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音南蝶》 《北音南蝶》正文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东方大陆有一片广袤而富饶的疆域,称之为龙州。 相传,这里曾是真龙盘踞嬉戏之地,却因为地域太过广袤而适宜,便选择在这里久居。后诞下九子,分别掌管这片疆域的九个地方。每个地方地势不同,界限分明,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九个国家。 每个国家的君主都有属于自己的玉玺,只是,他们玉玺的玺底不是文字,而是不同的图案,玺底刻的是真龙身上的各处部位。九个玉玺合在一起,盖出来的印文,则是一只气势足以撼动天地的龙!而每个玉玺上都镶有不同的图腾,分别是管辖该国的龙之九子,以此作为标记。 然而,龙之九子,生性贪玩,它们在苍穹之间四处遨游,却并不曾管理这片土地。于是,这片称之为龙州的世界开始割据混战,烽烟四起。遥望之处,皆哀鸿遍野,饿殍载道。 因为这些君主们相信,吞并了其他国家,抢夺走他们的玉玺,称霸了整个龙州,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天子! 数百年的战火,九个国家最后形成了三足鼎立。只留下了蒲牢所掌管的南越,狴犴所掌管的西滕和睚眦所掌管的北晋。其他国家,在这场硝烟之中,分分合合,早已成了过往云烟。而南越和西滕,在这场战役中所占据的疆土越来越大,地势越来越强,兵力也越来越昌盛。 至始至终,从未参与过战争的,只有北晋。 然而,南越和西滕一直攻不下的,也正是这北晋之国。 又或者可以说,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靠近北晋之国。 北晋,地处龙州大地的最北边。虽不是极北之地,那长达小半年的寒冬也让人心生退意。然而,这却并不是其他国家无法靠近的原因。 究其原因,还要数横挡在北晋南端的伽蓝山了。 威严耸立的伽蓝山是一道完美的天然屏障,安全地保护了北晋不受任何他国的侵犯。传言,这是睚眦神兽在出游之前特意隆起的山脉,防的就是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 诚然,其他几个国家根本攻不进来,北晋倒是在伽蓝山的保护中度过了数百年的安逸生活。 可睚眦神兽没想到的是,真正让北晋风雨飘摇的,不是外面的战火,而是朝中的厮杀! 北晋虽是墨家人的天下,可墨氏一族骨子里似乎有着睚眦神兽的精髓,兄弟之间互相残杀,毫无亲情血肉可言,只为争夺那最高王位。直到最近百年,墨家人才开始重拾一直忽略的亲情,堪堪安稳了许多。 并以墨氏祖上兄弟间的杀戮为耻,一代代的教导后人齐家,治国,方能平天下的重要性。 近百年来,北晋疆土虽不及南越和西滕的一半,可墨家人始终推行的是“仁德”二字。虽处寒冷北方,却让北晋百姓们觉得所受恩惠和福利,比那南方艳阳三月都要温暖得多。 百姓受益,帝王家自然也备受尊重。当时的皇帝墨显是个十分节俭之人,宫中过得十分朴素,大部分的开销用于整顿军队,增强国力。以及,向西横向扩张疆土。 正如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是不同的人心。 面对皇帝的简朴生活,朝中上下皆是赞赏一片,只是,向西横向扩张疆土一事,大部分臣子都表示反对。 他们表示,若是想扩展疆土,大可以参与到外面的风雨厮杀之中,打下伽蓝山对面的南越国,到时候国都迁移到南边去,不至于在北边的冰雪之中冻得像只走了神的熊瞎子。 而向西横向扩张疆土,虽不至于参与到外面世界的战乱之中,免去了征兵倒是件好事。可北晋疆土至始至终都是在北方,都是在苍茫冰雪之下。这种极度严寒的疆土,不要也罢!就好像那西滕,只跟东边和南边的国家打打杀杀,却从不肯踏上北方疆土一步。 因为大家都知道,越往北去,越是贫瘠之地,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要? 朝中反对意见极大,然而,在这片反对声中,始终站在皇帝墨显这一边的,却是他的两个弟弟,燕王墨垂和雍王墨影。 早些年,在小皇子燕王墨垂才八岁时,他们的父皇和母后便前后撒手人寰,留下了三个皇子,并立帝于显,那一年,墨显才十二岁。除了墨垂这个八岁的皇弟以外,还有个七岁的同父异母的幼弟,雍王墨影。 墨显那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读懂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与人情冷暖。虽然自己登了帝位,一些冷嘲热讽之众却十分多。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起早贪黑,不停地学习,怕的就是能力不及先皇而让偌大的北晋疆土毁于自己手中。 他谨小慎微,每做一个决定都慎重考虑,一切以利于百姓为先,自己苦点,累点都没有关系。 甚至是,他还以此教导墨垂也要以节俭作为生活之本。小墨垂倒也乖乖听话,偶尔会闹腾着想要奢侈一番,却并不曾获得皇兄的许可。久而久之,墨垂也就习惯了。 而雍王墨影,先天残疾,形容佝偻,不苟言笑,神如浓云残月之下的深谷幽潭,小小年纪,脸上便惯有着让人读不懂的冷漠。他的后脊右方有一座小山峰,随着年龄的增长,山峰日益增大。平日里,走路颤巍而蹒跚。从后背望去,恰如年迈的长者,沧桑、颓废而无力。其母妃在生他时难产而亡。 就算先皇当初曾对他关心一二,也无法抹去他心底与生俱来的那份自卑、孤单和伤痕。他虽与皇兄墨显不是一母所生,墨显却并不曾对他生疏半分。 甚至是皇兄墨显登基后,更是不会苛求于他,反而让他锦衣玉食地生活着,并委以重任。墨影自知其中原因,心存感激,每每觐见,总是不让旁人搀扶,哪怕走不动了,跌了磕了,也要三叩九拜行大礼。 墨影从小最爱的就是木头,用器具吱吱呀呀地将木头雕刻成各种漂亮的小物件。他觉得,只有一个人闷在自己宅子里制作小物品,方可排解心底的那份寂寞。 墨垂一直嘲笑他是个不爱说话的罗锅,墨显却一直鼓励他,登基后,更是让他帮忙制作大量军队练习时所用的木剑。 墨影更沉默了,也更忙了。 和墨影相反的是,墨垂身心健康,十分阳光,个子很高,淡淡的小麦色皮肤配上爽朗的微笑,好似阳光午后氤氲的山泉。他自小调皮爱动,对于一切新鲜好玩的事儿他都好奇。唯独能让他安静下来的,便是他最爱的兵书。等他稍大了些,便跟随北晋第一武师白仲来学剑术。 墨垂的剑术出神入化,随着他的年龄增长日益精湛,他的师傅白仲来也渐渐老去,北晋上下,唯独能跟他对抗的,只有白仲来的独子,年轻的护国大将军白歧了。 就是这样的三兄弟,虽然年龄不大,可硬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站稳了脚跟。 伽蓝山南边的世界依然战火纷飞,伽蓝山北边的天地始终都是祥和静谧。 北晋之国,唯独不平静的,便是那向西横向扩张的土地。 而这片祥和的世界,在墨显登基二十年后终于被南越打破了。 南越之所以日益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有个天下无敌的护国大将军,石雁归!石雁归手下掌管的石家军所向披靡,尤其是他亲手培养的“七杀军”名震天下,他国军队皆威风丧胆。素来以骁勇善战,骑术、箭术为主的西滕国,更是偃旗息鼓,和南越结盟,虎视眈眈地盯着伽蓝山,想着一个又一个攻山的法子。 南越从不把西滕放在眼里,他们独自寻找北晋的弱点,当年,也不知南越那恐怖的石雁归带着只有三十万人的石家军从哪里进入了北晋,连连逼退北晋大军,直指北晋国都,紫微城。 北晋护国大将军白歧,带领数十万大军以一当十从外围杀回城内。然而,血雨腥风之中,他保住了国家,却没能保住一生勤恳简朴的皇帝,墨显。帝后二人被石家军残忍地虐杀于国境之北的一座寒冰岛上。好在,白歧将军救下了拼死保护墨显尸体的燕王墨垂。 国不可一日无君。 燕王墨垂闭门数月,终日以泪洗面,皇兄死了,他拒绝继承帝位。最终,在众大臣的轮番劝说之下,以怀疑北晋国内依然残留石家军党羽为由,才将他请了出来。于是,他抱着皇兄墨显的灵位和画卷,登上了帝位。 墨垂当上皇帝后,接下来,便是公开展开调查。他要查出石家军到底是从哪里进入北晋的,又是如何在第一次进入北晋之后,便知道紫微城的方向在哪里。想来,北晋国内定是有奸细存在。 墨垂觉得,自己这一生光明磊落,向来坦荡,最恨的就是这背后暗算之人。 于是,他一方面在公开追杀石家军党羽,一方面在秘密调查害死他皇兄的奸细到底是谁。 然而,始终无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章 伽蓝山 太微二年,寒冬。 飞雪在苍白的天空中乱舞着,夹杂着鬼魅般的疾风,仿若千军万马一般,怒号着,肆无忌惮地将偌大的紫微城内外冰冻成死寂的灰白。 呼啸而过的飞雪在这北境之城下了三个月有余,天地一片雪白,厚厚的积雪堆砌城池两边,风雪之中,人们由起初的欣喜,变成了如今的倦怠,若没有什么大事儿,大部分人家只愿紧闭大门,躲在屋内过着此般慵懒的生活。 偶有做生意的店家也只是开店半天便早早地关了门。 风雪,冰冻了天地,也麻木了人们的心灵。 唯有紫微城南的伽蓝山每日子时,由梵音寺僧人准确无误的敲响了当天的钟声,方能在这苍茫天地之间感受一丝丝生命的温度。 然而,风雪太大,钟声尚未传遍整个紫微城,便消失在这无边的严寒之中。 明天是上元节,正月十五,不知是神佛庇佑,还是气温回暖,那雪势今日在辰时便开始减缓,正午时分,雪竟然停了下来! 到了下午,太阳扯开低沉的云雾,将那憋屈了三个多月的阳光一点点地渗透进紫微城内外的每个角落。 红日高照,天地大光。 人们欢呼雀跃着走上街头,将这段时间越发冰冷麻木的身心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他们挂起了灯笼,堆起了雪人,连日来的烦闷心情在今天一扫而空,伴随着此尔佳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被阳光沐浴的上元节,似乎比半个月前风雪中的大年三十儿还要热闹喜庆。 “真是个好兆头!”人们看着日渐偏西的太阳,估摸着时间,便离开家,成群结伴地提着灯笼,向着城南伽蓝山方向走去。 伽蓝山很高,横向西去绵延很长,似乎总是没有尽头。山路狭窄,十分陡峭,而其山形好似一把立足于天地之间的大砍刀横劈在龙州大地之上,将北晋与南越完好地隔绝开来。 北晋只是北方边境小国,却仗着伽蓝山天然的地理优势成了易守难攻之处。南越曾对北晋发起过多次进攻,接连失败。南越的版图日益扩大,却独独吞不下北晋这片疆土。 久而久之,北晋国人越发觉得自己虽处于天寒地冻的北方,却乐得一份安宁。由此,伽蓝山在北晋国人的心目中宛如神灵一般的存在,伽蓝山上那亘古不变的钟声,更是福至心灵的神音。 于是,北晋国都紫微城在伽蓝山脚下依山而建,十分安逸而繁华。人们相信,那都是神佛降临伽蓝山,保佑北晋国的原因。 每年正月十四的下午,紫微城的百姓们都成群结伴地踏着冰滑的山路,彼此搀扶着,向着伽蓝山顶走去,为的就是能在半夜子时时分,伴着梵音寺里的钟声迎接正月十五的到来。这样,便能第一时间在梵音寺内焚香祈福,近距离地摸一摸这带来恢弘音色的梵钟,听一听那福至心灵的神音。 人们坚信,梵音寺的神佛必定能在新年的第一个月满之时,带给大家这一年的丰收与顺利。 于是,每当这一天到来时,那被白雪覆盖的蜿蜒山路上,挤满了向着山顶攀爬的虔诚百姓,远远望去,好似一条被囚禁的长龙蠕动在伽蓝山间,努力地向着苍茫天地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命运。 时间久了,这项活动便成了紫微城内约定俗成的规矩。似乎正月十五的子时不去拜一拜那梵音寺的神佛,就好像心中有块晃晃悠悠的大石头,遍及山岭,也寻不出个安稳的地儿。 往年,这项活动将军府是必定要参加的。 一来是因为白歧大将军的老母亲白老太太是虔诚的佛教徒,二来是因为雪山路滑,将军总是要带些人马早早地在山边保护着百姓们的安全,以防万一。 然而今年,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即将临盆的白夫人,每个人都欢天喜地地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大夫说,不出意外就是正月十四这天晚上出生。可府中上下等了大半天了,愣是不见动静。 白老太太已是花甲之年,多年的操劳让她早生华发,满头银丝。虽然近两年白歧大将军深得皇上的赏识,家中越发殷实了起来。可白老太太却不忘当年的苦日子,依然省吃俭用地过着自己简单的生活。 此时,她的掌心正缠绕着佛珠,早已没了光泽的手背好似又粗又硬的枯藤,不大利索地拨弄着珠子。她的腿脚不大灵便,却依然虔诚地跪拜在佛堂里,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一切平安、顺利。她虽然信佛,却并不迷信。梵音寺今晚不去就不去了,现在没什么是比她那小孙子出生更重要的。 毕竟,经历过两年前的那场战乱,白家大伤元气,时至今日方才迎来此等喜事。 两年了,白家,该添丁了。 然而,今晚白歧大将军不在家,说是要去一趟皇上那儿,商量着二月初二那天的大婚之事。 全家上下都不去梵音寺,这可急坏了府上大千金白初伊。 今晚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溜出将军府的。倒不是想去梵音寺摸大钟,而是今晚如果不溜出去,今生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她又并不能忤逆威严的爹爹和即将临盆的姨娘。她只能乖乖地选择接受上天给她安排的命运,悲哀而绝望地等待着大婚之日一天天的逼近。 然而,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他。她必须要给他一个答复。一个不可能违背家人,不可能抵抗命运,更不可能和他厮守终生的答复。 固执如她,哪怕此行再是如何冒险,也要试上一试。 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更不知他是否忘了紫微城中仍然在等待的自己。 又或许,他忘了自己,忘了两年前的约定,她才能心安须臾。 做了好几天详细规划的白初伊去了趟偏房,向那里正在等待生产的姨娘问了声安后,坐了没一会儿便出来了。 没错,这位白夫人,其实并不是白歧将军的正室,而是后来进门的偏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2章 责问 白歧将军的正室武霁月,也就是白初伊的亲娘在两年前因故去世了。如今这位白夫人,是皇上念在白歧将军护国有功,却惨遭妻子离去,家中上下没有女主人操持,于是,便为他寻来和武霁月气质、名字都颇为神似的女子。 这位新晋白夫人名为纪悦,虽也是个贤德女子,只是,和白初伊之间的关系,总是淡淡的。其实这位白夫人和白歧将军之间相处起来也是客客气气,平平淡淡,就好似她的眉目,清淡得恰如一碗白水,印象并不深刻。 可能是相由心生的关系,她的性子也是波澜无惊,从不跟他人争辩什么,哪怕是下人,都能说她个三两句,她也只是报以微微一笑。 她宁愿卑微,卑微地好似花园中的杂草,就算是白歧将军将她纳为妾室,从未打算把她扶正,她似乎也并无半分怨言。毕竟,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点缀白府,让外人都知道,护国大将军的府上,是有女主人的。 而这个女主人,并不曾操持府上一切琐事,更不曾干涉他人半分。只因为她是皇上亲自寻来的,就算大家仍然念想着先夫人,却不得不在圣恩威严之下,称呼她一声“白夫人”,而非“纪姨娘”。 府上的大小事宜其实都是白初伊在张罗的。 虽然她从小就在武霁月的培养下,对于如何操持家务、掌管府中上下,如何端庄贤惠,进退有道都已铭记于心,可真正灾难来临,很多事情需要她独当一面之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生疏而无能。 武霁月的离世对于白初伊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却也在这两年的时间,让白初伊从懵懂的孩童,迅速成为可以为府上独当一面的少女。 论年龄,其实她也刚刚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她并未被两年前的灾难所击溃,相反,却让她更是阳光豁达地去面对眼下的青葱人生。 更是让她早早得就懂得了:人生本就十分艰难,总需要一点儿阳光方能光彩明媚。 而现在这位白夫人,其实不过是个摆设,为的就是府上的面子问题。其实,若不是为了府上的面子,若不是这位新的白夫人是皇上赐婚,白歧将军也不打算再娶的。 今晚,白歧将军不在家,府上大小仆人都在白初伊的指挥下忙活这位即将待产的白夫人。夜黑风高,此时正是溜出府的好时间。 白初伊交待完琐碎事务之后,便踏着欢快的足音轻声而快速地在走廊上踏过,积雪掩盖了她此时紧张而谨慎的心。 她麻利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身简单的下人装束。茶色的衣衫,粗布透风的竹青色单鞋,这身衣服还是她的贴身婢女小环替她准备的,为了掩人耳目,她让小环陪在姨娘的身边,以示自己尚未走远。 衣服换好后,她又快速地将自己的发髻披散了下来,长而柔顺的头发用丁香色布条绑着,简单地绾了个巾帼式。又从妆奁中,特意取出一根样式老旧又普通的铜制发簪,发簪末端是一只蝴蝶。这支蝴蝶簪没有用任何宝石镶嵌,款式简单,却十分别致,斜斜地插在头发上,看上去很像自家后院儿里那几个洗衣女工。不过,倒更是凸显出她修长而白皙的脖颈。 为了等下做事儿干脆利落,她干脆将刘海梳向一边,用一个黑色的暗夹固定在耳边。光洁白皙的额头恰到好处地被遮盖住一小半,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能从镜中看见思念许久的他。 慢慢地,她的眼底不是惧怕,不是担忧,而是即将见到想念之人而露出的稍稍喜色。 这场偷溜出府的行动,是她这个乖乖女十四年来从来不敢想,也不敢去做的事儿。为了他,她也只能拼一拼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她刚准备探出头,便听见不远处偏房内传出姨娘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所有的下人都去偏房那儿候着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白初伊早早就在心里盘算着,正门和后门都有士兵守着,要想溜出府,只能翻墙了! 后偏院那儿有个小假山,假山下乱石不少。用几块乱石垫着脚,应该可以翻出去。她早就踩点过了,也早就规划过路线顺序。 然而,当她刚蹑手蹑脚地溜到假山那儿,腰正准备弯下去,手还没碰着那乱石,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严厉而熟悉的呵斥:“是谁在那儿!?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刺耳响起! 白初伊吓得心头一跳,头皮发麻,她慢慢地直起腰来,忐忑不安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她爹白歧将军,她微微半缩着脑袋,一言不发。 怎么办? 是承认错误?还是死不开口? 白初伊的内心慌乱地纠结着,却又小心翼翼地怀揣着半分侥幸,将视线从白歧将军脚上那双精致贰负图腾军靴慢慢地向上移去。只盼着她爹不要生气。 她望见他那双坚定而有力的腿脚带着全家走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深知,爹的老寒腿常年疼痛,却从不对他人抱怨半句。 想到这儿,她的心瞬间酸软了下来。 她努力抑制住奔涌而出的歉意和心头的酸涩,将视线慢慢向上移动,却瞄见那把沾过太多敌人血腥的利剑正在森冷的月光下泛着寒光凛冽地向着自己,剑柄那端握着的,是白歧大将军长期在冰冷的天地间守卫着这座城池所特有的皲裂干燥的手。 白初伊见着那双手,内心更是一阵愧疚,微微抬起头,有些怯怯地望着她爹。大将军那张本是因为烦恼而显得严肃的脸庞,此时,越发阴冷了起来,似乎他肩上披着的猩红色天鹅绒长斗篷都无法温暖他此刻失望至极的心。 她知道,今晚的计划失败了。 她更是知道,今生都走不出去了。 心中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以及对爹的心疼和歉意,全部拧成一股叫做“认命”的绳结,死死地勒着她的命运,让她憋屈地透不过气来。 “……爹……对不起。”白初伊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讪讪的笑意瞬间化成温暖冬日,将她的脸颊晕红一片。 “初伊!怎么会是你?!”白歧将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倏地收回了刀剑,惊讶地大声问道。 白初伊憋着冻得泛红的鼻头,大气都不敢喘半分,生怕呼出来的白气儿都能让爹爹的脾气涨三分。她的脑袋里仿若大海般惊涛骇浪地在慌乱咆哮,哗啦啦地听见全是浪涛声,根本想不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半个缘由来。 她只有一个念想:完了完了,会被爹爹家法处置的! “我刚刚从皇上那儿回来,就大婚事宜商量了好几个时辰,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白歧将军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地质问着:“要不是我去后院吩咐下人办点事儿,今晚你就准备趁乱逃婚了是不是?!” 逃婚? 白初伊的心一惊,旋即又在心底偷偷念叨:我生得娇小,胆儿又不肥,哪敢逃婚呐?!爹爹您就算再给我十个八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呀! “大婚在即,你若是给我出一丁点儿状况,我们全府上下,无一人能幸免!这种利害关系你知不知道?!平时你考虑问题还算周全,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冷风呼啸而过,夹杂着白歧将军的这番话,好似一枚叫做懊悔的皮鞭,抽得她的脸,生生地疼。毕竟,白歧将军从未如此严厉地说过她。 只是,白初伊懊悔地不是让她爹失望,而是觉得如今面临如此尴尬境地,应该是自己的计划不够周详: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爹爹回府了! 可她只能在心中深深地责怪自己,表面上,却只是咬着嘴唇,乖巧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3章 血月 白初伊是白府千金,白歧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乖巧却从不娇气。 也许是从小见惯了军营里的棍棒演习,白初伊似乎并不轻易哭泣,哪怕年幼的她不小心磕了碰了,也能笑脸盈盈地望着他人。乖巧地,很让人心疼。而大将军从不教她舞枪弄棒,军营里那些泥沙灰尘更是不可能碰着她半分。只要她每天开心、快乐,就是白歧将军最大的满足。 她从小就喜欢星空,喜欢夜幕下点点星光之间闪烁的秘密。白歧大将军一瞧,原来宝贝女儿是随了她姥爷武宗鹤了。于是,在白初伊两岁时,他便在城南最靠近伽蓝山那一带置了一处大宅子,白家和武家两家住在一起,一来,方便自己夫人思念爹娘。二来,方便自己女儿跟着在天文院做太史公的老丈人学星象。 大将军本以为自己女儿太小,可能只有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观察夜空星象这件事儿,反倒让她的性子安静了下来。小小年纪,竟有着令人刮目相看的思想深度。只是,向来乖巧的她,今天晚上怎么…… 此时的白初伊,后脊全是密密的汗珠,带着歉意而讨好的笑,慢慢地挪到大将军身边,轻轻地抓住她爹的手,说:“爹,我……我知道,对不起,爹……您别生气嘛!” 白歧大将军本想再说她些什么,可看着她有些撒娇的神情,心便软了下来。他失望地捏了捏眉心,头痛地说:“幸亏当初没教你武功。走,跟我回去!”话虽这么说,声音却软了三分。说完,转身便要拉着她离开。 白初伊却杵在原地有些迟疑。 “你该不会是想去见……?!”白歧大将军似乎反应过来,却深知这个名字不能明说,便硬生生地掐断了后半句。 当然,白初伊是明白的。她猛地抬起头盯着她爹好半天,方才抿着嘴,微微蹙起眉头,“嗯”了一声。 “你们是怎么通信的?”白歧大将军转而看了看旁边,见旁边并无他人,便将目光再度落回女儿那张写满了担忧和不安的脸上。 “没有通信……”白初伊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要对她爹坦诚:“两年前他离开时跟我说,他会在上元节这一天在梵音寺里与我碰面。可他没有说是哪年上元节,所以,我每年上元节都会特别留意……” 白歧大将军恍然大悟,倒更是沉默了。 “爹,我不是想逃婚,而是想去梵音寺看看他回来了没。如果我见着他了,我会跟他说我要嫁人了。爹,您让我去好不好?”白初伊轻轻握着大将军的右手,带着半分央求,半分撒娇的口气,说。 白歧大将军沉默了半晌,两眼好似空洞地看着前方,他也是热血澎湃的性情中人,可现实的苍白,未知的因果,让他不得不渐渐冰冷了身心,而将女儿嫁入皇家,成为皇上的人,其实,也是对她的保护。 过了好半天,他的喉咙里才哼出两个字:“不行!” 白初伊心里明白,她爹一旦说了什么话便是绝不反悔的。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能再去争取什么了。可心中这么长时间的复杂情感堆积,却让她不甘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若是明智,便不会再回来了!”白歧大将军压低了声音说。 “可我和他曾经有过婚约,是先帝……” “先帝已经驾崩了!若不是他,先帝怎能驾崩?”白歧大将军知道她后半句话是什么,生怕有人偷听,赶紧截住了。虽然他心里清楚,在这深夜偏院的雪地里是不会有人偷听的。可这世道,还是谨慎些好。 白初伊倔强地看着他,眼睛里有些隐藏不住的失望,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不悦的颤抖:“爹,您真相信是他做的?” 白歧大将军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的眉头紧锁,右手紧紧地捏着剑柄,不发一言。 “他是我儿时的凌天哥哥,也是两年前先帝亲自指婚的夫君。是您告诉我,他是我今后必须从一而终的信仰。爹,您教会我什么是忠诚,可危险来临时,为什么您把我和他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白歧大将军依然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微闭,心里轻轻地嗔怪了女儿一声:“傻瓜,若不把你俩关系撇清,今天你还能活命吗?”然而,他并没有明说。 “爹,我压根儿不信那件事是他做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若不是那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时至今日,我便是太子妃……” 白歧大将军大惊失色,赶紧用手捂住女儿的嘴巴,压低了声音,说:“你小点声!你现在的身份是皇上钦点的美人!墨凌天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个在逃的嫌犯,全天下通缉的罪人!” 被捂住嘴巴的白初伊眼睛里透着盈盈泪光,她的眼泪没有滴下来,却让白歧将军看着一阵心酸。于是,他松开了手,叹了口气,朝着偏房的方向望去,那里隐约传来白夫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他本是深锁的眉头,此时更像是一道深邃的沟壑,有着白初伊望不见的担忧。 “以后他的名字你不准再提。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知道得过多对你不好。”白歧将军转而又望着女儿低头不语的失望模样,又道了声:“记住,一件事在还没有眉目之时,不要轻易言说。你开口的第一个字,就已经出卖了你的立场。立场,是一个人的底牌。入宫之后,你更是不可以泄露你的底牌,尤其是,你曾经有着‘太子妃’这一头衔……虽然,你们并未大婚!” “可我的立场是……”白初伊还想继续争辩着什么。 “立场可以适时更改,只要你的本心没变就好!” 这句严厉的话白初伊并没有怎么深入体会,她只觉得,自己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好似佛前最后一缕清香,被现实的冷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白歧将军背过身去,也是于心不忍,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铁血刀剑之下,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保护和在意的人受伤、难过。尤其是这个一直都很乖巧懂事的女儿白初伊。 他也不是不知道女儿和墨凌天之间从小到大日益递增的感情,可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出因果的,还有太多的真相隐藏在无边的黑暗中。 毕竟,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单单为了自己而活,更多的是为了责任,是为了道义,是为了信任。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是他白歧允诺过的事儿,他也一定是要坚持到底的。 更何况,皇上大婚,绝非儿戏!古怪的是,纳一介嫔妃,亦或钦点一个美人,只需一道诏书就好。可皇上如此兴师动众,只为纳自己女儿为美人,头衔跟仪式如此颠覆,怎么说都十分蹊跷。 也许,皇上的用意是想以此婚礼来引出墨凌天吧? 凌天这孩子,千万不能回来啊! 白歧大将军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然,只觉得周围天色大亮,本是浓黑的夜幕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昏黄幽亮了起来。他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天上的圆月此时有着诡异的血红,宛如散尽余光的火红夕阳,不刺眼,却十分明亮。 那血色连带着周边的云彩都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血气,恰似血洗战场后,遍及荒野的尸体所带来的森冷和诡异。 将军大惊,盯着诡异的血月,嘴里不自主地发出一个“咦”字。驰骋沙场的他见惯了太多的生生死死,最排斥的就是“迷信”二字。可此时的他,心头却被这高挂的血月,蒙上了一层浓黑的云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4章 房门外 不过,这股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只是笼罩了须臾,便被冷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了。 白初伊也发现了异样,抬头望去,大惊失色! “血月!”她惊恐的眼底有着一丝莫名的慌张。 “迷信!”白歧大将军不屑一顾,转身便往偏房方向走去,可他不知怎的,双腿竟然有着莫名的微颤。 旋即,他站定了脚步,转身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儿,问:“你姥爷跟你说过血月?” 白初伊点了点头,眉头微蹙,望向爹爹的眼睛里依然残存着惊恐的影子:“血月出现,必有血光。不过我在想,姨娘正在生产,也许能破了这个血光也说不定。” 其实,这话是安慰白歧大将军的,并不是白初伊心中真正所想。 “走,去看看你姨娘。” 就在父女俩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一枚流星划破天际,完好地从血月中间横切了过去,转瞬便消失在昏黄的夜幕中,也消失在呼啸凛冽的寒风里。 苍茫天地间的冰冻侵袭不了白府上下的喜气。 下人们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有的将大红喜庆的灯笼挂在屋檐下,长廊里,树梢上。有的在花园里,远离偏房的长廊上,放上长长的鞭炮,就等着小少爷或是小小姐降生后,立即点燃灯笼里的烛火,奏起鞭炮的鸣响。 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地,唯独白歧大将军面无表情,稳稳地站在偏房门外,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出神地望着偏房门,似乎是在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又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不过,他向来没什么表情,众人在他脸上从来都读不出丝毫的情绪。偶有胆大的下人们私下里猜测:大将军应该是思念已故的先夫人了。 此刻,他的眉头更是紧锁如深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好似一座冰雕。就连列队站在两旁的士兵们手中的火把,都照不亮他此刻的身心。 白初伊轻轻地挽着白老太太,站在一旁瞧见他那副严肃的模样,心里纵然有千万个理由想要飞奔到梵音寺里,此刻,也压根儿不敢再想了。 更何况,刚刚天空出现的那轮血月!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向着南边不远处的伽蓝山望去,心中一阵担忧,她在心底琢磨着:血月出现,必有祸事。姨娘生娃娃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毕竟,府里已经请来了城中最好的稳婆。 可凌天哥哥呢?也不知今晚他去梵音寺了没有。等下姨娘生完小娃娃后,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那时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溜出去…… 等等! 血月当下,自己在大婚前溜出去见凌天哥哥,会不会被皇上盯梢?他本来就在想尽一切办法搜捕墨凌天。虽然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不一定能被人认得出来。可万一,有人在盯梢,认为自己是白府的下人,是派出去跟墨凌天通风报信的呢? 越想越担忧,越想越恐怖! 为了安全起见,梵音寺还是别去了吧! 也许自己和凌天哥哥的缘分,早在两年前的那场浩劫里,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吧?! 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想到这儿,白初伊的心头有着别样的酸涩,鼻头酸酸的,却绝不允许自己哭出来。她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努力不让感伤的情绪从脸上泄露出来。 她低着头迅速整理了自己的心情,过了一小会儿,微微抬起眉眼瞄了瞄站在身旁的爹,却觉得,他的脸显得越发阴沉了,就好似紫微城最北边的那座寒冰岛,阴冷之下,隐藏着未知的世界。 爹爹到底在烦恼什么呢? 是担心姨娘生娃娃吗? 还是在生气自己刚才想要偷逃出府? 白老太太并不知道刚才父女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睛不大好,迷迷蒙蒙之中只能看得清一些影像。白歧大将军的身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甚至是,她的眼睛就算看不真切,也能感受得到自己儿子此时那低沉的气压。 她只当大将军是在担心生产问题而有些紧张。于是,她眯眯笑的眼睛慈爱地看着他,说:“儿啊,你别担心,我这孙子是个小哪吒,总要闹腾一番才肯出来。” 一句话,拉回了白歧大将军的思绪,他转过身来,看着白老太太,脸上稍稍露出三分暖色,许是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大好看,于是,尽量放缓了语气,说:“是啊,想当年,生初伊时也没那么慢啊!”白歧大将军松了松领口,有些燥热。 白老太太拍了拍白初伊的手,笑眯眯地说:“那是因为我们初伊向来温顺乖巧,所以生的时候也比较顺。” 白初伊淡淡地笑着,她知道,这种话题若是再深入下去,不可避免地就会说起自己的娘如何贤良淑德,如何端庄,却又如何地在那场战乱中成为命运的俘虏。让那本是喜庆的氛围,变得莫名感伤了起来。 于是,她轻轻巧巧地将话题扭转了个方向,笑眯眯地对白老太太,说:“我的性子是随奶奶您的。” 一句话逗得白老太太哈哈大笑,连带着白歧大将军的眉眼也轻松了起来。 只是,全家上下都在开心地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没人留意她此时的装束还保持着原先的下人模样。 白歧大将军淡淡地笑了,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如此较劲儿,八成是个男娃!将来准是个带兵上阵的好苗子!我一定要好好培养他,以后,好接我的班,为皇上效力!” 白老太太手心暖暖地,握着白初伊的手,迷蒙的眼底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看向依然有些昏黄的夜空,有些忧伤地说:“我也希望咱家能再添个孙子,两年前,若不是那场战争,我的孙儿初仁也不会死。想来,现在也应该有十二岁了。” 此言既出,周围瞬间升起一股莫名的忧伤,伴随着两边士兵们高举着的火把,毕毕剥剥的火苗声将那股忧伤暖着,烤着,却并不曾融化。 白歧大将军没有回答,双手背在身后,依然出神地望着偏房门,耳边是白夫人痛苦的叫喊声,声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到远方。 白老太太看着依然还有些血色的月亮,虽然模模糊糊的视线让她看不真切,可老太太的预感总是强的。再加上,她也曾听白初伊的姥爷武宗鹤说起过血月的事儿,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刚才是不是血月出现了?” “没呢,娘。”白歧大将军随口撒了个谎,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娘纵然有信仰,却从来不迷信,可不知为何,他很想隐瞒这件事。 “可我刚刚怎么好像听丫鬟们说……”白老太太皱了皱眉头看向他。 “那是天要下雨的关系,你看今天这天气变化得多大啊!” “如果真是血月,恐怕事有突变啊!儿啊,最近你在皇上身边凡事要多加小心谨慎啊!”白老太太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血月出现,必有祸事。希望我孙儿出世能破一破这股不详。如果是个男孩儿,就叫他初伍吧!如果是个女孩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5章 降生 白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从大门口飞速跑进来一名士兵:“报!”他大老远地就在那高声呼喊着:“大将军,西城门有俩乞丐酒后闹事儿!” 这种小事儿竟然能让自己的部下跑来专门禀报,看来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白歧大将军琢磨了一瞬,忙问:“查过乞丐身份没有?” “查了,蹊跷的就是这儿,他俩似乎不是城里人。”士兵大声地回答着,声音中有些微微发抖。 “哪里人?”大将军追问。 “查不出来,也听不出口音。”士兵破着嗓子,微颤而有些紧张地说。 异乡人! 难不成是石家军余党? 想到这儿,白歧大将军厉声道:“明天是上元节,万事不可大意,先把这俩乞丐关起来!晚点我亲自过去审问!”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 “是!”士兵应了声便转身踉跄着走了。 白初伊看了一眼那士兵的背影,消瘦,单薄,后脊似乎有着微微的佝偻。雪天路滑,他穿得只是一层盔甲,又厚又重,也不保暖。盔甲下,似乎并无穿戴保暖衣衫,他的身体有着微微的畸形,本不必应征入伍的,想来,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沉重的铁靴在雪地里奔跑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也不知摔倒过几回。 再看看身旁的这些兵将,个个骁勇善战,厚重的盔甲下穿的是过年前爹爹分发的精致棉衣,特意找北晋最厉害的缝纫大师赶制的。所有费用全是爹爹自己出的,他觉得,只要是他的部下,不管地位高低,都是他的兄弟。 刚才那个士兵穿得如此单薄,汇报时声音如此紧张,想来应该是个新兵吧?! 她走了会儿神,却被再次的“报”声拉回了思绪。 又来了一个士兵,他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看他那并不坚定的步伐便知道,这又是个新兵:“大将军!北城门出现众多幽灵狼,狼群正向着城门靠近!关了城门也不行,它们太凶猛了,竟然能跳上城墙!” 白歧大将军皱了皱眉头,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更是阴沉了几分,他盯着新兵,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考着,随口问了句:“大概有多少只幽灵狼?” “好多,多得数不清!”新兵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惧,显然,他是被吓坏了。 幽灵狼,通体雪白,生活在极北之地,奔跑速度极快,杀伤力极强,就算是高大壮硕的棕熊也不是它的对手,却又因为经常出没于极夜,眼睛里会散发着幽灵般的蓝光,故此而得名。 传说,幽灵狼在这世上所剩无几。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今夜,北城门那儿竟然出现大批幽灵狼,这事儿倒是有些蹊跷。 由于幽灵狼出现的频率太低,人们并不常见到。它却是皇上的稀罕物,深得龙心,喜欢得不得了。曾经,西滕王送给他一只,现在正养在宫中后花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皇上更是下令,若是见到幽灵狼,切不可杀死,要像对待神灵一般恭敬地对待它。 可眼下,大批幽灵狼靠近,杀也杀不得,赶也赶不走。若是这群狼蹿入城内,恐怕会伤及百姓。 “城墙上点燃火把!让幽灵狼自己离开!”白歧大将军只能出此下策:“对了,伽蓝山上有多少兵在保护?” “两百个。” 白歧大将军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新兵便快步离开了。 然而,大将军却转身直接面向白老太太请示:“娘,恐怕我得先出门一趟,孩子等下出生后,还要劳烦娘多多费心了。” “怎么了?”白老太太有些担忧地问:“你要去赶走幽灵狼?” “不。我总觉得,今天晚上事有蹊跷,我不放心,想去看看。”说罢,他看了一眼白初伊,不经意间却瞄到她头上斜插的那支蝴蝶簪,遂叹了口气,说:“好好照顾你姨娘。” 不等白初伊回答,他便疾步走向大门,他的马刚被牵来,便听见远处那绵长而幽深的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 白歧大将军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漆黑的巷口。不大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驾着他那匹黑色的战马飞奔而来。 白初伊望了一眼大门方向,似乎能隐约听见有些凌乱的马蹄声在府邸门外渐渐远去。 应该不止一匹马。 会是谁呢?是凌天哥哥吗?会不会他来时路途遥远,所以骑马来府里见自己呢?若是凌天哥哥,这会儿必定会被爹发现了吧?! 不对! 全城搜捕墨凌天已经两年了,他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地骑着马奔来的。更何况,就算是他,就算爹爹会亲自捉拿他,爹爹也必定会让自己见他一眼的。 那人会是谁呢? 白初伊的脑子里很乱,竟然莫名紧张地手心沁出了一些汗,白老太太觉察出几分,笑眯眯地刚准备安慰她几句,一声清脆而洪亮的婴儿啼哭声瞬间打破了当下的宁静。 好似星空璀璨,骤然出现在这苍茫昏黄的天地之间。又好似溪水甘甜,一解漫长而忧心的旅途。这趟旅途,名曰人生。 白老太太激动地在白初伊的搀扶下向着偏房门那儿走去,她的嘴里“哎呀哎呀”地笑个不停,刚刚踏上台阶,房门便被一个丫鬟打开了,是白初伊的贴身丫鬟,小环。她喜上眉梢,笑着报喜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是小小姐!” “哈哈!”白老太太笑哈哈地拍着白初伊的手背,说:“女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哇!快,点灯!放鞭炮!” 一时间,整个白府灯火通明,喜庆的鞭炮响彻天际,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连绵不断,府中上下准备了一百串鞭炮打算一天之内全部放完,象征着新生命会健健康康的茁壮成长,更象征着白家传人越来越多,人丁兴旺,传承百年。 小环嘴甜,一口一个“老夫人”地喊着:“老夫人,您就先回屋歇着吧!等下稳婆把小小姐清洗干净了,全身擦拭一遍,拾掇得香喷喷地,再抱给您瞧瞧。这会儿屋内血腥气儿太重,别熏着您!” 鞭炮声太大,白老太太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白初伊附在她耳边大声地说着,又指了指佛堂的方向,白老太太便笑眯眯地在她的搀扶下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6章 家变 白老太太走的速度非常慢,她边走边说着当年生下白歧大将军时的情景,也是个雪夜。不同的是,那个年代家里非常穷,哪有这么大的排场?更没有百发鞭炮庆贺降生。她笑眯眯地满口说着:“我的小孙女儿好福气,刚生下来就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将来必定是个享福的主!” 只是,周围的鞭炮声连绵不断,此起彼伏,白初伊其实听得不大清楚,断断续续的话语倒是能够拼凑出奶奶口中的故事,她乖巧地听着,眼底尽是喜色。 两年了,府上慢慢恢复了当年的温暖祥和。只是,白初伊觉得,这种祥和,也只是表面上的安定,内在的悲哀是怎么也化不去的。 就好像娘,姥爷,还有不知所踪的墨凌天。 白初伊搀扶着白老太太小心地走进佛堂,再过一会儿,便是正月十五,正是还愿的好时间。白老太太要好好地感谢上苍,感激佛祖。 白初伊偏过头去,对一旁的丫鬟说:“去我奶奶的房间,帮她把床褥铺了,炉子先暖上。再过一会儿,奶奶要回去休息了。” “是。”丫鬟作了一揖,转身便离开了。 白老太太却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尤其是她在佛堂里,任何人都不允许打扰到她。白初伊深知这一点,便柔声对她说:“奶奶,我先去姨娘那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过会儿,我让稳婆把妹妹抱来。” 鞭炮声太大,白老太太似乎没有听见,此时的她已经跪拜佛前,仰望着那至高无上的金尊大佛,眼底尽是满足和幸福。 白初伊见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然而,当她走向通往偏房的走廊上时,没一会儿便觉得周围似乎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走廊外侧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冷风只需稍稍信步经过,便可摇曳那灯笼里的烛光来回闪烁,似星光,似萤虫,更似那让人心惊胆寒的鬼火。 走廊幽深,长长的似乎总也望不见尽头,这条路,白初伊不分昼夜地走过无数回,却在今夜总觉得隐隐之中透露着一股子怪味儿。 不远处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家中宅院前后都有鞭炮,可总觉得,鞭炮声好似在那天际之外,遥远地感觉不到半分欢喜。 是因为心底的不甘尚未散去,还妄想着溜出府? 白初伊叹了口气,在心底告诉自己:“天有异象,凡事多加小心。哪怕再有不甘,也必须断了溜出府的念头了。更不可以摆弄情绪给任何人看。你是爹寄予厚望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让他失望?” 她在心底暗暗地开导了自己一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冷气,便迈着轻盈碎步向前走去。 可越是往前走,越是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 血腥气? 好像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烟熏味儿。 她停下脚步,回望四周,除了远处尚有鞭炮声,似乎不见任何人影,更是未闻人声。 本是喧闹的府邸,可如今,人呢? 本是喜庆的夜晚,可现在,人呢? 本是代表团圆的月亮,可眼下却被浓云遮蔽,照不见半分人影。 偌大的庭院,前后不见一个下人来回走动,妹妹已经出生,这会儿不可能有太多下人堆积在偏房那儿伺候着……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直觉瞬间袭来,让白初伊的心有些慌乱,心脏恐惧而发颤地乱跳着,宛如震天响的锣鼓,在她的耳边“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双腿稍稍有些颤抖,之前刚刚看过的那轮血月模样瞬间在她脑海中诡异飘过,让她的心腾起了没来由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捏着毫无招架之力的拳头向着偏房方向无力地跑去。 爹曾经告诉过她,在未知的环境里绝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相信你的直觉,抓住你的灵感,隐藏你的动机! 如今,曾经熟悉的府邸,在此时,却让她有着莫名的恐惧。是自己疑心太过,还是怎么了? 她不敢大声呼喊下人,直觉更是让她不要轻易回头,她只有不停地跑,跑到走廊尽头,拐了个弯,那里就是姨娘所在的偏房了! 可现在却让她莫名觉得,那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 许是她跑得太急了,又有些慌乱,刚拐了个弯,便被脚下重物绊了一跤。她“哎哟”一声扶住一旁的墙壁,却在那高挂着的恍惚烛火之中发现,脚下斜躺在墙边的,竟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环! “小环,你怎么睡……”白初伊刚准备低下身去,余光却猛然发现,在她前方数十步之遥的前庭花园那儿,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多下人! 而那本是雪白的地面,早已血流成河! 白初伊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猝不及防的悲伤凝聚在她的喉咙里,震惊地发不出半个声响。 突然,一阵寒风好似一张阴冷的魔爪,瞬间从她的后方袭来!直勾勾地拍向她那因为恐惧而微微有些弯曲发颤的脊梁,瞬间,让她吓得失声尖叫! 可死寂的冷风中,传来的回应,只有不远处柴房那儿,和紧闭的大门前,那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 白初伊慌乱而颤抖地扶着墙边,再低头看那脚边的尸体,曾经是她仿若玩伴的丫鬟小环,此时也早已没了气息。许是白初伊不小心碰到了它,尸体顺势向着她的腿膝倒了过来。却也让她在恐惧和不知何时哭得发红的泪眼中看到小环喉管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淌了一地的鲜血悄悄渗入白初伊的脚下,沾湿了她的鞋底,她仍浑然不觉,却在被吓得仅存了半分魂魄之中猛然想起刚刚分娩的姨娘和出世不久的妹妹。 那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守护着的家人,是她小心翼翼去呵护的,不可被任何人所伤着的家人! 她的全身早已瘫软,摸着墙边,拼劲全力想要向前奔跑,可那速度却比平时走路还要慢。她好不容易挪到正房门口,还没跨进门槛儿,一双垂坠着的,在她面前晃悠着,穿着黑色布鞋的双脚悬空在门槛上方,那上吊的人扭曲而可怖的面孔好似一道来自阴曹地府的催命符,一点点地摧毁着白初伊紧绷如弦的身心! 是稳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7章 求生 “啊!!!”白初伊惊恐的尖叫声被冷寂的积雪所掩盖,被喧闹的鞭炮声所遮蔽。在她耳边听来,那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她因为恐惧而慌乱的心跳,怀揣着晃荡不安的灵魂,和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的脊梁连连后退,却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的尸体所绊倒,猝不及防地向后倒了下去,跌坐在一具尚有余温,脖颈处还在汩汩向外冒着鲜血的尸体上。那尸体好似雷公电母,惊得她瞬间跳了起来,尖叫声似乎都不足以呼出她心中的恐惧。 她想喊“走水了,快来人啊”,可喉咙处似乎被一块巨石堵着,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她不知道满目尽数望去全部都是尸体的庭院和房间,还有没有活人。她更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被冷风冰冻的心。 奶奶! 脑海中瞬间闪过白老太太的身影,不远处的鞭炮声好似催命般地在喊着她,催促着她什么。白初伊踉跄着扶着墙边,用尽全身还剩下的半分的力气向着白老太太的房间挪去。 还没走几步,便在远处腾空而起的火光中看见有三四个身穿黑色盔甲,脸上戴着狰狞面具,头盔顶端有着绛红色缎带标识的贼人,正抬着白老太太的尸体往庭院里走。似乎有一个人在指手画脚地指挥着什么,动作十分浮夸,其余几个贼人将老太太的尸体直接往一旁着了火的仓房里丢去。 白初伊用袖口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想擦去这似乎不真实的场景。然而,绝望如她,她只见着这些贼人跟阎罗王一般,已经决定了白府上下所有人的命运。 她想尖叫着冲过去,想用斧子拦腰劈断他们的身体,他们盔甲上的腰封也是绛红色的,那是鲜血凝固后的颜色,也就是她想砍下去,让他们偿命的地方。 然而,不会武功拳术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捂着嘴巴,躲在长廊的尽头,喉咙里哽着绝望的眼泪。 似乎那些贼人还在寻找着什么,难道是在找自己吗? 白初伊意识到这一点后,不但不怕,更没有半分退却,她甚至觉得自己跟着家人一起死了算了。 刚想到这儿,恰逢一阵冷风袭来,吹得身旁那未关紧的窗户哐当直响,在那响声中,云初伊依稀听见一阵小小的啼哭。 是刚出生的妹妹! 从那半掩着的窗户向里望去,只见在偏房正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婴儿挥舞的双手似乎在这充满死亡的白府中祈求着生的希望。 是的,现在还不能死! 她还有这个刚出生的妹妹,还有刚刚出门不久,尚不知情的爹。她已经看清了贼人的装束,只要跟爹爹汇报,根据盔甲的外形去查明凶手的身份,到那时再报仇,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儿。 眼下当务之急,不能是绝望,应该是求生! 想到这儿,她顾不得对尸体的恐惧,直接绕过悬挂在门梁上稳婆的尸体,冲到偏房里,抱起襁褓里的妹妹,谁曾想,那小婴儿瞬间就不哭了。 白初伊抬眼向里间床上望去,只见她的姨娘双手耷拉在床边,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喷出来的鲜血溅在她惨白的脸上,溅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床单和被褥早已被鲜血浸染。 白初伊刚想走过去再看一眼姨娘,却忽闻耳边传来贼人的说话声:“前后院儿都找遍了,没有!” “偏房那儿呢?”另一个声音问。 “应该也没有。” “应该?”第一个声音明显不高兴了。 “他之前在里面弄死了几个人,应该是检查过了。” 接下来便没有说话声了。只有远处还在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和偏房后方燃起熊熊大火的柴房发出的毕剥声。 可这声音却好似地狱传来的死亡声响,让怀抱着小婴儿的白初伊一时之间慌乱至极。直觉告诉她,这帮贼人马上就要进偏房了,她最好躲起来。 环顾四周,偏房拾掇得十分干净清爽,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床底更是不能藏,贼人一进门就能瞧见个全乎。只有靠北边的墨绿色窗帘似乎能够容纳下她娇小的身体。 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果不其然。白初伊刚抱着妹妹躲到窗帘后,那帮贼人就进了屋。为首的那位眼睛好似幽灵狼一般,一点点地审查着这间偏房里有没有他要找的猎物。眼光所及之处,绝不存在任何隐匿和疏漏。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北面的墨绿色窗帘上。 哒…… 哒…… 哒…… 森冷的铁靴踏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就好像一条庞然巨蟒缠绕着白初伊的脖颈,让她紧张地快要窒息。 脚步声更近了! 那声音好似催命的魔咒,揪起白初伊的心,在她耳边诡异呢喃:你完了! 白初伊害怕地快要哭了,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妹妹,吓得闭上了眼睛,内心疯狂地默念着六字大明咒,只求着菩萨佛祖能开开眼,救救自己…… 救救自己…… “怎样?”又进来一个贼人,瞬间打破了当下的死寂。 菩萨仙灵了! 白初伊倏地睁开了眼睛,却见一双铁靴,就在自己脚边转身离去,却清楚地看见那铁靴的后跟处有一个蝴蝶的标记。 他看见我了吗? 为首的那位贼人半天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回头用森冷的目光死死地盯了一眼窗帘,半晌,转身走出房门:“封门,放火!” 什么意思?放火?! 难道他们连偏房也要烧掉? 随即便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关上的声音,接下来竟然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白初伊悄悄探出头,向外望去,却透过窗外火光倒映下的影子见那房门外的贼人正拿着木棒将房门给钉死了! 怎么办!! 白初伊喊也不能喊,逃也不知该如何逃了。北面窗外是柴房,此时那里已是熊熊大火,可如果从那里跳窗出去,向着东跑,东边宅院就是娘曾经住过的地方。 看似那里已是绝路,实际上房间内别有洞天,藏有一条白初伊只曾听说过,却从未走过的生路。 也许那里可以做为最后的退路! 想到这儿,她便转身去推窗。然而这些贼人似乎早就想到这些了,不知何时,早就把窗户也给封死了。 白初伊赶紧放下婴儿,在房间搜寻着一切可用的利器,她要砸窗! 与此同时,偏房房门那儿已被贼人点起了大火,火光迅速封锁了南边的门窗,那悬挂在门槛上吊死的尸体被这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白初伊已经顾不得害怕这些了。慌乱中,她突然看到在里间的一面墙上有一个壁龛,上面端坐着一尊小金佛,金佛前是一个小香炉。她也顾不得这小香炉能不能帮上忙,赶紧拿了来对着北面的窗户砸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8章 着火 也许是房梁被大火烧得砸落了下来造成的声响,又也许是偏房内大火造成的温度升高,让本来安静甜睡的小婴儿再次啼哭了起来。 “好妹妹,你别再哭了,”白初伊一边用小香炉砸着窗户,一边自个儿哭着说:“被那帮贼人听见,我们就死定了!” 窗户被钉得死死地,纹丝不动。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明白,今晚能逃得出去的几率已经很低了。然而,她却依然不放弃,挥舞着小香炉的胳膊已经酸痛万分了,她暗自责怪自己真没用,若是以前跟着爹爹学点拳脚功夫,不至于像现在如此,被人灭门,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没用,本来是小声啜泣,渐渐地变成了大声啼哭。 她暗忖:哭吧,反正已经逃不出去了,在房内会被烧死,就算是逃出去了,也会被贼人杀死!爹爹,你在哪儿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哭得生疼的眼睛被屋内燃起的滚滚浓烟熏得眼泪越来越多,她把小香炉换了只手,继续“咣咣咣”地砸着窗户。 似乎窗户有了一丝松动,白初伊那本是绝望的心顿时欣喜了许多。她擦了擦眼泪,刚准备再继续砸窗户呢,突然,听到自己脑袋上方有什么东西“嘎吱嘎吱”作响,她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却看见房梁上一块横木在熊熊烈火的燃烧中,正摇摇欲坠了起来! 横木下是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的正是在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儿! 白初伊大惊失色,丢下小香炉,迅速冲了过去,她刚抱起小婴儿,房梁上的那块横木恰巧不偏不倚地砸了下来! 着了火的横木正好砸中云初伊的后脊和后脑勺,她疼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个闷哼,抱着婴儿瘫软了下去。 好在有那张方桌撑着,不至于让这块横木压着她。她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婴儿,婴儿不哭了,张着小嘴儿啊啊啊地,似乎是冲着她在笑。 白初伊是笑不出来了,她痛得眉眼全部拧成了一块儿,只觉得后脊和后脑勺那儿一阵火烧火燎、蚀骨灼心般地疼痛,许是那横木砸得她头晕目眩了,痛得她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儿来,却在眩晕恍惚之间,总觉得自己的后脊痛得有些异样,似乎……似乎后脊上的疼痛面积一点点地在扩大! 后背着火了! 她想放下妹妹,找个地儿可以打个滚,可这四方大的地方已经一片狼藉,根本没有可以让她打滚的位置了。 接着,她冲到已是一片狼藉的里间,想找个衣物拍打一下后背好灭灭火,可里间的窗帘,被褥,早已全部被周围的火苗所引燃,熊熊大火烧得滋啦作响,也烧得白初伊的眼前只剩下了绝望。 被火灼烧的疼痛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噗通”一声,双膝着地,似是输给了命运。 也许是瘫软在地上视线过低的关系,她的余光却不经意地瞄到角落里有一个盆子,里面盛着大半盆的血水! 是姨娘刚刚生产时,丫鬟们为她擦洗的血水! 然而,她脑子里却闪过一瞬: 就算灭了身上的火,恐怕也是逃不出去的。 先不管了,活下去再说! 她将妹妹放在这块仅存的小空地上,挣扎着冲了过去,顾也不顾那血水的腥臭直接对着后背浇了上去! “啊!”血水浇熄了后背上的火,却让她痛得撕心裂肺。好似那衣服已和皮肉连在了一起,稍稍动一下就会痛得天崩地裂。 后背上的火熄灭了,可接下来呢? 她无力地把盆刚丢到一边,却听见北面窗户“哐”地一声,炸裂了开来。她一惊,抱起妹妹小跑了过去,却见那本是被钉死的窗户已经碎裂成一个足以让一人钻出去的窟窿。 窗外有人! 白初伊大喜,果然命不该绝!她已顾不得后背的疼痛,一边抱着妹妹小跑了过去,一边喊着“爹!是你吗?” 没人回应。 但见那窟窿周围有着零星火苗,她却再也不怕了,心一横,双手捂着妹妹的小脸,顺着碎窟窿钻了出去! 然而对面就是柴房,也是熊熊烈火烧了个片瓦不留。白初伊左右望去,哪儿还见着人影?空荡荡的路径只留下死亡的气息。 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不过如果有缘,以后再说吧! 白初伊没做一秒的停留,便向着东边宅院跑去。 周围越发寒冷了起来,夜空再次零零散散地下起了雪。凛冽的寒风在天际间嘶吼着,烈火在白府里疯狂燃烧着。零星雪花根本救不了白府的大火,却被那寒风吹刮得火势越发猛烈了起来。 白初伊奔跑在着了火的后院儿里,心中只盼着东边宅院尚未被糟蹋。 “当----!!” 伽蓝山上,梵音寺的钟声在墨色苍穹之间与寒风对抗着,隐约钟声吹刮进她的耳朵里。 子时了。 象征着团圆的上元节来了。 白初伊的心中再次燃起了新的希望,边跑边在心中祈求着:“无上的佛祖啊,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我不能死!我想活,我想活下去啊!” 越是默默祈求,那不争气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当----!!” 第二声钟声好似佛祖的回音,白初伊的眼前看见了她娘曾经住过的宅院。院子完好无损,院外花园里的雪地上还没有脚印踏过。想来,贼人们应该疏忽了这里。 她欣喜地跑了过去,左脚刚踏进花园,那第三声钟声仿若提醒着她什么,顶着寒风飘进了她的脑子里。 “当--!!” 白初伊瞬间清醒! 若是让贼人发现这里有脚印,一定会顺着这间屋子发现她的藏身地的! 她赶紧缩回了左脚,皱着眉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路上的积雪上有着她或深或浅的脚印。 怎么办? 她看了看尚在怀中酣睡的妹妹,觉得她十分可爱,就跟小猫似的,可惜,却在出生后遭遇了人生的剧变。 小猫? 白初伊灵机一动,脚不离地的拖着鞋子顺着来时的路草草地走了一圈,抹去了脚印儿,看上去似乎像是一只吃饱了肚子的猫咪沿路经过。 一切伪装妥当,剩下的,就是不留痕迹地进宅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9章 小厨房 白初伊没从正门进,而是绕到宅院的后方,从那儿的偏门进入。她回望了前后,并没有人跟上来,远处的火势也不会波及此处。她一直崩溃的身心终于在此刻稍稍放松了下来。 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偏门口有一条碎石子路,一直延伸到后院丫鬟婆子们的住处。由于平日里,这处宅院里没有人居住,偶有丫鬟们来打扫宅院也是从正门进入。偏门那儿积雪堆得再厚,也没有人清理过。倒也不失为一处雪景。按理说,这条碎石子路应该满是积雪的,怎么如今路径上倒是干净整洁一片? 应该是上元节要到了,下人们连偏门那儿也一并打扫了吧? 白初伊没多想,一步一滑地从碎石子路上走去,几次险些栽了个跟头。好不容易待她推开偏门走进宅院,方才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这里也上了灯笼,前后屋子里也都点上了蜡烛。白初伊恍惚间竟然有种武霁月还在房间里等她的错觉,等她甜甜地唤一声“娘”,再甜甜地吃一碗手中热腾腾的汤圆。甚至她仿佛都看见武霁月在房间里走动的身影了。 冷风无情地撕碎了她的幻觉,她眨了眨已是湿润的眼睛,原来只是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紧紧地抱着怀中软糯温热的妹妹,挪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向武霁月曾经的卧房。 此时,卧房那儿是最佳的避难所。只要是冬季到来,炕上始终烘得暖暖的,白歧大将军总觉得武霁月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所以这里的房间从来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摆设,物件,也都是两年前的样子。 暖烘烘的屋子,暖烘烘的床褥,一切都只等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复活的人。 只是,白歧大将军从武霁月离世那天开始,就不曾再到这里住了。 纪姨娘那儿他也不怎么去,基本上都睡在书房,亦或是军营里。偶尔会到这里来,也只是伏在旁边的桌案上小憩片刻。 世事难料,这暖烘烘的卧房如今却是白初伊最后的安全港湾。 她叹了口气,刚踏上台阶准备去推开房门,忽然想到:最后的安全港湾? 她白初伊向来都是要做两手准备的人,从不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今晚没有成功翻墙出去见墨凌天已是失策了,如今,却把所有的命运都赌在这最后的安全港湾里,似乎……隐约间她总觉得有些不妥。 此时她甚至觉得,今晚没有成功翻墙出府应该是苍天在暗示着她什么。 仔细想来,如果那帮贼人等下找到这里,自己全无藏身之处,到头来,还是一死。眼下最安全的,其实就是逃出去,去找爹,而不是在这儿坐以待毙! 可这儿根本没办法翻墙出去,更何况,怀里还有刚刚出生的妹妹。她不可能丢下妹妹独自一人去逃命,毕竟,白府上下,只剩下他们最后三人了。 她那只已经抬起并按在房门上,正准备推开房门的手兀自缩了回来。屋檐上挂着的两只灯笼在冷风中来回摇摆着,那烛光恍惚而缥缈,十分鬼魅。忽地,她的眼前一暗,许是冷风劲头大了些,那两只灯笼里的烛光,灭了。 似乎,空气中更阴冷了。 白初伊吸了口冷气,霎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转而大踏步地沿着走廊,向宅院后方的小厨房那儿走去。 那里,才是她最后的保命屏障! 小厨房不大,呈长方形,房门开在左边,灶台却在右后方。这里已经有两年没开伙了,却是整个宅院里最疏于打扫的地方。其他房间、门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唯独这里,似乎是被白府上下遗忘了的角落。 谁曾想,不打扫小厨房却是白歧大将军默许的。 府里所有下人们都明白,小厨房那儿不是曾经的白夫人常去的地方,白歧大将军对那儿没有任何睹物思人的念想。那里只是下人们的忙活地儿,不打扫也无所谓。 可白初伊明白,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灶台之处也。 灶台那儿本就堆积着太多的稻草,木柴,再加上日积月累没人来这儿,哪怕小厨房的门关着都会积起厚厚的灰尘。 很显然,灶台这里有着最好的藏身之处。而这个秘密,听说全府上下也只有三个人知道。 一个是武霁月,一个是白歧大将军,还有一个就是白初伊她自己了。 这事儿就连白老太太都被瞒着,可见,保密工作做得实在是好。只不过,白初伊始终都想不明白,这处藏身地总要有人来帮忙修建啊!修建之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过此时也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保命要紧! 白初伊推开小厨房的门,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霉味让她被呛了好几声。小厨房里黑漆漆的,尤其靠近右后方的灶台那儿更是黑洞一般,仿若随时都要将她吞噬了一般。她站在房门口,怔怔地望着那儿,心底顿时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灶台下别有洞天这事儿是她曾经听爹说的,可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她根本不清楚。她向来怕黑,怕鬼,怕一切未知而虚幻的东西。眼前那黑洞洞的一切,更是让她心生退意。 这里真的能保得了自己和妹妹吗?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顿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没准那帮贼人不会找到这儿呢? 可万一找来了呢? 踟蹰间,她向外望去,却见远处的火光似乎又大了些。那冲天而起的火光烧得是她的家,死去的都是她的家人。那无辜的冤魂得不到半分宽慰就被恶魔送进了另一个世界。她转而自责,自己怎么可以因为未知而胆怯呢? 想到这儿,她咬咬牙,转身将小厨房的门给关上了。 整个小厨房似乎更黑了。 白初伊咽了咽口水,努力地强压着自己因为恐惧而狂轰乱炸的心跳,她似乎觉得整个世界没有其他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了。 对!还有自己慌乱的呼吸。 不对……这呼吸声儿,怎么杂乱得很?似乎,似乎除了自己的呼吸,还有其他人的? 刚想到这儿,她吓得脊梁骨瞬间僵硬,一步也动弹不得,门缝间偶尔窜进来的冷风似乎将她冰冻了一般。 她不敢回头,不敢挪动脚步,更不敢喊出声儿。可转念一想,却又笑了:真是笨蛋,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儿,当然是妹妹的啦! 她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否能站得住脚,但她明白,此时不是疑神疑鬼的时候。整个小厨房,乃至整个宅院,都不曾有其他人存在,如果要是真有,恐怕,那也是她娘武霁月的魂魄吧? 如果真的是武霁月的魂魄,那也许,她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吧?! 白初伊故作轻松地抬脚向着灶台方向走去,来到灶台后方,便直接蹲了下来,摸索着将手探入灶眼那儿,扒开堆积在灶眼里的木柴、稻草和厚厚的灰烬后,又细细用手向着地面抹去,果然!地面上有着一个小小的碎石子,而这颗石子,是镶嵌在地面上,根本拿不起来的,因为,它是开启地下密室的机关! 白初伊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地摸索着将那枚小石子在地上潦草地一笔划出了一个“白”字。 这字的笔画先后路径是她爹娘曾经教过她多遍的,不可有半分差错,否则,密室将被封锁,无法开启。 只是,此时真正派上用场了,却觉得有些生疏,她生怕自己顺序写错了。那小石子的另一端似乎启动了什么机关,在她写到一半的时候变开始从地底下发出沉闷的响声。等这字写成了,整个灶眼里的地面发出“咔咔咔”的声响,一块砖石倾斜着弹了起来,露出足以让一人钻进去的四方空间,昏黄的光线透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块活动的砖块! 地底下透出的暖光才是生命之光! 白初伊顾不得其他,将砖块扶正,砖块下是一段窄窄的楼梯,她爬进那窄小的灶眼,踏着那段楼梯走了下去,快要走到底了,方才想到什么,转过身来将那个砖块又盖上了。 砖块一旦合上,又发出“咔咔咔”的声响,似乎机关又把这密室再次锁上了。 白初伊抱着妹妹坐在楼梯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方才觉得,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活着,真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站在密室的楼梯上,将那砖块再次盖上的时候,灶台边有一双穿着铁靴的脚一直在旁边等着,看着,冷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0章 密室 密室很大,十分宽敞而空旷,大小跟个小花园一般。虽说是密室,这里却是空洞洞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倒是在密室的四处墙壁上有着一个个书卷大小的壁龛,里面摆放着永生蜡烛。烛光点亮,安静的在这无人的空间里燃烧着,无声无息。 白初伊疲惫地跌坐在楼梯上,耷拉着脑袋,蜷缩着依偎在墙边,紧紧地搂着妹妹,那是她此时唯一的依靠。她全身颤抖着,心脏因长时间的恐惧而撕裂的疼痛,好似一只猛兽凶残地死咬着她的血肉。 她先是小声地颤抖着哭泣,渐渐地,却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若不是很多年前爹娘告诉她这里有密室,恐怕,她不久也会成了那刀下魂。 怀中的婴儿不知是感应到命运的剧变,还是被她感染了,也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静谧沉默了十多年的密室变得好似锣鼓喧天。 她不知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哭累了,又在楼梯上坐着休息了一小会儿,之前一直恐惧崩溃的心似乎稍稍有些缓解。她觉得自己太累了,有些晕乎乎的,可能是哭得太过用力了,无力地想要将头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可头刚歪过去,背后立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 嘶! 后背烧伤的灼痛好似闪电一般,迅速从脊梁那儿蔓延到大脑,包裹着她好不容易才放缓的心跳。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痛得全身是汗了。 不能在这里等下去,就算爹爹手刃了贼人,也不一定能立即想到自己还藏身在这密室里。也许他会认为自己和妹妹也一并葬身于火海中了。 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想到这儿,她忍着疼痛,挣扎地抱着妹妹站了起来,从楼梯上缓步走下去,四处看着。这里温度似乎要比地面上稍稍高一些,确实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不至于让妹妹冻着了。 她心疼地打开半掩着妹妹小脸的布袄,看着妹妹闭着眼睛又睡着了,轻轻地捏着粉嫩的拳头,微弱地呼吸着,那模样十分可爱,又令人怜惜。 她心疼不已,心底莫名的涌上一股力量,决定誓死也要守护妹妹,守护这仅剩的,残存的家! 依稀记得,爹爹曾经跟她说过,这个密室是有出口的。具体出口在哪里,怎么出去,爹爹当时并未细说。 因为白歧大将军觉得,一来是因为当年的白初伊还太小,说这些不一定能记得住。二来是他觉得密室确实可以作为有备而无患之用,不过,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把家人陷入需要依靠密室来逃生的境地。 只可惜,白歧大将军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这结局。 白初伊踏着细碎的脚步,缓缓在这密室走着,前后看着。密室前后全都是密封的,似乎很难觉察出有出口的地儿。只有在顶端的四个角落里有着半个拳头大小的洞孔,看来,应该是为了让密室可以向外透气的气孔。 细细想来,小厨房处于宅院的最角落,而灶台是小厨房的右后方,密室又在灶台的右方。所以,有两个气孔对应的地面应该是宅院外了。 再仔细看,密室顶部中央也有一些小洞孔,约莫只有一个手指大小,也不知这些洞孔是用来干嘛的。难道,也是为了透气用的? 白初伊抬头望着,走着,猛然间却觉得脚底一片湿凉,低下头一看,地上有一滩水。许是密室温度高,这滩水并未结冰。 她赶紧绕开这滩水走向前方,琢磨着,密室的存在是为了让家人在紧急时刻逃出去的,那么,密室所连接着的地方必定不是府里。所以,这四处墙壁有两处是朝向府内的,出口应该不会是在那儿。 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走向另外两处墙壁那儿,仔细地观察着墙上是否有什么独特之处。这里虽然有壁龛上的烛火,可空间大,倒不能真切仔细地看清墙壁上有什么。想来,这也是密室设计的精妙之处。 不过,还是让白初伊发现了一些端倪。 在北面墙上有三块砖石的纹路似乎有些明显,三块砖石与白初伊齐腰,两两相距大约一个书案长,其他墙面并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砖石纹路。她觉得奇怪,对着中间一块砖石伸手轻轻按了一下,没想到,那砖石却好似被触动了机关一般,咔地一声陷了进去,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四方洞口! 白初伊吓了一跳,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密室,墙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让她双腿有些发软,头皮发麻。 她咽了咽口水,压着紧张到快要蹦跶出来的小心脏,再次慢慢走近洞口,却在微弱的烛光下发现,那洞口里似乎有一样东西! 她壮着胆子探手摸去,竟然是一把大锁!锁卡在黑洞内拿不出来,这倒无碍,可问题是,钥匙在哪儿呢? 她再次环顾了四周,可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会不会在壁龛里?她走近其中一个壁龛,可它太高了,根本看不到,就算钥匙在那儿,她也拿不出来啊! 怎么办?! 白初伊有些着急,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微蹙眉头下的眼睛忽闪,灵机一动,决定看看另外两块砖石。 这块砖石里有锁,也许另外两块没有呢?既然是密室,不可能每一洞口都是一样的吧? 然而,她失望了。 三个洞口全部都有一把锁嵌在其中!仔细观察那三把锁,却发现,那根本是没有锁孔的锁!这……这要怎么开锁? 怎么办? 要不……回小厨房? 这个念头刚刚在她脑海中闪过,密室入口处的盖子便十分感应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哗啦! 白初伊猛然抬起头盯着那入口,旋即,在心中大喜:是爹爹来救我了? 她喜出望外地抱着妹妹小跑回到楼梯那儿,刚一脚踏上阶梯,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好似狂风巨浪,叫嚣着冲击着她的大脑: 如果是爹爹来了,那密室口应该很快就开了。打开入口只需拉着那小石子一笔写个“白”字就好,怎么,只写了一画就没声儿了? 如果不是爹爹…… 白初伊越想越害怕,收回了踏出去的那只脚,缓缓后退。本就因为后背疼痛而导致有些眩晕的她,此时更是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她稳住了心神,却在听到下一声声响时,再也稳不住往外直冒的冷汗了。 哗哗哗……咔! 不对,字写错了! 哗哗哗……咔! 又写错了! 此时要打开密室入口的人,不是爹爹! 他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1章 解密 随着这些哗啦啦的声响,白初伊早已没了心神,她全身颤抖地好似秋后的筛子,却抖不出半分主意来。 她只能崩溃地跑到楼梯下的避光处,希望贼人进密室后可以晚点发现她。她脆弱得好似刚刚孵出来的小鸡,全然没有半分可以为自己遮挡的羽翼。 头顶上的响声宛如地狱传来的咒语,一击击地敲击在她的心脏上,挑动着她的神经。她蹲在角落里,左手怀里搂着妹妹,将脸深深地埋在妹妹的襁褓上,右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右耳,眼睛拼命地闭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浸湿了襁褓。她的嘴里快速地念着观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却并不能让她的心绪平静半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念了多少遍,也不知道密室外的贼人到底试了多少遍,渐渐地,她虔诚的心灵似乎终于惊动了菩萨,心绪缓缓平静了下来。 贼人应该不知道怎样打开密室,所以自己应该会有一个时间差。不管怎样,先想办法打开那些锁再说! 她在心底给自己呐喊助威,只可惜,整个比赛场上只有一个软弱无力的自己。而对手到底是谁,却全然不知。 她再次回到那三个洞口处,想仔细看看那锁的结构是如何,到底该怎么开。可正面靠近,却直接遮住了背后的烛光,只有侧身偏过头去仔细观察,发现那三把锁似乎都是密码锁!每把锁都有七个锁轮,代表七个字,可是,锁轮很大,每个锁轮上刻着太多的字了,字很小,依稀可见。 记得曾经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密码锁,密码就在这些字里,而开锁的密码,往往是一句寻常诗句。 可是,这三把锁的密码诗句应该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密室口不再有响声了。 白初伊心底一阵窃喜:也许是贼人放弃了! 她顾不得其他,沉下心来决定继续开锁。 既然是七个字,那应该是七言绝句或七言律诗。好在从小到大她一直喜欢读诗书,各种诗词皆信手拈来,这种难度应该不成问题的。 似乎是看到了一些希望,本是有些晕乎的头仿若清醒了些许。更进一步思考,这些诗句的着手处应该是第一个字了。 有一个“花”字。 花径不曾缘客扫? 白初伊推着锁轮一个个在找,找了好半天才在第二个锁轮上找到了“径”字。 很受鼓舞! 她继续在第三个锁轮上找“不”字,可是,转动了好几遍,揉了好几次眼睛,却怎么也没找到这个字。 不是这句? 刚刚在第二个锁轮上似乎看到了“时”字,难道是“花时同醉破春愁”? 可是,在第五个锁轮上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破”字。 越想越乱!算了,换一个开头的字吧! 第一个锁轮上倒是有个“不”字。难道是“不知何处是他乡”? 找了半天还是不对。 就在白初伊几乎要把第一个锁轮上的字都要试一遍时,密室口再次传来了响声。只是,这次不再是轻微的哗啦啦的声响了,而是“哐哐哐”的巨响! 糟糕,这帮贼人打算要砸门而入了! 也不知是一下子有了危机感还是怎么的,白初伊在这猛烈而急促的敲击声中,忽然觉得,这七个字也许不是律诗或绝句,也许,只是普通的一句诗文里的字句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的范围便大大地增加,难度也大大的提升了。 却又转念一想,爹爹并不是饱读诗书之人,他只是一介武将,若是建造这密室,用一个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诗句,那根本不大可能。 这句诗非但不复杂,反而应该是爹爹惯用,并且习以为常的话! 哐……哐……哐…… 贼人撞击密室口的声音一刻不停。 白初伊沉下心来,一边拨弄着锁轮,一边脑海里快速地回想着爹爹曾经说过的类似诗句一般的话。 想不起来! 哐……哐……哐…… 爹爹只是一介武将,在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要弄这种复杂的诗文密码锁啊?! 还是想不起来! 哐……哐……哐…… 完了完了,终于还是要死在这些贼人的手里了! 白初伊的手心里沁出了汗,觉得自己努力过,挣扎过,若是今晚真的死了,那也不会再有遗憾了。只是可惜了妹妹,可惜了没把这消息传出去,可惜了没见着爹爹最后一眼。 她的脑子好乱。一边快速地在想着有可能的诗句,一边不知怎的,却穿插着想起了半个月前的大年三十儿。那天晚上欢聚一堂,爹爹喝了好多酒,一遍遍地说着自己对不起白家,更对不起她娘武霁月。 甚至说了好些囫囵话,还说若不是皇上非要了自己做美人,他甚至打算将自己送走,离北晋远远的,东南西北任何地方都好,哪怕车程五六个月都行,只要不在北晋。 白初伊叹了口气,心道:不仅没离开北晋,眼下,连二月初二的大婚都不会再有了。想来,自己现在也并不想嫁入皇家。不过,曾经是想嫁入皇家的,只不过,那会儿将与她婚配的是儿时的玩伴墨凌天。 思绪很乱。也许人之将至,脑海里总是要各种回忆和念想都要过一遍的吧? 白初伊放弃解锁了,忽然幻想着,如果有五六个月的车程,自己该去哪儿呢?南越?西滕?还是向着极北之地继续走去? 五六个月,那是要走多远啊! 很快,自己就会死了,希望来世,自己可以变成一只鹏鸟,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没有人管,也不会再遇见贼人了。那时,轻轻松松便可去以六月息者也。 嗯? 去以六月息者也?好像……这是娘曾经最爱说的话,说过不止一次。还告诉过她,能在天空中肆意飞翔遨游那么长时间,一定是一件自由而快乐的事情。 这仿佛是娘的梦想,只是不知道,她想要去的,到底是何方。 咦?好像刚才在第三和第四个锁轮上看到过六月这两个字! 轰隆隆! 打雷了。 远处沉闷的雷声伴随着外面的飞雪,顺着密室上方的小洞呼啸而来。曾经她最怕的雷声,此时在耳边听来,仿若天地之间,那遥远的雷公电母都在为她摇旗呐喊。 哪怕,这雷打雪并不是吉兆。 白初伊一边快速地拨弄着锁轮,一边心想:今晚天象大异,我们白家遭此不幸,你们贼人定当存下因果,他日定当血溅轮回!今晚,我一定能走出去! 咔! 七个字符完全对应上了。那密码锁从底部弹出一节,仔细看那侧面,有着一个婴儿手指般粗细的锁孔! 没有钥匙! 哐! “快了快了,看见里面了,马上开了!”密室口传来了贼人的声音。 白初伊的大脑嗡嗡作响,觉得所有血液瞬间涌向了头部,本就眩晕的头此时更是一阵天旋地转。 却在此时,猛然想起自己头上插着的那根铜制的发簪,没准,这根发簪可以撬开呢?! 白初伊顾不得许多,快速地从头上取下簪子,对着那锁孔插了进去,她的心脏疯狂的跳着,却随着那清脆的“咔哒”声响,激动的差点跳出嗓子眼儿了。 锁开了! 横档在面前的砖石缓缓地移了上去,里面是一条狭长而幽深的密道,通往何方,她并不清楚,眼下,她抱着妹妹,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开了开了,快!”密室口的贼人们激动地叫了起来。 白初伊转过身,对着那把锁用力地按了下去。密码锁再次锁了起来,砖石又缓缓地降了下来。 她什么也不管了,疯狂地摸着黑往前跑,心里默默地在祈祷:砖石门啊,你快点降下来吧,可不能让贼人追上来啊! 她不知道身后的情况到底如何,只知道自己脚下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去,越来越弱,越来越少。 只听见身后密室里传来最后一句:“吗的,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2章 军营 白初伊借着身后砖石透过来的最后一丝光亮,吊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冲劲一口气冲出去,跑了好久。 直到整个密道完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时,她的脚步才放慢了下来。贼人应该是没有追上来了,他们就算是想打开这密道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这个时间差,没准真的能逃出去! 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摸索着旁边的墙壁,脚步一深一浅地向前走去。然而,她越走越是心底发虚。狭长的密道到底通向何方她全然不知,更何况,如果前方有出口的话,应该是有光亮的。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和自己大口喘着粗气的慌张,心跳剑拔弩张地紧绷了起来,蓄势待发,只需稍稍一点小小的意外就会分崩离析。 黑暗,仿若无声的猛兽,带着无边的恐惧排山倒海地向她压了过来。头越来越晕了,全身开始发烫,却觉得周身寒冷,就算是抱着温热的妹妹似乎也并不能驱走从心底而外散发出的冰寒。 全凭信念支撑着的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茫然回头,前后皆不见丝毫光亮,她心里越来越胆怯,也越来越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勇气早就丢在密室里了,她向来不是胆大的人,她怕黑,怕鬼,更怕死。可两年前的那场家变,让她瞬间懂得了,死亡只不过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所以她一直告诉自己,她的娘并没有离开,存在于她的血肉中,存在于她的灵魂深处,也存在于她的信念里。 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嘲笑现在胆小如鼠的自己吧? 只是,她的娘教会了她持家有道,教会了她端庄贤淑,教会了她知恩善报,却从未教过她在面对灾难,该如何面对。 白初伊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去。 东南西北早已不知,走了多久也全然没有一个概念。她只是暗忖,这密道既然是作为逃生所用,那么脚下的路必定是平坦而安全的。 直到走得喉咙嘶哑,口干舌燥,双脚微微发颤时,她终于看见前方依稀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若隐若现,看起来并不真切。 然而,这光亮好似神佛降临,让她瞬间有了精神,双脚也似乎轻快了许多。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方才走到那出口。出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还有乱草堆遮蔽。仔细听来,能隐约听见海浪的声音。 是海边! 这里是城东! 白初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洞口处爬了出来。 周围积雪覆盖,乱石堆砌,不远处惊涛拍岸却并未卷起千堆雪。 本就冷得直哆嗦的白初伊瞬间被寒风冻得打了个寒战。环顾四周,前方不足百步之处便是雍王府了。听说雍王爷是个冷漠而孤僻的人,就算是有求于他,想要伸冤,也不见得会帮吧? 算了,眼下还是先找爹爹吧! 她刚准备想要离开这里,猛然觉得,若是贼人追上来了,定会顺着雪地里的脚印儿追上来的。于是,她放下尚在酣睡的妹妹,从旁边搬了些石头堆在洞口,又用积雪将洞口处遮蔽,堵得死死地,方才放下心来,这才又抱起妹妹匆匆离开了。 白初伊拖着疲惫的脚步又走了很久,才挪到了军营处,东方已渐渐泛白,天快亮了。她刚准备上前去问一个巡逻的小兵,却猛然发现,军营大门前的积雪上只有小兵来回巡逻时所留下的脚印,并没有任何马匹经过的足迹。 爹爹分明是骑马离开的。 难道,他不在这儿?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进退,那巡逻的小兵却发现了白初伊,远远地打量了她一番,也并未靠近,直接冲着她吼了句:“哪来的要饭叫花子,快滚!胆子倒不小,跑到军营重地来要饭了!” 这么一吼,白初伊方才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本就穿着下人粗布衣衫的她,刚才在火里挣扎过,在灶台那儿摸黑钻过,此时身上早已破烂不堪了。本是绾了个巾帼式发髻的她,此时早已松散,看起来就像是个疯子。脸上还有着钻灶台时留下的黑灰,双手扒过密道口,又搬了被积雪覆盖的大大小小的乱石,本是有着青葱玉指的她,此时那双手仿若刚刚长成型的小胡萝卜,又红又僵硬,实在难看极了。 哪儿有千金小姐的模样?可不就是一副要饭叫花子的行头么? 这样也好,不至于被贼人追杀,也算是无形之中,身上多了一份伪装吧! 那巡逻小兵见她傻愣在原地,也不再管她,转身又向另一边巡逻去了。白初伊刚想喊住他,却见正前方骑马飞奔而来一个军官,那军官所穿盔甲,而身后的斗篷似乎……似乎和白府里的贼人们的衣饰很像! 绛红色的头盔缎带和腰带触目惊心,只是没有那狰狞的面具罢了。 难道说,杀害白府上下的,就是这军营里的人? 真是如此,那爹爹呢? 如果此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被贼人们发现呢? 可是,军营里的人都是爹爹的弟兄,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哥们儿,怎么可能是他们做的? 根本不可能! 爹爹手下的士兵她是知道的,没有一个人是身着如此装束。想来,这些人定不是爹爹手下掌管的兵将,也许……也许他们是其他地方来的也说不定。 对了,没准还是南越那帮石家军的残党呢! 可是,石家军的残党怎么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出军营? 越想越恐怖,越想脑子越乱。 白初伊踟蹰间,却见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快速翻身下马,这时,从军营里跑出一个小兵,牵过他的马跟着他一起小跑着走进了军营。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之前的巡逻小兵又快转过来了,白初伊赶紧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可她觉得,自己走到现在为的只是见爹爹,仅此而已。其他都不想去思考,不想去考虑。 可是……万一军营里贼人的同党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间,忽闻不远处的军营里传来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声音快速而沉重,声声踏在雪地里,仿若能地动山摇。 真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3章 女骗子 白初伊躲在大树后向前望去,只见军营里的士兵们列队有序地跟着之前那个骑马而来的军官身后快速地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人数之多,队伍之壮大,可见事情不小。 却依然没有看到白歧大将军。 白初伊见士兵们跑远了,军营里只留下不多的巡逻兵在前后看守着。既然要见爹爹,那么首先必须要保全自己才行。 虽然心底依然十分胆怯,冻得通红的脸颊似乎能掩盖那一份心底的不安和慌张。她计上心来,走上前去,尚未开口,那巡逻兵喝道:“怎么又是你?还不走?!” 白初伊有些怯怯地开口道:“请问,可否向你打听个事儿?” 那巡逻兵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初伊,见她是个年轻女子,虽然脏兮兮地,口气也稍稍软了下来:“啥事儿?” “一个多月前的腊八节,白大将军府上施粥,幸亏那些粥才得以保全我的家人,我想向白大将军道谢,不知他……” 巡逻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打断了她的话,说:“白大将军?白大将军自身都难保了,还道谢?走吧走吧!别在这里杵着碍事儿!”他边说边推着白初伊离开。 白初伊听了这么一句话便慌了神儿了,她的脑子嗡了一声,一时间全身瘫软。那巡逻兵刚推了她两步,她便抱着妹妹一下子倒在了雪地里。巡逻兵见她摔倒了,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离开了。 待她回过神来,还想再问问那巡逻兵这话是什么意思时,那人却已去军营的另一边巡逻了。 可就算再问,又能问出个什么结果来? 爹爹自身难保? 看来,那帮贼人不是无缘无故来血洗白府的。 眼下,只有去找爹爹的好兄弟,他的副将李修合将军求助了! 想到这儿,白初伊趔趄着爬了起来,抱着妹妹,向着李府方向走去。 可是,已然没有多少力气了,已经开始眩晕的她全身发抖,只想瘫软在地。 白初伊和李修合将军的女儿李南嫣是关系非常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俩同年所生,打小就在一起咿呀咿呀地学语了。白初伊自小在他人眼里就是乖巧懂事,也只有在李南嫣面前,方才释放活泼率真的本性。 两人性子差不多,不过,李南嫣倒是更有自己的主见,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仿若世间烦恼都不曾沾她衣袖半分,相比与此,白初伊倒是遇事沉稳内敛许多。 再加上两人的父亲虽是上下级的关系,却是一起长大的哥们。更何况,李南嫣的名字还是白初伊的姥爷武宗鹤起的,由此一来,两家女儿虽不是亲姐妹,却更胜亲姐妹了。 李南嫣还有个哥哥,叫李澈,从小就被李修合送到西滕国的天漠山去学剑,长大后又被丢进军营里去磨练,所以,白初伊从小到大始终都不曾见过此人。只听李南嫣说过,她的哥哥是个冷漠神秘之人,十分难搞,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就连李南嫣自己都很少见过她哥。 白初伊琢磨着,李家有两个人都是军营里的,要说帮忙应该不难。 可眼下,她不知如何面对的,却是不知道李府的方向在哪里。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李南嫣到白府来找她,偶尔她也会去一趟李府,却都是坐着轿子去的,不曾行步走过,更不知这茫茫大街,她该如何进退。 更奇怪的是,看这天色,应该是刚刚到寅时,可这满大街都是行人,他们说说笑笑地似乎从南边伽蓝山方向刚刚回来。按往年,子时的钟声敲过之后,大家都该下山了,就算再怎么雪天路滑耽搁行程,丑时也应该都到家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此刻不是琢磨这种小事的时候,先找到李府要紧。非常时刻,白初伊也顾不得架子了,大胆走上前,靠近一个中年女子的身旁,轻声问道:“大娘,请问你知道李将军府上在哪儿吗?” 大娘打着呵欠,胡乱一指北边,便不多加一言,睁着困乏的眼睛就走了。 白初伊道了个谢,顺着那个方向,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跌倒过不知多少回。在寒风凛冽中,又绕了好几条弯路,方才从一条小巷子后方找到了李府所在地。 此时的她,昏昏沉沉地,带着满身心的伤痕,和早已挪不动步子的双脚,仿佛看到了希望。 远远地便望见李府大门那儿有一个早起的小厮正拿着大扫帚清理着大门前的积雪,她见状,拖着疲惫和因开始发烧而逐渐滚烫的身体,晕晕乎乎地走上前,说:“李将军在家吗?我是白歧大将军的长女,白初伊,我有急事要见李将军,你快点去通报一声。” 李修合将军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此言刚出,说话声儿都是带着微微的颤抖,一语说完,那眼泪盈满眼眶,似欲滴下。 打扫门庭的小厮停下手中的活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笑了:“你说你是谁?白家大小姐,白初伊?” 白初伊拼了命地将眼泪往肚子里吞,她不想在一个下人面前失了分寸,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微扬了扬下巴,目中凄然,却不失身份的姿态,道了声:“正是。” “你是白初伊,我还是前太子墨凌天呢!走开走开,别影响我干活儿!”说罢,便拿着那把大扫帚将白初伊往一旁撵。 “我真的是白初伊,你速速去通报!我家府上真的出事儿了,你若是耽搁半分,李将军定唯你是问!”见那小厮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白初伊的口气也稍稍加重了些。 “哟,口气装得倒挺像!咦?我没听说戏班子最近要开唱呐!”小厮一脸嘲弄的表情只当白初伊是一个笑话。 这话仿若一面鞋底,上面扎满了小刺,啪啪啪地打在白初伊的脸上,让她又气又恼,小脸憋得通红,好似上了霜的柿子,难看极了。她觉得,这小厮过年那会儿来拜年时她才见过,当时他的态度也不是这样的呀! 转念一想,也许自己这身打扮着实不像千金大小姐的模样,他不信也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她只得放软了口气,道:“不管如何,还请你通报一声李将军,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若是今天能度过此劫,以后我定当重重有赏。” 只是,她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过,而且,还是求一位下人。 许是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又或许是怀中的妹妹感受到她此刻的无助,此话刚说完,小婴儿便哇哇啼哭了起来。 “哎哟喂,还重重有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儿!你说你是白家大小姐,那你这娃娃呢?骗谁呢?行骗之前,是不是记错了台本,走错府了?”那小厮不耐烦地说:“走开走开!老爷夫人他们还没醒呢,你再在这儿嚷嚷,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白初伊眼瞅着在这里纠缠只是浪费时间,便顾不得那么多了,抱着妹妹就想往府里冲,那小厮见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高声喝道:“你这女子,怎么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吵什么!”大门内传来一句不耐烦的男声。 “少爷,大清早地来了个女骗子!”小厮扯着嗓子喊。 “我不是骗子,你放开我!”白初伊努力挣脱,却已全然没了力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4章 书房内 被这小厮称作“少爷”的,便是李府公子李澈了。 李澈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忙碌了一整晚尚未休息。刚回府上,便听管家老张说前一晚来了两个骗子,一前一后地到府上哭天喊地,具体缘由支支吾吾地也没说个清楚,非要亲眼见到李修合将军方可罢休。 本来李夫人是想等李修合将军回来后再仔细盘问的。可李将军回来后就一筹莫展地将自己关进书房,似是有什么大事儿未决。无奈,便把那两个骗子关进了柴房。 李澈回来后,听说了这么一桩怪事儿,便去柴房看了看情况。也不知那俩骗子说了什么,不大一会儿,他便黑着脸出了柴房。 刚出柴房,路过大门口准备回房休息去,却又听到门口这么一阵吵闹,“骗子”二字好似千万只苍蝇,嘤嘤嗡嗡地在他耳边哼唱,烦得他一阵头皮发麻,怒道:“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来了三个骗子!定是团伙作案,一并关进柴房去!” 小厮接到命令,招呼了几个下人,拉扯着白初伊便往柴房方向拖。白初伊使出全身的力气呼喊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天将明,下人们拉扯着她经过李澈身旁时,她只见着这位常年身处军营的公子哥冷漠的侧颜,微蹙的眉头和不耐烦的背影。府门上高挂着的两只大红灯笼斜映着他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无情的影子。 李澈全然不顾白初伊的求救,冷漠地向着自己卧房方向走去,待下人们把白初伊拉走后,方才想起什么,站定脚步,对一旁的管家老张,说:“等会衙门开了后,把这三个骗子一起送进去!” “是,少爷!” 李澈松了松领口,清了清嗓子,在雪夜中奔波了一整个晚上的他略显困乏,若不是有事儿要跟他爹商量,恐怕,今晚他也不打算回李府了。 他边思考着那件棘手的事儿,边踏上回廊走向自己的卧房,许是太过专注,途经书房,并未注意书房里的光亮。直到走过书房数十步之遥,方才听见身后“吱呀”一声开门声响。 “阿澈!”李修合喊住了他。 李澈诧异地回头望去,赶紧作了一揖,道了声:“父亲。” “嗯,你进来。”说罢,转身便又进了了书房。 虽然李澈惊讶于这么一大早父亲竟然已经在书房中等他了,也不知是歇息过,还是尚未歇息。总之,他虽是心中十分好奇和关切,却并未开口过问半句。 进了书房,李澈将门关上后,转身面对李修合抱拳屈膝,行了个礼。 “阿澈,自家人,不必这么生分。”李修合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起来。 其实父子二人不论私下见面,还是军营相见,李澈总是以礼相待,显得冷漠而疏离。李修合说过他很多次,不必这般,可他还是如此行事。 李澈站起来后,立在一旁,站直了军姿。 “这一程来回还顺利吗?”李修合首先开了口,有一些疑问他已经憋闷一整个晚上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还算顺利。南越使者带来了一封文书,皇上已经看过,似是没什么问题。待使者休息个两天,他便可回去了。”李澈如实回报。 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在李修合耳边听来,却忧心无比:“文书?使者带来了什么文书?” “是的,父亲。不过,具体是什么内容我并不清楚,皇上也没有明说。” 李修合似乎很是担忧,眉头紧皱,满脸焦虑,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书房中转着,脚步来回地踱着步,步伐不是很快,似乎跟他的思绪同步。约莫来回走了数十步之后,仰着头,站定在门旁,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捋着髭须,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时不时地点了点头。 李澈自幼便知道父亲每次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便没有打断他。待李修合停下了脚步,定是他想出了主意的时候,这时,李澈方才又开了口:“我护送使者进宫后不久,皇上便急召白大将军进宫了。” 谁知,李修合却苦笑道:“我就知道会是如此。对了,是谁去通知的?” “是我。” 李修合猛然转过身来,满是担忧的神色中似乎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你通知他之后呢?” “我随他一同进宫的,皇上让我这一路不得有半分差池,我定当不敢大意。”李澈微微低头,眼睛看着地面,神色如常地说。 “就通知他一人?” “是的。” “皇上他……就没提过我?” “……没有。” 李修合又背起手来,来来回回地再次踱起步来,不大一会儿,便转身打开书房门,对着门外喊道:“老张!” 管家老张一整晚都在外面候着,早就困乏了,却并不敢怠慢半分:“老爷!”他赶忙答应。 “请夫人和南嫣过来!” 老张微微低头,道了声:“是。”心里却万般不情愿。此时方才寅牌时分,这个点儿叫醒小姐,不被她骂死才怪。无奈,却只能领着一张即将挨骂的脸快速向着小姐的卧房奔去。 李澈深知等下李夫人和南嫣进来后,有一些话就不大好说了,便抬起头,看着李修合,赶紧将心中的疑虑道了出来:“父亲,皇上准备……” “对了,你跟白歧一同入宫后,有没有听到皇上跟他说了些什么?”李修合的脑子里始终都在转悠着自己思考的那个问题,并没有在意儿子已经说出口的话。 李澈眼光微低,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 “皇上找白歧大将军似乎有要事相商,不让我在旁边待着。”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他们说话声音很小,我只待在殿外。”李澈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在殿外待了不久,便听见殿内有皇上砸破杯子的声音。” “是了是了,那就是了!”李修合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然后呢?还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不过,杨子规提醒我还是早早离开的比较好,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自是最懂皇上心思的,所以,我便离开了。” “杨子规?哼,一个阉人,人都没长全乎,脑子倒挺清爽。”李修合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种人,接着又问:“然后呢?你就回来了?” “没有,我去了趟北边,到寒冰岛看了看……” “大晚上的,跑那么远做什么?你就应该守在宫外等着,看白歧什么时候出来,再向他打听打听刚才的情形!” “父亲……”李澈踌躇间,还是很想把心中惦念的事儿跟他商量一番的,可话到嘴边,却见到李修合再次踱起步来,似乎,他的思绪并不在儿子身上。 李澈抬起眼来,看着他父亲的模样,自己只能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便将心中的疑虑深深地掩埋了下去。 “爹!!!”待不多时,门外便传来妹妹李南嫣那撒娇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5章 家族 这一声“爹”喊得那是又悠长又娇嗔,尾音尚未完全收住,书房门便被李南嫣给打开了。 她嘟着一张粉嫩的小嘴,睡得微红的脸颊上还有着床褥印子,头发黑直,长长地垂在耳后,未施粉黛,却更显得她皮肤白皙透霞,杏眼圆睁,好似夏夜明星,璀璨之中夹藏着一丝锐气。高挺的鼻子傲慢地直立着,宛如伽蓝山的侧峰,倔强地抵抗着外界的风风雨雨,却恰到好处地衬出她姣好的侧颜。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珊瑚色斗篷,帽子慵懒地搭在脑后,单薄的中衣并不能御寒几分。 李修合见状,赶紧招呼站在门外守候的老张:“快,火盆里多加些炭火!别让小姐冻着!”说罢,赶紧关门。 “哼!爹,您既然知道我会冻着,还那么一大早把我喊起来……”李南嫣边说边打了个呵欠,跺着脚撒娇道:“困死我了!” 李修合虽然十分心疼这个女儿,可见她一副没有规矩的样子,刚进书房,便慵懒地坐在一张的椅子里,身子侧伏在一旁的茶桌上,他的心中却又不免一阵失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一点千金小姐规矩都没有!是不是你娘教你的礼数举止,你都忘记了?” “没忘记呢!这屋子里又没生人,自然不必礼仪相待。若是生人来了,我自当回避就是。再说了,这会儿天还那么早,您不大可能让我睡得迷迷糊糊便起来见生人的。”李南嫣一副强词夺理的模样让李修合无可奈何,只得连连摇头。 “你的小脑袋瓜这弯儿转得倒挺快,看来,我也不愁你今后会被欺负了。” 这句话,李南嫣倒没怎么往深了想,而是抬了抬惺忪的睡眼,瞟了一眼尚在一旁站军姿的李澈,打了个招呼:“哥!” “嗯。”李澈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此时,老张进来添了一次炭火,刚把火盆拾掇好,李夫人便在下人的搀扶下,踏着端庄的脚步走了进来,那稍稍抬高的音调将心中不满的情绪恰到好处地发泄了出来:“你这一晚上也不回屋,也不休息的,在这儿瞎琢磨什么呢?”话音刚落,便一眼瞥见站在一旁的李澈,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不耐烦的情绪转瞬即逝。 可真不巧,这一丝微妙的情绪被李澈看得是清清楚楚,他装作浑然不觉,微微鞠躬,行了个礼,道:“母亲。” 李夫人的细眉轻轻一挑,板着脸没搭腔,绕过他的身旁,径自走向首座,坐定后,转而又对李修合抱怨说:“你白天在外忙,晚上回来又待在书房,家里上上下下闹腾得乌烟瘴气,也没个做主的人。” 自打李夫人踏进书房门槛的那一瞬间,李南嫣便迅速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见李夫人坐定后,才用娇滴滴的声音轻轻走了过去,拉着李夫人的手,甜蜜蜜地喊了声:“娘。” 李夫人望着自己的女儿,那本是有些不快的脸色,慢慢漾起花儿来,她拍了拍李南嫣的手,说:“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困吗?” “不困!”李南嫣连连摇头,笑眯眯地说:“女儿生怕爹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衣服还没换就赶来了。” 李修合见自己女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忍不住在一旁偷偷地瞪了她一眼,道:“唔,还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呢!”刚说到这儿,见李澈正准备退出门去,转而又对他说:“事关家中大事,你作为李氏下一任家主,也该留下来听听。” 李澈一愣,只得乖乖继续在一旁站军姿。 “咱们李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你这家主当得也是名不副实,自个儿瞅瞅,李家上下还剩下多少人?你们兄弟这一脉也只剩下你和李修宁二人,那李修宁根本就是个拖泥带水不成器的主儿,现在在哪里作孽都不知道。李家还剩下几人?要我说,这‘家主’就是个虚无的头衔。” 李夫人这番话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虽然不大好听,却是实情,李修合不是不知道眼下家族的状况,不过,他不着急,凡事都要慢慢来。 于是,他淡淡一笑,道:“再怎么说,我们李氏家族也有着近百年的底蕴,在我这一环薄弱了些不打紧,下一辈殷实就行。” 李夫人不露声色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我们文家撑着,到你这里就没有什么薄弱不薄弱的了。前些年还好些,我就觉得,自打去年我爹去世后,皇上似乎越发不想用你了。” “我也琢磨出这么一丝苗头了。”李修合赞同道:“所以我在想,这二月二皇上要纳白歧女儿入宫,要不,我把咱家南嫣也推上去?美人的称号或许弄不到,但咱做个才人也行啊!” 李夫人还没搭腔,李南嫣顿时火冒三丈,噘着嘴,大声说:“我不去!爹,你这不是把我给卖了吗?” “什么话?”李修合拈了拈唇边的胡子,说:“伺候皇上那是天大的荣耀,怎么能说把你给卖了呢?当初我就应该跟白歧一起,把你的画卷也呈上去的。” “可你们知道的,”李南嫣急了:“我只喜欢易津非,除了易津非我谁都不嫁的!” “两年前,易家上下都被七杀军给杀光了,你该不会想要为他守寡吧?”李修合的火气腾腾腾得蹿了上来,压着一颗恨铁不成钢的心,怒斥道:“你跟易津非从未有过婚约,我们两家更是很少走动,根本不存在喜欢不喜欢这回事儿!他顶多算做你见过几次面的儿时玩伴!” 李夫人抚着手腕中的一只翠玉镯子,不紧不慢地说:“这易家也是可惜了,当初咱们北晋上下并称四大家族的,有他们易家,咱们李家,满脑子都是金钱利益的何氏,和从不问世事的万家。万家不在紫微城内,并不能成什么气候。现如今,北晋上下,真正能撑得起台面的,也只有我们李家和何家。可我们家的家底日渐稀薄,金钱没有,权利总该还是要触及一些的。” “娘!”李南嫣眉头微蹙,变暖的书房让她后背微微沁出汗渍,她着急地一把抓住李夫人的手腕,说:“易津非在七杀军进城的前一天就外出办事去了,他应该逃过这一劫了,绝对没有死!” “如果他逃过这一劫,为何这两年多一直躲着不见你啊?”李修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女儿,面露愠色,说:“你和白初伊平时玩得倒是不错,怎么在这种事儿上不学着人家一些呢?” “我要学她什么啊?”李南嫣杏眼一眨,没听明白。 李夫人笑看着女儿,说:“我们家南嫣和白初伊不一样。白初伊知道水涨船高,什么局势做什么事儿,精明得很。南嫣你啊,傻乎乎地,就没她一半精明。那墨凌天还没死呢,她转眼就能放下前太子妃的身份,投入当今圣上的怀抱。你又何苦非要等待一个死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北音南蝶》正文 第16章 置身事外 “这……这不一样啊!”李南嫣松开李夫人的胳膊,转而坐进一旁的椅子里,嘟着嘴巴,说:“墨凌天是在逃嫌犯,已经不再是太子了。可易津非是个清清白白之人,他现在不出现,一定是在等待时机准备报仇呢!再说了,白初伊并不精明,她也不想嫁给皇上的,一切都是她爹做主的,她只是太听话了而已。娘,不准你这么说她!” “就算易津非还活着,你打算等多久?你有多少年龄和青春年华可以等他?万一他一辈子报不了仇呢?万一他在路上就被七杀军给做了呢?”李修合将军一连串的反问顿时让李南嫣傻了眼。 李夫人接着说:“南嫣啊,我知道你喜欢易津非。可不管易家出事与否,我们两家都不对等。这个道理我曾经就跟你说过吧?” 李南嫣抿了抿嘴唇,不甘心地“嗯”了一声。 “易家曾经家族资产不亚于何氏,我们李家虽然并称四大家族,可在易家人眼里,我们始终都是小门小户。易老更是不曾拿正眼瞧过咱们,而易津非又是易家独苗,他们家宝贝得很。不出事儿,咱家是不可能高攀得上的。” “你娘说得对!我奉先帝之命去过易家几次,都没见过易津非,偶有几次设宴那孩子也只是远远地寒暄几声便匆匆离开,从不屑跟我们为伍。要不是墨凌天宴请宾客,要不是白初伊是前太子妃,你能见到易津非?做梦吧!” “他不是不屑!他是很忙!”李南嫣再一次解释道:“他家确实过分珍惜他,可他私下里没什么架子啊!而且……而且,他对我是真的很好啊!” “出事儿后,他家上下被杀得一干二净。我也确实听说易津非有可能逃过一劫,可现如今就算他活着,他也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你也愿意?”李夫人的口吻略带微讽。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完全可以东山再起!”李南嫣小脸一红,似乎信心十足。 “他拿什么东山再起?好吧,也许这两年他确实东山再起去了,可两年过去了,还没有半分苗头,我看,也不会再起来了。”李修合将军和李夫人一唱一和地说着。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李南嫣一着急,道出了自己最后的王牌:“易家有个金库,藏在某个地方,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这笔金库资金庞大,万一他家出了什么事儿,还能靠着这笔钱再次当稳四大家族的名头。” “所以,你是等着易津非带着这个金库来找你?”李夫人柳眉一挑,笑了:“要论金库,还是要数皇室资金雄厚。” “算了吧!三年前,先帝指婚白初伊和墨凌天那会儿,当时宫中设宴你们带我进去过。那叫皇宫?太寒碜了吧!你们没见着先皇后的腰封上缝了个补丁吗?还有当时端上来的那些菜,连我们家下人吃的都不如。” 李修合对着窗外拱了拱手,道:“先帝向来节俭,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儿。可那是先帝,不是当今圣上。” “那还不一样?!”李南嫣站起身来,走到李修合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爹,难道你们想把我送进宫中去过苦日子吗?你们……你们真的舍得吗?你们不是说咱家家底日渐微薄,那总要给我找个有钱的好人家啊!我等易津非也许还有一线重振家业的希望,可进入皇家,那就一线希望都没有了啊!” “你若得了圣宠,宫中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多苦的。”李夫人在一旁安慰道:“更何况,你要是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咱们李家最起码也是有权势的家族了。不像现在,钱也没多少,权也没几分。” “到时候,不是还有白初伊陪着你嘛!宫中的日子怎么会很苦呢?”李修合也劝道。 “可是,吃穿用度跟不上啊!而且……” 李南嫣还准备继续抱怨着什么,门外却传来管家老张的声音:“老爷!” “什么事?” “军营里来人了,说有事禀报。” “若没什么急事儿,白天再说吧!” 老张还没回应,来禀报的士兵却扯着嗓子喊了出来:“李将军,城南有处宅子出事儿了!好像……好像是白府!” 李修合一惊,赶忙打开房门:“你说什么?!什么叫好像?” 士兵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大声说着:“就是白府!白府火光冲天,府邸大门紧闭,根本冲不进去,火势太大,也根本救不了!” “白初伊呢?”李南嫣着急地从书房内冲了出来。 “不清楚,倒是听说有一个人逃出来了,具体情况尚不知晓。” “我要去白府看看!”李南嫣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回来!”李修合瞪着她的背影说。 “爹!” “你现在去能做什么?只会添乱!”李修合横眉怒对,口气十分生硬。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李澈微微低头,似是领军命般地,对李修合,说:“父亲,我去看看情况。” “好,多带些人手,赶紧救火!”李修合刚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白歧不是刚去宫里了吗?” “是的。”李澈答道。 “等等!先别去!这事儿不能急!”李修合摸了摸唇边的胡子,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说。 “不能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火的呀!爹!”李南嫣急得要跳脚。 李修合转过身来瞪了她一眼,对李夫人说:“带南嫣回房休息去!” 李夫人好言相劝:“南嫣,听话,一切交给你爹,白初伊绝对不会有事的。” “你没听见他说白府就逃出来一人吗?!”李南嫣急得要哭了。 李修合又问前来禀报的士兵:“这事儿通知白将军了吗?” 没想到士兵却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说话!”李修合怒道。 “回禀李将军,听说……听说白将军被皇上扣押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 李修合抬眼看了一眼李澈,李澈迅速心领神会地答道:“也就是说,失火应该是这一个时辰之内发生的。” “你觉得是人为还是……” 李澈眉眼一低,沉默片刻后,答道:“不确定,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下人管理不善的可能性大些。” “哦?”李修合示意他说下去。 “我去通知白将军入宫时,看见白府里里外外摆放了许多鞭炮,可能是为了庆祝上元节。” 李修合低着头,皱着眉,在房门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混乱的思绪似乎慢慢地理出了一些头绪,可总觉得这事儿诡异,又说不通。 不过,李修合的人生哲学是:不明白的事暂时不去做,先观察再说! 于是,便对士兵说:“你多带些人去救火!速度要快!” “是!”士兵领命赶紧去了。 李修合转而又对李澈说:“你就不要去了,回房休息去!这事儿你别掺和。” 李澈一愣,犹豫间,只得微微低头应了声:“是。” 李修合说罢,转身瞪了一眼李南嫣,说:“给我在家好好待着!哪也不准去!好好想想我和你娘的建议!”不等她回答,他又催促管家老张:“老张,快去备马!” “你要做什么去?”李夫人着急了:“救火的事儿不该你插手!” “我要去宫里探探虚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