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如川》 《道如川》正文 第一章 城府 史书记载,长楚天元十年,洛秋寒在西北沅水之畔建沅北城。 西北望,入眼便是一片寂静,原野苍茫,皑皑白雪之下,未死尽的枯草根正孕育着新生,这里十年来春来秋往,芳草茂盛。落红非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何况人生来也如此多情,由生到死的瞬间,无数人在这里流尽鲜血,化作黄土,化作春肥。白雪之下,是一层腐草,腐草之下,是万千枯骨。 正是腊月间,西北下了一场雪,像是梨花开了一树一树,像是梨花落满一片一片。沅北城郊闲置几十年的烽火台,今日燃起了火,没有浩浩荡荡的大军来袭,倒是这冬季寒风呼啸,北风卷起鹅毛大雪来势汹汹,不生起火怕是没法过了。 沅北城城内城外,一墙之隔,却是两个天地,城门之外,放眼望去满目皆白,一片寂静肃杀之感;城门以里,却又是灯笼高挂,一片喜庆。 沅北城内一片喜庆,忙碌着准备明日的大日子,对沅北城来说,这便是最重要的日子,明日便是沅北城城主二公子的十五周岁大寿,没错,就是大寿。场面之大,是宴请全城百姓,不论位高位低,都可以在宴上占一席之地,按惯例,今日城头点起灯的时候,就会关闭城门,并且明天一天都不会再开启城门,这是一次盛事,沅北城所有人的盛事。能在今日城头点灯之前进城的,都是城主洛秋寒的贵客。 洛府挂起灯笼,突然间洛府像舔了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敞开的宅门,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仿佛是深情,仿佛是失落,仿佛是思念。远镇西北的洛秋寒,府宅之前写的确是“洛府”二字,而不是听起来更响亮的“镇北公府”,这座府宅出现在沅北城十年,府门之上,略显陈旧的匾额清扫的异常干净,此刻更像是待见相公的小媳妇一般,洁净清爽,淡施胭脂,得体极了。正是这二字,镇住了西北欲起的阵阵烽烟。作为长楚王朝西北的镇北公的府邸,确实显得寒酸凄凉了一些,但作为镇守西北的柱石,却是没有人能撼动它的存在,只因这外表看起来略显穷酸的府宅内,住着一个当世皆知的人——洛秋寒,对于他,世人或是敬仰,或是惧怕,而公认的是,他是伫立在沅北的一座险峰,西面西夷的滚滚风沙,北面寒蒙的漫漫风雪,始终翻不过这座险峰。 洛府内曲折的长廊,迂回的延伸着,洛府西的小阁——如烟阁内,有声音呢喃念叨着。 “南海有多远?三年不够一个来回么?还是那里的雪比沅北的美……” 窗前坐着一个女孩子,正是青春年华,青丝长盘,淡蓝色短衫外披着一件御寒的袍子,几缕略显凌乱的发丝在额上耷拉着,略有些慵懒,汪汪大眼凝望着院子,皱着眉头,这时她撇着嘴,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嵌在脸颊,她笑起来应该很美,她高兴起来应该很俏皮。 她正发着呆,有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隔着门,似有似无的进了她的耳。 “钟瑜姐,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快快快,快来我们去把灯笼挂起来。” 少女不姓洛,却是洛府的大小姐。 钟瑜缓过神来,一双眼睛道不尽的万种柔情,像那漫天星辰,她眼里住着一片星空,却忽然黯淡下来,她慵懒着,柔声道:“灯笼不都有人负责挂的嘛,从我梳妆府中人就嚷嚷着开始挂了,沉鱼湖红颜阁那边往年都没挂,今年应该也不会挂,现在已经接近午时了,应该已经挂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灯笼需要挂?” “啊~”钟瑜打了个哈欠。“小北,你每年都这么积极,当真是个孩子,不知道倦!” 说罢合上窗绕过屏风往门走去,一手把门拉开。外面还下着雪,虽然没有风,拉开门也有雪花落入阁内,真是花,一瓣一瓣都那么美。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有些稚嫩的男孩,比常人高了一些,眉目清秀,正是洛家二少爷洛北。洛北披着灰色袍子,在钟瑜开门的瞬间,他一双丹凤眼笑的眯了起来,像极了一个四五岁随时撒着娇的小孩子。 洛北伸手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几片积雪,欣然道:“钟瑜姐,沅雪院还没挂呢,我不让他们挂,我想自己挂,城主说我哥快到家了,我们去把他的沅雪院挂满灯笼,到时候哥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钟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就像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脸上挂着两个小酒窝,就像是挂在她脸上的灯笼一般,那么美,那么喜庆。忽而脸色一变,失落道:“每年都这样说,哼,谁还会信……” 洛北依旧掩不住喜意,道:“钟瑜姐,你快梳妆吧,都午时了,我先去唤人准备灯笼,你快些。” 说完雀跃着走了,长廊上像奔跑者一只活跃的兔子,而且是灰色的。 钟瑜不经意间笑了出来。 洛北走后,她又坐到镜前,打开窗,窗外站着一个雪人,那是她昨天和侍女小文一起堆的,说是雪人,现在倒不如说是一个雪堆,昨晚下了一夜雪,雪人已经一点人形都没有了,倒像一个大雪堆。这时,思绪爬上心头,正如愁容爬上眉头一般。 她好像花了好久的时间来认识那个家伙,又花了很久来适应沅北这个地方,可在这沅北住惯了,那个家伙却自己跑了,一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怨气,心中想到道:“哼,这个家伙,总算要回来了……” “见到他时该做什么,我要是哭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柔弱:可要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在意他……啊!坏了,他这一走三年,会不会已经变了一个人,会不会将我忘了……”少女心总是难以捉摸,尤其是她,她总是会花很多时间去适应新的人,新的城,终于那个人要回到这座城了,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唉~”她长舒一口气,这才从慵懒的状况恢复过来。“可是总要见的,他要是变得我不再熟悉,那……那便重新熟悉,” 洛秋寒在堂上端着热茶小憩,茶送到嘴边尝了一口,竟然凉了。是天凉了,还是思绪飞远了,洛秋寒这样想着,不由叹道:“我是不是老了,我竟觉得沅北的冬日这么凉了。” 一旁的洛一道:“你没老,我倒是老了,禁不住冻了,你看我这一身,像不像当年在北方见过的大熊?”说着抬起双手让洛秋寒打量着。 洛秋寒不由得笑了笑,洛一又道“厉先生平日里虽不怎么靠谱,但这事他应该是仔细斟酌推算的,误也误不了多少。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沅北派出去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其他人又怎么知道。” 洛秋寒细细呡一口茶,道:“晚些也不打紧……”忽而又道“你先去吧,事事需安排妥当,你该知道,今年与往年大不相同,你自己准备诸多事宜,我就做个甩手掌柜了。” 这时手中茶水已没有丝毫热气,洛秋寒一饮而尽,他喝茶同许多人完全不相同,别人喝茶需慢慢细品,对于他这个自诩粗人的人来说,茶艺不精也不见得是坏事。 整个洛府都在忙碌着,沉默的忙碌,有人掩不住的失落,有人压不住的期望与高兴,不约而同的,都沉默着。 洛北在堂前和管家洛一忙碌着,钟瑜的贴身侍女小文走过来,把洛北唤至一旁,道:“北少爷,瑜小姐说了,沅雪院的灯笼先别挂,以前都是三个人一起挂的,这回必须等烛伊少爷回来一起挂。” 洛北应了一声,点头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章 山雨欲来 城楼之上,守卫燃起火,看着城外,似慵懒的呆着,又似沉迷在雪景之中无法自拔。水沿着屋檐滴下,像是雪融了,可是当抬头望去,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沅北本来就是极美的,而此时此刻的沅北,就像是倾世佳人略施粉黛,更显得魅力无限。 沅北城外,一匹马渐渐出现在视野里,正对着沅北城的方向,向城门这边疾驰而来。沅北城以南五里之外,一队人马向北而来,上千人或骑马或乘车,冗长的队伍,绵延开来。队伍正中的行辇掀起帘来,一个姑娘走出来,对护在一旁的身披黑甲将军道:“将军,公主有请你去一趟。” 这黑甲将军是京都卫城将吴士源,这时他取下军盔,露出面庞来。若说是一方守城大将,面容却有几分书生的清秀,清癯的面庞之上也有岁月沧桑,军人,其实就是最大的历练,二十多岁的年纪,难得的便是这一份老练。吴士源生得略高大,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他缓缓策马靠近行辇,道:“公主请吩咐。” 辇内女子掀起侧窗的帘子,嫣然一笑,看着吴士源道:“吴将军骑在马上可比站在城楼威风得多了!要不是出来一趟,可能还见不到将军这种风采。” 吴士源顿一顿,道:“雪穗公主见笑了!马上城上都是为皇上效力,皇上需要为臣守城楼,为臣自然城楼上保国家;皇上需要为臣上战马,为臣自然战马上立军功。” “吴将军好气魄,真不愧是我长楚新一辈的栋梁。” “公主见笑了,还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这眼前就是沅北城了,你着手下人在附近找个避雪的地方安营扎寨,若是上千人浩浩荡荡的行到沅北城外,不免会扰了百姓,我们轻简入城吧。” “公主不用担心,各方主城都有我朝设的行军驿馆,大小不定,一般都可以驻军两千,公主是想在驿馆住一晚还是直接入城?若是要栖驿馆,臣下这就去安排;若是要入城……” “你且说下去。” “公主冒雪而来,洛城主尚未出城迎驾,这样贸然入城,让洛秋寒城主难堪不说,还掉了公主身份。” “吴将军倒像是把我该说的话抢去说了,我这一趟西北之行,事先并未知会镇北公,如今我们先在这里安营,你速速遣人去通报。” 这雪穗公主并不姓杨,也并非是当今天子的生女,雪穗还不是公主的时候,她还只是卫城将殷大沅懵懂年幼的女儿,昔年战事不断,十年前疆北告急,殷大沅和长子黄泉岭一战退敌牺牲后,皇帝施恩赐姓国姓杨,封为雪穗公主。这次来西北,纯属个人请愿,本来只打算带上百十心腹来西北,长楚皇帝却派现任卫城将吴士源一路护送。 一席话后,吴士源也不知如何应答,只得降低声道:“臣下自然依照公主的意思,臣下是个粗人,说话有考虑不周的的地方,请公主责罚,那就按公主的意思,我这就遣人前往通报,将手下将士安排至行军驿馆。” 说罢戴上军盔策马前去,唤来副将陈宝盖以及一些其他将领做好安排。 辇内,杨雪穗的贴身侍女递给雪穗一杯热茶,似不经意道:“也就公主你心宽,你大老远来西北,一点也没见有人来接驾的样子。” 杨雪穗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辇内吗?还不是因为你平时话不多,不知道摆架子,怎么这会开始说起这种话来,看我不把你赶出去吹冷风,让你身上堆满雪花,做一个真正的小雪人” 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我又想起儿时下雪,父亲和洛伯伯在小榭内下棋,钟三叔则在一旁乱搭茬,一会帮这边,一会帮那边,三人吵的不可开交,面红耳赤,那时娘亲会端来一壶热茶。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小孩,会揉起雪球团,给他们三人降降火,往他们脸上糊去,闹得不可开交。那年深冬,院里堆了一个雪人,冻红了手也顾不得,那时我们堆的雪人啊,早已经融化了,化成水都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公主可威风了,竟然用雪团砸过名扬天下的镇北公和钟大将军,嘿嘿!想来也是,公主千金之躯,自然想用雪团砸谁就砸谁。” “你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里扔出去,一直滚一直滚,滚成一个大雪球,然后……” “沅北城洛秋寒前来迎雪穗公主入城!” 顿时间,众兵将迅速围在行辇之侧,面露紧张之色,原野上皑皑白雪,若有风吹草动,立刻便能发现,而现在却在众人的耳旁想起这样的声音,众小兵自当是撞鬼了,而稍通武理的将领则知道遇到高人了,此刻,无论是撞鬼还是遇到高人,都是让人头疼的事,倘若对方怀有敌意,怕是这方圆数里的雪白要变成鲜红才是结果。 杨雪穗猛掀开帘子。 百米外站着一个人,他仿佛已经与雪融为一体,若不是他发声,众人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杨雪穗一眼就认出了他,哪怕他双鬓白了,身躯佝偻了,这个昔日意气风发的长辈,如今大腹便便,远远的看着他,雪穗不敢拿他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 下了辇,雪穗缓缓走过去,看着洛秋寒脸上的皱纹,那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又何尝不是风雪里挣扎留下的伤痕。 心里暗自伤神:“洛伯伯,多年不见,你怎么和雪穗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了?” 心怕失了礼,已到唇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心里激动,却只道:“镇北公……守着边境,我……你……真是辛苦了~” 洛秋寒道:“公主舟车劳顿,又赶上沅北的风雪,真是苦了你了。” 听到这话的人不少,难免会有人觉得这不应该是对公主说话的语气,可是也没有谁露出疑色,这时只盼他不会看向自己,杨雪穗身后众将皆沉默,任谁也敢与这个传说中的镇北公目光相接。敬畏是与生俱来的,就像羊羔面对老虎一般。谁又知道,杨雪穗于洛秋寒而言,更像是他的女儿一般。 跟在公主后面的,除了侍女若梅,其余的侍女都退的很远,吴士源见到了洛秋寒,心中仍是有不少好奇,洛城主这样的人都是活在传言中的,十年沅北城城主,再也没有出过沅北,就算接了圣旨也从未入过京都,别人口中的洛城主盔甲加身,一把长剑所向披靡,可如今他见到的只是一个身材臃肿,驼背弯腰,满头白发的老者。 吴士源没有仔细上下打量,而是垂首等着公主的吩咐。 哪料到公主没了言语,只是洛秋寒道:“吴将军辛苦了,先把将士们安排至驿站,我已命人备好了酒肉。” 一切妥当后,杨雪穗、吴士源、陈宝盖等一行人随着洛秋寒入了城。 洛府如烟阁,钟瑜没有发呆,梳理几个时辰的长发终于梳到结束了,这时正慌慌忙忙打扮着,她没想到这个从南方京都北来的公主,会是儿时揉着雪团子往她父亲头上扔去的雪穗姐,这是她心情低落后的第一个意外惊喜。 沅雪院内,洛北让院内忙活的丫鬟小厮都退下,一个人坐在院门阶梯上,抬头望着木椽,若有所思。 小厮王川气喘吁吁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二公子,城主……出城迎接公主,他走的时候着我叫你去府门前侯着,迎接公主,这会……这会城主他们已经入城了,” 洛北缓过神来,道:“哦,我这就去,钟瑜姐有人通知了么?唉,算了!通知她她定也不会去的。” 王川这时缓过来了,道:“瑜小姐已经往府门去了。” 杨雪穗一行人跟着洛秋寒来到苏府门前,钟瑜和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愣,洛北一下反应过来,原来竟是父亲常提起的公主姐姐,十年前洛北尚幼,又怎会记得清楚当年的事,只是常听洛秋寒提起,于洛北而言,公主是她,姐姐也是她,那便是公主姐姐了。 一行人入了府,洛秋寒着管家洛一安排吴士源、陈宝盖等人的住处,殷雪穗则住进怜月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章 粉墨登场 钟瑜扯着殷雪穗去了如烟阁,毕竟女儿家好谈心。 洛秋寒招呼吴士源和陈宝盖一行人住进四海院,一番客套之后,着他们好好休息会,晚些会有接风宴席。四海院是洛府建来招呼客人的,当初洛秋寒曾用客房这样一个俗而老套的名字来给这院子命名,不料被狠狠训斥一顿,最后才有这四海院。 这时,城门守卫那边传来消息,西夷君孟昶派人来沅北,专程给洛府大少爷贺寿。 洛秋寒又往城门赶去。 百余人在城门外侯着,洛秋寒知道西夷来使和雪穗公主不一样,之身前往接殷雪穗,是一种对旧人遗孤的关爱,其实也因为他着急,就一个人出城五里。但西夷来使不同,他们需要的是阵仗,是上百人迎接的尊重,说白了也就是面子。洛秋寒自己知道,十年来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擅长的,虽然他并不喜欢,但政治手段,他还是有的,他叫人在城门排成两列,恭敬的侯着,不论重视程度,礼仪方面均是无可挑剔,但他不会出城五里。 西蜀来的人叫孟坦,是孟昶的同族中人,并未在朝为官,数皇家闲人一个。孟坦年纪在二十左右,眉目倒是长得清秀,褐色的眸子,不时四处打量着,一身白的打扮,一副书生的样子,中等身材,整个人显得精明能干。 孟坦等人来到城门处,对洛秋寒施一礼,道:“洛公煞费苦心了,天寒地冻还让你在这城门处为我们这些不足一提的小人物挨了风雪,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孟大人说笑了,得西夷君青睐的人,怎么会是不足一提呢?十年风雪我已看尽,这点风雪算得了什么?再说,西夷君同族之人,算得上是皇家贵人,尚且冒雪而来,洛某虽一介匹夫,又岂有不奉陪之理,若是洛某身子不争气,被这风雪冻伤了,可能还要借先生的行辇才能送我这老身骨回府诊疗。” 洛秋寒暗道,短短两句话,已有试探之意。 十年来长楚同西夷,那种结盟关系以逐渐弱化,正是这当口孟昶派这人来,不知有什么意图。 “洛公谦了,还请洛公引我等入城,我这小马车可装不下洛公这样的大佛。只是我家君主与洛公神交已久,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与洛公见上一面,适逢洛府公子及冠大礼,我家君主想与城主做个朋友,这才让我们一干人等前来祝贺贵公子及冠之礼。” “长楚与西夷是盟友,我与西夷君自然也是盟友,盟友也是友。请!” 长楚与西夷也并非一直和睦相处,只是这二十几年,西北寒蒙吞并了匈奴、鲜卑等势力,并吸收容纳这些游牧名族,变得异常强大,十几年前大举南下,在西则打的西夷毫无还手之力,打到西夷京渝一百里处,在东则打到大齐境内石关城。西夷君主孟昶无路可走,便提出同长楚两国联手退蒙,经过了几次惨烈的战争,最终将寒蒙大军击退,至此长楚和西夷便交好,却无力北上,而北方寒蒙十年来也没有南下的动作。长楚和西夷也就就保留了这种结盟关系,十年来寒蒙国虽然依旧强势,长楚、西夷也并没有在国力上变弱,寒蒙没有南下的动作,长楚与西夷这种结盟关系谁也不知道能持续到哪一天,而近年来,寒蒙也同两国互通来使,局势微妙至极。 洛秋寒守了西北十年,烽火台十年没有燃起狼烟,沅北城西邻西夷,北有强敌,洛秋寒就像一座石碑,就伫立在长楚西北,任谁看到这座石碑,都知道,这里是长楚的地盘,所有人心中,沅北这块地盘,刻下的洛字比杨字更深。 沅北的雪好冷,冷的洛秋寒蜷起了背;沅北的雪好白,十年间染白了洛秋寒的乌发。 洛秋寒没有理会貂裘领上积的白雪,着人领着孟坦一行人来至城西的杨宅,这是临时征用的民宅,一个大园子,其中流水假山,亭台楼榭应有尽有。 沅北处在三国之间,又有沅水流过,自然各地各国商人、达官贵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于是杨宅这样的民宅在沅北城有四五处,有些是富商的居所,有的是达官贵人修建的,有的甚至是某官在沅北的临时居所。 洛秋寒回到苏府,刚一踏进门,只见钟瑜兴奋地正往外跑。 洛秋寒不由得伸手拦住钟瑜,问道:“你怎么丢下公主一人,往外跑什么?” 钟瑜依然掩不住的兴奋,道:“雪穗姐……她……她……她舟车劳顿,为了晚上的……宴席,回怜月院休息去了,我……” 话未说完,管家洛一跑过来,打断道:“我到杨宅那边没找着老爷你,知道你回府了,我特意跑来告诉你,钟将军从石关赶来沅北了,现在快到城门了!” 洛秋寒对洛一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这老东西还是来了,我是实在不愿意见他,可不愿见也不可明说,打口水仗我怕他十分。” 钟瑜白了一眼,恶狠狠的瞪着他。 洛秋寒却露怯了,忙道:“走吧,我们一起去接他吧,反正赶也赶不走,架子又大,我要是去晚了,他肯定会破口大骂,嘴皮子上的功夫我是耍不过他的。” “你再不赶紧点,我爹真的会发飙的。” “哈哈哈,我不怕他,我骂他不过,但是他打不过我。” 钟瑜又白了一眼:“洛伯伯,你现在真像一个小孩,争这争那的……” 二人来至城门,城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没有锦帽貂裘,没有铠甲披身,外穿的就是粗布衣裳,双手套着深灰色的一双破旧的手套,双手负于后伫立着,他背着城门城门外有两列人马,列的很整齐,连天飞雪之中任不动声色,可见纪律之严明。 钟瑜轻轻叫了一声“爹”,那人转过身来,古铜色的皮肤,配上络腮胡,真像是传说中的猛张飞,不过他比张飞英俊得多了,浓黑的眉毛,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一般,高挺的鼻梁,可以想象他年轻时有多英俊,而这一张经历的沧桑的脸,眼角也有了皱纹。 他看到钟瑜的时候,双眼生涩的流出了眼泪,就像是一个婴儿在学习走路一样,他像在学习哭,哭的那样生涩。 钟瑜说不出话来,一头栽在他的怀里。 洛秋寒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良久,钟瑜拉着络腮胡男子,走到他面前。洛秋寒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气氛有些伤感。 “我说你这老家伙,这才五年没见,你小子连哭都不会了,下回再来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要话都不会说了?”佝偻着的背努力的挺直,好让自己显得气势足一些。 钟笑宇紧紧搂着钟瑜,轻抚着钟瑜的头,无尽怜爱之意。不见他唇齿动,但话已传至:“洛秋寒啊洛秋寒,要早知你已是这般模样,我今天就不劳烦你这佝偻的老头子出城了!你现在倒是得意,有朝一日你打不过我了,看你还有何凭仗。” “我并不是来接你,大门明明今天开着,城主我说了谁来都能入城,为什么你要找这么多人给我把城门堵上,你教我洛某人如何教天下人信服?今后我洛某不仅江湖上说话不灵,朝堂上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这账算到谁身上?” “洛秋寒,你还能教天下人信服?下棋悔十步,重金买诗在人家面前炫耀,不料人家仙子聪明,一眼就将你着腹中无一滴墨水的粗鄙人看穿,也好在人家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凡此种种,洛城主到真是能让人信服!” “我……,斟酌下棋是为战术演练,在一切行不通的方式中寻找一条出路,这是大将风范。至于诗书送人,那是……,总之我有理。倒是你,敢直呼我名讳,大哥都不会叫了?” “洛秋寒,我就是晚生你几年,你就这么猖狂,你也就只有年纪能胜我一筹。到现在年长已经不是优势的年纪,你还仗着年纪说话,你的脸皮是经过了多少风雪的磨历,都不会脸红了?” 洛秋寒有些无言以对:“看来是想试试我洛某这几年武功有没有退步了,别看我腰带都勒不住肚子了,打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站在一旁的钟瑜终于看不下去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一个城主,一个将军,怎么还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真不害臊。” 钟笑宇笑道:“看我们家小瑜多懂事。” 钟瑜道:“有洛伯伯和爹这样的长辈,想不懂事也不行啊!先进城吧,到时候你们再慢慢吵。洛伯伯你也是,你看附近百姓都围过来了,你这城主还要不要点威信了?” 洛秋寒哑然。 见面吵一架是一种叙旧的方式,昔年如是,眼前也该如是,不知为何,两人竟然斗得越狠越舒畅,甚至打一架也是一种礼尚往来的方式了。这样的见面方式,从相识以来就潜移默化了,不至于无语凝噎,也不至于相互矫情。 钟笑宇大笑,几人往城内走去。 走到洛府门前,钟笑宇对洛秋寒道:“你可知我站在城门往外看,在看什么吗?” 不等洛秋寒回答,钟笑宇接着道:“我在看沅北的风雪,我在看你们每天看到的是什么,面对的是什么,我在石关完全能体会你驻守沅北的心情,寒蒙会偶尔骚扰石关,肯定也会骚扰沅北,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洛秋寒也正色道:“光是寒蒙吗?在我沅北不知潜藏了多少探子,西夷的还是京都的,我已不敢估量。这帮人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把这座城打开一个缺口的机会,我也实在搞不懂,沅北无银无粮,倒让这些人煞费苦心了。” “有些蠢蠢欲动了,大概是机会到了吧!” 钟笑宇道:“鱼龙混杂自然有人想浑水摸鱼,不过也有好处,这里信息最为丰富,各种情报也较为准确,容易探听各方动向,倒是虚虚实实,让人难以捉摸。” 钟笑宇顿了顿,道:“沅北的雪有这么大吗?” 洛秋寒叹息道:“是啊,太大了,也不知到底掩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钟笑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一头白发,是染了多少雪?” 洛秋寒和钟笑宇都像是沉默久了的火山,这一刻苏醒,得到了释放,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沅北城外,北国寒蒙来人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浩浩荡荡,两万人在沅北城以北的燕子口驻扎,百十号人骑马往沅北城赶来,也是来凑一凑热闹,沅北城腊月初八这一天是盛事,十年来早就传遍各国,尤其是西北。 这次寒蒙也派人来了,十年来相对平静,尤其是对沅北城,更没有军队来扰,但洛秋寒心知肚明,那些徘徊在沅北附近,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多半是寒蒙哪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骑术精湛,当然也不排除会是西夷的,甚至是京都某位大人物安排的。 寒蒙王室姓亓,现在在帝位上的是亓宣,而这次亓宣派来的人叫蓝照,是亓宣的心腹,亓宣文武双臂之文臂——李尧的徒弟,这次随他而来的是左将军李春团。 一行人在洛一的带路下,住进了城东的文书院。 今天来的人,有几批是需要洛秋寒出面迎接的,而且非他不可,其他一些附近城镇的来客,都交给下人去打理了。 接近日落了,洛秋寒坐在厅内,有些疲惫,想着晚上的晚宴该如何安排。 忽然间洛秋寒一愣,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当真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多少人在找他,至今依旧没有他的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章 讨一杯酒 沅北城大多城不一样,沅北城只有面朝南方的城门,设了两重翁城,这是洛秋寒来沅北后动工修建的。 城外五里处闲置了十年的烽火台,这时正热闹,四五个身穿军服的男子,围着一个小火堆,最诱惑他们的不是冬日里燃起的火堆,而是火堆上架着烤的野兔,油正往火堆里滴着,越滴火越旺,几个人望着这快熟的野兔,不住的咽着口水,就像是馋猫盯着鱼一样。 “瞧你们那样,不就是只兔子嘛,至于给你们馋成这样嘛!今天腊月初八,沅北城的盛事,为何你们都不去参加一下吗?那里的东西可比这只兔子可口的多。” 一个年约十六七的男子在烤着野兔,他一边烤着野兔,一边说着话。这男子头发乱的如同鸟窝一般,凌乱的头发盖住了面庞,只勉强露出五官来,只见他面庞染了些污垢,衣服破破烂烂,不是那种见惯的长衫,左边袖子都快脱落下来,用了几根麻绳勉强系着才不至于掉下来,裤子两边膝盖处都是泥,这时跪坐在火堆旁,旧泥上覆盖一层新泥,饶有兴致的烤着野兔,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我们想进城去想的要命,哪个蠢蛋愿意在这里挨风雪?”穿军服人中一个较年轻的说道。 “老幺,你他娘的别瞎说话,你不知道沅北城是我们的家吗?咱们洛城主从铁蹄下把我们救回来,还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咱们几个守守烽火台,你个龟孙儿还不舒服了?”小队长的中年老周说道。他已白了头,甚至眼上的眉毛也有几根白的似雪,却比乌黑的眉毛长了不少,极其显眼。一双透着坚毅的眸子,像是强行嵌入他那如旱土一般的面颊,活生生挤出一道道裂纹。 那老幺站起来道:“当年我才多大,我哪记得什么铁蹄,我只是想,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守烽火台。大家一起在沅北城过腊月初八多好,我打几壶好酒,再用老周这么多年的积蓄买上几斤酱牛肉,一定要多放辣椒,酱一定要入味,在沉鱼湖畔待上一整晚,烟火,天灯,还有红娘子……” 那小乞丐道:“等寒蒙铁蹄不敢踏入我朝大好河山了,等西夷无胆再耍阴谋诡计了,烽火台自然不需要人守了。” 老周道:“小兄弟这眼光可比我们高远的多了,咱哥儿几个只是盼着能安安份份的守着这烽火台而已,我这把骨头是去不到北方的,但要是谁敢把头伸到沅北来,老子定打的他缩回去。” 火堆旁的众人无不附和,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老周都说这样的话,众人无不热血沸腾,不多时便唱起沅北的歌来: 也见沅水长流, 也见亭台高楼, 也见风雪漫漫, 也见春风悠悠, 道世间何处消愁? 西北花间美酒; 道世间几人英豪? 沅水河畔公侯。 雨波亭上瀚海星辰, 怜月阁内仙音可闻, 沉鱼湖踏波倩影, 府门前御笔已残? …… 策马亦抒怀, 仗剑与长萧; 不见雪与沙, 徐徐清风来。 …… 风一楼, 雨一楼, 相思两眼几处忧; 风一楼, 雨一楼, 不见仙人伴公侯。 …… 一曲歌,一阵欢笑,一阵叹息。火堆之上的兔肉已有八分熟了,有酒有肉,岂不美哉! 老幺道:“那时我可不可以在城外沅水边上种一块田,安安心心的娶老婆生孩子了?都说醉生梦死的姐姐们长的十分漂亮……也不知老周舍不舍得花钱买一个给我做媳妇儿!” 小乞丐道:“哈哈哈,听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要一个醉生梦死的姐姐做媳妇儿,到时我也不做要饭的,我也可以在这里卖烤肉,走遍大街小巷吆喝着‘来尝尝小乞丐烤肉,保证满足各种口味。’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吃人嘴短,众人哪有不挑大拇指夸他的。 这就是理想,如今天下四分,前朝魏气数尽后,如今四分天下,长楚居中,靠西北的为寒蒙,西边则是西夷,南边是南唐,相较而言,南唐远不及其余三国幅员辽阔。近二十年来,倒没有互相大动干戈,但总有一天会战火纷飞,眼前的沅北城也可能变为残垣断壁,世事无常,耕田娶媳妇倒成了最难实现的理想。 小乞丐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中原呐,何处不闻马蹄声?” 那小乞丐撕下一块肉,道:“下雪的时候抓兔子最好抓了,顺着脚印一逮一个准,你说是吧老何?” 墙角缩着一个老头,也是蓬头垢面的,衣衫破烂,这大概是对衣不蔽体的最好诠释,他身前是一匹瘦骨嶙峋的马,像是常年未进食一般,老头手中拿着一件油的发亮的袍子覆盖到瘦马的背上。这时听见小乞丐叫他,老头这才佝偻着动了动,转过身来看着小乞丐,嘴一咧,牙齿都快掉光了。他伸手把蓬乱的头发往两边一拨,再露出一个笑容,这时看见他的牙齿,黄的像镀了一层金一样,众人看着他的笑容,都生出一种感觉,就像是风雨中送来的一把破伞,伞外小雨,伞内大雨,实在无福消受。 相比他笑,更愿意他闭着嘴沉默不语。 老何看着众人,道:“是啊,顺着脚印找就有,要不是我这只鞋雪地里跑起来不方便,我肯定能多抓几只。”说着,把右脚往前一伸,右脚上套着一只草拖鞋,左脚则穿着一只雪地靴,看这装备,冬天雪地里确实跑起来不方便。 小乞丐又撕下一块肉,走过来递给老乞丐老何,老何正捣鼓着自己的草拖鞋,嘴里嘟囔着说硌脚得很。见小乞丐送来一块肉,忙把鞋放下,手往自己那乌黑发亮的衣服上蹭蹭,伸手去接那块肉,直接就往嘴里送。 火堆旁的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露出一种难言的表情。 老何一咧嘴,露出仅剩的几瓣牙齿,道:“没事,不塞牙,老夫吃过比这硬的东西多了去了。” 西北的深冬,有一炉篝火,再配上几壶烈酒,一只烤兔子,这便是世间最惬意的生活。 小乞丐望着外面,道:“老何,野兔也烤着吃了,咱们应该走了。” 老周站起来道:“这是我们沅北的盛事,凡是今天城楼挂起灯笼前进城的,不论身份高低,都是苏城主的客人,你们要是想去城里,要跑快点了,趁着大雪,城楼挂起灯笼的时间可能会推迟一些,你们应该能入城。” 老何把他的草拖鞋套上,小乞丐往外走,老何牵着一匹马,那马瘦得,可能见着马都会避开,反而和驴一起更和谐。两人一马往外走了几步,小乞丐回头看着这群风雪里还坚守在这里的将士,道:“等我入了城,洛城主款待我什么,我定要私藏一些,带来给哥儿几个一起吃。” 两人一马来到城门口,守卫已经开始往城楼上挂灯笼了,城门也闭上了。 小乞丐走到城门口,叫道:“开门啊,南海来的小乞丐来沅北城讨一口寿酒喝喝,试试沅北的酒和南海的酒有什么不同?” 城楼上忙着挂灯笼的守卫道:“南海来的东海来的都晚了,今天沅北城已经挂上灯笼了,接下来要等取灯笼的时候才开门了,你们赶紧走吧!” “你就开门让我们进去嘛,你不让我们进去,我二人冻死在这里也不是事啊。怕是东海的人来了,也不用你来开这城门了,东海来人要是想进城怕是你们城主都拦不住。” “东海来人我拦不住,专拦你这南海来的小乞丐,往东走三里处有一破庙,你们去那里。” “我不去,我就要进城,而且我今天必须进城,你要是灯笼挂了就不开门的话,那你先别挂灯笼也得给我开门。” 那守卫完全不顾,把灯笼挂了上去:“今天闭城了。” 沅北闭城了,便是彻底拒客了,沅北有城十年来,闭城之后从来没有人闯城过,倒不是沅北城楼多高,只因为城主姓洛。 十年没人闯城,看来今日有个小乞丐要破例了,看来像是世间最大的笑话,而这笑话,真在沅北这座孤城之外发生了。 小乞丐依旧不依不饶,一个身影从小乞丐身旁闪过,踏雪而来,不留痕迹。 老何不禁感叹道:“还好兔子不会这个,要不然,下雪天也抓不到了。” 那人一袭白衣,与小乞丐擦肩而过,一个纵身直上城楼,直奔那灯笼去了。 小乞丐喊道:“怪小子,别动那灯笼!” 只见那一袭白衣身形一闪,瞬间回到自己身旁,小乞丐道:“我娘说了,灯笼挂上去了就不能被强行摘下来,那样就不吉利了。” 继而又道:“烤野兔的时候你不在,你是有多没口福?怎么这一瞬间你又出现了?你这怪小子,连我也摸不透你的想法了。” 那一袭白衣,转身对着小乞丐,眼神透着狡黠以及一丝冷漠。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我去探探北燕驻军的燕子口,看是不是有异动。” 又道:“我进去开门。” 小乞丐道:“老头子不知道我回来了?你没给他传过书吗?” “我不负责传书。” “呃呃呃,好吧!到头来还是要靠我自己,好在我最大的绝招就是脸皮厚,那我要出招了!” 说罢,就开始大声骂着:“洛秋寒你个没信用的,还做什么镇北公?大爷我千里迢迢跑到你这鸟不拉屎的西北来,没有几杯酒也就算了,竟然还摆臭架子,大爷我今天还不走了,我就冻死在这城门外,到时我丐帮弟子来给我收尸的时候,便把我这尸体摆在城门之下,写上‘死于国贼洛秋寒之手’。自己好好斟酌一下,你在江湖上还想混不了?……” 洛一来至城门,迎接因风雪迟来的山岔关守将慕容延钊及其夫人,正巧见到这一幕。 慕容延钊等一行人也来到城门,一行人眼前这种情景自然是想都未曾想过,都呆了,慕容延钊也是沙场见过世面的人,今天却被一无赖乞丐的言行举止给惊到了,天下自然有人会骂洛秋寒,却从没有谁站在沅北城城门下骂他,有人不敢,有人则不屑。走上前去欲喝止。 洛一不想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忙劝慕容延钊。自己走到小乞丐面前,正要说话,那小乞丐把蓬乱的头发拨开,洛一一惊,愣住了,正要说话,小乞丐做了个噤声手势,洛一忙压低声音道:“公子回来了,城主他们一定开心死了。” 小乞丐叫洛烛伊,洛秋寒的长子,经年流浪,终于来到沅北城外。 “我被堵在城外了,叫你们洛城主来接我,不然我怕是进不了这沅北城了。” 洛一得令去了,照顾慕容延钊一行人入了城。 不多时,洛秋寒匆匆来到城门,小乞丐正捧起雪往脸上搓,一旁的老何憨憨道:“你真以为你脸上那是烤肉的时候不小心抹上的,随便就能擦掉的吗?” 洛烛伊道:“到我的地盘了,还敢揭我老底!” 洛秋寒走到近前,道:“脸上盖满了泥垢,头发盖住了眼睛,连家都找不到了?” 洛烛伊道:“怎么会,沅北城洛城主谁不知道在哪,问谁谁都知道往西北走,你这名头啊,我顺着摸都能摸到沅北来。唉!我本一心来沅北,奈何沅北不留我,苦兮,悲兮,公子我收拾行囊接着流浪吧!” 洛秋寒眼有欣慰:“诶,不错,三年学会了不少东西,虽然不会说人话了,但好歹这改变很明显。” 洛烛伊道:“我可不敢变,洛城主啊,你别做什么城主了,回南方钓鱼去吧!” “闭嘴,死性不改,果然厉寒山还是拿你没办法。” 洛秋寒转而向老何道:“也不知下次见到厉寒山那老家伙,是他要给我说抱歉还是我给他说抱歉啊!” 老何伸手摸了摸那马稀疏的鬃毛,道:“应该是他对不住你,但他好像和你一样,不习惯说抱歉那一类话。” 洛烛伊道:“你们两个都应该给我认错,你现在给我认错我倒是可以原谅你,至于南海那老头,我想他不会给我认错,而我也不会原谅他的,这样倒也轻松,落个清静。” “在外面舒坦惯了,一回来就摆这么大的谱,你该知道进了城会有人收拾你的。” “那我要在这里在多待一会儿,哪怕是缓一缓,容我准备准备也好。” 洛秋寒像是胜利了一般,调笑了几句,四人便入了城。 挂灯笼的守卫看到洛秋寒亲自出城来接这出言不逊的小乞丐,呆住了,看着那个灯笼,呢喃道:“今年可真复杂,可有的忙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五章 沅雪院 洛烛伊回到洛府,洗完澡,将头发束起来,那张原来黝黑的脸,像是换了一层皮,换了一张脸。浅而细的双眉,丹凤眼乌黑眸子嵌在其中,活在书里的俊俏公子大概也就这个样子吧。站起身来,他中上的身材,算得上高挑,这时穿上青色长衫,长发还未烘干,如一方瀑布倾泻而下,一侍女从腰间取出一条锦带,轻轻将他的长发系束起来,更显除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气质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外披一件袍子也盖不住的出尘。 “红芍,公子是不是又多了几分俊俏!” 侍女红芍修长白皙的指轻抚过他的脸颊,轻轻游走过那如薄薄刀片削出的完美轮廓,从脸颊到下颔,最终游走到他的耳根处。 洛烛伊一伸手抓住红芍的玉手,那修长如削葱的手指,终于停止了动作。他道:“痒~” 红芍轻轻一挣,便从洛烛伊的手中挣脱了,便开始梳理他的长发,仍是不经意间会触碰到洛烛伊颈后最为敏感的肌肤。 “公子本已是十分的俊俏了,再多几分我可不知道是怎样的俊俏了。” 洛北绕过屏风,说道:“这位高人是要在何处羽化登仙,这般的不食人间烟火。” 洛烛伊示意红芍退下,他转过头来,双目瞪着洛北,让他浑身不自在,道:“学会说风凉话了,说来也是,我穿惯了那种短衫,都快不习惯穿长衫了。” 三年未见,洛北已经从一个小孩模样变得成熟多了,浅灰色的衣衫衬的他的面容多了几分成熟。 门外钟瑜叫道:“姓洛的,你洗完了没有,这都洗了多久了,泥垢搓干净就好了,长虱子了就只能把头发剃了,怎么洗都是没用的。” 洛烛伊打开房门,道:“钟瑜小姐这种大人物光临我沅雪院,都没人来通知我一声,皇上要宠信哪个妃子,都有太监通知叫准备一下,洛耳和王川怎么办事的,钟大小姐临幸我沅雪院,竟然不事先通知公子我!看我不叫你们去挑一个月的大粪。” 洛耳和王川哪里在沅雪院,门外就只有钟瑜一人,几乎所有的婢女和家丁都去忙着准备晚上的宴席了。钟瑜呆呆的看着洛烛伊,想要看看眼前这人三年来的变化,长的更成熟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好像都没有什么改变,总体看起来好像更立体了。 “洗完了为什么不开门,窝在屋子里做什么,害得人家想推门进来都不敢,你说,你是不是皮子痒了?” “难得钟瑜大小姐临幸我沅雪院,使我这闲置三年的沅雪院蓬荜生辉啊,快进来吧!” “我临幸你个大头鬼!几年了还是没改掉欠打的样子,我还以为三年了有长进呢,我倒觉得你大可不必费尽周折梳洗一番,你那流氓痞子的气质,倒还真配不上眼前这一身装束,呵呵!”钟瑜有些恼羞成怒,几乎就要挽起袖子上前去拧眼前这家伙的耳朵了。 洛烛伊哂笑道:“我也不想这一身装束啊,要不是你敬爱的洛伯伯说晚上要我给人接风,我倒愿意做个流氓痞子,花街柳巷听姐姐们那仙界泄下的丝竹妙乐,酒馆赌场露着手腕喝酒掷骰子,那才快乐嘞!” 钟瑜娇斥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洛烛伊倚着门,道:“我晚上可是要在宴席上露一面的,你准备一下,晚些我领你一起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场合,熙熙攘攘的人,哪怕是言笑晏晏,我总是会觉得不习惯,不自由,在我心里,不熟悉的人就像风扬起的沙尘,一个两个倒无所谓,要是多了,总会觉得呼吸不顺畅,太压抑。” 洛烛伊道:“难得,当年花街柳巷,酒楼赌场追着拧我耳朵时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不一样……!” “哥,你打算不让小瑜姐进来吗?”洛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噢,进来说吧,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亏待你了,进去吧,小北也在。” “我知道小北也在,不然我才不来嘞。” 钟瑜跟在洛烛伊身后,双手捂着脸,想要借着凉凉的手,降一降脸上的温度,不然,脂粉都掩不住这脸红了。 她不再像早上坐在窗前看雪一般,反而俏皮起来了,那一对小酒窝,煞是迷人,就如同西垂的夕阳,挂在殷红的晚霞间,醉生梦死不若静赏夕阳。 晚上的晚宴自然是重头戏,洛一在堂内忙碌着,他是见过世面的人,昔日披甲上阵,眼前数以万计的敌人人呼啸呐喊也未曾面露惧色,而这次面对这明里和睦,暗里随时放暗箭的场面,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洛秋寒来到他近前,手样他肩上一搭,道:“放心吧,明争暗斗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顶多是个看客。” “城主,你说这整片江山,我们走过大半,这到头来在沅北这个地方,倒有些束手束脚了。” “当年江山是别人的江山,而如今的沅北却是我的一座孤城,关心则乱,你也不必担心,何况我都没有什么顾虑,你更不需觉得束手束脚,放手去做,这么多年来,咱们怕过谁?” “好,那我可不管了!” “你只管做你的,这么多年了,什么事老头扛不住,这点伎俩我只当视而不见,咳咳咳……!”洛秋寒才饮一口茶,便呛到了。“你想让谁去做?” “连季!” 洛一笃定说道。“连季手中有听风堂,让他去查这些事情最合适不过了!” “听风堂!”洛秋寒不住的点头,赞赏道。“连季这些年为沅北做了不少事情,他办事我信的过。” 当年洛一成立听风堂,本来就是要为洛秋寒探听沅北四面的各种风吹草动,也算卓有成效,要不是听风堂在,西北行踪飘忽不定的马贼要自由不少,沅北城进了多少江湖人,吹来什么风也都通过听风堂吹进洛秋寒的耳里。 “听风堂,也不知能听到多少风声,所有消息,附一份送到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那里。”洛秋寒躬身站起,他那佝偻的身躯,站起来时没有扶着椅子,年华老去,傲骨依旧。 洛秋寒自己也觉得自己老了,而洛北年幼,有些东西只能交到洛烛伊手中,所以他开始做起甩手掌柜,洛烛伊已是及冠之年,经历过许多别人不曾经历的事,这孩子的心性城府连洛秋寒自己都摸不透,而当今江湖朝野,城府不够深只会寸步难行。 洛家兄弟和钟瑜三人,打着闹着把沅雪院都挂上了灯笼。 钟瑜站在院门处,道:“完美,在本小姐的指挥之下,今年的灯笼挂的最完美。” 洛烛伊洛北不约而同的投来了鄙夷的眼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六章 雪间乐 杨雪穗叫贴身宫女若梅来请洛烛伊等人去怜月院。 时隔三年,终于走在熟悉的地方,洛烛伊心里感慨颇多。沉鱼湖结冰了,雨波亭像白了头发,暮气沉沉的老人,伫在沉鱼湖只上,四周也是白茫茫一片,与夏日里微风袭来一晕一晕的波涛的景色,完全是两个极端。 直往西走,从沅北院和红颜阁间穿过,来到怜月院。怜月院在整个洛府的正中间,以前是洛烛伊父母住的地方,洛烛伊母亲楚怜月去了之后,怜月院就空出来了,洛秋寒也搬到剑楼,一直住到现在。 来到怜月院,在院内房中见到了杨雪穗,她没有身穿华服,而是外披了一件比较普通长衫,做工精美,材质上乘,但与其公主的身份相比,自然是称不上,她取下了所有碍事的首饰发簪。端坐在榻上,音容姿态无可挑剔。 皎皎似轻纱蔽月,飘飘若回风流云。 她早已屏退了身边众人,见三人到来,由榻上起身,来到众人身边,姿态不算优雅,但很轻快。 她披起一件貂绒袍子,推着钟瑜等人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想在院里堆个雪人,但我自己动手堆出来肯定丑死了,你们来帮我。尤其是小瑜,我看你院里那雪人堆得是真的好,你必须给我搭把手。” 洛北笑出声来:“也只有姐姐你能认出那是一个雪人,我第一眼还以为是积起来的雪堆呢!” 洛烛伊也大笑道:“她哪会堆什么雪人,就是滚两个雪球,叠在一起罢了!” 钟瑜气的脸都红了,高挺的鼻梁下急促的呼出气,伸手就去掐洛烛伊。道:“你行你来啊!哼,本小姐堆的才不是雪人呢,我堆的是雪洛烛伊,根本就不是人。”话一出口,好像又觉得不太对劲,又道:“我那就是雪人怎么了?艺术不接受批评,不接受反驳,哼~” 说着抓起一大把雪,往洛烛伊扔去,两人在院子里跑了一大圈。 两人在院里打起了雪仗,洛烛伊像永远扔不中一样,被压制着打,好不容易开始反击,却一个小雪团子打在了杨雪穗的身上,杨雪穗笑了,这一雪团激起了她沉寂已久的少女的灵动,让她记起年少时也曾在庭院内打雪仗,矜持了许多年,终于在这漫天大雪之间唤醒了那颗童心,她是公主,一个外姓的公主,这一次做个任性的公主。 想到这里,她揉起雪团子跟着钟瑜一起打洛烛伊,三个人打作一团。 本来一个钟瑜就够洛烛伊招呼了,现在又来一个杨雪穗,只能节节败退,他刚换上的衣衫上已经是各种残存的雪渍,沅北不可一世的洛烛伊公子被两个女子欺负了,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可这两个女子,一个是洛烛伊的克星钟瑜,另一个是长楚公主,这样一来倒不觉得稀奇了。 洛烛伊求救的望着洛北,道:“你小子还不帮忙,就只在外面看着?大哥平日里没有亏待你吧,还不赶紧帮忙?” 洛北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不由笑道: “不用我帮忙了,已经两个人在打你了,我要是再帮忙,那也太欺负你了。” 洛烛伊狼狈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小心了,我来帮忙了。”说罢洛北揉一个小雪团就朝着三人走去,一下子就扔他脸上。“哥,平日里我都听你的,可今日,我是肯定要帮两个姐姐欺负你的……” 三人打着闹着,绕着院子跑了好一会。 “好了,够了!”说着,洛烛伊放下雪团。 “我投降……投降啊……行不行,两位大姐……实在是……实在是女中豪杰,江湖女侠也不过如此。”洛烛伊停了下来,追他的三人也停下了。“我跑不动了,让我……休息会儿……,三个人……换着……追,可把……我累死了。” 说着就躺在雪地里了。 “知道投降就好,本小姐不走江湖,哼~本小姐也是侠女!”见了钟瑜脸上那酒窝,便如同见了夕阳晚霞,心里道不尽的舒畅。 其余二人来到他旁边坐下,杨雪穗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洛烛伊站起来,对着钟瑜道:“这三年没见,你怎么野蛮的样子一点都没改?我还以为你我回来,你会变的温柔点。” 钟瑜站起来,仰起面庞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洛烛伊,道:“谁说我不温柔了,是你老惹人家。” “是的是的,侠女也就这样蛮不讲理,嘿嘿~算我怕了你了,你饶了我可好?”洛烛伊笑道。“你要欺负我也好,可不可以……嘿嘿!可不可以轻一点,我这张脸上我最得意的就是这一双耳,你给我掐坏了我可怎么办?” “谁掐你耳朵了,本小姐是侠女,可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你骗我欺负我本小姐就收拾你……你若是不骗我欺负我,本小姐才没空收拾你……哼~!” “好说好说,只要大小姐放过我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双耳,嘿嘿!那我谢天谢地!” 杨雪穗本也只是双十年华,久居深宫多年,见惯了一些勾心斗角见不得光的手段,加上家中经历了一些巨变,逐渐有些多愁善感,如今见到二人这样斗嘴的情形,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心中纵有千万云雾,此时也烟消云散了,她不禁暗道:“真是一对活宝,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这对冤家还真让人羡慕。” 下着小雪,一片雪花落在钟瑜的鼻尖上,在钟瑜如雪的面庞上,那雪花像是隐形了一般。洛烛伊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刮下钟瑜鼻尖上的雪。 钟瑜愣住了,盯着他的眼睛。 “这样子才算是温柔呢。”那雪花在洛烛伊指间化为水,他独自呢喃道。 四人在院里堆起了一个和人一般高大的雪人,在洛烛伊和洛北精心雕刻下,栩栩如生,尤其是用光滑鹅卵石做的眼睛,相当传神,杨雪穗看着这雪人,像是想起什么,从屋内取出一件衣裳,给这雪人披上,生怕他着凉了。 依旧飘着雪花,落在钟瑜的白色外袍上,落在杨雪穗貂绒之上。 钟瑜伸手去拍殷雪穗貂绒上的雪花,洛烛伊阻止道:“如雪这样至纯至洁之物,如今这世间,再寻不得,你既喜欢雪,何不亲近亲近。” 他想起这些年的回家之路,所见所闻,难以忘怀。凌州那群恶霸欺男霸女,也正是那次他见识到侠女厉文玳的厉害。洛烛伊认为,世道浊,世人又有多少可以一尘不染,如飞雪一般至纯至洁的东西,确实值得珍惜。 三人愣了,洛烛伊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杨雪穗若有所思,道:“沅北年年有这样的雪,京都就没有,那一年下了一场,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雪了。” “晚宴应该快开始了,我毕竟是长楚公主,而今次又来了西夷,寒蒙的人,我自然代表长楚,该去准备一下了,你们先回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七章 花千语 夜了,洛府堂内烛火摇曳,交相辉映,十分明朗,屋内精致与府门的寒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众人入了席,洛秋寒为主,坐主席,杨雪穗为一国公主,自然占据主席二座之一,右一席为钟笑宇,次席是随杨雪穗来的一名叫杨馥元的年轻人,算得上是皇家闲散人员,再后则是吴士源陈宝盖等长楚将领,洛烛伊、洛北位右末席。左席尚空着,寒蒙和西夷的人都还没入席,左一席是北燕勇将李春团,后面依次是孟坦、蓝照,几个北燕和西蜀随行的将领则坐在各自使者的身后,慕容延钊等沅北各关守将则陪左末席。这样安排看似分阵营,却又不是那般明显,慕容延钊等沅北守将也居左。这时,只有西夷和寒蒙的人还未入席。 孟坦步入大堂,依旧是一副书生样子,向主席的洛秋寒和杨雪穗施了一礼,入了席。 李春团和蓝照等人一入大堂,李春团笑道:“哈哈哈哈,我李春团又来沅北,心情贼他娘的舒畅。” 洛秋寒上前笑道:“李将军,真是会折腾我洛某人,将军二次来沅北,便要我洛某人二次送将军离去,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将军折腾。” 李春团来过沅北,十年前带着十万燕人浩浩荡荡如波涛一般来沅北,沅北四万长楚精兵,送李春团六万人如退潮一般离开沅北。 “我下次来沅北,就不用你洛……镇北公送了。” 洛秋寒笑道:“那是自然,下次李将军来沅北,我洛某人自然不会送将军了,我洛某会把将军留在我沅北做客,世人常说三番五次,李将军若是有第三次,自然算得上我沅北的故人了,届时便由我洛某人做东道主,好生款待将军。” 席上众人欲笑不得,李春团顿时语塞,自知言语上也讨不到半分便宜。跟在他身后的蓝照道: “洛公比李将军大不了几岁,怎的会比李将军憔悴不少,想是这西北风雪太大了,折煞了洛公容颜,染白了洛公的头发,也不知下次李将军有心来沅北做客,洛公还有没有力气款待李将军呢?西北不比江南,若洛公依旧在江南钓鱼的话,这时应该还有不少女子绕在洛公身旁吧!” 一席话,将往事重提,于外人而言,这一段是洛秋寒最不堪回首的往事,谁也不愿相信如今高高在上的镇北公,当年竟是如此泼皮无赖。可谁又知,于洛秋寒本人而言,那却是他最光荣的时光,每每想起,回味无穷。 洛秋寒当年路过江南玉珏山,见到了冷水河旁洗衣的楚怜月,于是在冷水河上钓了两年鱼,整日与玉珏山上修道的姐妹们打交道,终于死缠烂打追到了楚怜月,后来洛秋寒名冠天下,这件事也在江湖间传开来,他洛秋寒或是死皮烂脸不知好赖的无赖,或是痴心不改的性情汉子,至少此时在蓝照眼中,他曾是个无赖。 “西北的风沙滚滚,江南的小溪潺潺,各有各的滋味,洛秋寒虽然老了,可也只老了一个洛秋寒,江南可有不少无赖,一个无赖可以在沅北混十年,十个无赖一百年,一百个无赖一千年,江南的无赖可不止这个数。”洛秋寒笑道。“若说钓鱼嘛,江南不比西北,我在江南钓了两年鱼,惹得不少姑娘围着我转,我在沅北沉鱼湖上钓十年鱼,你看看在座的各位谁不是一方大将,王宫贵胄。不知蓝先生可有兴趣在我沉鱼湖上钓钓鱼。” 孟坦起身笑道:“沉鱼湖上钓鱼,需要划船到湖中,要不然可钓不到大鱼,就是不知道蓝先生能不能划船征服沉鱼湖的浪涛,不过也不着急,如今湖面冻上了,蓝先生只需凿个孔就可以安安稳稳的钓鱼了。” 坐右末席的洛烛伊,瞬间对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另眼相看,这人言辞锋利,在洛秋寒言辞压制李春团并且从容应付蓝照的情况下,顺势而为的踩了蓝照的气势。寒蒙境内多的是草原,河流湖泊很少,孟坦言语中戏谑的说着北人不会水性这一事实,又暗讽寒蒙人镇不住沅北,而洛秋寒这沅北钓鱼人又怎会让蓝照在沅北钓鱼,除非蓝照来降或是被俘。 蓝照毕竟是读书人,脸色不像李春团那般瞬间变了。 洛秋寒道:“李将军和蓝先生请入席吧,要不然公主殿下肯定会责我不懂待客,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我洛某人就真的要回江南钓鱼了。” 众人皆笑,杨雪穗也笑了,右席的吴士源瞥见她的笑容,呆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 气氛却是缓和了不少,任谁也不敢再出言打破这难得的和睦。 洛秋寒道:“酒席宴前,自当推杯换盏,这酒是我沅北特有的酒,以雪融成的水,加以梅花酿成,这酒叫‘梅间雪’,各位尝尝,定不负所望,歌舞之乐我洛某人是不好的,但我也特意为诸位请来我沅北最好的歌舞佳人,为各位助兴。自然还有诸位意想不到的惊喜。” 洛秋寒举杯,众人皆饮,赞声不绝。乐声悠扬,舞姿曼妙,衣袂飘飘。至于各怀何种心思,谁能揣测。 乐声不断,一女子由上缓缓而下,长裙摇摆,优美的身姿,宛如湖间白鹭飞舞,宛如仙鹤临空,引颈高歌,俯瞰芸芸众生,那是一种高贵,绝不可攀。舞步摇曳,有如雨滴轻点芍药,有如落叶飘然随风,有如夏夜里游曳在荷间萤火虫。这女子长袖一舞,似洛阳四月间万株牡丹齐齐绽放,灼灼芳华摄人双目,凌波微步,惊鸿之姿,可逐长风,可驱流云。 世间仿佛只她一人,如春红细开在山涧,清风闻香徐徐而来,但见这一人,便仿佛阅遍人世万千繁华。 乐声顿,席上众人仿佛尚在仙境,那女子停下舞步,面覆轻纱,轻纱随风而动,宛如花间仙子,夜间仙灵。 面纱遮住她的惊世容颜,只可看清她的眼睛,如星之明,如月之皎。 洛秋寒环顾众人,依旧沉迷在刚才的舞姿中,唯有钟笑宇饮着酒,吴士源时不时看一眼殷雪穗,洛烛伊洛北二人相对嬉笑。洛北年幼,还不知这舞姿迷人在何处。 任她以轻纱覆面,依旧被洛烛伊认了出来。 只一个背影,胜却流光万千。 这像是被流放的几年时光,屁颠屁颠回沅北的路上,可真是看尽世间百态,阅遍俗世前般人,有转瞬相忘的路人,自然有真正入心的人。 从南海向北,他走过凌州、朗州、洞庭。路过郎州时是端午节,玉带河上龙舟会,数十艘大船在河中间,郎州钟鸣鼎食人家都驭船河上,当然也可能有外来的船,也是一州盛会。他记得自己掉在河里,老何指手画脚各种夸赞着这船阵好气派时,一艘船抛下来绳梯救起了挣扎的他,随船北上十多里后,岸上出现了牵着老马的老何,这是一段往事,只是他由南向北回程中的一段插曲,只是不曾想过在沅北又见到了她,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意外,总之他不曾意料到。 几分窃喜,几分意外。 他认识眼前这个女子,这第二次见面,依旧如船上那般,那次惊鸿一瞥,这次却似故友重逢,一切都仿佛尽在眼前。 洛烛伊咳嗽一声,众人才缓过神来。 什么王宫贵胄,什么不世之材,不也是佳人一睹失心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八章 夜宴(一) 洛秋寒着洛一在右席添了一座,她坐在右次席。 洛秋寒道:“这位是临仙居的花千语小姐,各位应该是有耳闻吧,花小姐在四国都是知名人物,是我洛某运气好,也是在座诸位有眼福,花千语小姐要去西蜀拜见花蕊夫人,三月三在蜀君寿宴上献艺,从沅北路过,我洛某花了不少功夫才请到花小姐到我府上,说来惭愧,卖的还是公主殿下的面子。” 花千语身着纯色束腰长衫,凛冬之时也不显臃肿,倒有几分灵动,芊芊玉指由袖间探出,取下面纱,露出庐山真面目,不施脂粉胜施脂粉,这南来的佳人,面容姣好若桃花,肤白可比四月满树梨花,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长发飘飘,似柳絮随风而揺。 这个女子,便像是一段旅程遇到的最后一个人,在她之后,仿佛再无人能入眼,只是她越惊艳便越能使人自惭形秽。 一眼惊艳,一眼,再一眼便死了。 初见时便是结束时,难免扼腕叹息。 她启齿道:“花千语能来沅北城见到名扬四方洛城主,自当是三生有幸,更何况还能见到在座各位才俊英雄,还能在各位面前献丑,千语感谢城主还来不及呢!” 随着这位佳人的到来,宴上气氛缓和了不少,众人端起酒杯,一起向花千语举杯。 说起爱慕之意,尤以杨馥元表现最为明显,他只见这一面,十分不安,心底不住的道:“死了……死了,我觉得我已经快死了……”。 蓝照站起来,取出一个盒子,对洛秋寒道:“洛公,这是我王为表心意,特地为洛公爱子洛烛伊少爷准备的及冠大礼,只是听说沅北马贼时有骚扰,为护这宝物周全,派重兵护送而来。” 洛秋寒想起燕子口的两万大军,笑了笑。 众人面色不一,大多数人都听出了蓝照这话的用意,其一是代表寒蒙向洛秋寒示好。谁人不知洛秋寒对长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几乎是长楚人的神,在江湖,他是天下武功排名前列的顶尖高手,在朝堂,他是雄踞一方的镇北公,在疆场,他铁蹄踏破长楚东北夜来国疆土,粉碎了寒蒙联合夜来吞长楚的幻想。 据长楚人口传,当年洛秋寒由夜来迅速撤军,五万人马在黄泉岭配合钟笑宇的十万人马,分别从侧翼和正面击退了寒蒙神将亓中的二十五万大军,随后又领两万轻骑,赶跑了李春团的十万燕军。 向洛秋寒示好,差不多是向长楚示好,而随后的话里又解释率两万燕军的用意,顺带和沅北附近神出鬼没的马贼撇清关系,其实也自然是说那马贼是西夷的人,一箭数雕。 蓝照接着道:“不过请恕小人卖个关子,请在座各位猜猜我这礼物是什么?”说罢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那二尺见方的盒子,缓缓放在桌上。 右席杨馥元道:“礼物无外乎金银财宝,就算你这盒子内是一颗夜明珠,长楚地大物博,这么大的夜明珠也算不上至宝。”他本不欲插话,只是听闻蓝照一席话,心有好奇罢了。回想起京都,自己见过不少珠宝,这二尺见方的盒子,不免太小气了些,还故作神秘,在佳人眼前丢人现眼。 洛秋寒仍不曾插话,他说过他今夜只做一个看客。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姓杨的年轻人,不由得暗道:“妇人手段!就算是不打着公主的旗号,难道我洛秋寒就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千种手段,终究是算错了我洛秋寒,我洛秋寒既不愿做一方王侯,也不想做封疆大吏,纵使要找人来探查,又何必诸多掩饰,洛秋寒并不是没有肚量。” “妇人手段,妇人手段!哈哈哈!” 孟坦没有看向杨馥元,有些不屑,眼前这人完全不入他的眼,镇北公府又怎会缺金银之类的俗物,洛秋寒若是看得上寻常珍宝夜明珠,那便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洛秋寒了,而亓宣若是真的以夜明珠为贺礼,那他更本不可能坐在寒蒙君主的位置上。 但他没有贸然开口,他知道北燕有几样稀缺的宝贝,而且都是极其脆弱的,在他没有完全肯定之前,他不会开口。 蓝照道:“我这盒中自是宝物,却不是夜明珠,杨公子才思甚是敏捷,若多考虑一会,肯定一出口就猜中。” 一直沉默饮酒的钟笑宇这时道:“老……老头子我听说寒蒙正在制造一种武器,威力力极大,难不成亓中这个……”他顿了一顿,平日里骂惯了寒蒙那一群老狗,此刻差点脱口而出。 “难不成亓中老儿忍不住想要炫耀他的成果,想以这种方式先叫我们见见。”钟笑宇当然不是怕,就算亓中站在他面前他也骂得,当年阵前打也打过,何况是过两句嘴瘾,此刻只是碍于场合,就不得不换一个稍微好听的词。 钟笑宇没有认真的猜,只是憋不住了,有一些恩怨这场合他一直隐忍,这时不过是借机宣泄一下,一语既出,忽如寒风入堂,气氛顿时凝固,加之三国微妙的局势,这一语,确有可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众人一听钟笑宇,露出警戒之色,那杨馥元甚至准备站起身来。 洛秋寒知道其中恩怨,也知道钟笑宇的脾气,没有插嘴。 静陪末席的洛烛伊说话了,道:“诸位不用担心,这位蓝先生手中捧绝不是钟将军口中的绝密武器,其一,若是要用这武器,也不是在这场合,城主可以护住所有人,且不说在座各位大多是高手,完全伤不到人,其二,寒蒙肯定舍不得这位蓝先生死,蓝先生一死,寒蒙的损失不比我两国小。” 蓝照一讶,看到宴席上众人的眼光,飘来几缕杀机。 蓝照道:“这位公子严重了,这盒子里确实不是什么致命武器,否则凭我一介书生,又怎敢以手相托,还不知这位公子是谁?” “蓝先生这样问,不怕你这礼物送不出去?” 蓝照顿时明了:“洛公子陪座末席,小人实在没能把公子与洛公子联系起来。” 洛公子,镇北公洛秋寒的儿子,自然就是洛公子。 洛烛伊也挺喜欢别人这样称呼,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今晚是为在座各位准备的接风宴,主角是各位,这才是我沅北的待客之道。什么首席末席,平日里坐的惯了,我无所谓,我若是要坐首席也可以,只不过我坐首席的时候,招呼的都是一些风月间的同道中人,再唤上醉生梦死几个小娘儿。” 洛烛伊如沉醉其中,闭目遐想。 “妙妙妙,唇红齿白,纱如蝉翼,肤若霜雪,这才叫醉生梦死啊!” 转而睁开眼,眼中似有一丝歉意,环顾四周,笑道:“失态了,失态了……” “公子的贺礼在这儿呢,不知公子能否猜到这盒子里是什么?”蓝照一指那锦盒,说道。 “既是送我的礼物,哪有我猜的道理,我如果不猜或是猜错了,这礼物难道还能不送了不成?”洛烛伊说道。“不猜不猜,无趣极了。” “猜与不猜,这盒子内的东西自然是要送给洛公子的,洛公子不愿猜,不知花千语小姐可愿一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九章 夜宴(二) 蓝照于宴席之上卖弄神秘,洛烛伊觉得无趣,花千语自然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只得装作看似饶有兴致,沉声道:“看蓝公子小心翼翼,盒子里肯定是极易碎的东西,而且看这玉制盒子外观精致,用的应是辽地的岫岩玉,这种玉比较容易雕刻,才能雕出如此精细的图案,而岫岩玉较其他玉重,所以这玉盒必定极薄,刚刚蓝先生取出盒子之时,没有发出碰撞声,所以应该是一件可以稳稳放在盒内的东西,我联想到寒蒙君几年前得的宝物——北海寒玉,并找人将寒玉制成的玺和砚。照时间推算,玺和砚应该都完工了,而且才完工不久” 她缓缓说道,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一点一点的说出自己的推想,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厌烦,仿佛听她说话本来就是一种享受,谁不愿意她多说一点。这佳人按着自己的思路推理着。 自言自语道:“只是寒蒙君不可能将玉玺送人,所谓好事成双,自然也不会将玉砚送人。” 声音顿了一会。 她缓缓道:“如果千语没有猜错,这盒子里应该填了羽毛棉花之类的软物。” 蓝照笑道:“姑娘当真聪慧活人,说的没错,这盒里填了鹰羽。” 终于和这天下闻名的美女说上话了,蓝照心底道不明的兴奋,虽是惊喜,却也不至于失态。 花千语胸有成竹道:“传闻燕北寒海有夔龙,匈奴人在寒海边看见夔龙出海,那夜万丈光芒,亮如白昼,如烈日当空,耀眼之极,一条龙在空中盘旋,转眼间消失在云层之中,顿时风雨大作。后来有人说看见龙有一足,正是夔龙,匈奴人因见夔龙,自以为是祥瑞之兆,百余年前扰的前朝魏北境不得安宁。后来北燕先帝定北,曾派人到寒海寻这夔龙踪迹,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但一年前有消息说有人在寒海发现一枚卵,约有一尺高,众人以为是夔龙之卵,便送到宫中,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盒里应该是那颗夔龙卵。” “姑娘才思敏捷,这卵正是那夔龙卵。”蓝照端着盒子,向洛烛伊走去,递道他手中道。“洛公子与这神兽卵缘分可不浅呐!” “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受得起,就算我受得起应该也护不住,我这人平时好动,这一下碎了这神兽卵,岂不要遭天谴。”洛烛伊托着那锦盒,颇有些不自在,说道。“既然我没有猜出来,这东西应该和我缘分浅薄,我看这神兽卵和花小姐缘分倒挺深的,不如这礼物直接送给花小姐就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小子也太不知好歹了,纵使不喜欢也没有他这样当着面转赠别人的,实在是个蠢才! “蠢才……真是蠢才,哈哈哈哈~想不到洛秋寒这老儿竟生了这么个不成器蠢才儿子。”李春团暗自庆幸道。“这洛烛伊果然如来人所报,花酒美色,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废物。” 几番推脱无果,最终洛烛伊无奈还是收下了。 众人听了花千语的一席话,自然知道,传言亓宣得到这所谓夔龙卵之后想尽办法想要将这夔龙卵孵化,却始终没有成功,使尽了各种手段之后没有收获,而传言又是那样神奇,导致各方觊觎这夔龙卵,这次洛烛伊及冠礼,索性就把这烫手山芋顺手一扔,丢到了沅北这是非地,既得了长楚人的好感,又不用惹得一身骚。 洛烛伊拒绝不得,自然是有苦自己知,他既不信会有什么神兽卵,也不信谁会如此好心。心中暗骂道:“真是个奸诈狡猾的老油条,还不如街上杂耍的无赖无耻的瘦猴子……这老狗,打起爷爷的算盘来了……” 众人看着这盒子,便知道这夔龙卵有多大,皆心知肚明,这哪是什么夔龙卵,顶多是个比海鸟大一点的东西。 蓝照恭恭敬敬,丝毫不露得意的样子。 洛烛伊整了整心态,道:“日后若是这夔龙破壳而出,我沅北城自会送去消息,届时若是寒蒙君想见一见这神兽夔龙,我定然亲自送去,只希望这破壳而出的别是只小小鸟,不然免不得遭人笑话。” “小子无礼,我王说是夔龙便是夔龙,还会诓你这个后生不成!”李春团隐忍怒气说道。“要是只是一只什么小鸟,到时候我李春团亲自来把他请回去……如果真是夔龙出世,自然是洛公子的夔龙,我寒蒙难道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孟坦道:“洛公子所言甚是,异日若是因这夔龙卵而大动干戈,我家君主应该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因一颗卵而狼烟四起,岂不让人笑话。” 人尽皆知,亓宣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所以洛烛伊和孟坦才有这样一番话。 蓝照道:“送出去的礼,如同泼出去的水,我王宽厚仁慈,定不会有不舍,当然,若是洛公子能让这卵孵化,我王必定是乐见其成,他也希望这瑞兽得见天日。” 言下有叫洛烛伊好好孵卵之意,却又显得那般得体。 洛烛伊面色不变,倒是孟坦和杨馥元不禁露出了笑意;钟笑宇依旧喝着酒;慕容延钊等人自然是因为身份不够插不上话;洛秋寒一脸淡定,好像事不关己,自洛烛伊说话之后他就没有说过话,是一种信任吧;杨雪穗看着洛烛伊,有一些担心,右席的吴士源和陈宝盖也没说话,殷雪穗没说话他们自然不会说话;花芊语又覆上面纱,不知她是何等表情。蓝照面色依旧,依旧谦恭得体,丝毫未有得意,这句话算是他对洛烛伊那句话的回敬,至于插科打诨,随风摇摆的孟坦,他自然有办法应对。 李春团则是毫不掩饰的大笑,毫不掩饰的狂妄,战场上万人生死的场面都无法抑制住他的狂妄,他笑得很放肆,气氛一度很尴尬。 “我王曾想把这夔龙卵送给蜀君,但又想到蜀君日理万机,尚有要事待办,无暇顾及这夔龙卵,恐这夔龙神兽无法得见天日,于是便作罢,这才送到了洛公子手中。”蓝照轻轻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戏谑之意浅了不知多少分。 李春团笑的更放肆了,差点踢翻了身前的酒桌。 孟坦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眼前这人狂妄至极,一言扎在了西夷君孟昶身上,且是最无法辩驳,最致命的点上,孟昶无子,现在的储君是其胞弟,而蓝照言下之意,是说孟昶无生子之力,自然也无孵卵之力。 孟坦身后众人手握刀柄,准备分尸眼前这出言不逊的黄毛小儿,孟坦面色铁青,显是落了下风。可出席这种场合难免唇枪舌剑,能占了上风自然也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孟坦依旧端坐,表现得无比镇定。 蓝照语气仍是不变,这般冷嘲热讽而面不改色,娓娓道来,尺寸得当,让人无力反驳,有不至于翻脸刀剑相向,如同茶余饭后的风轻云淡,席上多少聪明人,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吴士源等人尚在考虑刀剑相向时如何保护公主离开。 只见洛烛伊把夔龙卵放在身前的桌上。对着蓝照缓缓道:“寒蒙君有心了,这卵既然还未孵化就送到我手中,我洛小子便收下了,只是听闻燕君脾气暴躁,偶尔会殴打宫女妃嫔,还请蓝先生多劝劝燕君,出手别太重了,尤其是对已有子嗣的妃嫔,更是要克制,我沅北没什么珍宝,我洛小子权以这两句话,以感念燕君之情。” 花千语动容了,以他的聪明和见识,再加上席上洛烛伊如同地痞流氓一般的作风,她听懂了这话。 轻纱覆面,也没人看到她的脸色。 洛秋寒这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眼神,当真只有无赖方能制书生。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静的仿佛掉下一枚针也会打破这一份平静。 一瞬之后,蓝照面色微变。 孟坦由怒转乐,就是没有笑出来,他暗暗佩服洛烛伊,不住的暗道:“这无赖,论低俗无耻恐怕真没人能胜过他几分,而这无赖还是洛秋寒的儿子,谁能拿他怎么办?” 这句话看似感恩忠言,李春团依旧是一脸笑意,掩不住的得意。蓝照知道不是,但是他不说什么,若他说出来,李春团是个莽夫,完全不知道审时度势,此刻若是挑明,他肯定不顾一切会拔刀杀了洛烛伊,到那时难免血战,虽然城外有两万人,但这两万人终究是指望不上,且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单凭两万人如何能破沅北城? 隐忍,唯有隐忍。 沅北这个痞子公子现在杀不得,洛秋寒今夜没说过几句话,并不代表他垂垂老矣,倘若动手,他不会会袖手旁观,放眼天下,能在洛秋寒眼前杀他儿子的人,恐怕没有,神将夏侯宇做不到,战神亓中做不到,寒蒙圣尊上官了做不到,甚至东海李青莲也不一定做的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章 夜宴(三) 蓝照是个聪明人,在洛秋寒眼前杀人的想法不得不收敛起来,何况还有一个钟笑宇在场,且不说城外两万大军能不能攻入城来,就算攻入城来,两万人如何保得住他蓝照,他看的很明白,言语争锋是一回事,动了拔刀的心思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底,这个亏他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孟坦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感恩忠言,幸灾乐祸的看着蓝照脸色变的不自然,言语上的争锋已从个人身上转移到君王身上,孟坦知道蓝照也说不出比这更重的话,还如此含蓄,看着蓝照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他莫名有些快感。 “蓝先生似乎脸色不太好,毫无血色,对于面无血色,我可有些研究。”洛烛伊见蓝照面无血色,这书生没让他失望,终究听懂了,他又道。“我那些熟络的姐儿们告诉我,堂子里见惯了面色苍白的公子哥儿,多半是……咳!咳……多半是身体虚弱,受了风寒。” 如此无赖,如此放肆,谁能想到洛秋寒的儿子竟不知廉耻。 杀不得他,又不如他无耻!蓝照实在不愿再与他多说话,谁知道他下一个搬出来的是谁家小妾,或者是那个庵里的女尼姑! “是,蓝某舟车劳顿,这身子骨不争气,确实抵不住沅北的风寒。”蓝照说道。他不愿多做纠缠,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上个无赖痞子,还讲什么理,别人不招你惹你便求之不得了。 孟坦也是个聪明人,当避时便避,当出时也不会畏畏缩缩,蓝照和洛慕吵起来了,说到底便是代表寒蒙的蓝照和代表长楚的洛烛伊杠上了,洛秋寒不说话,花千语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此刻宴席之上能劝诫的就只剩他孟坦了。 这就像是村里两个小子吵架一样,大人不管,到最后只能是另一个小子来做和事佬,而这个小子便是他孟坦了。 他已向长楚示了友意,却又不能向寒蒙示以过多的敌意,这便是政治,圆滑中庸之道,于是他举起酒杯,向蓝照,向众人,道:“能在一席之上畅饮,又能赏道仙子绝妙舞姿,还能见到神兽之卵,得遇如此美,方不负这沅北一行。” 杨雪穗之前一言不发,现在到她说话了,唇齿交锋差不多已经结束,接下来轮到她这公主站出来说话了,她道:“沅北雪之美,我在南方不曾见过,沅北酒之美,幸在此地得饮,沅北得遇佳人,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是深有体会,我一介女子,都不免情沉其中。”说着看向花千语,后者颔首施一礼。 杨雪穗继续道:“风雪之大,唯有此间方可饮酒食之宴,取歌舞之乐,今夜我们只言风雪乐事,不谈军国之事,我们女儿家既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花千语在一旁点头附和。 洛秋寒仿佛才睡醒一般,起身道:“共饮此杯!” 蓝照看了一眼孟坦,眼神里有感激之情。 其后,孟坦言道,既然蓝照今日献上寿礼,自己也一道献上,于是呈上一柄剑,他握剑于手,执剑柄微微一抽,剑半出鞘,剑气凌然,寒光逼人。 将剑归鞘道:“此剑不知名,是我家君主无意间的收获,这次着我献给洛公子作及冠之礼。还请洛公子赐名。”西夷铸剑之术冠绝天下,又有传承百年的剑谷,这柄剑,想来也应是天下一绝。 洛烛伊接过剑来,喜道:“初得宝剑,我可不可以耍两下?” 众人应是,他的低俗无耻领教过了,现在看他如何耍剑(贱)吧!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谁让主人家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 洛烛伊踏出堂来,出剑在院里舞了起来,只见风雪随剑而动,人影飘飘,脚步轻踏,雪地上一个个脚印,风雪里一道道剑痕,切断了雪花落下来的轨迹。 洛烛伊其实并不善武,人生前十五年认真习武的时间不多,他娘楚怜月指导他练剑的时候,他便用心的学着,之后的一段时间就是各种插科打诨,用老油条来说他也不为过,若这沅北城是一个小江湖,他就是那块浪荡江湖的老梆子,精通不少的手艺,唯独武艺这一块,他差不多是七窍通了六巧,一窍不通。楚怜月去了之后,他决定要好好习武,于是跟厉寒山去了海南,他认真的跟着厉寒山学武,直到他看上了一把剑,就注定了他被厉寒山驱逐的命运。 往昔,他对剑有说不出的痴迷,就像他喜欢听雨点打在湖面的声音,就像他喜欢伸手去触碰落下的雪花,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拿到这柄剑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舞两下,也不管自己的剑术如何。 舞毕,饶有兴致的说道:“一剑寒光风雪闻,昔日仙人尽孤坟,不教人道身后事,余生一剑了无痕。” 收剑道:“这把剑就叫了无痕了。” 一干人等不住称好。 花千语也轻轻点头,轻纱后的唇微微道:“了无痕,了无痕,妙不可言的了无痕。” 回到堂内,众人又是一番言谈。 这时,杨馥元一拍手,吴士源站起身来,道:“明天便是洛公子及冠之日,早一日晚一日都没什么区别,我长楚皇帝陛下也奉上礼物。”说罢取出一卷帛书,缓缓展开,道:“洛烛伊接旨!” 洛烛伊等人跪下接旨。 蓝照和孟坦一干人没有下跪外,他们并不是长楚的属臣或者百姓;花芊语也没有下跪接旨,因为她本是南唐人;洛秋寒仍坐首席,望着下跪的洛烛伊,欣慰满足。 吴士源接着道:“圣后谕,镇北公洛秋寒镇守西北,十年无虞,百姓安居,其功至伟,念其嫡子洛烛伊聪慧超人,及冠之日,封沅北定军使,公侯可续” 洛烛伊一下从一个平头百姓,忽然变成了定军使,长楚王朝的定军使,便是休战时的将军元帅了,战时的征讨大将军或是大元帅,休战之日便坐镇一方,将军队定下来,便是定军使。 也同样许诺了他下一任镇北公。 洛烛伊叩头谢恩接旨,其实内心并未翻起多大波澜。 晚宴结束,洛秋寒让众人好好休息,明天安排人领众人到沅北各处转转。 堂内人各自告退。钟笑宇还在喝着酒,洛秋寒坐下来陪他喝着:“我知你见到李春团心里憋不住,我来陪你喝两杯吧!” 洛秋寒饮下一杯酒,道:“我着人查探了,确实没有见到马之健那贼人混在李春团军中。” 钟笑宇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夜了,歇着吧,小瑜说明早要给我把这胡须剃掉,我明早得起早一些。” 洛烛伊和洛北把杨雪穗送回怜月院,绕到钟瑜的如烟阁去的时候,钟瑜已经熄灯歇着了。 二人一同走着,洛北道:“哥,我今晚想和你睡一起。” 洛烛伊伸手揉了揉洛北的头,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对他道:“明天也是你的生日,亥时一过,你就十五岁了。” 洛北道:“那收到的礼物是不是我两一起分?” 洛烛伊敲了敲洛北的脑门,道:“当然了,从小到大,除了我的衣衫你穿不得外,什么不是我两一起分的?””说罢把手中的“了无痕”递给洛北。 又说道:“你拿着,我掂量了一下这三件东西,那什么夔龙卵就是一块烫手山芋,那定军使什么的我又分不了给你,就只有给你这把剑了。” 洛北道:“你要把剑给我,那你……” 话未说完,洛烛伊又敲了洛北脑门一下,道:“我有两件,你有一件,你要是不服的话,赶紧长快点,等你及冠礼上我也分你的礼物,到时候你也只给我一件就是了。” 顺着长廊走着,回到沅雪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一章 城主府的清晨 洛府内庭院的布置谈不上什么格局,唯一的一点就是靠了湖,洛秋寒对水有种特别的情感,临水可以得鱼,临水可以净衣,临水可以修心,临水可以遇人,他就在水畔遇到过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所以当初要建一座城主府,他才选在这沉鱼湖畔,至于府中的布局就显得随意了,入府门是外院,两侧便是四海院和一些佣人住的院子,红颜阁居正中央,再往北走,靠左一些是洛烛伊的沅雪院,紧挨着是洛北的沅北院,长廊迂回,横跨湖面一直延伸到紧挨着钟瑜的院子的怜月院,至于剑楼,则在城主府西北一角。 红颜阁是一个小院子,花千语暂时住在在红颜阁,她是洛秋寒请来的客人,一人便独居一座阁楼,跟着她同行的人也在她的要求下,住在红颜阁内。花千语本是一个极好清静的人,只是同行的大多是临仙居内朝夕相对的姐妹,好在这些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平日里也都静的出奇。 花千语对镜整理着乌黑的秀发,其实对于她来说,所谓梳妆打扮也不过就是将一头秀发梳理一番,她有些慵懒的捏着木梳,一手将长发过肩托着,一手便反复上下的梳理着,她的动作很轻,仿佛不曾用力,那木梳便能滑过她的发丝,一身素色的束胸衫更显气质。身后走来一个少女,接过花千语手中的木梳,开始帮她梳理头发,只上下梳了几次。少女问道:“姐姐怎么不歇着了,我们这一路从南边走来,到这沅北见到下雪了,只是这沅北这么冷,我倒是觉得躲在被窝里才是最实在的!” 花千语慵懒地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们本来是赴夫人之约,也无需这么急着赶路,只是我很好奇沅北的腊月间是怎样的繁华,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可是赶上是赶上了,只是不知今年能不能看到往年的样子?” 她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柔,仿佛风缓缓吹过,仿佛流云渐渐散开,仿佛枯干的树冒出新叶。她静的出奇,这种静配上清晨,便是一种慵懒之态,她将这种慵懒之态发挥到了极致,可谁知,她这慵懒的姿态,却是世间最迷人的风景。 “姐姐说的是,今年格外冷,我猜这城里的百姓也没有往年的闲心,今年肯定会冷淡不少!”少女附和道。 “可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今年四国的人都聚在沅北,西夷和寒蒙是直接派人来的,而长楚则是公主亲自来了,南唐朝廷虽然没有人来,可我们临仙居地处南唐,也算得上是南唐来人了!” “不,南唐来的是我,还有其他的姐姐们。”少女说道。“姐姐可不是南唐人,姐姐不属于哪个国家,嘿嘿!姐姐是天下人的仙子!” “仙子也好,凡人也罢,也不过是虚妄。”花千语站起身来道。“小致,我今天不束发,由它披肩可好?” 这少女叫小致,一直跟在花千语身边,花千语对她也比较亲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而这小致也称她姐姐。这时言语间正是问小致的意见。 “姐姐就是没有这长发,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任由它披肩也好,我见着也觉得十分动人。” 临仙居女子无数,唯独这花千语的名声传遍天下,不光是她聪慧兼之见识广博,还有她那一张一眼万年的脸。 “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沅雪院怎么走,我们去拜访一下洛少爷。” “那个坊间传闻的痞子少爷啊,姐姐为何对一个名声不佳的富家公子感兴趣?” 花千语道:“我自有道理,还不快去!” 洛府剑楼。 洛秋寒和钟笑宇依旧对面而坐,中间摆着一局棋,两柄剑以及三坛酒。昨夜,二人在剑楼内饮酒论剑,兴起时,二人还执剑飘至沉鱼湖上,洛秋寒以剑相邀,钟笑宇以剑相和,二人沉鱼湖上剑来剑往,布衣扫积雪,长剑扫积雪,二人飘忽的身影间,卷起千堆雪,沉鱼湖冰面上的积雪,像被龙卷卷起一般,飞向高空,一时间冰面无雪,二人身影一停,洛秋寒于湖东岸,钟笑宇于湖西岸,两人之间的冰面上,像是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那飞扬的雪花,如得第二次新生一般,再一次潇洒自如的下落,下落得更猛了。 这时,洛秋寒举棋欲落不落,他正犹豫不决,不知这棋子该放在哪里。 “你如果有第十次悔棋,我就当你输了。”钟笑宇说道。 洛秋寒伸手想要落下棋子,又怕棋子落下便不能再悔棋,又开始举棋不定。 不知不觉,天已明朗开来。 “你自己思索着吧,我要去找小瑜剃胡子去了,我要是去晚了,不光我有难,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钟笑宇站起身拂了拂袖说道。“你自己慢慢想吧,我看你这步棋要花几年才能落子。” 不等洛秋寒答,翻窗飞身而去。 洛秋寒这时落子:“我走这一步定是绝妙之棋,任什么所谓的棋圣也要折服,哪能这么随便就落子,你小子一点耐性都没有。” 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有楼梯不走,非要从窗口翻出去,还真当自己是当年的小子,骨头那么硬。” 洛烛伊站在院子里,看着白雪皑皑,屋里洛北抱着“了无痕”睡得不知有多香。 他正在想着要不要去拜访花千语,这仙子一样的女子,曾从郎州玉带河中将他拉起来,救命之恩在前,昨晚解锦盒之难在后,按理确实应该去拜访一番,可是这女子性情冷淡高傲,又怕自己贸然前去,而别人又记不起岂不尴尬。 他见过的美女也并不是没有,只是没有花千语这般惊为天人的,他承认她很美,此时此刻他心仍是古井无波。 积雪未融,仍是寒冬啊,他已无暇思索些什么。 如烟阁内,钟瑜拿着剃刀。 钟笑宇道:“闺女,你可当心一点,别剃着剃着把爹爹我划伤了。” “爹~,瞧你说的,石关城的千军万马你不怕,怎么怕了我手中的剃刀,难道小瑜这么恐怖?” “那当然不同,沙场上你来我往,爹爹当然有防备,而沙场敌人,都欲除我而后快,自然不会心存怜悯,而你不同,你若是划伤了我,肯定会内疚自责,爹爹我脸上多了一道口子倒无所谓,我就怕我的傻女儿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好了,人家小心就是了。” 钟笑宇端详着镜内自己那张难得整洁的脸庞,在眼角发现了自己往日不曾注意的皱纹。他放下镜子,对钟瑜道:“乖女儿,你说爹爹和洛秋寒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谁更英俊一些?” 钟瑜顿了一瞬,忙道:“当然是爹爹了,他~怎么能和爹爹相比?” 钟笑宇笑道:“哈哈哈,你娘说我是世间最俊的男子,爹爹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觉得谁是世间最俊的男子!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还真有几分洛秋寒年轻时的样子,不经意间还真能让人生厌。” “他只是玩世不恭而已。”钟瑜小声道。 “小瑜,他若是欺负你,你给爹爹说,我替你教训他,顺便也把洛秋寒这个教子无方的家伙一起收拾了。”钟笑宇凝望着钟瑜说道,眼中如有一潭平静温柔的湖水。“现在石关城平静了不少,和爹爹去石关吧!” “爹爹,人生地不熟,我有些怕,何况在沅北久了,我已经熟悉这里了,这里每一条街道我都熟悉,甚至街头哪家混沌最鲜,哪家酱牛肉最好吃我都知道……我若去了石关肯定会给你添不少麻烦。”钟瑜答道。 她是个怕生的人,她怕自己诸多不适应,又让旁人为她分心。 “好吧!我看这沅北,迟早都是你的家,我见你幸福就可以了,到时爹也可以来沅北养老。” 钟瑜道:“爹,嘴别贫了,今天腊月初八,沅北城内很热闹,陪我到城中走一走吧,我带你去吃城南那家最好吃的牛肉小面,放上两勺辣椒,下雪的时候最好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二章 一见如故 花千语和小致在王川的引领下,踏入沅雪院。 洛烛伊正在院内看着结冰的树枝。 见花千语身影逐渐靠近,他和花千语相视一笑,二人沿着湖面木板铺的栈道,走到湖中的雨波亭,凭栏望着结冰的湖面,冰面上积雪很厚,如纯白毛绒的毯子。 二人披着一样颜色的袍子。 “不知洛公子在院内思索着什么,只愿我没有打扰了洛公子才好。” “小姐严重了,我只是看到了结冰的树枝,想到了在郎州之南的凌州看到的满山的梨花,说来也怪,在凌州。我当那漫山梨花是我沅北的白雪,而在这院内,我又当这沅北的雪景,是那凌州漫山的梨花。”洛烛伊仍是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花千语道:“人不就是这样,身在他乡,便满心都是乡愁,而身在家中,眼里就只有远方,远方和乡愁,往往是人纠结不定的两个方向。与其谈论远方和乡愁,倒不如说说旅途,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公子只谈景色,难道公子这一趟江湖之行,没有遇到一些印象深刻的人?” “有啊,只是大多都是普通人,比如洞庭湖打鱼的赤脚老汉老贾和他的女儿贾布甲,老贾是我见过打渔晒网最快的人,贾布甲是我见过做糖醋鲤鱼最好吃的人;比如岭南凌州那说着行侠仗义的恶女子,让我知道江湖上所谓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仙子都是这般凶悍的女子,顿时对江湖失去了一半兴致;再比如郎州救下我这落汤鸡花千语姑娘……如此大恩,我三言两语不知该怎么表述。” 洛烛伊思索着,花千语凭什么会亲自跑来见他?他始料未及,若说两人有什么瓜葛,也是他洛烛伊应该去见她,他想了想,这也不是讲不通,洛烛伊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花千语并非像别人说的那样修心到了无情的境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她也会动心爱上一个人,洛烛伊心道:“既然是亲自跑来见我,难不成是看上我了?公子我虽然有几分姿色……” 可转念一想,便自我否定掉了,花千语确实修心如磐石,可她并不是傻子,所有仙女下凡爱上一个穷小子的故事都经不起推敲,要么是傻,要么是一眼万年。 那便是第二种可能了,花千语想让他做什么!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是第二种可能,于是说道: “我这人向来记性不太好,姑娘救了我一次,说不准我过的舒坦了就忘记了,姑娘想要我做什么可要早点提出来,免得日后我忘了而姑娘也不便提起,那时才是剪不断理还乱。” 花千语道:“不过随手而为,如何值得公子这般惦记,谁又能想到那掉入玉带河的会是沅北洛家公子,是造化吧!” “不瞒小姐,我这趟碰见的达官贵人不少,只不过他们都对我不屑一顾,他们横着走,而我眼睛必须盯着前方向前走,见到他们,自然是能避则避,像姑娘这样身份的人,能伸手扶一个小乞丐的,应该也只有姑娘一个吧!”洛烛伊说道。“我记性不太好,没有隔夜仇,也没有累世恩,要么是报了,要么是忘了,而这天下太大,山水万千,再见面时可能百年身,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我能接受,我必定全力而为。” 花千语凭栏远望,洛烛伊跟着远望。 她沉默了,沉默并不是选择后退,也并不代表她决定不让他做那件事。 她的沉默,正是她的方法。要是依仗着一点点交情恩惠,就胡乱开口,那就一点深度都没有了。正如同有人把东西摆在你面前问你喜欢哪个,没有城府的人就会伸手去指,而有点想法的人则会选择其他的方法来表达。 花千语虽没什么心机,可她城府不知多深,欲取而不取,待别人送来。 “昨夜姑娘起舞之时,我觉得姑娘是夜的仙子,而此刻,我又觉得姑娘是雪间的精灵,一生都高高在上,藐视众生,被世间所有人当做仙子对待,姑娘不累吗?”见她沉默的凝视前方,洛烛伊道。“我向来快言快语,何况我也不打算隐瞒姑娘。” “原来洛公子却有一些像传言里的那般,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花千语说道,没有嗔怒,没有一丝女子之态。“我并非什么仙子,只是别人一厢情愿的以为,我自然不累,因为我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感觉到疲惫。” “姑娘此刻说我不一样,可知现在的我也是真正的我,我可以在酒席宴前说得蓝照无言以对,是因为我不觉得俗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文人雅士是多么的高高在上,以姑娘的见识修养,是否也觉得我是个流氓无赖?”洛烛伊说道。“我一定是第一个这样说姑娘的人,或有不少贵胄都变着法的称赞姑娘,可从我的角度看,我觉得姑娘应该很累。” “千语自幼修行,心无旁骛,不会觉得累,而千语也不像公子说的那样,我既不当自己高高在上,也并没有藐视芸芸众生,千语就是一个凡人,不愿流于世俗,也不会自命清高。” 花千语一生修心,早已到古井无波的境界,单凭洛烛伊三言两语又怎么能影响到她。“千语也从来没有觉得洛公子是个流氓无赖,传言多是谣言,自然入不了我的耳,昨晚之后千语就知道公子是个有趣的人,初次见面还是流落江湖的乞儿,第二次见面,公子就是豪门夜宴上骂的寒蒙蓝先生不敢还口的洛公子,此中必定波折不少,无奈千语好奇心重,只得亲自来向公子请教。” 洛烛伊道:“我若是说因为多看了一柄剑几眼,才被迫流落江湖的,姑娘会不会信?” “信,怎么会不信?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痴迷的东西,奉上性命的大有人在,只是醉于一柄剑,貌似不太符合公子的身份,江湖太小,一刀一剑就可以走遍,可社稷太大,一刀一剑又能奈何?” 花千语是谁?普天之下第一女子,又怎会与一个名声不佳的纨绔子弟闲谈叙旧? 洛烛伊也算是个聪明人,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知道这个天下无双的花千语是来做说客的,听她言下之意,也就是在说“国大还是家大,个人重还是百姓重”。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可在他心中,却是相反的。 “小姐有些恼了,看来小姐还是比较看得起我的,只是我这人胸无大志,大概让姑娘失望了,我想姑娘也知道,这乱世,凭一己之力也不能改变些什么,洛秋寒守着沅北,如今他老了,我自然也是要守着沅北,沅北这一片鱼龙混杂,暗里有各方势力在这里生根,窥探我沅北形势。小子不才,不求守得天下太平,只求自保。”洛烛伊说道。 “这群不死心的,看着洛秋寒老了,谁都想来这里搞点事,把手伸到沅北来了,就别想完整的收回去。” “那……” “沅北方圆百里,北是寒蒙,西是西夷,若我没有理解错,当年城主选择留在这里就是自我发配,茫茫百里之地,四季虽与其他地方无异,春来有百花齐放,冬来也是白雪纷纷,可谁都知道,久镇沅北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不等花千语说完话,洛烛伊便接着说道。 “我和你们口中的洛公一样,当这里是家,这里也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沅北城每一个犄角旮旯我都熟悉,可一个我如此了解的地方都还没处理好,哪里能有姑娘说的那种大志,但如果有一天,沅北收容不下流亡而来的百姓,你们那受人敬仰洛城主肯定会坐不住的,那时他会做一些应该做的事,姑娘也不用操心了。” 花千语被他这样一打断,也就不打算接着说下去,洛烛伊是一块顽石,泥古不化,多说无益。 他并不恼花千语如此对他,纵观几年来他的所作所为,颇有些纨绔子弟的风范,他认为自己做的很好。 既做一块顽石,就不需谁来点化。 他思考了一瞬,道:“也不知名誉满天下的花千语姑娘在为谁做说客,这人定然不简单啊!洛烛伊虽胸无大志,平生最爱的就是结识各种朋友,有机会的话还需要姑娘引荐引荐。” 花千语面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似一方古井,不起波纹,像活了百年,什么场合都见怪不怪了。 “南唐主无心政事,终日沉溺于诗词歌赋、丝竹之乐,他可以是潇洒惬意的翩翩公子,可以是逍遥于世的无忧之人,唯独不能是一国之君,我自然不会是他的说客;西夷君孟昶虽武艺高强,俾睨天下,终究是个粗人,难有作为;寒蒙亓宣则更是不堪,若为天下共主,必然是人神共愤的暴君。”花千语道,这时她的语气前所未见的有了些世俗间的情感,悲悯和无奈。 “如此一来,四国间的君主,唯剩长楚帝,仁慈兼爱,算是明君,只是病入膏肓,该是活不了多久了,朝政如今由姬氏执掌,朝堂乱的不堪,这世道马上就会乱的前所未见,苦的是无辜的黎民百姓,千语只是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做点事情。” “小姐希望那个人是我?” “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我才来见你。” “洛烛伊怕是要负了姑娘的错爱,一来我还不够格,大人物之间的游戏,我掺合不来;其次洛烛伊生来惫懒,只想着享受余生,但行乐事,不问前程。” 花千语一怔,她终究是凡人,任她修心多年,此刻确实是无能为力。 “大事我做不来,不过小姐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洛烛伊的地方,洛烛伊定然会出力。” “既然有这句话,千语相信公子以后必然会守诺。” “沅北城的城主始终不是我,洛烛伊以私人的名义承诺姑娘,自然会守诺。” “那千语也以私人的名义感谢公子了!”花千语一俯首,有他这一句话已经够了。沅北也好,洛烛伊也好,其实是一个不可分开的整体,昨晚镇北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沅北依旧姓洛,发言人即将变成洛烛伊。 花千语终于有了一丝女儿姿态,不再是只可远观的仙子模样。 洛烛伊向来不信所谓的圣人仙子,就连曾经对江湖侠女有一丝憧憬仰慕,也在一趟江湖之行中消失殆尽。此刻见到花千语露出女儿姿态,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好感。 “姑娘一定想不到我一点旧恩都不念,依旧是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姑娘,其实这也说的通,我只是个败家子第,若论讨价还价,我几年前就是行家了,恩怨也是如此,报恩应该是滴水恩涌泉报,只不过能少一分是一分,少些负担;报怨能多一分是一分,只求个畅快。”洛烛伊很久没有这样吐露过心声。 做人少受些恩惠,便会轻松不少。 “若是换一件事情,或者是换一个时间,我对姑娘就不会是这个态度,城主终究是一个江湖人,义气当先,我洛家当年是为杨家守的沅北,如今恩恩怨怨还没有扯清,姑娘这件事,我洛烛伊目前是不会表态的,还有,如今城主也不年轻了,我不希望他老来还这这么多烦心事。” “洛公子的心意我明白了,忠孝为先,我理解公子。只是天下分裂多年,眼下就是一统之势,我依然希望公子能助推一把,早日结束乱世,还一个太平。实不相瞒,千语来沅北确实是有事情。” 花千语接着道:“公子信不信天命?” “姑娘请讲,我看这天命值不值得我信。” “千语也是江湖中人,我师门内有高人观天象,四方星辰聚于西北,致四方势微,也就是所谓天下气运,流于西北,西北会出现一个人,改变这混乱的世道。”说罢看了看洛烛伊。 “姑娘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不像。” “姑娘既然相信天命,走何必急于一时,常听人说天命所归,那时机一到自然会有所显现,说不定还会自动找到姑娘你,或者说时机没到的时候,就已经在寻找姑娘的路上了。” “洛公子……” “公子,瑜小姐说她想要出去逛逛,她指定要让你去当跟班……”是王川的声音。 洛府虽大,却没有几个仆人,除去几个院里有几个婢子,就只剩几个小厮和厨房的厨师,平日里需要打扫庭院什么的都是从外面找人来做,纵观天下,洛秋寒的洛府确实是个异类。 花千语施礼告辞,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再继续说下去肯定只会听到洛烛伊的一些调笑的话语,虽不厌烦,也不喜欢。 花千语走至栈道末,身后的洛烛伊道:“我虽不相信所谓天命,但是如果有一天天命对姑娘不利,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提高嗓音道:“哪怕我再次流落江湖做个小乞丐,算是报姑娘之恩。” 养尊处优之人往往相信天道,相信宿命,因为天道宿命给了他们最好的,而敏感清高之人,相信感觉,他们觉得感觉是最好的指引,于是有行成于思;命运多舛的人往往什么都不信,不信天,不信感觉,他们只信自己手中之物。 花千语是第二种人,她修心已久,早已能做到不动声色,冥冥中她能感觉到一股力量的牵引,她觉得那是所谓天道,所谓宿命。 洛烛伊是第四种人,他可能什么都不信,但是此刻,他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又虚无缥缈,他与花千语两面之缘,却觉得她像是相识了几十年的旧友,莫名的有些亲切,当初朗州只算见过半面,如今才算初相见吧,他自暗叹:这便是一见如故吧。 这让人将信将疑的宿命,谁能说的清楚,有多少一见如故,又有多少白首如新。 有多少人,如山间清泉一般,只一瞬间就可扎进人心里去,又有多少人,从青葱年华到白发苍苍,始终走不进一个人的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三章 醉生梦死(一) 杨馥元领一群人在沅北城内百无聊赖的走着,在城西见到一个女子,扯着一头发略有花白的中年男子的袖口,在人群中穿梭着,这满脸写满了富家闲散子弟的年轻人呆了好一会。 来沅北的四方客人,各自在沅北城内参观着,或是去人满为患的闹市,或是去偏僻山岗道馆寺庙,青灯古佛,自有一番风味。 洛烛伊被钟瑜生拉活拽扯着上街了,跟在身后的钟笑宇不时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女大不中留,何况女儿还一直在别人家养着,他也识趣,知道想把钟瑜接走几乎不可能了,好在洛烛伊这小子他看着长大的,鬼点子多了些,他倒是挺喜欢的,在他看来这叫青春活力,这叫少年老成,倒颇有些洛秋寒的样子。 钟笑宇不禁暗道:“好个老家伙年轻时干了不少坏事,想不到生个儿子也是这付不成器的样子,真是造孽啊!” 街窄人多,钟瑜买了不少东西,多数都是吃的,她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平日里都是做些女红,只是偶尔动过想替洛烛伊做一件衣衫的念头,上好的缎子经过她的玉手,总能奇迹的变得像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不像一件衣衫,或者是缝好了一边袖子,却不知道这袖子怎么缝合到衣衫上,到后来倒是做了不少坎肩,只是自己都觉得难看,也只好扔了。因为几次三番的失误而决定放弃,于是开始想要学做菜,有一次差点烧了厨房,好在坚持了下来,色香味过关,这让她十分得意,于是决定亲自买点东西,做一顿给钟笑宇吃。 洛烛伊终于成了一个小跟班,拎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从手腕到手肘都挂满了东西,腋下还夹着一只刚杀的鸡,艰难的迈动着步子。 “三叔,我看你也身强体壮的,要不你也来试试挂点东西,以我的经验来说,这样可以练成麒麟臂。”洛烛伊用手指接过嘴上叼着的一包酱牛肉,先喘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就好意思让我一个来承受这莫大的重担,万一我不堪重负,这娇小的身躯累倒在这大街之上,你良心上也会过不去吧?” 说着便要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钟笑宇。 “我看三叔你体格健硕,我这两个膀子挂的东西,你肯定一个膀子就挂完了,然后你另一只手还能往嘴里喂沅北特产——酱牛肉,岂不妙哉!” “滚,要你拿着你就拿着!”钟瑜和钟笑宇异口同声道。 “好啊好啊!果然是父女俩,说话都这么……这么过分!”洛烛伊左手又有两个指头挂上了东西。 “洛烛伊,哼~你少给本小姐油腔滑调的,本小姐叫你拿着你就拿着。”钟瑜没好气道。“你要是不乖乖给我拿着,我就……我就拧你的耳朵……” “对,就拧你的耳朵……嗯,到时一双招风耳给你拧的通红……”她想起拧他的耳朵时,他会掐她的脸,不过这时看到洛烛伊双手动弹不得,这才这样说道。“所以你最好乖乖拿着!” 钟瑜暗暗想道:“平日里我还不敢拧你的耳朵,这回你手中拿着东西,根本没有多余空闲的手来收拾我,哼~就算我拧你耳朵了,你也掐不着我的脸。”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得意,心中十分舒畅,却也有些难以启齿。她心里暗自觉得不应该这样幸灾乐祸,也不应该这样窃喜,更不应该思绪里还洋溢着幸福满足。 这是一个楼上盟约,洛烛伊和钟瑜的盟约。 钟瑜来沅北这一件事,其实说来话长。 钟笑宇是长楚一品镇边大将,他不像洛秋寒远离了长楚朝野,洛秋寒是闲云野鹤,受不得束缚,便跑到这沅北来了,什么镇北公都是虚职,也从来使唤不了长楚的一兵一卒,而所有沅北军,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老部下,也就是曾经的洛家军。洛秋寒镇北凭的就是他自己的沅北军,长楚朝廷只是提供些补给,这个绝妙的主意是京都深宫中那位皇后想出来的,当年她对皇帝说:“沅北不毛之地,却是寒蒙和西夷进我长楚的一个缺口,把洛秋寒放在那里,他做他的英雄豪杰,我们守我们的天下太平,何况任何人想要入我长楚,必须先打沅北,这样总好过将他放在身边,万一他有一天想要坐江山呢?” 钟笑宇则不同,他虽然身在外,可对于长楚朝廷影响很深,如今朝堂之上,他的份量堪比右相许如清,他不归兵部管,之所在需要他驻守石关城,确实是除了他再没人能镇得住,石关以北一片阔野,闻名天下的黄泉岭便在石关城以北,石关城是长楚北方一道关,破了石关,一眼南望便是长楚的花花江山。加之黄泉岭大战之后,有部分残兵败将隐入深山,还有些逃兵重新组织起来,干起了匪寇的勾当,以致石关城附近流寇四起,正是这样的形势下,钟笑宇去了石关城,小女儿钟瑜被他送到相对安定的沅北。 洛烛伊在沅北见到钟瑜时,她一双泪目,楚楚动人,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小鸟一般,躲在钟笑宇的身后。时日一久,她开始慢慢习惯起来,只是还不是那么熟络,这还多亏她见过洛秋寒一家,也觉得楚怜月十分亲切。 楚怜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好好照顾好妹妹。洛烛伊算是听进去了,平日里二人也总有些嘻笑打闹的时候,洛烛伊是闲不住的,总是换着法子戏弄她,有一次她生气便拧了洛烛伊的耳朵,也没用上多大劲。洛烛伊哪里吃的亏,便掐了一把她的脸,那时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心中悸动最是道不明,钟瑜本就是个慢热认生的人,当场便俏脸通红,泪眼婆娑哭了起来。 这应该也是洛烛伊最深刻的第一次掐她的脸,因为他被罚了。当时楚怜月仍在,除了楚怜月也没人能罚他了,洛秋寒也不行。 第一次,楚怜月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脾气,训斥了他一番,并让他在剑楼内反思了半月。 城主府剑楼分三层,第一层与其他建筑无甚区别,二层与三层则陈列着不同的旧物,二层一件盔甲,三层两柄剑。 那半月,洛烛伊一人在剑楼三楼反思,他时而会想起平日里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母亲那副怒容仿佛就在眼前,她发怒的时候面容有些苍白,仿佛对一个从不相识的人说道:“儿你该懂事些了,如果你连小瑜都爱护不了,你还能用心爱护谁?”她口中喊着“儿啊”,却没有太多的感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四章 醉生梦死(二) 剑楼虽是只有三层,每一层都比寻常房屋高上不少,用洛秋寒的话说就是“小屋子放不下大情怀”,自己心爱的东西,怎么也不能委屈了。洛烛伊静坐在三楼,没有想出结果之前他不会动,以他的执拗,纵使有人唤他出去,他也不会有所动容。湖畔吹来的风透过窗,吹进剑楼,剑楼内的扬尘飞舞,一丝月光从天窗射入楼内,便可以看见白色的细尘从旋转飞舞到缓缓坠落,它们或许落在洛烛伊的衣衫上,染了他浅青色的单薄长衫,这是夏夜的剑楼。 月光如水,柔柔流转,落在沉鱼湖上,当清风徐来,漾起丝丝涟漪,便如同明镜乍破,波光四射,夜晚没有人来打扰洛烛伊,四周静的出奇,细细听来,夏虫轻语,蛙声绵绵,纵有流光溢彩,繁华似锦,此时也动不了洛烛伊的心。 皓月当空时,会有一人踏碎湖面的宁静而来,轻踩着城主府内的青瓦上,一袭白衣在月光下,便仿佛能冷了一片夏夜,他缓缓落在剑楼的青瓦之上,远看便仿佛是夏夜里来了一片雪花,落在了洛府剑楼之上,透过小窗,他便能看到一个少年端坐在楼内,没有嬉笑,没有愤懑。他从纯白袖口内取出一片柳叶,翠绿如茵,轻放在唇边,对着皓月,迎着清风,就着蛙声虫语,他开始吹着,清音流转,就如清泉淌过石板,缓缓而来,炎炎夏夜仿佛在他皓齿红唇间清凉起来。 洛烛伊会站起身来,打开那扇窗,对那人说道:“你胆子不小,我娘说不许任何人靠近剑楼,可我正在思过,怕是不能和你看月亮了!”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轻轻捏着深绿色的柳叶,声音悠扬,流转于城主府内。 如果换作以往,洛烛伊指定会翻过窗,蹑手蹑脚走过去,坐下来看夏夜灯火摇曳,月华暗流,只是如今既在思过,就该思过。 “有时间的话,替我送一件袍子来,夜凉了!”洛烛伊说道。“我娘着人送来的饭菜不太合我的胃口,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下次再来的时候给我捎二两酱牛肉,当然要是有牛肉面最好了!” 白衫少年本就寡语,听洛烛伊叨叨了许久,他背对着洛烛伊坐在剑楼青瓦之上,白衫对凉月,更是另一番清冷,最终他站起身来,从剑楼一跃而下,踏月华随清风离了剑楼。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湖畔,一枚翠绿缓缓跌落在青瓦之上,正是方才皓齿红唇间的柳叶。 “跑得还算快,洛城主应该挺满意你这个徒弟吧!虽然你也不曾叫他师父。” 这白衫少年便是林陌离了。 洛烛伊第一次见林陌离却不是在沅北,而是在京都,当时大殿之上,洛秋寒站在殿前,身后便是这个不说话的少年双手托着一柄剑。 在剑楼的第七天,楼外杨柳依依,细柳随风妖娆,夏蝉藏在杨柳枝桠处,忘我的歌唱着,一个少女从长廊走过,那夏蝉仿佛听见人靠近,顿时停止了歌唱,当少女再走近一些的时候,那蝉便展开薄薄的蝉翼,仓皇而逃了。 “嗞呀!”少女轻轻推开剑楼门,蹑手蹑脚走进剑楼,她心里很慌乱,在一楼绕了许久,走一步便顿一顿,一双美目神采奕奕,正做沉思状,最终她脸上出现了一个坚毅的表情,仿佛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从不安到坦然,她花了好几天。 洛烛伊又坐了一夜,这时走到窗边打开窗透透气,养养目,湖水高楼杨柳,入了目便是世无双。 忽然间一转身,便看见钟瑜,她脸上带着些歉意,双眼直盯着洛烛伊。 “我那天是不是过分了些,本想着走出剑楼再去见你的,还怕你到时候闭门不见呢!”洛烛伊说道。 “我只是被吓到了!”钟瑜双手两个指头不住的相互转动着,低着头轻声说道。“你……你掐人家脸……” 剑楼内有些昏暗,她不敢抬头看着他,而他却紧紧的盯着她。“我捏你脸是不是捏疼你了?我娘叫我要学会照顾人,可我以往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我要是学不会照顾你你可不许怪我!” “不疼,我只是怕……”她没说要不要他照顾,因为她觉得他就应该照顾她。 “可是你还没说拧我耳朵的事呢?”洛烛伊说道。 “我……对不起嘛……”钟瑜轻声说道,若不是剑楼静的出奇,恐怕他都听不见。 “没事,今天你得到我的批准,以后我允许你拧我耳朵,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啦!” “哦哦,那我也也批准你捏我的脸,我不会哭的……” 十三四岁的少年,若说悸动,他们心里指定也是糊涂的,只觉得那个人好不好,也谈不上真的喜欢,只是觉得心里痒痒的,只不过这算是二人的盟约了。 少年时谁懂那么多,只是慢慢长大,才发现有些人早已在心里,而那盟约就成了最深处的秘密,私下里想想便如蜜一般甜,却又是难以启齿的,因为她心里有那个人。 钟笑宇紧跟着二人,瞧二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年少时,也是啊!谁没有个少年时,谁没有过鲜衣怒马,街头嬉闹的年华。思绪及此,也不由得有些心酸,韶华不为少年流,当年纵情山水,快意恩仇,沙场点兵,意气风发。再看如今,却是暮年了! 他心道:“最可恨的是我这乖巧的女儿,在沅北落地生根了,好你个洛秋寒,往日里欺着我,到现在还唆使你家这个小子来哄骗我的女儿,唉~老子总会教训你一顿……” 追追打打之际,钟瑜终于不知道还要买些什么了,连着选了好几样东西,都被洛烛伊拒绝了,因为同样的东西她已经买了好几份了! “好嘛好嘛!我哪里知道买了这么多东西了,这么多东西你都拿不完,我怎么记得完嘛!”钟瑜辩解道。“全都怪你,谁让你不阻止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五章 醉生梦死(三) 街头行人熙熙攘攘,到了花桥街却有些摩肩擦踵了,不过料想也该如此,以往到了日暮时分才会显示出繁华的花桥街,在腊月份却不用等到日暮时分了,穷极一年时光换来难得的一刻安宁,沅北的人总该做些事,给疲倦的自己一些慰籍。花桥街的赌馆叫做小大馆,名字十分别致,门外两边两块匾,“馆内骰子分大小,天下世事无成败”。 小大馆内大汉露出膀子,黝黑的膀子倒是镇住了许多人的喧哗,腱子肉随着手臂的甩动不停的颤抖着,他把骰盅重重的盖在赌桌上,赌徒们纷纷掏出自己的赌本,押大押小的自己忙乱的下注。一翩翩少年掏出一枚翠绿色的戒指,押在那个“小”字上,“老元,你不许劝我,下注了是输是赢就全凭天命,要是提前知道结果就没意思了。” 少年身后的一个中年大汉点了点头,一身素色麻布衣衫,看样子是个随从,但行为举止却又不像一个普通的随从。 少年全神贯注的盯着骰盅,他很期待开出来到底是大是小,当然不是在乎输赢,对于很多人来说,赌博的乐趣并不在于输赢,而在于不知道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期待期间心里所有的可能都是好结果,就像恋爱中的人都相信花前月下和终成眷属。 黝黑大汉一揭骰盅,开了个大,少年的戒指输了,却不见丝毫的不悦,皱了皱眉头,期待与结果总是有些落差的,这就是他说的天命。 随从老元附在他耳旁说道:“少爷,没有猫腻!” 少年耸了耸肩,摆了摆手说道:“那好,这算是完了,押大小也不像我爹说的那样无聊。” “是,将……老爷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少爷却恰恰相反,当然敢搏一搏也是一种血性,老爷肯定会很高兴。”老元说道。 “以前常听说镇北公公子常年流连于青楼赌馆,甚至还有戏园子酒楼,我也想试试。”少年取出折扇,打开来轻摇着,语气中有些兴奋,却又极力克制。“戏我听得多了,料这戏园子也玩不出其他的花样;我酒量又不行,若是喝了一杯便醉倒了,那岂不是耽误了……好了,我要去看看‘醉生梦死’到底是凭什么让那个公子流连忘返。” 出了小大馆,便直奔醉生梦死而去。 洛烛伊将钟家父女二人送回府,便恢复了本性,换了一件粗布衣衫,去了花桥街的醉生梦死,熟悉的街头确实让他舒心不少,街东头的酒楼茶楼,酒香茶香弥漫着整条街道,诱人的很呐。街西头的醉生梦死依旧人满为患,宽阔的大门堵满了人,平日里都是一个看门的和几个小丫头招呼着就可以了,今日却多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亲自招呼着,看来是不同寻常啊。 老妈子姓崔,沅北城的人都叫她崔娘娘,正是这醉生梦死的老板。 厅内长衫揺扇的人不少,若是不出现在这里,还真让人以为是谦谦君子,洛烛伊环顾四周,看见一个摇着纸扇的少年,身后那个粗麻布衣衫的中年大汉,第一个感觉便是这人不简单,这人看起来可比他见过的那些高手更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只见中年汉子粗壮的臂膀将衣衫撑的紧紧的,而那少年却长得眉清目秀的,脸上还未退去稚气,一双眼睛紧盯着二楼上紧闭的门,洛烛伊断定这少年定然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便有意接近一下,他走到少年的身前,那少年向他点头示意,洛烛伊道:“小少爷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吧,我瞧着你应该也是来见见世面的。” 少年不禁脸上疑惑,也不知自己哪里显得像个生人了,正想问问洛烛伊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下间只有青楼赌馆最能见人性,劣性只会越劣,良人在这里扎眼得很。”洛烛伊笑道。 那中年彪形大汉稍稍一俯首,看了洛烛伊一眼。 “老元,你说这个公子说的对不对,我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少年摆摆手说道。“我从到沅北开始,就听说醉生梦死有两位姑娘国色天香。” 洛烛伊轻轻点头表示附和。 人群中充满了躁动,甚至有几位身穿锦衣的青年男子将袖子挽起,挥动着纸扇三言两语讨论着。 “两三年前开始,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就很少露面了。”一塌鼻子的年轻人说道。 “是啊!是啊!我最爱的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终于舍得露面了,我已经两年没见到两位姑娘了,朝思暮想,想是两位姑娘知我相思意,这才终于决定救救我了!”另一个敦实的人说道,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 “别的不求,我只求寻得广厦一间,能见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抚琴轻舞,毕生所愿,但愿能的两位姑娘垂怜。”那塌鼻子的年轻人说道,不免觉得有些惋惜,人生所愿终究难以实现,不过能见一面,也算是一种慰籍。 “我妻知我相思甚深,怜我苦苦痴情,她让我来醉生梦死见两位姑娘一面,圆我心中挂念,此后一腔热情归于平静,或是诗书礼乐,或是种花锄草,我也好和我妻子平静生活。”那敦实的男子不免感慨道。本是一见倾心,却又知道有些人便如同星辰皓月,赏心悦目却无法触及,而人总是要生活,既然自己是个凡人,便断了这番念想,一万种仰慕,让它释放后才归于平静,才不负一往情深。 那塌鼻子的年轻人似乎也有些莫名的伤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听兄台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十分伤感,我爹已经托关系准备把我送到洞庭学宫,想想以后诗书相伴,却没有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的丝竹仙乐,不过我已经决定好了,有朝一日我定考取功名,盼异日回乡能得两位姑娘一见……也趁我还没离开沅北,也来见她们一面,免得以后走到何处都会想着余愿未了……” 两人不免有些伤感,不过伤感片刻之后又觉着不太妥当,无论因为什么,这一面总应该是愉悦的。 …… 洛烛伊也叹了一口气,对那少年道:“有些人只需见一面,便是终身的梦,这位少爷怕不怕日后数年魂牵梦萦?” “见一面还好,解我这好奇心,若是不见,恐怕才回魂牵梦萦……不过我看着人山人海,我怕是见不到了?”那少年秀目微眯,浅笑着说道。 “想见一面还不简单,遇见我算你的运气,我有的是办法让人家见你。”洛烛伊信誓旦旦道。“看我教你,首先要从堂内这所有人中脱颖而出,先声夺人;其次就是要特别,肯定要让人家姑娘印象深刻……” “愿闻其详!” “世间许多姑娘对那些青年才俊毫无抵抗力,只要你是个英雄人物,人家姑娘自然会青睐于你……”洛烛伊说道。 “那这位小少爷是位英雄人物吗?如果是个英雄人物,大可不必惴惴不安,良人自需良佳人伴。” “我与公子同是一介少年,公子若有佳人相伴,那我也不远了!”那少年笑了笑。 “好事多磨,良人自然也需多磨,未见险山,不涉恶水,自然也谈不上经历多少磨难,我,不是良人。” …… 堂内依旧喧闹,人声鼎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六章 醉生梦死(四) 崔娘娘缓缓沿楼梯走上二楼,提高音量,道:“今天你们可是来着了,今儿个,我们玖儿要在这醉生梦死大堂内抚一曲琴,要知道,我们玖儿可是好几年没有这样过了,一直都是隔着纱帐,多少年轻公子哥为此愁眉不展,我们玖儿啊,常给我说自觉愧疚得很,今儿啊算是给各位赔罪来了!” “好啊好啊,本少爷天天盼着,今天总算是盼出个结果来了,少爷高兴,今天就不随便揍人了!”一个大腹便便男子在四五人的簇拥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一脸横肉,说道。“可是在这里的都给我听好了,今晚谁敢在我面前给玖儿姑娘献殷勤,可别怪我不留情面。”说着抬了抬手,露出两条手臂,晃悠着,好不威风。 崔娘娘一扭她的腰,手中握着一张紫色丝绸的手帕,轻轻一甩手,娇斥道:“哟,梁公子啊,你可是知道我们玖儿的脾气的,我们玖儿啊,可不喜欢别人这么粗鲁,要是惹恼了我们玖儿,待会儿耍起小脾气,要是不出来可就不好了!” 那肥胖的男子姓梁,单名一个秋,是沅北一个属县的县守。他已经入城许多天了,只是区区一个县守实在不够身份进到城主府去,便在这花桥街找了间客房住下。好在沅北城他很熟,倒不至于被闷着。 梁秋一听崔娘娘这样说,立时安静下来了。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小拾姑娘呢,她会不会和玖儿姑娘一起?要是两位姑娘都不愿意露面,那崔娘娘你给我们弹一曲好不好啊!” 崔娘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这玖儿小拾两个姑娘啊,可都不是寻常姑娘,她会不会一起,还地看各位有没有这个福缘了!” “不行不行,我觉得两位姑娘出来前,崔娘娘应该先给我们来一曲助助兴。” “崔娘娘来一首!也让我们长长见识……”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醉生梦死开始疯狂起来。 “老娘来一曲怕是不够你们吃的,一群要吃人的死鬼……”崔娘娘徐娘半老,虽是经历过许多场面,屋里这群人要她唱的是那些相思入骨、玉体横陈露骨小曲,此时她也不免有些娇羞。 人群有吵吵起来,议论纷纷,洛烛伊挤在人群中,论在人群中挤,他可是最擅长了,这几年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时候还真不少。 已近黄昏,天色朦胧,忽然间一缕琴音飞扬而来,如同二月的风,柔柔的融去这遍地的积雪,如同三月的雨,轻敲在檐上,若即若离,直入人心,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世间所有的声音都不能将这琴音压下,是不愿,抑或是不忍。 楼上房门一开,见一女子依旧在纱帐之内,琴音缓缓传出,堂内众人虽有些失望,也只沉声听她抚琴。 纱帐慢慢拉开,那年轻貌美的女子安静的坐在楼上,双手在古琴上迅速的拨动着,如同雨点打在青石板上,闭上眼睛,仿佛你就站在那里,青石板上雨滴声声,撑着伞,那抚琴的女子迎面走来,仿佛她抚着你的胸膛,靠在你的肩膀在你耳旁低语。 众人正沉溺于悠悠琴音之中,忽然间,另一扇门打开,一个女子倚在那处,手中长箫,红唇紧贴着箫身,闭着双眼,深情款款,箫音起,扑朔迷离,刹那间仿佛白雪飞扬,堂内纷纷的是人间无尽刺骨凉,琴暖萧凉,两音激烈碰撞,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毕,两女子走出来,相互挽着,抚琴女子道:“玖儿身在这醉生梦死,本是个低下的人,这些年还任性不露面,承蒙诸君不弃,今日各位酒菜花费,都算我的,算是报诸君不弃之恩。” 梁秋道:“玖儿姑娘这样的仙子,我们自然敬重,能听到姑娘的琴音,已经是我们这些凡人的荣幸了,又怎么会要求其他的。” 那执箫的女子也道:“今日若要赔罪,也要算上我一份,这几年小拾也很任性,姐姐怎样我就怎样,哪有光姐姐赔罪的道理。” 那梁公子道:“我们怎么能让姑娘破费,不如这样吧……”话音未落,人群中一个人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多谢姑娘美意了,不喝醉生梦死的酒,又怎么说醉生梦死呢?”那年轻人丹凤眼柳叶眉,着一身粗布衣裳,这一身打扮,无人不怀疑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也轮不到他说话,众人都是不屑的眼神。 玖儿看了看他道:“这位公子给玖儿面子,玖儿很是感激。” 小拾放下手中箫,斟一杯酒,走下楼来,人群散了开来,来到那粗衣公子面前,盯着他的双眸,款款情深,道:“既然公子是第一个赏脸的人,那我敬公子一杯。”说着将手中杯子递出,那人接了过来,道:“要碰一下杯吗?还是姑娘要和我挽手而饮?这醉生梦死的酒能醉的了我吗?” 这不是洛烛伊又是谁,手中托着酒杯,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语。 小拾道:“那我就和公子碰个杯吧,给公子洗洗尘。” 身边的人投来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将这小子撕了,那轮到一个小乞丐来饮这一杯酒。 玖儿依旧站在楼上,道:“这位公子肯赏我姐妹的面子,请到楼上来让我姐妹二人尽尽地主之谊,若是叫人知道我们楼里怠慢了第一个肯赏脸的人,我们姐妹二人以后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了。” 小拾作了个请的动作,洛烛伊向前迈了迈步,又道楼梯一半的时候,回头向众人抱了一拳,颇有点嘲讽的意味,他向人群中那个少年点首示意,那少年将手中纸扇一收,抱拳向他施了个礼,少年身后的老元则面色冷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七章 醉生梦死(五) 少年手握折扇,目若星辰,低声道:“老元,你是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抱手回他的礼?” “少爷自然有少爷的道理,老元是个粗人,披甲拿刀的事从来不含糊,哪里能清楚少爷在想些什么。”老元靠近少年,尽量护住少年不被挤到,他说道。“将……老爷也经常说我,他说我要是能稍微会看人一点,他就分五千人给我!嘿嘿!可是我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哈哈哈……那我回去就给我爹说,让他分五千人给你。” “少爷你可真看得起我,五千人我肯定管不过来,还是被人管好一些。”老元说这话时一脸憨厚。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抱手回敬他?” “少爷说我就听着。” “这人啊,要不就是哪个将军家的少爷,要不就是这沅北城中混的最开的小混混,除了这两个身份,再没有其他的可能了,若只是哪个将军家的少爷,虽然敢这么猖狂,却不会如此怕事,若只是一个小混混,怎么敢这么胡闹,腊月的沅北最繁华却也最复杂,可能街上随便找一个都是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少年讲的头头是道,不时还摇着纸扇点点头,他接着道。“你见过那个小混混身上有这种凌人的气势吗?或者你见过那个将军的儿子需要装作地痞无赖来喝花酒吗?我觉得他就是那个人!那个举世皆知的废柴。” “少爷是说那个人?可是我们入城的时候问过百姓,他们说镇北公的公子十分神秘,常年在外习武。” 少年笑道:“百姓是最好骗的,他们听风便是风,听雨便是雨,何况洛城主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自然觉得洛城主的公子也应该是一个极好的人。” 老元忙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这么一说我就清楚许多了。” 少年又将折扇打开,摇扇道:“可那个人真的这么简单吗?” 洛烛伊沿楼梯一阶一阶往上走,一脸横肉的梁秋瞬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这一挤把两个身体比较瘦弱的书生挤摔倒了,他张大嘴质问道:“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梁县的县守梁秋,我叔父可是城主眼前的红人,当着我的面你抢我的人,你这小子是不给我面子,我这话撂这儿,你要是胆敢再往上迈一步,我今天让你横着出去,你信是不信!” 洛烛伊往上迈了一步,回头颔首示意,梁秋喝了一声,人群散开,涌进来十几个人,气势汹汹。 崔娘娘忙跑到梁秋身边,握着紫色帕子的手往梁秋那气的直颤抖的膀子上轻轻一拍,道:“梁公子了不要生气,你看这小子又酸又穷的样子,哪值得你这么怄气,我看哪,是我那两个姑娘看这小子可怜,生了恻隐之心,平日里两个姑娘见到街头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可怜,梁少爷不要生气。”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今晚这里谁说了算。”说罢招呼人就要动手。 崔娘娘忙道:“梁少爷,不要啊,这几日可是沅北城重要的日子,可不能惹事,昨日城主亲自出城门迎客,听说来的都是大人物,梁少爷要是在这个当儿惹出什么事,我这小地方可担不住啊。” “我会怕?今儿这事我是非惹不可,我今儿要让你们知道,沅北哪一半姓梁。上!把那小子给我拖下来,架到外面去收拾,别碍着玖儿姑娘和小拾姑娘的眼。”醉生梦死终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闹事的地方,梁秋仔细斟酌一番,决定到外面去处理,他想了想,街头有几个地痞无赖打架最正常不过了,即使事情闹大了,也不过就是找几个管片的卫士说说情,凭他的身份,这事随便就压下来了,所以这口气他非出不可。 正要动手,十几个随从眼看就冲上了楼梯,玖儿道:“今天是玖儿请客,这位公子是第一个给玖儿面子的人,玖儿自然应该亲自招待,这才算是玖儿的心意,若是今日梁公子执意要为难这位公子,那玖儿可要不高兴了。” 梁秋早知醉生梦死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脾气古怪,只是不曾想这两姑娘竟然为一个小子出头,可对面是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任谁都知道她们并非那么简单。梁秋道:“我不希望姑娘不高兴,只是这厮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玖儿姑娘,你问问我手下这些兄弟忍不忍的了,若这事我叔父知道了,我怎么向他交代?” 这梁秋虽是梁县县守,游手好闲也常到这城中来,平日横行霸道惯了。崔娘娘见玖儿和小拾已经发话了,便不再搭腔,默默退到一旁。 小拾道:“梁公子这是要仗势欺人啊!小拾今天请这位公子喝酒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小拾虽是低微的女子,可也不是谁想看低就能看低的,我姐妹两要是想请人喝杯酒都不成,那今后我二人也不用留在这醉生梦死了,今日这事若是闹的太大了,大不了闹到城主府去,今天在场的众位可有愿意为小拾做个见证的?” 附和声不绝,是时,一人从门外跑进来,在梁秋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梁秋挥手让他退下,道:“既然是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这样说了,我又能说什么呢?”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道:“两位姑娘的美意,我梁秋领了,冒犯两位姑娘,这杯酒当是赔罪了。”说罢十几人夺门而出。 玖儿道:“梁公子应该是醉了,今晚依旧算我们姐妹的,各位尽管吃喝,至于在座的那位公子想要找哪位姐妹陪陪酒,可不能算在我们姐妹的头上啊!我姐妹二人可不管这个。” 厅内鸦雀无声,洛烛伊由始至终不曾插话,由一开始的一阶一阶缓缓往上爬,到后来直接坐在了木阶之上,木阶上铺了一层软软的毯子,踩着很软,坐着也很软,这时他见梁秋携随从要走出醉生梦死,刚走到门处,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他道:“请问这位梁少爷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听说沅北这一半姓洛,那一半姓洛,那一半也姓洛,那边那一半也姓洛……”说着他的手往各个方向指了指。 “只是不知道梁少爷说的姓梁的是哪一边?” 梁秋挽袖子准备过来,几个随从不住的劝说,最后强行拖着梁秋离开了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门外,梁秋忿忿道:“算这小子走运,要不是洛府管家在附近,我今儿肯定把他打残。你们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咱要不要绕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八章 醉生梦死(六) 醉生梦死又恢复一开始的那种气氛。 楼上,洛烛伊和玖儿小拾坐在一桌。他道:“玖儿姑娘,这么些年抚琴,琴音越来越美妙了,我都沉溺其中,小拾也是,为何箫音如此凄凉,我听着仿佛下雪了一般,一阵刺骨的凉意。” 小拾道:“箫音本凉,曲凄不凄在于我,而音凄不凄可就在于公子你了,看来公子这几年可经历了不少。” 玖儿道:“我二人不是要给公子洗尘的嘛,你怎么还开始打趣公子了!” 小拾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人打趣他他肯定浑身不舒服。” 洛烛伊给两人斟一杯酒,自己也端起一杯,作敬酒状,道:“我洛寒生离开沅北几年了,跟着少爷也算是踏过一半江山的人,如今这沅北的形势是个什么样的?我得打听清楚,不然我走在街头心里都不踏实。”洛寒生自然就是洛烛伊,身穿布衣时,他便是沅北城谁都知道的洛家大公子的跟班。 “姐姐,你说他可恨不可恨嘛,明明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人,还要装的酸酸的,沅北的百姓们不了解你洛大公子,我们姐妹俩可清楚得很。”小拾嘟着嘴说道。 “小拾还是小拾,得理不饶人……” 玖儿道:“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姐妹二人,也亏我姐妹二人还有那么一点用处,能入得了你的眼。” 小拾接过话来,道:“我们这些年虽然没有抛头露面,有点风吹草动我们也是留意的,这三年来,沅北城地头上出了一个帮派——千龙帮,三年来发展迅速,平日里虽然没有抢男霸女,暗地里却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照我两人各方得到的一些消息,沅北城失踪的十几个孩子应该与这千龙帮脱不了干系。” “有人口失踪,为何我没有耳闻?” 玖儿道:“公子刚入城,又恰逢沅北腊八喜事,自然没有人给公子说这些。” 小拾道:“近年来,与寒蒙的对峙形势越来越严峻,好在咱们沅北没像石关城那般,偶尔有冷兵相交。” “果然,这寒蒙的莽人胆子可够大的,这个当口还敢遣人来沅北城,当真不怕被扣下?” 玖儿道:“只是这些年城主心思都在外,无暇分身处理城内这千龙帮的事,也就让他们这么猖獗。” 小拾补充道:“我二人虽不出门,知道的可不少,千龙帮多在城西一带,城外主舵大概有四五千人,城西千里镖局还有几百人,这群人都是精英人物,其中有十几人是不可估的高手,这样的势力在沅北落根,可是一个毒瘤啊!公子要是到处逛着,可别往城西走啊。” 洛烛伊以菜下酒,吃了几口,道:“这都是些大事,可轮不到我这样的下人来讨论,许久没有听两位姐姐琴瑟和鸣,不知今天我有没有这个福分,听二位姐姐合奏一曲。” 玖儿道:“你呀,这时候还打趣,你可知小拾已经弃瑟从箫了……” 小拾道:“这有何难,只要公子打赏的起,我姐妹二人又有什么可拒绝的。” 琴瑟合奏,一曲已毕,洛烛伊站将起来,道:“今日在醉生梦死醉生梦死了一番,听闻天上仙乐,又有二位佳人相伴,今夜满足了,我这就要告退了,玖儿小拾歇着吧,可别把花容月貌熬坏了,公子会心疼的。” 说罢往门外走,玖儿和小拾异口同声道:“公子可要小心啊!” 洛烛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伸手便将门拉开,双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一顿,又把门给关上了,转身看着玖儿和小拾,两个紧挨着,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洛烛伊,她们的眼神比之琴瑟和鸣更勾人,两双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中仿佛有微风吹起湖面阵阵波纹,满是不舍,两双水汪汪的眼睛,爱意甚浓。 忽然见洛烛伊轻轻将门又关上,两个少女像兔子一样紧紧靠在一起,她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也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越来越快,当她们与洛烛伊目光相对视,玖儿的眼神不自觉的开始躲闪,小拾则迎难而上,看着他的脸颊,她的目光再移不开,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嘴唇。 洛烛伊慢慢走进,她姐们二人从未如此慌乱过,这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玖儿低头脸上泛起红晕,小拾闭上眼睛,紧咬着嘴唇。 “他要做什么……要做什么便随他做什么了!”两人这样想到。 许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玖儿慢慢尝试着抬起头,小拾则悄悄眯着眼,洛烛伊蹲在她二人身前,凝望着二人。 他道:“外面有几位少爷很想见你们,让我细细端详,看看你你俩有多迷人,相思很苦,出去见见他们吧!” “那你呢?”小拾鼓起勇气问道。很简单的三个字,却需要耗尽多大的勇气。 “我已经见到你们了!”洛烛伊笑着说道,他的笑对于她二人开始是世间最美的景,比沉鱼湖畔的黄昏还要美。 “那要是没见到呢,会不会也很想?”小拾问道。 “嗯!”洛烛伊没有犹疑,点头说道。 …… 洛烛伊拉开门走了,玖儿和小拾也该露面去见见外面的人了。 两人携手走出内屋,心情舒畅。 他回来了,沉鱼湖畔终于能有晚霞映水了,这座城终于能有白雪银装了,沅北终于有漫天星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十九章 点兵点将 “你知不知道城里千龙帮的事?” “知道,听人提起过。” 城主府内,洛烛伊找到洛秋寒,洛秋寒依旧在剑楼,许久以来,城主府的人已经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要找洛秋寒,首先去的地方就是剑楼。剑楼处在城主府正中间,是府内最高的一座楼,这楼虽然被称作剑楼,楼内却只有一柄女子剑。 “那你就这样放任着,任其胡作非为?沅北城到底还是不是你的,你这么不上心,难道要我替你去解决。”洛烛伊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别给我说你已经老了那一套,换作哪个老匹夫也不会这样视而不见,你说,你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件事既然不是我告诉你的,你就不应该来问我,我要你做这件事,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洛秋寒语气中丝毫没有表现出他内心的欣慰。“是有不少长进,这几年的没有白费,终于想通了,既然你想管这事儿,就该有管事的样子。” “我当然要管,而且我要管的彻底,我来找你要几个使唤的动的人……” “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沅北,只看你能不能使唤得动,你看着挑吧!”洛秋寒转过身来对洛烛伊说道。“臭小子,但愿你的手段和你说的话一样硬气,要不然这其中势力,看你如何周旋,西夷有个姓孟的在沅北,燕子口又有寒蒙几万大军,京都又来了个姓杨的小子,这要是南唐再来一个人,那就是天下一家亲了。” “老头你就安心的养老吧,公子我可要去办些事了,误了时间我找谁背锅去……”洛烛伊说道。“我说老洛,你老沙场杀了不少人,你觉得我应该用多少人去防两万人……” “你个小不成器,城主我这么老了,你也忍心让我伤脑筋!”洛秋寒转过身来说道。“我沅北缺人吗?你想用多少自己去安排,老头我现在很喜欢被人供着,什么都不做最清闲。” “五百人够了,多了浪费……” 燕子口万余人,这也算是大军压境了,可寒蒙这两万人不是来宣战的,准确来说是来炫耀的,想必北边那些人也知道两万人对于沅北来说根本激不起什么浪,所以洛烛伊完全不在意这明面上的两万人,倒是那些暗地里伸进沅北的手,如今只大概知道有个千龙帮,而这千龙帮更是错综复杂,他还需要些时间来理清。 这次依旧是洛府大厅内,昔日酒席宴前,今日厅内站着数十人,其中有管家洛一,城守尹右山,还有连季,元仲。 洛烛伊踏入大厅,除去冬日御寒的袍子,丢到身后红芍手中,便走到椅子前正要坐下。 城守尹右山是个五十来岁的人,从黄泉岭大战到沅北之战,他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见洛烛伊这个模样,实在不堪,就凭洛烛伊这一身袍子,已经足够他蔑视一天,尹右山是有军功在身的人,骨子里有的是傲慢,此时此刻要让他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已经实属不易,何况是听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差遣。尹右山心中有些不忿,于是他在洛烛伊坐下之前就已经落坐。 洛烛伊是城主的儿子,可也只是城主的儿子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何况尹右山深知洛烛伊的荒唐,平日里装作病怏怏的样子,借故不见外人,却化名洛寒生到街头胡混。在他心中,洛烛伊连纨绔子弟都算不上,只能算更低级的市井无赖。这样一个连纨绔子弟都做不来的黄毛小儿,尹右山不得不为城主感到悲哀。 此时此刻,他的蔑视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眼不见则为净,他甚至不看洛烛伊一眼。 “公子让我们等了这么久,我们都以为公子会披一身战甲走出来,不过也好,公子精心挑选的这件袍子倒是挺文雅的,诸位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尹右山笑着说道。 “城守谬赞了……”洛烛伊正欲落座,却见尹右山这副模样,不自觉间竟觉得有些有趣。 自己端了一杯热茶仔细呡一口。 “呸呸呸,这茶在壶中还是热的,出了这茶壶就凉了,要知道,茶水就要喝热的,要是冷了,我还不如不喝。”洛烛伊将茶杯一覆,茶水洒在厅内。 冬日里茶水凉了,还不如不喝,喝了平添几分刺骨寒凉。而混乱时人不听话,还不如无人,这样随便挑了几个人更增加了几分失败的可能。 “嗒~嗒~嗒” “可这茶水我总不能直接拎着茶壶就喝……”他一回头,看到静静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浅青色袍子的红芍,他道:“红芍,这地脏了……” 红芍将手中的袍子折成方块,抱在怀中,走到洛烛伊的身边。 她顿时明白,今日公子要借一杯茶点兵点将,而此时此刻,公子需要的是能使唤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章 痞子公子 厅内站着不少人,难免唏嘘,都在心疼这个娇美的侍女,包括尹右山在内的许多人心道:“这城主公子看来是没招了,到头来只能拿一个小侍女来泄愤,完全没有一丝城主公子的风范。” 所有人都以为红芍马上便会弯下身去清理那洒在地上的茶水,红芍走到洛烛伊身旁,伸手指着尹右山身后一个男子。 “公子,我觉得他不错,他的衣衫料子不错,应该是南唐境内上好的绸子,丝细柔滑,擦这地应该能擦干净。” “好了,你来!”洛烛伊伸手一指尹右山身后的那人,再一指那地,说道。“你来将这地擦干净……” 尹右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双手颤抖,想要伸手指着洛烛伊,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合适,说道:“城主公子,你这就过分了,就算是城主站这里,也不会叫手下的将士屈膝擦地……” “战场阵前使唤得,下了战场就使唤不得,这是沅北的将士还是大爷,我今天要的是将士,不是阵前居功自傲的大爷兵……” “好大的脾气,我尹右山有今天的地位,是我一刀一枪杀回来的,你个毛头小子,我战场杀人的时候你在干嘛,到如今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就算你爹是洛城主,你也不能。”尹右山死死盯着洛烛伊,咬牙切齿道。“洛烛伊,我告诉你,我是战场上亲手杀过贼寇的,我顶着无上的荣耀,你一个二世祖评论不了我,也欺不了我。” “今天我这个二世祖欺定你了,老子当年在京都连皇帝都骂过,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会怕了你不成……” “痞子~痞子~!”尹右山怒不可遏,老兵遇到恶痞子,哪有理可讲,他伸手一拉身后的人。“尹安,咱爷儿俩走~气死我了~” “痞子~城主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你这痞子身上了……”尹右山拽着儿子尹安气冲冲的就往外走。 “城守慢走,今日我只不过是来挑人而已,如果有什么得罪,也不敢奢求你能体谅,而你也无需原谅我。” 连季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上话,此刻他说道:“公子为何非要和尹城守过不去?” “我是来挑人的,挑的是能使唤的人,算那老鬼识趣,知道自己离开,否则我就开口赶他了。”洛烛伊说道。 “我知道在坐的各位对我都有些不服气,我无所谓,只是沅北近来十分不太平,竟然有人胆敢绑架我沅北百姓,我的那些把戏在坐的各位应该都知道,什么青楼喝花酒,哪个酒楼吃白食,骗谁家小子的糖吃……没错,那是我干的,可我不光做了这些,这些年我认识了这沅北城的许多人,他们本来很幸福,可今天我遇到了他们,物是人非,痛心疾首……城门口卖簸箕的巧手刘二,他家十一岁的小子不见了,我老远就看见他的眼神,就仿佛失了魂一样空洞;二口子街牛肉面摊的老朱,本来蹦蹦跳跳擦着桌子的姑娘也不见了,老朱啊,多老实憨厚的一个人,今天我的面里他忘了放牛肉和老陈醋了……” “我姓洛,这沅北每一个角落我都清楚,城里都是我熟悉的人,他们是平民百姓,丢了儿女他们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生活需要继续,他们还有其他人需要养活。受了一刀,日子久了伤口总会愈合,可有些创伤是一辈子的。” “如果有一天我身边丢了一个重过我命的人,我肯定会生不如死,而我肯定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到那个人,刘二老朱他们不同,他们寻常而脆弱,他们甚至不会想着要去追回什么,只能暗自伤神,自怨自艾,告诉自己那是命。沅北城是洛城主的沅北城,即使他老了,也轮不到别人在这里撒野,而在坐的每一个人,十年来的平静难道就让你们失了沅北军那股气?保护这座城的人,正是这座城存在的意义,洛烛伊是个什么样的人,无所谓,我是个痞子,也有些手段。” “可有人想要在沅北耍手段,老子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在坐的各位,能听我使唤的便留下。”洛烛伊慷慨激昂,仿佛此刻要是有一把刀,他定要劈一张桌子以泄愤。 “我数了数,厅内有二十七人,我允许两个人离开,只能少不能多,一盏茶后我要看到结果,哪两位要走,请抓紧时间……”说罢洛烛伊接过红芍递来的一杯热茶,他轻轻摇晃着手中杯,时不时便浅浅的呡上一口,却始终没有看厅内的众人。 静的出奇,整个厅内只有洛烛伊轻吹茶水发出的声音,厅内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挪动过脚步。 茶饮尽,洛烛伊抬首扫视众人,说道:“好,还是二十七个人……” 元仲道:“公子气走了尹城守,沅北城内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万一他麾下众人和我们唱反调,这下可就歇菜了。” 元仲生的魁梧,臃肿的身材十分扎眼,一身膘让人看了就觉得很油腻,一脸的络腮胡经过打理,不显凌乱,这倒让人对这胖子多了几分好感。 “城主只是老了,可还没死……”洛烛伊一字一句说道。 洛秋寒没死,这座城便永远唯他马首是瞻,二十万沅北军也唯他马首是瞻,只要他还活着,沅北城内这些将领谁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尹安挣开尹右山的拉扯,说道:“爹,我也已经随你守这座城两年了,我长大了!” 尹右山愣住了,他盯着这个在自己身旁许多年的儿子,忽然意识道尹安已经二十岁了。 “是啊,你长大了!” “小时候听你说起你在沙场上的英勇事迹,你追随城主立下无数战功,我一直以你为楷模,我自然也想在沙场上做个英雄,将来等我有了孩子,我也可以骄傲的告诉他我做了些什么,可是爹,城主老了,而寒蒙在不住的试探,我想做沅北军的一员……” “别说了,你回去吧……” 尹右山始终是个军人,他能理解那种荣誉感,望着尹安又踏入城主府,他也有些欣慰,当年他也是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洛秋寒,哪怕做一个小兵也感到无限光荣。 可洛烛伊,凭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一章 计将安出 尹安又踏入大厅,他将身上的衣衫脱下,俯身下去正要擦那茶水溅湿的地方。 洛烛伊道:“不用擦了,既然你决定回来了,我便信你,若论对沅北的了解,在座所有人都不及你,听说你巡城已经两年了,你先说说这千龙帮有什么动作?” “千龙帮靠着沅江之利,做一些漕运生意,连通京都以及长楚其余几州,甚至还将南唐的绸子以及西夷的药材运到沅北,近三年来崛起迅速,不经意间就成了沅北第一大帮,城内千里镖局是千龙帮明面上的生意,因为顶着西北第一大镖局的称号,深受百姓信任,镖局的镖头叫姚晃,正是千龙帮的扛霸子,而这千里镖局几乎是空的,平日里也就只有几个镖师,城以南十余里处千龙镇有他们的货仓,那里才是主心骨所在,千龙帮精英几乎都在这里。” 尹安如数家珍般缓缓道来,千龙帮是沅北第一江湖组织,平日里他也留意的多,这也几乎是千龙帮所有明面上的情况。 元仲手挥舞着,言语有些激动,道:“公子,你要是打算动这千龙帮,我领人前去剿了便是,一群江湖人,不值得如此上心。” “这千龙帮崛起的确实让人惊讶,若是没有猫腻,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只是沅北鱼龙混杂,这么明显的一股势力,却没有人知道背后是什么势力,可见是藏的有多深,少爷这么着急对千龙帮下手,可是有什么原因?”连季说道。他身材瘦削,面容清癯,与元仲有着天差地别,一身文士打扮,显得精明不少。 洛烛伊道:“且不论动不动手,都要先留意一下,这如同扎入我沅北的一根刺,总有一日要拔去的,近日要提高警惕,连季你手中有听风堂,数年来为沅北也立下不少功劳,这次依旧是责任重大,我要你紧紧盯住千里镖局,这几日有什么人出入,若能知道有什么动态最好。” 连季平静道:“少爷不用担心,这千里镖局总镖头姚晃离沅北已经几日,对外言道是保镖外出,照我看并不是这么简单,这千里镖局中有我的人,几日前传来消息说道,姚晃从西夷运来一批东西,据猜测应该是铁器,这批东西进了成就被分散了,藏在不同的地方,不出所料应该是兵器,只是时间紧还没来得及打探出来。” 洛烛伊暗想,原来老头也并非什么都不管,若没有他说的话,连季的听风堂又怎会有行动,他道:“这就好办了,如今沅北城内形势可不明朗,各方的人尚未离开,城外也就长期驻扎寒蒙的二万人马,虽不足为惧,但也不得不防,这群人明着肯定不敢乱来,谁知道会不会背后冷不丁使阴招,到时候难分身应对,我需要元仲你盯着点城外寒蒙的两万人马。” 元仲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保证那群孙子什么时候上厕所我都给少爷你摸清楚,要是出问题了,任公子你处置,到时公子要是想砍我的头,元仲绝不会眨一下眼。” “我给你五百人够不够?”洛烛伊问道。 “才五百人啊,我虽然不怕什么寒蒙驻军,可五百人实在太少了,这杀过去也不起什么作用,只怕被他们两万人杀的落花流水……”元仲不可思议的说道。 “就给你五百人……” “那不行,不行不行,我要是领着这五百人出了岔子,到时候公子要砍老元的头,我可不干,不干不干……这笔买卖划不来!”元仲连忙耍赖辩解道。 “五百人怎么看住两万人,老元也是打过仗的人,要是给我五千人我还可以拼一下,可这五百人……” 洛烛伊道:“我要你带着这五百人在燕子口东南五里处的杨家坪子驻扎,安安稳稳做好他们的邻居,他们不动,你就不能动,他们要是有异动,我不要你打,只要你烧掉帐篷赶紧撤。” 尹安道:“公子,我需要作什么准备?” “既然千里镖局暗屯兵器,你就要随时做好城防工作,警惕突发事件,但要做到顺理成章,不让人起疑,千龙帮这样的地头蛇,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若是给我们拿住狐狸尾巴,就必须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解决掉。” “一叔,盯着城里寒蒙西夷的那些人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你不光要盯紧他们,至于府中的瑜小姐和公主,府中有洛城主和钟三叔,自然是安全的,你只要确保她们不离府就没问题,还有你嘱托一下,府里的丫头下人近期小心些。” 千龙帮潜藏在沅北城各处,此为内忧,城外尚有两万寒蒙军虎视眈眈,此为外患。沅北纵然有大军三十万,然而大雪早已铺满道路,此时难以行军,远水解不了近渴。 洛烛伊唯有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布好网子等别人来投,然而自己却没有多大的把握。 洛秋寒尚在沅北城,想破城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他最后的倚仗,然而难免会引起骚乱。 洛烛伊苦思良久,计将安出? 卓元朗走出醉生梦死,这时已经入夜,这是他人生中最不平凡的一天,曲如天际流转之空灵,人如深冬寒梅之绝艳,短短半日,便仿佛阅尽沅北万千繁华,他虽深沉,却也只是个少年,遇一佳人也难免春心萌动,沉溺其中。 “玖儿~拾儿~!嘿嘿嘿嘿……玖儿~玖儿!这名字真好听……” “少爷,我这就去给你把人赎出来!只不过少爷可得下些功夫,平日里将军虽然不怎么管你,可这样的大事将军肯定会百般考验,如何把两位姑娘带回去是个难题。” “不可,俩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而我和其他人也不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二章 可别分心了 夜了,洛烛伊在沅雪院,有些疲倦,这时准备宽衣洗一洗风尘,这时一妙龄女子掀垂帘走进屋来,道:“少爷一回来就这么忙,都没时间来看一看我们两个个,你可知青萝都快埋怨你了。” “我的红芍姐姐,这是来问罪来了?青萝这小妮子想问我的罪为什么自己不来,难道是怕了我不成。” 红芍正了正色,道:“小婢我岂敢,自古只有少爷责问为婢的,哪有我们这些小婢问少爷罪的?再者,少爷若是知道我们要问你的罪,怎么不见得少爷躲起来。青萝要是知道少爷惦记她,指不定多开心呢!” “我看也不会多开心,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来见少爷我。” “说不定青萝不想见你呢?你也不是不知她的脾气,也只有少爷你还会奢望她能主动来见你一面。” “红芍先伺候我沐浴,之后再行问罪?” 洛烛伊赤着上身,红芍擦拭着他健硕的臂膀,一边以绸带擦拭着,一边以手抚着他的后背,顿了一久,嘴里呢喃道: “这一走三年,少爷你是越发健硕了,只是黑了许多?后背怎么还有伤痕,这得多疼啊,这三年你是经历了什么?” “漂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磕磕碰碰的。” 红芍秀手轻拍在洛烛伊的背上,又摸着他背上的伤痕,眉色不展有些伤心道:“可这是剑伤啊,哪里是什么磕磕绊绊留下的伤痕。” 洛烛伊转过身来,红芍擦拭着他健硕的胸,他柔声道:“我在江湖碰到一个人,这人算是彻底粉碎了江湖在我心中的印象,我仍信那些豪气干云,可我不信书里说的白衣如雪。” “她说她走遍江湖寻找她那负心的老爹,这人凶恶至极,长得凶神恶煞,一副鬼神不敢亲近的尊容,那要是碰上无常索命,定然给那黑白无常也给吓跑了,我给你说啊,她那脸,像是咱沅北城的烧饼,又大又圆,还满脸的麻子,奇矮无比,跳起来踢我刚好能踢到我磕膝盖,你说这样的人见到我这样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自然求之不得反起杀心,用剑在我后背划了一剑。” “不过有一次见她拔出长剑站在我身前,算了,公子我大度,姑且原谅他了。” 红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世间哪有这样的人啊!” “哎~,厉文玳啊厉文玳,你这一剑若是再深一点,天涯海角你怎逃的掉!” 红芍放下绸缎,道:“小北少爷刚刚来找过你,说是让你去陪他读读书,钟瑜小姐也来过,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洛烛伊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钟瑜这暴脾气肯定是不能放过他的。 “青萝要是回来,你告诉他少爷我很生气,再不来见我后果很严重。” “公子肩上担子太重,就别花心思在我和青萝身上了,公子可别分心了!” 说罢,红芍退下了。 红芍、青萝三人是洛烛伊沅雪院里的小婢,当年楚怜月领回两人,就一直留在洛烛伊的身边。 沅雪院内,连季匆匆赶来,与洛烛伊立在堂内。 连季道:“少爷你让我盯着千龙帮,这千龙帮终于有些动静了!千里镖局镖头姚晃半月前亲自押了一趟镖,具体去向不清楚,刚刚回来了,依旧保有镖,几辆马车装了不少箱子,车轮压的车印不浅,应该是金银兵器之类的重物,事情紧急,这才大半夜来告知公子。” “往哪去了?” “我吩咐下去,没有打草惊蛇,这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回千里镖局,而是往花桥街绕了一圈,之后才回的千里镖局。” 洛烛伊作沉思状,道:“若不是这千里镖局正当这风头之上,谁都会当这千里镖局的人是到花桥街寻乐去了,夜至这般时刻,已过了灯红酒绿的时候,但却是月黑风高容易干些苟且事的时候了。” 连季道:“确是,舟车劳顿谁有心思寻花问柳,再者寻欢作乐哪有那么快就赶回镖局的。” 洛烛伊道:“你说这千龙帮的姚晃若是要在沅北城弄出乱子,他有多大的胆子,他能弄出多大的乱子?” 连季沉思一会,道:“这千龙帮扎根沅北,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了,若单凭这一个千龙帮,虽可以搅得满城风雨,终究也是不能伤及我沅北根本,若只是想搅动一些风雨,耗上苦心经营的千龙帮,以这姚晃的机智,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 “千龙帮挑这时节,正是我沅北一年一度的盛事,定是看准这个时机,各方均没有集中注意力,这姚晃也真是只老狐狸。”洛烛伊说道。 “也对,没有些手段怎么敢在沅北这潭深水中搅弄风云。” 连季道:“少爷,要不我们趁他们没有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一点反手的能力都没有。” 洛烛伊伸手撑着下巴,缓缓道:“千龙帮近几年迅速崛起,又这么神秘,几年来你都没弄清楚他的底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是我们莽撞出手,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把这一行人一网打尽,一个千龙帮还好,目标大好盯稍,最要紧的是要摸出这千龙帮背后的势力,才能扭转这敌暗我明的形势。” 他接着道:“你只需要接着盯住就行了,这帮人既然想做点什么,倒也不必我们花费功夫去防着,我只用等着,等着他们把头露出来,我好一棒子敲死。” 言罢连季退下去了。 一去三年,如今回到沅北,洛烛伊心态再不是以往那般,三年之前他完全不用考虑些什么,那时洛秋寒还精力充沛,走一次江湖,三年之久,他发现洛秋寒渐渐佝偻的身躯,他发现洛秋寒由鬓微霜变成如今的满头华发。 甩手掌柜是当不得了,沅北终究是他洛烛伊的家,他忽然觉得肩头担子有些重,这里有一群他在意的人需要他守护,所以他没有承诺花千语什么,因为代价太大,可能是整个沅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夜深人不寐 沅北冬日的夜色如同它夏日的夜色一般,都像是天赐银辉一般,朦胧到刚好可以看到这座城的轮廓,整个沅北,像是覆了一层轻纱的妙龄女子,静谧的出奇。 钟瑜和杨雪穗待在一起,杨雪穗说起宫廷之事,钟瑜听得入了神,她虽不习惯外出,却对远方的故事充满兴趣。对她而言,远方是陌生的,但是别人口中远方的故事却又是有趣的,此时她对杨雪穗也如同对洛烛伊一般,心中隐隐有一种敬佩,双手托着腮帮子听她说那些异闻。 杨雪穗是皇帝的义女,虽有一个公主的名分,却不像深宫中真正的公主一般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不方便出宫,不方便露面,不方便做喜欢做的事……杨雪穗在皇城中也有自己的一处宫殿,也配有上百宫女,但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会去约束她,因为他的生父是京都前任卫城将——殷大沅,皇帝给了她特权,准许她自由出入皇城。 京都是天下第一繁华地,任凭西夷的渝都和寒蒙的银月城都比不过,倒是南唐境内的苏杭尚可与之相较。京都有其它地方没有的东西,也有其他地方的人见不到的人、听不到的故事。 杨雪穗向钟瑜说道:“有一年皇城外来了一个人,他戴着草编成的雨帽,披着蓑衣,在城外站了三天三夜,手中捧着巴掌大的一片鳞片,护门的守卫告诉我说,‘那个渔翁从南海赶来,捧着一片鳞片非说那是一片龙鳞,我们兄弟几个见那鳞片顶多是条大鱼的鳞片,这种事也不用传进宫去了!’我当是就觉得好好玩,于是亲自跑到城门处去见了这个老渔翁,我见他脚下踩着一双断裂的草鞋,双脚磨起的水泡还未消去,甚至还有血迹留在草鞋上,我叫人找间客店给他住下,谁知老人执拗,不肯挪动脚步。” 钟瑜听的入了神,平日里很难听到这样的事,一个渔翁走了上千里路,给人说手中的鳞片是龙鳞,这对谁来说都是个新奇的故事,钟瑜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后来呢,那个老人进了皇城吗?” “嗯,进宫了,当然进宫了,只是谁都不信那是一片龙鳞,因为谁都不曾见过龙鳞啊,他们都觉得龙鳞至少也应该比他手中那片大……” “那姐姐你呢,你信吗?”钟瑜此时没有双手托腮了,而是一双眼渴望的看着杨雪穗,问道。 “我信,我相信一个人不会为了撒一个慌而翻山越岭,何况那老者根本不善言辞。”杨雪穗说到这里时语气有点慢,有些哀伤。她记得那日大殿之上,那个老人缓缓的跪下,动作僵硬,仿佛他从来不曾跪过任何一个人,却又像是跪的太多早已麻木、早已不抱希望。 “他只是举着那片鳞说道:‘我儿子死了……’” 钟瑜紧闭着小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沉默着,没在追问。 “后来父皇便派了姜寒将军盯着南海……” “那个老人呢?” “他把那鳞片放在大殿内就走了……” 本来在说奇闻异事,杨雪穗不自觉就说了这样的一件事,愁眉紧锁。钟瑜怕生,却是个十分有主见很聪明的一个人,她问道:“姐姐,你给我讲一个特别搞笑的事呗,改天我好……” “去年,就是去年,京都来了一艘船,船上都是黄头发蓝眼睛大胡子的外邦人,他们送了一只特别高的东西进宫,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它的脖子特别长,结果走到宫门那里就进不去了……” 花桥街也静了下来,冬日的风有些刺骨,一个压的极低的声音道:“怎么他娘的这么冷,我在这沅北这么多年了,还真他娘的没这么冷过。” 旁边一个人轻拍他的肩膀,道:“小声点,这可是动不动就死人的事,误了老大的事后果你知道的。” 只听他道:“我怕他个卵,这个时节,沅北能调动的大军脱不开身,任他洛秋寒再怎么厉害,还能跳出来咬我屁股不成。” 只见一队人扛着麻布袋子穿梭在小巷里,更有甚者不愿在曲曲折折如同迷宫的小巷里浪费时间,直接飞身上屋,以轻盈的身姿在鳞次栉比高低不同的小楼间飞跃,如风一般的身姿。一行人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吱呀”门一开,门内探出一个头,左右观望着。 一人放下肩上扛的麻袋,放大嗓子道:“还看什么看,这都是我们的地盘了,自家门前还需要怕谁,谁他娘的还能在这里安排哨子不成?” 开门那小厮忙把门开至最大,退到一旁,那气势汹汹的汉子马上就要出手教训看门的小厮,另一人阻止道:“四哥,平日里兄弟们横行惯了,大哥也没管我们,只是这一次不是小事情,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哼,这几日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老子浑身不自在,真恨不得马上找个娘们儿泄泄火,要不就大干一场,也让老子舒心舒心。” 这时门内走出一中年男子,两撇八字胡须,眼角边已有皱纹,这人也是一身夜行衣,他道:“老五说的对,小心谨慎最好,我千龙帮这次谋的不是哪个富人家的产业,我们谋的是洛家的产业,那可是整个沅北,不是兄弟们勇武善战就可行的,我们要做的是用最少的牺牲把沅北拿下来。” 那暴躁汉子对眼前这人充满了尊敬,或者是畏惧,顿时声音放低了不少,忙道:“大哥和老五说的都对,只是我这心里憋的慌,想尝尝谁家的娘儿又怕大哥责怪。” 门内中年男子正是姚晃,他眼神中透着光,像是饥饿已久的饿狼,盯着食物一般,自然,饿狼终究也离不了骨子里的狡猾,他始终是沉得住气的人,并不像老四一般焦躁不安,他出言安慰老四道:“老四的心思我知道,等过了十五,我保证兄弟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到时候整个沅北都在我们脚下,看上谁家娘儿就娶过来。” 又道:“老五,叫你挑一百个身手敏捷的兄弟挑好了没,这一百人必须机灵。” 老五道:“完全按大哥的意思,我精挑细选挑了几百人,又斟酌再三,留下的这一百人比兔子还敏捷,比黄鼠狼还机灵,都是一些老滑头,大哥只管放心。” 姚晃欣慰道:“这一百人我交到你手里,腊月十五那夜烟花一起,马上行动。” “大哥不用担心,我们化整为零,保证行动完成之后,还叫人摸不着头脑,任他洛秋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姚晃点头道:“大家辛苦了,这几日好好休息,老四你吩咐下去,之后的几日,兄弟们就像往常一样,该吃则吃,当赌则赌,唯独两样东西不能碰,酒和女人,谁要是不听,帮规处置。” 老四一听帮规,不由得也颤了一颤,千龙帮帮规很简单,八个字——何处之过,断以谢之。 暴脾气老四问道:“大哥,兄弟不齐又怎么做大事呢?这几日不如把老二老三叫来,兄弟一起杀敌,想想就让我热血沸腾。” 姚晃道:“老二老三在外,自有他们要做的事,到时候杀入城来,兄弟再汇合同样痛快。” 茫茫夜色,映着皑皑白雪,仿佛月色笼罩着整个沅北,此刻杀人,是最好不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吻 天色微亮,窗外透着蒙蒙的光,那尚未融完的积雪朦朦胧胧中是如此的显眼,有微光透了纱窗,却被翡翠屏风隔断了去路,那屏风便透着微弱的墨绿色荧光。洛烛伊一夜未眠,到这时才将将合上眼 床前安坐着一个人,似入了神一般,一双眸子深情的望着洛烛伊沉睡的样子,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两个小酒窝俏皮极了。 她双手托着腮帮子,轻轻说道:“有一年,京都来了一群外邦人,他们送来了一只特别大的怪物,这怪物肯定丑死了,说不定和你一样丑,甚至比你还要丑。” “饵饵饵~” 她对洛烛伊做了个鬼脸,接着道。 “后来皇后命人把这只怪兽运到宫里去,结果宫门太矮了,那只怪兽脖子太长过不去,于是宫内的太监就跑去向皇后禀报‘皇后娘娘,那怪物不肯卑躬屈膝进我皇城,’皇后特别生气,训斥道:‘区区一只怪兽,也敢藐视我皇城威严!大刑伺候,打到它肯进为止。’那太监又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恐怕是打也没用……’皇后惊奇的问:‘为何?’那太监忙跪下来道:‘启禀皇后娘娘,以往外邦送来的珍奇异兽都是走异兽门,只是这异兽门太矮了,过不来。’” 钟瑜手舞足蹈,说的绘声绘色,一时是用她本来的声音在讲述着故事,一时又着皇后和太监说话,阴阳怪气的,有趣极了。 “可是呢,皇后特别好奇这只高大的异兽到底长什么样子,又不想因为一只异兽就跑到皇城之上去,失了皇家的威严,于是她就说道:‘还用我教你吗,异兽门过不来,你可以从其他门将它运过来,皇城无数门,随便找一门运进来就行了。’这太监在宫里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皇后对这高大的异兽十分好奇,于是呢,他就答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钟瑜说着话,却又怕吵到洛烛伊,便压低了声音,压低了声音却又怕他听不到,于是便附在他的耳旁。 “这太监得到了皇后的许可,心里春风得意,匆匆忙忙的就去办事了。皇后很高兴,正等着看这异兽到底是什么模样,正得意的时候啊,有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来禀报,说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有人运着一只异兽穿过圣人门,经过青云道入宫来了!”‘什么!’皇后给吓了一哆嗦,直接站了起来,怒气冲冲赶往现场,正看到那太监领着上百人运着一只高大的异兽。” “青云道上这下可热闹了,皇城城楼之上站满了人,什么宫女太监皇子乱七八糟的全来了,圣人门外百姓拥挤着都往里面看,这样的景象你说是不是百年难遇。” “那太监见到皇后,你猜他说了什么?你这么笨,肯定不知道。”说着手指轻轻在洛烛伊头上按了一下。“那本小姐来告诉你,那太监一看到皇后,兴奋的叩头请安,他说道:‘皇后娘娘,奴才听您的吩咐,将这异兽运进宫来了!’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听说皇城青云道是上朝的大官走的,这一只来自异邦的怪兽一到京都就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 洛烛伊依旧闭着眼,微微启唇道:“你这么一大早的跑过来找我,你说钟三叔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私下找我谈心。” “我爹才不会私下找你,若是要收拾你这泼皮,我肯定要在现场。”床前正是钟瑜,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 洛烛伊像是困极了,慵懒道:“你爹是沙场江湖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我哪怕是坏到没边了,他也不会动手收拾我这样的泼皮无赖,比起你爹,我貌似更怕你。” 钟瑜用带有戏谑嘲讽的语气道:“听说你昨天去了花桥街的醉生梦死,那里的姐姐们待你可好了,看你这般疲倦,她们怎会忍心累坏你?” 洛烛伊立时坐了起来,强睁开双眼,道:“你问罪来了?” 钟瑜嗔怒道:“问罪也不是这宗罪,我就想问你,你回来这几日,每天都是去见各色各样的人,为什么就是没时间来看看我。” “钟瑜大姐,我跑到哪里,终究是跑不离沅北的,看你的机会多了去了,我不急于一时,你也不应该急于一时,这叫来日方长懂不懂!” “看来你是笃定我会一直留在沅北了!以你洛公子的能力,要在沅北找我那自然是易如反掌,有一天我出了沅北,让你知道该怎么找我,哼!” 隔着垂帘,传来优美的声音道:“少爷,一叔过来找你,这刻在厅内等着呢!” 洛烛伊应道:“我知道了,红芍,你进来。” 转而对钟瑜道:“钟三叔长年驻守石关城,好容易得一次清闲,你好好陪他才是,待我这一段时间忙完,我再给你请罪可好?” 钟瑜悻悻然离去,红芍掀垂帘进得屋来。 他道:“我倦得很,你给我更衣,我捋一捋这几日的事情。” 红芍给洛烛伊披上件长衫后,他坐在椅子上,任红芍在自己太阳穴上按了一会,倏地站起身来往外走,行到门口,转身对红芍道:“昨夜你是不是趁我睡着,香了我一口,脸上的唇印,我现在还能感觉得到。” 不等红芍接话,往外走去。 洛一正在堂内,不露一丝紧张的神色,不像是有要事需要向洛烛伊交代,见洛烛伊到来,他说道:“今早寒蒙使团中的李春团借故离城,说是看看城外从军的情况。” “蓝照呢?那个晚宴上露尽风头的年轻人,是否也一道出城去了?” “那年轻人倒是挺沉得住气,依旧在各处观光,今日逛到花桥街去了,醉生梦死的酒和美人,让他有些乐不思蜀,还有在茶馆赌档这地方都有驻足。” 洛烛伊低声道:“那便合理了,我料定这蓝照是寒蒙新生代能人,这人也始终没让我失望,看来这千龙帮与寒蒙是脱不了干系了,这蓝照将自己留在城内,将自己当做人质一般留在城内,让我们好放心城外精兵,一来是让我们放松警惕,二来若是事情败露,也可以将自己摘个干净,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算盘,可我偏要让他打不响。西夷的人和花千语姑娘呢?” 洛一道:“据来报的人说,未有动静,这两方人似乎都是安静的等待十五的烟火,然后载兴而归。” “少爷真和城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到这时还不忘佳人安危,花千语姑娘是四国知名才女,也难怪少爷如此惦念,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呐!” 洛烛伊见他拿自己开刷,哪能饶得过他,开口便道:“一叔要是也有这个兴趣的话,改日我帮你抢一个回来,不过要是把花千语抢回来,沅北肯定会成为各方讨伐的对象,我可不敢,一叔要是想要花千语那样姿色的,那就要等几年了,到时我肯定不会教一叔失望,只不过你可能要好好养身子,我怕你到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呸呸呸,这一点你倒是比城主更胜一筹,算我怕了你了。” “一叔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兵临城下你不怕,眼下马上要发生的事你也不怕,怎么会怕女人呢!” “兵临城下有你爹,而眼下又有你,我怕什么?任他什么人都不会冲我来,公子你都淡定得有心思取笑我,定是胸有成竹。” “任他阴谋诡计,我就不信还能翻了天,该饮酒时只需饮酒,哪能事事让我心忧?” “豪气,你让我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当年我也是马踏江湖,天大地大我最大,只不过终究是老咯!少爷你忙着吧,我得去看看另一个老的比我厉害的人了。” 什么马踏江湖,听起来不过一个笑话,往事不可追,而今的洛一,只想看着洛烛伊洛北二人长大。 留在城主府做个管家,听众人喊一声一叔也别有一番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五章 今日且饮一壶酒 腊月十四,本来已经开始融化的积雪,又铺上了一层新雪。 城主府看似平淡,实则波涛暗涌,唯有洛秋寒像是一个清闲的不能再清闲,终日在剑楼,也不知是悟剑还是悟棋。洛烛伊也嘱咐不要去打扰他,任他清闲清闲。连季在洛烛伊的叮嘱下,发动了藏在沅北各个角落的暗棋,他们活在不同的阶层,可能是转角某个卖糖葫芦的老者,也可能是某个酒楼跑堂的小二,而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千龙帮内的那一枚暗棋。 城内自有人照应,洛烛伊和钟瑜走出了沅北城,城外是另一片天地,洛烛伊走在前,钟瑜紧跟着他的脚步,踏在柔柔的雪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他百无聊赖的踢起脚下雪,四处飞溅,静谧至此,仿佛抬脚间,便碎了一方天地。钟瑜蹑手蹑脚跟在后面,像个小跟班似的,她骨子里哪怕有大小姐脾气,在他面前也收起来了,除非他花街柳巷去胡混,当他一本正经的时候,她往往更像一个小跟班,跟着他的脚步,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出了沅北城,一路南行了五里。雪地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脚印,往山顶的烽火台去的,洛烛伊和钟瑜这一来,添了两对脚印。推开门,简陋的棚子里生了一堆火,守烽火台的老周和老幺围坐在火堆边,二人见人推门进来,站起身来。年轻的老幺道:“哟,小乞儿,你不会是在城里有什么亲戚吧!这才几天,穿的人模狗样的了,这样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公子哥的样子,还别说,你这身袍子真好看,给我试一试,让我也过把瘾。” 老周把二人迎进来,道:“当初公子来的时候,我就说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嘛,穿什么都遮掩不住这一股锐气。” 洛烛伊道:“我也是运气好,进城就遇到我一个世伯,谁知他在沅北城做了一个小官,蒙人家照顾,你想啊,一个小乞儿哪穿的惯这长衫袍子,看着怪别扭的。”说着把外袍长衫解下,递给了老幺,说着:“老幺哥要是喜欢的话,我就送你了,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看老幺哥这身段,穿起来应该比我这小乞儿合适的多。” 钟瑜扯着他的臂,像是要阻止他,却没有说出话来。老幺接过长衫和袍子,顺手便吧袍子披上了,黝黑的脸庞,顶着军帽,看起来很矛盾,也显得挺有精神,视觉冲击力不弱。老周欲伸手制止,也是没有说出话来。 “沅北的酒真是说不尽的醇香,我也是蒙几位的指点,不然我错过入城的机会,哪有机会喝到这样的美酒,喝酒没有酒友哪能尽兴,小乞丐我独饮酒心中过意不去,直到今日才求得我那世伯赏我一坛,我这马上就想到烽火台的哥儿几个了。” 一坛美酒,还有一桌小菜,四人坐了下来。 洛烛伊道:“我记得当日可不止你们二人,怎么不见其他兄弟?” 老周边温酒边道:“天寒了,每年天气恶劣的时候,我们都轮番守这烽火台,以保证精力。” 酒食之乐,言语也多是嘘寒问暖,四人围一桌子,老周举杯向苏示意,二人一饮而尽,老幺则是狼吞虎咽,什么都顾不上,洛烛伊夹了一块肉送入钟瑜的嘴巴,他道:“冻着了吧,筷子都使不了了!” 洛烛伊放下筷子,道:“寒了,喝口酒暖暖身子,明日事明日忧,今日且饮一壶酒,只是天晚了,酒也不能喝了,沅北来了大雪,家里能担事的人都老了,要靠我回去扛这一场风雪了!” 洛烛伊和钟瑜起身返城,起身要走,老周倒满一碗酒,取下军帽,冲着他单膝跪下,什么话也没有说,钟瑜不知道他会行这礼,吃了一惊,洛烛伊只是接过酒来,道:“老周,你这杯酒我替家中那人喝了,如今沅北势微,我是个声誉不佳的人,纵使别人信不过我,我也希望你记得,城里还有一个老人,这场风雪我得扛,若是我扛不住才轮到那个老人去扛,你既行脱帽礼,喝你这杯酒,我当你愿受命,我信你,我把重任交给你了。” “沅北需要你这双眼睛……” 老周凝视着他,历经风霜苍老的面容上充满着坚毅。 一旁的钟瑜和老幺完全不知所云。 洛烛伊领着钟瑜走了,再未回头。 剩下单膝跪地的老周和年轻的小兵老幺。老周望着洛烛伊去的方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眶有泪,却面带笑意,呢喃道:“我错了,这么多年来是我们误会你了,我错了~!错了~!错的离谱啊!哈哈哈!错的好啊!” 茫茫白雪,掩去了洛钟二人的背影。老周回到屋内,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洛烛伊望向钟瑜:“为何你话这么少,平日里的刁钻样儿哪里去了?看着烽火台的老周,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望着他,似水柔情尽在一双眸子,她道:“心里自然有所想,只是无法说出口,洛烛伊,你倒是说,这天下,到底哪里才是安乐之处?” “总会有的……”洛烛伊看着她的眸子,说道。“这才离了沅北多远,你就扯着我得袖子松都松不开,还说有一日要远离沅北城,我不信你敢走出去。” “哼,万一有一天我要是真的走出去了,我肯定比你想象的勇敢。” “走吧,可以走,不过别走得太远了,我怕我手不够长,保护不了你。” “你放心吧!这世上想保护本小姐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手无缚鸡之力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烽火台。 老幺披着洛烛伊的袍子,洋洋自得道:“我穿上这一身,比小乞儿更像一个富家公子哥,老周,你说我要是这样往城里走一圈,有多少姑娘会被我给迷死。” 老周喝了一口酒,说道:“小子,生在沅北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要是换个地方,你刚刚最好的结局也就是留有全尸,你要是披着这一身到城里走一圈,不是杀头也是发配。” “老周,你可别吓我,你们都叫我老幺,可我也不是吓大的,这衣服小乞儿穿得,我怎么就穿不得?” “咱们为军之人,最重要的的洞察力,尤其是我们这一类侦察兵,没有侦察力,那就是死,也只有死,你呀,得学着点。” 老周不等他说话,接着道:“建烽火台的位置极为刁钻,多会修建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最佳的位置则是四面平原,中间是山丘,这样最异发现异常情况,方便及时做出防备,点燃烽烟,传递消息,我们所在的烽火台就是这样的,四面平坦,唯有我们所在处是山丘。” 老幺道:“这与我不能穿这袍子有什么关系?” 老周倒像是倚老卖老,完全不管眼前这年轻人多不安,缓缓道:“我早知他不是普通人,直到他到来,烽火台四周风声鹤唳,藏了不少人,这些人虽没有露面,我感觉他们不是一般人,不是顶尖的探子,就是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高人。你说说看这沅北城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阵势,尤其这风口浪尖的当儿,谁有这么大的魄力!” 老幺不耐烦道:“沅北阔爷多了去了,你让我怎么猜,是那梁将军的侄子梁秋?常听人说沅北城最横的就是他了。不会,要是梁秋,我不可能在这说话了;城守公子尹安也不是,我曾见过他。” 老周道:“走了三年的城主府大少爷回来了,他就是城主府的大公子,人都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往日总会为城主不值,今日我才知道,公子是这样一个人,我真是错的离谱。” “噢,原来他便是传说中的洛大公子,听说他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曾经因为一个姑娘重伤了京都重臣之子,如今看来,跟传说中的不一样,有那么点样子。” 老幺看着老周一脸欣慰,道:“我说老周,你这前后反差特别大,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老周道:“老幺啊,你可是和沅北洛公子喝过酒的人了,日后好多年,够你吹嘘了。” 老周深饮一口酒:“这酒真他娘的烈!这雪真他娘的应景!老幺,你回去吧,通知兄弟们,这几日我守在这儿就行,剩下的该陪媳妇看烟花就去看烟花,都他娘的别来烦我。” “还有……老幺,你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其实咱们巷子里的小姑娘都喜欢男人有一股真劲,该护着的东西你得拼命去护着,该接受的东西你得想方设法的去接受,别整日里把自己装成一副刀枪不入,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得记住,如果有姑娘喜欢你装出来的样子,那这个姑娘肯定不够成熟,成熟的姑娘会发现你内心真正的样子,老子可算是看出来了,你啊,内心里其实尽是善良和天真。” “老周,今天你说话怎么怪怪的,以前你叫我拿钱去买酒,哪怕买回来的酒缺斤少两,你也没有这样唠叨过……” “老幺,娶媳妇要娶屁股大的,好生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持家啊,像我一辈子没遇到一个会持家的女人,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 “那是没人看得上你,就咱俩那间小屋子,哪里还住的下第三个人?” “得了得了,赶紧滚吧,天之后来接我的班吧!” 老幺没有姓,甚至没有名,他是个孤儿,也算是个命大的主,十年前若不是遇到老周,这可怜孩子早就冻死于沅北的大雪中了,十年前,洛烛伊虽已入了沅北,仍旧是烽烟四起,常有寒蒙铁蹄来犯,要是死在那时,谁也不会留意,活下来的老幺就一直跟着老周,因为这小子又小又鸡贼,众人都管他叫老幺。他不像老周,经历过铁蹄的侵害,没有见过道旁饿死冻死的老弱妇孺,也就没有什么所谓国仇家恨,所以他不明白“洛”这个字对沅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正如一个人没有信仰,无论用什么都无法驱使他。 老周踏上烽火台,小心翼翼抚摸着一面旗,远望向沅北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城主,当年我只能在您身后做个后勤兵,这次就由我这个老兵为您守一次沅北城,这一次,我这个老兵可要站到最前面了!” 今日且饮一壶酒,终于轮到老子将故乡护在身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六章 后生的先生与夜读的公子 临近年关的腊月十五,每年这个时候沉鱼湖畔都会燃放烟花,洛秋寒说了,这是为将到的新年润润色,美事宜早。沉鱼湖畔的烟火,近年来也成了沅北最具代表的一处风景。 不见日落西山,只有一片白茫茫,沅北静的像一片死地,任风肆虐,无法惊醒。寒风依旧,一行百余人从千里镖局大门走出,整齐的走出大门,忽然又四散开去,仿佛毫无相关的人一般,这些人,都背着行囊,有的走到桥头就停下,哂笑着晚归的鱼叟,有的走进酒楼却不喝酒,怒喝着跑堂吆喝的小二,有的则走进了沅北的天堂之地——醉生梦死,痴痴的看着抚琴吹箫的佳人。 南边起了一点微微火光,在一望无际白雪的映衬下,狼烟滚滚而起,尹安站在城楼,凝望着那一抹直冲霄汉的孤烟,心有无数感慨,十年来,沅北最近的一座烽火台又起了烽烟,一切仿佛在梦中,十年一梦,这安乐梦是否马上就要结束了?沅北,十年来最让人向往的地方,长楚最边上耀眼的明珠,难道要重归战火。 尹安不再作多想,当下大喝“戒备~!”立时又叫来一个手下,急切道:“快去禀告城主,这一群乱贼终于有行动了。” 蓝照正坐屋内,正用心品茗,一人进门来,道:“城外行动要开始了,我们要不要也在城内搞出点动静!” 这人是李春团手下的一个副将,李春团出城之后他便留在城内,门外烟花璀璨,他开始按捺不住,这才推门而入。 蓝照放下手中茶,道:“一动不如一静,沅北城不是纸老虎,我们静观其变,就当这事与我们无关,你吩咐下去,一切照旧,但有一点,如若我一声令下,必须能马上行动,切记不要妄动,一动就是死。给我备车,我要看看沅北的烟火是否如传言那般璀璨。还有,要进城的人已经进城了吗?” “先生放心,赫连绝等人已经入城了,夏侯神将亲自请他出手,自然是胸有成竹的,这一次定能破了沅北城,洛秋寒的时代也该过去了。” “赫连绝十年前就已经是天下少有的人了,就算是夏侯神将也没有把握能够稳胜他,如今他耗了十年光景,踏遍了大漠和寒海之侧,现在已是半步入圣的人了,十年前刀断人败,想来他定然恨极了洛秋寒。” “除了赫连绝,其他人是否已经到位了?”蓝照问道。 蓝照面色苍白,便是说书人口中常说的白面小生,他常年只在屋中看尽天下书,皮肤之下的血管渐细,便呈现出这种苍白,此时于屋内倒一杯茶,再仿若无事的问着话。 “先生也不用担心,这些人虽然自视甚高,不常与人来往,只不过这次不是别人,而是沅北城主洛秋寒,这些人同洛秋寒都算是故交,要是能恩怨两清,他们自然是很乐意的。” 蓝照未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副将见他仍有些犹疑,便接着说道:“先生,此番黑甲将和鹤发翁也一同出手,虽然城外两万大军被牵制住,换句话说便是我们两万大军让洛秋寒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大雪封山,纵然其他军营调兵来援,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沅北城早就困死了。” 泡茶的水渐渐沸腾,壶下火焰摇曳,蓝照仍端着一杯茶摇晃着。 “先生,早在我们南下前,李遥先生早已布置好一切,为此我王不惜以一枚夔龙卵为幌子,不多不少刚好遣两万人南下,如今箭在弦上,先生一副事无关己的模样,小将确实有些担心。” “既然师父早已安排好,我们便等结果吧!凭我们城内这几个人搅不起什么波澜,这样到还多惹出些事来。”蓝照说道。 “先生,城外军马当真不动?以我军的作战能力,沅北军连我们的屁都闻不到,我们只要拿下沅北,杀掉洛秋寒,事情就结束了!” 蓝照摇了摇头,咧嘴一笑,这一笑使人如沐春风,他虽腹有诗书,却不自傲,这副将才静下心来认真听他说道。 “沅北城不是城,凭这矮而薄弱的城墙又怎么拦得住大王的铁蹄,数十年来,不知多少易守难攻的大城在大王的铁蹄之下化为残垣断壁,可沅北城不同,挡住我们的不是这几面城墙,而是一个佝偻的老头——洛秋寒。洛秋寒不死,我们就算拿下这座城又有什么意义,你当真以为两万人能够杀的了洛秋寒?” “杀不了吗?”副将疑惑道。 “两万人能杀的了我寒蒙神将夏侯宇将军吗?像洛秋寒这样的人,再多人又有什么用,寻常人能近他身的也不过周围几十人,除非他下了必死的决心,否则纵是铁蹄也无法。” 蓝照如是道,那副将点头附和,恍然大悟。 “赫连绝号称刀圣,销声匿迹十余年,当年的武功就已经只在武神上官了和夏侯神将之下,经过十年,定能打败洛秋寒。”副将说道。 “你先退下吧,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我们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中。” 蓝照点了点头,倒掉手中早已冷却的茶,再续上热水。 那人得令,退了下去。 城主府内,洛秋寒亲自到沅雪院,找到正在夜读的洛烛伊,沅雪院的两个个侍女围坐在旁,红芍掌灯,青萝面色平静,洛烛伊翻开书细细看着,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洛秋寒走上前,接过红芍手中的灯,红芍退到一旁,青萝往洛烛伊腿上狠狠一拧,“啊”一声,接着道:“我已告诉你们,不可慌乱,泰山崩塌,美人坐怀,也要心如止水,城主大人都不慌不忙,哪轮得到我们着急!” 洛秋寒道:“难得胸有成竹,这方有了点样子。” 洛烛伊稳了稳灯,道:“掌灯不要瞎晃,不然光线角度不好,影响我看书,说你老了你还不认,掌灯都掌不稳了。” 洛秋寒把灯举高了点,言语无急道:“今晚又是十五了,洛一说今年的烟火质量比往年要好,不想看看?” 洛烛伊伸手,在青萝嘴唇沾了一下,翻了一页书,道:“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看会书多好,任你沉鱼湖畔烟火烧了天,我还是要看我的书。” 洛秋寒重新把灯交给红芍,道:“那我就去看这烟火到底和往年有什么不同了。”说罢出门去了。 青萝投来仇视的眼光,不知是因为他在她唇上沾了一下,还是因为不把事情告诉城主。红芍持着灯,道:“公子为何不把事情告诉城主?” 他放下书,在青萝脸上捏了一下,像是在说让你对我有意见,看我不收拾你,他道:“他都知道,他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信心。” 接着道道:“我想他应该很满意。” 红芍也点头道:“城主已然决定不插手了,那自然是满意。” 洛烛伊道:“深冬物干,火气也容易重,可有些人就是不知死活,且等沉鱼湖畔烟火漫天吧!” 这时,城门处的消息传到,他把静守的命令发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争锋相对 暮色沉沉,这时的沉鱼湖畔是沅北最热闹的地方,无论谁家公子小姐,都想要在湖畔阁楼里寻得一席之地,只为将暗了漫天星辰的烟火尽收眼中,而寻常百姓,也会赶往湖畔,大多也会选择几个视野最佳的地方,如花桥街的青楼酒楼,不愿意落下这盛事。城主府自然是得天独厚,囊括了沉鱼湖一角,更在沉鱼湖上建了亭台一座,唤作雨波亭。为赏烟火,钟瑜领着杨雪穗站在雨波亭最顶层,靠着护栏,手不断的指着各个方向,不住地说着一会哪里会有烟火升起,同行者自然还有洛北和花千语,洛北是无法与杨雪穗二人插话,而花千语则是想静静的赏一场烟火。 亭下木栈上士兵并列站着,警惕非常。 “咻”一声,一束红色火光直冲霄汉,长空之上,“嘭”的一声,火光四溅,仿佛化作满天星辰,若是行人目睹它的盛放,它定能装饰你流浪的梦。 长街小巷,青楼酒馆,沅北城的各个角落,身背行囊的人,拔出刀来,轻轻的一划,抹掉了身旁人的脖子,尽管他们无仇无怨,互不相识,顿时间,地上的人如同天上的烟火,炸了开来,只见刹那间,倒了数十人,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深蓝色的行囊逐渐变成了暗红色,他们舔了舔刀刃上的血,冷漠的眼神不住的扫视着四周,如同饥饿的恶狼,正审视着他的猎物,没有一丝怜悯,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倒下的人双手抓住脖子上的伤口,不住的抽搐着,鲜血沿着青砖缝隙流动,红色的线条,蔓延开来,沅北城各个角落开始混乱不堪。 尹安伫立城楼,看着沅北城内街头开始有人四处逃窜,不过也有不知情的人沉溺于烟火璀璨之中,尹安毫不动容,他的目光仍是城外远方的火光。 城主府内王川推开沅雪院门,洛烛伊仍在挑灯夜读,红芍掌灯,青萝翻书,一间屋内,入目的,只有这一盏灯,三个人。 王川道:“公子,千龙帮投放的在沅北城各处的引子已经开始露出水面,目前已经小范围的引起了惶恐。” “好,你让一叔可以开始清洗行动了,迅速镇压骚乱,同时,我要今年的烟花比以往的更繁华,用烟花吸引城内人的注意,用烟花爆炸声压住其他的动静。”洛烛伊说道。 “钟瑜呢?我让她陪着花千语和雪穗公主一同看烟火,此刻城内的骚动没有影响到沉鱼湖畔的景致吧!” “公子不用担心,沉鱼湖上雨波亭戒备森严,只是瑜小姐问你又死去哪里了?”王川说这话时,难掩一丝笑意。 沉鱼湖上雨波亭,就算是长廊之上没有阵列的守卫,也不会有人近的了,这一点洛烛伊心知肚明,许多尝试从沉鱼湖上进入城主府的人,到如今都不知去哪里了。 洛烛伊托腮思索,大概是从钟瑜那里学来的,或者是钟瑜从他这里学了去的,沉思的时候总是会托腮。 “可以行动了,先解内忧,再除外患,城外的人先暂且不管,关紧城门把城内的狗打了再说,告诉一叔和连季,动作迅速点,别让城楼上的人扛的太久。”洛烛伊说道。 “林陌离呢?” “陌离少爷不知道去哪里了。” …… 王川匆匆离去,跑出去两步又走回来,将沅雪院门带上才离去。 晚归的鱼叟长篙一击水面,腾上桥头,恶狠狠的盯着持刀人,如同两个死神狭路相逢,顿时缠战在一起,渔叟将手中的长篙由中间拧断,一柄细剑露了出来,他手持那细剑,一挑划破持刀人的手腕,“铛”一声,染满鲜血的厚厚的刀落地,剩一只手正想从身后将包袱取下,正要打开,一柄细剑刺过手腕,将正取下包袱的手死死的钉在地上,只剩一人哀嚎不已。 渔叟走过去将那包袱打开,包袱内包着的是一个盒子,盒子四周布满细细的小孔,盒子上的机关他不知道在哪里,他生怕触及到那机关,使自己和身旁的人命丧黄泉,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袱收好,跃上小舟,缓缓离去。 酒楼一个小二不再吆喝,近身上前,双指夹住刀客的刀背,那刀客使出浑身力气,挣脱不了,小二另一手两指直取那人胸膛,两指“唰”一下刺入那人的胸膛,只是一瞬间的事,那持刀人口吐鲜血,顿时毙命,根本没有机会取下身后的包袱,小二走到近前,伸脚将那人踢翻过身,取下那包袱,不紧不慢的走出酒楼。 青楼抚琴的佳人一指拨琴,琴音将醉生梦死内的刀客震退了数步,那刀客将刀一横,硬生生将那逼人的琴音劈作两半,沉沉道:“好个娘们儿,床上功夫不练,床下这一手倒是厉害。” 二楼小间开了门,出来一个白衫少年,凭栏而立,怀中抱着剑,他道:“不用你们出手。” 长剑一横,尚未出鞘的剑以教人不寒而栗,他剑指那堂内刀客,四处扫视倒地的人,均是被一刀毙命。堂内持刀客杀红了眼,盯着白衫少年,如同盯着一个死物一般,不起任何波澜,冰冷的话语从他染血的唇间传了出来:“你想要被切成几块?” 白衫少年手腕微微一动,剑鞘如利矢脱弓一般飞了出去,那刀客纵身一闪,系在背上的行囊依旧被划掉在地上,那剑鞘,入地二尺。 剑发蓝光,刀染血红,一蓝一红如两道闪电,极速的纠缠在一起,一刻钟之后,红刀落地,还有紧窝着猩红宽刀的一条手臂。那刀客再无臂握刀,身上染满了鲜血,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鲜血,只见他身上一道道剑痕,深浅相同,长度相仿。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虽然虚弱,依旧提了嗓子道:“你是谁,你这剑叫什么名字。” 那白衣少年,拔出剑鞘,回首道:“南亭雨!” 刀客断了一只手,虚弱的身躯仿佛再支撑不住,双膝跪地,自言自语道:“南亭雨……南亭雨……原来你就是他……不……你不可能是他,他比你快的多,也应该比你老的多。”顿时身子前趋,脸贴地,依旧成跪拜状。 烟火腾空,分布在沅北城各处的刀客,背着行囊,一个没能回去。今晚以后,晚归的鱼叟撑船远去,跑堂的小二也从此消身匿迹,街角卖糖葫芦的也从此杳无音信,花桥街还换了一个打更的更夫…… 洛府内来人找到洛烛伊,跪倒在他身前:“启禀公子,沅北城内清理干净了,按照公子的吩咐,已经尽最快速度把伤亡降低到最低,包袱内藏有东西的人都没来得及使用。” “城内乱了吗?” “禀公子,骚乱已经平定下来了,城内北营的人已经将整个沅北控制起来了,百姓见到沅北军到来,已经重新平静下来了。” 第一次烟火燃尽,天空暂时恢复平静,沅北城也从混乱重归平静,桥头街角,青楼酒楼的血还未洗尽,四周的人已从屠杀的恐慌中挣脱出来,他们更加相信,只要沅北还姓洛,谁也不能在这里撒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八章 第二阵烟火 第二波烟火再次引燃了沅北整片天空。百余人身着夜行衣,烟火照亮了整个沅北,他们再也藏身不住。 为首一人摘下蒙面的深蓝面纱,说道:“今日之事,成了,我们便再不用藏着掖着,沅北就是我们的天下;败了,恐再无活路,纵使蒙面躲过今晚,也逃不脱一个死字。”他把捏在手中的面纱狠狠扔到地上,大喊道:“生,不世功业;死,轰轰烈烈。我要世人知道,我姚晃敢在洛秋寒手中夺沅北。” 众人摘下面纱,摔在地上。盯着台上这四十来岁的汉子,两撇八字须,眼角皱纹,仿佛已刻入骨,这是个狠人。 此情此景,或许深饮一口酒,再怒摔一个碗,才配得起这豪言壮志,视死如归。 这时节,众人已知四当家马得力死在醉生梦死,都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个血流成河,姚晃抽出厚刀,注视着众人,道:“你们怕死吗?” 老五曲悠抽出刀来,大声道:“我不怕死,死,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姚晃道:“我姚晃,今日若事成,明天定然酒池肉林,把这土地上的‘洛’字从这片土地上抹去。” “抹去!抹去!抹去!” 姚晃持刀向天,道:“好,富贵酒还是断头酒,我姚晃都不怕,且来吧!” 众人四散开去,只有一个目的地——沅北的粮仓。 烟火腾空一刹,一支穿云箭,直飞向沅北城城门,正中一士兵脑门,只见他一张嘴,还来不及叫出声来,就横死当场,红血四溅,死相很惨。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来,“嗖嗖嗖”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在沅北城外的天空响起, “不好了~,有人攻城了!”一声嘶喊,重燃了沅北熄灭多年的战火。 尹安站在城楼,凝望着远处,面色凝重,也有一丝兴奋:“这帮狗娘养的,终于忍不住了!” “不想掉脑袋的,给我打起精神,备箭~放箭反击,给我把这群狗娘养的杀到他妈都不认识,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战场上的祖宗。” 无尽箭雨破空,惨叫声不绝于耳。黑压压的人像涨潮了一般,缓缓向沅北城压来,只见黑影逐渐侵蚀掉原本的一片雪白,只是离得尚远,喊杀声只是隐约传来。 马踏风雪,向沅北城疾驰而来,一匹烈马飞一般的冲将过来,正好迎着一支箭,直插入它的眼睛,或许它曾是一匹谁见也忍不住称赞的骄子,而今也不过是在痛苦中苦苦挣扎等待死亡的牺牲品。从它身上翻滚下来的人,在剧痛中忍着马群的踩踏,合上了眼,换了一生解脱。 千龙帮终于攻城了,想凭借不到一万人马拿下沅北城,需要多大的魄力,在外人看来根本不可能,但是姚晃不信,他要试一试,千龙帮老二铁云和老三付扬各率领五千余人从城门左右两方杀来,雪已被踏碎,融入稀泥,策马踩踏的声音逐渐低沉,“噗噗噗噗”声不绝于耳,。他们是马贼,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进攻。 纵然尹安早已知道会有人杀到,他们的突然杀到,也令城楼之上的尹安也猝不及防,他发号施令,举盾挡箭。 尹安十分镇静,回想起洛烛伊说的“拖”字绝,不免觉得有些担心,照这样的攻势,沅北城很容易就会被攻破,沅北城防御十分薄弱,城楼的高度比起其他的大城远远不足,唯一的优势便是沅北城有两重瓮城。 两重瓮城这是楚怜月想出来的,一般的城只有一重瓮城,瓮城内能容下的人少,这就是人造就的易守难攻。两重瓮城,也就是说要入沅北城,必须要过三个城门。 尹安尽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沅北军何时这么狼狈过?只是洛烛伊言犹在耳,他不敢丝毫违反。 “拖,尽全力拖住,不过你放心,该打的时候我绝不拦着你……” 不过,拖也并不是挨打,城楼之上也会放箭反击。 来犯的的敌人蜂拥而至,他们踩着尸体,一步一步前进着,手托的盾牌哪怕再称重,却也不肯丢下。 沅北粮仓处,篝火随寒风摇摆,姚晃领手下五百余人蹑足潜踪,烧掉粮仓只是下策,如能将粮仓拿下并且将粮食转移自然最好,这样既能让全城的人惶恐不安,又能得粮食养精蓄锐。 姚晃见防守比往日弱了许多,暗叹道:“果然天助我也,沅北城就在狂欢中死去,也算是造化。” 迅速清理掉粮仓前转悠的守卫,五百人匆匆忙忙冲进去,一眼望去却是空无一物。 “不好,上当了!兄弟们快撤!” 五百多人全是早已在沅北生根的人,他们有的甚至蛰伏了上十年,今日终于相应号召,准备一雪前耻,把这沅北城变成一座死城。而眼前的景象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诺大一个粮仓,空空如也,不由得开始慌乱起来,慢慢的缩成一团,背靠着背。 环顾四周,静的出奇。 “哒哒哒哒”一阵缓慢而清脆马蹄声响起,一人站在仓门前,借着火光,见那人头发花白,脸上却刮的十分干净,眼角皱纹数不过来。 “是你!” 姚晃眼中充满了恐惧,慢慢的这种恐惧转为兴奋与渴望。 “我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躲着了……今天竟然让我在这里遇到你了,兄弟们,当年就是这个人烧我们的粮仓,可惜啊!差一点我就能让你也知道同样的感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夜来的夜来人 沅北粮仓四周开始响起声音,是士兵跑起来时身上甲胄拍打发出的声音。 那老者没有任何表情,往事已如烟,哪分什么对错。何况他根本就没错。 “兄弟们,夜来早就亡国了,我们就是夜来最后一批有血性的汉子,今日成与不成,夜来人将再一次让世人颤抖,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姚晃目光坚定,此时早已没有退路,唯有血战。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今日既然撞到了,哪有不打的道理,今日我与你便是死战!” 姚晃持刀向老者砍去,却砍到了一片虚无。 “既要战争,就要承担战争引起的后果,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时,你也丝毫没有退路,十多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老者的声音久久不散,姚晃镇定心神,面对这个人,他丝毫没有胜算,这十多年来他杀过不少人,也靠着杀人养活过自己,自他从那座死城逃脱,直到他走出那座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阁楼,再到落草为寇,他早已将生死看淡。 月光楼下的杀人术,如今他丝毫都用不到,眼前这人当年已是天下第九,在他面前,非死不可。 那老者双指夹住姚晃的刀,顿时间姚晃只觉得握刀的手如同触电一般,酸麻疼痛,那一条手臂,顿时炸裂开来,血浆混着血肉四处飞散。姚晃顿时化作一个断臂的血人,挣扎不已。 连季的人迅速将那五百余人拿下了。 城主府一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城楼赶去。 一阵阵箭雨袭来,依旧伤了不少人。 “公子说,可以开始了!” 尹安站在城楼上,手持长剑指挥着,不由得骂道:“这他娘的何止四五千人……” 一人来报:“尹少爷,箭支快用光了!” “箭支用光了……箭支用光了我有什么办法?” 尹安恼得不能在恼了,攻城守城之战,又何来兵法可言,正值心烦意乱之际,一人突至。 踏雪未留痕,他一身白衫,袖上染有几处鲜红,突然就站在尹安身侧。尹安忙道:“林陌离……” 白衣少年道:“他说打!” 尹安忙吩咐下去,将兵将分组,三人一组,每隔两米左右站一个组,防止敌兵搭云梯登上城墙。 看似合理,却不是那般行得通,忽见的城门正对着,有一人纵身一跃,竟登上了城楼,眼看便要将所有阵型打乱。又见那一抹蓝光,白衫青年手执长剑,向那人直刺而去,对方也不甘示弱,抡起大刀便是一阵疾劈,奈何却完全碰不到白衫青年的一丝衣角。忽的他脚下便不听使唤,胸口挨了白衫青年一脚,飞下城楼,撞退了城下不少人,城下黑压压的人群顿时被撕开一个口子,最终停在了百尺以外,只见他口吐鲜血,死的不能再死。城下众人见始终攻不上城楼,也退守数百尺。 白衣林陌离立于城楼之上,敢问世间少年,谁能接我一剑? 正酣战时,西北方火光闪烁,城下千龙帮众人开始欢呼雀跃,攻城的力度逐渐加大。 待到火光接近,千龙帮二当家铁云说道:“老三,我觉着不对劲……”火光映照下,可以看见一面旗帜,赫然写着一个“洛”字。 “老三,不好,是沅北军!” “二哥,咱们派去接应的人呢?陈麻子呢?陈麻子不是去燕子口叫人了吗?” 千龙帮的正后方也出现了一片火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骑着马跑来,翻身下马说道:“二当家,三当家,我把大军叫来了,他们让我先来告诉你们不必慌乱……” 沅北城下血流成河,西北方的沅北军已经杀到,而千龙帮身后的救兵却迟迟没有动作。 “二哥,我们是不是上当了?寒蒙那群狗娘养的是不是要言而无信?” 老二铁云挥着大刀厮杀着,他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眼中充满了失望:“老三,算了吧,看样子咱们是没得退路了,寒蒙不敢下水了……” “可是我们中间也混有他寒蒙的人啊!我不怕死,就是见不得薄情寡义的家伙!” “老三,我们跟大哥进月光楼,死在我们手中的人也不少,只是我们还是太单纯了,有些东西,始终不是我们这些人玩的了的。”铁云面如死灰,擦拭着刀上的血,说道。 “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大哥他们肯定也是凶多吉少。寒蒙那群言而无信的狗东西,我今日死之前也要诅咒那群狗娘养的……” “二哥,那我们杀吧!只管杀,就是夜来人最后的怒吼。”付扬望着人逐渐倒下,眼前是一座城,这座城没有高大城楼和厚实的城墙,然而此时在他看来却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 既然破不了城,唯有杀了。 寒蒙两万人,没有收到城里的消息,始终不敢动。 洛烛伊走出城主府,一侧站着贴身小厮王川,身后跟着红芍和青萝,王川道:“少爷,去粮仓还是城楼?” 洛烛伊道:“烧我粮仓本就是诡招,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便再也够不成威胁,第二阵烟火已起,却不见我城内有何处火光;城楼虽险,却也不值得担心,沅北军从将至兵,无不以城主为神,只要城主在,他们心有所凭,自然无畏。” 王川不解,如今他只知沅北粮仓和城楼有苦战,而公子两处都不去,问道:“那公子要去哪里?” “去找蓝照,下棋品茗赏烟火!” 同行的王川顿时明了,他并非普通下人,而是洛烛伊的专用跟班。 王川为洛烛伊起帘,待他踏上马车,王川道:“少爷不告诉钟瑜小姐吗?” 洛烛伊一合帘,道:“输赢只是结果,她自然会知道,至于过程之艰险,提前告诉她,只会让她不安,我只愿她做一处静美的风景,于世间长盛芳华,遗世独立。” 沅北的风大了,吹动洛烛伊的帘子簌簌作响。而他却正襟危坐,他深知,今夜的烟火,对他来说,注定不是赏心悦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章 请君城楼观烟火 文书院。 蓝照遣散所有人,一人静坐,身前炉子火焰缓缓摇摆着,厅内香烟萦绕,只见香炉置于屋中央,炉身刻成花瓣以作装饰,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所用的装饰图案均是龙凤之类的瑞兽,这厅内的香炉,显得十分别致,四周墙壁精致美观,虽谈不上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倒像是农家姑娘一般,小家碧玉也让人觉得舒畅。 他静坐在那里,任香烟缭绕,正如厅中央的香炉一般,自守一方净土。 他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养神,任身前茶几上的茶微凉,这沅北的天啊,似乎比北方还要冷,刚倒下去的热水,冒着缕缕热气,转瞬便凉了,于是他只得倒掉。 他身披长袍,就坐在那里,在等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无论等来的是谁,他都可以接受,至少,此刻无比平静。 忽然,房门一开,修长的影子映入厅内,逆着光,蓝照看不出他的样貌,但却知道他是谁。 他倒掉再一次冷掉的茶水,起身道:“洛公子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洛烛伊,其实他并没有蓝照高大,只是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修长,他绕过大厅中央那如莲花静放的香炉,从一侧,用他的手指触着墙面,慢慢向蓝照走去,独自呢喃道:“这墙面,可比钟瑜那丫头的脸颊还要光滑~可真难得。” 见蓝照立身候着,他道:“蓝先生可是对我沅北的烟火一点兴趣都没有?” 等洛烛伊走到近前,二人对面而坐,往洛烛伊身前的茶杯里注入热水,那茶叶便在杯中翻滚起来,发出一股幽幽的清香。 他道:“我虽是北方人,却只是个读了两本书的柔弱书生,断然不敢因为贪图烟火之美丽,而寒了身子。” 说着,又将洛烛伊身前茶杯里的水倒掉,只留茶叶在杯内,又往里面注了热水。接着道:“听闻南方人最讲茶道,这第一泡茶是不能喝的,这叫洗茶。” “这可不巧,我作为比蓝先生稍微南一点的北方人,却也没有这个习惯,蓝先生若是生在江南水乡,一定是个雅士。” “那可不一定,江南女子柔弱清秀,男子却也不都是文人雅士。” 洛烛伊见茶热气缭绕,端起茶杯晃了晃,道:“看来蓝先生是在等人啊,只是不知等的是哪位人?” 蓝照也端起茶杯晃一晃,道:“既在他乡,又何谈故人,来者皆是客,这一杯茶,谁都喝得。” 洛烛伊将茶水倒掉,又将杯子放在茶几之上,道:“只是不知蓝先生这茶,能招呼我不?” 蓝照面色未改,只是唤来一人,吩咐换茶。 洛烛伊道:“不必了,我既不是书生,也不是茶圣,寻常茶水倒是喝惯了,这等好茶却是品尝不来的。” “那公子定是来下棋的了,我这人别的不会,品茶下棋这等无用之事倒是略通一二。” 洛烛伊起身,将房门打开,对蓝照作了个请的姿势,道:“我既不懂饮茶之道,也不通棋理,来此只是尽地主之谊,请君城楼观烟火。” 冬天寒风最烈,洛烛伊甚至感觉到这缕缕寒风之中,似乎有不少杀意,文书院内或许每一个角落都藏有寒蒙的死士,也许下一阵风来的时候,自己可能就是一具尸体,只不过他既然敢来,自然不会害怕这几道杀意,他依旧是请的姿势。 蓝照率先他走出文书院。 洛烛伊紧随其后,他一迈出门,红芍便将那浅青色的袍子披在他的身上。 沅北城楼之上,洛烛伊与蓝照并排而立,城下喊声震天,城下之人攻不入城,城上之人则要出城擒敌了。 洛烛伊和蓝照站在城楼之上,洛问道:“蓝先生觉得他们是有几成把握,这么点人就想拿下我沅北城?” “一成也没有,冬日天寒,死守沅北的话,任谁也攻不进来。” “死守,我沅北男儿又怎会死守?谁人伸手犯我,留不下一只手我也要留下两个指头,我沅北岂是谁都能染指的。” “常闻沅北军强,当年正是这只军队破了夜来国花花江山,果然名不虚传。” 洛烛伊问道:“难道先生不想知道我为何将他们留到现在?” “你在等人。” “天时地利人和,对于我来说,哪一刻都是天时,我在沅北活了十多年,自然也占地利,我等的自然是人和。” 洛烛伊轻声道:“当然,我也在等人……” 城门开了,千余军士从城门涌出,一列一列站好,持刀持盾,长刀之刃,雪花轻轻落在上面,顿时便能分做两片,手握的长刀与盾牌相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西北驻军三万,而沅北城内只有一万,这一万只是用于城防,正值这寒冬腊月,就算是调兵前来,也需要几天才能赶到,这一千人,从沅北城东西南北四个粮仓调来,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经过了一场大战,在第二阵烟火燃烧的时候,城内百姓在看烟火,而他们却和来烧粮草的千里镖局众人奋战于长街小巷,待粮草无误,这才赶到城门处。 蓝照说的没错,若是死守沅北城,这时节,任谁也打不进来,只是他不知道,沅北军其实不喜欢在沅北作战,因为他们不喜欢被动,任谁来攻,都不会死守。 这千余人,再加上城楼之上的一千人,要想正面迎战四倍于己方的敌人,确实是有些牵强。 西面火光闪烁,映在雪地之上,像是大地被烧红了一般,在火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一面旗帜迎着风飘扬,而旗帜之上,赫然写着“寒蒙”二字,只是却不曾靠近半分。 局势一边倒,瞬间变成了碾压,沅北城门处的两千人与西北出现的沅北军,两面齐攻,千龙帮帮众顿时抱头鼠窜,溃不成军,却仍有拼死一战的。烟火遥映沅北长空,红了一片天,但与沅北城外相比之下,不免黯然失色。 雨波亭上,洛一来请杨雪穗、钟瑜、花千语以及洛北回府内休息。 杨雪穗与花千语点首应是,钟瑜道:“可是一叔,每年都是三场烟花才是结束,怎么今年只两场就结束了?” 洛一道:“今年第三场,公子不让放了,他说吵的紧。” 钟瑜也不与他争论,只得败兴而归。 当得知烟火结束,花桥街各青楼赌馆,酒楼茶楼顿时人散了一半,意犹未尽的埋怨几句,脾气暴躁的骂了几句街也就了事了。 醉生梦死死了不少人,这时正清理着,小阁楼内,抚琴女子走至窗台,轻唤一声:“小拾,今日既是高兴的日子,又何必再以萧音扰我心神。” 那女子手握萧,道:“姐姐当真觉得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吗?” “灯红酒绿,烟火璀璨,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吧!” “是啊,灯红酒绿,可他……可他有看到灯红酒绿吗?不……他看到烟火璀璨就够了……” “我的傻小拾,在沅北,谁能伤了他?” 她放下手中萧,合上了窗。 今夜可眠吗?不,今夜注定无眠。 今夜不会再有第三场烟火了,洛烛伊与蓝照站在城楼,看着城下死尸遍野,洛烛伊谈不上成就感,倒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道:“蓝先生回去吧!今夜烟火已尽,在城楼之上在没有烟火可看。” 蓝照道:“听闻沅北沉鱼湖上三场烟火,一场比一场壮观,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只有两场?” 洛烛伊道:“今夜倦了,事情也该结束了。” 蓝照道:“洛公子错了,我若是你,自然不会认为今夜再无烟火可看,也定然不会觉得事情结束了,因为天还未明。” 天未亮,夜依旧是今夜,今夜尚未结束,事情又如何结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刀绝 沉鱼湖畔,断桥之侧,一个邋遢汉子靠着断桥栏杆坐着,身后背着一把断刀,头戴箬笠,帽沿压的极低,借着漫天烟火点点微光,隐约可以看见他面色如碳黝黑,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他的双眼,便如同漆黑夜里点起的一点星火,黑暗之间如同剑芒一般锋利,就坐在那处,便如同夕阳下漫漫黄沙里的一片寒潭,结起了万年寒冰,一切看似矛盾却又实际存在。 如此矛盾的一个人便在断桥栏杆处坐着,深冬时石阶之上严寒刺骨,他却若无其事,与他十年来所面对的,如今这寒冰不值一提,他曾在雪地之间沉睡,任雪将他覆盖,他曾在寒海畔劈开寒冰,用来盖住自己的身体。 他经历的太多,多的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名叫赫连绝,有人叫他刀绝,有人叫他刀圣,其实他更喜欢刀绝这个称号。 如今这个江湖,谁都可以在称号上加一个圣字,着实太肤浅了。 赫连绝在断桥边叫了碗面,不听劝阻非要一碗凉面,那小面摊的老板实在没办法,只好热水煮好了面再过一道凉水,热气腾腾的面过了一道凉水之后迅速便硬了,显然是结冰了,他又让老板给他多放了几勺辣椒,这样的搭配却让面摊老板感觉讶异。 “甭给钱了,今天算我请你吃一碗凉面,你心里记我老头一个人情就好了!”赫连绝付钱给老板,那老板见他衣衫褴褛,今晚又是烟火漫天的夜晚,算是个良辰吉日,面摊老板心里高兴,便没要他的钱。 “快回家吧”他对面摊老板说道。 今夜是沅北最繁华的时候,平日里很少出面的夫人小姐们都要出来赏烟花,还有些其他的小公子们,这时正是最好做生意的时候,老板哪能听他的话。 赫连绝走回断桥边坐下,十年转瞬即逝,这十年在落日黄沙之间悟刀,于万丈寒冰之下悟刀,十年来他手中刀早已不是手中刀,而是心中刀,他的刀便是他的心意,心有杀意便无血不归,此时他杀意正浓。 十年来,他等日落,等冰融,等一刀惊魂,也等死亡来袭。 此时此刻,他在等第三阵烟火,等那人出现,等一场生死之战。 洛秋寒拎着一壶酒,坐在一座孤坟之前,扶着墓碑,饮一口酒轻抚一下墓碑,口有呢喃。 “今日已经是十五了,转眼十几年,当年骑马入城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你可知所有人都当你是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吗?” “你骑在马背上,我牵着马,第一次路过这一座城,我记得当年的雪不像今年这般大。” 他伸手抚着碑上刻的字:爱妻楚怜月之墓。又豪饮一口,却咳嗽起来,倚靠着墓碑,一只手抚着胸口,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我守了沅北十年,其实这十年我很开心,以往有你陪着我,而今孩子们大了,只是……我也老了!如果说当年我守沅北是为了和你有个安稳的家,那现在,我守着的便是有你的回忆,以前常听那些书生说,人一生执念最深的就是回忆与明天,嘿嘿,如今我已老了,明天也不过是平平无奇,又怎么离得开回忆呢?” “我昨夜又梦见你,你埋怨我太自私,要你陪我守在这个地方,我又何尝不埋怨你自私呢?你依旧是往日的模样,而我却已经是满头白发,佝偻了身躯的老头子。” 他说着,摸了摸束起的长发:“老天待我也不薄了!” 他捧起一捧雪,堆在墓碑上,仿佛是一座小山。缓缓道:“洛秋寒一生不信会有苍天眷顾,唯独这世间的雪与你,我相信是上天恩赐。”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长衫,道:“既然来了,便叙叙旧吧!何须躲躲藏藏的,失了众位的身份。” 只见雪地里忽然多了几个人,东西南北各有一个,东侧一人背着长刀,长刀刀尖处断了一截,刀身宽而厚,刀柄刀身相接之处却隐隐有锈迹,他赤着膀子,光着脚,头上戴了个箬笠,立在风雪之中,任风乱了了他的头发,发须在他面颊之上抚动着,隐约看见他脸上有一块疤痕,从眼角处延伸至嘴角,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却给人一种恐惧,他眼睛盯着洛秋寒,没有任何情感。 正是从断桥处走向沉鱼湖畔的赫连绝。 西侧是一个老者,手执一根木杖,佝偻着的身躯,头也低垂着,让他看起来特别矮,花白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 南侧是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全身被铠甲覆盖,头盔之上留了两个孔,隔着头盔,也能闻到来自地狱的气息,仿佛那两孔后的双目能将人送入地狱,不寒而栗。 北侧则是一个书生打扮的文士,他手执一柄长剑,映着积雪,便是死亡的光芒。 洛秋寒扫视了一圈,将酒壶放在墓碑之上,只道: “刀绝赫连绝” “蛇王鹤发翁” “死神黑甲将” 说着朝向执剑书生,疑惑道:“……只是不知道这位是谁?” 那书生将剑环抱于怀中,冷冷道:“我是谁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只是听他们告诉我,说你便是他,我来试试能不能杀死你……” 洛秋寒道:“哦,我说我的旧人哪有你这么年轻的,不是旧人那就好,那就好……” 赫连绝双手握刀,指向洛秋寒,道“十年来,我走遍大漠,去过北海,终于悟出了我要的刀法。” 说着将发须拨开,露出那显眼的刀疤,接着道:“想我赫连绝号称刀绝,却被你洛秋寒一个使剑的人用刀在我脸上留下一道疤,从此便一蹶不振,幸亏这十年间,我走了那么远,终于走出这阴影,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在你脸上也留一道刀疤。” 洛秋寒道:“十几年前我只求寒蒙退兵,并未生杀意,不过今日,刀剑相向,你定会死在我的剑下。” 赫连绝仍是站在原处,只是手中的刀,握的更加紧了,洛秋寒就站在原地,拾起酒壶饮了一口,将酒壶放回去之际,朝着墓碑露出了一个笑容,若你见过冬日里,太阳照在雪地上的样子,你便能知道这个笑容有多暖。 深冬的沅北,对着着一处孤坟,洛秋寒面上挂了一抹暖阳。 赫连绝引刀横劈,便似巨石入海,巨浪滔天,长刀牵引风雪如浪潮一般像洛秋寒侵袭而来。这一刀扫四和,扫起湖畔积雪便如同大漠黄沙滚滚,这一刀是他在大漠深处所悟,一刀所向,万物具碎,寸草不生。如今赫连绝这一刀劈向洛秋寒,要让洛秋寒知道刀中的杀意,迫他殊死一战。 这一刀,洛秋寒没有接,而身如鬼魅,瞬间移至百丈之外。沉鱼湖畔房屋密集,赫连绝这一刀掀起十几间房屋的屋顶,房屋应势而塌。 “洛秋寒,我心已定,你总不会一直避下去,你要是不和我一战,别怪我不客气,我只好拆了你这沅北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二章 沉鱼湖畔的“烟火” 所谓高手对决,若是旗鼓相当,只要有一方生了分生死的念头,若要战,那便只能以生死结束。洛秋寒可以选择不战,或者只是敷衍的应对赫连绝的进攻,而结果就是赫连绝会拆了沅北城。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洛秋寒手一挥,卷起一片积雪,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向赫连绝,是利剑,仿佛每一片雪花都是一柄利剑,成千上万的利剑顿时飞向一个人。赫连绝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手脚,浑身动弹不得,透过凌乱的发须,他清楚的看见飞来的每一片雪花,他见过雪,北海之畔的雪不知比这猛到哪里去了,只是他深知,这雪花若是落在身上或是脸上,绝不会只是一阵冰凉之后便会化作水。 时间如凝固了一般,赫连绝未闪未躲,他只是横刀无胸前,双手奋力一劈,劈的是雪花,却如同开山碎石一般,沉鱼湖之畔,仿佛又下了一场雪,碎成粉末的雪随分飞舞着,赫连绝退了一步,他惊恐却兴奋着,洛秋寒这一手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却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他举刀,只说了三个字:“出剑吧!” 洛秋寒右臂一挥,风雪飞舞,那积雪飘落在他扬起的白发之上,抑或是落在他的肩头,佝偻的身躯仿佛能震慑天下,仿佛当年沙场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气势终于又回来了,他右臂高举。 “今日为夫,借你剑一用!”洛秋寒轻声说道。 沉鱼湖畔,千里江山陪葬了一座孤坟,再无伊人相伴,再无执手策马,再无沙场上你击鼓我杀敌,抛却千军万马我也不要,今日算你我二人再疯一次。 一柄秀气的细剑破空而来,正是剑楼里藏着的唯一一柄剑,一柄女子用的细剑,握在他的手中跟不协调,风雪中,剑穗尚在摇曳。 一旁的书生道:“想不到镇北公用的竟是女子剑,还配有剑穗,若是旁人不知,定以为镇北公是一届文人。” 洛秋寒道:“这柄剑于我,并不是杀人的剑。” 赫连绝终于上前,刀随人走,终于向洛秋寒劈出了一刀。 这一刀,从洛秋寒的身前划过,斩断了他几缕花白的头发,只见洛秋寒以剑身一挑,便将刀挑得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看似轻描淡写,而洛秋寒却是心知肚明,这一刀,如同寒风袭来,让人无处可躲,刀之刚猛,剑之轻柔飘逸,世间能将刀使得快到如此程度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一人吧,铺天盖地的刀光,看的人眼花缭乱。 二人战至湖面,赫连绝的刀如同凶恶的巨兽,每一记都刚猛之至;洛秋寒的剑则如春日的柳絮,灵动自然。 一刀一刀气势如虹,刀剑想接时,黑夜里闪烁着点点星火,赫连绝每一刀直取要害,洛秋寒只得仗着细剑飘逸灵动巧妙的挑开赫连绝的刀。 但见积雪滚滚,厚厚的冰面破碎开来,“咔擦”声响彻整个沉鱼湖。潮水涌动,沉鱼湖上碎裂的冰在洛秋寒的身前化作屏障,在赫连绝如同惊雷的刀势中化作一柄一柄无坚不摧的厚刀,两人驱使的碎冰猛一碰撞,冰还未来得及融化便已化为齑粉,其声音如同烟花一般刺耳,借着微光以及刀剑相碰撞发出的星火,其光芒胜过烟花绚烂。 沉鱼湖的冰破了。 得知今年第三阵烟花取消的沅北百姓,这时开始陆陆续续往回走,心里只觉扫兴极了,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便不由得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夜幕依旧漆黑,正纳闷为何这烟花只听得见声音响亮,却看不见绽放的绚烂,片刻之后便亮如白昼,这是他们未曾见过的烟火,不由得感叹,原来今年城主府的公子回来了,连烟花都与往常不一样了。 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冰粉下坠期间融成了雨,滴落在沅北百姓的领间袖口,这雨不大,怎能阻碍他们看这沅北从未见过的“烟花”。 “烟火”炸裂处仿佛一道道惊雷,一开始如同火花的碰撞,随后变得像一道道闪电,那光拉的很长,从夜幕的东边直接延伸至西侧。 “不好了,是不是今年的烟花太厉害了,把天冲破了,这要是惹怒了天上的神仙,神仙怪罪下来我们可怎么办。”花桥街卖荷包的老太太惊呼道,老太太姓马,女红一绝,沅北哪个公子小哥要是看上了谁家闺女,通常都会请马大娘秀上一个荷包,把心里想说的话锈在荷包上,送给那个姑娘。 “我说马大娘,您可就别瞎说了,咱们沅北城有洛城主在,哪个神仙敢说什么!”身旁一个挑着扁担的男子说道,一言一语便开始闲谈。 “那可不,我到洞庭那边去作生意,听见有几个道士在讨论咱们洛城主,我心想啊,既然是说咱们沅北的事,我肯定要听个一清二楚,要是说了不好听的,我就收拾丫的,好在那两个道士没说什么坏话,算他们识趣。”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在旁边,他穿着华贵,是沅北一个常年奔走在外的商贾,这商贾姓朱,名叫朱有泪,算得上是沅北一个财主,今夜在醉生梦死找了间雅间赏烟花,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醉生梦死玖儿和小拾两位姑娘作陪,后来得知今晚第三阵烟火取消了,不免败兴而归。 “各位猜一猜那几个道士说了什么?”朱有泪卖了个关子,问道。 “说了什么?朱大财主,您可就别卖关子了!” “那几个道士说,咱们洛城主已经快到了飞升成为神仙的境界了,洛城主就算当了神仙也肯定是神仙中的王侯将相,寻常的一些芝麻大的小仙哪里敢来招惹。” “是啊是啊,洞庭境内是武当山啊,那几个道士肯定是武当山上的道士,那些道士不都是为了修炼成仙嘛,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那还有假吗!” …… 天空那束光闪动之时,仿佛有两个人影晃动。 “是城主!城主和天上的神仙打起来了。”花桥街上一阵狂呼,有人发现了天空之上的两人,洛秋寒手持一柄女子剑,剑穗飘动着,于沉鱼湖上空俯视沅北城,他宛若神人,如今,这一座城在为他狂欢。 一刀,乱却了一片江湖。一剑,沸腾了一座城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刀入圣 沉鱼湖西侧的白发老头——鹤发翁,在这一场决战之间抬起了头,此人尖嘴猴腮,嘴以下的下巴仿佛消失了一般,他面色偏黑,一张脸有如西北大漠,沟壑纵横,干枯透黄,咧嘴时现了参差不齐的牙齿,两颗门牙如同老鼠一般,尖而长,相比而言嘴唇就显得十分薄。 鹤发翁侧头对黑甲将做了个手势,黑甲将手握一杆长矛,两人便如约向洛秋寒突袭而去,这一击,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一西一南二人飞身而至,此时赫连绝同洛秋寒正在酣战,丝毫脱不开身。 白色的身影十分耀眼,黑色的身影则隐入黑夜,鹤发翁的木杖向洛秋寒的太阳穴扫去,黑甲将长矛直取洛秋寒的后背。 洛秋寒同赫连绝战的难舍难分,此时再加上鹤发翁和黑甲将突然来攻,手中剑蓄势待发,而赫连绝的刀连绵不绝,此刻若是收剑,自己定然剑势无从卸除,只能震伤自己,若是不收这剑势,鹤发翁和黑甲将这两击避无可避,若不是此时此刻毫无退路,就算是黑白两个身影加上赫连绝也完全困不住自己。 如今这一道剑芒,要么迎上赫连绝的一刀,要么就击退袭来的黑白两道人影,洛秋寒这一剑无论给了谁,都不免落得同一个下场,纵然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片刻之间,洛秋寒摇摆不定,左右权衡之下,这道剑势若给了赫连绝,能挡下他一刀,但若是给了身后偷袭的两人,定然能重伤二人。赫连绝这一刀来势汹汹,定然来不及变势,洛秋寒不能保证毫发无损,只有想办法尽可能的卸去他的刀势,反观赫连绝这一刀,比之之前的刀势更猛,卸又如何卸?避!此时此刻只有避! 洛秋寒这一剑由直面赫连绝的刀转而向黑白两道人影挑去,鹤发翁和黑甲将面对这突然转向的一剑,只觉猝不及防,没想到洛秋寒竟然选择硬扛赫连绝一刀,转而一道剑光扫向鹤发翁和黑甲将二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时迟那时快,黑白两道身影被迫聚在一处强挡这一剑。 “嘭”仿佛水浆炸裂,飞火四溅,长矛和木杖撞上横扫而来的剑芒,如同日间的阳光刺入一片漆黑狭小的空间,闪电于夜幕沉沉间闪耀。 鹤发翁和黑甲将二人光速坠落,跌在湖面之上,只一触碰到湖水便又一跃而起,退至湖畔。 洛秋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退了黑白两道人影,这一剑定然重伤二人,两人肯定不敢随便再出手。事到如今他要面对的是赫连绝那一刀,如今他剑势散尽,已经来不及再聚一剑,若是强行以剑挡这一刀,手中纤细的剑一定会断做两截。 他毫未犹豫,这柄女子剑不能断。 洛秋寒仿佛化作一道疾风,在赫连绝这一刀到来之前,他早已退至百米之外。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赫连绝这一刀本就是直冲洛秋寒,他这一动,牵动四周气流涌动,气走游荡,刀势便随着气流越甚,这一避无可避。 洛秋寒随风而走。 赫连绝这一刀出乎意料,狠狠的劈在了沉鱼湖面,这一刀劈开了沉鱼湖,溅起十丈巨浪,刀痕留在湖面之上,湖水久久未能合拢。 “赫连绝,你这一刀本来可以重伤我,你竟然甘愿落空!”洛秋寒身如魅影,飘然而近。 “我来是为了杀你,但也不全是,等我打败了你,杀你才是理所当然。”赫连绝黑发蓬乱,任由风吹,冷冷道。“洛秋寒,我怎么会因为你一个人两次损了我的道心?今夜若是旁人出手才让我杀了你,我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年才能修复道心。” “倘若谁再出手,我赫连绝便马上回寒海之畔,至于你们,是生是死我可不管。” 四人中尤其以赫连绝武力最高,他大可甩手离去,洛秋寒不会阻拦他也拦不住他,到时留下剩下几人谁能和洛秋寒有一战之力。 鹤发翁十余年前便不是洛秋寒的对手,这十多年来武艺也一直长进,未动手时自觉能与洛秋寒一战,可当他见到洛秋寒剑势如雨,避无可避,身影如风,不可捉摸,便生了偷袭的念头,此时偷袭不成,哪敢再与洛秋寒动手。 赫连绝收刀,破开的湖面重新聚在一起,如同两面墙相撞,激起数丈水花。 水花拍打在赫连绝脸上,水珠顺着他蓬乱的头发滴下。 “洛秋寒,十年来,我等日落,等雨停,等风住,等雪融,等一刀惊世,等一场决战。洛秋寒,十年了,你我也该决一死战了。” 洛秋寒退至沉鱼湖东岸,而赫连绝则站在西岸,两人隔湖相望。 赫连绝道:“我以为你做镇北公这么多年,只能接我一刀,想不到……,你没让我失望,接我这一刀吧!” 一刀竖直劈下,浮在沉鱼湖上的冰如沸腾了一般,竟离了湖面,只见一束刀光耀眼,沉鱼湖的水被分成了将半,各向一方涌去,在外人看来,这一束刀光,如同深夜里的月光一般,静谧的美。美的让人心动,而世间最能杀人的,往往都是没好的。 但洛秋寒看来却不是,这一束刀光,他仿佛看到了缓缓西垂的落日,灼烧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还有那翻涌的黄沙正将自己团团围住。这不是仿佛,而是切身体会,也是事实了,洛秋寒的长衫开始发烫,开始冒出一阵阵烟。忽然间这刀光转寒,洛秋寒仿佛长眠雪地之中,刺骨的寒冷侵蚀着他的灵魂,忽然间,雪融化成水仿佛深海将他吞没,让他呼吸不得,挣扎不得,唯一的结果便是等死。 洛秋寒深知,他不能死,不能死在沅北,即使死在沅北也不能是被人杀死。 他没有挥剑阻挡,而是闭上双眼,任剑游曳,剑所到处,便是心所向处,有风袭来,细剑便随风而动,而他,也仿佛变成一缕风,从漫天黄沙里挣脱,从雪地里挣脱,从深海中缓缓浮出。 一旁三人的眼中,洛秋寒像瞬间消失了一般,西岸已有两人在缠斗,像两束光纠缠不清,辗转四方。 这场战斗最终必定以死亡告终。 鹤发翁看见了,黑甲将看见了,那书生自然也看见了,他们看见赫连绝死了,死在自己那早已锈迹斑斑的刀下,他睁着双眼,仍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洛秋寒长衫残破,却依旧如昔,威严不可接近,剑穗随风摇晃,看着赫连绝的尸体,道:“你这十年,倒也值得,这一刀除了你,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人,东海那位若是见了你这一刀,必定也会赞叹不已,说不定还会破天荒的与你一战。” 他收剑,合上赫连绝的双眼,道:“赫连绝啊赫连绝,这一生一刀入圣,这世间用刀之人,恐怕东海那位也不如你,你也该知足了,安息吧!” 鹤发翁不再垂首,终于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只是五官早已惊愕的扭曲。黑甲将本是无情无惧的活死人,此刻竟也后退了一步,那书生却面色依旧,仿佛随时都可谈笑风生一般。 鹤发翁道:“一刀……入圣……一刀入圣……莫非……莫非你也入圣了,一定是,一定是,不然你怎么可能打败他。” 说着不由的腿一颤。 说话间,突生异变,一支利箭直取洛秋寒的胸膛,洛秋寒抬手间,那支利剑在触碰到他手的一瞬间,化作粉末随风飘散,忽然听见“啊”的一声,有两人直接飞到洛秋寒近前,其中之一,赫然是寒蒙将军李春团。 这时,一人负剑飞身而至,站在洛秋寒身旁,轻声问道:“无碍吧,老家伙?”这人头发花白,面颊却十分洁净,不是剃了胡须的钟笑宇又是谁。 洛秋寒只是微笑一下:“我老婆看着呢,我敢在她面前丢脸吗?” 鹤发翁见形势突变,对洛秋寒抱手鞠躬,道:“我本就不想杀你,告辞了!” 沉鱼湖中忽然探出一个巨大的头颅,像是一座小阁楼一般。那是一条蛇,一条巨大无比的蛇,它吐着信子,向钟笑宇和洛秋寒喷了一口水,钟笑宇忙以剑格挡,待再回首时,已不见鹤发翁和黑甲将。 洛秋寒振臂一呼,“起!” 沉鱼湖竟飞起一块石碑,向湖面一个黑影击去,眼看就要击中那黑影,洛秋寒惊道:“不好!” 钟笑宇忙问道:“怎么了?” “眼神不好,打歪了。” 鹤发翁和黑甲将二人,趁巨蟒向洛钟二人突袭时,竟同时逃窜,巨蟒是鹤发翁的宠物,鹤发翁自然与巨蟒由水中遁走,而黑甲将则踏湖面而去,那石碑追击的,正是黑甲将。 洛秋寒转身望向那个书生,问道:“你为何不跑?” 那书生道:“我已经确定你就是他,而且我也知道我打不过你,你既然就是那个人,就应该知道结果是什么。” 洛秋寒道:“你走吧,你不用死了,但我希望你记住,今天你本该死的。” 那书生也去了。 这时,洛烛伊正领着白衣青年和连季元仲一干人等匆匆赶来,他看见一个裸着半条腿的老者牵着一匹瘦马,足下踩着的正是一双草鞋。老者见到他,咧嘴一笑,借着火光仿佛能看见他牙缝里的肉丝。 洛烛伊道:“老何,你在这里干嘛?” 老何依旧笑得露齿,边伸手去扣牙缝里的肉丝,边口齿不清的道:“这么热闹的事,老头当然应该带老马来看看,听说沅北有烟火,我……带老马来看烟火啊,谁知道……嗯……谁知道竟然迷路了。” “快回去吧,我遣人带你回去。” 沉鱼湖畔,洛烛伊见到洛秋寒,内心泛起无数涟漪,心想到死去的娘亲楚怜月,她走得那么早,倘若我连她最记挂的人都照顾不好,又如何对得起她。倘若城主今晚出事了,洛烛伊啊,今后你如何向娘交代,如何向沅北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啊! 他走上前去,从洛秋寒手中接下那柄细剑,道:“是我疏忽了!” 洛秋寒道:“没有,你做的很好。” 洛秋寒转而指着地上的两人对钟笑宇道:“这两人是你揪出来的吗?” “不是,我直接从剑楼赶过来的。” 钟笑宇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二人,突然他眼中仿佛瞪出血来,他咬牙道:“马之健,竟然是你。”拔出剑来眼看就要刺下去,洛秋寒却将他拉了回来。 洛秋寒看着地上那人道:“马之健,这一别可有十余年之久,你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从未忘记旧事!” 是啊,十余年啊,十余年可以转瞬即逝,可是如果心里有一根刺,这十余年,终日惶惶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陈芝麻烂谷子 洛府依旧燃起烛火,洛秋寒与钟笑宇站在堂上,两侧站的则是洛烛伊等人,堂下是李春团与马之健,二人身前都摆有食物,但二人却谁都没有去碰它一下。 洛烛伊道:“我猜你们一定饿了,吃吧。” 马之健扯下一块鸡腿,正往嘴里送,洛烛伊接着道:“吃吧,不吃饱哪有力气,听人说走黄泉路会很幸苦!” 听完这一句话,马之健手中的鸡腿“啪”一下掉在地上,又连忙伸手去捡起来,拍了两下,看了看洛烛伊的脸色,将鸡腿放在桌上,仿佛双手不知该放何处一样,在腰间的衣服上擦拭着。 洛秋寒道心思坦然,好似心结突然间打开了,却又像恨意突袭胸口一般,他仍语气镇定,说道:“马将军……十余年呐,我们十余年未见了吧!” “是……是是,是十余年……未见” 洛秋寒俯下身来看着他,佝偻的身躯,苍老的面庞,他道:“你可记得是十几年?” “……”马之健说不上话来,面色早已扭曲,不知是恐惧还是愧疚。 钟笑宇道:“是十二年零六个月零三天……” 马之健强憋出一个笑脸:“是……是是,我是老糊涂了,这点都记不住。” 钟笑宇盯着他,薅着他的领子,道:“你可还记得当天你在哪里?你可还记得你站在哪个角落?你可还记得当天用的哪张弓?你可还记得你那只手拉的弓?你可还记得你……亲手……杀死了什么人?”钟笑宇面色狰狞,双手不住的颤抖,如果他会吃人肉,他恨不得用刀子将眼前这人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吃掉。 洛秋寒扯了一下他,钟笑宇方才退了回来。“十多年了,你如今已经是长楚举足轻重的将军,脾气要收敛。” 只剩下马之健一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早已摊作一团,满头都是汗水,他愣住了。 他不得不回忆,他努力翻着回忆,那一年,那一天,他站在黄泉岭的翘石之上,用的一张极为如同的弓,右手拉的弦,只见那支箭从自己的眼前飞去,穿过人群,由那个人的后背进入,从胸口出来,看着那个人缓缓倒下,他很慌乱,他很迷茫,他不由得想起那人在皇帝面前拼死为他担保,说他不会投靠寒蒙。他记得那人倒下之前,回首看见正准备收弓的他,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质疑的神色,他至今难以忘怀,所有人都相信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可所有人都尝试过,当那些深刻的记忆,那些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人,某一夜到你的梦中拜访的时候,你才能知道,很多东西是刻进了骨子里的,越挣扎,越深刻,越挣扎,越痛苦。 十余年来,他躲过了所有他当年认识的人,却躲不过记忆的折磨。 有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他或许是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由得它了,他轻声道:“他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十余年来,我受尽了折磨。” 洛秋寒将那一支箭丢在他面前,道:“这十年来,我不知出动了我沅北多少探子,去寻找你的消息,你也确实没让我失望,生生消失了……十年。” 一转身接着道:“十年来我在沅北花白了头发,整个人都佝偻了……,你给我说你受尽了折磨!” 马之健就坐在那里,发出轻轻的声音:“殷元帅他……他待我不薄,而我却……却忘恩负义,背地里暗算他……” 说着他用手指着李春团,大声道:“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寒蒙的贼人,那时我打不过他们,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听他们的话,他们善待我和我的夫人。” 说着跪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振振有词的道:“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夫人,我们相敬如宾,我爱她胜过我自己,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钟笑宇大喝道:“所以你就偷袭殷大哥,偷袭一个用生命为你作担保的人……” “不……不……我是逼不得已的,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马之健原是黄泉岭的守将,那是那里还不叫黄泉岭,只是日子久了,谁也不记得那里叫什么了。当年长楚与寒蒙常年开战,而黄泉岭正是一处重要的关隘,北方铁蹄若是越过黄泉岭,一路南下将会一马平川,而皇帝却收到消息,马之健与寒蒙互相勾结,朝中众大臣都赞成将马之健召回审查,而当时的卫城将殷大沅却一力为其反驳,劝诫皇帝当心反间计,终是不得结果,最终殷大沅一人闯寝,向皇帝请缨,亲自坐镇黄泉岭,若马之健真有反意,他殷大沅愿受任何处罚。 殷大沅一去便退了寒蒙大军,谁知却死在了马之健的暗箭之下。 当年之事,年月久了,有些人早已忘怀,而当时洛秋寒正在东北对阵夜来国,钟笑宇自然也不曾亲眼目睹殷大沅为马之健所做的种种担保,至于这些事情,则是经过数年的调查才得出的结果,而昔日初见于朝堂上高谈阔论的马之健,那张面庞则困扰了洛钟二人这么多年。 马之健依旧跪在堂下,至于是向殷大沅下跪,还是向洛钟二人下跪,只有他自己明了。 洛秋寒道:“今日你终于故技重施,将当年用在别人身上的家伙用到我头上来了,只是不知这一次是为了谁?” 马之健连忙磕头:“我新娶一房小妾……” 洛秋寒突然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自懂事以来,洛烛伊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脾气,眼前这人确实该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 马之健飞到门处,口吐鲜血,拖动着身子缓缓爬回来。 他确有悔意,也确实因为殷大沅的死而于心有愧,只是他更想活着,无论是活着去见他的那位夫人还是那房小妾。他知道自己该死,可是,死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他见过无数人死去,惨不忍睹,他不愿意死去。 钟笑宇附下来道:“我再也不愿与你多说一句话,既然你已承认殷大哥是你杀的,你的话我再也不想多听一句。” 洛秋寒道:“你说吧,来沅北到底有什么目的?” 见他吞吞吐吐,又道:“说吧,我知道你在寒蒙的地位不比他低。”说着看了一眼李春团。 马之健吞吞吐吐道:“他们要我来……杀了你。” 李春团大笑道:“我来沅北自然是来杀你,难道真是来给你儿子贺寿,难道会是来看你洛秋寒十年来有没有什么变化?” 是啊,来沅北,杀洛秋寒自然是最严重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五章 堵门要人 洛府府宅内烛火摇曳,马之健瘫坐于地上,口鼻不住的冒这鲜血。 洛秋寒坐在椅子上,一侧的元仲连季等人全然不敢出声,只有洛烛伊,站在门处,向外观瞧着,天蒙蒙亮了,夜终将结束了,今夜的事也该结束了吧。 洛一匆匆来报,说寒蒙的两万大军已经到城外三里处。 洛烛伊指着李春团对洛秋寒道:“这个人我需要带走。” “你带他去吧。” 马之健拖动着身体爬动着,双目哀求的看着李春团,道:“李将军,你把我也带回去吧,我为寒蒙也做过这么多事,我若是回不去,他们不会给你好日子过的……” 马之健的嘴被连季用布堵起来,连季踢了他一脚,元仲忍无可忍道:“城主,让我杀了他,这等不仁不义,贪生怕死的家伙,早该死一万次!” 洛秋寒一摆手,示意他退下。 洛烛伊径直出门,身后的王川割掉李春团的绳索,带出门去了。 沅北城楼之上,洛烛伊迎风站立,城下有百余兵马,昨夜的尸体,一夜之间便清理了,只是血迹却无法洗净。 城楼之下,马上一人说道:“听说昨夜有马贼来扰,我等怕洛城主人手不够,为保我国使者和将军的安危,便不请自来了。”他并未身披盔甲,而是一身布衣,偶有一处缝有一块兽皮,不像是将军伍长之类的将领,倒像是在身后出谋划策的谋士。 洛烛伊道:“你们这样骑马持刀在我沅北城下晃动,是要留下人来还是留下马来?” 城下那人道:“请不要误会,众将士不见将军与使者,心中惶恐,不知回国之后如何同我国君主交代。” “你既知昨夜有马贼来犯,就应该知道贵国使者和将军也可能遭到马贼的毒手,而我们也在努力的寻找贵国将军和使者。” 城下人骑在马上,那马匹来回走动,他道:“既然你们找不到我国将军和使者,那便不劳烦各位了,我们自己找。” 洛烛伊回首对身后人道:“开城门,让他们自己进来找。” 身后的众人不知所措,却同声说道:“不可开城门啊……” “开城门……我说了开城门,我到要看看,他们要如何进来自己找……我到要看看,谁敢踏进这城门……”他双手撑在护栏之上,大声喝道,这一声大喝,如同惊雷,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身后的连季道推搡着尹安,尹安道:“把城门打开。” 城门缓缓开启,而城外的人却不敢往城门靠近,只是离的远远的,看着城门开到最大。 城下那人道:“我们都是外人,自然没有小将军你们熟悉,还请你们多费神,若找到我们将军和使者,我们全军都会感激不尽的。” 洛烛伊一声令下,城门又缓缓关闭。 过了不久,城门又一次缓缓开启,从城内走出蓝照和李春团等一行人,只见李春团在那谋士的耳旁说了几句话,那谋士便道:“将军和使者到了,只是我这入城的将士却少了一个,不知道小将军有没有落下?” 洛烛伊道:“贵国使者入城之时,我沅北城记录了有多少人,期间包括有多少人出了城便没在进城的,我自然心中有数,李将军,做人可不能贪得无厌。” 转而又道:“昨夜捕获不少马贼,倘若李将军愿意认领,我立即开门释放。” 那谋士忙道:“有劳小将军了。” 李春团自然心中有数,昨夜他以为只是烧粮草这样简单,却不料马之健却要去杀洛秋寒,见到四个高手之时他也觉得结果必是成功,谁曾想一刀入圣的赫连绝死在了洛秋寒手下,众人心生怯意,竟逃逸去了。 如今自己能够再从沅北城里出来,已经是洛烛伊卖他的一个大人情了,按洛烛伊的说法,他李春团早就出了沅北城,这是西夷人和花千语等人都知道的,洛烛伊放出城的队伍里本该没有他,在外人看来也是合理的,若是在仗着大军逼城之势强行要人,确实是贪得无厌了。若是处理不好,两万人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攻的下沅北城,到时候沅北大军赶至,谁能离得开这片土地。 倘若自己这一干人被困在这里,寒蒙会发兵来救吗?他的答案是不确定。他不确定他所尊敬的陛下会不会不顾西夷长楚的再一次联盟而贸然出兵,他甚至不确定陛下会不会觉得他这样的一个失败者死不足惜。 总之一切都不确定了,马之健的死活他又何必要去保证呢? 寒蒙的人离开沅北了,两万人浩浩荡荡的来,离开的时候却好像只剩一万多人了,另外几千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大概沅北的雪太大了,将他们葬在了某一处荒郊野岭。 剑楼。 洛秋寒问道:“那黑甲将可曾留下了什么?” 钟笑宇道:“只留下了一条手臂。” “留下一条手臂也好,你何时离去?” “也就这几日吧!” “好,你多陪陪小瑜,过几日你便押他走吧,对殷大哥和大嫂也有个交代,至于长途跋涉,我这把老骨头,有些力不从心。” 洛秋寒背对着钟笑宇,他的背仿佛更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六章 小周 洛烛伊一回城主府,钟瑜、杨雪穗、花千语以及洛北等人均在他的沅雪院等他,见到他的身影,钟瑜忙冲上前去,左右细细打量着,生怕错过哪个角落。 她道:“我都听说了,听他们说昨晚沅北城死了不少人,听他们说城外堆的都是尸体,而我又……而我又找不到你,我好怕……”说着流出了眼泪,梨花带雨,惹人心生怜意。 洛烛伊擦掉他脸颊的泪水,道:“小鱼儿不哭,要不你数数,看我有没有少几根头发。”说着低下头来。 小鱼儿是他对她的昵称,当她哭泣的时候他才会叫她小鱼儿,他说鱼儿是水做的,只有鱼儿才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听他这一句话,倒让她不知所措,不知是该心疼他,还是该收拾他。 杨雪穗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切发生的太快,好在也结束的太快。 花千语没有亲身经历昨夜的事,很多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只得沉默。 当沅雪院所有的丫头都在寻找洛烛伊时,他却又从城主府消失了。 他站在城楼之上,昨夜他也站在这里,此情此景,他不免有些感慨,多希望下一场大雪,把这血迹掩埋了去才好。 他不知觉的出了沅北城,想起回沅北的那一天,烽火台的众人,向着烽火台走去。 十年未起烽烟的烽火台,昨夜却亮起刺目的火光,沉寂了许久的岁月,它终于再一次耀眼,可所有人都希望的是它一直沉寂下去。 烽火台已乱作一团,当日生火烤野兔的那间小屋,早已塌了,旗帜,烧了一半,隐约可以看到那上面是两个字——千龙。 洛烛伊怔住在那里,那烧了了一半的旗帜之下,静静的躺着一具尸体,乱糟糟的白发与白雪揉作一团,这是烽火台的老周,洛烛伊走上前去,正欲伸手去掀开那残破的旗帜。 突然窜出一个青年,挡在他的身前,正是老幺。 他对洛烛伊说道:“不要掀开他的‘被子’,我在这烽火台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这里有多冷,让他盖上些。老周常说,做军人应该死的轰轰烈烈,不能死的那么寒碜。” 他硬是没掉一滴眼泪,仿佛眼前躺着的这个人不是当年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个人。 洛烛伊对他身后的人道:“把你手中的军旗给我。” 接过那人递来的军旗,从他腰间抽出刀来,将迎风浮动的巾旗割下来,身后众人连道“公子不可……”。 他迈步,伸手将盖在老周身上的东西掀开,狠狠地扔了很远,再用手上的巾旗盖在他的身上。 道:“它……配不上你。” 转而问老幺:“老周可剩下什么家人?” 老幺望着老周的脸,那张苍白的脸,双目紧闭。 他道:“都死了,十多年前打仗的时候都死了,到现在,连他自己也死了……” 跟在洛烛伊身后的众将士,走上前来想要将尸体运走。 老幺道:“老周他不想走的,他老说他喜欢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我想让他留在这里。” 洛烛伊道:“好……就让他留在这里吧,你们将他好好安葬吧!” 他心里有些难受,虽然知道打仗自然少不了死亡,他本以为他可以从城主手中接过他的担子了。 那日一壶酒,一个老兵点燃了这座烽火台,今日一面旗,那个老兵便葬在了这座烽火台。 洛烛伊知道,老周点燃烽火台那一刻一定万分骄傲,身为一个兵,他不辱使命。 所有人都走了,老幺独自一人留在烽火台的一座新坟前,对着新坟,他道:“你得意了吧,如今你终于可以常在这里了,冬天往北可以看到沅北城的大雪,春天往南可以看到遍野的桃花……你应该知足了吧?” “你送我的一句话,我现在可以换一下再送给你了。老周,你可是裹着洛家的军旗下葬的人啊,在下面要是见到你的家人或者旧友,多给他们显摆显摆。” “我想好了,我要走了,去哪里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会走很远吧,反正不会待在沅北,不会待在这烽火台了……我不喜欢这烽火台,以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现在我买不起酒陪你一醉方休,你等我吧,有一天我会回来陪你一醉方休的,你若是想我了,便到我的梦中来找我吧,那时候别叫老幺了,叫我小周吧!” “对……就是小周,我先叫小周好了,至于取个什么名,我还没想好,我的第一个名字,我不想马马虎虎的……” 他已经坐在新坟旁,呢喃不休,仿佛新坟里的他能听到一般。他想起那日冰雪的寒冷,也不禁想起那日狭窄的房间了多铺了一张床,至于往后的十年里,摆在那里的床逐渐变的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十年的光阴啊,他看过庭前多少花开花落,看过沅水多少流水不归……他又何曾在意过,唯独只有一张脸在他眼前,慢慢冒起了胡须,然后白了胡须。十年的光阴啊,他不知听他讲了多少故事,有的他深信不疑,有的他则会反驳甚至冷嘲热讽几句,这个他叫了十年老周的人,其实他多想叫他一声爹。 可是十多年的光阴啊,他终于发现,他终究是一片落叶,终究是无依无靠,终究是不知归处的,于是他决定选择漂泊。 烽火台来了一个一个的人,他们围着新坟,他们对坐在一旁的老幺……不,是小周,说道:“老幺,你清醒点,你到底怎么了?” 小周坐了一会,站起身来道:“诸位,我要走了,以后逢年过节替我在老周坟前上柱香,闲下来的时候在他坟前和他说说话,老周最怕孤单了。” 他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对着新坟磕了三个头,十几年朝夕相处,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当做什么,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往后便少了依靠。 他道:“老周,对不起,我不会写字,连碑也不能帮你刻,下次我回来,不管多远,我给你背一块回来……” 说罢,便走了,人仍旧是那一个人,只是他已不叫老幺了,他姓周,至于叫什么?没想好,姑且就叫小周好了。 前路茫茫,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再回首时,那时他定学会了写字,也定能背的动一块石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七章 流放 一切算是结束了,终于到了改算账的时候了,洛秋寒却是没有出现,在场的都是洛烛伊用的人,他能百分百的信任。 洛烛伊只说道:“城门处的东西都清理掉了没有?” 有人答道:“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然后洛烛伊道:“好了,今日这头我是开了,接下来,该在坐的各位说了,你们说,我听着。” 洛一道:“这次事件中,烧粮草的姚晃死了,还有一个叫曲悠的和几个人逃脱了,已经派人去搜了。” 连季道:“出现在沅北各处的持刀客,完全死了,千龙帮的四当家也死在陌离少爷的剑下,只是我们也损失了不少的人,恐怕要重新布置好需要几年的时间。” 正在众人争相说话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跪了下来,赫然是元仲,他道:“我有罪,我办事不力,请公子按照军法将我处置了吧。” 沉默许久的洛烛伊开口说话了:“你告诉我的,燕子口的寒蒙军你会给我盯的好好的,可是你却连他们少了几千人你都不知道,这是你罪一;我让你好好的盯紧燕子口的寒蒙军,你却擅自将沅北军撤回来,这是你罪二。该杀你两个头的。” 元仲道:“我知我应该被军法处置,请公子给我个痛快吧!” 堂下之人无不求情,众人皆知沅北军治军之严,只是这次尚未引发严重的后果,而且元仲的两宗罪都情有可原,其罪一,燕子口外风雪漫天,敌人借着夜色潜出来确实很难发现,加上大雪马上就掩埋了痕迹;至于其罪二,则是救城心态。所以众人都为他求情。 洛烛伊静坐了好久,堂下众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往日里他见谁都是嘻嘻哈哈的,甚至经常穿上平民衣衫到处鬼混,一去三年,难道这人变了性子? 他仿佛在沉思,其实他只是想休息一会,等众人吵的差不多了,他才说话,见众人的声音低了,他道:“你知道的,我没有杀人的嗜好,我从来都只打人,只是今天我却累的很,不想打人,有人来我沅北闹了一场便跑了,我不要你的脑袋,我只要你把他抓回来,一叔,你告诉他,叫什么!” “曲悠” 洛烛伊接着道:“我要的是活人。” 元仲道:“公子放心,我找不到他,我就没脸回来见你。” 这元仲出了门去,分秒不耽搁,回到府中收拾了行囊便出城去了。 天下之大,他到哪里去找这曲悠,何况他更本不知道这曲悠长的什么样。 他明白,这是流放,他也明白,洛烛伊在他唯有一死的情况下,对他做出了第二种决定。 按沅北军法,他该死的。 此去经年,再回首时,不知又是何夕了,面对沅北城,他唯有以流放去捍卫如铁的沅北军法,唯有流放,方可赎罪。 剑楼内,洛烛伊与洛秋寒相对而坐,洛秋寒问道:“你为何要让他去抓那曲悠?” 洛烛伊答:“难道你希望我杀了他?还是你希望我这次随便放了他,以后杀更多的人?” 洛秋寒道:“他们对沅北有着不可代替的感情,他们不会背叛的。” 洛烛伊答道:“是啊,可是军法就是军法,是你定的军法,即使早已休战,多少年来人们早已墨守成规。” 洛秋寒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答他,沅北军早已墨守成规了,这些洛秋寒定下东西早已经随着当年的刀来剑往,浴血奋战,早已在他们骨子里根深蒂固了。就像天下人默认天子应该姓杨一样,要想这一切改变,除非姓杨的天子搞得天下混乱,搞得黎民百姓生不如死。而要想沅北人不再守着这些东西,除非洛秋寒亲自引兵来打沅北城,或者洛秋寒亲手杀掉沅北一半的人。 可这些事他做不来。 临近年关,沅北更加的热闹了。 这一日,花千语走了,她要去往西夷,据说是三月三西夷君的寿辰,只是时间尚早,她还要往哪里去?洛烛伊自然不知道。 花千语出了沅北城,走了,临走时都洛烛伊说了一句话:“洛公子,江湖再见。” 听见这句话的人不少,谁都在琢磨,这仙子说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谁猜不透啊。 这世间,最神秘的莫过于女人心,它即使就在你面前,你仍是猜不透。 花千语走了,西夷的使团自然主动请缨,护送她去往西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最蚀人心者,莫过于孤独 十多天以来,沅北来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人,随着西夷使者的离去,一切终于又开始恢复平静。 洛烛伊和洛北二人绕出城主府,从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绕到沉鱼湖东岸,二人跪在一处坟茔前,洛北有些伤感,这时沉默寡言。 洛烛伊对着墓碑,道:“娘,儿三年没来看你了,也不知道小北有没有代我向你问好。” 说完,又取出一个盒子,放在坟茔之前,道:“这是今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一个所谓的夔龙卵,一个所谓的定军使,还有给你家小北抢了去的‘了无痕’,不知怎么的,孩儿都觉得不如娘你做的长寿面好,而那个你为他死去活来的男人,他才不会做什么长寿面,若叫他做长寿面,定会做出一碗粥来,那哪还能长寿……” 洛北接道:“娘,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学武的,你说生在这个时代,光靠嘴是无法自保的,你放心,我今年十五岁了,如果厉寒山伯伯依约来接我去南海,我肯定不会被赶下山,灰溜溜的跑回沅北的。” 洛烛伊从饭盒内取出一碗长寿面,道:“娘,儿三年来没在你身边,他逢年过节没让你一个人过吧,若是有,你托梦告诉我一声,我替你收拾他,我不管他多高的武功,多高的爵位,他若是薄待了你,我料他不敢还手,今天终于没人跟着了,就想着清清静静地来看看你,还有就是来告诉你,孩儿应该算是长大了,你也不用担心了,这是小瑜做的长寿面,咱娘儿三一起吃吧!” 身后赶来的洛秋寒、钟笑宇、杨雪穗和钟瑜见到眼前这一幕,都静静的站在原处。 洛秋寒遥望着那墓碑,眼中无限柔情,心中却觉得空落落的。 墓碑上刻的那个名字,是他一生的羁绊。楚怜月,是他本来庸碌毫无色彩的人生中,出现的一道彩虹。她像是天空飞翔的仙鹤,却甘愿为他困在一个地方,柴米油盐,相夫教子。 在洛秋寒看来,为人夫为人父他是个庸才,驻守一城他也是个庸才,他洛秋寒其实就是比别人运气好了几分,那年恰好路过玉珏山,冷水河上钓鱼恰好遇见她,他便在玉珏山下无赖的守了两年,运气好的是,恰好她也喜欢他;而在城主府内,能听到洛烛伊叫他一声城主,或是一声老头,他心里却十分的满足。 洛秋寒心中暗叹:“洛秋寒啊洛秋寒,当年玉珏山下,你早已花光了所有运气。” 他凝望着墓碑,仿佛看见她的容颜,然后慢慢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坟茔前墓碑赫然写着:‘爱妻楚怜月之墓’,落款则是庸夫洛秋寒亲手刻。“刻”字之后还有一个点。 墓碑上的字,不像是以刀剑刻的,而那字歪歪扭扭,难以入眼,让人感觉刻字人痛苦的在认真着。 殷雪穗有些伤感,道:“洛伯伯的字写的不歪的。” 钟笑宇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缓缓道:“他不习惯用剑,那字是用手指刻下的。” 是啊,墓碑上写着,洛秋寒亲手刻,正是他用手刻的。墓碑是她坟前的墓碑,而他不愿意用冷冰冰的刀剑去刻上她的名字,剩下的,只有他的一双手。 殷雪穗讶然。 钟笑宇接着道:“呵,这人啊,就是执拗,玉珏山下可以等两年,沉鱼湖边可以坐三天,别人道他是盖世的英雄男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在俗世苦苦挣扎的可怜人。”语气中有一些戏谑,多的是无奈和伤感。 天下太大,有数不尽的名胜,就像人脚下有走不完的路一样,很多人跋涉千里,只为看一眼玉珏山,若是有缘能得以结庐久居,更是一种缘分。 钟笑宇道:“她当年修道藏修剑道,玉珏山上繁花似锦,她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后来却跟着洛秋寒闯到南走到北,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姓洛的到头来还是这么自私,真忍心把她安置在这儿,沅北这个地方,美则美矣,乱也是真乱。”他像是自言自语的,没人接他的话。 几句话便是一个故事,情至深处,听者感慨。 旋而接着道:“这沉鱼湖或许叫沉碑湖更为准确。”说罢看向坟茔那边,接着道:“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刻着同样字的墓碑,没有人会去数,没有人敢去数,谁能承受的住,这湖底填满的,所谓深情,所谓怨念。” 他知道洛秋寒的过去,他也亲眼所见洛秋寒以手刻碑的样子,他能想象当时他的无助,洛秋寒面临的不是寒蒙的大军压境,而是往后余生那如影随形的孤独。 殷雪穗说不出话来,像沅北的雪,都下在了她的心头,这时她的心,像是死去一般凉,或者比死去更凉。她能想象一块一块的石碑被洛秋寒扔进沉鱼湖,她能想象他流着鲜血的双手,在碑面上刻着墓碑的样子……世间最深情的人是怎样的?世间最无法面对的画面是怎样的?世间最蚀人心的孤独是怎样的?……她不敢闭上眼,仿佛一闭上眼,便是那种永无止尽的绝望。 坟茔之前,洛秋寒夹起一筷子面,送往口中。 洛秋寒是欣慰的,因为洛烛伊和洛北都长大了,所以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现在他身旁的,都是他余生最重要的人。 洛秋寒也是失落的,他想起自己的孤独,自己的两个儿子会不会孤独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三十九章 无名山与闲散人 靠近南海,有一座山,曲折迂回的小道绕着山腰通往山上,山上鳞次栉比的建筑,几乎占了整个山头,几个将长发盘成髻,用木簪束发,一身灰绿色的道袍,提着水从山下上来,嬉笑打闹着。这里叫长香山,南海长香派就在这里,长香派建派才百余年,已和武当山南北相望,形成对峙之势。 长香山隔河也有一座山,没人唤的上名字,与长香山不同,这座山上冷冷清清。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戴着草帽,抡着锄头,一下一下将硬邦邦的土挖松,这叫翻土,他扶稳锄头,道: “师父,这都腊月间了,还锄地,你见谁家腊月间还在锄地的?我这一锄头一锄头的翻着土,你到好,站在旁边喝着小酒,你倒是惬意了,我可累坏了!” “挖你的地,不挖地吃什么,山上青菜白菜油菜什么菜都没有一棵,这遍坡的土和树皮你小子吃不吃。废话愣是多,赶紧挖你的,我这不也没闲着嘛,我数菜籽都数到五百多粒了,到时候你一粒一粒的种,那才长得好。”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一旁的小木棚里,左手拎着一个酒壶,右手袖口挽起来,在那挥动着,严肃振振有词的说着话。 少年把锄头放下,道:“师父,我们山上没有青菜白菜油菜,隔河对面的长香山有啊,以前你说咱们两座山是好邻居,对面的就是我们的,去对面摘菜就是了,师父,我以前去摘菜的时候,菜园子里都没有见到人,上次去摘菜我遇到了小刘,就是那个我下山挑水老是遇到的那个小刘,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菜园子那里来了一条狗,好恶的嗦,一见人就乱叫,口水牵线的流,瘆人得很。” 顿了顿,接着道:“师父,我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我们来着三年了,都没去长香山拜访过,哪里会是什么好邻居?” 那老头道:“胡说,师父怎么会骗你,听过有一句话没,有青菜白菜油菜则兼济天下,无青菜白菜油菜则天下接济,师父说是好邻居就是好邻居。” “师父,可师娘不是这么说的,师娘说的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才不是你说的什么青菜白菜呢?” “你还说她,我就是因为不想让她说这种话骗你,我才带你不辞而别的。” “明明是你惹师娘生气,师娘说要杀了你,你才跑到这儿来的。” 那少年又道:“师父,今年洛家二少爷也十五岁了,照约定你应该去接的,你还不出发吗?” 老头又饮了一口,道:“洛秋寒这老小子,自己的儿子自己舍不得教育,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却又舍得交给我打,交给我骂,我上辈子莫不是欠了他不少仙酿,还是欠了他多少铜版。” 又道:“老何送一个回去,就让他又接一个回来吧!” 这老头正是厉寒山,拎酒壶卷袖子数菜籽隐居南海的高人。那少年则是老高人厉寒山的徒弟白川,厉寒山叫他小白川,洛烛伊叫他小白。 白川道:“可是老何说,他会带两个人来,洛烛伊也会一起来的。” 厉寒山一口酒没咽下去,开口道:“那泼皮也要一起来?”没咽下去的酒水流过胡须,滴在衣服前胸和裤子上。 白川把一个纸折子递给厉寒山,厉寒山讶道:“北海麒麟卵!这纸折子什么时候送到的,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 白川道:“昨天到的,你昨天说要闭关习武,喝了酒就在屋里睡了一天,我说什么你都不理我,现在倒埋怨起我来了。” “快快快,你快去长香山拜访拜访,叫他们把香山铁剑藏起来,西北那泼皮要来了,到时候剑没了可和我没关系。” “还早着呢,老何纸折子画的是年后出发,这时应该还没有出发。而且老何说了,他们会徒步走回来。” “这你都能看得懂?” 少年接过纸折子,指着道:“喏,这里画了两个人,一个上面写了一,应该就是洛烛伊,另一个写的二,是洛家小二洛北。呐,这个牵着瘦马只有两瓣牙齿的就是老何了,三个人一起出门,旁边还在放着鞭炮,不是过年是什么时候?我看不懂的就是洛烛伊抱着的这个蛋是什么,老何打了一个箭头,像是在说,这是一匹马生的蛋,师父,马会生蛋吗?我只知道我养的牛不会生蛋。” 厉寒山伸手一下子敲在白川额头上,后者还在疼痛中,厉寒山道:“马你个头,那是寒麒麟,头上有角,有记载的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寒麒麟是在两百多年前,那时前朝大魏还是俾睨天下的霸主,压的匈奴这些外族喘不过气来,往事如风,呼啸而过。” 叹一口气接着道:“这寒麒麟及其凶悍,因为它们专在寒海最北产卵而得名,传闻它对亲近之人可以呵护备至,但如果这世间没有它认为值得亲近的人,那它可能会极其凶残,而且世间少有人是它对手。” 厉寒山又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徒步而来?” 白川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到:“师父,这你都没看出来,老何画的他牵着马,自然是徒步回来咯,要是骑马的话,他肯定会画三人在马背上啊,还有,老何要是骑剑的话,自然就会画三人一马站在剑上面。” “咚”一声,厉寒山的两个指头又和白川的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后者捂着额头委屈的样子。 厉寒山道:“三人怎么骑那匹瘦马?还有那叫御剑,不叫骑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章 散场 沅北城的雪还没完全融化,但树枝上结的冰已经开始往下掉,像是春来树枝上长出嫩芽,把枝上的冰挤了下去。 钟笑宇要回石关城了,城门外长亭内,洛秋寒和钟笑宇两人分坐石桌左右,桌上一壶酒,三只杯,钟瑜给二人斟满酒,洛秋寒持酒向北,道:“我敬你一杯!” 钟笑宇如是道:“我也敬你一杯!” 二人向北,酒杯一覆,酒水洒在地上,雪融出两条痕。 钟笑宇道:“我至今觉得,雪中弈棋是漫漫人生中最不可求的乐事,可恨我这不中用的脑袋,竟然忘了叫你准备一盘棋。” 话音刚落,洛秋寒一指洛北手中的“了无痕”,“了无痕”如有神附一般,清鸣一声,飞出鞘来,洛秋寒轻踏白雪,飞身至亭外,悬在空中,双指横划三下,“了无痕”也飞在空中,横划三下,凌厉的剑气在空旷的雪地上划出三道清晰可见的剑痕。 钟笑宇一见,忽然明白了,仰天长笑,手中长剑出鞘,飞身出亭,两人相对腾在半空,钟笑宇挥剑纵划三剑。 雪地里剑痕纵横交错,这棋盘浑然天成。 洛秋寒执剑,双臂一开,身披的外袍从身上滑落,如同一片落叶,缓缓落在洛北手中。洛秋寒一身白色长衫,他似一片流云,悬在空中,仿佛一阵风就能驱走,又如同静夜间的一弯明月,任大江东去,人流年长逝,他巍然不动。 他骤一出剑,一束剑光便起,太阳瞬间敛去光芒,剑音长啸,如同幽幽竹林内发出的悠悠箫音,随清风回响在山间田野,随流云飘然至四海八荒,洛秋寒于雪地棋盘上落了第一子。 钟笑宇也不示弱,长衫随风,一剑落地,如猛禽低鸣,深沉悠远,四周树木摇摆,树枝上的冰晶纷纷下坠。在洛烛伊眼里,像沅北又下了一场雪,像凌州漫山的梨花随风而坠。钟笑宇落了一子。 洛秋寒挥剑是柔,钟笑宇挥剑是刚。剑来剑往,剑光交汇,发出“噌噌噌”的刺耳之声。一时间似箫声长起,似禽鸣不绝,二者相融,似琴瑟和鸣,二者相依,似以凡间靡靡之音震的九霄雷动。剑声长鸣中,满是欣慰与满足。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人说相见恨晚,幸运的是,洛钟二人相见不晚,相惜不短。 一局棋,仿佛是多少春夏秋冬的轮回,二人仿佛回到当年,当年洛秋寒披甲向东北,如一柄利剑直接斩断了寒蒙与夜来的联军;而钟笑宇则率军前往与西夷结成联盟,与寒蒙形成对峙之事。往昔之事,终不可追。 二人唯可忆的,便是那一夜,亭台小榭,三人推杯换盏,年幼的孩子们在小院内嬉戏打闹,亭子里则摆了一局棋。 当年一句话言犹在耳,殷大沅道:“我既不能随你们同去,也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予两位兄弟的,我只希望两位兄弟能不负圣恩。” 他接着道:“凯旋之日,我定出五里相迎。” 这时年幼的小雪穗向洛秋寒扔来一团雪,高兴道:“太好了,我打中洛伯伯了,打中了!” 洛秋寒一把将她抱起来,道:“不许叫我伯伯,叫我叔叔。” 她道:“娘亲说,比我爹年长的要叫伯伯,我看你比我爹还要老好几岁呢!” 众人皆笑。 往日亭台,今日长亭,依旧是下了一局棋,仿佛这一局旗,下了十多年。 一局棋毕,“了无痕”迅回洛北手中剑鞘内。仿佛只有这相伴已久的剑鞘,才掩的住它的锋芒。 一旁的钟瑜已经看呆,洛烛伊知道城主是顶尖的高手,但那只是听他们的娘亲说的,这次见到洛秋寒出手,怎么能不惊的合不拢嘴。殷雪穗因为是公主的身份,送钟笑宇只送到城门外,这已经算是皇家给的最大的面子了,若是她来到这长亭内,不为这一局棋动容,也必将为二人向北而倒的两杯酒动容。 洛秋寒飘然回亭内:“真是痛快,不过这次我是输得心服口服,你也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服我这惊世骇俗的剑术。” 钟笑宇回亭内,道:“确是痛快,这局棋是我这么多年来陪你下得最尽兴的一局棋,全是因为这一局棋你无法悔棋,倒让我舒畅的下了一局棋。若还有机会,下次再来一局。” 洛秋寒道:“以沅北为局,或许尚有余力,若以天下为局,则已经力不从心了,洛秋寒已经老了,年轻时不想,现在则是做不到了!哈哈哈哈~!” 钟笑宇没接话,走到钟瑜的身旁,对钟瑜说道:“爹爹走了,守石关城是爹爹的责任,你好好陪你洛伯伯,不要和他置气,等石关稍平静一些,我再来接你去石关城。” 钟瑜乖巧的点了点头。 “走了,勿送!” 说罢,钟笑宇翻身上马,一行手下随从跟去。 洛秋寒道:“剑楼还有没下完的残局,我等你来将它下完。” 钟笑宇挥挥手,道:“只要你不擅自挪动棋子,我自会来陪你下完的。” 钟瑜挥手道别,心情有些低落,转头看了一眼洛烛伊,暗想:我爹当然比你英俊了。 身着一袭布衣的钟笑宇也走了,亲自押着一人,消失在雪原之上。风雪掩了马蹄印,一行人早已不见,城楼之上钟瑜和洛烛伊就看着那个方向。人生最苦莫过于骨肉之亲,却聚少离多。 城主府府怜月院内,杨雪穗站在院子里,对着一株腊梅,自言自语道:“雪融了,融成了水,该是时候流向四方了!” 吴士源进院子,看着这经历了不少,多愁善感的公主,也受了感染,站在院门,看着那株腊梅,看着看腊梅的那人。 或许,腊梅装饰着她眼中的风景,而她,装饰着他心间的梦。 杨雪穗见吴士源,道:“吴将军,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启程回京都了?在沅北已有一月光景,不知将军可去赏过什么美景。” “公主取笑臣下了,臣下一介武夫,粗人一个,纵使置身花海,也定然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倒是看着一株腊梅,隐隐有一种寒冰入心的感觉,却说不明来由。” 杨雪穗的心里,也有一种寒冰入心的感觉,她道:“你看这腊梅开在寒冬,傲视风雪,看似多么坚强,可你我心知肚明,终有一日梅花瓣会随着风雪飘落,任是绝代芳华,也终究会凋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任你绝代倾城,也终究韶华会逝,红颜会老。” 吴士源道:“腊梅是绝代芳华,凋零后仍会香溢四方,沅北的酒不就叫做梅间雪,早已天下闻名,红颜绝代倾城,韶华会逝,但故事总是会流传千古,英雄永远是英雄,世人总有关于他们的传说,而活着的不见得永远活着。” 杨雪穗神情不似之前一般凝重,吴士源这番话,真是一字不差全说到她心里了,父亲殷大沅和长兄殷晏是离开了,但他们却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人心中,例如活在洛秋寒和钟笑宇心中,不可替代。而她的娘亲,离开时也必定是笑着的,她想着娘亲守在父亲墓前那几年,必定是幸福的,可能说完了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可能是想亲自动手教训这个不顾家的男人,于是便去找他了。 殷雪穗有些释然,对吴士源道:“将军比读书人还知风雅,又怎么会是自己口中的粗人呢?” 吴士源纵起身,摘下一朵梅花,递到殷雪穗面前,不等殷雪穗开口,吴士源抢先道:“我知道公主会责怪我擅自摘花,破了这美景应有的宁静,但是公主,与其它宁静的绽放,我更愿意它在公主的手中盛放,方对得起这绝无仅有的韶华。” 殷雪穗接过腊梅,道:“我觉得叫你吴将军有些麻烦,我可以叫你吴大哥吗?” “只要公主乐意,臣下当然无异议。” “那吴大哥准备一下吧,明日我们便回京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远方的江湖 杨雪穗和吴士源一干人等启程回了京都。 洛烛伊准备出府去拜会拜会旧日那些朋友,在府门碰到了右脚套了一只草拖鞋的老何,这些日子老何几乎在沅北城里吃遍了所有的酒楼,吃了便回到洛府一侧的小屋,他和那匹瘦马住在那里,像形影不离的伙伴一样,老何这一月来看起来圆润了不少,那匹老马也不瘦了。 老何一见到洛烛伊,便道:“小乞丐,你要准备一下了,和我一起去南海。” 洛烛伊一讶,道:“为什么要我去,那老头不是把我逐下山了嘛,我再去不显得我腆着脸去死缠着那老头嘛?不去不去,坚决不去。” 老何把右脚裤腿撩起来,伸出那已经发亮的手往小腿上挠了挠,一脸舒适的表情,然后嘟囔着嘴,旋即把手探向嘴里,左右抠着。 看见洛烛伊盯着他,习以为常的笑了一笑。 老何一笑,似从仅剩的几颗牙齿间,抠出了细细的一条肉丝儿,看了看,又丢进嘴里,一脸满足的样子,露出那和蔼却显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的笑容,对洛烛伊道:“你可知道你收到那卵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你娘亲为什么会突然病毙?你可知道短短几年洛秋寒就佝偻了,和我再去一趟南海,你好好考虑考虑。”说罢,咀嚼着什么往府内走去,留下洛烛伊一人愣在那里。 忽然老何回首道:“如果考虑好了,叫你弟弟也准备一下,一同去南海。” 这哪是让人考虑的样子。 洛烛伊顿时没了外出的心情,到剑楼找到洛秋寒,他正对着一柄剑,这剑名叫花间舞,是楚怜月的爱剑,三年前就一直放在这剑楼里,好在洛秋寒就住在剑楼。 洛烛伊道:“南海那老头叫我再去一次南海,说是可以告诉我北燕送来的那是什么东西,还有……”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洛秋寒背着他道:“你是怎么想的?” 洛烛伊道:“我想去看看,哪怕知道那颗蛋是什么也好。” 洛秋寒转过来,道:“现在你可不同以前,你身无军功,已经是定军使了,也是下一任镇北公,如今我沅北势大,京都自然是有人看不下去,而其余西夷、寒蒙和南唐三国也定是看不下去的,你这样贸然出沅北,难保会有各种人在途中杀你,你真想去的话,我派人随你一起去吧!” 洛烛伊道:“派人和我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好在知道我长什么样的人并不多,就我和老何他们几个人去吧,若真要派人和我去,你就叫林陌离那小子和我去吧!” “叫陌离和你去倒是可以,只是他还在看秘籍,以他那性子多半是不会去的,上次我叫他去接你,还是以我的爱剑南亭雨作交换的。这次我好像没什么东西给他了,这小子我养了他多少年就教了他多少年武,他就这样各种坑我,我的南亭雨,心疼死我了。” 这时,一白衣男子走进剑楼,冷冷道:“我跟你去。”正是入城前踏雪登城楼摘灯笼的白衣男子,这时依旧是一袭白衣,这身着一袭白衣的人,唤作林陌离 洛秋寒道:“那当然是妙极了,有陌离一起,又不是大摇大摆的走一遭,我放心了,你们去吧!” 见洛烛伊退出去,洛秋寒有些欣慰。 “去吧,远方,有你的江湖。” 洛烛伊去了沅雪院,找到正在舞剑的洛北,自他回来后,洛北就和他一起住在沅雪院,这两兄弟性格不太相似,洛烛伊比较像洛秋寒,看起来都是不太靠谱的小痞子,却总让人琢磨不透;而洛北则比较像楚怜月,性格温柔,做起事来严谨得很。 洛烛伊道:“你知不知道你十五岁了,南海的那个厉寒山就要来接你去南海了,你有没有准备些什么,别又像我当年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被他拽着去了。” 洛北道:“我有准备啊,除了一些衣物,我就只带这把剑去。”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了无痕”。 洛烛伊道:“可得带些银两,你不知那里是有多惨,那厉老头自己懒的耕地种菜,整日忽悠他那个傻徒弟小白去隔壁长香山偷菜吃,要不是我上次想要去近观长香山的一柄剑,可能长香山的大小牛鼻子还不知道自己种的菜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少呢!” 这时钟瑜来到沅雪院,找到洛氏两兄弟,怒气冲冲的道:“洛烛伊,你又想走吗?刚回来一月又想溜了,是我钟瑜怠慢你了还是洛伯伯嚷着你了?不给我说一声就急着准备要走,我真的就不值得你知会一声吗?” 一连几个疑问句,把洛烛伊都问呆了,问世间何种语气最让人伤神,当是这盛气凌人的逼问,无论你是多么的能言善辩,无论你如何巧言令色,你都无法回答,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提问的人要的并不是那个问题的答案。 洛北缓缓挪动身子,溜出了门去, 洛烛伊和钟瑜站在那里,风仿佛静了。 以往听人说的,是属于洛秋寒他们的江湖,他知道远方,也有他的江湖。 沅雪院内,只有钟瑜和洛烛伊二人。 洛烛伊说道:“果然那不靠谱的城主还是告诉你了!” 钟瑜怒道:“先回答我!” 洛烛伊浅浅笑了一笑,伸手刮了刮钟瑜的鼻尖,温柔的道:“你跟我走吧,江湖那么大,我带你去看看。” 钟瑜一愣,眼神顿时一换,像是满足了什么一般,眼中柔情似水,有惊讶,有欣喜,一汪秋水尚不可形容,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跑了出去,留洛烛伊一人愣在那里。 片刻功夫,钟瑜跑了回来,眼角有些湿润,看着洛烛伊道:“你让我始料未及,我以为你会各种辩解,用各种锋利无赖的言辞来说你的各种逼不得已,所以我事先想了好多,无论你言辞怎么锋利,我都想好了怎样应对,只是我没想到你一开口便是这句话,我真的很想去,只是……” 多年来,她一直留在沅北,她早已习惯了沅北的种种,他说要让她一起去,她很想,只是她心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抵触,并不是担心自己会发生什么,她只是不喜欢未知,不喜欢陌生。 洛烛伊道:“跟我走吧,江湖浪再大,带着你去踏平它。” 钟瑜转了神色道:“我知道江湖水深,而且你这次也不是去玩的,洛伯伯说了,这次你去南海很凶险,如果带上我只会增加你的负担,其实我刚刚跑出去想的就是这个,我要的是你的一句话,现在话要到了,你只管去吧,我在沅北等你,可你要是再一去载,回来你知道后果的。” 她想既然他愿意带自己去,自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去闯荡江湖,也许载之后她会有兴趣的。 “那你就留在沅北,我去一趟南海问一些事情就回来了。” 钟瑜轻启美唇,道:“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去南海吧,洛伯伯就交给我照顾了,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他肯定又胖了。” 洛烛伊道:“别对他那么好,以后他要动手打我我打不过了怎么办?” 外面林陌离和老何来了,钟瑜识趣的走了。 林陌离和老何来找他商量启程的事宜,洛烛伊惊讶为何会这么快,老何伸一手指挖了挖鼻孔道:“来去如风,才是大侠本色嘛!” 连一直冷着脸的林陌离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洛烛伊更不必说了。 洛烛伊笑道:“还不知道老何会说这样豪气的话,只是以你这番英容,我们实在不敢想象,在我的印象中,老何只是个饿了偷鸡吃,渴了骗酒喝的老无赖,怎知老何也是如此豪气,定是在哪家书馆听了书,不自觉的就学到了。” 老何像嘴里永远有东西一样,不是咀嚼着就是伸手去抠着,这时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一般,言语有些不清的道:“那是,当年我也是个体面人物,只是飘来飘去累的慌,还不如做个老乞丐来的痛快。” 洛烛伊差点都要大笑出来。二人谈话正在兴头上,林陌离插了一嘴,道:“明早出发吧!” 老何点头应是,林何二人去了。 春寒料峭,清晨的风,吹的人行色匆匆。 沅北城门,洛、林等一行人出了城门,洛一王川几个府上的人送洛烛伊几人走出城楼。 站在在城门外,回首看着城头刻着的“沅北城”三字,这是当年洛秋寒挥剑刻上去的。洛秋寒来前这城并不叫沅北,他一来,大军伫在城外,硬生生的把这城改名为沅北城。 洛一将马缰绳递到洛烛伊手上,道:“公子,这是为你们备的马,包裹里有银票和一些备用的物品,你们会用的上的。” 洛烛伊道:“你们洛城主,这时有事情在忙吗?” 洛一道:“城主在剑楼忙着看京都送来文书,他说了抽不开身,叫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瑜小姐说了,她云鬓未理,不想出门,也不来送你了。” 洛烛伊道:“那你们快些回去吧,告诉你们城主和瑜小姐,不用担心。”翻身上马,四人五马,老何没有骑之前那老瘦马,那瘦马追着老何一起去了。 城楼上,洛秋寒和钟瑜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他道:“小瑜啊,怎么不见你泪眼婆娑的样子,我还叫小文好好宽慰宽慰你。” 钟瑜道:“我几时有泪眼婆娑了?哼!” 洛秋寒道:“他走前和你说了什么,能让你此时如此心安?” 钟瑜心里有些窃喜,表面却嗔怒道:“我就不告诉你!” 洛秋寒看着远方,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道:“回去吧,已经看不见了,别凉着了,不然到时我真不好向他交代。” 二人下了城楼,回了城主府。 城下两个少女驱驰着马儿,也匆匆出了沅北城,这一走,也不知会断了沅北多少达官贵人的念想,此后醉生梦死无丝无竹,索然无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二章 拦路劫衣 风夹着细雨,不知不觉便已走了这么久,迎面的风仍有一丝刺骨的凉,南下以来一行人走得特别慢,也特别静,始终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因为他们仍在沅北境内。 沿途南下,路过一处小镇,叫做黑石头镇,这里已经是沅北的边境了,再往下走便是洞庭境内了。在官道之上,林陌离叫了一声停,洛烛伊和洛北顿时被他一惊停了下来。 老何像是反应慢半拍似的,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跳下马来,牵着两匹马忙往回走,还不时警惕的东张西望,不由得嘀咕道:“老马,有热闹看了!” 林陌离道:“前面有人,两拨人快打起来了。” 洛北道:“你怎么知道,我看这眼前什么都没有,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林陌离没有说话,回首看他一眼。 洛烛伊道:“有热闹看的话,我们去看看热闹吧,咱们看出殡的不怕殡大,就往前走,看看吧!” 拐一个弯,果然看到两拨人在对峙,一拨五十余人,另一拨则是一个人,那五十余人手持兵器,身旁还倒下一些人,哀嚎苦叫着,所有站着的人盯着对面那一人,眼中是愤怒和恐惧,极其矛盾,进退两难,在他们后面是两辆马车,马车拉起维帐,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洛烛伊猜想马车里面的人现在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不得了,只是苦于不敢掀帘往外看。 那一人披着薄薄的一件衣衫,在这冬春交际的时候,显得那么不协调。一把刀搭在肩上,还没出鞘。 洛北道:“咱们要不要出手帮一下?” 洛烛伊说道:“如果要出手帮忙,那我们应该出手帮哪一边?帮人少的哪一边的话,很明显,别人不需要我们出手帮忙,雪中送炭的机会没有了,这锦上添花别人可能不太需要,若是出手帮人多的那边的话,岂不是助人以多欺少,传出去多不好听。” 洛北道:“那地上倒了这么多人,现在当然要帮弱势的一方了!” 林陌离手提南亭雨就要上前去,洛烛伊阻拦道:“先别动手,我们先观察观察,现在还没到出手的时机,你看那躺地上的人没什么重伤,都没有伤筋动骨,可知那持刀的男子并无伤人之意,我们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这对峙持续没多久,人多那一方一个主事的站出来道:“对面黄毛小子,我途安镖局走这一镖路十几年,这一条道上还没遇到拦路劫道的,你一言不说就持刀站在官道之上,还重伤我镖局内这么多兄弟,敢不敢留下名号,日后我们好去拜访拜访。” 那男子将肩上的刀拿下来,拄拐杖一般的拄在地上,道:“我打劫还没说出口,你们一群人就拔刀蜂蛹而来,我……” “阁下是要剪镖,这里是朱老大的线上,我们镖局和朱老大是有来往的,他居然使人来劫我途安镖局的镖。” “我不认识什么朱老大,就是我自己想要打劫,我不劫其他的,我就劫一身衣物。” 众人正对峙中,眼见四五人骑马而过,只当是路人,那四五十人中却也有人暗中佩服这帮路人:这帮人胆子不小。 洛烛伊上前道:“这位老兄既没有伤人之心,我看地上的兄弟伤的也都不是太重,没闹出人命就不是案子,这点钱算是给各位的一点医药费。”说着从袖间拿出一沓银票,递交给那个主事的人。 众人自然是感激不尽,能有人出来解围,自然顺着便下了台阶。 只是那拄着刀的男子仍未动,他道:“我今天必然要劫一个人的,他们走了,我只有劫你了。” 洛烛伊向那群人做了个走的手势,示意让他们赶紧撤,只见那一群人马上便要上马驱车而走,车内传来了一个声音:“不能走……”于是众人又停了下来。 洛烛伊对那拄着刀的男子道:“那你便劫我吧!”说着将身上的银票等一干财务放在地上,道:“就这么多了!” 那人摇摇头道:“我不要金银,将你身上的袍子脱给我,我就劫一身衣物。” 洛烛伊顿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人持刀拦路,冒生命危险,却不肯伤人,口口声声说着打劫,到头来却是为了劫一身衣物,倒是特别有趣。 他拾起洛烛伊的袍子,披在身上,转身便要走,洛烛伊道:“这位兄台,风雨正凉,不防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那人步子停了一下,随后便又要走,洛烛伊道:“衣物是你劫的,这酒却是我请你的,人在江湖,哪能事事算得那么清楚。” 那人的步子停了下来。 洛烛伊接着又对镖局众人道:“我看各位也都累了渴了,正巧前面有一酒馆,倒不如卖我这小子一个面子,到前方喝杯酒解解气,有力气在这站着,倒不如在酒桌上大展拳脚。” 众人见洛烛伊拿出银票来,说话又这么地道顺耳,便收起刀来,到前方小酒馆坐下,酒馆老板显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点不慌不忙,吩咐小二准备酒菜,自己则奔走招呼着。林陌离没有坐在酒馆内,老何则把酒壶灌满了,走到那匹老马旁边,自己喝一口,喂那老马喝一口,一边嘟囔着:“这酒比不上沅北的酒,你将就着喝吧!” 洛北走到老何身旁道:“那是,沅北的酒当然最好了,酿酒用的水是沅北冬日的雪融成的水,加上有梅花花瓣,一般都是冬日酿酒,好酒的人得省着喝,得管一年呢!对了,我们沅北的酒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梅间雪,这是我娘取的,好听吧!” 老何咧着嘴笑着,他那仅剩的几瓣牙齿泛着金黄,一览无余。 洛烛伊没理外面,从包裹里又取出一件衣物,递给那横刀劫衣的男子。 那人接过衣服,马上就往身上披,马上又脱下来,洛烛伊道:“这件衣物,依旧是你劫来的……” 那人与洛烛伊两人对视,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洛烛伊道:“在家时,常听人说,江湖是个奇妙的地方,血雨腥风不少,而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也不少。兄台拦路劫衣,倒是我从来没有听书过的,只是不知好汉姓名,以后向我那妹妹们谈起这桩事时,不免会让她怀疑我在吹牛。” 那人道:“哎,哪算得上什么好汉,我肖天徳江湖浪人一个,到处漂了几年,想家了准备回家看看,我便从西夷赶回来,听说沅北城腊月初八盛世好不热闹,准备去看看,谁能想到去晚了城都进不得,若是换做其他地方,我大不了就是硬闯一番,但是沅北不同,且不说我自知打不过洛城主,但凭我对他的敬重我也不敢有闯城的想法,所以我就只得继续南下,回岳阳看看,几年了想回去看看岳阳有什么改变,谁知道在这小镇上,洗澡的时候,不知让哪个小毛贼把长衫给拿走了,而我只得身上这一件单薄的衣衫,我实在冷的受不了了,伸手乞怜又不是我想做的事情,于是我就拦路劫衣,这就刚好遇到途安镖局一行人,算他们运气不好吧!” 二人便又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洛烛伊猜到眼前这中年男子便是镖头,忙举杯向二人示意道:“这不寒不暖的季节,真是折磨死人,来先干一杯暖暖胃,再慢慢畅谈。” 那老者乘两辆马车之一,五十来岁,留的美髯,刚才车中说话的应该便是这老者,这时下车来与洛烛伊等人坐在一桌,畅谈开来,一点也不像受惊的样子,坐在洛烛伊的右侧,很是和蔼,洛烛伊对他印象很好,好过那途安镖局的镖头。一番畅谈之后,才知道那镖头姓严,人都叫他严老二,在家排第二,在镖局内也是二把手,在长楚西北一带算是吃的开的那一类人;而这面色和蔼的老者,唤作云来,是洞庭一带的巨儒,趁着西夷长楚关系尚佳,到西夷与现任西夷右相的诸葛明细谈音律,博论诗文,归来时托途安镖局保回洞庭。 洛烛伊看着他,真有一代鸿儒的风度,若刚才洛烛伊还在怀疑云来是不是在装作淡定,现在他心里也知道,哪怕是换做更惊险的场面,也不足以使眼前这面目和善的老者心生波澜,至于为何需要请人保镖,看着一直闭着帘的另一辆马车,他心里大约有了底。 他问道:“不知与夫子同行的是何许人,怎的不见下车来,这时节,喝一口酒暖暖胃也是好的。” 云来大笑道:“那是我的个女儿,这趟陪我去见诸葛明,听一曲琴音也算是了了她们的心愿,只是我那女儿不甚酒力,所以也就没有下车来。” 洛顿时明白这风雨来尚且不露惧色的鸿儒为何会请人保镖了。 他道:“请夫子恕洛寒生冒昧了,实不该如此唐突。”洛烛伊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所以又用了洛寒生这个名字,可能这个名字真的会为他省去不少麻烦。而他是真的对这美髯老人有好感,几句话之间不显小气,又不失大气,于是他言语间也就显得文绉绉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这个道理吧。 云来道:“洛公子应是豪气之人,说这番话倒显得我这老头小气了。” 众人均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三章 酒里喝交情 乡野的酒,比不上沅北的醇香,但却十分烈,狠狠的喝上一大口就感觉喉间燃起一把火,火辣辣的那种烈,这样的酒,不曾沾酒的人只需轻轻呡一口,一股酒劲直冲颅顶,要吃好几口小菜才能压的下来。 酒足饭饱,洛烛伊一行人准备启程时,酒馆外有十多人策马而来,来至酒馆之前,勒马而立。 在酒馆之外一个膘肥体壮的汉子大喊道:“途安镖局这趟谁押镖,这龟儿子的,从朱老大的线上路过,怎的这次不打声招呼就想走了,我们老大很不高兴,要是上山去道个歉还则罢了,否则今天得让你们折在这儿。” 严老二连忙走出酒馆,逢迎道:“这才出黑石头镇,正商量着去朱老大那给朱老大问个好,这不,几位兄弟就来了。” 策马而来的一行人中,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道:“朱老大说久不见途安镖局的兄弟们了,还有些失落,这一听说途安镖局的兄弟们来了,就让我一行人来迎接啊,严镖头应该懂朱老大的情谊吧!” 洛烛伊依旧坐在酒馆内,与肖天德云来二人依旧谈笑,不顾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需出门逢迎。这种一文一武的花脸戏他不知看过多少,而他更是行家,在沅北的时候,更是有一人又唱文又唱武的时候,眼下这把戏更是入不了他的眼,不禁暗笑道:唱文的还算勉强过得去,这唱武的就是个废物,桌子不砸一张,怎么能唬得住人。 酒馆外严老二依旧在和那一行人嘘寒问暖,押镖这一行,要的便是江湖关系,若把关系弄焦了,这条镖路就不用走了。 洛烛伊其实心里也理解严老二这样的态度,这不但是为了吃口饭,更多的则是为了活命,人都说江湖上侠肝义胆,其乐无穷,可混江湖,真的会死人的。他道:“门外的好汉不进来喝一杯哪,算我为各位接风驱寒。” 这酒馆的老板不复之前的从容,吓得面色铁青,一听眼下这公子哥要把这一群地狱来的催命鬼请进来,顿时吓得说不出话,在这混乱的时代,若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在乱世中抛头露面。 这小酒馆老板是黑石头镇的人,在镇内也是卖酒的,只是他卖的酒总是忘了参水,所以酒馆生意特别的好,小镇内的“酒馆联盟”说他不懂规矩,结合了几个镇内的大人物,这才把他给弄出黑石头镇,只是家有老母要养,还有爱妻幼儿在家等着吃饭,不得不在这小镇外卖起酒来,只是开始守起卖酒的规矩来,往酒里少少加了点水。 洛烛伊一看他这样子,知道他肯定被眼前这一帮贼人欺凌的惨了,所以才是这惊恐的表情。 他走到酒馆老板身前,道:“不用担心,他们喝的酒,算我的,若是弄坏了桌子椅子,都算是我的,我会双倍赔偿的。” 老板显是一脸惊恐尚未缓过来,道:“那要是……杀了人,你又怎么双倍赔偿……” 洛烛伊一讶,他确实不知道怎样赔偿,他自知林陌离在场,自然能护住所有人,而他虽没有习过多少武,对付眼下这些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以他的武力,放在大江湖上,只算是小鱼小虾,但起码是比眼前这一群人大一些,所以他毫不畏惧,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在这小酒馆老板的眼里,门外那一群人是怎样的凶神恶煞,甚至这老板可能目睹他们杀人的惨像。洛烛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老板姓什么?” 酒馆老板没想到这眼前的公子哥会这样问,他答道:“老汉姓王。” 洛烛伊道:“哦……王大爷!大爷知不知道沅北城,你们去沅北城卖酒吧,那里比起这里,应该是安定不少。” 老板王老汉道:“知道,只是在这小小的黑石头镇扎根久了,人就懒得动了,而且谁知道沅北城是不是真的像人们说的比这处好,我老汉也是不相信,要是沅北城那么好,怎么不见黑石头镇里的人往沅北城去?” 洛烛伊道:“大概他们和你一样,也是懒得动吧,相信我,沅北城真的有好酒。” 王老汉像是相信了,眼神里出现了憧憬。 洛烛伊接着道:“你到沅北城就提洛寒生,我这名字在沅北城可好使了。” 在沅北,提洛烛伊,人人都知道他是城主洛秋寒的长子,自然人人都知道,那是高高在上的一种存在;而提起洛寒生,就不同了,流连于各种花街柳巷,酒楼赌场,洛府小厮一个,也是谁都知道,谁都知道洛寒生,那个十来岁就偷钱逛酒楼,每次来都说顺道“捡”了点钱,只是找小姐姐弹曲子给他听的城主府小厮,那个赌馆里输钱欠债了第二天就还上的小痞子,沅北的百姓中,洛烛伊和洛寒生的名声是一样响的,而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两个名字其实是一个人,而那一部分人中的一部分人,又千方百计地让外面的人知道,洛秋寒的败家儿子洛烛伊是个逛酒楼去赌馆的小痞子。 那王老汉应了一声,像是下定了去沅北的决心。 洛烛伊道:“沅北城是个不用守坏规矩的地方,你到那里就不用守这些酒馆共知的什么破规矩了。” 王老汉知道他说的是参水的事,有些羞愧。 …… 门外不知谈了些什么,而云来和肖天德也没理洛烛伊和酒馆老板说些什么。老何和洛北则更像是什么都可以不理一般,老何和那匹老马喝着酒,洛北则在一旁说马儿喝醉了怎么办。这画面,实在不像有山匪来了一样。 门外严老二和一群山匪“叙着旧”。 那膘肥体壮的汉子道:“朱老大请途安镖局的各位兄弟到我们那儿聚一聚,有酒喝有肉吃,有妞儿陪。” 严老二叫押镖的兄弟收拾行装,龙潭虎穴这次是逃不掉了,明知这是鸿门宴,也无法推辞。严老二走进来和云来知会一声,应该是不愿意让云来和他们一起涉险。 接着走到洛烛伊身前,道:“朱老大这是来请我们途安镖局的兄弟,与老弟你们无关,我严老二还想托洛老弟帮我把云夫子送回洞庭,说来惭愧,我途安镖局接了镖却无力保镖。” 洛烛伊从之前的谈话中知道,这朱老大是附近这一片一个十分生猛的人,为人凶悍无情,烧杀抢掠无不为,这世间有人的地方都有所谓的地头蛇,这西北也不例外,像洛秋寒这样的叫强龙,自然震慑一方,而朱老大这样无恶不作的地头蛇应该数不胜数,在他们的眼里,江湖就是他为所欲为的这一片,有弱者路过他们自然要耍耍威风,若有惹不得的老子路过,自然缩起头来,这朱老大是把洛烛伊一行人当做肥肉了。 他听了严老二一席话,对其好感倍增,知他不愿意云来等陪他去犯险,才把人托给自己。 酒馆内已经交涉好了,严老二正要出门,与门外那一群人一起去,岂料那文质彬彬的人走进馆内,道:“既然诸位与途安镖局的兄弟们是一起的,那就随我们一起去吧,也算是略尽地主之宜。” 一旁的那大汉也道:“对啊,哪有不全去的道理,请不去的,老子只有用刀架着去了。” 林陌离一按“南亭雨”,是想去去这无礼猖狂汉子的威风。 当年狼狈的从南海逃回来的时候,确实也没机会真正感受到江湖真正的样子,虽然也遇到别人口中说的江湖侠女,只是一路北上也是畏畏缩缩的,从未见过什么打家劫舍,或者是行侠仗义的,他眼中的江湖正在他猝不及防之间,如快马拉车一般向他奔驰而来,洛烛伊想见识见识洛秋寒以外的江湖。他伸手拦住,道:“既然有好酒与美女,我们又怎能驳了朱老大的面子。” 他回头看了看云来和肖天德,二人没有反对的意思。 …… 一行人像是被押着去刑场的囚犯,严老二等人脸上是严肃的神色,眼神中有些惧意,洛烛伊则是怡然自得,赏着沿途的景色,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江湖生涯第一个大恶人,竟然不由得有些兴奋。 众人中最轻松无负担的,要数老何了,老何像是喝醉了,面露红色,牵着那匹老马,一人一马偏偏倒倒,老何见那匹瘦马快倒了,忙用自己的肩去抵住。 “好热闹啊!真热闹,老马你说是不是,喝着酒凑热闹,你说你逍遥不逍遥?自在不自在?” 这样一幅画面,真是让人啼笑皆非,那山匪只当他是个醉鬼,也没去理他。 山间迂回曲折的小道上,一直没有拉开车帘那辆车内,却隐约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四章 同月同日生 山腰用巨石堆砌的高墙,墙下堆排着硬木绑成的栅栏,那硬木削的尖尖的,对着外面;栅栏前方是一条小沟,约有一丈来宽,沟内不是清水,那水面上飘浮着黄色的东西……。 “是粪水,臭死我了……”洛北捏着鼻子说道。 “哼哼,听话的就乖点,要是不听话,爷爷我就送你下去洗个澡……”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大汉说道,他恶狠狠的盯着洛北,而洛北也狠狠的盯着他,那大汉又笑道:“有趣,这小子有趣,爷爷我很喜欢……” …… 正当间留有一扇大门,洛烛伊一行人正是被从这扇门压进山寨。 来到山腰间一处院子,院子内正对着门的是一个大堂,快要比得上洛府的待客大厅了,只是豪华程度和宽敞程度尚缺一点,大堂内正对门的一个主座,要爬四五阶台阶才能坐到那主座上。看来这朱老大是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供着了,只是院子旁边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应该是临时避身用的,始终离不了土匪狡兔三窟的本质,洛烛伊心想着,如果自己没有估计错误的话,那山洞内定然打通了地道通向山另一边的某个地方,至于有几个出口,谁又知道呢。 洛烛伊这一群被押解而来的“贵客”来到堂前,堂上主座上坐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一动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肉在抖,就这幅尊容,丢到街头上都能吓得小孩子哭爹喊娘,这能净街的汉子真是凶神恶煞,天生的一幅恶人像,给人一种感觉,这样的人,十个抓进大狱九个都不带冤屈的。 朱老大抖着腮帮子道:“后面那马车里的人为什么没有下来,不给我面子没关系,不给我这上下上千兄弟面子我就看不下去了。” 云来想要开口说话,又有些犹豫,洛烛伊知他为难,既不想女儿出车来见这些人间污垢,又不想打诳语辱了文人的尊严。 洛烛伊忙道:“车内的人不幸染了疫病,四处投医未有成效,倒不是不想下车来,只是怕惹山上上千兄弟也染了疫情,岂不是大罪过。” “染了什么病,你看朱爷我这么健硕的身材,什么小病难不成还能吓到我?” “寨主听过西夷阎王病没有?” “西夷亮城的人早就死光了,那里早就是一座死城了,近十年来从来没人去过那里,我不信还会有人把那种病从亮城带出来……” “唉……也怪我那妹妹不懂事,经常听别人说起亮城,听得多了小姑娘就起了好奇心……”洛烛伊不由得放慢了语速,显得有些沉重…… 朱老大看似相信了,久在江湖,许多传闻通常可以信六七成,许多看起来十分不可信的传闻最终都被证实是真的。 比如当年传闻南海一人孤舟入长楚,后来那人终于在洞庭湖畔负手而立;比如传闻那人上天入地,天下无敌,后来那人徒手搅混了整个洞庭湖。 至于这阎王病,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发生在西夷,虽然不曾有人见过,但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朱老大自然不例外,于是他便准备放弃逼人下车的想法。 这时,押解他们回来的文人打扮的年轻人上前,伏在朱老大耳旁低语。 朱老大腮帮子一阵抖动,很生气的样子,像身旁的那文人使了一眼色,只见那文人颔首低眉,道:“我略通医术,若真染上疫情,在下到愿意瞧瞧。”一使眼色,有两人迅速往马车过去。 林陌离伸手拦住,洛烛伊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将手放了下来。 他在沅北活了十年,十年来他很少说话,只顾着习武练剑,他的心里只有剑,只是突然有一天,整个沅北待他最好的人突然病逝了,他手足无措,那一天他看到洛烛伊站在雨波亭最高的那一层,他走上去拍了他的肩膀,而那个和他一般大的洛烛伊,指着天空对他说:“你相信我娘去了那个地方吗?”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洛烛伊说,听他说道:“从此以后我就要做一个彻底坏人了,只有我做一个坏人,所有人才会有好日子过。” 洛烛伊说要做一个坏人,却只是青楼酒楼赌馆间胡混,他才明白,那个众星捧月的镇北公公子要做的不是一个坏人,而是一个废物。他才意识到洛烛伊的所有用意,只有做一个废物,才不会有人忌惮,才能免去不少小人对沅北的破坏。 他和洛烛伊不同,洛烛伊需要做一个废物才能换来片刻安宁,而他则需要变得强大,只有强大才能换来安宁。 沅北两个少年,一个于大街小巷装疯卖傻,寻欢作乐,十几岁的少年被冠上寻欢作乐贪财好色之二世祖的名头。 一个终日抱剑静坐,有时他对着落日余晖睁开眼来,有时他对着城外一片荒原,当风卷起狂沙时,他睁开眼来,有时他听取蛙声一片,对着漫天星辰缓缓睁开眼来……他睁开眼时再不留恋,抱着剑便转身离开了。 沅北那两个少年,一个无可救药,一个痴痴傻傻。 有一日,他从沉鱼湖上走过,留下一道道涟漪,他找到洛烛伊,还不等他说话,洛烛伊便说道: “我想给你说些事,好玩的不好玩的你都得给我好好听着,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对别人说,也不会对我说什么。” 林陌离是一种孤独,但他于茫茫剑道之间找到了慰籍,他心可安处便是手中剑。他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仿佛生来就不会哭不会笑。而林陌离意识到,洛烛伊是另一种孤独,一种独处于山谷之间,无法怒吼的孤独。洛烛伊是真的喜欢听那些丝竹之乐吗?他不知道,只不过他坚信,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人无论做什么,总会有他的理由。 从此以后,洛烛伊常找他,给他说今天在醉生梦死听了几首曲子,或是在书馆里听到哪位英雄的传奇事迹,又或者是今天在赌馆里将哪个可怜小子的裤子给赢走了。 他知道洛烛伊装废人装的很无奈,纵然沅北的平民百姓只知道他是洛寒生,而沅北城外,谁不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 他道:“不累吗?” 而洛烛伊却答道:“不累,我终于知道沅北好玩在什么地方了。” 洛烛伊问他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过生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摇头。 洛烛伊道:“哪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的,要不这样吧,你和我一天生日吧,你若是忘了,我还记得的……只是我给你说的这些你要给我保密。” 他点头。 于是,沅北城里依然有两个少年,一个是沉迷于武功的寡言少年林陌离,一个则是流连于风月场所的地痞无赖洛寒生。 这时洛烛伊要他不必阻拦,他自然不会阻拦,他相信洛烛伊,就算是整个世界都认为洛烛伊是错的,只要洛烛伊不认错,他就觉得洛烛伊没有错,他心里住着一种孤独,所以他认死理。于是他将手放下,那二人把车帷拉开,他却连头也没回,一向古井无波的心境无丝毫动摇, 车内赫然是两个女子,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掀开车帷的瞬间,车内一个女子咳嗽着,一副虚弱的样子,另一个也是一脸惊慌失措,这时措手不及,忙把那虚弱女子搂在怀里,露出关怀担心的神色,两人像是病入膏肓一般,面色有些苍白,而配上姣好的容颜,那种苍白反而变成了一种如雪白皙,虽然有些突兀,不得不说,在这莽莽大山之间,只有这车帷掀开的一瞬间,才有尚在人间的感觉。 洛烛伊见到了这一场景,心笑道,真是两个机灵的姑娘。 两女子一人扶着一人走进堂内,堂内的人都看呆了,尤其是初见二人的山匪,像是看着两块精美的璞玉一般,恨不得紧紧攥在手中。两女高低相若,一般模样,若说有区别的话,只是那虚弱的女子额间有一枚稍浅的美人痣,不偏不倚正在眉心,也幸好那眉心一点朱砂痣,否则任谁也分不清两人。 洛烛伊看着这两女,第一缕思绪想到的是沅北的雪,或者是凌州的梨花,都是那么纯洁无暇,他曾说过钟瑜和杨雪穗是如雪的女子,而眼下的两女不同于钟杨二人,钟瑜如那落在领间的雪花,对人很是依赖,使人无法拒绝的洁白;杨雪穗则是落在梅花花瓣间的雪,花间绽放,那么高贵;而眼前这两女,则像正在空中飞舞的雪,无限释放出一种自信美,深入人心。 如站在下着鹅毛雪的院内,说不尽的是自由舒畅。看着这两女,尤其眸子十分清澈,那眼动人心,若是瞪开眼来,便像十五当夜的月亮一般,若是眯起眼来,便如月玦一般,总是清澈有神。 厅内便像添了几分风月,清风徐来,一众粗糙汉子哪见过如此清雅却又美艳的女子,何况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五章 周旋 两女依旧留在车中,几十人将车抬入厅内,朱老大双眼放光,对那文人道:“杨乘,我给这位姑娘把把脉,把脉象说给你听,你告诉我是什么病,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病着了多可惜。” 他说的是可惜,而不是可怜。 那文人叫杨乘,看来是读过几年书,会点医术,谁知道怎么会到这山上作恶。 朱老大话落,站在他身旁的一男子道:“老大,这样不好吧,一来不符合规矩,既然是请到山上来的客人就应该像客人那样的对待,我们线上混的,请上山的是客,抓上山才是奴,这事传出去了,对名声不好。” 洛烛伊这才注意到朱老大身旁站着的一堆人之间,有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蓄有胡须,却不显得邋遢,打理得十分整洁,这时劝着朱老大。 朱老大有些恼了,好像也无法反驳,对杨乘道:“你去把脉,我就不去了……这两姑娘……真可惜……” 这杨乘来到那一脸虚弱的女子身旁正要伸手把脉,洛烛伊叫住了,由自己衣衫上扯下一条长长的细线,走到那车旁。 “把手伸出来……” 眉心有一点朱砂痣的少女接过细线,挽上一个结,“把手伸过来啊……”她附在另一少女的耳边说道,声音很轻,那少女忙把手伸出来,朱砂痣少女伸手指轻轻戳一下另一少女,再把那细线套在她手上,然后再挽上一个结,轻轻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轻轻一点头,示意已经系好了。 洛烛伊扯着细线另一端递到杨乘手中,道:“我小妹看遍名医,不少名医细丝线把脉,探出病疾,也是无能为力,这位先生请凭细线把脉,若是探不出什么,那也省了不少工序。” 杨乘持着细线一端,回首看了看朱老大,露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洛烛伊顿时感觉不对。只见那杨乘装模作样扯着细线,故作深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一会道:“这位姑娘不过是偶感风寒,我给姑娘开一服药,到内屋休息一下就好了……” “风寒……!当年西夷亮城风寒死了一城人?哪处的风寒这么吓人,我看你不过是信口胡诌,你莫不是在戏耍我等?” 肖天德怒不可遏,出声训斥道,他的大刀狠狠拄在地上。 “我这把刀可不像本人一样好说话!” 顿时气氛变得紧张,厅外有脚步开始急促起来,“仓仓仓”隐隐开始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肖天德按捺不住,脚下一踢刀鞘,大刀便横指朱老大。云来长髯花白,却没有丝毫惧色,他伸手怕了拍肖天德的肩膀,肖天德回首看见云来这样淡定,想起来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哼!”肖天德狠狠把长刀狠狠往地上一拄,那刀鞘碎裂,长刀便没入青石。 杨乘又开始装模作样开始把脉,他双目微闭,颇有些高人的样子。 而朱老大则双目盯着着车内两女,由于他站的有些高,却不能真切地看到两女,寻遍各个角度都不行,便只好作罢,看这杨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洛烛伊暗道不好,这杨乘应该和他一样,听到了那银铃般的笑声,才会闹出这一场,当真是不怕土匪势力大,只怕土匪有文化,这时真是难以应对。 他心知肚明,这朱老大虽然气势上压着严老二等人,只是都是江湖上的人,若是明刀明枪在严老二等的眼前抢人,终究是不好的,而这一遭,严老二等人并不知道云来入西夷是与诸葛明会面,真以为是去求医,此时也是深信杨乘所言,若让她被喝了药再入内屋,眼前这一身肥膘的恶人借故离去,那可相当不好,洛烛伊虽不怕动手,但他始终不愿意这么暴露,能不动手他自然希望不动手,毕竟动手几乎就意味着暴露,现在各方对他不利的势力都知道他出了沅北。 肖天德的刀入石,对朱老大也是一种威慑,同时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若是做的过分了,那便动手。 洛烛伊无奈,只有挽回道:“小妹在内屋休息,我这做兄长的做不了别的,只能在身旁悉心照料,方能缓我愧疚之情。” 他确实是愧疚,把两个姑娘置身险境,他料定二人心里一定害怕极了。 朱老大见洛烛伊识穿他的阴谋,知用计不成,而眼前这两个绝世美人,自己怎可能放过,只见他给杨乘打喜眼色。 杨乘马上理解到,这时也只能硬抢了,但是却不能动刀剑,他双眼轱辘转着,对洛烛伊道:“令妹生的闭月羞花,而我们寨主也是英雄豪杰,我们寨主对令姐一见钟情,只想上天成人之美,娶令妹为妻。” 他说的令妹,却没说是哪位…… 严老二明白了过来,这是要明抢啊!便对朱老大道:“这位老者是洞庭圣人云来夫子,这次带爱女去西夷,托我途安镖局护送回洞庭,我途安镖局不想从此拆了招牌,也不想朱老大这处仙境被朝廷铁蹄踏碎,至于其中厉害,还请朱老大深思。” 严老二知道云来对长楚来说意味着什么,云来若有什么意外,朝廷不会善罢甘休,途安镖局必定难辞其咎,而这山寨更是百死莫赎。于是他才把云来抬出来,也说明了必须保云来父女三人离去的决心。 那朱老大道:“我这是明媒正娶,又不是强抢民女,两情相悦时,任是老天爷也不能拆我好事!我与云夫子做了亲戚,与朝廷更是亲上加亲,朝廷善待我还来不及呢,若有铁蹄自然也是来吃喜酒的,若是严镖头执意要阻我好事,那严镖头应该为你自己费费心。” 途安镖局的人手握刀剑之柄,警觉起来。 有人搬来椅子,不等朱老大说些什么,云来便从众人之间走出,坐在那椅子上。他知道这厅内众人,除了他坐得那椅子,在没人够身份坐那椅子,当然这只是表明身份的人,他坐上去,双手靠在椅子两边,闭目养神。 朱老大很不熟练地抱拳向云来施了一礼,见云来久久不曾睁开眼睛。 “朱求人见过云夫子,难得请到云夫子上我这寨子……晚辈好高兴”朱老大道。“云夫子来了,我们就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肉来给夫子吃……” “是荣幸之至……”身后杨乘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对对对,夫子吃酒吃肉荣幸之至!” 见云来没有任何动静,杨乘便道:“久闻云夫子大名,只是我这身份再也入不得洞庭学宫,今天能在这崇山峻岭之间目睹夫子的风采,也算是我一心只读圣贤书,方蒙圣贤垂怜,终于见到了当今圣贤……” 朱老大一脚踢在杨乘屁股上,杨乘捂着屁股忙道:“夫子当真是我们读书人的楷模……” 他回首看见朱老大催促的眼光,忙道:“我们当家的仰慕夫子久矣,久闻云夫子膝下有云绾青和云莫棋两位才女,当家的更是折服于云绾青姑娘的琴艺之下……我们当家的……我们当家的想与夫子结一门亲,从此两家人变作一家人……不知……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杨乘说完以后有些胆怯,便默默退了下去,他读过不少书,而云来读书人于读书人而言,就是遥不可及、人人敬仰的圣人。而此刻,他却在自己偶像面前说了这番话…… 云来呼吸平缓,好像已经睡着了。 “云夫子舟车劳顿,你们几个轻轻的将这椅子搬到内厅,好好将夫子招呼好,不得吵闹醒了夫子,否则要尔等好看。”杨乘说道。 云来被轻移至内厅休息后,朱老大道:“请两位姑娘到内屋休息。” “两位姑娘舟车劳顿,请移驾内屋,我们山寨偏僻,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嫌弃。”杨乘说道。 便有几个妇女走到车前准备搀扶着云家姐妹下车。 云家两女自然是见惯了世面,这时情急,却也没有露出丝毫胆怯,云绾青和云莫棋都知道,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若真是让那大汉强行娶了去,也各有办法与之周旋。 只是两女不约而同的望向洛烛伊,说来莫名,竟然对这个长的比女子惊艳三分的男子抱有期望,她们觉得这个少年男子不是寻常人。 既知车内是云绾青和云莫棋,也就不存在担心车内人染了“阎王病”。朱老大是真的准备强娶了,至于娶,对方是云来的女儿,总不能两个一起娶,朱求人有些懊恼,有些不知所措。 “慢,云夫子对我有教育之恩,在下是他老人家的学生,自愿在两位姑娘门前守护,直至云夫子休息好,到时你要是得云夫子许可,要娶哪一位姑娘,在下定当送上贺礼。” 云来气定神闲,谁也不知他此时此刻为何如此镇定,两女儿如今困在这山寨之中,山寨之内近千匪寇戒备森严,纵然长楚大军来平匪,少了半年也攻不下这山寨。 云来闭目养神,这洞庭鸿儒难道胸有成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木头人 洛烛伊今日才见到洞庭圣人云来,自然谈不上什么恩,不过他确实不想让眼前这个丑的没型的人玷污了两个姑娘。 朱求人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中等稍偏高的身材,一双眼睛生的比那两女子还要好看,不由得暗道:“要是你小子是个女儿身,大爷我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抢云来的女儿不容易,抢你还不简单吗?” 只是当他的目光往下看时,看见这少年脖子处的喉结,顿时便觉得刚才的想法十分恶心。 “你小子贼眉鼠眼,油嘴滑舌,让你去看着还不得三言两语把我那未婚妻迷的神魂颠倒,你觉得大爷我放心吗?” 只见肖天德慢慢靠近那柄大刀,手刚一触碰到刀柄,那青石板便裂开一道口子。朱求人知道这个拿刀的大汉惹不得,他是万万打不过的,只不过现在山上四五千兄弟,那大汉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时要是闹得不愉快,那大汉一刀将他劈了,最终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现在只有想办法,最好是将这大汉给拿下,到时方能有恃无恐。 “你……对,就是那个闷葫芦,你去给两位姑娘守门,我看你是个哑巴,我比较放心你……”朱求人一指林陌离。 “好,那就他吧!”洛烛伊向林陌离一点头,大声地说道。 若是自己站在两个少女的门前,那蛮横的土匪头子想要做些什么自己根本不可能拦住,这时朱求人点明要林陌离去守着两个少女,洛烛伊倒是松了一口气。 夜难寐,山腰间一处院子内,两少女端坐在椅子上,有妇人由外面端来两桶热水,慢慢倒入两个木盆中,一边倒一边往木盆中加些凉水,然后伸手去试一试,待水温合适了,便伸手要去解两位少女的鞋,云绾青忙推辞道:“不用劳烦了,我们姐妹二人平日里都不需要别人伺候的,这点事我们自己可以做的……” 云绾青说着便将那几个妇人往门外推,那几名妇人连忙拎着木桶就出去了,云绾青双手正要将门合上,却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少年,他抱着一柄剑,背对着云绾青,他不曾说话,一袭白衫和今夜吹来的风一样,那么清冷。 云绾青说道:“你进来烤烤火,我看你双手冻的通红……” 白衫林陌离却一丝表情都没有,双目依旧凝视着前方,一双手外露着,在满身纯白的映衬下,那一双通红的手尤为显眼,尤其是修长的手指。 “你是木头啊!手冻的通红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云绾青说道。 云莫棋将屋内的热水端出。 “呐,给你!” 云绾青接过那散着腾腾热气的水,对林陌离说道:“呐!给你,暖暖手吧!” 林陌离抱剑的双手稍稍缩了一点,却没有说些什么。 “你还真是个木头……”云绾青将那热水放在门外,转身对云莫棋道。“小棋,把门掩上吧!这么大一根木头杵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烦我们。” 院内,门外站着一个少年,一袭白衫立于黑夜中。 院外,影影绰绰有十来人在外院的门处徘徊。“当家的说了,制住那个白衣闷葫芦,咱们娶媳妇的事就包在当家的身上!”“我喜欢黑石头镇里那个裁缝的女儿,当家的能帮我把人‘娶’回来吗?”“废话!只要你收拾住这闷葫芦,你就是要那裁缝的老婆,咱当家的也能想办法给你弄来……”“那可不得劲,裁缝那老婆太老了,我就要他女儿……”“哈哈哈,那老子要裁缝的老婆,老子要当你的便宜老丈人,来,乖儿子,叫声爹!”“二狗子,再说一次,再敢说一次我捏爆你的蛋,绝了你的后……” 院外十余人低声细语说着,闲着也是闲着,只要山上的兄弟制住了那个拿刀的大汉,到时候娶媳妇大计就能实施了。 …… 洛烛伊、洛北以及肖天德三人被送进柴房,途安镖局的人则另有安排。 无人在意的那个老乞丐老何则牵着那匹瘦马,和一些山上的匪寇谈天说地,那些人叫他马老哥,反正没人在意他叫什么,只是喜欢听他吹牛而已,而老何也确实凭着侃天侃地的本领混了不少酒喝。 “我给你们说,当年我走江湖的时候,喝遍了天下的酒……京都的酒乱,什么味都有,不纯不真……沅北的酒,就像是酿给女子喝的一样,酒中还带着一股花香,不过那酒挺烈……”老何一边说一边抚摸着那瘦马的背。“你们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我说的对,你们就要说对,我最讨厌那些口是心非的人了,明明我这酒鬼说的都对,表面上迎合我,背地里又指着我说‘酒鬼’,我看今天来捧我场的兄弟都挺老实的,是群汉子,当然,你们也别嫌我啰嗦,想咱们走江湖的,哪里像那群念书的腐儒,整天‘之乎者也’,怪了!我这老酒鬼到现在都不知道‘之乎者也’是怎么个意思。”众人连忙点头。“对对对!”那瘦马也点了点头,便对着老何张开了嘴,老何拎起酒坛,“敦敦敦”喂瘦马喝着酒。 “马老哥,你这马还会喝酒呢?真是稀奇事了。” “它要是不会喝酒,那就甭想跟着我了,走江湖要的就是面子,跟我行走江湖要是连酒都不会喝,太给我丢人了。”老何身材不高,头差不多于老马的背平齐,这时肩头靠着老马,一手喂老马喝酒。 “别给我打断了,我刚说到哪了?噢!说道沅北的女子酒了,你们知不知道沅北还真的有一位女子,当年洛秋寒还为她背剑走了一遭青云道,当然我这个老酒鬼相信,尽管洛秋寒不去,区区一个京城又怎么困的住那个女子,不过要是洛秋寒不去的话,其他人肯定争先恐后的去了,哈哈!也不知长楚那青云道上过不过得了那么多江湖人,那是酒鬼实在老了,那女子做我女儿都差不多了,否则老酒鬼我就去京都了。”老何越说越有劲,从老马口中夺过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还有就是老马脚程太慢,我都还没走到京都……” “马大哥,你说的是沅北城的洛夫人吧,洛夫人我们当然知道,别说我们了,可能再过个几十年提到她,肯定都还有人知道,毕竟这世间的奇女子,再也没有能比得上她的了,哪怕是我们寨主经常说的花千语,只怕也是比不上她的。”一旁听老何吹牛的一个年轻人接话道。 “谁都知道洛夫人是当年天下第一女子,可你们知道吗?当年东海姓李的那个武痴来长楚找茬,洛夫人也在他约战名单之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李青莲只和厉南城打了一架就回去了。” 周围的另一人说道,他说完这话,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这人叫祝普,三十来岁,是跟着朱勋一起上山的,以前也是行伍出身,自然对这些比较了解,见众人将目光投向他,不免有些不适应。 “祝普,你咋知道这么多?” “你们看着我干啥,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老子当年可是正规平北军,你们这帮愣头青,哪里知道千军阵前的那种感觉。” “祝普啊,你可就别吹牛了,咱哥儿几个谁不知道你当年是个送弓箭的后勤兵。” “哈哈哈哈!” “你们这帮臭小子,又给我打断了,听故事的小子真是一群不如一群了,老是爱打断我,我刚刚说到哪了”老何边喝着酒边说道。“噢,说道沅北的酒了,对就是沅北的酒,你们知道洛秋寒是怎么取回沅北的吗?当年沅水之畔,洛秋寒打得赫连绝心境崩碎……” “赫连绝这小子也是个死心眼,废了十年的时间还不够,到头来居然跑到沅北来送死,你们说这刀绝是不是傻?不过沉鱼湖上劈出一刀,我的个乖乖,把老头子我给吓着了,不过我看这一刀还欠点火候,虽然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终究还是败给了洛秋寒……”老何一人喋喋不休,越说越来劲,其间不住的点评赫连绝与洛秋寒。 众人当这老头喝醉了,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相继散去。 “唉~,怎么都走了,我的故事还没说完呢?”在老何说话间,围拢的许多人逐渐散了去,这时还剩下祝普。 祝普问道:“马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故事?你要是去开个书馆肯定听的人特别多,不过我建议你讲故事的时候先写在纸上,别说着说着忘了。” “哈哈哈,因为我最爱看热闹了……”老何笑道。“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知道以前有一个人吗?他们叫他矮剑仙……” “我知道,我听说东海李青莲等了他五十多年,马大哥你不会恰好知道那个矮剑仙在哪里吧!不过李青莲等了他五十来年,这矮剑仙也不曾露面,要我看我看这矮剑仙多半是死了吧!” “我只是说故事而已,故事里的人活着还是死了我可管不着,我也觉得那人多半是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叩见公子 夜深时,有人打开了柴房门,送来了一些酒菜,只见到里面的洛烛伊和洛北,肖天德却不见了,那人匆匆忙忙的锁好柴房门,忙跑去禀报了。 “哥,他为什么不问问我们……”洛北望着洛烛伊问道。 “他哪里敢多待,这最让人头疼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胖子肯定千叮铃万嘱咐叫他看好了肖老兄,这时人跑了,他要是再耽搁一会儿,那个胖猪肯定饶不过他,他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再说了,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他,哈哈哈!” 洛烛伊笑道。 朱求人坐在一间屋内,焦急万分,扛刀大汉肖天德不见了,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老二,那膘汉的刀当真还留在我们议事堂?”朱求人搓了搓椅子把手,问道。此时此刻在他屋内的八个人都是他的心腹,都是当年和他一起落草的老兄弟了。 “当家的,回来报的兄弟看的清清楚楚,那把大刀确实还留在大堂上,并且插入咱们堂内青石,我叫了几个兄弟去将那把刀取过来,去了十几个兄弟愣是没有把刀拔出来。”山头二把手说道。 “老子信了他的邪,当家的,我这就去把那把破刀给你扛回来,我就算将它砸成几块,用背篓也要背过来给你瞧瞧!” “老九,你还是太莽撞了,那膘汉能把刀插入青石板里,那得要多少功力?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人去哪了,万一他在某处盯着他的刀呢?看见你砸坏他的刀,到时候发了脾气胡乱杀人怎么办。” “老五,要不老子这个老九你来当得了,看你那怂样,咱们山上几千兄弟,还怕了他不成?” “老九老五,你们说的都对,关键是我们不知道这膘汉藏哪了,要是贸然行动,到时候真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占不了便宜。”老二成诡说道。 寨中的老二确是个狠人,论武艺可能不是其他人的对手,但是论起狠劲和手段来,山上其他人不知比他逊色了多少。他名叫成诡,与朱求人同是京都人,因在京都城内强行侮辱了良家女子,为防后患,成诡便一把火烧了那女子家的宅院,三十多人丧生火海,这事惊动了京都卫城军。 在全城通缉的情况下,成诡仍然逃出了京都城,本想一路向北跑到沅北去,在这黑石头镇被朱求人给截了下来。然而成诡却不愿意舍弃身上的任何一分银钱,挥刀剁了左手小指头给朱求人,这才入了山寨之中。 然而成诡此人心狠手辣,做起事来更是不计后果,务必斩草除根,尤其贪财好色。此时云家姐妹正在山上,他甚至琢磨着从朱求人那里分一杯羹。 成诡道:“大哥,那扛刀大汉应该是跑掉了,如果不确定,便让兄弟们搜山,至于洞庭的云夫子,途安镖局的一行人,只要没有一个人活着走下山去,从此以后人们只会传言云来厌倦长楚勾心斗角,跑到西夷隐居去了,途安镖局一行人则是行踪不明了!” 朱求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负在身后,徘徊了片刻。 “叫兄弟们去找,不要放过山上任何一个角落,找到了就给我‘请’回来,不要动手惹怒了那大汉,请回来后再做打算,我还不信了,这小子还能飞了不成!” 整座山开始热闹起来,燃起的火把照亮了整座山,几千人浩浩荡荡搜寻着,山寨空了一大半。整座山都在寻找那个壮汉,在朱求人看来,那个大汉是唯一的威胁,只要那人不见了,这座山还不是他做主。 正月初时,漆黑的夜空,不见星月,睁眼时看见的是一片深黑,闭眼时看见的也是同一片漆黑,此夜,纵有一双清澈的眸子,也不过成了一种摆设。洛烛伊悠闲极了,闭目养神,如今这整座山上,最不显眼的就数他了,也正是因为不显眼,他才有片刻的安宁。 洛烛伊柴房外脚步声轻轻想起,一人拿着火把,照亮了一个院子。透过窗,洛烛伊感觉到那微微的火光,便闭眼装睡。那大汉轻轻把门打开,然后合上,拿着那束火把,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洛烛伊。他脸上开始露出一种道不明的表情,仿佛有些紧张,其中夹杂了点兴奋,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立在哪里,双手绷得紧紧的,如同觐见一般庄严肃穆。 洛烛伊缓缓睁开眼来,然后端坐起来。 “你深夜到来,不会就是为了站在这里看看我吧!你再怎么看着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人跑到那里去了,你们这些混江湖的,高来高去,要不就是性情古怪,要不就是打家劫舍,要不就是装腔作势……唉……不说也罢!” 洛烛伊嘴上叼着一根枯草,靠在一堆枯黄的干草上,整个身体嵌入那枯草堆中,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 “一句话,我也不知道那人跑到哪里去了,问我也是白费……” “旧平北军前锋营第十八旗旗长朱勋叩见公子” 那大汉单膝跪下,轻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八章 平北军 平北军,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当年夜来与寒蒙密谋攻打长楚的事情被长楚察觉之后,在当朝右相许如清的运筹帷幄之下,终于让寒蒙与夜来会师失败,此后由洛秋寒率领大军北上讨伐夜来,这只军队称为平北军。 当时洛烛伊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却依旧记忆犹新,那一年京都万人空巷,洛烛伊站在京都城楼之上,牵着他的那个人姓杨,是当今天子。那一日,十几万大军列于城外,洛秋寒银白色的战甲闪着光,他手中握着马的缰绳,牵着那匹一人高的大马,马背上是一个女子,那女子回首对洛烛伊笑了,她手中握着一把女子用的绣剑,她是世间最美的女人,若说这世间有一个仙子,除了她谁也配不上,她叫楚怜月,她来自江南的玉珏山,山名玉,人如玉。整座城的人都不知所措了,谁曾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笑过,这个一生修心的那个仙子对洛烛伊笑了,她对洛烛伊挥了挥手,一双眸子如同江南那条冷水河的水,至清至深。 那一日,一只雄鹰于京都皇城盘旋。 那一日,洛秋寒牵着那匹马,穿过茫茫人海,直至消失在十万人之间,直至十余万人消失在京都城外。 洛烛伊依旧瘫在那处,双唇间叼着的枯草上下摆动着。却借着微光细细看了看那大汉,正是日间朱求人身边站着的人,虽然当时朱求人身边站着许多人,唯有这人给洛烛伊留下了印象,当时厅内匪寇都洋洋得意,只有他不同意朱求人欺凌弱小,还有便是他的气质与众人格格不入,所以这时洛烛伊一眼就认出了他。 认出又能如何,洛烛伊此时只能装傻,他不想因为身份引来其他的变数,谁知眼前这大汉是不是在诈他。 平北军他清楚得不能在清楚了,而行伍之中又分为部、营、旗、伍、队。长楚军制上一般主要分轻骑兵部、重甲部和后勤三部,而其中的营、旗、伍、队则种类繁多,名称也繁多,各司其职。例如当年平北军便有前锋营,刀兵营、弓箭营等,前锋营多是骑兵,可战可退,可探可扰。 朱勋单膝跪地,他根本没有戴头盔或者帽子,自然也没有脱帽。 良久,洛烛伊依旧是那番模样,对于他来说,靠在草堆上特别舒服。而朱勋则开始流着汗,正是春寒料峭时,想要出汗也没有那么容易。 “你要说什么站起来说吧,不论你跪的是谁,这么久也足见你心诚恳,何况你还跪错了对象。”洛烛伊慵懒道。 朱勋双腿已经麻木,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末将平北军前锋营十八旗旗长朱勋,见过公子!”他双腿依旧不住的颤抖着,而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就算不是平北军的什么旗长,也应该是个军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个什么公子?” “末将自然有百分的把握,不然也不敢贸然来见公子……” “你且说说看。” “末将认得那白衣少年手中那柄剑,当年洛公从京都城外走进皇城,身后也是跟着一个白衣小孩,那白衣小孩手中托着一柄剑,那柄剑和今日那白衫少年手中的剑是同一柄,那一柄剑只需见过一次就终身难忘,而今日堂上的白衣少年面若冰霜,和当年那个一言不发镇定自若的托剑男孩一样,眼中仿佛藏了百年寒冰。” 朱勋说道。 “所以我断定今日那白衣少年就是当年的白衣小孩,而公子你,就是当年洛公从长楚皇城带回去的那位…… 今日我来,是想向公子借力,我想除掉朱求人。” 洛烛伊不由得一讶,看来这大汉曾是京都皇城的人,若说这世上谁最希望他洛烛伊暴毙,京都皇城中的那位肯定排在前三,他看着眼前这个大汉朱勋,感觉不到一丝杀气,他知道他已经被坐实了身份,现在索性摊牌了。 “说下去!” “朱求人贪财好色,如今又和京都的人勾结,我想把他除去……” “哈哈哈,原来是被人使唤多了,现在想使唤人了!”洛烛伊轻蔑地笑道。 “公子你错了,我朱勋是上过疆场杀过敌寇的人,要不是迫于无奈,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上山做匪的地步……”朱勋有些悲愤,显然是不愿与朱求人这样只会欺凌弱小的匪寇相提并论。 “你有多少可用的人?” “跟着我一起上山的兄弟有五百来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沙场兄弟,自然是同生共死,而我上山这几年也有了自己一定的威望,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跟着我。” 在洛烛伊跟前,朱勋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神色,他说道。“目前云夫子和他的两个女儿被朱求人扣在山上,所以……” “所以你想让朱求人对两位姑娘行不轨之事,然后凭借云夫子的威望,明正言顺的把朱求人拿下!” 洛烛伊见他吞吞吐吐,于是接着他的话说道。 “只是你怕得罪我,而且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下朱求人,最重要的是林陌离守在两位姑娘的门前,谁都不可能靠近半步……只是你也想到了,我是根本不可能答应你的。” 门外很安静,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偏僻的一处小柴房,门外仿佛有一阵风吹过,那声音很轻,像是一阵低语:“姐姐,公子真的被关在这里吗?”“没错,我亲眼看见四五个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那他会不会已经休息了,我们突然闯进去,要是公子没穿衣服怎么办?”“你这个傻子,这么冷的天他肯定穿着衣服睡的。”“哦哦,那还好,那还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是公子没穿衣裳,不是正称了你的心意,你个小鬼,我哪里会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哪有,人家只是没有见过男人不穿衣服,我只是有点害怕嘛!” …… “啪”不知谁踩断了一棵枯木,万籁俱寂时,这声音便显得十分清脆。 “谁?”柴房内朱勋惊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朱勋正准备往外走,那门如同被一阵风吹开了一般,在摇晃的火把那微弱的灯光下,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窜入屋内,朱勋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招制服,那手中的火把随之从指间脱落,眼看便要跌落在地上,枯草烈火,这柴房恐怕要化为灰烬了,甚至连着的十来间柴房也难以幸免。朱勋死死的盯着那火把,不由得想着镇北公子洛烛伊要是丧生于一片火海,那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正当那火把快要落地的瞬间,一只手紧紧的把它抓住了,那如玉般光泽的皮肤,加上修长的手指,这一定是一个女子的手,而且这女子一定是少见的美人。 “小拾,放开他吧。”洛烛伊道。“玖儿,把火把拿的稳一些,公子我都快看不清你和小拾了。” “公子,对不起!玖儿(小拾)来晚了!”两女异口同声道。 “晚的好,晚的好,你二人要是来的早了,肯定被那朱胖子抢去做媳妇了,到时候公子少了你们二人,闲暇无聊时,谁为我抚琴吹笛?”洛烛伊笑道。 朱勋被小拾一招制服,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他本就是上过战场的人,也算是入了武道的人,想不到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瞬间制服。小拾将他放开后,他才慢慢缓了过来。 “公子,朱求人这一伙匪徒,人多势众,现在这山上有五千多人,个个都是提刀就能剁人的主儿,除了我这个办法,公子你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朱勋说道。 玖儿和小拾很好奇,朱勋便把整件事又重新说一遍,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让朱求人闯入云家姐妹的房间,这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也是洛烛伊无法认同的一个点,这些事怎么能让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冒险。 “公子,就让我和小拾去吧,现在外面黑漆漆的,也分辨不清谁是谁,何况我们两人往被子里一钻,谁也不会发现的,而且我们俩能够保护好自己。” 洛烛伊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 “虽然现在谁都在找背大刀的肖兄,云夫子和云家姐妹那里应该也是看得滴水不漏,现在要把云家姐妹换出来也是个难事……”洛烛伊一手托着下巴,目光炯炯有神,一片漆黑之间,仿佛他的眼睛中藏着两束月光。他见玖儿和小拾两双眼睛紧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玖儿和小拾都只有到他鼻子处高,此时两人抬首看着他,不由得让他想起沅雪院的红芍和青萝。 “你二人扮作侍女,直接进去把云家姐妹换出来,这样也省事!” “可是公子……”朱勋忙道。 “白衫小子认得她们二人,你就不用担心他会有所阻挠。”洛烛伊不等朱勋说完,一句话便将所有谈论终止,剩下的只有让他们去实施,朱勋要怎么拿下朱求人他不管,既然敢来找他,肯定是计划了许久,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洛烛伊要的是乱,乱了才好,浑水好摸鱼。 山腰间那个小院子静的出奇,看似平静,实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白衫少年林陌离抱着那柄剑伫立在门外,在他身边的地上放着一盆水,那水从冒着腾腾热气到现在快要冻冰,林陌离始终没有沾过那水。 两个侍女打扮的人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轻轻推开了院子外门,那两个侍女缓缓走过来,林陌离瞬间开始警觉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女子不简单,他怀中的“南亭雨”随时便会出鞘。 “闷葫芦,是我们……” 他开始放松下来,是她们,他认识她们。 “公子说了,你该上当时就上当,他知道你聪明的紧,要你好好装回傻,还有啊,别老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吓着人家姑娘可不好。” 两女从他跟前走过,推开门便走进屋内。云家模样相同的两姐妹正借着摇晃的烛光看着书,见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走进屋来,云绾青忙道。“我们平日里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用不着劳烦两位姑娘了!” 云莫棋也道:“夜已经深了,两位姑娘回去吧,我和姐姐也要休息了!”云莫棋不如云绾青那般热情,可说话也十分得体,纵使她语气中没有太多的感情,却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玖儿和小拾轻轻把门合上,两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玖儿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她先把自己腰间的佩带解开,然后便开始脱自己的外衫,之后贴身的便是白色的内衫,她雪白如刀削出的香肩呼之欲出,甚至透过那一层白色的底衫,能看得见肩上一条红色的丝带——那是她贴身肚兜的丝带,隔着白色底衫,她的肚兜在时明时暗的灯光之下,隐约可以看见轮廓,肚兜的边绣成黑色,只见那一缕黑,从香肩蔓延至两腋处,在由两腋向胸前慢慢延伸,从一对玉峰之下路过,最终交汇于双峰正下方,再由两条细细的丝带,越过腰部上边,在后背上打了一个结,她的肚兜将将包住她挺拔的双峰,再加上身穿纯白色底衫,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云家姐妹起初觉得十分疑惑,到后来逐渐变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玖儿见小拾正忙着解衣衫,不由得一乐,食指轻轻在她头上一戳。“小傻子,我们什么都还没告诉人家姑娘,你就忙着宽衣解带,把人家姑娘都吓到了……” “哦!我是怕耽误了公子……好吧!是我太心急了。”小拾左手手臂往胸前弯曲着,刚才解下来的衣衫正用左手抱着。 “两位是云姑娘吧……”玖儿问道。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家公子怕两位姑娘待在这里不安全,所以派我姐妹二人来将你们接到安全的地方……”玖儿对云家姐妹说道。 “我家公子姓洛……”小拾笑着补充道。 云绾青和云莫棋知道今日厅内弄出悬丝诊脉的那个少年姓洛,眼下也就相信了玖儿和小拾。 “你们换上我们的衣衫,走出院子大门后,便说‘两位小姐已经睡去,便吩咐我们退下了!’之后便会有人领你们去见我家公子。”玖儿说道。 “那你们呢?” 真不愧为双生姐妹,云绾青和云莫棋同时说道,虽然语气有些许不同,云绾青更多的是表情关心,而云莫棋更多的是想知道玖儿和小拾怎么处理她们离开后的事。 “你们放心吧,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家公子是不会让我们冒险的!”小拾说道。 云家姐妹二人轻轻关上房门,一回首便见到了门外的林陌离,他仍是那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仿佛由始至终不曾变换过姿势,而那一盆水早已变得冰冷。 “木头!”云绾青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五十章 我家公子 夜渐朦胧,搜山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只有一个结果——那大汉胆怯了,跑了。而那厅内入石的大刀依旧留在那里,不得不说那大汉逃得真狼狈。 肖天德逃了,朱求人如今已是有恃无恐,如今他是打定主意要娶云来的女儿,至于后果嘛,他倒是不怕,纵然朝中那人帮不了他,大不了也就是换座山头接着当老大,可这美人儿要是错过了可就是一生的遗憾了,细细掂量之后,为得美人,他决定铤而走险。 屋内是寨上各个山口的领袖,除了朱勋其余八个都在屋内,对于朱勋,朱求人只是看上了他手下那几百人,单单是朱勋手下的那一批人,战斗力比得朱求人手下一千人,毕竟朱勋带上山的是正规军,不少还是上过沙场砍杀过人的,这五六年来自己也在努力的想要将那几百人收拢,却怎么也赶不上朱勋说话管用,他其实早就不满朱勋,但自己又不能动手,更不能让那朱勋死的不明不白,怎样除掉朱勋是他正头疼的问题,而今日朱勋在厅上也和自己对着来了。 屋内自然不会有朱勋一席之地,这样机密的事怎么能让朱勋这个“外人”知道。 “派去盯着那院子的兄弟呢,怎么没人来汇报?”朱求人说道。脖子上的肥肉不住的抖动着,纵观他整个人,便好像是两个大小不同的丸子叠在一起,整个人显得很圆润。 “禀当家的,云家姐妹那个院子没什么异常,只是派过去的他们的人都被打发回来了,二狗子他们一直守在院外,说那院子里静悄悄的,说不定云家那姐妹二人已经想好要嫁给当家的了!” “那才好,那倒省不少事。”朱求人笑道。 “那大汉是个狠角色,照我看放眼整个长楚,也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只不过现在留了一把刀在我的寨子中,自己却不见了,这确实让人很费解。” “当家的,要我说那大汉肯定是跑了,要知道咱们可是方圆百里的王,那大汉肯定知道,不留下点东西咱们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要我说也是这样的,那大汉指不定蹲在何处暗暗庆幸呢?” 每人三言两语,朱求人动摇了,既然那大汉跑了,那他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被领到一处偏僻的柴房,云绾青面色开始有些凝重,云莫棋跟在她后面轻轻搀扶着她,推开那柴房的门,洛烛伊口中叼着一棵枯草,立马便站了起来。 “真巧,两位姑娘也被送到这小柴房来了,那看来我们接下来要共处一室了。”洛烛伊叼着枯草说道。“现在才算是正式和两位姑娘认识了,在下洛寒生。” “云莫棋(云绾青)”两人同时道。 和姐姐相比,作为妹妹的云莫棋脸色比较平静淡然。 “洛寒生!莫棋先谢谢洛公子搭救我和姐姐,只是公子未免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整座山上四五千人,公子叫那两个姑娘把我姐妹二人换出来,待天一亮,那朱胖子便要成亲,一切都是白费。”云莫棋道。 “白费了也就白费了,大不了我就在这狭窄的柴房内度过余生,可是两位姑娘……”洛烛伊扼腕叹息道。“我只是见不得云先生在这山沟之间,蒙受奇耻大辱,也见不得两位姑娘遭那胖子的毒手,我觉得自己该做的事,公子时常教导我们,做人要从心。” “这回可害惨那两位姑娘了……”云绾青有些焦急,却又在控制着情绪。 “我家公子常说,世上许多事,是所谓恩义说不清的,表面上和和气气,内里不知道有多少扯不清的矛盾。” 洛烛伊叼着那棵枯黄的草,伸了个懒腰,说道。 “这座山现在已经乱成一团,有人想要好好整顿一番,我们只是顺便帮个忙,不过我家公子说了,这件事他不算其他人欠他的人情,而是要算在两位姑娘身上,这样说来的话,两位姑娘算欠了我家公子一个大人情了!” “你家这个公子我从未见过,我才不欠他的情,我要欠也是欠那两位姑娘的情。”云莫棋说道。“谁都在说你家公子,你家公子又不在此处,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姐妹二人的境遇,更谈不上设法搭救,所以欠他情这件事更本无从说起。” “那你可就不用管了,不过我家公子倒是常说,与其让男人欠他的情,倒不如让女子欠他的情,若是有女子欠他的情,他可是要写在小本本上,生怕忘了。” “你家公子又是谁?”云莫棋问道。 “我家公子姓洛!”洛烛伊道。 “公子姓洛……”二人已经猜到他们口中的这个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了,放眼天下那个洛家能比得上沅北的洛家,只是镇北公有两个儿子,至于这个公子到底是哪一个,她们也不清楚。 “是洛家二公子吧!这些年听说洛二公子为人温柔纯良,替我们谢谢你家公子!”云绾青道,她听闻的洛家大公子,名声可不太好。 “要是我们家公子听到姑娘这番话,肯定会觉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洛烛伊说道。 云来迷迷糊糊醒过来,屋内烛火摇曳,他缓缓睁开眼,见屋内十余人直挺挺的站着。 “来了?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 屋内领头那人是朱勋,他向云来施了一礼。“山野村夫不知所谓,冒犯了夫子,山上众人都是被人领上了歧途,我们特地前来请夫子为我们指正前路!” “那人竟然会让人以身犯险……”云来捋着自己的胡须道。“但愿他是有魄力!” “两位姑娘已经安全了……” “好,我知道了,你该做什么就去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如川》正文 第五十一章 煮饭 朱求人终于按捺不住,召了几个人就奔那个院子去了,纵使云来高高在上,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也由不得他同意不同意了! 那个院子不再安静,开始有些躁动。朱求人走到转角处时,院外的人已经得到指令,要拿下林陌离,人数逐渐增多,小一百人开始蠢蠢欲动。 林陌离就站在那小屋门口,他知道时机到了,手握“南亭雨”,当剑出鞘时便如山雨欲来,一道蓝光在狭小的院内炸裂开来,这道蓝光穿过一面墙时,那墙便塌了。 “打雷了……打雷了!把这面墙都劈倒了!”“你放屁,我明明没听见打雷的声音……”“是他……是他一剑劈倒了这面墙……”“兄弟们,这架没法打,快跑啊……” 四五十人见那白衫林陌离手中长剑出鞘,剑身通体发出蓝色寒冷的光芒,这是一面墙坍塌在地,扬尘还未散去,心有余悸便拔腿就跑,另外四五十人愣在原地,只觉双腿乏力,愣了片刻之后,也一溜烟跑了。 林陌离站在原地逗留片刻,便追出去了。 朱求人藏在转角处,不由得觉得心惊,反复思量着方才发生了什么,如同一道天雷,劈碎了一面墙。 思绪片刻又转回到那两个少女上。“这小子,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可是这傻子这一剑太吓人了!” 身后杨乘道:“幸亏他是个傻子,这一剑也太恐怖了!当家的,咱们是撤还是继续往里面走?” “当然是往前走,好不容易将这傻子引开,我可不能让那一百多兄弟白费功夫,我相信我朱求人手下的兄弟肯定能拖住他,到时候他赶回来我都完事了。 老子煮饭去了……” 朱求人一提裤腰带,一溜烟溜进院内。 推开门,屋内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两个少女,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朱求人搓了搓手,想到马上就可以享齐人之福,不由得色心萌动。他蹑手蹑脚点上灯,端着那烛火轻轻走到床边,想要细细打量两女,隔着白色纱帐,隐约见两少女都是朝里睡的,只能见那半张脸,如同璞玉一般白皙,长发搭在枕上。 朱求人轻轻掀开纱帐,半蹲下来细嗅着发丝的气息,如同三月的风,夹杂着春桃的气息拂面而来,那是少女的气息。朱求人开始激动的颤抖起来,这一生无论行过多少房事,与多少女子共赴,无论征服过多少女子,都不如此刻嗅着这发香。 床上的被子是上等丝绸缝制的,是从路过的一行人中劫来的,当年在官道上截下一个车队,车队中有不少金银珠宝,还有一个姿色不错的少女,朱求人欲火难耐当场便将那女子强暴了,当他行完事后说了一句话,“娘们儿一点不够味,倒是这床被子不错,带回山上去老子接着盖……”那个女子死了,看着一群男人离开后,她眼神空洞,便撞石而死。 “我的亲娘也,老子这辈子也不是没睡过女人,怎么他娘的现在却像个雏儿一样,居然忘了睡女人该怎样睡了!” 靠边上的少女后颈有一颗痣,朱求人看着那颗痣,便像是看着一颗熟透了的葡萄,他想伸舌头去舔一下。床上的少女侧卧,隔着那床柔软的被子,整个身形曲线被勾勒出来,香肩瘦腰翘臀,朱求人咽了咽口水。 “真是两个尤物!” 他蹑手蹑脚解开自己的衣衫,将白纱帐慢慢挽上,当他一只脚踏上床时,屋外的火光亮了三分。 “啊~”床上的两个少女尖叫起来。朱勋带着二十余人冲进屋内,便看见脱的只剩一条遮羞裤的朱求人,他扼腕叹息道:“当家的,兄弟们当真以为你是真心想与云夫子攀门亲,想不到你竟然又使用这种手段。” “你可知你在干嘛,云夫子于天下间也是万人敬仰的人,你却想强行玷污两位小姐,我朱勋耻于与你为伍,今日众兄弟见你这般模样,心寒了……” “于天地间,自当行忠义事,云夫子贤名天下人谁不知道,今日我与你,既无忠义也无恩仇,我朱勋生于天地间,只求坐的端,行的正!” 朱勋拔刀出鞘,向朱求人劈去,岂知朱求人早有准备,那臃肿的身子顿时灵活起来,一闪便躲过致命那一刀,两人战做一团,朱老大终究是老大,技高一筹,不多时便将那中年男子制服了,夺过刀来架在那人脖子上,道:“我知你几年来一直不满我,只是我对你依旧心存一丝希望,希望你放下成见,好好跟着我喝酒吃肉,你让我好失望啊朱勋。” 又对人道:“来人,把朱勋带下去,再去准备些好酒,我今日就要把婚事办了,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今天就当是抢了,抢一个是抢,抢一双也是抢,两个我都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