你,只怕你还要闹出好大的动静来。”我端起桌上那盏茶,慢悠悠地审着她。 柳氏听我如此说,也不觉点头,道:“梁侧妃这话不错。昨夜几位皇子都在府上,你偏偏挑着这个时候闹,岂不是要将咱们长靖府的脸丢尽?还说身子不爽?”柳氏说到这里,眼中精光一现,就连语气里也有了半分冷意。 “你倒是说说,哪里不爽?” 那薛氏见着她如此问,又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道:“恭喜王妃。昨儿王爷来瞧,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经诊脉后,说妾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我一惊,手头的那盏茶几乎就要倾翻。脑仁儿也是突突地挑着,耳边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她不过就是月前因为手伤的缘故,得了颜昭几日的垂怜,竟然就这么快!就有了。 我侧头看着柳玉瑶,她也是满脸的震惊。眼睛瞪的老大,柳眉微蹙。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记重击。数月前她才产,才这么几个月,这府里就有了有孕的妾室。虽说不会影响到她正室嫡妻的名分,但这个孩子是长靖王府的第一个世子,一旦降生势必会引起圣上和皇后、还有如夫人的重视。 届时薛氏就是扶摇而上,母凭子贵。 又怎么会容得下她这个膝下无所出的王妃? 柳氏几乎是那么一瞬就又将面色恢复如常,不,还加了一分喜色:“此话当真?那这可就是长靖王府的第一个世子了呵。”说罢,又吩咐人,去杨瀚涓那里取了内院的记档来瞧。 这件事情是相当马虎不得的。 果然,算了时间以后和薛氏侍寝那几日以后正好对上。我亲眼瞧着柳氏的眼里逐渐失去了光彩,最后只剩下一抹不见底的黯然。 丧子、失宠、褫夺权力、冷漠、怀疑、猜忌…… 这些本不该是她一个嫡妃受到的待遇,她却在短短半年内全部经历了一个遍。我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作何想,但我知道,她此时此刻已经是千疮百孔,几乎是靠着对颜昭的最后那点憧憬过活…… 我想起前面怀琴告诉我的事情: 柳氏和颜昭的相遇,是在数年前皇帝老儿过万寿节的宴会上。那三日里,歌舞不休,好戏连台。就在上林苑里,后妃女眷们看戏时,柳氏坐不住出来遛弯儿透气。在杏林前遇见了颜昭,从此对颜昭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也正是对颜昭的满腔热血,让她在此般折磨下还愿意做着颜昭府上最不受宠的女人,也是这府里最想陪伴颜昭到白头的女人。 她或许和我们不同,对于她来说,她可能所求的是和颜昭长久温存,共赴白头。可对于我来说,我在进府前就知道,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介妾室,即便知道他心里有我,我也深刻地意识到,他的夜晚,从来都不缺女人。 而我,如果因为这个和颜昭吃醋,那就是自寻死路。可她不同,她是嫡妃,有着这个王府里第二份的尊贵,有着能够和颜昭吃醋的权力,有着和颜昭日日夜夜亲近的权力。可如今,都被一一剥夺。 只剩下了这一个王妃的名号存在。 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等从留仙台出来时,我回头看了看这一方方深院,不免感叹:柳氏此生想来到底是困死在深宫侯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裴琅 流水一样的补品从宫里送出来,转头就进了薛氏的院子里。就连如夫人也发了话,说这是颜昭的第一子,务必万分心,这些好的就可着薛氏的吃。 云墨今日早上去领份例的时候,见着那库房里堆了新得的官燕,说是想领一些回来给我做了羹吃。谁曾想竟被底下的奴才好一顿排挤,就连我都被拉扯进去说了几嘴。偏杨瀚涓那子又不在,云墨回来的时候嘴巴撅的老高。 “你既知道如今这薛氏才是整个王府的贵人,人家自然是拿了好的东西去孝敬她。你又何苦自讨没趣?”我见她如此气,只是笑着剥了瓣新鲜的蜜橙递给她。她接过细细吃着,气愤不过:“主儿还是堂堂侧妃呢,不过就想吃一盏燕窝羹还得从她一个娘嘴里分出来,凭什么?” 我听到这儿,越发笑的更欢。她见我如此乐呵,反而更气:“我都是为着主子考虑,主子怎么还笑成这样?”我缓了几口气,道:“你也不想想,我虽是侧妃,不过也是个妾室罢了。何必争这一时长短?反而叫别人看了笑话。” 正说笑着,只见杨瀚涓着一身乌黑色的锦毛袍子溜了进来,手上提着一盒封好的官燕。我见状,又笑道:“瞧瞧,你一路噘嘴回来的后果。现在人家拿着礼找上门来了。”杨瀚涓听得我如此说,方笑着解释道,原来今早云墨看见的那堆,是宫里拨出来专门给薛氏的。 我听他如此说,那的确是动不得的。若是拿了半分,可是又要生出多少事儿来! “既如此,涓哥儿何必再来跑这一趟?还提了这些东西来?”云墨站在旁边,冲着杨家子翻了个白眼。我笑着嗔了她一眼,这孩子就是娃娃脾气略略重了一些。但这么看着,也是为了我着想,也还有了几分可爱。 “姑娘是有所不知。我手上提着的这一份儿是爷专门叮嘱了要给侧妃的。没记档,都是爷自己的私库里存的。侧妃只管放心就是。”杨瀚涓说着,将那盒子放在了我眼前的案上。 是颜昭私库里的?我侧过脑袋想了想,问他:“我记得爷私库里也多半是些银子什么的,怎么从哪儿寻来这个的?”这子面上一喜,眉眼也是含了几分笑。原来颜昭将我素日里所喜欢用的吃食和物件儿列了个单子出来,叫人常备着给我。用的时候就直接去拿了就是。 这样的心思,怎么没见他用在朝廷上半分? 我正想着呢,这杨瀚涓又追加了一句:“这可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呢。” 咚咚! 心口又跳了两下。一时间只觉得面红耳赤,整个人火辣辣的烫了起来。这个症候自我复宠一来就是一直有的了,和颜昭独处的时候尤为明显。 看他喝口水,翻个书等等的动作都会如此,更有厉害的当场就会四肢绵软,脑子不得思考,就连话都说不清楚半分! 不成不成,得赶紧找个大夫来瞧一瞧才是要紧事!可别是什么不治的症结才好。 想到这里,我忙问那子,可有什么信得过的大夫?这子倒也牢靠,说了一大堆太医院的杏林高手来,问我是要哪一个。只是这太医院虽说是好,但终究是男人居多,且这般妇人症候我想着还是得靠女医来诊。 还是怀琴进来奉茶的时候听见,方插话说,她之前在宫中当差的时候曾经识得一位太医,如今虽然他人早已西去,但还有个颇通药理的女儿留在宫中做了皇帝老儿的奉茶宫女。想来是可以请来瞧一瞧的。 杨瀚涓见怀琴这般说,我又听得有几分兴致,忙回去拟了帖子,托人送进宫里去给那位姑娘。到了傍晚用膳的时候,从宫里递出消息来,这一位姑娘将在七日后轮班得空时来替我瞧瞧这症结。 我见着那回信的笺最后落款是裴家女,忽而想起,这兴许就是前头的太医院院判裴家。于是在夜里入睡前,问怀琴关于这裴家的事情。 怀琴与我道,这裴家老爷原来的确是太医院院判不错,只是他似乎是站错了队伍。在数年前,皇帝老儿还是皇子,当朝帝后不和时曾经诊出来先帝曾经在先太后的饮食中加放凉药,以致先太后体寒难以受孕。 就是这一点,就惹得先帝大怒,将这裴院判处死。只是没有牵连家族罢了。这如此算来,那这裴家女也就比我年长几岁,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这身世也实在令人唏嘘。裴家出事儿的时候,她大约才刚刚满月。年纪就没了家里的依仗,都不知她是如何走过这种种艰险的。 只是这递帖子进宫这动静有些大了,次日里在给柳氏请安的时候,就被众人都晓得了。 “梁侧妃说是身子不舒服,请了宫中的女医来瞧。怎么这样的事情也不提前来知会我一声儿,我也好着人去请太医院院判来,何苦去请什么女医?”柳氏手捧着一个珐琅彩的手炉笑着问我。 此时此刻,她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看似贤良淑德的王妃了。 我笑着起身回她,道:“这样的事情本该是要提前来请王妃的示下的,只是我想着我一介贱妾,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悄悄请罢,怕扰了王妃的清净。”蓁儿在一边听我说完,出声说:“诶,侧妃此话不妥。王妃去请自然是去请最好的了,还是身子骨要紧。何苦去请这么个没名声的女孩儿?” 薛氏围着一圈狐毛披风,一张脸因为近日里的补品进的多而有些圆了。只见她清清嗓子,笑着道:“郭侧妃此话差矣。我听说那女医可是医官裴家的女儿,本事可大着呢。” 蓁儿听完,略微有些吃惊:“医官裴家的女儿?那想来也不会是有什么错的。”说罢,转头央着我道:“姐姐若是方便,我也想请她来给我瞧瞧。” 我一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着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的,也不像是有什么不爽快的模样呵。可是还未等我开口,这薛氏却是抢先开了口:“我瞧着郭侧妃气色上佳,怎么需要这么个女医来诊治呢?” 蓁儿听了,眼珠一转,只摸着自己肚子道:“也请她来瞧一瞧,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有薛娘一样的福气能够一举得子,也好在其他人面前说话些。”这一番话说的极为矫揉做作,像极了薛氏这几日说话的腔调。 就见这薛氏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最后只能够是讪讪地笑笑来将这件事情了结了。 待得几日后,一顶轿就从宫里抬出来了。 彼时我正在和怀琴做着,绣着一件儿八宝团龙纹的冬衣给颜昭。云墨打了棉帘子进来去炭笼旁烘着手,道:“主儿叫人请的裴姑娘来了。只是现在先去葳蕤轩给郭侧妃请脉去了。” 我点点头,只是专心绣着手上那一朵紫云。怀琴见我这般,忍不住笑道:“主儿对王爷倒是极为上心,一朵云都要这般精细地绣。”我听见这话,脸上一笑,道:“若是不精细些,哪天被他看见了又要拿出好多话来说。” 怀琴也笑了,从旁边捡了一个篓子来,翻出里面的绣件,道:“主儿就是不承认对爷上心,瞧瞧这里面的荷包和汗巾子,哪一样不是上好的?还都是您一针一线细细绣出来的。” 我顺眼一瞧,果然。那个香草纹的锦线荷包就绣了一个月;那双黑色暗纹鼠毛靴足足绣了好一阵儿。想起他哪日穿上的模样,只怕是要乐的开花。 咚咚! 心口这是又跳了两下!! 我一时间慌了神,只是用手抵着胸口。怀琴见我这般,忙起身递了盏茶给我,正准备问我话,这是却听得外头却是有冷瑞的声音响起,说是裴家姑娘到了。我瞅了瞅外面,见天色渐黑,只怕是要起风下雪了。 等我整顿好衣装,就见着云墨带进来一个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姑娘,头上梳着一个偏髻,戴了两朵胭脂色的堆纱宫花。瞧着面容清丽,一对柳叶眉倒是添了几分灵动。 “裴琅给梁侧妃请安,侧妃万安。”她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后,又起身。怀琴从一侧上了茶来,笑着说:“我记得姑娘是一贯爱吃的乌龙蜜水,主儿早早地就备下了。”说着给她递了过去,又喜道:“许久不见,姑娘一切可好啊?” 这裴家女见着怀琴了,也是舒了口气,冲着我笑道:“在郭侧妃那儿走了一遭,我一个熟人都没见着。如今见着姑姑了,就放心了。”我瞧她笑的自然,知晓这话必然是她不肯对旁人说的,也应和道:“姑娘只管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可还吃些什么果子,我叫人去取?” 裴琅摆摆手,道:“谢王妃了。只是在郭侧妃那儿被冷翠姑姑拉着吃了好几盏茶,正是没胃口呢。还是先把脉要紧。” 我见她这般说,也是点点头。只进了侧暖阁,将手伸出去给她搭着脉了,又道:“我这症候是有些奇怪的。只是偶尔这心口就是跳的厉害,还伴着四肢绵软无力的。”她细细听着,又叫我伸了舌苔与她看了。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只见她皱着眉头回禀我道:“侧妃一切正常,并无什么大碍呵。” 这话说得我倒是一惊,既然如此,那我那些症结又是怎么回事? 她侧头想了想,又问我:“侧妃多半是在什么时候会犯这些情况的?”我将此事说与她听。只见是怀琴听罢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裴家女也是如此。二人就这么笑着,反倒是将我弄得一头雾水。 还是裴琅先收了声,道:“主子这并不是什么症候,而是最常见的事情。何必大惊怪。”我听她如此说,却是懵上加懵,出声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就成了最常见的事情?” 怀琴在一旁道:“主儿这不是身子不爽快。这是对咱们爷动心了。”这一番话说得,我倒是脸红了起来,嗔着她道:“浑说!姑姑好大的年纪了还拿我开这样的玩笑。” 裴琅听罢,笑着解释说:“如此主子可是就错怪姑姑了。主子先前是被关在那院子里的,又没有接触过什么旁人。自然是对这男女之情无所了解的。您这就是对咱们爷动心了,害羞了。故而想着他便会如此。” 我听到这儿,这才恍然大悟。怪道怎么想别人时就没有这毛病,偏偏想那个登徒子时就会这样。 可是话又说到这儿……今日里闹了这么个乌龙,岂不是叫我将这脸都全然丢尽了? 完了完了。我好容易在外人面前做出来的这般形象,今日若是传扬了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怀琴见我一时间窘迫地连脸都红上了,忙笑道:“主儿不必担忧。今儿这事儿且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是不会传出去叫主儿难堪的。”我一时间羞的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将方才绣好的那起子东西盖在脸上。 但躲得过怀琴,躲不过颜昭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子嗣 上 几日后颜昭就得了那么一大堆绣品,全是出自琼琚厅的手笔。什么绒布帽子和帕子,扇坠香袋荷包,还有几件贴身的睡衣。乐的那登徒子几乎每天都换着的穿戴,恨不得叫整个王府都要晓得我做了给他那么多玩意儿。 于是在后几日请安时,蓁儿得了消息,直接拿了来打趣我。柳氏在听的这个消息时起初一懵,后来解过味儿来知道这是蓁儿在酸她。 这个女人也不能够摆着让一个侧室欺负,是吧? “梁侧妃倒是深得爷心,我瞧着都甚是羡慕。蓁儿想来也是要好好和人家学学,哪一日也得叫爷这么乐呵。”柳氏唇边勾起一抹富有深意地笑容,眼里看着蓁儿的时候,唯余寒光。 我起身作揖,忙想将这件事情赶紧撇清了。你们两个今天打擂台,不要带上我这个在旁边儿嗑瓜子的一起厮杀。“王妃说哪里的话,前爷先前的这些绣品都是王妃来做的,可见在爷的心里,还是王妃最好。” 柳氏听我这话说的,只是低头笑笑,说了一句侧妃嘴巴是越来越甜了以后,就瞧了瞧外头,疑道:“这都这么久了,怎么几位娘子和娘还不来请安?”说着,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侍女,那侍女立即会意,忙掀了棉帘子出去瞧了。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得外面隐隐约约有着薛氏的骂音,还有李氏和芳萱的阻声。我听着这声音极是不对,正想起身去探看,外面就被薛娘给吵上了。 “妾有冤情,请王妃查证!”隔着石榴红英窗纱,大约瞧着是薛氏直愣愣地跪在了门口的台阶下。其他二位则是不断拉她起来。蓁儿和我对视一眼,也一一掀了帘子出去瞧瞧这是哪一出好戏。 才一出来,就瞧着这薛娘披着一袭暗色白梅的狐皮披风跪在地上。这声未出,泪先流。反而是越发显得她有些可怜。这其他两位见着我们来了,跪倒请安。这薛氏听见这声,反而是怒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一愣,出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是这幅阵仗?”那薛氏的眼睛呵,就这么盯着我,像一把刀子似的,几乎将我剜出血来。 “侧妃您倒是好狠的心呵……抢了妾的用度不说,还企图毒害妾?”她跪在地上,每一个字里都是数不清的恨意和杀气。刹那间整个留仙台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是在这样的寒月里,被人从头至尾浇了冷冷地一盆冰渣子。从天灵盖处蔓延而来的凉意很快席卷全身,将你包裹的严严实实,不得半分动弹。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更何况是再去思考别的。 蓁儿反应倒是极快,听得她口中犯上,赶紧喝住。直道:“大胆!长靖侧妃岂是你个妾嫔可以污蔑?快快闭嘴!”这薛氏瞧见蓁儿这样呵斥她,也不着急。只是一双瞪得血红的眼转向了她,嘴边勾起了一抹极具讽刺和恨意的笑容。 “郭侧妃何必急着出头,你保不齐也和她是一伙儿的毒妇罢了?何必在这儿冲老大?”她冷冷几声,口吐尖刀。语气里尽是不屑:“不必你们先出来装无辜,还不快快让道。我要见王妃!” 蓁儿也是愣住了。看来这薛氏也是一时间急红了眼,竟然如此地想拉人下水。我正准备开口斥她时,忽而听见身后似乎是有婢女打棉帘子的声音,想着应该是柳玉瑶也出来瞧个究竟了。 “哎呀,你是有身子骨的人。怎么就这么跪着了?” 果然是她。她就这么一壁说着,一壁伸了手去扶薛氏。这薛氏此时此刻就跟见着了什么大罗菩萨似的,突然就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起来。整个留仙台一时间就被她的叫喊声给占据。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儿泪,是的的确确把柳玉瑶吓着了,忙叫人去扶的扶,又吩咐人去清霜阁请颜昭来。 就这么一阵儿功夫,我示意怀琴出去找人打探一下。她手脚挺利索,不一会儿也就回来了。说是今早薛氏那边去库房点燕窝的时候,瞧见少了几两。而这几日只有咱们琼琚厅的多了嘴,问着了一句,还被人给冷言冷语打发了。 “有着眼尖的奴才瞧见那一日杨管家的拎着几两官燕去咱们那儿了。本来薛娘也不说什么了,可偏偏今早煮的燕窝粥自己吃不下赏给了身边的一个婆子。谁曾想那婆子吃了以后腹痛不止,请了郎中来瞧,说是服用了寒凉之物,再也不得生育了。” 我听到此处,不禁诧异。这说我拿了她燕窝一事,尚且能够理解,可怎么这粥的事情也想着要来到我头上来?怀琴见我面露疑色,又俯身悄声道: “薛娘着人问过了,这几日去碰过燕窝的就只有云墨。现下云墨已经被扣起来了。主儿再想想法子,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哼,什么万全之策?这样谋害子嗣的罪名,别说是我,就算是柳氏,碰着了那也就是一个死字。又怎么能够有什么万全之策? 若是将颜昭给我在私库攒了东西的事情捅了出来,届时虽然这一波是平了,可那头的浪花又起了。想想也就甚是头疼,还会给颜昭和我落一串子不好的名声。这事儿是万万说不得的。 可若又是自辩清白,我又没有什么证据……这…… 如今是做什么都是一个错了。 我只得是坐着,断断续续地听柳氏跪在地上,将这事情的全部哭着道来。柳氏只是坐在殿内,细细听着,面色如铁,一言不发。蓁儿捧着一盏热茶,满脸都是不可思议,那模样就跟快要拍案而起一般。 我都还安安稳稳地坐着呢,你怕什么? 我也是一直沉默,只静静地将案边那盏清茶吃完。脑内正在盘算这突如其来的麻烦究竟是谁算计好的。这种能够将我一击致命又有此想法的想来除了咱们面前上坐着的这一位,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你打量着蒙我?梁侧妃的婢女不过就去问了一问,你就说是她拿了你的用度?就算是杨管家的拎了燕窝去琼琚厅,你又有何证据证明,那就是你的呵?” 蓁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尽是鄙夷,末了再加上这么一句:“休得在此处胡乱攀诬。没得叫爷打了你嘴巴。” 薛娘笑了几声,仿佛是早就预料到蓁儿会这样问,就道:“郭侧妃先别急。妾身还有证据。”说着,她朗声朝着外面吩咐道:“来人。” 却见外面有女使端了两盘东西进来,一盘是上封着玄禁宫的一盒官燕。这和我当时从杨瀚涓那儿得的燕窝是一样的,都是宫里的东西。想来薛氏也是一样的…… 再瞧瞧另一盘,却是一碗吃了半碗的燕窝羹。这必然就是那婆子吃了剩下的有毒的燕窝…… “妾身为何要攀诬侧妃?这事情就摆在这里没有半分的虚假。这从宫里封出来的燕窝,就是从琼琚厅搜出来的。这燕窝就是当时的赃物,也有奴才曾亲眼看见了侧妃身边的云墨去动了这库里的燕窝。” 她说着说着,突然冷笑几声,将矛头一转转向了蓁儿,冷言道:“攀诬?郭侧妃如此袒护梁侧妃,莫不是你也曾参与其中?毒害皇家子嗣这种事情,想来梁侧妃一个人是不敢做的,必然也有郭家在背后为其撑腰罢。” 她话才甫说完,就听得院外有着颜昭的声音响起。 “你个贱婢!满口胡嚼!” 我听得这声音几乎是心下一软,整个人都松散了一口气。侧头看进来的这个男子,几乎都是带着一种耀眼的光芒似的。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压下来了,好像是在这寒冷的天里,被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一般。 这天塌地陷,都还有他在,我也就放心地靠着他,不再担忧。 颜昭着一袭绛紫色狐皮大袍进来,瞧了瞧这四周的人。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眼神,似是怀疑,又似是怒视。最后落在我身上时,只余下了满眼的无奈和心疼。 我亦如此看着他,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如同被揉碎了一般的疼痛,从心头传来的苦涩和酸楚都化作一股子最猛的酒味儿直上鼻尖。两行泪就这样蓄在眼眶内,整双眼都是滚烫而湿润的。 手该放在哪儿?要不要开口说话?我都不能够思考了。 我早已在他出声责骂薛氏的时候就放下了心里最后一丝防线和最后一点武装。此时此刻的我只想扑上去拥着他放声好好地哭一场,什么陷害和攀诬,统统在这一刻钟被这个男人所带给我的所有光芒全然击退。 我只希望他相信我,我的确没有做过。 可是我知道这样的铁证,就算他想我开脱,也是难上加难。可是我不求别的,颜昭,我只求一个,相信。 薛氏见着他进来了,还准备在说些什么,却被颜昭一把攘开:“你这个贱妾!侧妃都敢攀诬!”说罢,便径直上了主位坐下了。柳氏又叫人去寻了一把椅子,放在了颜昭底下自己坐下了。 “梁侧妃素日里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去害你?”颜昭轻笑几声,道:“分明就是你有意攀扯侧妃,意图不轨!” 薛氏哪里受的了这样的话,忙跪下来泣着道:“王爷明鉴!妾身怎么可能来毒害自己的孩子陷害一个侧妃?就算要陷害,也该如武媚娘一般,陷害的是王妃啊!实实在在就是侧妃自己做的,妾身何苦?” 柳氏听得这话头不对,忙斥责道:“胡诌!什么样的鬼话都往这儿乱说。仔细你的嘴!”说罢,柳氏起身作揖道:“此事妾身也是实在头疼,事涉侧妃名誉和子嗣,还请王爷彻查!” 蓁儿也是如此,见着柳氏都作揖了,自己也忙跪下道:“此事事关梁姐姐声誉,还请爷彻查,还姐姐清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子嗣 中 蓁儿也是如此,见着柳氏都作揖了,自己也忙跪下道:“此事事关梁姐姐声誉,还请爷彻查,还姐姐清白!” 我看众人纷纷表态,而此事又涉及我,一时间也不好为自己辩驳,也只是跪下叩首道:“兹事体大,还请爷能够查明此案,给薛娘一个说法。” 这气氛就这么一直冷着,整个殿内只听得炭笼里的红萝炭时不时地爆出几声,飞出几星子火点。所有人都在等着颜昭最后的决断。 “查。我相信梁侧妃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必是有人见着你身怀有孕,心生嫉妒才出此毒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不可磨灭的杀意若有若无的瞟了柳玉瑶一眼。柳氏只是盯着我和蓁儿,丝毫没有察觉。 颜昭见着这样乌压压的跪了一屋子,想来是心下十分无奈,或者是别的什么。是而我在起身的时候听得从他那个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这内廷里无休无尽的争斗,终于还是以他和他的血脉为核,正式拉开了血红的帷幕。 我,柳氏,蓁儿,芳萱,薛氏,李氏,每一个人手上都握着一份只属于自己和自己母族的的唱本,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要由着我们自己书写,可我们却不能不以母族的利益为核心,像薛氏和李氏,就只能够以自己为中心。 我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让自己的家族在朝堂之上有着一席之地,不得不以各种手段来争宠,夺宠,甚至于是不惜以颜昭为筹码,来赢得内廷里所有女人的豪赌。 然而我从内心里知道,颜昭对于这些争斗一向是抗拒的。 如夫人一路究竟是怎样爬到高位,颜昭从都看在眼里。于是他在看完了后宫的纷争以后到了皇帝老儿这儿,在瞧一瞧这朝堂上的厮杀,却没想到更加血腥。 这朝堂和内廷都是盘根错节,紧紧相连的。如夫人在后宫斗倒一个妃嫔,说不定朝堂上一个家族的势力就会减弱一半,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任人宰割。 这样环境里出来的颜昭,自然是极为厌倦这样的生活的,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除了提防着别人来杀你的同时,自己还要费尽心思的去斩杀别人,让其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皇族的人啊,就是这样,一句话掌握着多少人的性命、荣辱、清白,同时,自己的命运还交给了那个坐在最高位的男人手上握着。 或许都是一盘早已注定好了的棋局,谁输谁赢,可能早有定数。 我看着颜昭,心里竟然也是一整片荒芜。 “不是说扣了个奴才么?把那孩子带上来问话呵。”芳萱刚刚坐下,冲着外面的奴才吩咐着。没隔多久,我就见着云墨是昏着被捆着送了进来,带她进来的人,却是林温舒。 “回禀王爷,我命婆子看过,这孩子已经被薛娘在院子用过了刑。婆子说,这孩子是被人捆着前后使劲儿,已经命太医看过,说是肋骨断了一根。” 我闻声一惊,从凳子上跌落下来。云墨,她还是个孩子呵!怎么就被这么牵扯进去,海上的这么重。我在那一刹那几乎是失声,话语都说不出来。 屋外的阳光就这么透过留仙台的窗纱透进来,在她脸上留下一抹绯红,可是她惨白的脸,朱紫色的唇,无一不在向我诉说着她此时此刻的痛苦。几乎是生不如死。 她还呵!她还是个孩子呵!你们怎么能?! 颜昭见状大吃一惊,忙斥道:“混账!堂堂的妾嫔,怎可随意在王府动刑!你究竟都干了什么?!”薛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恨恨地瞥着她,心里像是有千把刀子在四处捣着。 “爷,据婆子说,娘是将这孩子捆在了凳子上,再将竹简一捆一捆的给她绑上,不断缩紧。” 眼泪几乎是在这话刚刚落音的时候滑落的,我哼哼冷笑几声,整个人身上疼的要死! 这孩子性情纯良,从我被锁在那院子里就一直伺候我。那时候我念在她尚且是个娃娃,一句粗话,一个巴掌都没舍得往他身上落过!她几乎就像是我的亲妹子!在那院子里就没跟我过过一天自在的日子,如今倒好! “妾身也是为了腹中皇嗣着想,怎可轻易放过这有嫌疑之人。若是就这么随便责骂几句就过去了,那还置王法和礼教于何地……” 礼教?王法?我心里不禁冷笑。我抱着这孩子,用手摸着她有些温热的脸,放声喝着:“你扯你娘的谎!你满口的礼教王法,却不知道你究竟都是在想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众人一惊,我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她尚且是一个孩子,你就这么折磨她。说好听点,你是蛇蝎心肠,锱铢必报。说的难听一些,你也是个母亲,瞧着这么十来岁的姑娘你怎么就下得去手?”我将她一把抱住,交给了在一旁服侍的女使婆子,她们见着云墨此般,忙抱着下去了。 “你就算不为着爷考虑,你起码也要为着你肚子里的子嗣考虑,此般折磨,你就不怕报应?你也该为孩子们积点德罢!” 几乎是情绪的失控,先前一直以来的压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我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各有各的脸色,各有各的打算。 薛娘则是一脸震惊的瞧着我,嘴巴是张的老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蓁儿则是坐在椅子上,柳眉微皱,颇为担心。芳萱和李氏则是一脸的懵字,不知道作何想。柳氏反而是眼底闪过一丝的震惊,接下来又很快掩盖下去,只化作了满腔的叹息。 颜昭,眼底写满了无尽的心疼和无奈。 我转过身去,指着薛氏的鼻子,笑道:“你不就是想拿我么?何苦对孩子动手?来啊,来,你动手啊!”说着,我就朝着她身上扑过去,她厉声尖叫,忙伸手来挡住我,却被我反手擎住,另一只手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颜昭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脱口唤道:“柔旖!” 我转头看着他,厉声道:“住口!”此话一出,我自己都被惊着了。那可是长靖王府最为尊贵的主子呵!但是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这许多。 “你方才说着什么王法和礼教。我今日就教你什么是王法和礼教!这一巴掌就是教你身为妾嫔敢以下犯上,随意处置侧妃贴身侍女的错!” 她被我这一巴掌扇的实在是有些蒙了,她手上依旧还在乱动,我越瞧越气,再一挥手又是一个巴掌落了过去。此时蓁儿和芳萱他们几个已经上来拉我了,我却死死拽住她不肯放手。 “这一巴掌是教你以后不得在王府里随意用刑!” 嘶吼之间恍然听得有衣裳破裂的声音,原来是在方才拉扯只是,将她整个袖子都拽的破了。薛娘估计是没见过这阵仗,只是坐在凳子上,压着声音哭。 柳氏见状忙起身劝道:“梁侧妃你是疯魔了么?为着这么个奴才也要如此大动干戈,你也不怕气着自己的身子。薛娘尚且还有身孕呢!” 我呵呵一声笑,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一壁走,一壁朗声道:“如果真的是我想下手,那她最好是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说罢到了屏风那里,一记恨恨的目光甩了过去,咬牙切齿道:“娘若是想要提人去用刑只管来提我。我就在琼琚厅候着!” 说着,朝柳氏脸上一扫,勾出一个极具挑衅的笑:“王妃也是。” 说罢,我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院子。迈出去的第一步后,我便赶忙冲回琼琚厅,一面又叫怀琴去外头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云墨诊治。 我绝对不能够让这孩子出任何一点事情。我绝不! 然而我走的太急,却没听见身后的留仙台早已是乱成了一团。 等我知道消息时,却成了柳氏也有了身孕。那一日被我在留仙台这么一闹腾,柳氏忽而就动了胎气,直直地晕死了过去,这才知道的自己有了快一个月的身孕。 快一个月……大约就是在颜昭宴请几位皇子的那几日…… 我却也不愿意管,只是在琼琚厅里守在云墨身旁,只是等着她全然好起来。 这个孩子,我亏欠她良多。如果有可能,我是愿意等她好了起来之后,托付杨瀚涓将她放出王府去。自己去寻觅自己的家人,亦或者是寻一个好人家嫁了,从此能够粗茶淡饭的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这样的人啊……外面瞧着我们风风雨雨,只手遮天……其实……我们才是最可悲,最可笑的那一群人…… 不过都是在这样的金笼子里等死罢了。 只是,这一连两天,我都没有听得颜昭的消息,外面乱成一团,而琼琚厅,早就被林温舒带了人围了起来,进出皆要搜身登记了。 我暗自笑笑,还好还好,不是禁足…… 不过,我现在也和禁足没什么分别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子嗣 下 云墨在昏睡了三天后悠然醒转,彼时我正坐在她屋子里看着银吊子上面的汤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听得那一边的榻上有得几声动静,不免回头看去,正好对上她一双透水的眸子。 手里的那柄汤匙滑落在地上,带着棕褐色的几滴滚烫的药汤溅在我心头上。整个人忽然之间的颤抖,带着哭腔挤了出来,撕心裂肺一般的感觉。 她就这么蜷缩在被窝里,从前被我养的圆滚滚的脸团子在这三天里几乎了一圈儿。活像一只许久没有被喂养过的病鼠,在这满是药味儿的屋子里瑟缩,还偏偏窝在了最暗的那个角落。 我激动得几步扑了过去,话未出口,豆大的眼泪就已经滴在她温热的手上,也是让她整个人像是在重新认识我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知道那个眼神,委屈中带着不解,但在她瞳孔更深处的,是对于这后宅明争暗斗的恐惧。 我没有保护好她,才叫她受了这痛苦不堪的刑罚。 这三夜里我几乎不曾合眼。每每夜深人静,寒月独明时,我看着睡在塌上的这个孩子,不免心凉。 是我低估了这后宅的血腥和冷酷。她们连一个尚未成型的珠胎都能狠下心来药了,又遑论云墨这个十多岁不知世事的女童? 这深深的庭院就好像一方逃不出去的金棺一样,埋葬掉每个人的青春、干净、纯洁。只剩下这天地间最肮脏,最龌龊的一具血骨,带着这满腔的闺怨和狠戾厮杀。哪里又有什么怜悯之心呢? 都是玩笑罢了。 我记得,还在那个被锁住的院子里,云墨同我说过她的身世。 昔年饥荒时,她尚且不满六岁。但是整个村落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就应该被拿来烹煮充粮。在那个她最弱,最无助的时候就已经亲眼看到过了世人在面对生存时所表露出来的最残酷冷血的人性,她也从中看到了她整个家族最后的一点子温暖。 在她即将送命的前一晚,她的亲生母亲将她放了出来,并且把自己身上最后一点干粮给了这个稚嫩的孩童。让她逃离那个血窟。 她也是曾经亲眼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是怎么死的人,也明白这世界上的人心险恶,冷暖真假。但是这样的记忆对于她来说是多余的,不必要的。因此在我入府以后,哪怕是再不得宠,我也要保她一口饭吃,一个觉睡。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这孩子将过去的种种忘却。这世界其实并不是她曾经所看到的那么黑暗。 终究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在她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时,我才会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疼,让我如此不得安生。像极了是被人一下一下用匕首刮着我的骨头,寒凉之意从心而起。 “主儿……我没事……您别哭呵……”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想来是那一日在薛氏的院子里受刑,将嗓子都哭哑了。这个傻孩子……我此刻只知道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下听到她这句话,又酸又涩。 我不是一个好主子。 “我实在不知她们竟会如此狠心……对你一个孩童下这样的惨手……”我哭的喘不过气来,咳了两口。门外的怀琴听见了,忙进来探看,见着这孩子醒转,也是未语泪先流。 纵使怀琴从前在宫中看过种种争斗和血腥,见着这样一个稚童受此极刑,也不免心痛感叹!我再抬头时,眼中的恨意并不比那一日消退几分,反而是更加入骨。 如若有一天,我也要叫薛氏一尝这般撕心裂肺,不能够保护身边之人的无奈之痛! 可是,可是错的又不曾是薛氏,也不是那个下毒之人,更不是我这懦弱无能的主子…… 错的,是这冷酷无情的宫廷侯府呵! 而云墨的醒转也成为了这一日王府里的新闻。蓁儿忙带了人,备了上好的补品前来探看,只是她依旧是没有颜昭的脚步快。 她来的时候,颜昭正在屋子里独自审着云墨,而我也只能是在院子里干站着,等待着他最后的审判。 不管如何,我心里都始终希望,他相信我是没有做过的。这就足够了。 只是这蓁儿还没有站定,我就瞧见这屋子的门突然地开了。颜昭白着一张脸,眼中的眸子看着外面没有一星半点的光。我当下心口一悬,今日不管是何说,我也认了…… 仿佛是几十年那么长。颜昭迟迟不肯开口,院子里的人就这么静静呆着。直到他冷冷的声音在我耳朵旁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炸开一般,叫我久久不能够平静。 “云墨说,在她那一日去库房前看见库里的差役都在吃酒耍牌,醉的要死。那库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故而她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走了。” 他忽而将目光转到蓁儿身上,神色古怪。 “那么郭侧妃你告诉我,为什么冷翠会出现在那里?” 我听得这话,,不免一惊。抬头看向蓁儿,蓁儿却是如此的镇定。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怒不悲,不惊不惧。她只是抬头直接对上了颜昭那一双写满了猜忌的眼,一字一句问了颜昭。 您相信么? 是啊,此时此刻,说再多也是无益。关键是要颜昭相信呵! 这后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靠颜昭的信任来讨生活的,更何况是我?只是我是真的希望,颜昭是那个无论在何时何事,他能够无条件的去选择相信我。 就如同我无条件去选择相信他,依赖他。 不为别的,只为我心里有他。 颜昭看着蓁儿,满眼猜忌在这一句话后化为了的种种滚烫的无奈和感慨。他只是低声唤了奴才去仔细查问,不出半晌,那奴才回来回禀了他,他原本是绷的紧紧的严肃在那一刹那全部瓦解。 “蓁儿,有时候我真的愿意去相信你。” 颜昭说完这句话后,只剩下一地的苦楚。我知道这结果究竟是怎样的,颜昭身边的人亲自去查问,这府里的人多半是不敢欺瞒的,否则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很快,琼琚厅的待遇就跑到了葳蕤轩。我看着门口那一群乌压压的人走了,心下里竟然也是松了一口气,但却丝毫不为蓁儿担心。 凭她一个不插手这后宅斗争的作风,我相信不会是她做的。同样,凭她的才智,也不可能会去做。如果去做了,也是滴水不漏,叫人找不出一丝破绽的。更遑论是下毒这么轻易? 我只是默默地进了屋子,将云墨的药继续熬上。大夫说了,这药要文火慢熬,才能够将药性逼出来,喝下去也好养身。 此刻我只是想带着云墨好好地先将这身子养好了,再安排她出府。我不要她再一次受到这争斗的伤害,一点点都不要! 颜昭在外面站着晒了会太阳后,也进了屋子里来,自己寻了地方坐着。良久,他开口同我说话,声音里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威严和猜忌,只有着从内体透出来的疲惫和不堪。 我静静地歪在椅子上,那火苗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冒着,火舌在舔到银吊子的底儿时,又突然缩了回去,像极了此时此刻我的心情。 明知那是刀口,却贪恋着它刃上短暂的芬芳,在触到那一丝期待已久的冰凉后又转身将自己抽的干干净净,等待着下一次的刀尖喋血。 对于颜昭,我就是这样。冲动却又带着些许胆怯。期待着他对我的信任和喜爱,却又害怕着这份感情在有一天会转瞬即逝,化为这世间最锋利的长剑刺穿我的身体,给我最致命的一击。 爱,就是如此矛盾的呵? “你可知道我这三日来细细查问了多少人?才捕捉到冷翠那个丫头的线索?”颜昭背光而坐,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丝毫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我知道,其神色的冰冷绝对不亚于这数九寒冬。 我不愿意去看他,至少在我心里,那一日他并没有立即选择相信我,而是选择彻查这件事情。虽然我知道只有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了才能够证明我的清白,但是我就是难受! 为什么啊?我就是想要你的一句我相信!有那么难么? “如果不查出来,那这件事情你就会被定了死罪。梁柔旖!你是我娘子啊,作为夫君我怎么能够放弃你,让你去死?”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不!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和我一样,在这无穷无尽的纷争中,都无法保护自己想要去保护的人。 他面对于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陷害,这满腹的悲痛绝对不亚于我对于云墨受了刑后的痛苦。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什么也不能够做! “爷,你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这一句话,发自肺腑。许是太过难受,这眼泪就这么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每一次在我脸上滑过,都是一道在我心上刺过的血痕。“我就想要一句……”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声音的重合让我再也抑制不住我大脑里最后一丝冷静,只是扑了过去,伏在他膝上哭了起来。他一直都知道!他原来一直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够选择先相信我,再去选择救我? 我想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依旧不愿意去直面它。 他只有先是长靖王,是这王府里所有女人的仰仗,是她们的希望,他接下来才会是我梁柔旖的夫君。我也如此,我只有先是这长靖王侧妃,我才是梁柔旖。 可我之前一直都不愿意去正视它。 咱们一直都是颜昭和柔旖,不是么? “是的,咱们一直都是颜昭和柔旖,以后也会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