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烟流水尽此生》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商山渡沂澜 这里不算是好景致,四周是直达云霄的群山,因水域太宽,山被硬生生的劈开,雾雨涟涟,水汽迷漫,这里没有四季,不见天空,不见日月。偏偏岸边的芦苇茂盛,飘絮漫天飞舞,大雾朦胧间,走近水边,有些水草长出了水面,翠鸟觅食回来,鹅黄色的小鸟探出头,等待大鸟的食物。在这没有什么生气的望止水旁,看到如此鲜活的生命,一时愣了神。 素衣女子在这儿站了许久,远处传来船桨划动水面的声音,等船家走进,素衣女子一声不响坐上船, “姑娘,你去哪儿?”船家问。 “我也不知。” 船家一笑,把船离了案,放下船桨,自顾自拿了酒壶,坐在船头,喝了起来,船只在水中飘来飘去, “船家,我也来一壶,可以吗?” “这是极品的仙翁倒,烈着呢,不如你就喝桃花酿,温和些。”那人回过头来,指着船篷里桌上的酒壶说道。 素衣女子亦是一笑,说道“桃花酿虽好,但总觉得欠缺一些什么,仙翁倒既然如此烈,给我尝一口可好?” 闻言,船家一愣,随即笑声四起,惊飞了停在船篷上的鸟儿,走进船篷,拿出另一壶酒,抛了出去,在空气中划出弧线,素衣女子伸手接住,“嗯,我没有其他客人,就让你得了这个便宜。” 素衣女子拿了酒,扯开壶盖,酒香扑鼻,如云如雾,“如此,便多谢船家了。” 那人又不搭理她,又坐回船头,继续喝酒。船依然在水中飘荡,这里没有风,水也似乎不动,所以谈不上是顺风或 是顺水而行,又有水雾迷眼,看不见前路,也看不清退路,一切随缘分使然。 船过了两个山头,那人似乎醉了,竟唱起歌来。 皎皎白玉兮,孤悬夜空; 翠色山烟兮,闻鸟鸣。 午夜孤灯晃兮,流萤舞成眠。 青衫经流年兮,染俗尘; 亘古如一兮,弥醉伤痛; 几度春秋兮,路有痴客; 一别无虞兮,此岁终得安。 …… 虽是风月之词,那人的歌声句句字字透着逍遥之音,在这寂寂山水中回荡。半晌,那人喝了一口酒,呷了呷嘴,道“仙翁倒,最是醉人啊!” 又过了半晌,船头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素衣女子眉目一弯,到船的另一头,盘腿而坐,喝了一口,嗤笑“不管再烈的酒,却也总是醉不倒我,真是没福气!” 那船既不随风,也不顺流,可是人们都知道,总是要到岸的。 这里是商山渡,是四城交汇之地。 这里不见风月,不遵世俗,不理神魔。 这里千百年来如一滩死水,却隔开了神魔两界,遥遥对望。 这里只有一个人,名曰“商” 一天一夜,船终于靠岸,两人感觉到船停了下来,素衣女子看了看周围的景色,还是雾雨连天,芦苇飘絮,只是却相隔千万里之遥。 “船家,前方是?”素衣女子偏过头问。 船家爽朗一笑,指着那渐渐清晰的山路说:“前方便是雍洲了。” 雍洲吗?素衣女子心中了然,虽没来过,但听说的却不少。 “船家,多谢相送。”素衣女子跳下船去。 “我这里多少年也未必有个人过,如今,你已陪我走过望止水,难得的缘分,何必言谢,”船家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又笑,“听说桑南的落桑酒也极其难得,你若有幸得到,也要记得捎一壶来给我,可好?” 素衣女子了然:“若是你能离开商山,恐怕天下的酒都逃不过你的嘴巴。” 船家哈哈大笑:“我本不是好酒之人,却因着这身份困顿,一醉十年,打发时间而已。” “既如此,我自当记得,”女子想想,便应下了。 “谢了!”船家又放声大笑。便把船桨一撑,那船立即离了岸边。 看着那船渐行渐远,素衣女子转身,朝着山路走去,耳边又传来那船家的歌声 酒醉迷离兮,惹尘埃, 迷途无路兮,自在浮生。 盈盈一水兮,…… ……原来沂澜山竟是这般孤寂,他觉得自己竟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坐在以前经常坐的悬崖峭壁之上,劲厉的风呼啸着砭骨而来,在这里看过去,密匝匝的树林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形同鬼魅,黑绿丛中,借着月光,依稀看得出崖壁之间一簇簇情醉花。 月亮又躲进云影里去了,他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 “我要走了。” 她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他周身响起,和着沂澜山的风呼啸而来,像是要把他的骨血吹散一般,一遍,一遍……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呵……”他苦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原是他犯了错误,欺骗了她,如今她要走了,他连阻拦的资格都没有。能用什么身份阻拦呢?她的主君?她的朋友?或者是她的师父?可是,他连理由都没有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轻轻地,他回过头,看着来人走近,看见她手中拿了酒壶递给他:“她要走,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接过她手中的酒,沉默不语。 “这是你专门为她酿的,她可真没有口福!”女子红菱一般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打开酒盖,那酒的香气就立即散发,此刻,酒香与悬崖峭壁之中的一缕缕情醉花的香融为一体,扑面而来,如九天流光月华倾泻。 那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愣神,道:“哦,原是这样!” 半晌又说:“她只带走了玄亦剑。” 男子拿着酒壶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酒,这就算是她最后的让步了吗? “你当真留不住她吗?”女子似乎不死心。 男子道:“强留吗?自然是能的,我不想把她推远,所以就得放她走。” 女子皱眉:“可现在你面对的情况可谓四面楚歌,她一走,你便是如失去左膀右臂,她就不能体谅你吗?” “她留下主剑,只带走祭剑,已经算是为我考虑至多了,”男子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又说,“你也不必考虑太多,总会有办法的。” 女子无奈叹气:“也只能盼望玄殁剑的威力能够抵挡一阵了,得尽快想出应对之法啊,不然那些老家伙们真的不好对付!”她有些失神,几许无力,又道,“我已把她的行踪报与各处知晓,不管她人到哪,都会有人来接她,你放心吧。” “好,”男子看着女子,吐口,“你辛苦了。” 女子洒然一笑:“看吧,又来了,你什么时候不要这么客气啊!再说了,又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她。如果实在觉得我辛苦了,就把你手中的酒给我好了?” 男子犹豫一瞬,伸手递给她。女子接过酒,“情醉花酿的酒,我可要好好收藏了。” “你要是喜欢,再给你酿一壶。”男子面无表情。 女子立刻收起笑意,瘪嘴道:“牧北辰,你可别害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崖壁下面有什么,你若出了什么事,我恐怕还没有尝到酒,你的那帮手下就把我给削了!” 说到手下,牧北辰不着痕迹地烦躁:“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女子也正颜道:“暂时没有,但是越是这样,越令人担忧,让人感觉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有她,你有把握应对吗?” “她会回来的。” “凤歌,风来了,才能看到月亮。” 沂澜山大风又起,卷走了遮住月华的云,霎时照亮整个山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暗流,顾扶偃 正是初夏时节,天才亮,有些雾蒙蒙的,有些发冷,那棵有些可怜的老柳树原本只剩下躯干,却因为近几日下了夜雨,吝啬地吐了新芽。周围仍是黄沙,本来就是偏僻的小城,越发显得萧条。 “周二爷,周二爷,”城门口穿着黑色兵服的年轻男子走到一家茶肆门口不断扣门,浓眉大眼,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 没过一会,便有人打开门,开门的人爬满皱纹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我说谁呢,原来是阿勇啊,快在那边坐一会,小老儿马上烧水。” 青年坐下,周二爷问:“我是不是今日起得有些晚?” 青年憨直一笑:“没有,顶班的来早了些,所以比往日早一些来。” “倒是辛苦你了,每天早上来叫我起来。”周二爷埋下身体,去引火,点燃后,拿了一些干面食出来,等水烧开的过程中,又说:“你爹的病好些了吗?” 青年说:“还是不见好,城中大夫这几日都不出诊,我也没有办法。” “哎!”周二爷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们不就是嫌钱少吗?我这里有,你拿去用!” “这怎么能行,我不能要!”青年想也没想,直接回拒。 周二爷却说:“这钱我是借给你爹,又不是借给你的,再说,日后,你是要还的。” 青年又说:“即使是借了,可能城里的大夫这几日未必能出来!” 周二爷疑道:“那是为何?” “你没听说吗?璟洲扶偃公子要来雍洲,上面对此事极其重视,这几日所有城镇进出人等都要详查,那些大夫怕事,所以干脆就没人再出城问诊了。”青年叹道。 周二爷却说:“你也要照顾好你老爹,等过几日,不就好了,你且打起精神来,说不定你还能看见扶偃公子。” 青年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嗯,听说这扶偃公子也是继荒神后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真想见见!” 他们在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注意,一个书生模样的年青人骑马而来,已在茶肆外站了许久,脸上始终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等青年和周二爷说完,便坐了下来,说:“老伯,你知道扶偃公子?” 周二爷却头也不抬:“年轻人,平时只知玩乐,不关心天下大事,最近几日扶偃公子要来雍洲,你不知道?” 那人也不搭话,周二爷这才看清来人,银线绣工的衣袍,绣着暗云纹的披风虽然沾了风沙,谈笑之间,仍流露出绝代神采。 这时,后又追赶上一人,翻身下马:“公子骑马可真快,让属下一路好追!” 那公子无奈:“是你太慢,我们得赶紧进城,然后又得赶路去雍城了。”说完,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茶喝了,拿起马鞭,向周二爷拱手称谢,付了银两,翻身上马,对青年道:“你会见到他的。” 那人走后,路上渐渐有几个行人了,青年告辞了周二爷,又有一素衣女子来到茶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等人。过了半晌,一个年轻的姑娘从城里走出来,看到素衣女子,欣喜道:“姐姐,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们可要被骂了!” “谁骂你了?”女子问。 年轻姑娘带着几分俏皮:“凤歌姐姐呀!不过姐姐你来了,我以后就跟着你,就不会挨骂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骂人?”女子有些好奇问道。 “姐姐看起来很好哇,唔,姐姐,我们进城吧,不然宋老头又得骂我了!”年轻姑娘拉起素衣女子的手,快步向着城门口走去。 素衣女子被牵着跟上脚步,十分无奈:“你一天要被他们骂几次啊?” …… 周二爷站在那里“现在的少年人,真是……”话音没落,一抬头,便看见素衣女子折返回来,面带微笑,“多谢老伯。”拿着钱币塞在他手里,怔了怔神,下面的话全吞进肚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素衣女子向他一点头,笑着往城门口方向去了。 周二爷傻在当场,嘴里还念念有词:“现在的少年人……都长得如此好看吗?” 偏僻的古城虽显得有些杂乱,但是却难得的热闹,比起以前生活的地方,倒更加有生气更加有趣呢。 “映雪,你快给你姐姐拿个靠垫去,你姐姐在那里坐了半天了,仔细别让她累着!”老者说。 那姑娘马上拿了靠垫,把它放在正在看街景的女子背后,盘腿坐在女子旁边,问:“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映雪,你看他们好有趣,在那边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呢!”女子笑,又问:“名字真好听,谁给你取的?” 映雪回道:“姐姐,我的名字出自一句诗‘梨花繁落孤映雪’,因为这句诗没有下句,所以宋先生才给我取的,说是我没姐妹,取这个名字刚好。” 话说间,楼下传来一阵声音,往楼下一看,有许多穿着青衫的少年正朝着对面酒楼走进,领头的少年正要跨进去,里面有人走出来举着剑,把他挡住,却是那天在城门口那位公子的属下。 “雍城季钧拜见扶偃前辈。”领头少年朝里行礼。 那属下笑道;“我们家公子今日心情欠佳,不想见客,请回吧!” “弟子奉师尊之命,为了前辈安全着想,请前辈跟我们到雍城再赏景,弟子还要早早回去给师尊复命,请前辈莫要让我们为难。”季钧恭敬,确是不卑不亢。 “想见我家公子,先在我这里走上几招吧!” 素衣女子暗想:这样当街挑事不好吧? 季钧笑道:“辛慕兄真是好兴致,不过今日有许多路人,万一伤及他们,可不好。” 那辛慕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自觉确实不妥,又说:“我们可以去城外” 季钧摇头:“师尊在雍城新建了演武场,兄长到雍城之后,钧定当奉陪,让兄长尽兴,可好?” 一听到演武场,辛慕两眼放光,只是那一声“好”还没落音,客栈里面传来一阵笑声,接着对面走出一人,却是那日周二爷茶铺前的那个贵公子,今日着一袭月锦袍,长眉入鬓,飞扬细长的丹凤带着打趣的笑:“辛慕,你可是要被人装进了套里去。”又转头看向季钧,带着打量的眼光:“他徒弟什么时候变得很聪明了,真不知道他是从哪挖出来的?” 辛慕面无表情:“请前辈莫要为难于我们!” “不是我要为难你们,只是这雍州美景实属难得,我既已来了此处,自该好好看看。” “前辈要赏景,雍州美景当属雍城郊外,前辈到了雍城之后,师尊定会作陪,请前辈莫要误了大事!”少年语气不变。 “我偏偏要慢慢走,此行我本就是来给他添堵的,我倒想看看他生气的样子呢!”懒洋洋的语气,连带着几分玩笑。 少年心里叹气,又道:“请前辈莫要让我们为难!” 那男子又笑道:“你看看,又急,果然是他教的,一板一眼,极是无趣。”这些话却是对他属下说的。 少年暗忖:师尊真是了解这位的脾性。临走时,师尊说,顾扶偃其人,他只要觉得你无趣了,就不会逗你了。 “那人是谁?”坐在对面楼的素衣女子问。 老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口,看着对面的情形,回道:“姑娘,对面刚刚走出来的是顾扶偃。” 映雪疑惑道:“这就是璟洲公子顾扶偃吗?” 素衣女子笑道:“这看起来两人没差多少岁数,怎么都称呼起前辈来了?” 老者乐了,扑哧一笑:“这顾扶偃好歹也有几千岁了,可那位少年人却只有十八九岁,就连小老儿宋祁也要叫他一声前辈呢。” 女子又问:“那少年的师尊又是谁?” “是雍州安闲。” “那个人好歹也有几千岁了,怎么跟几个孩子较起劲来了?”映雪好奇地问。 老者看了看外面的人都散了,笑着说:“顾大公子这是在跟安大公子较劲呢!” “映雪,有没有兴趣到雍城一游?”素衣女子调侃。映雪忙不迭地点点头, 宋祁问:“姑娘要去雍城?” “好容易到了这里,不去岂不可惜?”女子转头问宋祁,“映雪可否借我一用?” “姑娘既然要去,那小老儿便讲讲雍城那边的事,好让姑娘到了那边也方便,可好?”宋祁问 “映雪,你好好听着,等到了那边,我只管问你可好?” “姑娘……” 不然你以为我带你干什么? 素衣女子看着映雪那一脸痛苦的表情,笑着起身,抚了抚衣袖,朝楼梯口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拾帕少年,庑望林海深 素衣女子走下楼来,看见小城的风物人情,不觉欣然一笑,宋祁见她下楼,赶紧叫映雪跟了上来。 “姐姐,你真的要去雍城吗?”映雪跟上来问。 素衣女子却反问:“怎么,你不想去吗?” “自然是想的,不过姐姐,你去干什么?”映雪好奇。 女子看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要去一个地方,差一个东西。”顿了顿又问:“你不需要准备一下吗?” 映雪叹了口气,“哎,听说你要去雍城,宋先生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凤歌姐姐都交代了,我们都是要跟着你的。” 女子不置可否。 两人正行走时,却听映雪惊道:“哎呀,我的帕子呢?” 女子皱眉:“很重要吗?” “不是很重要,但总归是我的贴身之物,”映雪回头去找,“被别人捡了去不好。” 闻言,女子也回身去找,“你的帕子长什么样?” “白的,绣了海棠……”还未说完,女子看见了那方白帕,正要走去,却看见一个穿青衫的清俊少年低头弯腰去拾。 映雪急急地走了过去,少年正好起身将帕子递了过来,映雪接过,道来声谢,朝这边走来。 女子眼神穿过人群,向少年看了过去,却是在楼下与顾扶偃说话的聪慧少年啊,长得倒是一副好模样。少年也似乎觉得有人在看她,朝这边看了过去,少年的眼神带着三分打量,也有几分欣赏,收到素衣女子不悦的神情,拱手一笑,五分坦然,五分歉意。随后转身走了。 “倒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少年郎。”女子呢喃一评。 “姐姐在说谁?”映雪好奇,又回头去看,马上反应过来,“我们说不定能很快在雍城遇见他呢!” 女子却不再说话,心想,雍城是四洲城之首,能再遇见他,那真是见了鬼了。 两人逛了一会儿,便回去了,正要跨过门槛时,女子直觉得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去看,正好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却是顾扶偃。 女子警觉,即使她已掩了周身气息,但不排除像他这样的高手能察觉出来。一记眼刀飞过去,那人眼中笑意含带的戏谑更深了。 恰在这时,宋祁走下楼,问道:“姑娘,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我来时的那些东西最紧要,带上就行了,”女子跨进门,顺手把门掩上,“先生,我这一来,麻烦你们了!” “姑娘说什么呢?小老儿也有好些年没到雍城了,都想回去看看了。”宋祁摆摆手,叹道,“我虽然没回魔都,也不知那里变了没有?” 女子却想起顾扶偃戏谑一笑,悄然明白,原来是她身边的人暴露了,她却藏得太好,这不就是此地无银吗? “等再过几天我们再走。” “姑娘不是很着急吗?”宋祁问。 “我们不能和对面那一路人一起,”女子转过身,上楼,“顾扶偃已经发现你们了。” 宋祁跟着走上来:“姑娘不必担心,扶偃公子这次是跟季公子一起的,不会轻易动手。” 女子一哂,倒是她多虑了,脑袋里又想起那个折腰拾帕的聪慧少年郎。 九月的雍洲还存着夏季的温热,让行人愈发不满,偶而会吹来一股舒适的风,又让人感念时光易逝,落叶翻飞, 她还会在闲暇时想起魔都,想起凤歌,想起牧北辰,亦想起庑望林海。她想起她的过往,庑望林海是她生命开始的地方,起初,她不知她是谁,万里林海,竟没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生命,有野兽想要吃她,她身后总是会飞出一把剑,直贯穿那野兽的身体,渐渐地,连看见她的飞鸟都退避三舍。 九月的庑望林海该是寒意袭人了,那个地方从来不下雪,只有风,刺骨的风,吹起来形同鬼魅在拽住骨血撕咬,冷风在树之间肆虐,卷起一阵低沉暗哑地呻吟。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躲在一个山洞里等待着风停,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风停了,就是来年了。 后来,牧北辰来到庑望林海,作为一个被贬黜的魔王之子,他无疑是失魂落魄的,牧北辰说他看到的庑望林海是一个叫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方,应该说,那是一个叫人生不出愿望的地方。万里林海,走一步,看不到下一步,他带着凤歌,在茫茫树林间穿梭,只有鸟兽鱼虫,没有人,后来,他看见了她 当年,牧北辰遇到她的时候,那是一个怎样的情形呢? 少年牧北辰衣衫破败褴褛,头发乱糟糟的,全身都是灰,刚跟野兽搏斗过的牧北辰有些气喘吁吁,身上七零八落也沾满野兽的血,她那时还不会说话,来这世上,她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少年牧北辰问她:“你是谁?” 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嗫嚅着像鹦鹉一样,慢慢的犹豫地开口 “你……是……谁?” 每一个字对于她来说都很艰难,嗓子有些不舒服,嘴巴更是不舒服,连带着浑身都有些颤抖,对于从来没说过话的她,很痛苦。也很欣喜,当人去尝试学会某一样东西的时候,过程很痛苦,甚至艰难是一定的,后来她在庑望林海,在魔都学习的每一样东西都很艰难, 凤歌说,她倔强,想学一样东西非得学会,不管不顾的态度源于她的自信,那种自信不是源于她的天赋,而是源于一种水到渠成,她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有所谓的天赋,所谓天赋,都是哭出来的。 牧北辰说,做她的老师其实是最轻松的,因为她狠,她近乎苛刻要求自己,学剑法的时候,她可以穿过庑望林海走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然后找到那种最难缠的野兽与之搏斗,你以为她用剑吗?不,什么也不用,她用手,用身体。凤歌看了胆战心惊,直骂她是疯子,她笑笑,看了看地上的野兽,也骂:“疯子!” 后来,他们离开了庑望林海,去了魔都。从庑望林海到魔都这条长长的路上其实才是最为艰险的,作为一个被贬黜的魔王之子,这一路,又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最初的那几年,在魔都,牧北辰总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一个被贬黜的皇子突然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摄政皇子,再成为储君,所承受的,不仅是明面上的打压,还有暗夜里悄无声息的刺杀。 作为属下,主子如此,你总该陪着吧!于是他们在沂澜山巅整夜整夜的喝酒,牧北辰喝不醉,那是因为他谨慎,她也喝不醉,她只是对酒无感。凤歌说,这是与我的身体有关。 对,是与我的身体有关,我是剑灵,与酒无缘,试问你如果给一个武器,一把剑喝酒,她会有反应吗? 后来,牧北辰查过古籍,那是在他父亲死了之后的事了,他告诉我说,我是玄殁剑的剑灵,荒神墟戾气凝结而成。 何为荒神墟呢?荒神之前,人间遭天灾,生灵涂炭,遍地焦尸,血流成河,冤魂久久停滞在废墟之上,化为戾气,是以总有乱世出英雄,白衣道人倾尽一身修为,与天下剑士合力,将戾气收于玄殁剑中,带至魔域庑望林海,将其封印,所以,玄殁剑是戾气恒生的武器,我亦是由戾气集结而成, 也间接告诉世人,若想杀人,玄殁剑是最好的武器。 可是呢,谁又能控制玄殁剑呢?白衣道人已死,世间再无荒神,唯有她,玄殁剑的剑灵可控制玄殁剑。 牧北辰说,终有一天,我会把天下人害死的。 所以,作为她的老师,他不能教她太多的东西,对付魔域反派足矣,若有野心,恐殃及自身。 魔都又一年夏季,她生了一场病,心里的病,药石罔极。 凤歌说,牧北辰不是有意欺瞒。 牧北辰一言不发,算是承认了吗? 她叫潇潇,是落叶潇潇而下的意思,牧北辰说是潇潇木叶下的潇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光景,美景可入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试探,流影 过了两日,两路人马出了小城,宋祁选了一条小道,三人骑马,后面一辆双辕青篷马车,雇的小伙计赶车拉行李,但对于他们无异于一次搬家。 几人并不着急慢慢溜达了几天,却不想遇见顾扶偃被人追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些杀手并不是很厉害,最多不过仗着人多势众,想伤他几分罢了。若是单挑,连顾扶偃身边的辛慕都可以单方面凌虐他们。 是以,顾扶偃根本就没有动手,只是像看热闹似的,偶尔还指点一下辛慕。 等辛慕打完,顾扶偃伸了个懒腰,辛慕抱拳:“公子,都解决了。”顾扶偃却笑着说:“不急,还有人,”视线便投向她藏身的地方,“出来吧,还要看多久顾某的热闹啊?” 站起身,向他走过去:“并非我有心看热闹,只是怕平白受池鱼之殃,连累身边的人。” “嗯,你就不怕我真死了,到时他们嫁祸于你?”顾扶偃笑着说。 “怕呀,”她边说话,边安抚一旁看见尸体就害怕的映雪,“所以你死了之后,我就会把他们全部杀了。” “不知你听说过一句话叫作路见不平?”顾扶偃瞅着她,笑道。 “我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什么要出手帮你?”她见顾扶偃打算一直跟她掰扯,拉着映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见此,顾扶偃也就靠着树坐了下来:“丫头,救我你可以得不少好处。” 女子勾起唇,冷笑:“是黄金万两,还是良田万顷,亦或者是让我们死得更好看一点呢?” “嗯,怎会?”顾扶偃问。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不是吗?”女子看着他,两眼相对,锋芒毕露,久闻顾家扶偃手段,人前最是温良,“我看你手下出手不留余地,招招致命,料想你也不是什么善茬吧?” “那为什么我会让你活着离开?”顾扶偃嘴角依旧含笑,眼睛里寻不到一丝笑意 女子直截了当:“因为你未必能杀不了我,而且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 闻言,男子却转头看向旁边的手下:“辛慕,你认为呢?” 辛慕看了看女子,面露杀机,转头回道:“属下……”还没等他说完,女子声音岔进来:“公子你太狡猾了吧,自己不想动手,还激怒属下来试探,宋先生,你可愿与辛公子一战?” 映雪小声在一旁嘀咕:“这样好吗?” 宋祁拱手也笑着道:“小老儿愿与辛公子一战。” 顾扶偃看着宋祁白发苍苍颤巍巍地走出来迎战,哈,她还真是……“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辛慕若应了,岂不被天下耻笑,” “你不是要把我们都杀人灭口吗?还怕被天下人知道?”女子理了理衣袖,站起身,边走边说。 “丫头,你不但人漂亮,而且很聪明。”顾扶偃仍然坐靠在树旁,口气打趣,“你的小伙计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吧?” “嗯,反应不快也不慢。”她回过头,笑得狡桀,“公子,你们可以走了吧?” 辛慕见此,剑已出鞘一半,女子回头看了顾扶偃一眼,后者看了一眼辛慕,接着辛慕咬着牙收回了剑。 顾扶偃摆摆手:“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走吧?这一路有不少豺狼虎豹,不好对付啊!” “公子好意,怎敢推辞?只是托老带少,唯恐连累了公子,故而还望公子勿要见怪。”潇潇心里冷笑:有你那么好心的人?上一刻还你死我活,下一刻就要惺惺相惜? 他转身,拍了拍辛慕的肩膀,翻身上马:“小丫头,你还是防着我们啊!不过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要先走了。” 女子心道:最好再也不见。 当然,这是一个小插曲,是魔域初来乍到者与璟洲顾扶偃的第一次交锋,说不上谁输谁赢。 这位女子后来评价顾扶偃:其人翩翩君子,不似商人,似站在飘渺雨雾中撑紫竹伞慢慢踱步向你走来的儒者,眉眼之间的精明算计稍纵即逝,若非心思极细之人,也难在他身上凿出破绽。 顾家扶偃后来说:女子人淡如菊,眉目如冰,心思机巧,从容有度,温和有礼,只是这份温和夹杂戾气,不动声色便可将人置于绝地,单是这份气质,为难牧北辰还能将她收于麾下。 她们在原地等那个小伙计回来的时侯,无意中发现那些杀手中有一个人还活着,那个人在尸体堆里蠕动,像是在血池里浸泡再刚捞起来,浑身剑伤,许是见他一声不吭的倔强,动了恻隐之心,女子决定救他。 宋祁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数了数,二百零七道大大小小的剑伤,宋祁叹道:受如此重的伤,还能活着,必是心有所念。 女子听后,说:“宋先生,让他走吧!” 那个杀手和宋祁同时出声:“为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一定要知道能让你坚持活着的那个人的身份,只因那个人是你的软肋,如果你不说,我就不能收你,你明白吗?”女子声音淡淡的。 那个杀手想了一会儿,神情不变,说:“她死了,我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 “她是你的同门和青梅竹马?”女子问得笃定。 男子点点头,女子又道:“心有魔障,难有痊愈之法,你在我这里也是无用,而我救你也只是一时起兴,无所谓救命之恩,我想宋先生亦是这个意思,对吗?” 宋祁见女子看他,拱手道:“姑娘说的是,你快走吧!” 男子似有些犹豫,宋祁摆摆手,又催促他走,男子忽然单膝跪地:“杀手流影,愿誓死追随姑娘!” “原来你叫流影,可是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为何要追随我?”女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笑着说:“换一种说法吧,你为何要换主子,你可知杀手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就得自尽,为何你要背叛你的主子?” 流影不答,女子接着说:“你叫流影,顾名思义,你只是别人的影子,但你却是一个人,是人怎可心甘情愿做无名无位的影子呢?我说对了吗?” 流影陡然瞪大眼睛,她说对了!耳畔又响起她的声音:“我这人素来不喜猜别人心思,只是你心中不甘不该用你最爱之人来掩饰,如此你便玷污了她,你可心怀愧疚?” 见他低着头,举过额头的手微微颤抖,女子叹息:“罢了,你就跟着我吧!” 女子又对宋祁耳语几句,宋祁点头,等小伙计回来,便拿了些碎银子给他,打发了他回去。接着依旧是四人同行,弃了马车,一匹给了小伙计,一匹给了流影。 后来,流影回忆起今日之事,他说,任谁看,她都是极易相处之人,可言谈之间,她过于咄咄逼人,一针见血,方见其心思细致,难以让人琢磨,极难与之交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雪意,雍城寒凉 这年冬天,云凝止水鱼龙蜇,雪点遥峰草木荣。 冬至节这天,天空一片耀眼的蓝,有阳光,草木上有积雪。 映雪对潇潇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很难得。” 确实很难得,所以大家都出门了,就连流影也被她打发出去了。 这处宅子有藏书楼,宅子的原主人说,他不在乎这宅子能卖出多少价格,只是希望有人能善待这些书,可见是性情中人。 这座宅子布局十分独特,中庭边缘摆放着盆栽兰花,垂花门爬满了爬山虎的根茎,值得一提的是,藏书楼藏书十分丰富,潇潇随手抽了一本,是《安民政略》。潇潇笑了,看吧,这就是所谓的避无可避吧? 潇潇看书极快,但却不囫囵,手里拿本书,坐在窗边,静静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案上一盏清茶,任阳光挥洒,丝丝入扣。若有旧友在场,见此情景,那就不仅仅是好奇了,该是惊讶了,潇潇是谁?她是牧北辰的亲信,于是每天只见她的背影,因为她确实很忙,每天都忙,公事缠身,确实没时间如此清闲。在魔都许多年,她几乎已习惯这种忙碌。唯一的空闲时间,沂澜山情醉花开时,一簇簇紫色的花在山崖间开放,在那里,可以看到魔都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蜿蜒天际,月光明亮,挥洒万千光辉。 在凤歌看来,潇潇很聪明,潇潇的聪明带着凌厉,所以显得咄咄逼人,伤人伤己。她成为牧北辰夺权的利刃,。内敛深沉,从不喜形于色,这样的女子容貌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潇潇真的很美,她身上有一种气质,让人能够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气质,如上古遗莲。 这几日,雪下得不是很大,但伴随着的风却是凉意刺骨,十分惹人心凉。潇潇看书看得眼睛有些酸涩,便去厢房内软榻歇息了。 潇潇是睡不好的,因为最近梦魇缠身,醒来汗水湿透里衣,明明是梦,竟如亲历般真切,怎不可怕,怎不心惊? 那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如前尘往事,如不是醒来看到自己仍躺在软榻上,动也未动过,她真以为自己莫不是投胎转世在人世间去走过一遭。 映雪和流影回来的时候,知道潇潇在睡觉,也不叫醒她,有着潇潇直睡到了傍晚,潇潇自己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全身汗湿,手指紧紧握着被子。潇潇懊恼了,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潇潇换好衣服,见外面灯火通明,唤来映雪问:“何事如此热闹?” 映雪说:“今天冬至,晚上还有灯会,今天白天大家都在准备晚上的灯会,很是热闹,这会儿怕是更加热闹,姐姐要出去看看吗?” “嗯。”潇潇眼眸里生出了淡淡光华。 潇潇内心寂静,但并非冷淡,身为尘世客,自然该去体验尘世的乐趣,怎不应该?难道这许多年都要这样无味的活吗?就算是神仙,都有些苛刻了吧。潇潇俗人一个,自然做不到。 这样的热闹,潇潇的第一次接触到,倒也不是以前没见过,而是以前站在高处,俯视着百姓的热闹,朦朦胧胧,看戏似的,太傅怀素先生说:“这样的景很好,但是看久了,就会迷了眼。”潇潇感概:“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是来看景色的,是路人啊!”是路人,是匆匆而过的路人。潇潇有时侯会忍不住想,他们笑得那么开怀,在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如今潇潇置身其中,切身感受到这样的喜庆,发现竟如此触动心怀,她看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卖花老婆婆在笑,笑她的花卖了一个好价钱;做花灯的中年人在笑,笑他的孩子拿着泥人在嬉戏;杂耍的戏班子在笑,笑他们的技艺招揽了观众。他们的笑在潇潇看来至少是干净的,纯粹的,没有那么多的目的。潇潇很少笑,是性格使然,是身份使然,牧北辰说:“潇潇擅长于逢场作戏,笑容使她成为披着伪善面具的孤狼,潇潇内心沉稳狠厉,那笑容就是她身上唯一的温暖色。” 你看,命运总是如此神奇,迎面走来一个清俊的少年,深蓝色绸衣,斯文俊美,带着亲切的微笑。正是那日拾帕的少年郎。潇潇避之不及,反观映雪,倒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 季钧与映雪相谈甚欢,潇潇无话,转身正要回避时,竟看见季钧身旁还有一人,那人一言不发,眼神清润,面如冠玉。是个极为出彩的人,男子算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之后与潇潇擦肩而过。自顾自走了。 潇潇是走不得的,只因她担心与映雪走散。但是季钧要走了,因为:“姑娘,失陪,季钧要去陪同师父了。” 原来他就是雍洲安闲,这几个月以来,潇潇听到关于安闲的传说可不在少数。就拿她身边的几个人来说吧: 映雪说,想到安闲,眼前就会是一片竹林,周遭落英缤纷,与他漫步其中,安静祥和,隐世而居。潇潇笑曰“痴儿。” 映雪又笑说:“若是得安郎一顾,痴也甘愿。” 宋祁说,安大公子是当世大儒,与其谈论学术,必当受益匪浅,愿此生能与之同,吾之大幸也。 流影说,武学之大道,若是安先生能指点我一二,定能武艺精进,安先生之大才,有如清风霁月,当世罕见。 潇潇无言。 不是无言,而是潇潇不知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以无言。 雍城年节时下是各府走动的时候,那日,顾扶偃带着辛慕来安府,问及异动之事时,安闲说:“此事暂可放一放。” 顾扶偃点头,又说:“你可知魔域牧北辰要有大动作了?” 安闲随手把书一放,眼睛转向季钧,季钧会意,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安闲面前,“牧北辰此番不易,我倒是希望他能稳居魔尊之位。” “我来雍城之前,途中遇到刺杀,也算是死里逃生吧,”说话间,顾扶偃想起一事:“在此之后,我遇到一女子,那女子应是魔域中人吧,随身拿着一柄长剑。” 安闲淡然:“你说的应该是魔域潇潇吧?” 顾扶偃惊讶:“潇潇?不能吧,牧北辰能放她走?” “她若要走,牧北辰能拦得住?”安闲反问。 顾扶偃哑然。 安闲接着说:“那日冬至节,我看她的样子,她应该是把玄殁剑留在了魔都了。” 那日冬至,安闲看潇潇面色发白,身形瘦削,他想:活该,既然犯了错,总得付出代价的吧,不然记不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桑南,潇潇 潇潇。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安闲想:“女子应该有温婉明媚的笑容,最无忧澄澈的眼神……”然而,是他想岔了,想错了,她从庑望林海蛮荒之地一路陪着牧北辰返回魔都,其中艰辛与倾轧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三军大阵之前,素衣女子身形纤细,立于辕车之上,有人抓了魔界中人,质于阵前,她弯弓搭箭,那羽箭破风而出,直穿透两人,惊得身旁士兵面如死灰。看到她射出来的第二支羽箭,他出手了,玄光在空气中与羽箭碰撞,发出刺耳的铮鸣之音。她转眼看向他,眼光如尖利的冰刃,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对吧,潇潇对他笑了,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对吧?潇潇不良善,所以杀人也不会手软,人质若不死,大军该如何处之? 桑南,绵绵细雨中,有女子撑一把紫竹伞,正从长桥另一端走来,偶尔微笑,嘴角有上弯的弧度,那笑讽刺的意思盖过了真心,但依旧明艳,安闲从桥的另一端走来,看见她唇角带笑,忽然心思沉下去了……那笑断然不是给他的,果然,她转过头,对跟在后面的人说:“潇潇是个小孩子呢,怎么不是小孩子呢?” 还不等黄昏,有人来报,桑南城主家的小公子被人打折了腿,要他主持公道,小公子说是潇潇,话未尽,便听见有人来报,洛神医来访。还真是奇了,前一刻受伤,后脚神医便到? 洛离进来时不说话,治伤不说话,最后他说:“有人让我转告:小公子戏弄我家婢女,出言伤人,小公子虽有错在先,但念其年少轻狂,经此一事,惟盼改好,自此恩怨两消。”这一席话,说得桑南城主面红耳赤,但念在有外人在场,不好直接训斥,直说:“是我管教无方,劳烦神医了!” 安闲双手置于背后,踱步中庭,想起潇潇说自己是小孩子,一抹笑意在唇角停滞了许久,他想她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这般眦睚必报,只有小孩子才会不计后果,别人打疼了她,立马还手,这不就是小孩子的作风吗? 但是潇潇聪明,她懂得善后。发完小孩子脾气了,戾气消饵,于是请来神医给小公子治伤,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呢?大多数人会说:“潇潇只是代城主管教小公子,殴打至此,只为让小公子记住今日之痛,让其收敛改好。” 潇潇不受气,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报复是手段,医人也是手段,避之不见亦是手段。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等事,桑南城主要咽下这口气是不可能的。于是潇潇走了,留一群属下吧,潇潇发善心了。桑南城主的人去了,面面相觑,当事人不在,他们瞎起什么哄呢? 桑南匆匆一见,雍城与魔都之间隔着商山渡,潇潇与他隔着千山万水,迷雾重重。如今潇潇就在雍城,却也是山高水远,终不见天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夜魅,不能触及的痛 月明星稀的黑夜里,潇潇推开门,赤脚走在蜿蜒曲折的游廊里,凉风吹来,寒意袭人。 “潇潇,我要走了。我说过要带着你去罗定山百花涧,恐怕就要食言了,你要好好吃饭,不要太过劳累了,去看看罗定山吧,去看一场花开。”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清冷而寂寥,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她微微垂眸,眼睛里雾霭朦胧。 今晚的月光明亮洁净,照映挥洒在庭院里,凉风袭来,有梨花簌簌下落,像冬日里未落地的雪。 潇潇仿佛看见了他,他站在树下,穿着白色的长袍,眉目清隽,温润俊雅,潇潇看着他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 “奉均,我听你的,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很好,我不是祭司了,没以前那么忙碌了。有时间我就看看书,喝喝茶,挺好的。你不用挂念我。” 潇潇又念念叨叨的说了许多话。 “我想,等明年花期一过,我就回魔都吧,我适合那儿。然后找个爱我的良人嫁了,生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走完剩下的路……” 三月的最后一天,魔都的天空一片耀眼的蓝,有阳光,纪辞歆对潇潇说:“外面桃花该开了吧,我出去看看吧!” 这天,纪辞歆没有像往日一样,陷入长长的昏睡,精神比往日要好上太多,牧北辰来看他的时候,竟能站起来了。 潇潇被他支走了,纪辞歆对牧北辰说:“等一下你走的时候把她也带走吧,不要让她来送我了。” 牧北辰看他的眼神从怜悯变得更加浓重,他笑了笑,心中却是凉意横生。 潇潇在屏风后,听到了这句话,良久回神,神情都有些麻木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话,话到嘴边,却像是卡在喉头的刺,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难受得想要把那刺咳出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听见潇潇的咳嗽声,两人不说话了,牧北辰走出去,看见潇潇蹲在地上,双手搂着膝盖,头发遮住了她的眉眼,他走过去把潇潇从地上拉起来,想要去牵潇潇的手,却被她挣开,看着她走远,牧北辰听到屏风的另一边传来一句喃喃自语。 “潇潇,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午夜沉寂,月光如练,潇潇站在梨花树下,看着纪辞歆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急于去追,没注意脚下荆棘, “奉均,奉均……” 纪辞歆,字奉均。 听见动静的宋祁和流影来到庭院,有灯光刺眼,潇潇眨了眨眼,看见宋祁担忧地叫她:“姑娘?” 她眼睛里暮霭沉沉。脚下已被枯枝扎出了血,映出了淡淡血印。 映雪这时候也听着声音赶来,焦急地唤了一声:“姐姐。”把外衣披在潇潇身上,潇潇回了神,看见的都是焦急而沉重的神色。 宋祁把眉头都皱得拧巴了:“姑娘,你没事吧?” 她扯了扯唇,自觉脸上的笑都是苦的:“宋叔,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姐姐,你手都凉了。”映雪握着她的手,神情担忧,潇潇抽出一只手,又回握了映雪,以示宽慰。 潇潇嘴角上勾,微微皱起的眉头,温和地说:“我没事的,宋叔,我没事的哈,您快回去吧”那语气仿佛劝说的长者,在安慰晚辈一般 回到屋内,宋祁帮潇潇包扎好伤口后,触及潇潇神情,欲说又止,示意映雪出去,自己替潇潇掩好门,望着明亮的月亮,在门外站了良久……… 潇潇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有月光照进屋内,落在她的脸上,似有水光闪烁。 奉均,我没事,我只是太难过了。潇潇不遇牧北辰,世人不知玄殁剑,不知潇潇,潇潇或许仍然闭塞耳目,不知人间四时更替,花开结果。 若潇潇不遇纪辞歆,满身风雨,一身暴戾之气,无人能够化解,犹如庑望林海深秋的风。 纪辞歆下葬那天,潇潇以未亡人的身份送纪辞歆最后一程,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带着隐晦的悲潮,蓦然,潇潇游离不定的心开始被淹没,被深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却无处安放,流离辗转。 凤歌说,纪辞歆的死带走了潇潇身上那原本就极少的温情。 事实证明,凤歌说的没错的。 四月,魔都天气已回暖,潇潇在纪辞歆走后的半个月后,着手整顿魔都朝堂,从贪腐查起,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都需经过潇潇的眼睛,潇潇向来无所顾忌,心狠手辣,以前有纪辞歆时常说着,还是会收敛许多,那一段时间,魔都朝堂人人自危。 有官员折子出现差错,潇潇看了,以手支颐,懒懒散散地对宋祁说:“去,把他叫来吧?” 宋祁去叫,肯定已经提醒了对方。 然,当他走进来时,潇潇却未说一句话,仅用眼神逼视那人,那人在直视潇潇眼睛的那一瞬,早在心里筑起的城防土崩瓦解,双脚打颤。 看得潇潇倒是笑了,言语似轻慢:“四月春暖,阳光和煦,大人你冷吗?” 那人又抬手扯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潇潇见此,又说:“大人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那人呢,好歹也是两朝元老,潇潇竟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又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当即怒道:“潇潇,你欺人太甚!” 潇潇眯了眯眼睛,声音平淡:“欺负你怎么了?” 这就是潇潇,说话做事都不会给别人下余地,她能把事情做得毫无转圜的余地,你以为潇潇在迁怒吗?不,不,潇潇很理智,她要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潇潇看着那人:“念及你年事已高,父母之罪便由令公子代为领受吧。”吩咐宋祁督刑,那人在旁边看着孩子受刑,当即被气晕倒。 后潇潇要将那人流放,凤歌来找潇潇,进行一番劝说,潇潇才答应以连降三级作为惩戒。 牧北辰说:“潇潇心里有一把火,如果这把火不在别人身上燃烧殆尽,潇潇必定会自焚,这把火只有她自己发泄出来了,她才会平静。” 凤歌问:“那你就任由她这样胡来?” “也不能说是胡来吧?”牧北辰笑笑,冷峻的眉眼显得柔和许多,“这叫杀鸡儆猴,也叫小惩大戒,这样一来,我在推行新政时会少许多阻碍。” “这也叫小惩大戒,潇潇下手之狠啊!”凤歌有些担忧,摇摇头,表示难以接受,“你说错了就错了,改了就好了,她还给人削职判流刑,啧啧!” 牧北辰却说:“这不是有你吗?” 凤歌哀嚎:“祸害遗千年,千金散尽为潇潇啊!” 话虽如此,第二日凤歌来到那人府上,送上各类奇珍异宝,并说:“大人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甚是辛苦,我家殿下为表感谢,特送来这些珍宝,还望大人笑纳。” 还未等那人道谢,凤歌又说:“前日,我见令公子在雕辛楼聚众斗殴,且把一平民家的小孩子打得重伤,索性我替令公子解决了难题,安抚了那家人。不然闹到祭司大人那儿去,可是对大人不利啊!” 那人讪笑:“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凤歌趁火打劫:“我家殿下今日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十分烦忧,如若祭司大人那儿能顺利,我家殿下便不必如此烦忧了。” 言下之意,你的把柄都在我手上,你自己看着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再见,纪辞歆 除夕之夜,在要去见那位潇潇从未见过的质子之前,潇潇忽然想起怀素先生,他说:“人生长在世间,都逃不过被利用和背叛的命运。” 在魔都,潇潇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但她不会觉得很孤单,她有奉均,她的所有顺心或者不顺心的事都可以告诉他,而他只是听着,偶尔会说话。 如果奉均还活着,她一定不会再让他一直陪着她,她会让他去罗定山,去落欢谷,去云都,去商山渡找商切磋剑法,去挥霍那些他本该有的自由放肆的时光。 只是,没有如果。 有些记忆于她,将是永远无法触及的痛与伤。 潇潇走在前,映雪在后面跟着,流影在暗处。东庆质子府的门人倦怠,所以潇潇推门而入,步至中庭,院内没有一人,只有东面有一点灯光如豆,潇潇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人推门而出,潇潇抬头,那是潇潇第一次看见裴无欢,他慢慢走下门前阶梯,一身白袍随性而洒脱,男子清瘦英俊,眉目如画,嘴角还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奉均。 面前的那个人是奉均。 不,不,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眼花了,他不是奉均,怎么可能…… 那一刻,潇潇像是被人置于冰窖之中,她揪着心口,冷汗打湿了她的背,她的心被人扯碎了。 他说:“潇潇,你没有亲人。以后我和殿下,凤歌都会是你的亲人。” 他说:“潇潇,我要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不要闹脾气好不好?” 他对洛离说:“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对潇潇说,你让我多活些一些时日,我不能丢下潇潇一个人,你知道的,潇潇最怕一个人了。” “啊……” 除夕深夜,东庆质子府,裴无欢从房间中走出来,忽然听到一道凄厉的痛哭声。 那天晚上,映雪没想到,流影没想到,寡情冷静如潇潇,竟绝望大哭,她失控了,眼泪湿漉漉地往下流,那哭声透着恐惧,迷乱凄凉,如天空弯月。 关于过往,太多凌乱的画面涌上潇潇的心头,仿佛山崩地裂般淹没她的灵魂。 魔都。 桃花开在三月,满树满树的桃花开着,牧北辰指着站在对面的男子,告诉潇潇,他就是纪辞歆,他与她相视一笑,他拱手而拜:“与君初识,如见故人归,姑娘,我是纪辞歆,与殿下是旧时故交。”他的声音很温柔,沙哑中,带着微微的磁性。潇潇回礼:“久闻公子嘉名,我是潇潇,是殿下的徒弟。” 那本古书,明明故事的结局都写在了后面了,但是潇潇不愿意看,偏要挽着纪辞歆的胳膊央着他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后来,潇潇再也不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了。 沂澜山巅,他们谈天说地,说魔域该怎样改制,说天下大势,意见合时,他们相视而笑,意见不合时,他们偶尔会争吵,但最后都是纪辞歆认输在前。 他们还有一个约定,他说,潇潇便静静听着,“等殿下掌权了,我们就找个地方,有阁楼,有阳光,只谈世间风月,烧茶观花,阁楼听雨,潜心抄经。”潇潇看见他眼睛笑起来时有一条长长的卧蚕,真好看,她吃着他做的菜,奇怪地想:这菜怎么这么甜呢?难道是他忘了放盐了吗? 他从未对她失约过,但凡是答应了她的事,都能做到,所以他说会陪她一辈子,她信了,并且将它铭刻在心里了,永世不忘。 潇潇眼神空茫,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跨过生与死,回来看她了,对吗? 他终归还是不能舍弃她,他回来了,对吗? 对吗? 潇潇快步行走,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只是想再看他一次,即便是幻影也好。 她起先是走,后来满脸泪痕地跑了起来,她跑得那么快,所有人的目光全凝结在她的身上,她有瘦弱的身躯,素衣寡淡,她有很长很长的头发,奔跑的时候,会在虚空中摇摆不定,她有一张几乎苍白的面容,但是所有人也看到了,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潋滟水光,如同山月般明亮。 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紧紧地抱住了裴无欢。 除夕之夜,潇潇抱着裴无欢,哭得那么伤心,那样一幕场景,会让任何人误会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可能极少有分别,如今重逢,才会喜极而泣。 潇潇哭得声音沙哑,她就那么圈着他的腰身,不肯撒手,她眼神迷乱,眼泪就那么流着,像刀子一般划过潇潇的脸庞,割着她好疼好疼…… 不。 不是。 他不是奉均。 他怎么会是奉均呢?奉均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有一条长长的卧蚕,他没有。 潇潇忽而意识到,奉均不会再回来了,她亲手点燃了火,她亲手捧着他的骨灰,亲手把他葬在了沂澜之北,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了。 她先是很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如同虚空中的浮尘,笑过之后却是极其压抑的咳嗽声,似是在隐忍正在山崩地裂的绝望。 “抱歉……我认错人了。”潇潇不敢看裴无欢,她不能看他。她沉默着擦干眼泪,退开一步。 裴无欢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有极为精致的眉眼,几乎能让人过目不忘,若不是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他几乎就要认为他曾经辜负过她,抛弃了她。她说她认错了人,他长得像谁?她的朋友还是家人? 人生这条路可以有人陪着她走,但每一步总得自己迈过去,她是潇潇,在纪辞歆走后,她必须一个人走过去。潇潇再退一步,转身离去,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 远处爆竹声声,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灯光斜照在潇潇身上,那抹影子被拉得格外长,眼前阶梯,潇潇摔倒了,映雪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她恍惚之间想起,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除夕之夜,她从圣殿中走出来,很累很累,纪辞歆背着她,走过魔都一个又一个街道。灯火阑珊。她对他说,你要背我一辈子才好呢。 在那之后,潇潇和裴无欢对此事决口不提,潇潇不说,因为那是她的伤。裴无欢不问,出于尊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他不是他 两日后,潇潇约见裴无欢,在藏书楼,他看见潇潇手里拿了一本书,潇潇告诉他,那是他最喜欢的书了,裴无欢想:她口中的那个他一定就是那个他吧。 潇潇放下书,看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他与纪辞歆有着极其相似的面容,但潇潇心里已然清楚,他不是纪辞歆,“前日夜里之事是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打搅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好。”裴无欢若答应不见怪,显得他太轻薄,若太客套,则是显得敷衍,所以只是道声“好”,潇潇不会太尴尬,亦不会介怀。 潇潇示意裴无欢坐下,她站着书架旁,:“裴公子可以看看放在面前的册子。” 裴无欢看着潇潇,转头去看那本册子,开始还好,后面却是越看越心惊,看完竟是冷汗湿透后背。他问:“姑娘既有东庆布防,是想让无欢做什么吗?” 嗯,够直接的呀,潇潇看着他,“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想跟你合作,放心,这决不是威胁,如果你不愿,我绝不会勉强。” “如果我说不呢?”他问。 潇潇转身去寻找了一本书,放在裴无欢面前:“我已布局,你已骑虎难下,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他低头去看那本潇潇拿给他的书,翻开一页,读道: “佛有九子,每子各有不同,形状各异……” “有什么感想?”潇潇听他读完,问。 裴无欢看着潇潇,说:“‘佛有九子’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潇潇点头,笑着问道:“所以呢?” “既然开始是一个悖论,所以后来无论写得再离奇,也是错的,没有了开始,就不会有结果。就像……”裴无欢语气一顿,忽而意识到了潇潇的心意,转头望向她。 潇潇接着道:“就像我们,如果你不能回东庆,那么我将再也无法继续下去,那么东庆将继续陷入更深的危局之中。” “所以你希望我来扭转这个悖论?” “是。”潇潇答,“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插手东庆政局,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是无用。” “那么……”裴无欢犹豫开口,“我需要做些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好好活着,然后回到东庆,去做回你的东庆太子,并且把那个位置坐稳了就好。” “制衡桑南?” 潇潇看向他,以至于目光有些沉了,“制衡之道不可过分使用,但有时候却是绝佳的方式,所以……委屈你了。”、 “我知道了。”裴无欢转头看向潇潇:“大约是这质子府太过安稳了些,我竟忘了自己还是东庆的太子。” 他看见了潇潇眼底的为难,笑着说:“姑娘不必为难,东庆沦落至此,机密可让人随意窥视,乃我之过也,与姑娘无关,如今我沦为姑娘手中之棋子,亦是心甘情愿,还劳烦姑娘为我费力筹谋。” 潇潇却是微笑,对,只剩微笑了:“裴公子乃君子,既是君子,吾当以君子之礼待之。” “多谢姑娘。”裴无欢再次起身行礼,对潇潇道,“东庆虽是能制衡桑南的一方势力,但多年羸弱,且有虎狼之人窥之,还望姑娘行事务必小心。” “多谢裴公子告知。”潇潇还礼。 这些年,觊觎东庆已久的无非是桑南和肃洲,还有些魔域的人,他们或是想要军功,或是想要扩张,或是想要劫掠,编的理由也是花样百出,就连牧北辰也难有理由制止魔域的人,这些年,由于东庆皇帝孱弱,后继无人,这样的事愈演愈烈,潇潇看得出来,此次顾扶偃,晏临轩还有云洲的人共同来到雍城,是为了此事而来,他们各怀心思,无非是想在此事中分一杯羹。 在送走裴无欢时,潇潇突然想到一件事,叮嘱道:“顾扶偃其人,你惹不起,以后都不要再去了。” “都?姑娘是指肃洲和云都吧?”裴无欢问。 “当然。”潇潇答。 相较于潇潇,裴无欢今日着实有些吃不消,先是布防泄露一事,后有潇潇投诚,潇潇最后的叮嘱看似温和,实则充满了警告意味,否则他不会看到流影。裴无欢看见流影,觉得意外,意外流影能活着,也意外潇潇能救流影。 对于这个昔日的主子,他并不觉得有愧疚,因为没有愧疚,所以四目坦然而对,流影看着裴无欢,想起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就被恩师训导,想起他和同门师妹两情相悦时,被他人 宋祁外出回来之时,裴无欢路过中庭,与之擦肩而过,宋祁脸色煞白 忙一把拉过映雪问:“姑娘,还好吧?” “怎么了?”映雪好奇地问。宋祁这才想起,潇潇不善言辞,更不善于和别人诉说心事,这样的事,映雪是不知道的。 宋祁转身上了藏书阁楼,就看见潇潇靠坐在窗棂旁,手里拿了一本书,翻开,却不看,像是累极了一般,目光涣散。 “姑娘,你……”宋祁欲言又止。 “宋叔,你看见他了?”潇潇问,却自答:“他长得很像奉均,可是我却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那怎么可能是他呢?” 这是雍城新年,宋祁回来时,还看见外面的百姓欢喜快活,当他推门而入,宅中的各种新年气息正浓,映雪也在外面布置红绸,挂起各种样式的灯笼。 可是却在走进藏书阁楼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潇潇眼里的那种悲伤,那是一个多好的年轻人啊,大约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感叹一句,可惜了…… 宋祁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潇潇却突然站起来,对宋祁说:“宋叔,今天映雪包了饺子,我们下去尝尝?” “姑娘,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宋祁原本是出去办事,如今回来,自然有事要与潇潇商议,可路遇裴无欢,确实始料未及的,在感叹他与纪辞歆之时,难免会担心潇潇。 潇潇劝慰宋祁:“宋叔,我既然在今天能见他,就说明日后我也能分辨他们,你放心吧,那件事,也不着急说,我在等他来找我。” 宋祁见潇潇不愿多说,便不再多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笑靥,是绽放在心里的暖 雍城三月,罗定山的积雪化了,汇成小溪,都说春风和煦,但春风竟也无情,风过处有寒意料峭,吹散阳光带来的暖意,吹落姹紫嫣红纷繁沉坠,吹皱了那一池春水。 此时此刻,潇潇内心宁静平和,眉眼间皆是温婉色,再不是那个杀伐决断,戾气横生的指挥使,也不是魔都圣殿中睿智沉静,强势凛冽的祭司。她是避世隐居的雅士,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天成。 流影是杀手,作为杀手,他对情绪的把控有异于常人的丈量,但是潇潇呢?流影不得不承认,潇潇是这方面高手中高手,她可以一眼看出他的心事,他明明藏得那么好,但是在潇潇面前是那么轻易地被她识破,她说她可以许他高官厚轶,宏愿得尝,不再做别人的影子。 十月雍洲,潇潇许流影愿望,她让他离开,是因为流影曾算计于她,但是他不走,算了,不走就不走吧!她托老带少,也拉着他一同辛苦吧。 她说:“流影,你在算计谁,那么他说不定此时正算计着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见潇潇唇角一抹微笑,是无关痛痒的微笑。 那是三月午后,有阳光穿过树梢,在潇潇身上投射斑驳细碎的光影。 她接着又说:“但是在这世间,你若不想算计,就得比他人强上许多,让他人的算计如打在空气中的拳头一样。” 潇潇言尽于此,流影忽然觉得,他留在潇潇身边,或许不会后悔。 他想:他就算建立一世功名累累,在她看来,都不过是三尺尘沙,不如眼前一杯清茶。 宋祁走进小院的时候,看见潇潇坐在案前,手指拨弄茶盏,微微抬眸,示意他坐下,倒一盏给他,有香气缭绕鼻尖溢满心怀。 宋祁此刻是来告诉潇潇春日游一事的,潇潇点头,说:“此事不急,”抬眸看了看流影:“我让你查那件事怎么样了?” “果如您所料!”宋祁看潇潇,她总能不动声色地给人威压,眉眼之间同魔都圣殿中那个王者如出一辙。 潇潇想,若不是这样,那顾扶偃也不会来雍洲,不会沿途被人刺杀。 潇潇不会去问流影,她想让流影清白,就要让他从往事牢笼中脱身,这样,如若是以后他见到以前的主子,就依旧可以说,我从未背叛过你,。因为从未背叛,所以不会心存愧疚。 宋祁再次问:“真的要留下他吗?” 潇潇不说话了,招手示意流影过来,又倒了一盏茶给流影,问:“流影,你想留下来吗?”言语之间像一个劝归的长者,但潇潇是不劝的,所以声音偏柔和。 从去岁十月到今年三月,流影的态度偏重于留下,所以答案在沉默之间,潇潇再问,是出于尊重,也是因为宋祁心中的芥蒂与疑虑,这个答案他与她都知晓,再问一遍反倒更加坚定,所以答案是说给宋祁听的。 那日午后,映雪游玩归来,挽一怀春色立于垂花门。眉眼宜室宜家,风未起,花香盈满小院。潇潇心动了,因为心动,所以那笑靥,是绽放在心里的暖。 三月三日,晨起的人换好各种春装,倾巢而出,赶到罗定山角已是朝阳而出之时,今日的风有些大,带了一些寒意,偏偏阳光丝丝缕缕像锦缎一般从天垂落,照在人身上,暖意顿生。 大多数的人只能走到半山腰,倒不是因为懒惰或者疲惫,而是到了这里,已经是十分寒冷了,不能再继续往前。因此,半山腰有长亭,专供赏春之人歇脚。潇潇留下映雪和流影,自己独自往罗定山上去了。 潇潇不怕冷,所以才能走上山去,罗定山位于雍城北部,在罗定山上是可以直接看到雍城的,因距离太遥远,只能看到街道城墙轮廓。罗定山上还在飘着微雪,眼前有些朦胧,实在是模糊了山下的好景致。 停留了一会儿,潇潇准备下山,突然从背后传来说话声,潇潇转身,看见那其中是顾扶偃,另一个人却是安闲,他们看潇潇静静的站在风口,像一个正要乘风飞走的老神仙。 安闲觉得“老神仙”这个称呼此时此刻是适合潇潇的,她不说话,精致的眉眼之间因为这份安静显得恬淡而超然物外,潇潇把手背在身后,像极了那些正在沉思的老儒者。抛开年龄不谈,潇潇素衣青衫,相较于其他女子而言,的确是一副暮年做派。 这样的场景有些奇怪,眼下魔域一团乱,雍洲和璟洲也好不到哪儿去,三人见面虽不是敌我分明,岂有不尴尬之理?但三人却又都是明白人,再尴尬,也不能打起来,总不能在乱上添乱吧。 潇潇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动声色。不禁赞叹两人皆是极为出彩的人,这千百年来,怕是得了天地眷顾。 正值太阳当空之时,三人沉默,但这沉默不会持续太久,否则太尴尬,安闲想:那就下山去吧,改日登门拜访吧。是该拜访潇潇了,魔域祭司来雍城多日,身为掌权人不送些例礼过去,实在是太失礼了。 三人前后下山,一路无话。 罗定山百花涧中,溪水潺潺,翩翩花瓣随风飞舞,落在清澈明亮的溪水中,落在生长繁茂的草叶间。潇潇站在草木之间,阳光洒在溪水的波光之上,像夜空中耀眼的星芒,安闲见潇潇站在杏树下,杏花一朵一朵在枝头怒放,有阳光照在她身上,尘光飞舞,素衣清浅,光与影交汇在安闲眼里,又似沉在心里。 潇潇回头见映雪怀抱一枝杏花走来,当映雪把怀中春色放在潇潇怀中并附耳向她说了句什么,潇潇眼中有清清浅浅的笑意,唇角微微翘起,像浸润在时光里半开的花。 映雪说:“我折春色送与姐姐,姐姐开心否?” 在潇潇心中,映雪是一个好姑娘,纯真善良,心里想什么便是什么了。不似她,年纪尚轻却实是一只老狐狸,深沉得十分可怕,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一双手啊,沾染的杀孽太重,不适合这春色,倒是适合庑望林海。 潇潇说:“看春色烂漫,蜿蜒十里,十分愉悦,妹妹送吾满怀春色,十分惊艳,吾心甚悦。” 安闲见潇潇怀抱杏花盈盈而立,于春光中莞尔一笑,那笑意化为春水温润流淌,叫人心意绵软,美如一轴画卷,似仙人裁剪日月光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她想说,这人真是个人才 潇潇近日醉心于古书怪谈,自觉辰光甚慢,那些故事一段段展开来,细细品读,别有一番风味。彼时桃花盛开,有人叩门,宋祁自去开门,潇潇避之,入藏书阁楼。 安闲拜访潇潇,自然不是一人前来,还有季钧跟着,小厮手里还捧着例礼,季钧问:“先生今日来拜访潇潇姑娘,不知老先生可否引荐?”宋祁在前引路,心中忐忑,依照潇潇之前嘱托,言谈中丝毫不提她,潇潇说:“她已不再是魔都祭司,不管谁人来访,都不可提及。”可是安闲是普通人吗? 唤来映雪沏茶,映雪退下之后,转身来到藏书阁楼寻潇潇,潇潇听见脚步声,头也未抬,问:“人走了吗?” 映雪带着急切地声音说:“姐姐可知那人是谁?” 潇潇抬头,看了映雪一眼,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姐姐怎么知道?”映雪惊奇。 潇潇看向香炉,那熏香已燃了一半:“能让宋祁都为难的人,雍城也只有两人了。”站起身,又说,“走,我们去看看。” 潇潇下了阁楼,绕道后院,悄然坐在屏风后,听到大厅里面的说话声,又叫映雪到前面去。 安闲在前厅并未见到潇潇,就知是她有意避而不见,他也不急,闲谈了许久,宋祁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魔都祭司来雍城,却不告知与吾,是何用意?” 安闲此人,看上去十分温和,实是威仪无双,映雪和流影一见到他就会觉得害怕,打心眼里害怕 怀素先生说:“安闲是披着伪善外衣的孤狼,周身满眼尽是杀气,活得太久,也活得很苦很累,见过的太多,也就沉积在心里了。” 潇潇见此,也懒得在斟酌语句,直接走出去:“安先生如果想见我,也用不着这么处心积虑吧?” 安闲见潇潇从屏风后走出,直接跪坐在蒲团上,宛若一朵盛开的花,笑着摇头:“处心积虑这个词用得不好。” 潇潇有些不解,安闲说:“与它相近的词有很多,比如久有存心,想方设法,挖空心思……” 潇潇不说话了,安闲笑容愈深:“再比如,千方百计,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人才。 她想说,这人真是个人才。 这绝对不是讽刺,是夸赞,明明是他挑起了事端,这人却狡辩得如此冠冕堂皇,潇潇也算长见识了,再见他的笑容着实气人,潇潇直接被气笑了。虽然那笑容浅淡,但总算笑了。 笑了?安闲看着潇潇:“姑娘不必如此避而不见,汝是魔都祭司,来吾雍城,理应拜谒” 潇潇抬头,看向安闲:“吾不再是魔都祭司,实在受不起安先生之礼遇,您请回。” 潇潇下逐客令了,宋祁无奈说:“安先生,小老儿送送您吧,请!”伸出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姑娘来雍城已有数月,住在这里不合规矩,雍城内有专供来访者住的宅子,为了姑娘安全,还请移步。” 明白,这人就是来找事的。宋祁收回手,尴尬地退了一步。潇潇不愿与他说了,直接忽视掉后面的话:“你是如何得知我来雍城已有数月?” “牧北辰这数月在魔都朝堂上举步维艰,若祭司大人还在,会有这样的局面吗?”安闲看着潇潇,呷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潇潇自知不是君子,怎么能放过找麻烦的人呢?那壶茶是潇潇从阁楼上带下来的,不做点什么,怎对得起宋叔此番为难呢? 季钧甚是觉得奇怪,怎么先生不说话了,不是说想请这位姑娘去南华居吗?怎么这就走了呢? 安闲“啧”了一声,之后彻底失声了,久闻潇潇眦睚必报,今日算是见识了。 安闲站于宅前,正要坐上马车,却看见了裴无欢。 季钧认得裴无欢,当初裴无欢入雍城,是他奉师命接待的,这位东庆质子不说别的,确实是一个极其讲礼的人。 安闲原本是要上马车的,但他看见了裴无欢,于是他极慢极慢的转身,盯着裴无欢看,他震惊了。 安闲是怎么想的,季钧是不知道的。 流影奉了潇潇之命送安闲,他看见的安闲,仅是一个侧脸,浑身都是浓浓的阴沉之气,为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裴无欢来潇潇的宅子? 不管表面如何,也掩饰不了混沌的意识,没有人知道,安闲内心正在经历怎样一个翻天覆地的劫。现在他是不能说话的,所以只能示意季钧离开。 安闲或许失于平静,但却被他掩饰得很好,他看起来是那么平静,仿佛这张十分熟悉的面孔,他只是第一次看见。 这张面孔,安闲确实是第一次见。 安闲坐上马车,他动了动嘴巴,能说话了?但是他不说,他在马车里拿出一本书,这些书在他手中,也在他心里。说实话,他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看这些书的,平时事太多,就算在书房,也是处理事务居多。但是今天,他却能慢慢入神,似乎想从里面找到答案。 季钧说:“云都帝姬不日就要到雍城,大师兄已回到雍城,准备相关事宜。师父,您要亲自见一见吗?” 安闲听到了,但是他不回答。季钧摸不准安闲的心思,于是再次开口,声音迟疑:“师父,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回去之后马上将它提上日程。” 安闲抬起头,凝视着季钧,终于说话:“他是谁?” 他虽没有见过裴无欢,但他了解季钧,所以他能看出季钧和裴无欢是相识的。 “他?”季钧有些转不过来,沉吟了一会,又答:“他是东庆质子,裴无欢,师父没见过他?”、 安闲唇角浮现一抹笑,殊不知眼神里却是淬着毒,裹了蜜糖的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王侯之斗,匹夫何辜 门前有些吵闹,原本未临巷口的藏书阁楼都不宁静了,潇潇下楼,示意宋祁开门看看。 过了好一阵子,宋祁回来急匆匆地说:“姑娘,外面有一个小孩,估计呀,是从哪个贵人家里出逃的小奴隶,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的,倒在门口,过路的人也不敢救,倒是人越聚越多。” 宋祁话语未完,却见潇潇朝门前走去,流影听到动静,倒是利落地赶走了一部分看热闹的人。 潇潇走在门前,就看见一个小孩躺在地上,头发泛黄,几道鞭痕触目惊心,伤口贴着衣物结了痂。瘦弱见骨的身体架子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褐,全身沾满了泥灰。 那时候潇潇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其他人都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但潇潇是不怕的,潇潇示意流影把人抬进宅子里,正要转身走了,其中有看热闹的老人走过来拉住潇潇说:“姑娘,这人救不得呀!” “为何?”潇潇笑着问。 那老人看看四周,悄声说道:“这个孩子呀,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家逃跑的奴隶,要是姑娘救他,却没他的卖身契,要是他原来的主人来找麻烦,,姑娘恐怕会惹上麻烦。” “多谢老伯。” 潇潇笑着,自觉人世温暖,那笑晃花了宋祁的眼睛,转身,竟有水光在眼角停滞。 次日,天气和暖。 中午的时候,流影来告诉潇潇,那个小孩已经醒了。 潇潇未动,只吩咐流影好好照顾他。 流影忍不住问:“姑娘,你为什么要救他?” “流影,你想问的是,当初我为什么不救你,如今为何又要救一个小奴隶吧?”女子一语到位,见流影垂下头,转头去倒了一盏茶。 潇潇叹息:“我很懒,救他没有那么麻烦,而救你可发费了我不少心思呢。” 流影沉默不语,他明白了,他的身份是杀手,这一生只能是他原来的主子的,杀手叛变,是要遭到追杀的,要想抹去原来的痕迹,必定是一波周折,而那个小孩子就不一样了,一个小奴隶,如果要抹去痕迹,对于现在的潇潇来说,自然要容易许多。 “他还好吧?”潇潇问。 “那孩子也算是顽强,浑身是伤,竟能活下来了。姑娘放心吧。”流影跟在潇潇身边不久,但流影却觉得,他从一个杀手变成一个心思柔软的人,,跟潇潇有莫大的关系,潇潇沉寂持重,一举一动都具有感染力。 “你知道为什么吗?”潇潇问流影。 见流影疑惑不语,潇潇说:“你看看庭院里那些花,你再去看看那些长在荒地里的小草吧,看它们在荒芜的地上生长,它们没有鲜亮的颜色,甚至有些被泥土掩埋,但它们还是要拼命的活下来,即使看不到希望,因为普通,所以更要拼命活下来。”潇潇看向屋外,她想,百花涧的花该谢了吧。 那日,流影记得潇潇的眼睛清冷无波,她说:“王侯之斗,匹夫何其无辜,但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袭卷,所以他们该有自己的生存法门,在这一点上,他们有时会比青史留名的王侯将相好上太多。” 潇潇笑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做个普通人,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倾轧算计,只要努力活着就好。”潇潇眼眸过处,阳光照在地上,勾勒出树影,黑白分明。 映雪觉得,那个少年是一个倔强的人。所以才能活下来。 潇潇一身素色衣裳,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园子里,步子悠闲安稳,神情淡漠。 那少年看见素衣女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便朝女子跪下,磕三个头,潇潇并不拦他,待他行完礼,宋祁去扶他起身。宋祁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不答,又看看潇潇,才对宋祁说:“十一,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名字,管家是这样唤我的。” 宋祁说:“不用担心,是我家姑娘救了你,你以后就是我家姑娘的人了,你原来的主人不会再找到你了。” 少年说:“我家主人身份特殊,恐连累了姑娘,姑娘本不该救我的。” 潇潇看着少年,虽然清瘦,可是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问了一句:“你家主人是谁?”她倒是很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主子能把奴隶养得这般懂事儿,却又能让他伤重至此。虽然是能查到,但就不辛苦宋祁了。 少年咬牙,有些警惕地看着潇潇。 “这不算是背叛的,我在决定救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潇潇声音温和,循循诱导,“现在,是你告诉我,还是我去查,结果是没有区别的。” 少年松开紧咬的牙关,在心中打鼓:这到底算不算是背叛主子。 宋祁倒是笑了:“我家姑娘救你,自然能够护你周全,也能够给你新的身份,至于背不背叛的问题,你从进这座宅子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 少年似乎终于想通了,有些结巴:“是肃洲二公子。” 潇潇点点头,似是意料之中,肃洲的那位小公子听说好些天以前就来雍城了,依照他的性格,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那真是奇怪了。 潇潇从魔都走的时候,考虑到魔都情势,未带走玄殁剑,只拿走了玄亦剑,当初牧北辰为消减玄殁剑上的戾气,和纪辞歆合力锻造了玄殁剑祭剑。祭剑不重要,但足以防身,它能与玄殁剑感应,也受玄殁剑制约。 所以当潇潇把玄亦剑赠与少年之时,宋祁大惊:“姑娘,万万不可!” 潇潇说:“宋叔,我既能送的出,自然也能够收得回,你放心。”又对少年说:“把玄亦剑赠与你,我是希望你能够保护自己,你也别用原来的名字了,你自己给自己改个名字吧?” 少年说:“我识字不多,主子赐名吧。” 潇潇看着长得茂密的堇,虽没有花的颜色,但是却能够快速止血,功效非常,寻常而不平凡:“你就叫做玄堇吧?” 潇潇想了想,又道:“以后不要叫我主子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映雪一起,唤我一声姐姐的。” 那后来,少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活下来,得了新的身份,得了名字,也得了亲人。 映雪来叮嘱少年换药之时,流影外出归来,见此情况,皆觉得少年好运气。 宋祁随潇潇走进长廊,问潇潇:“姑娘是打算……”却被潇潇打断:“宋叔,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日午后,没有阳光,风吹在脸上也是凉丝丝的,潇潇一袭青衫跪坐在庭院之中,眉目清隽,仿若一朵盛开的莲,没有颜色,但此人此景可入画。此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潇潇本是一个温和美好的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算计,险象环生 自玄堇师从潇潇,可谓羡煞旁人,这个旁人,自是映雪和流影,对待玄堇,潇潇极有耐心,玄堇不识字,那好,就从他的名字开始,一笔一划的教。潇潇觉得玄堇很聪明,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她,他也能举一反三。 潇潇总会想,她那个时候挺笨的,连说话都不会,为难牧北辰能把她教成现在这个样子。 初夏时节,潇潇带着玄堇出门了,玄堇身量太小,穿着流影的衣服太大,穿宋祁的衣服太老气,为此闹了不少笑话。某日吃饭,映雪打量了一下他,悄悄对潇潇说:“玄堇长高了。”潇潇才想到该给他置办新衣服了。总不能一辈子把他藏起来吧? 潇潇今日总算是切身体会了冤家路窄这个词的含义了,她居然也能在“绾绣”中遇到肃洲那位小公子。 认出玄堇的倒不是那位公子,而是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仆从。 “十一?你是十一吗?你还活着?” 话一出口,便引来许多围观,看到肃洲晏临轩,玄堇反应有些慢,眼神躲闪。 晏临轩看看玄堇,又看着潇潇:“姑娘,我家奴隶为何在你那里?” 潇潇把玄堇拉到身边:“你家的?,你可有证据?” “他的卖身契还在我那里,快把他还我!”晏临轩极其不耐烦。 “他唤我一声姐姐,我怎么忍心让他去做你的仆从呢,你说是吧,晏二公子?”潇潇看着玄堇,目光柔和,转头去看晏临轩时,瞬间变得冰冷。 那晏临轩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没见过潇潇,所以言语上不屑是肯定的:“莫说是他,就是你给我做女奴,也不算委屈你!” 流影在人群中嘴角抽搐:活着不好吗?非要作死! 潇潇当然不会杀他,只是面对如此挑事之人,恼怒了:“术数学得不错?”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晏临轩满脸疑惑。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不知你父亲怎么会将你送来雍城做质子,而不是你兄长晏临渊?”当初玄堇说他主人是晏临轩之时,潇潇便请流影查过这位晏二公子,所以潇潇知道肃洲晏临轩被其父宠爱,杀人放火也能放纵,又焉知世上还有“捧杀”一词? “做质子?”晏临轩满脸不屑,“我父王说了,我出使雍洲回去后便封我做世子,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与我说话?” 那你也得有命回去吧?且不说有你兄长,就算你父同意你做世子,那还要各洲之主默认了才行,这一路风雨,也不是眼前这个纨绔能理解的,估计他还想着靠母亲一族巩固地位吧 潇潇彻底失去言语,不说了,不说了,就留他在这儿继续做他的世子梦吧。 却不想晏临轩却想起来了:“你站住,他是我的奴隶十一,你最好留下他,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既然都这样了,潇潇也不嫌事大,看看围观的人群:“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的不客气法?” 那人气恼了:“十二,给我把他拉回去,本公子要好好惩治这逃奴!” 眼看那奴仆就要直扑玄堇,流影闪身过来,那奴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惹得人群一阵哄笑。但是潇潇却没想到晏临轩会拔剑指向玄堇。几乎同时,潇潇看见玄堇拔剑刺向晏临轩,电光火石之间,潇潇闪身在两人之间,那一瞬间,剑刺透身体的声音在潇潇耳边萦绕不去,血染红了潇潇身上的素衣,仿若盛开的曼陀沙华般妖异。 那一剑刺在潇潇的身上,也刺痛了阁楼上某人的眼睛。 钧跟着安闲走入南华居,初夏时节,空气中有流动的暖香,青石小路上,落花化蝶舞翩跹,几分璀璨,几分落寞。 绕过屏风,走进南华居内室,安闲看着半月以来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潇潇,神色莫名,如果她现在醒着,他可能还会忍不住赞扬她,好算计呀,真是好算计! 都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众目睽睽,当街对峙,言语之间都透着凌厉,是潇潇一贯的风格, 潇潇以身挡剑,看似险象环生,实则“获利颇丰” 她要在晏临轩手里救下玄堇,让玄堇从此名正言顺,此其一。 在天下人看来,她救下的是肃洲小公子,而非玄堇,潇潇顾全大局之名誉满天下,此其二。 肃洲晏临渊是最为支持牧北辰成为魔域之主的人,此番,将晏临轩置于风口浪尖上,再加之此人平时风评极差,就算是有人扶持,也应与肃洲世子无缘了,此其三。 桩桩件件,都是她的算计,至于受伤,她又何曾在乎过。她为牧北辰把路铺好,然后在渐渐隐于幕后,直至消失。安闲突然意识到,她是连带着他也算计了,他是整件事的旁观者,亦在她的算计之内。 雍城五月,有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南华居内室,安闲听到远处风吹过树梢发出细碎的声音,安然如故。他看着潇潇沉寂的眉眼,也好,这样一来,他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算计潇潇来南华居了。只是,潇潇心里长了一棵带刺带毒的花,总有一天,他要把它铲除干净,然后烧成一把灰。 季钧不懂安闲,没有人能在真正意义上懂安闲,过往经历造就了他冷漠的性子,所以他生来就比别人更加现实,残酷,身居高位,丝毫不会与他人分享情绪或者心事,所以也更加寂寞。潇潇受伤这半月以来,先生每天都来,又因有其他事,坐上不到半刻的时间就走了,先生不说话,所以其他人也不敢说话,皆是沉默。 季钧勾头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地毯,花纹有些繁复,很容易看花了眼睛。他想起月前陪先生去拜访潇潇,出了潇潇临时居所,安闲在马车里才缓过劲来,他“啧啧“两声,说:“这人怎么这么坏呢?”在季钧看来,潇潇的出现,让他看见了安闲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男子迷恋女子很正常,或容貌,或仪态,或学识,但总归有例外,安闲和潇潇就是这个例外,身为雍洲掌权人,倒是第一次被人接二连三算计其中,若是旁人,不说早已命丧黄泉,但也得伤筋动骨,付出代价。而潇潇,似乎是可以排除在这个“旁人”之外的。 潇潇和季钧只是点头之交,所以他不会评价潇潇的好或不好,他沉默地听着外人评价潇潇,或评价容貌,或评价气质,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些流言而已。潇潇寡淡的容颜看起来温和无害,但身居魔都要位,要说没有几分算计和心机,谁信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他还有来生,我还有余生 映雪来看潇潇的时候,潇潇在南华居的庭院里,躺在小塌上,神情怡然,一只手搁在一旁的案几上,默然地打着节拍,那样子,仿佛是一个悠然自得的老人,兴许是阳光的缘故,脸色看起来没有像病中那般苍白了,她不知道潇潇为何要去挡那一剑,宋祁说,姑娘自有计较。可是能有什么样的事值得她如此呢?姐姐一直以来待她,待所有人都是很好很好的,,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了呢? 潇潇听见映雪叫了一声“姐姐”,轻轻地说了一句“坐”,之后再也没说过话。潇潇很安静的躺在软榻上,阳光温暖,五月的风再不是乍暖还寒,带着暖香的风吹过树叶儿,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映雪以为潇潇已经睡着的时候,潇潇说话了,那声音轻轻的,有些落寞,听得映雪都很难过了。 潇潇说:“这些天,我做了很多梦,那些梦都仿佛真实的在我眼前发生过一样,梦里有英雄少年,美人如玉。可是,我做了那么多的梦,梦中却没有奉均,不管我在梦中怎么寻找他,可是他都不出现了,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我呢?所以他生气了,藏起来了,对吗?他会不会把我忘记了呢?” 映雪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潇潇了。她听见潇潇这样说,她很难过,她想:姐姐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男子吧。 “也好,我还有余生,还有余生可以记得他,就算世人都忘记了他,我记得他就可以了。我总不能一直在梦中霸着他吧,他还有来生,这样,他就可以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人,再不用为我劳心劳力,他就可以一生康健无虞,平安喜乐了。” 映雪听潇潇慢慢说完,眼睛里有水光浮动,她似乎回到了那个月夜,潇潇在庭院里,那一声声“奉均”撕心裂肺。 潇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又沉默了许久,她想,如果她还能在梦里见到纪辞歆,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会丢下她一个人呢?潇潇睁开眼睛,映雪慌乱地用手帕擦掉眼泪,潇潇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映雪的脸颊,笑着,道了一句:“傻姑娘,你在哭什么呢?” 映雪不敢看潇潇的眼睛,低着头去取了一盏茶,喝了,余留的涩萦绕不去:“姐姐,你很难过,对不对?” 潇潇不说话了,抬头去看天空中的云,被风吹到了一起,宛若一朵朵盛开的花,是啊,就连映雪都看出来了,她很难过。她不能去想纪辞歆,因为一想,她就会很难过很难过。她只能在梦里去看他,可是,那些梦却一刻也没有他,她惊慌了,慌乱地去找,任性到一个月可以都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如果可以,她想她愿意一辈子活在自己的梦中,可是没有如果。 身寂寂而心惶惶,潇潇不怪纪辞歆,也无法恨他,她原以为,给她温暖的那个人,亦能陪她看朝云晚霞,四季花开。却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人说时光最是有情,只因有他。然而时光也是最无情的,它总是无情而冷漠地把原本美好的人摧残得面目全非。 南华居后院有一片紫色的桔梗花,淡淡的清香随五月和煦的风散落着风情,可惜潇潇无暇欣赏。 那天下午,宋祁来到南华居,对于潇潇受伤之事,他相信潇潇定有她自己的缘由,他是不便过问的。潇潇在后院煮茶,看见宋祁过来,问:“玄堇现在何处?” “在云山小筑。” 潇潇皱眉:“怎么回事?” “安先生说,姑娘醒来还要养伤,定还需时日住在这里,所以才留玄堇在云山小筑,以免姑娘此番心血白白浪费。” 听到宋祁这么说,潇潇算是明白了,她电光火石之间一石三鸟,他却被她算计在其中了,堂堂雍洲之主,为了这么一点事,难道他还要讨回来不成? 安闲走进南华居,脚步突然轻了,慢了,因为他看见潇潇正在煮茶,动作娴静,优雅天成。 潇潇听见脚步声,放下手中茶盏,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在凝视着安闲…… 见安闲走进,宋祁自然退了下去。 安闲是个大忙人,作为掌权人,他红尘琐事缠身,就好比现在,他有要事和跟来的几人商议,边走边说,走到潇潇身边时,还在跟季钧商议事宜。 潇潇想着:这人委实过分。 安闲知道潇潇是有情绪的,他扣留她已经数日,但是潇潇不说,他也只能选择无视。 潇潇说:“今日,我要跟宋叔一起回去。” 安闲慢慢饮了一口茶,笑道:“宋祁先回去,潇潇不能走,潇潇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怎可劳心劳力?” 你看,这就是安闲了,回应别人时,总是带着微笑和殷殷关切,让人生不出厌恶感来。 潇潇继续说:“或者让玄堇过来陪我说说话。” “我可以陪你,或者你去云山小筑”安闲看着潇潇笑着说。 潇潇不说话了,脸别到一旁,不做声。谁都知道,云山小筑就在云上居里,而云上居是安闲日常居所。 他看着潇潇微笑:“不愿意?” 一句话,压迫感极强。 过了一会儿,潇潇转头看着安闲,轻声说道:“安先生,我如果把茶泼在您的脸上,会不会很失仪?” 恼了? 安闲弯弯唇角,想笑,但自觉场合不对。 这句话被去而复返的季钧和宋祁听到了,惊得季钧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他想,这女子委实胆大!宋祁倒是下意识想,安先生又惹到姑娘了? 安闲又说:“季钧,今日傍晚时,请晏临轩到云山小筑领人。” 宋祁目光转向潇潇,潇潇无奈:“宋叔,我还要留下来,你先回去!” 安闲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如此结果,示意季钧暂时不动。 两人这话,宋祁听出端倪,不再多问,只说:“姑娘,我回去叫映雪给您送些安神香过来?” 潇潇笑着回应,笑容温柔浅淡,以至于让安闲的目光都有些深沉了。 潇潇睡觉不踏实,着实会令人觉得奇怪,但前日他看见映雪抱着许多安神香进入南华居,怎么今日又没有了呢? 潇潇这一觉注定是睡不好了,伤口还未痊愈,却急于离开南华居,南华居内室烛影森森,映照着潇潇惨白的脸,双颊还残留着轻微的泪痕。 安闲坐在潇潇身旁,看着那一大把正在燃烧的安神香,眼眸沉重。此前,他给潇潇探脉时,却发现潇潇没有一丝脉象,很奇怪。但是今夜,潇潇却是有的,但是比没有更令人担忧,脉象就像个气若游丝的病人一般薄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对弈,他是个怎样的人 五月中,天气开始闷热起来了,时有小风,偶有小雨,扑打在小小的圆荷上,一阵阵雨水滴落的声音如音律般。 潇潇坐在屋檐下,看见那人在雨中撑一把紫竹伞,穿着青色的长袍,缓步向这边走来,嗯,确实是一副好相貌,闲庭信步如同一位高深的隐士,周遭似有落英缤纷。实在是眩惑了眼睛,潇潇是这样想的。潇潇面前有一盘棋,那是宋祁和玄堇没下完的,两人在潇潇身旁不吵不闹,私下里却是争得面红耳赤。 潇潇偶尔指点玄堇,宋祁露出苦哈哈的表情,说:“姑娘,您不带这样欺负我的哈!”玄堇得意一笑:“宋叔,容许您倚老卖老,就不容许我请外援?” 宋祁怒道:“你这小子,有本事不要让姑娘帮你,再说,‘倚老卖老’是用在这里的吗?” “宋叔,这可是你教的,可不能怪我们家玄堇,”潇潇看着玄堇,笑着说道,“你上回输了想悔棋还说,你就是要倚老卖老,我可记得呢?” “口误,口误,姑娘,我哪里知道这浑小子这么快就学会了。”宋祁懊恼地摇摇头。 潇潇伸手去捏了捏玄堇的脸蛋:“我们家玄堇就像是一张白纸,我们这些人一定要好好教他才是。” …… 潇潇眼见那人走近,拂乱了棋局,看着早就煮沸的茶水,倒了一杯放在案几上。 那人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未跟着季钧,安闲走近时,看潇潇安静地跪坐在棋盘前分拣棋子,黑白棋子在她指尖不断变换,潇潇神情温婉,低眉间可见岁月静好。 安闲低头坐了一会儿,看潇潇把棋子挑拣完,又继续煮茶,并给自己倒了一杯浓稠的茶汁,那些茶具在她手里温柔缱绻,安闲似心有所触,慢慢啜饮了潇潇放在他面前的茶,茶香溢满心怀。 潇潇抬头去看安闲,出于礼貌,或者是尊重,亦或者单纯为了不尴尬,潇潇都应该说话。 “安先生今日来此作甚?” “不作甚。”安闲促狭一笑,观及潇潇反应,实在有意思。 潇潇表情可谓十分憋屈,不作甚那你来此作甚?那你还天天来,而且风雨无阻?潇潇不会认为他会有好心是来关心她这个病人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就没安好心! “今日,我是来给潇潇送一个东西的。”那人笑着,可谓是十分呕人。 潇潇?潇潇气结,这人脸皮真厚,这名是他能叫的吗?暗骂“登徒子”!“不知先生想送我什么呀?” 安闲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案几之上。潇潇眨了眨眼睛,“安先生送我这么重的礼物,可需要我回礼?” “我需要你……” “……”若非看在这玉牌的面子上,潇潇真想一刀结果了他。 “的帮助。” 呵!潇潇不信,莫说这话潇潇不会信,就是天下所有人都不会信。他安闲是谁?恐怕世人皆知,他在世人心中不是神,亦不是佛,他是信仰,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信仰,若说他需要其他的帮助,还这样用以一物换一物的方式,说出去恐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潇潇挑挑眉:“我不相信。” 安闲却笑了,一根手指按着案几上的玉牌:“你很需要它。” “如果代价太大,我放弃。”潇潇说。 安闲看着潇潇,那目光十分温和,语气倒是笃定:“你不会放弃。” 潇潇笑了:“我如果不要,不过就是多花些时日,多费些心思,可我若是要了,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安闲收回手拿了潇潇挑拣好的棋子在手中把玩,发出细碎的声音:“我相信你不会的。” 潇潇也去拿了一把棋子:“为何?” “因为你耗不起。”安闲定黑子,示意潇潇落子。 “耗不起什么?时间?心思?”潇潇定白子。 “时间。” “为何?” “因为魔都情势,你耗不起,所以你至多明年中秋就要回去了。” “所以你就来雪中送炭了?” “众所周知,雪中送炭的情谊总是比锦上添花的友谊更让人难忘。” “众所周知,雍洲和魔域世代宿敌,两相交恶,怎会忽然贵手高抬?” 安闲神情一凝,看着潇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潇潇看见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潇潇还以为是她说错话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安闲丢下在手中把玩多时的棋子,随着他的动作,棋盅里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你没说错。潇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时候,却看见季钧走进来,在安闲耳边说了句什么,很小声,他们忌讳潇潇听见,潇潇却能理解,毕竟她到底还是魔都祭司,防着她,没坏处。如此,安闲倒是先皱了眉头,这事没必要瞒着潇潇的,潇潇知道了,正好看看她的反应。 安闲走后,潇潇一人坐在那里,很久很久,她在想:安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魔都太傅说顾扶偃是君子,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中的君子。 对于安闲,他不作评价,这位雍城之主,性格脾性让人难以捉摸,好坏莫辨。这世间,有人说他是君子,有人说他老谋深算,但不管出于何种评价,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被其风姿气度所折服。云都沈衡曾说:安家公子远山出岫之姿,皎月出云之貌,翰逸神飞,精雅自持,举止之间,是世家沉淀修养出的绝不倦怠的风度与态度,等闲之辈望尘莫及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威胁,软肋 安闲是了解潇潇的,他知道,只要玄堇在他这里,潇潇迟早会主动来找他的。 所以潇潇才能并未受到任何阻拦来到云山小筑,她看见玄堇正在读书,安闲就坐在他的不远处,低头在写着什么东西,过了一小会儿,安闲唤来季钧,把刚刚写的东西交给他,并叮嘱了几句。由于站得太远,潇潇并没有听清。 季钧看见潇潇来了,再重要的事也得往后排,他将潇潇送到庭前,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向玄堇招了招手,玄堇会意,走到潇潇跟前。 潇潇面无表情,说:“玄堇,姐姐是来接你回家的。” 这句话,是说给玄堇听的,也是说给安闲听的。是潇潇个人的决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安闲坐着,身未动,命令季钧将玄堇带下去,季钧再做“请”的姿势,潇潇不动,转头睇着安闲,不说话。 安闲笑了,当然,这笑并不是写在脸上,他确实想看看这场对峙潇潇能坚持多久?他转头看向潇潇,,眼神看似闲适,却又有高居者的气魄,未动口已掌握全局。 四目相对,潇潇妥协了,不是因为安闲,而是因为季钧带走了玄堇,一下子没有了对峙的筹码,还瞎起个什么劲儿? “安先生,我们谈谈?”潇潇察觉到了,安闲费了心思将她留下来,又岂是寻常事?既然如此,还不如她先开这个口。 安闲却是笑了,嘴角微微牵起,眼里笑意慢慢蔓延,他说:“四年前,玉川之战,魔域布防图被内贼泄露,桑南作为旁观者,以黄雀之势直扑魔域,顺利拿下魔域三城,牧北辰之前的声誉和人脉折损过半,一夜之间从掌政太子沦为阶下囚,事后,魔都祭司潇潇力挽狂澜,将祸水东引,把此事嫁祸于肃洲。” 他就那么看着潇潇,开口道:“潇潇,你知道内贼是谁吗?” 潇潇的心渐渐变得沉重了,手指在衣袖内慢慢聚拢,她看着安闲:“您想说什么呢?” “潇潇难道不记得了吗?如果牧北辰知道内贼是谁,岂不寒心?” 潇潇听到这里,倒是极轻的笑了笑:“威胁我?” “一个连生死都不顾的人,又怎么会惧怕威胁呢?”安闲走进潇潇,轻笑迷人,“相较这些,我更想知道潇潇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安闲似没看见潇潇渐渐沉下来的脸色,继续说道:“由于此事,牧北辰大伤筋骨,四处求助,均遭拒绝,后来由雍洲发难,讨伐肃洲,牧北辰协助于我,自此牧北辰重掌兵权,当初答应借兵,我提出了一个条件。” 潇潇盯着安闲含笑的眸子,心里却是一紧,这事她知道,可是……他的眼神太过讥嘲,潇潇这次真的皱眉了。 安闲又怎会不知,潇潇此刻看他,眼睛里都是带着怨气的。还没等潇潇开口,安闲却给出了答案:“我提出的条件是,我要娶魔域贵女为妻。” 潇潇并不奇怪,只是安闲的心思她有些琢磨不透:“所以呢?” 安闲专注地看着潇潇,半开玩笑地道:“我娶你怎么样?” 轻轻的一句话,却刺痛了潇潇的耳朵,但潇潇知道,安闲并不是在开玩笑。 潇潇自嘲地笑了:“众所周知,魔都祭司潇潇已辞去职务,离开魔都已有一年,对魔域事务知之甚少,如果我是您的话,可能会选择凤歌或者牧北瑜,凤大将军掌管魔域十州兵权,大小姐更是牧北辰心腹,再来说说牧北瑜,这位魔域小公主从小被王上宠爱有加,寄予厚望。安先生,你的妻至少应该是以上人选吧?” 潇潇盯着香炉,香雾袅袅,模糊了潇潇的视线,想了想,又说:“安先生,如果是四年前,或者更早,我可能会答应您的提议,可是您提得太迟了。” 安闲只觉得此话听起来刺耳,他慢吞吞道:“不管是凤歌亦或者是牧北瑜,她们的身后都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利益,成为我的妻,必定会为自己的家族谋利,若不为利益,又怎会让我轻易娶她进门呢?而你不一样,你孤身一人,身后无家族利益,又足以自保,百般权衡之下,娶你,似乎是我唯一的选择。” 安闲的眼神太过锐利,说话也是一针见血,潇潇愈发后悔,这一趟,不该来,哪怕是为了玄堇。 潇潇看着安闲越走越近,潇潇鼻尖全是他的气息,竹叶香夹杂着墨香,竟是奇异的好闻,咫尺之间,气息交缠间,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如果我拒绝呢?”潇潇转头想走。 “死亡并不可怕,若裴无欢真的是他的亲人,你怎对得起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在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却让潇潇心里构建的城墙轰然倒塌。纪辞歆是她的软肋,在这种选择下,潇潇所有的坚持和原则都会失去理智,由不得她说不。 有些话,安闲不会说,也不适合他说,把话说到这儿,已是他的极限,潇潇很聪明,用不着他把所有的话都说破。 不管是东庆,还是桑南,亦或者是肃洲,质子要回去,不管用哪种方法,必须要得到他的首肯,他若不同意,就算是使用再多手段,也无济于事。 潇潇就那么看着安闲,神情渐渐软了,眼神深沉,如谜,如雾。 “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安闲微垂眼眸,抬手似是要碰她,潇潇却适时转过身去,手指落空了,他慢慢收回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眼里的光,像狩猎者即将得到猎物。 “安先生人脉宽广,您想知道的,自会有人通风报信。”潇潇就那么看着他,眼神中有嘲讽,也有不甘心。 安闲问:“那么,潇潇你的意思呢?” 潇潇站在那里,呼吸有些僵了,她不喜欢这个人,说话和眼神都太过锐利,很后悔,这一趟,自己似乎不该来。 也许潇潇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但是只要有人在潇潇面前提起纪辞歆,所有的坚持都将会溃不成军,由不得潇潇说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孤独,没有人是他的知己 潇潇从云山小筑中走出来,要走出云上居,不得不说,安闲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潇潇原本对云上居不感兴趣,无非是觉得景色很美,但那种美,只是眼前,未必抵达了内心。 置身云上居,时光仿若静止在影影绰绰的树林中。 回廊周围皆是花草,潇潇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缤纷色,中庭周围也被花草环绕,只有中央处有一片空地,潇潇看见了,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石,被绘制成了棋盘。 如果不是安闲,换作任何一个人,这么做都会被别人当成是豪民,但是安闲就是这样做了,他不但做了,他还把“雅士”一词发挥得淋漓尽致。 安闲跟在她身后,背着手慢慢踩着树影踱步,见潇潇沉默,唇角一勾,问道:“当初修筑云上居时,曾从罗定山中引水,现下春潮刚过,改天我带潇潇去看看?” 安闲一开口,潇潇就不能再沉默了,不然多不礼貌,于是潇潇开口:“云上居”潇潇笑了,转头看着安闲,眼里盛着笑意,波光流离,“也对,苍穹之下,云巅之上,也就只有这一处了。” 安闲并不意外潇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简单,潇潇的话似罗定山的流水,缓缓入了安闲的耳,嘴角的笑慢慢消退,他唤。 “潇潇。” 慢慢地,余韵悠长。 潇潇不说话,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潇潇分不清安闲的语气,潇潇只记得,在云上居前院,他的声音很沉,很沉。 “七月十四,可好?” 他知道,有些话不用他说得明白,潇潇自会明白。 潇潇不回答,不能回答,所以沉默。 安闲看着潇潇,阳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点缀出一圈一圈的光晕来,这张令他多年来魂牵梦绕的容颜,终于不再是梦一场了。 这天午后,太阳散出一圈一圈的光晕来,安闲就站在云山小筑廊前,沉默。 季钧进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背影挺拔,阳光照在他身上,从头到脚仿佛笼罩着一层清辉,有些孤独。 其实,安闲除了公事,私下里话并不多,因此,有人说雍洲安闲随便一句话就可以传遍雍洲,这话说得并不夸张,有一次,大师兄云宁陪同安闲见肃洲质子晏临轩以及桑南世子,他就在一旁听云宁笑着说:“刚才我闲着,就数了一下,先生刚刚跟他讲了三句话,真是抬举他了。” 季钧走进来,说:“先生,大师兄回来了。” 安闲未回头:“嗯。”表示他知道了。 云宁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见季钧出来,上前询问:“怎样?” 季军摇头:“师兄,我感觉先生最近心事有些重。” 云宁问:“最近雍城发生了什么事。” 季钧将潇潇来雍洲发生的事挑了一些重要的给云宁说了一遍,然后说:“我总感觉先生与那位姑娘之间不简单,每次先生去见那位姑娘之后,总是高兴的,可后来便越来越落寞。” 云宁朝云山小筑望了望,眸子有些深了,他知道季钧在试探他,但他不露声色,有些事若是安闲不说,就算是季钧,也是要先瞒着的,所以,云宁说:“季钧,你在小筑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是雍洲之主,安家家主,更是世间谪仙,他可以不老不死,不伤不病,他不缺财富权力,更不缺女人,他一句话便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为他赴死,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没有人能够懂他。有一次,顾扶偃来雍城,送来一套南海夜明珠,彼时他正在修一把古琴,看都没看那夜明珠,埋头继续整理关于修古琴的书籍,等他把那把琴修好了,却看重了装夜明珠的木盒,所以将夜明珠倒在流云居的水池子里,只要了那盒子。从那个时候起,我似乎就开始明白了,他站得越高,就越寂寞。” 季钧走后,云宁想:“希望魔都的那位可以一直在这里吧。 同样是那天午后,潇潇的心里有些乱了,因为安闲的提议,或者可以说是决定,如果仅仅是提议,那么安闲就用不着来分析那一番话,所以如果潇潇不应,日后想要在雍城做成那件事,怕是不易。 那天,宋祁来到南华居,他是来给潇潇送信的,信的内容惊人:凤歌奉命出使肃洲,遭国主扣留。 潇潇看了那信,问:“谁出的主意?” 宋祁恍然,回说:“原本这每年的出使使节都是鸿胪寺卿的事,哪知今年三皇子硬生生将凤歌小姐的哥哥提上去做了鸿胪寺卿,那凤凌少爷本来身体就不好,凤歌小姐那里舍得让她哥哥来回折腾,而且想着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就代替了哥哥去走了这一遭。” 宋祁叹息:“现在看来三皇子早有预谋啊。” “呵!”潇潇冷笑,“不止是三皇子,看来那群人也真是按捺不住了。” 那天,潇潇背对着宋祁,面容疲惫,似是有千斤重量向她压来,她问:“宋叔,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一句话,竟似千言万语。 是啊,潇潇是可以相信他的,永远都是可以相信他,魔都潇潇是把他从敌人刀下救下的人,是唯一给过他温暖与荣耀的人,他永不叛她。 无言。 已是答复。 “那么,你去一趟肃洲吧,去之前,绕道去一趟桑南,找洛离,他会跟你一起去肃洲。” 洛离? 宋祁听到这个名字,已是遍身冰凉。 “如若晏国主不舍得放人,就让洛离出手吧。”说这话时,潇潇转身看着宋祁,轻声说道:“宋叔,潇潇唯你可以相信。” 那天,宋祁眼眶红了,心中温润成灾。 宋祁走后,潇潇开始难受了,她不得不怀疑这也是安闲的手段,所以迟疑安闲的提议,对的,潇潇迟疑了,说明这提议是在她考虑范围之内的。 所以她需要一人来承担,她不希望宋祁跟着她一起担忧难过,所以宋祁离开了,她才可以考虑其他事。 至于映雪还有玄堇,他们跟着她不久,感情自然不如宋祁深厚,还有就是他们年纪都还太小,有些事不懂自然就不会思虑,也不会难过。至于流影,她要留他在雍城做事,不要都走了,到时连一个帮手都得重新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新欢?旧爱? 那日午后,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潇潇手里有一杯泛凉的茶,想事情有些入了神,所以剩下半杯,在手里摇晃不定。 如果有选择,潇潇一定不会选择嫁给安闲,安闲选定的婚期是七月十四,潇潇也曾问过安闲,为什么如此着急?安闲笑着说:“怕你跑了?”这话说得有些不负责任,但她确实动过此念头。 上午时分,裴无欢拜访潇潇,说起雍城发生的大事,潇潇看着裴无欢,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面闪耀着浅浅的光华,嘴角带着笑意,裴无欢未语,潇潇便已猜到他来的目的,所以示意流影代她宴客。 并不是她不想见裴无欢,裴无欢这样在她面前,她的心里在乍寒乍暖之间,看到他,每一次都是疼痛,也是因为他,每一次都让她想起纪辞歆,身心在回忆与现实之间来回碾压,她曾抗拒其他人提到裴无欢,但心里又很清楚,裴无欢何罪之有? 空气中有冰凉的味道,有人来了? 潇潇漠然睁开眼睛,看见季钧和一个陌生女子。 喔,季钧,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安闲说,这几天会有很多人来往于南华居,担心她不认识,徒惹笑话,所以留要季钧在这儿。她问:“难道安先生还怕我跑了不成?” 安闲仿佛听到了一段有趣的言论,挑眉笑道:“我不担心潇潇会跑,如果潇潇跑了,我千里追妻,又得了一个深情的名头,岂不更好?我相信潇潇不会这么便宜了我吧?” 潇潇不语。 至于那个和季钧一同前来的女子,季钧面露为难神色,潇潇心想,难不成是来找茬的? “姑娘,这位是关芙,关师姐。” 潇潇看了一眼关芙,示意她坐下,起身去沏茶,在这时候,所有的客套言语都是多余的,这是潇潇的偏见,她承认。因为对方未经过允许就进来了,进来了也不多说,上下打量着潇潇,让她心里产生了如此偏见。 关芙盯着潇潇看,眉目清淡,但很美,脸色有些白,浓郁的头发看上去很松散,衣裙素淡,像是一个未通世事的小姑娘。 关芙说话可谓开门见山:“你是他的新欢?” 不用猜,这个他,一定是指安闲。 潇潇倒茶的动作未停,她只是觉得不稀奇,不稀奇安闲有多少个红颜知己,有几个貌美的女徒弟。潇潇说:“你是他的旧爱?”这话并没有嘲笑的意思,潇潇平静沉稳,从始至终连笑意也没有,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嘲笑呢? 潇潇兀自倒了一杯茶放在关芙面前,见关芙不说话,又问:“关姑娘,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关芙本是来兴师问罪,再不济也应该羞辱潇潇一番,却在开始的时候败下阵来,偃旗息鼓。 “你了解安先生吗?”关芙问。 “不怎么了解。”潇潇回答,是事实,她的确不怎么了解安闲,她用询问的语气示意关芙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应该听过‘云水曲’吧,那是安先生和云都帝姬沈仪沈姑娘在商山渡琴箫和鸣所创,世人皆知他二人感情甚笃,沈姑娘不日将来雍城,与先生联姻,世人皆传‘云都帝姬,有凤来仪’。”说这些话的时候,关芙坐在潇潇对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潇潇,想从那张美丽的脸庞中找到破绽。 她不知,是真的不知。 潇潇看着关芙,她反应有些迟钝了,听到说要娶自己的人却要娶别人了,或许换作任何一个女子心里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不高兴,但是潇潇不会,她不在乎,因为她和安闲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在一起是没有感情的。 关芙一席话,潇潇只当是了解了云都和雍城之间的关系,至于他们有什么感情纠葛,她似乎关心不过来。 “如果我是你,我应该关心的是我自己,与其在这里挑唆,还不如回去多看几本书,多修习几门功法,提升一下自己,将来若是有机会,安先生或许能回头看你一眼。”潇潇语气随和,嘴角带笑,那双含笑的眸子闪烁光芒。 关芙有些难堪了,她是安闲麾下第一个女徒弟,父亲又是雍城护卫宣威将军,而她更是嫡系长女,从小万千宠爱,何曾受过这般委屈,被人说得如此不堪不说,偏偏还不能去还嘴。 “我一片好心来找你,身为过来人,是来提醒你,不要沉迷于他,迟早有一天他弃你而去,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听到关芙说这句话的时候,潇潇倒是好不厚道的笑了,她笑得如此没心没肺,所以,她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没吃着葡萄嫌弃葡萄酸喽? “对哦,关姑娘,如果是我,我也应该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躲起来哭,不管苦相多惨,也不怕有人看见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我这个新欢这儿哭,是不是有点过了啊?”潇潇这话,完全是以新欢之姿道出的,“且不说安先生是雍洲之主,就以他是你师父的身份来说,你四处说他是薄情郎,是否有欠妥当?” 潇潇始终在关芙的意料之外,一般的女子看见关芙会底气不足,会曲意奉承,但是潇潇没有。凤歌曾对牧北辰说:“潇潇如果把一个人放在眼里,搁在心里,那么许多事,你即使不说,她也会帮你,如果她一开始就不曾把你那个人放在眼里,那么你在心中便什么都不是了。” 潇潇不想再纠缠此事,她起身,对关芙说:“我有一双眼睛,不需要关姑娘在这里替我辨是非,也请姑娘日后不要在他人背后议论他人是非,有失你将门虎女的身份。” 关芙看着潇潇的背影越来越远,看她走过花影,走过中庭,走过游廊,转过垂花门,之后消失。 日落西山,关芙回到将军府,看见了母亲坐在堂前,她知道,那是母亲在等父亲和她回家,几十年如一日,但是她今天不想说话,她绕过前堂,进了自己的院子,遣散了丫头,自己梳洗完毕,躺在床上,然后盖上被子,默默地捂住自己的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这里是雍城,隔离魔都千里万里,两座大城永远被繁华和空虚装点,尘世千年,生活一直充满着动荡与不安,像暗夜里无边无际的漩涡,慢慢吞噬着人们心中的勇气,还有纯真。 早年成名,对于潇潇来说,是好事吗?是好事,不这样的话,怎会为情生悲;不这样的话,怎能如此恣意潇洒,说走就走,好不任性;不这样的话,何来任性之资本 映雪当日来陪潇潇吃饭,见潇潇不说话,也沉默。饭罢,潇潇站在廊前,看着天上晚霞正在慢慢消散,晚风扑面,吹着潇潇眼睛有些发疼。映雪看着,斟酌着语句想要安慰潇潇,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转身进屋,替潇潇拿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等到第一根蜡烛燃完,映雪起身去换,见潇潇还站在廊下,便道:“姐姐,夜深了,进屋歇着吧。” 潇潇不回答。 等到第二根蜡烛燃到一半,潇潇转身回屋,看着映雪正在绣花,问:“晚上绣花,不伤眼睛吗?” 映雪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下月,我总要送姐姐一些罢。” 潇潇听到这里,起身去拿了另一个烛台,点燃,拿到映雪旁边,坐下,看着映雪一针一线刺成花草,潇潇从来是不会这些的,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妻子,与纪辞歆相识相恋,从来都是他把她照顾得十分妥帖周全,而她连一个荷包,一把琴都不曾赠与他…… 安闲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点点烛光照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片暗影。 他刚刚一只脚踏进屋,就听见潇潇的声音: “出去。” 安闲愣了愣,这人发什么脾气? “外面风大,吹一吹你身上的味道。”潇潇的声音寡淡清寂,在暗夜中尤为冷漠。 安闲犹豫地收回那一只脚,转身站在屋外,抬起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以眼神询问季钧。 季钧惊奇,他惊奇于安闲吃了闭门羹,惊奇于安闲并不生气,反而煞有其事。 潇潇生气,并不是因为安闲身上有酒气,而是因为关芙,以及关芙的话,他的桃花来找了她的茬,潇潇今日下午的表现已算得上是温和了,难道还要潇潇对他笑脸相迎不成? 安闲在屋外吹风的时候,映雪已收拾妥当,转身去烧了一杯热茶,对着潇潇做了贼般的笑,也正是这一笑,把潇潇也逗乐了。 听着屋内的笑声,安闲嘴角泛起笑意,微不可见,对着季钧吩咐:“就如此办吧。”转身进屋。 潇潇看见安闲进屋,也沉默了,映雪见安闲进来,道了句:“安先生。”便躬身拿了绣品走了出去。 “潇潇刚刚在笑什么呢?”安闲坐在潇潇对面,目光灼灼。 潇潇不说话,依旧沉默。潇潇跑神了,她在想安闲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她知道安闲有野心,至于这野心有多大,安闲这样的人,就算要将天下收归己有,潇潇也不应该感到奇怪。 安闲越过了案几去握住了潇潇的手,潇潇挣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潇潇在那一霎那羞愤交加,用力挣扎,却被安闲将整个人拉在了案几上,潇潇急红了眼,“安先生!” “别动。”他说。 安闲拉着潇潇的手,他要干什么呢?对的,他看见了潇潇手指上被烛火烫伤的血泡,潇潇都不曾在意,却在她给安闲倒茶的时被安闲看见。 安闲举止轻薄吗?不,这世间不会有人想到“轻薄”二字,因为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夫君。可潇潇不喜欢别人这样碰她。 “安先生!”潇潇再次挣扎,比上次用力,却没想到安闲早有防备,并不理她,用玄力将杯中茶化成冰,贴在潇潇的手指上。 安闲的力道越来越松,甚至可以说很轻,但潇潇知道,她若再次挣扎,他就会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收紧力道。 屋内很静,潇潇选择不语。 “潇潇,这双手做过坏事吗?”此刻,安闲看着潇潇的脸。 潇潇看着他,冷峻的脸庞,话出口,薄唇已有上扬的弧度,潇潇盯着他的手,也问:“这双手做过坏事吗?” 除省略了称呼外,语气如出一辙,像是多年好友在开说玩笑话。可安闲不认为这是玩笑话,他在潇潇眼睛中看到了探究,这很好,安闲笑意更深了。“你在想,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您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潇潇顺着问下去。 安闲一只手把那块冰放入盂中,另一只手仍然握住潇潇的手,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不会算计我的妻子。” 潇潇沉默,因中间有一张案几,对峙时间长久,潇潇身体有些吃不住,但是她忍着不说,默默把另一只手臂放在案几上,脑袋放在手臂上,整个人如同一只眷眠的猫,慵懒随性。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安先生,我算是您的妻子吗?”潇潇问,这话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 安闲却是收起了笑容,摇头“潇潇,‘您’这个字是否用得不妥?‘您’是用于长辈的称呼,我虽也有几千岁了,但日后你我是夫妻,潇潇是在用这个称呼膈应我吗?” 潇潇再次沉默,早就说过,这人是个人才,他一旦抓住了别人的错处,非要说出一大番道理来,潇潇不善于辩道,更不善于言语,只能任由他说。 “日后潇潇若是再这样称呼我,尊重我是一回事,但是否显得太过客套,旁人听了,是否会怀疑这场姻缘的目的?” 你看,这就是安闲,他不会明指着说你错了,而是极为亲和循循善诱,慢慢让你觉得你就是错了,真的是好手段! 潇潇又跑神了,安闲看着潇潇的脸庞,苍白无色,轻轻将潇潇的手放在案几上,起身出去了。 等潇潇反应过来的时候,安闲已经离开多时,她想,自从她答应嫁给他之后,他每天不管多晚,都要到南华居来,或说话,或弈棋,或沉默不语。但是不管他要做什么,潇潇都不会觉得奇怪,安闲若是要让她在温情中沦陷,她也不会觉得惊奇,因为她太清楚了,这于安闲或者是她,都不过只是手段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云都帝姬,有凤来仪 四年前,纪辞歆答应潇潇,说好了四年后娶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年后,命运仿佛给潇潇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纪辞歆再也不会回来娶她,而她呢,潇潇唇角一弯,讽刺一般苦笑出声,她终归是要嫁给别人了。 她时常在想,若是纪辞歆还在,若他还在,会不会不同? 可惜了。 这世界本就没有如果。 今日,宋祁来与潇潇告别的时候,南华居外面有些吵闹,隔着高高的院墙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们说,云都帝姬沈仪今日已经到了雍城,安闲亲自去了城外迎接。 他们说,沈仪温婉贤淑,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安先生肯定是要娶沈姑娘为妻的。 他们说,安闲和沈仪是神仙眷侣,这段姻缘必成世间佳话。 不说这些了,都是些闲言而已。 潇潇并未告诉宋祁她是要嫁给安闲的,她只是告诉宋祁要他在办完那件事之后,便直接在东庆等她。 “宋叔,此行艰难,请务必小心!”潇潇说。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彼时宋祁只是魔都圣殿中的一个侍卫,在牧北辰受封储君的仪典上,有刺客潜入宫中,企图杀害正在受封的牧北辰,他在远处看见了剑光刺向了牧北辰,呼喝一声,正准备跑过去,已有人举剑刺向了刺客,他认得,那是玄殁剑。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看见一柄剑直直的射了来,那柄剑,他认得,准确来说,这个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认得,那是玄殁剑的祭剑,那女子眼神凛冽如刀,他以为他必死无疑。 他闭上眼睛,预计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大殿上所有的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的身后,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已经倒下的身躯,和那人手里已经拔出一半的剑。 潇潇就站在那里,手腕一扬,那把祭剑在空中划过,飞入潇潇的手心。 潇潇持剑逆光而立,他看不见潇潇的神情,只记得她说:“今日是殿下的受封仪典,本该是个万民同庆,欢乐的好日子,可奈何有些人就是受不住寂寞,要出来炫耀自己的尾巴,结果放了一个通天炮,我本想连着尾巴一起收拾了,殿下和王上觉得晦气事小,就怕耽误了这盛典的议程。” 事后,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众人都在凡尘琐事中渐渐淡忘此事,他想:也对,他就是一个小人物,不值得别人的注意。 犹记得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他与潇潇擦肩而过时,潇潇顿住脚步,问:“你就是那个人吧?” 潇潇站在台阶上,随着话语出口,一应人等都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指着谁,也没有喊名字,但是宋祁知道潇潇在等,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于是他站出来,拱手而拜:“回祭司,就是我。” 潇潇笑:“嗯,就是你,我要找的也是你。” 后来,潇潇便让他接手了大大小小的事务,从训练新兵到魔都防务,从督察钱庄到祭礼仪制,他从一个小小的圣殿侍卫成为储君亲信,曾经有人问他:“除了你的家人,世间还有谁和你最亲?” 潇潇。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但他不答。 也是因为潇潇。 因为潇潇的一句话。 潇潇曾对他说:“你可以感谢我,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恩人,但是不要试图把我当成亲人,因为我会让你失望。” 可是啊,潇潇,你可知,你不曾让人失望! 雍城五月,天气却阴沉得厉害,南华居内,潇潇穿着素衣,那衣服与天空的颜色相似,烟青墨色寡淡。 她说:“宋叔,您走吧,不必担忧我们。” 潇潇行礼:“宋叔千里奔波,为救凤歌,潇潇代为谢过,预祝宋叔此行一切顺心如意。” “姑娘所托,必不负所望。” 送走了宋祁,映雪今日要回小巷的宅子里去,玄堇贪玩,跟着去看热闹去了,流影平时话也很少,南华居显得孤寂了。 同样是这一天,安闲带了一些人来南华居,他要把他和潇潇的事情坐实,公之于众便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还是担心潇潇,唉,潇潇,安闲在心里直叹气,他怕潇潇会觉得难堪。所以缩小范围吧,他只带了顾扶偃,沈仪,云宁,还有关芙,以及他们的一众随从。 走入南华居的那一刻,安闲就觉得不对了,安静,实在太安静了,他走过院子,伸手去摸了摸茶盏,冷的,难道潇潇在室内? 他匆匆推门走入室内,有穿堂风过,垂地珠帘摇曳叮当作响,并不见潇潇身影。 流影听见了声响,出来查探,却看见安闲一众人等,安闲问他:“你们家姑娘呢?” 流影摇头,潇潇今日送走宋祁,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沉默了,不说话,也不许他跟着,所以他不知。 他又转身,示意其余人在院子坐下,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他喊:“潇潇,潇潇” 他慌乱了,他怕潇潇走了,他怕潇潇在他眼前又只是他的梦一场。 安先生不坐,其他人也坐不住,于是帮忙寻找,潇潇是谁呢?顾扶偃知道,云宁知道,关芙知道,沈仪也知道,作为云都帝姬,沈仪是见过潇潇的,那是在落欢谷,她受洛离之邀踏青。却没想到洛离还有客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潇潇,她站在一个眉目清隽的男子身旁,有微风吹过,扬起他们的衣裙,美得宛如画中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潇潇和纪辞歆,彼时,纪辞歆身体康健,世人皆知魔都祭司潇潇与纪辞歆是神仙眷侣,那么,现在呢?现在潇潇如何了?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他们震惊于安闲的反应,他开始是满头大汗地找,后来脸都变得白得骇人了。 那是关芙第一次目睹了安闲的失常,她看安闲一直觉得他如天上清朗的月光,如神仙一般的存在。因为太淡,所以很容易让人有距离感。 云宁想的是,先生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所谓关心则乱 顾扶偃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潇潇,那是雍城五月末的一个午后,天气阴沉得可怕,女子穿着烟青色长衫,眉目淡漠,倚靠在南华居观景台的柱子旁,就那么双手环胸,神情冷淡地看着下面的庭院。 顾扶偃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步履匆匆的安闲,正在为找寻不到潇潇而焦头烂额,殊不知当事者潇潇正在冷眼做一个旁观者。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人,真的不是。 这时候,关芙正从顾扶偃身旁经过,顺着顾扶偃的眼神看过去,关芙气得发抖,又看了看神情近乎狂乱的安闲,大声说:“别找了,她在那里!” 顺着关芙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见了潇潇,对的,潇潇是故意的,她故意让安闲着急,而她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看着安闲如何为她心绪大乱 关芙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在心里直骂潇潇神经病,但这话她是不敢跟安闲说,她只能说:“她早就看见我们在找她了,她” 话未说完,便看见云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云宁看着安闲额头上的汗水缓缓往下滑,他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他说:“找到了就好。” 观景台上,潇潇一步步地走下来,步态悠闲安稳,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为刚才的事解释一句。她走到放着茶盏的案几旁边,拢了拢衣袖,说:“大家坐,”接着偏头说了句:“流影,拿壶热水来。”那声音不大,甚至让人听出了温婉的味道来了 众人不满的眼光潇潇是看见了的,但她并不打算解释,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去看沈仪和关芙。看沈仪,自是为了沈仪对洛离说的那句话,她说:“潇潇看似钟情于纪辞歆,又吊着牧北辰和凤予不放”凤予是谁呢?他是云洲,肃洲,桑南三方客卿,又是魔都凤氏嫡长子,国子监祭酒,身份尊贵,翩翩君子。 沈仪可以说她,但为什么非要牵扯上奉均呢?然后她知道安闲要来,但她没想到他会带上沈仪,所以送上门的机会,为什么不用呢? 沈仪看见了潇潇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明明灭灭,却尽是风情醉人,她转头看向安闲,心思有些恍惚,所以,潇潇这是在炫耀吗? 作为旁观者,顾扶偃看到的却是安闲如此失态寻找潇潇,潇潇却不冷不淡,再看看沈仪,就知道她是在报复沈仪,啧啧,真是好手段!只是,有什么样的事值得她这样做呢?他很好奇,安闲是否知道他被她利用? 安闲坐在潇潇身旁,他看着潇潇淡漠的脸,忽然想到,潇潇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大张旗鼓地找她,故意让沈仪看见他为她着急,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为了谁?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他不愿去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妥协,她是城中客 去岁,潇潇离开魔都,带着满身风雨,身心疲惫不堪,可是,离开了又怎么样呢?她整日盘算魔都事务,跟没离开又有什么区别? 她忧心凤歌,便让心腹宋祁去肃洲,那么,是否意味着若是牧北辰在魔都有麻烦,她还要亲自回去? 安闲不得不多想了,今日送走客人后,无论他说什么,潇潇都是沉默不语,或是简单地点点头。 最后,潇潇问他:“既然安先生要娶云都帝姬,那么什么时候我可以走了?” 问这话,安闲倒是疑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沈仪?” 潇潇挑了挑眉:“难道不是?” 安闲观察潇潇神情,又想到她刚刚问的话,心里是这样想的,“云都帝姬”哦,想必是那些人传言“云都帝姬,有凤来仪”传进了潇潇的耳朵里吧,但是潇潇这样来问他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她吃味,而是关心他什么时候可以放她走。所以他说:“难道潇潇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我要娶沈仪?” 潇潇看着安闲,心里想,这人可真恶劣,三言两语就把难题抛给了她,“难不成安先生还想金屋藏娇?” 这次安闲真的笑了,冷峻的眉眼柔和了许多,唇角弧度上扬,满室烛光,映照在他的眼眸里,倒让潇潇莫名想到“漂亮”这个词,这个词形容女子尚可,形容男子便让人想到阴柔,妖孽。但是雍洲安闲又怎会和它们沾边,实在是太蛊惑人心了。潇潇移了眼眸,不再看他。 听到潇潇这么说,安闲首先想到的是:“应该是金屋藏‘潇’”。 西汉的那位汉武帝四岁时便对自己的姑姑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此后这桩风流韵事便被广为流传,后又传出长门一赋,有人便将这桩韵事想成了深宫诡计,其实他们不知道,相较于卫子夫,钩弋夫人等流,阿娇的结局算是很圆满了。后来,这个词便用作娶妻时男子向世人和女子表达情意的通用词汇了。 “潇潇放心,我不会娶沈仪。”安闲带着笑意,抬头看着潇潇。 潇潇不想看见他了,她倚靠在柱子旁,,神情慵懒得如同一只眷眠的猫,问:“那么,今天下午是怎么一回事呢?” 潇潇这话问得十分具有技术性了,她不直接,直接了,容易问僵,但她说了具体的时间,让回答的人没有办法回避。 “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安闲这话说的坦然,但是潇潇却是疑惑了,仅仅是认识一下? 安闲的下一句话成功让潇潇皱起了眉头,他说:“潇潇是我的妻子,迟早得接触他们。” 潇潇反驳:“不是说好了吗?这件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吗?” “他们不敢乱说。”安闲说。 潇潇思量片刻,抬头看向安闲,说:“因为你不许?”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这下安闲点点头,站起身,看着潇潇的眼睛,回答道:“对,我不许。” 因为他不许,所以外人传句流言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不许,所以他想让别人知道,什么时候知道都得由他说了算。潇潇从未怀疑过安闲的话,这个男人神通广大,权力大得惊人,没必要去怀疑他。 公事缠身,处理在即,安闲没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潇潇,南华居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潇潇又不喜跟人说话,一个人闷着也不好,他这么想着,又想把潇潇带到人前,可潇潇是不会同意的,他可能也不会有时间跟她说话,带上她上下折腾又像是在故意冷落。 怎么算是对她好,怎么算是对她不好安闲的心里没有准数了。算了,且看看潇潇自己的意思吧:“潇潇要不要去流云居住一段日子吧?” 潇潇答“不了,似乎很麻烦。” “那潇潇就筹备一下婚礼吧?”安闲又问。 听了安闲这句话,潇潇没有像女子一样露出喜悦的神情,没有喜悦,至少露出一点娇羞的神情来吧,但是潇潇没有,安闲的话倒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潇潇的心里,纪辞歆去世不过一年,她又怎么能去筹备婚礼,怎么能呢? 潇潇垂下眼眸,说:”不了吧,说好的,不让外人知道的。” 安闲挑眉,潇潇看见了,这是他在隐藏自己的情绪。 潇潇心里在想什么,安闲是知道的,于是他说:“有些礼数还是要有的,不然怎么能叫姻缘呢?” “我还有事情要做,”潇潇再次推辞:“我们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好,好,安闲在心里连说了三个“好”字,但也只能在心里了,潇潇本来情绪就不好,他不能再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带给潇潇了。 他就这么想着,不能一直妥协下去了,潇潇不懂,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潇潇不懂得婚礼有多重要。 于是他说:“再怎么说,三书六礼还是不能少的。” 这是他最后的妥协。 潇潇不说话了,因为她不能再推辞了,人要知趣,不是吗? 其实,潇潇也曾想过,只是故事里不是安闲,而是纪辞歆。在纪辞歆病重的那些日子了,潇潇不只一次想过,等纪辞歆病好了,她和他就离开魔都,她穿着嫁衣,火红的颜色,就他们两个人,也是一场婚礼。 她也曾期许过,也曾想象过她为他披上嫁衣的样子,也曾想过他们一起走过岁月蹉跎,时光美好,而这些。随着一个人永远的离去,就永远破碎沉寂了。 这嫁衣,没了期许,没有了那个人不要也罢。 这么想着,南华居外的天空突然劈出一道闪电来,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过了一会儿,便是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潇潇是这样想的,这雨来得不是时候,宋叔今日出发,恐怕是不好走。 她亦想到自己,隔着雨帘,是否还看得清来时的路?她在担心雨水泥泞了来时的路,她要如何回去?雨雾淹没了这座千年大城,这座城她是迟早要离开的,她不是城中人,只是城中客, 算了,不想了罢,不该这么多愁善感的,倒不像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雕辛楼,心动 潇潇第二次走进云上居时,已经是六月中了,那时候阳光有些刺眼,天气还有些微微热,但走入云上居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云上居内树影淙淙,即使有阳光,那也是不刺眼的,反而在地上勾勒出一幅幅的美妙的画来。 这次前面带路的人不再是季钧了,而是云宁。云宁比季钧更加知道潇潇的性子,所以一路走来也不说话,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是一番翻天覆地。 他跟着安闲许多年了,就听见别人或多或少地评价安闲,或说他薄情寡性,或说他红颜知己众多。但是云宁知道,安闲从未当真。 他是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是在魔都的雕辛楼,他和先生在楼上坐着,看见两个女子走进来,那小二哥忙去迎接:“凤小姐,今日要吃些什么呀?” 他想着,既然凤歌来了,那她旁边的这位是谁? 凤歌问:“潇潇想吃些什么啊?” 那女子不答,凤歌也不觉得尴尬,转头去吩咐小二,说了几个菜名,领着女子上了楼来。 二楼的房间是通的,所以在楼这边和那边只是用了屏风遮挡,说话声还是可以听得见的。 期间,凤歌一直在问潇潇,而潇潇呢,只是不咸不淡地答。 凤歌问:“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潇潇疑惑,抬起头看向凤歌,问:“哪几个人?” 凤歌瞬间拔高了声音,把含在口中的茶都差点吐出来:“你不会连这个事情都忘了吧,当然是那几个人了!”说完,又往潇潇的手臂上看了看,试图让潇潇想起来。 还未等潇潇回答,凤歌又说:“这事殿下可专门跟我交代了,说不许怠慢,必须严查。” 潇潇挑挑眉,笑着说:“那几个人消失了。” “怎么可能在你手上丢了?不能吧?”凤歌满脸疑惑,着急了起来。 潇潇再次解释:“我让宋祁作了。” 凤歌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又问:“就这么作了,不审审?说不定以你的手段,还真能审出一点什么来呢?” 这次潇潇却笑着摇头:“不用了,我知道是谁。” “也对,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凤歌这下不问了,彼此心照不宣。 过了一刻钟,潇潇又说:“凤歌,我在想,若是我把这些人都送回去,那个人将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边,安闲起身,看了看屏风那边的两个人影,说了两个字。那两个字虽说得小声,但云宁听见了。 “真像。” 像谁? 云宁不问,也不敢问。 直到几年后,云宁陪同安闲在桑南第二次遇到潇潇以及此后几次看似偶然的碰面,云宁渐渐明白,安闲看潇潇,其实就是在看他自己。 后来,有人问云宁,你知道安先生是什么时候对潇潇动心的吗? 问的人是映雪,这话问得有点直接,云宁选择沉默。 他沉默,是不知,也是不能回答。安先生把心思藏得极深,就算是潇潇在南华居住的这段日子以来,安先生也没有对潇潇表现出好感来。 四年前,由于玉川之战,魔域大乱,牧北辰亲信所剩无几,有人釜底抽薪,将三皇子牧北熠提拔上位的人尽数变节,纷纷倒戈牧北辰, 消息传到雍城,安闲只说了一句话:“是她。” 两个字,云宁笃定,这次安先生说的这个“她”一定是潇潇。 这两人实在太坏了,沾染了上位者的习气,虽是少言,但寡情薄意,手段残忍,都不是善茬。 潇潇来了云上居,但云山小筑她是万万不能进的,所以只在前厅停住了脚步,云宁会意,去请安闲出来。 安闲听见云宁的脚步声,他从文案中抬眼示意云宁说话,又低头去继续看。 “先生。”云宁唤他,但没有下文。 是提示,云宁是奉命去请潇潇的,如今云宁回来了,潇潇呢?想必是在前厅吧。那个姑娘一向分寸感极重,她不进入云山小筑,也是在情理之中。 安闲在一刻钟之后起身,可以理解为他是故意的,这种故意也是有分寸的,琐事缠身不假,晾着潇潇也不假。 一半真,一半假,安闲解释为:“六月中,从南华居到云上居路途有些远,潇潇过来时歇一歇,我们再商议事情。” 因为接下来商议的事,的确会让潇潇肝火旺盛。 “潇潇不愿婚礼操办也就算了”他给潇潇沏茶,话未说完,潇潇知道。 潇潇眉梢一动,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嗯?” 他把手中的茶壶放下,又把茶盏递在潇潇面前,待潇潇接过,他说:“那么潇潇打算入住流云居吗?” 潇潇看着他,心里却肝火直冒,他哪里是在问她的打算,分明是在告知。 你看看,紧接着他又说:“一直以来,流云居都是作为我的新婚居所闲置着,如今潇潇即要成为我的妻子,那么入住流云居是否是理所应当?” “那么,安先生也要入住吗?”这才是潇潇关心的问题。 安闲看着潇潇,潇潇在笑,笑容那么美,像春天里风从新开的桃花拂过,他强迫自己撇开眼,怕看久了,会做出失礼的动作来,也怕这样一个自己,会吓着她。 他移开视线,又想,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当然。” 潇潇低下头去,笑容也渐渐消失,沉默半晌:“那么,我们是否需要行夫妻之事。” 这话问的直白,安闲倒是笑了:“我不强求。” 潇潇是松了一口气,她想,像安闲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子不是召之即来,他不屑也不会强求任何一个人。 看着潇潇的表情,安闲心里明了,潇潇要为纪辞歆守身如玉。她心里藏着一个人,又被他半商议半胁迫要她嫁给他,她心里难受着,又不能与人说,所以他能理解,能理解 安闲心里也有怨气,眼前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可她却要为另外一个男子守身如玉,他心里有气,但这气是绝不能撒给潇潇看的。 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去找来云宁,商议潇潇搬入流云居的事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一碗药膳,往事 入住流云居,潇潇是想带着映雪和玄堇一起的。但是安闲给阻止了。 关于这件事,安闲是这样向潇潇解释的:“潇潇你看,映雪和玄堇年纪还很小,万一童言无忌说漏了嘴,潇潇和我还要想办法来堵住悠悠众口,岂不麻烦?再说,流云居与南华居相隔不远,走几步路,锻炼锻炼身体,对于小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吧,潇潇不说了,不说了,实在是说不过他 那天晚上,安闲和潇潇一起进餐。 进餐前,他还带了一群人过来,有丫鬟,小厮,护卫,潇潇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和相貌了,但有一个人潇潇却印象深刻,他是严世清。 潇潇初来乍到,除却云宁季钧还有关芙几人之外,在雍城几乎不认得什么人,所以,当安闲说出他的名字时,潇潇不仅记起了在魔都时,怀素先生曾多次提到过这位严管家,他说他的这位故人做事圆滑周到,八面玲珑非常人能比。 安闲说,严管家负责打理你我日常起居,有事情找我,或者找他。 只是,这位严管家看她的眼神并不友善,这份不友善从何而来,潇潇不做深思。 潇潇进餐很安静,安闲见状,替她盛了一碗药膳粥,递到她的面前。 那碗药膳粥,潇潇是不会动的,以至于让安闲发现了,皱眉说:“怎么不吃。” 潇潇看着他的眼睛,其实安闲也不会对她怎样,但一个掌权者,在权力巅峰游走经年,举手投足之间都会带着城府,含着某种不怒自威。 潇潇最终拿起了那碗药膳,吃了一口,她以为自己可以吞下去,但没想到,那口药膳在潇潇嚼了几口之后,在安闲讶异的目光之下,快速地从怀里拿出手帕,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安闲蹙着眉,从自己手边拿了一块手帕递给潇潇,潇潇接在手里,哑着嗓子说了句:“抱歉。” “不能吃,为什么不说?” 潇潇不说,是因为不能说,她不能在安闲面前提起纪辞歆。 纪辞歆生病的日子里,身体逐渐消瘦,潇潇想尽了办法为他熬制各种药膳,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接触多了,潇潇不仅对药理一知半解,就连身上也都是药味了。 纪辞歆还跟潇潇说笑:“以后,我们去开家医馆,久病成医的我还有懂得药膳的潇潇,再请一个小伙计打杂,所以,我一定要好起来。” 潇潇说:“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来渐渐地吃不下了。 他对潇潇说:“潇潇,我不要再吃药了,你也别费心思为我熬制药膳了,没有用的。” 他说:“药喝多了,嘴里吃什么东西都是苦的,潇潇,你不要再为我费那么多心思了。” 那天,纪辞歆打翻了药碗,药碗破碎的声音夹杂着他愤怒的话音:“潇潇你走,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来管我!”他说完,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身体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床榻上,余下的,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她听了,眼泪就那么一颗颗落下,划过脸颊都觉得疼,她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不,你听我说,一定会有用的奉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洛离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所以你要吃药你不能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纪辞歆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潇潇的头发,最后无力垂下,叹息一声:“潇潇,不是我要惹你哭的,而是我真的做不到了, 后来,纪辞歆不在了,潇潇抗拒见到大夫,抗拒一切药物,连带着带有药物的一切食物都不沾。 潇潇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的迁怒,但她不能忘,不能忘掉奉均的痛苦,那些药物就如同魔鬼一般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身体,使他越来越消瘦,最后整个人都不成人形。 洛离也说:“是药都有三分毒,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他这病来悄无声息,等发现时又已是病入膏肓,所以,我也只能尽量减轻他的痛苦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潇潇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她看着纪辞歆吃完药,然后转身给自己备了一份,起初,大家都没有发现,后来被牧北辰发现了。 潇潇冷静到可怕,她说:“洛离说了,是药三分毒,我也喝了,但愿能帮他分担一半吧。 纪辞歆的身体每况愈下,潇潇还能怎么办呢? 她跪在洛离面前,她说:“求求您了,救救他吧!你救救他,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好不好?” 从来都不信神佛的潇潇跪在神佛面前,她说:“我求求你们了,你们要惩罚,就把报应全都落在我身上,惩罚我吧!不要再伤害他,好不好?” 屋内很安静,安闲看不见潇潇的表情,她不提,只是说了一声:“抱歉。”安闲自然不会追问,若她愿意说,自然会说给他听,何必问? 无言,大约是一种无声的抗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家谱,安家存卿 七月十四,一转眼就到了。 潇潇那天没有穿从“绾绣”送过来的喜服,她穿了一件天蓝色薄纱广袖襦裙。 潇潇换好衣服,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映雪失神,季钧惊艳,那袭衣裙,把潇潇幻化成在天空中自由游走的云,衣裙成了最漂亮的底色。 安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这个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女子,的确晃了一下眼,但也是仅此而已了。 呵,这个人自制力很好。 好吧,说说安闲吧,他是雍城掌权人,几千年来,出入各种宴会皆是上座,见过的美人千姿百态,不计其数。其中,容貌佼佼者何其多,何来失了分寸? “为什么不穿喜服?”安闲问。 潇潇迎上他的目光:”那您呢?” 潇潇注意了,安闲今天穿着白色的玉瑾长衣,上面绣着金色的暗纹,当真是风流倜傥,国士无双。 听了潇潇这句话,安闲嘴角那抹笑,仿佛融进了明媚的日光里。 严世清进来时看见了,当下心里十分惊奇,他想,原来安先生不是不会笑,他只是从未笑得这般心无城府。 安闲笑着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那是邀请,也是尊重。 潇潇看着眼前的这双手,犹豫只是一瞬,最终把手放在安闲的掌心里,然后被他轻轻握住。她被他牵着走,脚步有些缓慢,沿途的风景很美,阳光洒在他身上,清隽的眉眼在树影之间重叠,交织。 潇潇后来想,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呢?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节处有握剑或是握笔留下的薄茧,手心很烫,潇潇的手被他握住,生生逼出了一层薄汗。 走入祠堂,那里与潇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祠堂没有香火,只在案几上放着一本簿子,安闲握着她的手走到案几面前坐下,然后松开潇潇的手,去拿那本簿子。 潇潇看见了,那是安家族谱。 “安家本族只剩我这一脉,所以只有我手上的这一本。安家旁支在另外的族谱上,所以,潇潇不用担心了。”安闲向潇潇解释,却用了安慰的语气。 潇潇却疑惑了:“嗯?我需要担心什么?” 安闲转头看着潇潇,有些好笑地看着潇潇:“安家若是人多,潇潇难道不怕是非也多?” “这些事难道不是您处理?”潇潇反问,安闲这个人,即使有家务事,也会变成国事,哪里还有潇潇处理的份? 早料到潇潇会这么说,安闲便没有再打趣潇潇了。 潇潇看着他翻开的家谱,上面除却他翻过去的那一页写着他父母的名字外,第二页只有他自己的名字。 安闲,字存卿。 安家存卿。 好名字!潇潇在心里感慨,看着安闲一笔一划写上她的名字,安闲和潇潇并排着写,未停笔,未抬头,安闲问:“潇潇有小字吗?” “没有。”潇潇回答。 听潇潇说没有,安闲停笔,待墨迹干涸,合上家谱,又对她说:“潇潇这个名字很好听,不需要小字。” 这是安闲的评价。 从祠堂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让人晕眩,无人知晓,此刻在潇潇心里,似一场劫,翻天覆地,痛得不能自抑,却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奉均,在你离开后,我开始信佛,佛说缘分就是前世欠下的债,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看,我们的缘应了三个劫,我认了。 ———奉均,那天我看见了裴无欢,那个男子有和你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那怎么可能是你呢?你下葬那天,凤歌曾安慰我说:“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是去了一个美好的远方。 ———奉均,其实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在你走后,我最终嫁给了别人。 流云居内,安闲有事临时离开,潇潇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梦,如期而至。 她梦见在魔都的街道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潇潇看不清他们的脸,又似乎她正在找什么人。 这时候,她仿佛看见了纪辞歆,准确来说,只是纪辞歆的背影,她追过去,可是那背影却越来越远。 最后,他们在茫茫人海中走散了。 潇潇站在人群中,她不走了,也不找了,她在等人群渐渐散了,等一个人来接她。 潇潇沉浸在一个她不愿离开的梦里,她盼望着有一个人能来接她,向她伸出一只手,说:“我们回家吧!” 安闲再次来到流云居时,已经临近傍晚,流云居外的天空仿佛被人泼了墨,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让人晕眩。 安闲看着潇潇,许久 他的眸子很深,听着潇潇的呓语,心里似有一团火急切得似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燃烧殆尽,他想一把把她推醒,但是伸手却犹豫了,他不能冲着潇潇发脾气,他只能把已经伸出的那只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然后握成拳,想着:就纵容潇潇罢,她心里难受着,不能让她再受磨难了。 过了许久,安闲把一只手伸向潇潇的后颈,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腰,他抱着她,贪念一般,像拥抱着一季阳光温暖的春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七月十四,我来接你回家 潇潇再一次醒来时,已是天黑。 那晚,雾气朦胧,月光却是很亮,她披衣迅速起身,环视四周,没有安闲的身影,正好,她要去见一个人,他在的话,定要阻拦。 潇潇乘着月光一路骑马到了罗定山,走着山上,一路上她都在想着那些往事,想着该怎样告诉那个人今天发生的事,想着想着,她就走上了山顶。 潇潇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亲自来了。 今日,流影传信,那人写:月中来见。 月中,是指时间在夜半时分,又是地点,罗定山在雍城的中轴线上,又能俯视整个雍城,确实是个私下会面的好地方。 那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看来人是潇潇,微微勾起唇,又回头看着脚下雍城的万家灯火。 潇潇走到他身边,微微行礼,唤了一句:“殿下。” 牧北辰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潇潇,潇潇接过,打开那个盒子,取出东西,说:“谢谢殿下。” 是玄殁剑,只有潇潇才能拿的玄殁剑。 牧北辰问起凤歌之事,潇潇只是说:“这事我已经交给宋祁,放心,有凤予在,凤歌暂无性命之忧,如果宋祁搞不定,我会亲自去一趟的。” 他们再谈魔都大事,却唯独不提纪辞歆。 最后,牧北辰说:“潇潇,我来接你回家。” 潇潇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玄殁剑,半晌,她微微垂眸:“殿下,我回不去了。” 牧北辰问:“什么?” “就在今天,我的名字已经写进了那个人的族谱。”潇潇答,指向云上居方向。 牧北辰顺着潇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座在雍城的夜晚显得格外威仪的建筑静静入了他的眼,他皱眉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是他逼你的吗” “殿下,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逼得了我,我们只是合作。” 牧北辰指着那个方向,语气有些担忧:“你与他是合作吗?你那是与虎谋皮,我知道,其他的事他肯定是威胁不了你的,除非是” 还未说完,牧北辰就听见了潇潇猛烈的咳嗽声,他看着潇潇蹲下的身子,还有一阵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喘息,他脸色变了,嘴唇紧抿,他想,能让潇潇这样失控,肯定是有关于纪辞歆的事了。 他不问了,也不能再问了。 潇潇缓过神来,站起身,缓缓说道:”殿下,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裴无欢,是东庆质子,他真的和奉均有一模一样的脸,而奉均呢,他是武威侯义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我想完成奉均生前没有完成的事,而且这件事对于您,对于我们,都是好的,所以我才一定要去做的。” 罗定山上,月亮明晃晃地照在地上,夜风吹过时,扬起牧北辰的衣袂,在地上形成一大片人影,他听了潇潇的话,内心五味杂陈,他转头看着潇潇,发现面前的人脸色白得吓人,牧北辰知道,自从纪辞歆病重后,潇潇一直在为纪辞歆试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潇潇不只是在为纪辞歆试药,她还要殉情,那些药物的毒素沉积在她体内,死亡,对于她来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有羽箭破空而出,在月光下形成折光,凌厉地朝他飞来,他还没来得及躲,潇潇已经拔出了玄殁剑。 剑光一闪,羽箭应声而落,潇潇持剑而立,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脱俗之态,清淡的眉眼间露出一丝冷笑:“出来吧,我想我们不需要躲躲藏藏了吧?” 一时间,已经有一大群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潇潇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就在原处立着,挺直腰板,像是一棵雪中青松一般孤然傲岸。 牧北辰对于这样的场景很是熟悉,他很淡然地取出自己的剑,与潇潇对视一眼,他与潇潇很是默契,这种感觉像种在自己的身体里的,久违了。 那一群杀手训练有素,出手更是招招致命,潇潇手中的玄殁剑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森然的寒气一使出便将围上来的黑衣人打翻在地。一时间玄殁剑的剑光光晕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黑衣人首领见几次围攻潇潇未果,便将注意力转向了牧北辰,见此,潇潇已然无暇顾及,只能朝着黑衣人首领一路挥剑斩杀过去。 潇潇却没想到,那黑衣人首领武功高强,潇潇剑招从容,起身躲过凌厉一剑,转身扬起袖袍,一股劲道抛出,黑衣人大惊,慌忙调转剑身回身反刺。潇潇上身倒仰从凌厉的剑光下堪堪躲过,此刻潇潇眼中的杀意四起,玄殁剑剑尖的寒光被月光一映,发出一片闪光,黑衣人猛然惊觉,只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正向自己扑来,只是瞬间,黑衣人已经斜躺在地上,嘴角边上一丝血迹,握剑的手更是异常的扭曲,锁骨以下可以看到一道深痕,可见枫红血肉,皮肉已然反转,一路蜿蜒至心口处。 潇潇提起玄殁剑,就准备向那个人的喉头刺过去,却见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未曾深想,就着手中剑刺破那人颈部,然后转身却发现牧北辰将那些人全部斩杀在剑下,自己却负了伤,血色乌青,显然中了毒。 这些人的目的,潇潇已经来不及深想,把牧北辰抬下山后,潇潇联系他们在雍城布下的暗线,把毒素控制住了,然后找人去找洛离去了。 至于潇潇,她要回流云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疏离,你是我的妻子 在爱情里面,有这样一句经典的话,我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如果她心里有另一个他,那你会默默看着,选择成全,所以当你看着她微笑时,你也会觉得幸福。 放屁! 他安闲自认不是圣人,不是君子,他就只是红尘中的一个俗人,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她开心时,她悲伤时,他确实会跟着快乐或者难过,还会揣度其中缘由,但前提是,她必须是他的妻。 安闲很明白,潇潇夜半外出是做什么,即使他猜不出来人是谁,大概也能估计是魔域中人。 他抬头看看天,星星挂在天上,像潇潇的眼睛一般闪闪发光,他似乎对潇潇特别了解,连他自己也想不出原因,他看潇潇,为什么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所以当潇潇回到流云居时,看到安闲坐在水榭的栏杆上,风姿清雅,冷峻的眉眼染上了忧郁色,他听见声响,转头看着潇潇。 他还未说话,潇潇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您可以先去休息的,故人来访,未告诉先生,我很抱歉。” 这话,疏离冷漠到了极点,潇潇平静无波,可安闲却在这端嘴角一沉,笑容消失了。 他看见了,潇潇素色的衣裙上沾染了血迹,甚至头发上都是一片濡湿,有风吹在安闲的脸上,他微微眯了眼 他缓步走向潇潇,却见她倒退一步:“抱歉!” 潇潇转身走入流云居的房间,安闲却注意到了潇潇手中的玄殁剑,剑鞘虽纹路精美,上面刻着的却是邪物凶灵。 其实他只是担心潇潇有没有受伤,但看见了玄殁剑,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下了。有玄殁剑在,潇潇不会受伤。 跟潇潇相处,安闲体贴包容,不问,不干涉,但这只针对潇潇,只针对他的妻子。 潇潇换完衣服走过屏风,见安闲没走,就索性坐下来,也不说话。过了许久,房间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你” “你” 男声出自于安闲,女声出自于潇潇。 两人同时一愣,最后还是潇潇笑着说:“您先说。” “有没有受伤?”安闲还是担心这个问题,总要亲自问一问,才会心安。 潇潇低头理了理衣袖,答道:“若是我受伤了,恐怕就不会活着回来了。” 安闲以眼神示意潇潇继续说下去,潇潇看着他,喝了一口凉茶,说:“安先生,我觉得我们结为夫妻之事已经在雍城成为心照不宣的事了,隐瞒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今晚那群人明显是冲着我的,但牵连到了魔域故人,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我一定是要查清楚的。” 这事安闲知道,从带着顾扶偃、沈仪等人来见潇潇时,他便有心让潇潇暴露在众人面前,想以此来促成这段姻缘。 安闲迎上潇潇的眸,唇角带着笑:“不可,太危险。” “我就不妨告诉您,我必须要查。” 潇潇语气偏冷,但并不影响安闲嘴角的那抹笑,他点头,这就是潇潇的性子,倔脾气。 “我不仅要查,我还要把让背后的人知道,他要付出的代价。”她能感觉到,雍城中有人已和牧北熠勾结了。 安闲想了想说:”潇潇,我会查的。” “那如果我坚持呢?”潇潇显然较真了。 安闲有心缓和气氛,半开玩笑道:“那我就和潇潇一起查吧?” 潇潇无语,这位大人,你要查,恐怕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吧? 安闲接着说:“那要不我让云宁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潇潇不理他,这人是拿她寻开心的吧? “生气了?”安闲先是低头闷笑,这才正经的点点头:“好,好,我答应你,让你去查,但是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得把人提到我这儿,至少得让我知道那人是谁。” 潇潇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潇潇不能处置我的人。” “可是他伤了我的人。” 安闲却笑了:“潇潇,牧北辰是你的人?还是你是他的人?” “你怎么知道?”潇潇惊觉,片刻后又觉得此话多余,安闲知道,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潇潇沉吟片刻,缓声道:“这件事我并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只是刺客是冲着我来的,殿下无辜受此风波,总得给一个说法。” “人手够吗?要不我让季钧调一些给你”潇潇态度有所缓和,他是听出来了,前一刻他还在想,不管她说什么,答应就好,但 “不用,我只要您不干涉就好。” 看吧,绕来绕去又饶了回来,安闲嘴角笑容消失了,难得皱了眉,胸中憋着一口气,接连点头。明白了,潇潇不让他干涉只是幌子,她之所以不让他插手,只是她不愿承认与他的这段姻缘罢了。 还没等安闲的脸色真的黑下去,潇潇又补充了一句:“我的确要找你借个人,季钧能借给我吗?” 安闲是很想发火的,但他不能,他不仅不能发火给潇潇看,还要异常平静,脸上还要带着恰当的微笑,他点头,慢言慢语道:“季钧性子温和,办事妥帖,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谢谢。” 潇潇想,这人莫不是今日转了性子,怎么变得异常的好说话。 正是这一句“谢谢”让安闲笑了,不不,这绝不是讽刺,也不是自嘲,他不能生气,笑笑总可以吧?他的妻子太懂礼貌了,今日连续说了几次抱歉谢谢,称呼他是“安先生”、是“您”。懂礼是好事、是客套,但是太懂礼,则显得冷漠生疏了 “傻姑娘,我们是夫妻,别说我帮你这么一件小事,就算你所有的事都交给我去做,也是理所应当,对不对?真的没有必要跟我分的那么清楚,你这话,有些伤人了。” 潇潇语气有些生硬:“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 ----纪辞歆的帮助,你接受吗? 当然,这话,安闲不能说,尤其是不能当着潇潇说。 最终,安闲是这样回复潇潇的。 “好吧,一切照你说的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权力巅峰,问题不是难题 一晚没睡,潇潇索性不睡了,她要忧心牧北辰一事,又怎么能睡得好?快要天明时,潇潇在流云居见到了季钧,想是安闲已经打过招呼了,季钧并不多问。 季钧在观察潇潇脸色,他知道,潇潇昨晚一晚没睡,但是她把这份疲倦掩饰得很好,看不出一丝倦色,看见他时,微笑恰到好处,礼节让人挑不出错处。 潇潇的意思很明确,是要查出那群黑衣人的幕后主使,不管此人是谁,有多大的官职,又有多深的豪门背景。 季钧有些为难,先不说死人不能说话,毕竟此事牵连甚广,幕后之人肯定是慎之又慎,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要查出来,谈何容易? 潇潇见季钧露出为难神色,有意提点:”你可以去查一下最近有谁频繁跟肃洲接触。还有,把那些黑衣人的兵器集合,看看有什么特征。” 见季钧应承,潇潇接着道:“我会叫流影一起跟着你,他会带着魔域的人一起帮助你,你如果觉得人手不够,就来找我。” 其实,各州在其他地方都有一些人专门用来打探消息或是接洽自己人的地方,就像宋祁等人,是她提前半年调配到各州的,所以她一路来到雍城才会那么顺利。 这些事,不用她说,季钧也应该知道,否则又怎么做安闲的身边人? 季钧应承下来,道了一句:“谢夫人”。转身出了流云居。 潇潇看见季钧走了,她想去看看牧北辰,出了流云居,她看见了云宁。 “夫人,先生说,您需要休息。”看来云宁今日是来传话的。 她看了云宁一眼,同时也注意到了云宁对她的称呼,但她现在已经没有耐心与他计较,让她纠正了。潇潇心里很明白,即使让她纠正了,也没有意义,至少在当下没有实际意义。 “所以,我就不能出去了,对吗?” 云宁听见潇潇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平静,却在她的眼神中感到了威压,这种眼神,和安先生的一模一样。 ”那我能见他吗”潇潇问。 “夫人,先生今天很忙。” 那就是不能了,潇潇心里气恼,但不能把气撒在这个传话的人身上,于是转身缓缓踱步走进流云居。 事实上,安闲今天的确很忙。 牧北辰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潇潇,而是安闲。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安闲,是在很多年前的魔都圣殿上。 他看见的安闲,是俊朗自持,丰仪无双的,看见他坐在他的父王左边,明明是魔域的王,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看着安闲,那神态像极了以前三哥对他父王,唯唯诺诺且阿谀奉承般说着一些体面的话。 临走时,安闲指着他说:“此子可担重任。” 这句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反而带来的是父王对他越来越疏离和其他兄弟日复一日的打压和算计。后来他被贬,直至在庑望林海遇到了潇潇。 他这一生,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改变诸多,有许多的厄运和噩梦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然而,他再次见到安闲的时候,那种感受很复杂。 说是恨吧,起初的确是恨,他和父兄离心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导致的,他最心爱的女人也因为他不得不嫁给了别人。当他看见魔域百姓因父兄的决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时,他又恨自己没有能力,后来,他联合凤氏和怀素先生回到魔都,不断壮大自己的过程中,他似乎恨不起来了,他有些感谢安闲说出那句话,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和凤歌一起遇到潇潇,如果没有他的那句话,他或许还是那个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纨绔皇子。 牧北辰看着安闲,脑子里却担心着潇潇,他知道,潇潇生性倔强,心中又有一个纪辞歆,当下答应嫁给安闲或许只是妥协,而安闲天性掌控欲强,绝不会允许有人可以忤逆他 、背叛他,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妻子。 所以,这个时候,他只希望潇潇把傲骨隐藏起来,不要跟他硬碰硬,否则最后吃亏的、受苦的,只是潇潇。 他看着安闲坐在对面,想起身,却被安闲制止:“你坐。” 他问:“潇潇呢?” “她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他看着安闲倒了一杯茶,他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要娶潇潇?” 安闲侧目,答非所问:“好好养伤,别让潇潇忧心。” “你应该知道,潇潇心里还有一个纪辞歆。”牧北辰说。 安闲唇角一勾,笑着缓缓地说道:“这么说吧,潇潇心中有一根刺,我一定要拔掉它,即使在拔的时候,我和她都会鲜血淋漓,我也在所不惜。” 安闲的语气不急不缓,却让牧北辰能感到肃杀之意,这种感觉,就像是秋天里庑望林海的风突然肆意,带着毁灭而来。 他知道,像安闲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掠夺者,贪婪、占有欲在他身上会放大,他只是担心潇潇:“安先生,潇潇很好,所以你要对她好一点。” 安闲在心里冷冷一笑,她是我的妻子,我对她好不好,都是由我说了算,哪里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这件事,我会给潇潇一个交代。” 最后,牧北辰听到了安闲的承诺。眼前的男人常年游走于权力巅峰,所以所有的问题在他看来都不会是难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玄殁剑,她为纪辞歆妥协 从牧北辰那儿出来,安闲还要去见见顾扶偃。 他看到的顾扶偃,不是风流俊朗的扶偃公子,不是天下首富顾璟,而是红尘三千客中的一位普通的痴情男子,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酒,看起来有些颓废。 安闲走过去,席地坐在顾扶偃旁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是九江双蒸。 他看着顾扶偃:“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忘了她吧?” 顾扶偃转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早忘了。” “可我还没说她是谁。” 顾扶偃一愣,随后站起身,背对着安闲,苦笑出声:“看来我是忘不了她了。” 安闲亦站起身:“你只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忘记她。” “是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忘了她。”因为每一次想到她,心里便像是有一把钝刀在一片一片地剐着,他还能怎么办呢?就任由她在记忆的某个角落被时间封尘、结霜。最后看不见了,多好! 最后,安闲和顾扶偃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直到说到顾扶偃和沈仪这次一起赴雍城之约的目的时,顾扶偃问安闲:“那潇潇呢?你为什么要娶潇潇?” 安闲笑,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这么问他,难道每个人都以为他娶潇潇是不怀好意? 见他不答,顾扶偃说:“我见过她,那个姑娘是绝对的左膀右臂,是一个好帮手,但是要做妻子,不见得会是一个好妻子。” “她很好”一语未尽,安闲眸子深了,眼神如墨池一般深幽,这是他的选择,不管潇潇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他只认潇潇是他的妻子。 潇潇那么好,她跪坐在临湖小榭的蒲团上,穿着素色的衣服,裙摆散开,潇潇像极了那开在盛夏中的一朵莲花,连着四周景色。香炉里焚着淡淡的木兰香,他看见了,潇潇在抄佛经。 潇潇会抄佛经,大多跟纪辞歆有关,她与纪辞歆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牧北辰刚回魔都过得最艰难最是惊心动魄的时候。 她能怎么办呢?她只是遵从牧北辰的命令去除掉那些有威胁的人,然而,时任宗正寺卿的纪辞歆脸色寒气逼人,他冷冷地看着她:“你还要杀多少人?” “我只是奉命。” “殿下要你除掉对手,你就杀人?” “是。” “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杀了一个人而家破人亡吗?潇潇,你就不怕他们会报复在你身上吗?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纪辞歆这么生气,这么愤怒的指责她,潇潇却是冷静的:“他们家破人亡,与我何干?” 这般性子,这般性子纪辞歆恨得咬牙,浑身发冷,“我拦不住你,算了,你去吧,我不劝你了,就让报应落在我身上吧!” 潇潇愣了一下,话语无温:“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承受报应!” 纪辞歆拂袖而去,潇潇冷冷地看着,内心却是慌了神。 后来,纪辞歆生病了,药石无罔,她去宗正府看他。 他的眼神是陌生的,他对她失望,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潇潇偏偏抱着他不松手,像是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她把脸埋在纪辞歆的怀里,她说:“奉均,我不杀人了,我听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再也不算计别人了,你不喜欢的事,我不做就是了,我把你心中的那个潇潇给你找回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后来,潇潇开始抄佛经,一个杀伐果断,狠心如斯的人抄佛经,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是虚伪的,但是潇潇是带着虔诚之心去的,她为她杀过每一个人都抄过一本佛经,纪辞歆陪着她,看着她。 记得有一天,纪辞歆紧紧抱着潇潇,他说:“潇潇,我只是希望你是一个美好的姑娘。” 潇潇心中大恸,她紧紧回抱着纪辞歆,哭着说:“奉均,你别离开我!” 潇潇这一哭,势必要和以前断得干干净净,寡情冷静如潇潇,所有的妥协都是因为一个纪辞歆,让潇潇把玄殁剑一分为三,也是因为一个纪辞歆,让潇潇感受到这世间所有的暖,也只有一个纪辞歆 潇潇知道牧北辰来了,他听见了,等她出来,牧北辰一言不发看着潇潇。 他着这样的潇潇,忽然觉得很难过,潇潇温温的笑,笑容几乎浅得看不见,他却不再正视她的目光,怕眼睛会疼。 她轻轻地说:“殿下,对不起。” 那日天气不好,天空阴阴沉沉的,像个要哭泣的孩子,她说:“殿下,我不能再帮你了,我现在,只想要奉均好好的,我只有他了。” 牧北辰心里撕裂的疼,他紧紧抱着潇潇,说:“潇潇,我不会再让你帮我了,你好好的,纪辞歆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但是潇潇,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潇潇轻轻拍了拍牧北辰的背,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一个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说:“殿下,我愿意的,我愿意听纪辞歆的话。” 最后,她唤了一声:“师父。” 纪辞歆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玄殁剑嗜血,潇潇以血饲养,是以将玄殁剑带出庑望林海才不伤众人。久而久之,玄殁剑与潇潇融为一体。 玄殁剑一分为三,在祭坛中,熔炉内燃着熊熊烈火时,发出狰狞的声音。潇潇在另一边忍受着撕心裂骨般的痛,她咬着自己的手臂,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必须是清醒的,否则玄殁剑会殃及无辜。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眼睛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潇潇不让凤歌靠近,直至她自己感觉自己身上的痛楚减轻了,对着凤歌笑了笑,说:“你让洛离进来吧。”然后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洛离轻轻拿开潇潇放在唇边的手,凤歌看着那皮肉反转的咬痕,还有潇潇惨白如纸的脸,转身红了眼睛。 她把潇潇交给洛离,出门便看见牧北辰,扯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我不能再看潇潇了,她对自己太狠了,实在是” “是啊,她对自己太狠了” 洛离如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她问,需要还礼吗? 潇潇知道安闲来了,她只是视而不见。她心中是有怨气的,院子外那两尊门神就是潇潇心中怨气来源。 她“啪”地一声合上书,不抄了,不抄了,安闲来了,哪里还有心情抄呢?潇潇转身走入室内。 潇潇赤着脚,所以走路是没有声音的,所以安闲的脚步声很明显,他跟着潇潇,手里拿着潇潇的鞋袜。 他把鞋袜放在软榻旁,走向潇潇身边,他伸手去握潇潇的手。 潇潇对他是有怨气的,怨气未消,所以下意识一挣。 就是这么轻轻一挣,安闲敛了笑,用了力。她被他牵着走,被他摁在软榻前坐着,潇潇还在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就在这么一会儿,潇潇还试图站起身来。 “别动。”他说。 流云居的窗是打开的,有风穿堂而过,吹痛了潇潇的眼睛。 魔都冬日寒冷,尤其是晚间,每年都在这个的上元灯节却特别热闹。 灯光闪耀、鹤舞银沙的魔都街头,潇潇走累了,她却故意说:“奉均,我脚扭了,你背我啊?” 纪辞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蹲下身子,她把手搭在他的颈间,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魔都的一个又一个街道,最后,将她送回祭司府。 他打来一盆热水,吩咐她坐下,把她的鞋袜脱了,把她的脚摁在水里,然后低头在温水里帮她洗脚,她一直记得那天晚上的水好暖,藏在潇潇的心里,一过经年。 后来,后来 潇潇不喜欢别人碰,即使这个人是安闲。 安闲的声音不大不小,无波无澜,却能让潇潇妥协。 同样受触动的还有云宁,云宁在窗外看向屋内,他跟随安闲多年,何时看见安闲这么纡尊降贵过? 云宁眼中的这份纡尊降贵,潇潇并不领情。 屋内很安静,也只能选择无声了。 安闲在帮她套鞋,因为低着头,潇潇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脚上周旋。 这是开始,潇潇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心里想着,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他高兴就好! 后来,潇潇真的怒了,“嚯”地站起身:“安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安闲看着潇潇脚踝上的链子,上面点缀着玉石,戴在潇潇白皙的脚踝上熠熠生辉,他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半开玩笑:“套住脚,就不怕你跑了。” 潇潇斜眼看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带着笑,他说。 “潇潇别误会,你我即使不准备婚礼,但是定情信物却是不能少的。” 呵。 潇潇觉得讽刺,定情信物吗?连情都没有,何来定情信物? 安闲地眼睛很黑,他不会放过潇潇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他说:”潇潇别生气,让你生气绝不是我的本意。“ 他把话说得很慢,他故意在每句话结尾都托了一个长音,听起来沉静悠长。 偏偏这人在笑,薄唇一点一点地勾起,眼睛里盛满了愉悦,眉眼清俊异常,诱惑如斯,他又说:“潇潇别生气哈?” 你看,明明是他惹她生气在先,现在如果潇潇还生气,倒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当下,潇潇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下不去,像吃了苍蝇一样。 潇潇坐下,想把那条脚链取下来,安闲倒是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说:“《礼记·曲礼上》有这样一句话,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诗经·国风》中也说赠我以木瓜,投我以琼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蹲下身子的,这样,他抬着头,潇潇低着头,四目以对时,潇潇看见他眼眸中有自己的倒影,加之他这话说得实在有趣,所以潇潇一时倒不知作何反应了。 安闲似是看出了潇潇的尴尬,又说:“潇潇明白我的意思吗?” 潇潇不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安闲的。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温柔,实则太危险,像没有波澜的深井,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 安闲身子未动,似乎在等她的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唇未动,从鼻腔里发处一个简单的音:”嗯?” 潇潇问他:“那您的意思是,我需要还礼吗?” 安闲这时候倒是配合,顺着潇潇说了下去:“那么,潇潇还吗?” “不还。”两个字。 安闲笑了笑,看来他的妻子是一个小孩子,怎不是小孩子?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倒像是在跟他赌气一样, 这两个一出口,潇潇也意识到了,她转头看向安闲,但见安闲眼眸中含笑,那笑意溢满眼眶,不是嘲笑,也不是他平常伪善的笑,而是长辈看小孩顽皮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笑。潇潇尴尬了,比刚刚更加尴尬了。 “潇潇不尴尬啊,好,好,潇潇不还,潇潇不还!”安闲这时候像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只是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一边说一边笑。 潇潇本来心中有气,这么一尴尬,倒是暂时忘了那一回事,伸手捂住安闲的嘴巴:“不许笑了,不许笑了。” 安闲没想到潇潇会有这一举动,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开怀了。 潇潇拔高了声音:“不许笑了!” 安闲做事是向来有分寸的,有些事做过了会起反作用,当即止住了笑,指了指潇潇的手,潇潇立即收回手,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安闲看着潇潇:“潇潇还生气吗?” 潇潇不生气了,尴尬死了,哪里还有心情生气吗? 云宁在窗外看见这一场景,心里触动,原来先生不是不会笑,而是从未笑得这般心无城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薄烟流水尽此生》正文 潇潇,不要哭 那条脚链,潇潇最终没能取下来,因为安闲说:“如果我送妻子礼物需要妻子还礼的话,那么相信很快就会贻笑大方。” 那话说得太严重了,潇潇知趣,所以不摘了。 流影回来的时候,看见潇潇正在看书。 她看得认真,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外面有人进来,温婉的眉眼之间都是书香气,潇潇似乎习惯了书不离手,好像只要有一本书,她随意坐下,就可以过一个上午。 却在流影跨进屋内的那一刻,潇潇抬头看着他,书被她随手放在案几的角落,她说:“坐下说。” 流影告诉潇潇,他和季钧查的结果是:那些杀手是肃洲派来的,牧北辰离开魔域的消息是牧北熠走漏的,为的就是让牧北辰抽不出人手去肃洲,这样凤歌就会直接困死在肃洲,至于杀手是谁放进雍城中的,尚不清楚。 潇潇笑了一笑:“是尚不清楚?还是有人在暗中阻拦?” 流影不说话。 “那么,我来分析分析,你以为季钧熟悉雍城情况,所以跟季钧商量,要他来查这些,但是季钧正因为熟悉,所以投鼠忌器,最后查无可查,无疾而终,是这样吗?”潇潇看着流影,想着:能让季钧这般投鼠忌器,会是谁呢? 正说着,就看见安闲和云宁等人朝这边走来,安闲边走边说着话,似乎吩咐了什么事让云宁去办,所以等到了门口,只有季钧一人跟了进来。 见安闲进来,流影退出门外,潇潇坐在那里,未动。 看见安闲和季钧一起来,潇潇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按照季钧的能力,所谓查不到,只是安闲授意。 所以,潇潇并没有问季钧,她直接问安闲,正主在此,何必多费口舌。 “安先生,您能否告知,那件事的结果是什么?” 潇潇问得如此直截了当,安闲没有意外,他问:“潇潇想知道吗?” “那你会让我知道吗?”潇潇反问。眉眼弯弯,却在眼睛中藏满危险。 “说实话,我不想让潇潇知道,因为如果潇潇知道了,会给潇潇带来危险,但是事关牧北辰,潇潇是一定要知道的。如果不是我告诉你,那么你也会自己想办法知道的吧。” 潇潇不置可否。 “所以,我今天是来告诉你答案的。” “是安家旁系。” 安闲看着潇潇,她神情未变,这样的她,让人想到的只有那个沉静冷漠的魔都祭司。 正想着,却见潇潇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期间触碰到潇潇指尖,冰凉而温柔。他抿了一口那茶,任由茶水在唇齿之间留香。 潇潇现在是他的妻子,不是那个魔都祭司了,她会给自己泡茶,会穿他为她准备的衣服,会因他的一些话而情绪起伏,这些,承载着最平常的悲喜,在光阴流转间,成为记忆里最温暖的一部分。 “那么,我是否应该手下留情?” 潇潇询问安闲意见,那是他家的人,若是下手狠了,回头他心疼了,怎么办? 安闲一双眼睛漆黑郁郁,但眼底却盛满了愉悦笑意,他对潇潇说: “这么说吧,潇潇看过《史记》吗?在《史记·田儋列传》中就有‘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于身也。’潇潇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这个人是要拿出壮士解腕的决心。于是,潇潇问:“所以,您这是要六亲不认吗?” “《汉书·贾谊传》有这么一句话,为人臣者,主而忘身,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安闲伸手将潇潇低头时垂落的发丝放在潇潇身后,但很快就收手回来。 这么快的动作,潇潇来不及介意,看着安闲,他的眼眸因为唇角的弧度增添了些许温柔色。 所以呀,活该你孤独一生。这话,潇潇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安闲看到潇潇的表情,一时间觉得有趣,那表情是在可怜他? “不不,潇潇在这儿,在我身边,我又怎会是孤独终老呢?”安闲笑意微微,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缓。 潇潇不接话,这话,让她如何接? 但安闲并不打算放过潇潇,他又说:“八月十五,我邀各洲名流赏月,潇潇陪我一起去?” 虽是问句,也带有询问之意,但是潇潇无法拒绝,依照这个人性子,若是潇潇说“不”。他有很多办法让她同意。 所以这是要将她推到人前吗? 公开婚讯,就意味着承认身份,那么以后若是想要脱身,更是难上加难,纵使潇潇不在意,纵使潇潇心如死灰,也会在抉择的时候挣扎和彷徨, 她曾跟纪辞歆说过,要他娶她为妻,可是纪辞歆以生病为由推辞,他总说:“等我病好了” 可却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告诉潇潇: “我并不爱你,只是把你当成妹妹,我照顾你,完全是殿下的嘱托而已,你自作多情了!” “潇潇,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要找一个爱你的良人,嫁给他,让他可以好好照顾你,好好活着,我们等来世再相遇吧!” 后来,已经没有后来了。 那天,潇潇的眼眸里因为安闲的一句话浮上了一层氤氲。她有些木讷地站在那里,遥想当年往事。 安闲看着潇潇,眼神温暖,忍不住走上前去握着潇潇的手,把她搂在怀里,他想着,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守着一座城,过得孤独清冷,过得机关算尽,终于在尘世中找到一个可以陪他度过漫长黑夜的人了。 潇潇有些意外安闲会有这样的举动,但她却不能推开他,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拒绝。 后来的后来,潇潇每次回想这个拥抱时,都会想起安闲在她耳边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潇潇,不要哭,不要被人晃花了眼。” 对于这句话,潇潇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想,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纪辞歆了,这句话太多余。 但潇潇忘了,还有一个让安闲耿耿于怀的裴无欢。 有多耿耿于怀? 安闲永远不会让潇潇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