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劫》 《玉蟾劫》正文 第一回 怀璧有罪,后庄村飞来横祸 /护犊情深,辛老头含恨九泉 1126年,靖康元年。 大金国鲸吞燕云十六州,虎视北方。 宋江、方腊为代表的农民起义席卷天下,霍乱一方。 更有蔡京、童贯等奸贼当道,把持朝政。 各地狼烟四起,政令不行,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大宋朝屹立一百六十六年,至此内外交困,积重难返。 偏偏汴京城内,车水马龙,繁花景簇,鲜衣怒马,摩肩接踵,繁荣尤胜往昔。 夫子庙前一处空地上,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下百人。 人群之中,有一老一少正在卖力表演。 只见那老者五旬上下,身形佝偻,面容枯槁,须发皆白。此刻闭目拉弦,一把看着颇为破旧的二胡,在他手中却发出珠圆玉润之声。 旁边少年十六七岁,唇红齿白,面目清奇,虽衣着简朴,但难掩蓬勃少年锐气。 此刻横笛附声,笛声清脆,如金似玉,扬转之间,与二胡之声丝丝契合,难分彼此。 少年技艺虽高,人却不太安分,不似老者那般闭目专注,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围着人群乱转。 一曲方罢,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 少年将笛子横别在腰上,举起一个盘子,笑嘻嘻绕着人群而走。 “各位看官,吹奏半晌,还请赏个茶钱。” 围观之人见他来收钱,呼啦啦走了个精光。 少年拨拉了一下盘子里的十来个铜钱,苦着脸说道:“辛老头,看来今天又得吃白饭了。”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如此,闭目说道:“你且去买几个肉包子吃吧,给我拿两个黄面馍馍就可以了。” 少年欢呼一声,把铜钱踹进怀里,飞也似的跑没影了。 不一会儿,便已返回。 “辛老头,刚好够买两个肉包子四个馍馍,咱两分平了吃吧,以后莫要再说我不孝顺。” 老者不置可否,接过包子和馍馍,就着水,吃了起来。 两人都吃了个半饱,便收拾东西,出了城望南山后庄村走去。 “黎歌,你今天吹错了三个音节。” “我知道,他们这些门外汉又听不懂,不碍事的。” “你这是什么话,为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知道啦,声乐之道,便如统军,宫商角徵羽便似千军万马,当常怀谨小慎微之心嘛。” “既知此理,为何还不用心,声乐之道,虽只五音十二律,但千变万化,其妙无穷……” 老者一路唠叨,直听的黎歌不胜其烦。 如此行不过五里,转过一座山脚,便看见一个小村庄隐没在绿水青山之间。 眼看自家茅屋将近,老者却突然停步不语,伸手将黎歌拦住。 黎歌正想着前日在夫子庙偷听得的戏文,关老爷千里走单骑正到精彩处,被老者伸手一挡,沉声道:“何处毛贼,敢挡某家去路。” 老者知他走神,也不生气,缓缓说道:“黎歌,且去城里李郎中处给为师抓两副治老寒腿的草药来。” 黎歌暗呼侥幸,笑嘻嘻道:“辛老头,莫要开玩笑了,半个子儿没有,问李郎中讨点砒霜倒是还有可能。” 老者还要说话,不料“咯吱”一声,茅屋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白衣胜雪,貌若天仙的美妇缓缓走了出来。 “咯咯,小子真是愚不可及,你师父想着法儿支你走哩,你却听不懂。” 黎歌见她长的跟画里的美人一般,估计蔡河上下所有青楼里的姑娘都得被她比下去,顿时被气的直跳脚。 “好你个辛老头,原来是约了姑娘了,想要让我死去的师娘蒙羞吗?门都没有。” 老者脸一黑,怒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不通,赶快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没门,有钱玩姑娘,没钱吃饭吗?你到底私藏了多少钱,快点交出来。” 白衣美妇咯咯娇笑道:“老倔驴的徒弟果然又蠢又笨,乃是名副其实的小倔驴。” 黎歌年少性刚,被她一骂,顿时恼羞成怒,张口道:“我还当你是辛老头约来的窑姐呢,没想到你竟是来找驴的,村东头张小富家有一头叫驴,急需配种,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白衣美妇俏脸微沉,伸手在发间一捋,屈指朝他轻轻一弹。 黎歌正觉疑惑,但见老者面色凝重,挥动二胡一荡。一根乌黑的青丝已然缠在琴筒之上,琴弦铮铮铮应声而断。 黎歌被吓得一激灵,脱口道:“好婆娘,会妖术。” 白衣美妇再未理他,笑吟吟道:“老倔驴,六年未见,为何混成这般模样?” 老者呵呵一笑道:“老夫能有今日,全拜你玉面狐狸阮语吟所赐,当年若不是你这妖妇极力撺掇,方帅如何会背诺称帝,致使将士离心,百姓背弃,百万大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阮语吟咬牙切齿道:“若让我说,你才是罪魁祸首。当年我苦苦哀求于你,偏你却铁石心肠,将什么狗屁大意挂在嘴上。现在国破家亡,却来怪罪我一个妇道人家,老倔驴的本事长进不少。” 老者面色含悲,闭目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国已不国,君已不君,一国兴废,多少恨事,妄谈对错,有何意义?你走吧,我不怪你。” 阮语吟咯咯一笑道:“老倔驴想的美,姑奶奶为了找你差点把天下翻了个遍,难道就为了找你斗嘴吗?” “不为斗嘴,所为何事?裘某现在又老又糟,难道还能做得你玉面狐狸的入幕之宾吗?” “只要你将灵蟾予我,也无不可。” “你为灵蟾而来?灵蟾在方帅手中,我还以为早被你得去了。” “老倔驴莫要诓我,我既千里寻你,自不会无的放矢,你若痛痛快快予我,我念着旧情,自不会为难你,你若还要遮遮掩掩,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老者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灵蟾天下至宝,有德者居之,即使在我手中我也不会予你。” “有德无德,你且问问姑奶奶手中的剑如何。” 阮语吟娇叱一声,在腰间一抹,迎风抖出一把软剑来,玉足轻点,揉身而上。但见剑花连闪,一柄软剑竟同时分刺老者左右两个肩窝。 老者左脚后撩,将黎歌一脚踢飞,手中二胡滴溜溜一转,但见木屑纷飞,露出里边一把黑黝黝的短刀来。 短刀在手,老者气势顿涨,身形好似凭空拔高两寸,挥刀往外一封。 黎歌见刀剑只相击一次,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犹如炒豆子一般,不由喃喃自语道:“原来辛老头也会妖术,却不曾教我。” 两人一触即分,阮语吟退了两步,那老者却连退五步。 “老倔驴,六年未见,为何没有丝毫长进?” 老者苦笑道:“老夫心若死灰,习武何用?” “既如此,还是将灵蟾予我为妙。” 老者摇了摇头道:“阮语吟,你何等品性,老夫明白的很,若将灵蟾予你,我师徒二人只怕立时便要惨遭灭口了。” 阮语吟面色一缓,柔声说道:“裘郎,我若诚心杀你,你现在焉有命在?” 老者毫不领情,漠然道:“若要得宝,便动手来拿,休要再耍花样,骗的了方帅还能骗得了我裘日新吗?” 阮语吟恼羞成怒,手中软剑唰唰唰连刺三剑。 三剑来势甚急,不分先后,直指裘日新迎香、天池、冲门三穴。 裘日新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全不理会来剑,抡刀向阮语吟当头罩下,竟是以命搏命的招式。 阮语吟自不愿和他拼命,玉步横移,到了身侧,挥剑再斩裘日新云门、听会两穴。 裘日新一击不中,短刀顺势下切,不离阮语吟的太阳要穴。 两人以快打快,招式都不用老,几个呼吸间已交换了上百招。 黎歌跟着师傅学了几年音律,却不知他竟是武林中人,见两人一个如幽灵幻影,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飘忽不定;另一个不动如山,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无定式。 他看不出其中凶险,只觉精彩异常,比夫子庙的关老爷耍大刀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忍不住拍手叫好。 阮语吟听他叫好,心中一动,虚刺一招,收剑跳出战圈。 老者气喘如牛,半晌方定,皱眉道:“胜负未分,为何收手?” 阮语吟笑眯眯说道:“裘日新,我知你性倔如驴,即使把你杀了,也是无益。” “既知如此,何不退去,待得时机成熟,老夫自会将灵蟾给你。” 阮语吟摇了摇头道:“可是老倔驴,你若死了,你的徒弟怎么办?他年纪轻轻,只怕也得为你陪葬。” 老者闻言一愣,转头看向一头雾水的黎歌,沉默良久,缓缓走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席地而坐。 黎歌不明究竟,只觉心中发慌,壮着胆子说道:“辛老头,你莫要顾忌我,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大不了现在还给你。” 老者欣慰笑笑,盯着他说道:“黎歌,对不住,为师不叫辛日丘,而是叫裘日新,是个无能之人,既打不了胜仗,也带不了徒弟。 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音律之道你才初窥门径,还远远做不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以后没了为师教导,你便只能继续在井中练习了,好好用心体会其中关窍。 你虽性子刚烈,脑袋却也灵活,请你答应为师,无论如何都要设法好好活着,切莫轻言放弃。” 黎歌听他像是交代后事一般,着急道:“辛老头……” 裘日新并指在他身上连点两下,黎歌顿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一对乌黑的大眼珠滴溜溜地乱转。 裘日新再瞧他一眼,转身对阮语吟道:“软妹,裘郎便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 说罢反转短刀,毫不犹豫捅进自己心窝。 阮语吟虽也看出他心存死志,但没料到他竟如此果决,猝不及防之下,拦之晚矣。 裘日新胸口处血如井喷,身形向后缓缓倒去,尚未着地,已被阮语吟搂在怀中。 “裘日新,你个孬种,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门都没有,你赶快给老娘醒过来,否则我把这小子剁成肉酱。” 裘日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勉强呵呵一笑道:“阮妹,我爱你欲狂,恨你欲死。” 说罢便没了声音。 阮语吟连摇他数下,见他全无反应,连探他颈脉鼻息,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一时狂性大发,将尸体狠狠掼在地上,挥剑又连刺数剑,口中胡乱呼喊着“醒来,快醒来。” 犹自不足解恨,唰唰两剑,竟将尸体双手双脚齐根卸下。 黎歌眼睁睁看着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直恨的睚眦欲裂,奈何穴道被制,除了眼睛没有一处能动的地方。 阮语吟一步跨到黎歌身前,啪啪两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黎歌被她扇的倒飞而出,狠狠撞在院墙之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虽然面皮肿胀疼痛,但浑身穴道却是已被解开。 黎歌一骨碌爬起来,操起扁担,二话不说,冲上去兜头便打。 阮语吟何等身手,岂能伤在他的手下,随手一挥,但见黎歌“嘭”的一声又撞在院墙之上。 黎歌翻身起来,挥着扁担又冲了上去。 如此接连五六次之后,毛坯的院墙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黎歌挣扎几次,却是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阮语吟心境略平,缓缓走到黎歌身前蹲下。 “不愧是老倔驴的徒弟,又蠢又倔。” 黎歌吐出口中血沫,张口骂道:“世上竟有你这等人尽可夫的……” 一句话尚未骂完,胸口一痛,却是被点了哑穴。只张嘴瞪眼却说不出话来。 阮语吟看他急得面红耳赤,咯咯一笑道:“小倔驴,你师傅刚愎自用,难进良言,简直死有余辜,你若想随他而去,便点头告诉我。” 见黎歌毫不犹豫点头,阮语吟面色一沉道:“我要杀你,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你真的不怕死吗?” 黎歌依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阮语吟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毫不畏死,叹口气柔声道:“我与你师傅终归有过一段情愫,他这一生最得意的便是这吹拉弹唱的本事,我怎忍心断他传承?罢罢罢,权当是我对你师傅的补偿吧。” 说完一跺脚,飘然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回 陋土有幸葬先师/明月无辜话旧题 黎歌突逢巨变,心中悲痛欲绝,躺在地上默默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爬起来,走到裘日新尸体前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用铁锹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深坑,铺上草席,将裘日新的遗体挪进去拼好,盖上草席,掩上黄土,权当做了坟墓。又找了块木板,歪歪扭扭在上面刻下“师傅辛日丘之墓”几个字,竖在墓前。 忙活完之后,已是月明星稀。黎歌随手抽出笛子,放在嘴边,呜呜吹了起来。 笛声哀婉凄凉,如泣如诉,时如哀哀鹿鸣,时如杜鹃啼血,在夜空之中,被群山一荡,令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黎歌将此曲调反复吹了也不知道几遍,放下笛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后,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咕噜噜灌饱,又坐回裘日新墓前,低头继续吹笛。 眼看日落西山,人影一闪,阮语吟出现在跟前,一把抢过竹笛,狠狠掼在地上。 “小倔驴,莫要再吹丧了,邻居们都被你吵死了。” 黎歌哑穴已然自解,也没有再张口骂她,淡淡说道:“邻居们都被你杀死了,还会怕吵吗?” 早在他吹笛之时,阮语吟担心扰来村民,泄露自己行踪,便将村子里34户,112人,不论老少,尽皆屠杀。现在被他说破,也不以为意,像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一般。 “小倔驴倒是聪明,既然如此,便需表个态度,老娘可没耐心陪你玩。我且问你,老倔驴是否告诉你灵蟾所藏何处?” 黎歌缓缓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我并不识得老倔驴是谁,更没有跟他说过话。” “却是我错了,对子骂父大大不该,我重新来问你,裘日新是否……” 不待她说完,黎歌便打断她道:“我师傅没有跟我提过什么灵蟾,我闻所未闻,你却是问错了人。” 阮语吟哪里会相信他的鬼话,咯咯一笑道:“你休要诓我,你师傅既然自裁,就是算准了这世上知道灵蟾下落的只你一人,我定然舍不得杀你。” 黎歌冷冷说道:“不知便是不知,随你怎么理解。” 阮语吟见他神情不似说谎,略有些惊疑不定,但她生平自负,不肯轻易信人,加之先入为主,认定了黎歌知道灵蟾下落,当下冷冷笑道:“说与不说,由得了你吗?” 说着一指点在黎歌乳中穴上,黎歌但觉一股凉气入体,胸腔之中一阵绞痛,仿佛被人把心脏抓在手里,肆意搓揉一般。只疼得他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四肢不由自主地抽搐伸缩,眼中尽是癫狂之色。 但黎歌性子倔强,只用猩红的双眼瞪着阮语吟,口中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半柱香之后,疼痛缓缓散去,黎歌如同一摊烂泥般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此乃我雪山派冰魄神针,种在你心脏之中,每逢日落,阳尽阴生之时,必然发作,一日疼似一日,直至搅碎心脉,活活疼死为止。此针除我雪山派弟子无人能解。” 黎歌缓缓爬起来道:“没有便是没有,即使你把小爷我一刀杀了也没有。” 阮语吟见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微笑道:“一刀杀了你岂不便宜?你若执迷不悟,我便将老倔驴的尸体起出,剁成肉酱,你信也不信?” 黎歌知她所言不虚,叹口气道:“恶婆娘恁般狠毒。” 阮语吟笑而不言,神情颇为得意。 黎歌略一思量,点头说道:“好吧,只要你能给辛老头守墓一日,我便告诉你。” 阮语吟见他所提条件竟如此简单,哪里还用犹豫,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黎歌冷哼一声,不再理她,拾起笛子呜呜吹了起来。 笛声哀婉传神,时如喃喃细语,时如凄凄鬼叫。 阮语吟经笛声一引,看着黄昏中裘日新孤零零的坟墓,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仿似发生在昨日一般。 “小倔驴,你能安静一会儿吗?我给你讲一讲你师傅的事儿吧。” 笛声悠然而止,黎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阮语吟叹口气,望着天边似被火烧了一般的红霞,缓缓说道: “自赵佶继位以来,不思北抗强敌,却在蔡京等人的教唆下,骄奢淫逸,极度挥霍。为网罗天下奇珍异宝,成立“苏杭应奉局”,专从民间索求奇珍异石,强役民力,以水路运往京师。为方便船只运行,开山拆桥不在话下,甚至凿毁城郭也是常有之事。江南百姓深受花石纲之流毒,妻离子散,荒废生产,苦不堪言。 方腊,原叫方十三,本是睦洲青溪一家漆园的雇工,被应奉局强征服役,不堪受辱,便杀了官差,逃入深山。三月后潜回睦洲帮源峒,杀了县令,起义造反。 如此,却引出一位了不得的英雄人物来,便是你的死鬼师傅裘日新。” 黎歌怒声道:“你何必再侮辱一个已死之人。” 阮语吟不以为意道:“死都死了,侮辱一下又有何妨,你要听就听,不听拉倒,不许再多嘴。” 黎歌急着想要知道师傅生平,便不再说话,低头等她讲述。 “你师傅裘日新本是剡县一位极富盛名的乐师,又粗通武艺,远近闻名。 他听说方腊造反,便登门造访。一番长谈下来,方腊对他颇为仰慕,便与他结成异姓兄弟。 裘日新智计过人,武艺也算了得。方腊得他相助,如虎添翼。先是借助摩尼教‘二宗’、‘三际’之说大肆吸收信徒,又说服朱言、吴邦、陈十四、陆行儿等青年俊杰来投,再设计折服霍成富、陈箍桶、吕师囊等各地匪首。忽忽数月光景,连下六州五十二县,风头一时无两。 大宋朝野上下一片震动,童贯帅五十万大军,兵分几路,星夜南下……” “你说的这些我不感兴趣,单说说我师傅吧。” 阮语吟被他打断,却没生气,望着夜空怔怔发呆,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年我才28岁,因师傅处事不公,一气之下离开大雪山,到中原来解解闷气。 一日行到广东地境,在一处农庄借宿,不料恰逢一队官兵前来打草谷,只见他们逢人便砍,见人就杀,奸淫捋掠无所不为,一怒之下,我正要动手杀人……” 黎歌冷冷打断道:“他们一群人屠村,你一个人便屠村,同是禽兽所为,你有何资格发怒?” “我只杀人,一不夺人钱财,二不淫人妇女,怎么没资格发怒?” 黎歌见她强词夺理,便不再开口。 阮语吟面现温柔之色,继续说道:“不待我动手,忽听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来,领头一人金甲银袍,威风凛凛,只区区二十来人竟杀的四百多官兵鬼哭狼嚎,四散而逃。” “领头之人定然就是我师傅了。” “没错,他见我长的俊俏,便对我格外殷勤一些,那时我正心灰意冷,迷茫不知所往,一时竟为他所迷,随他返回帮源峒大本营。 裘日新虽然武艺和我相差甚远,年龄也大我许多,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难得的是他智计百出,总能逗我开心,嘴上不说,其实我早已芳心暗许。可偏偏你师傅像个榆木疙瘩,只管对我好,却从不敢表露心迹。 终有一日,我心里想着他,直至子时,依然辗转难眠,便准备到他房间问问清楚。却发现他正在与人夜谈,奇怪之下,潜近细听。” “偷听便是偷听,潜近细听,说的好听。” 阮语吟瞪他一眼,没有理会。 “原来与他夜谈之人正是方腊,他二人虽有些功夫,但远不及我,自然发现不了我。 我对他们起义之事也没多少兴趣,正要转身离开,却听他们正在谈论一件非常紧要的物件,便静静听了起来。” “灵蟾吗?” “小倔驴倒是不笨,没错,他们谈论的正是灵蟾。 原来方腊当年逃进深山,巧遇一个伤重将死的老道士,老道士临终之前将灵蟾赠予他。他带回来细细参详几年,终不得要领,便带来与你师傅一起研究,两人捣鼓一夜,一筹莫展。 方腊本想将灵蟾寄存在你师傅这里,让他多多参详,但被你师傅拒绝了。” “灵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你师傅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他只告诉我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置于何处,却没有告诉我所置何物。” “那便错不了,想来就是灵蟾了。此物乃是唐朝天师叶法善晚年所养的一只灵蟾所化。状若蟾蜍,通体漆黑如墨,非金非玉,非铁非石,刀劈斧砍不坏,油浸火烧无损。肚子上刻着‘灵蟾认主,武林称尊’八个小篆,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出汩汩叫声,与真的蟾蜍无异。 故老相传,灵蟾上承载着惊世武学,谁若能破解了其中之密,谁就可武林称尊。” 如此武林辛秘,黎歌自是闻所未闻,不禁好奇之心大起。 “唐朝至今,百年有余,难道就没人破解得了此物吗?” “那是自然,此物出世一甲子有余,曾在江湖上引起阵阵血雨腥风,几个有名有姓的门派皆因它而惨遭灭门。几经转手,曾被数位前辈大能把玩,皆是无从下手。最后被无量山强势封存,武林才得归宁静。” “既然那么多的高手都破解不了,你要之何用?难道你就比别人聪明吗?” “无知小儿,绝世异宝,有缘者得之,与武功智力并无一定关系。若再多嘴,小心我拔了你的驴舌头。” 见黎歌果然不再言语,才继续说道:“如此至宝,落在方腊一个莽汉手中,恰似瞎子打灯笼,刑人进洞房,简直大大的浪费。 待得第二日晚上,我便潜进方腊府中暗查,却找之不到,想要用强夺取,奈何那时天闲客左伯玉一直在他府中做客。 无功而返后,我便和裘日新摊了牌,只要他肯将灵蟾求来,我便委身于他。不料话未说完,便被老倔驴一口回绝,还对我好一顿训斥。 连我师傅都训不得我,他算什么东西,一气之下,我便将他揍了一顿,但终究没有舍得杀他。” “你现在如愿了,他还是死在你的手中。” “闭嘴。” 阮语吟挥手一个耳光打在黎歌脸上,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出了裘府,依然气愤难平,加之明知异宝在侧,怎舍得就此离开?于是我便改道走进方腊府中,敲开方腊卧房,将自己送给了他。 那方腊本是色中饿鬼,见我美貌,早已起了心思,我主动投怀送抱,他哪里还能把持的住? 第二日,方腊便大会各方渠帅,宣布我从此做了主母。小子你永远想不到,你师傅站在堂下,脸色由红转黑,由黑转紫的样子,真是让人难忘。” 奇怪的是这一次黎歌并没有开口,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阮语吟心中恼怒,正想抬手打他,不知为何,心中一颤,双眼发酸,赶紧转头继续说道:“方腊对我百般讨好,万般恩宠,事事依我,可偏偏关于灵蟾之事,却是遮遮掩掩,不愿与我共享,任我苦苦哀求,仍是无果。 当时方腊已经将兵线推到长江边上,我便撺掇方腊称帝,与大宋朝划江而治。偏偏那方腊又色又蠢,也觉得功勋盖世,足以称帝,便一口答应下来。 谁知此事竟被以老倔驴为首的各方渠帅拼死反对。可方腊一旦起了称帝的念头,哪里还能压制的了?便于宣和二年,以‘圣公’立国,‘永乐’为号,登基称帝。 天闲客左伯玉与他大吵一架,挥袖而去。手下渠帅也呼啦啦散去不少,百万大军,十去其三。 当时正值童贯率领五十万大军来攻。方腊登基礼毕,便轻装简行,赶赴前线。我有意将其行踪泄露给童贯,童贯引军劫杀,在方腊即将身死之时,我又将其救出。 方腊临死之际,便对我交代诸般后事,独独不提灵蟾。我一再追问,他只是说让我不用操心灵蟾,他早有安排。我气之不过,一剑将他斩了。 等我返回之时,帮源峒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我找到太子方豪,逼问他灵蟾下落,不料方豪倒是硬气,抵死不认。直到我剐了他七十二刀才告诉我方腊临走之前,曾与裘日新在密室详谈,想来灵蟾定是被你师傅得去了。” 黎歌不由得咬牙切齿道:“恶婆娘又蠢又笨,那方豪定然是不知情的,却冤死在你的手中。” “身为太子,重宝丢失,罪该万死,何来冤屈?” 黎歌辩不过她的歪理邪说,只好摇头不语。 “后来我一路追赶你师傅到了剡县,不料却传来他兵败张叔夜,身亡的噩耗。我潜入宋营,查看过他的遗体,虽然焦黑一片,但我却识得死的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再后来,我花了六年时间,辗转大江南北,东渡重洋,南下吐蕃,西至西夏,北入辽东,千方百计打听你师傅的下落,不曾想他艺高人胆大,竟藏在这天子脚下,改头换面,拉弦卖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回 小倔驴被逼南下/恶婆娘蛮横传功 皓月当空,银辉洒落。 不知何时,哀婉的笛声又复响起,凄凄凉凉飘荡在死寂一般的村庄上空,消散在群山之间,黎明方歇。 等黎歌一觉醒来,已是午时将近。坟前摆着一锅香喷喷的狗肉。阮语吟背对着他站在远处,望着群山,不知在想着什么? 黎歌早已饿极,捞起一块狗肉,苦笑着说道:“大黄,真羡慕你还能和康爷爷他们一起,而我却要和这个恶女人争斗,为你们报仇。现在我要吃你了,权当咱两一起战斗吧。” 说罢敞开肚皮,一顿狼吞虎咽,连汤带肉吃掉了半锅。 黎歌舔舔手指,拿起笛子,刚放在嘴唇上,眼前人影一闪,笛子已经到了阮语吟手上。 “昨晚吹了一宿,还没吹够吗?” 黎歌一改昨日死气沉沉的样子,笑嘻嘻站起来说道:“饭后运动一下,有助消化嘛。” “这点运动有何用?我来帮你。” 阮语吟话音未落,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提起,风驰电掣一般朝后山奔去。 黎歌只觉耳畔呼呼风响,迎面冷风一灌,激得面皮生疼。强睁双眼,只见两旁树木飞速倒退,显是速度极快,心中害怕,但嘴上却不服软。 “再快些,太慢了。” 阮语吟奔跑之中,一提身形,带着他上了树梢。玉足轻点,借着树枝反弹回来的微末力道,嗖的一声,窜向下一棵树,如此玉足连点,呼啸而去,真的如同飞起来一般。 黎歌心中害怕的要死,但嘴上依然不愿服软。 “再……” 不料才张开嘴,树上风大,一口冷气自口中灌入,差点噎死。 几个呼吸之间,已经上了后山峰顶。 阮语吟止住身形,将手一松。 “怎么样?消化完了吗?” 黎歌软软倒地,一边揉腿,一边颤声说道:“还没有,太慢了,能再快些吗?” “呵呵,如你所愿。” 阮语吟说罢一脚踢在黎歌屁股上,黎歌顿时像炮弹一般,嗖地一声飞出峰顶,向山下落去。 后山虽然不是太高,但要是摔下去肯定必死无疑。黎歌没想到灵蟾尚未到手,对方竟然直接就撕票了。 不及多想,身形好似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下急坠而去。 阮语吟自不会真的让他摔死,身形连闪,快如闪电,不待黎歌着地,已经先行一步赶到山下,抬手虚托,堪堪将黎歌接住。 不待黎歌喘息,又忽然启动,拽着他的胳膊疾奔而回。 黎歌双腿尚自酸软,气息紊乱,勉强跟着她奔了两步,便觉得头晕脑胀,胸中烦闷欲死。脚下一拌,再跨不出半步,只能任由她拖着,在地上滚滚而行。 还好路不太远,几个呼吸间又回到了院子里。 只见黎歌双腿自膝盖而下被磨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黎歌顾不得疼痛,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和一堆污秽,仰面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半晌方歇。 阮语吟冷漠地看着他问道:“现在消化了吗?” 黎歌心知如此下去,定难活命,忍痛哈哈一笑。 “马马虎虎,还欠一些火候,有本事你便将小爷活剐了,莫说七十二刀,就是七百二十刀,我若皱一下眉头,便是你爷爷养的。” 阮语吟没注意到他话中的弯弯绕,冷笑道:“我可不是诚心折磨你,只是想帮你消化一下而已。” “如此小爷岂不是还得谢谢你?” “谢便免了,只要你恪守承诺,将灵蟾藏身之处说于我便可,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瓜葛如何?” “你着什么急,你既答应给辛老头守灵一日,等日落再说吧。” “现在不算一日吗?” “当然不算,昨天日落至今天日落方才能算一日。” “咯咯,年纪轻轻便已这般糊涂了吗?我且问你,我哪日开始给你师傅守墓?” “昨日。” “昨日至今日不是一日吗?你我约定一日,何曾说过让我守足十二个时辰?” “你……呵呵,算你厉害。但小爷我现在腿疼欲裂,却没心情说话。” 黎歌说她不过,干脆找了个借口,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阮语吟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扔进黎歌怀里。 “涂在伤口试试。” 黎歌打开药瓶,一股奇香扑鼻而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胸中舒泰万分,再无半分不适。倒出一些雪白色的膏药来,轻轻涂在两腿上,疼痛之感立刻被一股清凉之意代替,舒服的直想叫出声来。 黎歌心中啧啧称奇,毫不客气地将剩下的药塞进自己怀中,翘起大拇指道:“好东西,还有吗?再来一瓶。” 阮语吟见他将药瓶据为己有,也不见生气,咯咯一笑道:“你当百花婆婆的九鼋化龙膏是地摊货吗?” “药效也就马马虎虎,叫什么九鼋化龙膏,九鳖吹牛膏还差不多,不过和你说说话倒也无碍了,有什么话你便问吧。” “既然如此,我便问你,你师傅有没有跟你说过灵蟾的下落?” 黎歌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没有。” 阮语吟顿时脸色一沉道:“既如此,留你何用?”说着作势就要拔剑。 “慢来,关于这个问题,昨晚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我师傅只是告诉我将一个很重要的物件置于何处,并没有告诉我所置是不是灵蟾,故而我说没有。” “是与不是,拿出来一看便知,何来这么多废话。” “你若问我此物在何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若要让我拿出来,那便还是直接杀了我好了。”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因为此物远在睦洲帮源峒。” 阮语吟顿时翻了脸。 “胡说八道,如此重要之物,怎会藏的如此遥远,你休想诓我?” 黎歌呵呵冷笑道:“你这恶婆娘,武功高的不像话,脑袋却不好使,武功是先天的吗? 照你所说,我师傅所藏之物便是灵蟾,而灵蟾会在月圆之夜发出蛙鸣之声,昨日便是四月十五,若灵蟾就藏在左近,你可听到蛙鸣了吗?” 阮语吟仔细一想,确实是这般道理,以裘日新的智计百出,定会将灵蟾藏在一个自己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那么帮源峒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不由便信了几分。 “那他有没有说放在什么地方?” “当然说过,但我也没去过帮源峒,记不十分清楚,你只能到了帮源峒慢慢寻找了。” “你只需将他怎么说的告诉我,我自会前去寻找。” “好啊,没问题,他是这么说的:逢门不问自开,逢客不请自来,桥三树四,下有乾坤,否,华阴之下,广陵随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没听明白?” “这明白吗?” “哪里不明白?” “逢门不问自开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我进了帮源峒城门呀,你每天进出城门需要敲门吗。这叫不问自开。” “哦,那逢客不请自来是什么?” “这就多了,可能是酒楼,也可能是青楼,但我以为最可能的是寺院,总之你就照着那种你去时无需人请,去了人家把你当成客人的地方找就行了。” “桥三树四,下有乾坤呢?” “意思是此处当有后花园,东西就藏在第三座桥与四棵树之间,也有可能在第四棵树下。” “若树被人砍了如何是好?” “自有办法,后面的意思就是如果找不到,就在月亮之下,随便吹一曲广陵散就可以了。” “你们师徒二人平日交流,都不说人话吗?” “只是你自己太蠢了而已。” 阮语吟听他说的粗略不堪,稀里糊涂,又有些将信将疑。 “即便你所言不假,我也不信随便吹一曲广陵散就能将灵蟾招出来。” 黎歌无奈一摊手道:“看你笨的要死,竟瞒你不得。 广陵随心并不是随便吹一吹广陵散就可以了。我师傅天纵奇才,将谱曲之法分为四个境界,一曰随谱,二曰随心,三曰随景,四曰随声。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所谓随心,曲无定势,随心所欲,若……”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并不精通音律,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吧。” “我不去,咱们有言在先,我将地方告诉你即可,如何又要我同去?” 阮语吟冷冷一笑。 “哪里有你选择的余地,你若是不去,我现在就一刀宰了你,你若是乖乖听话,还有活命的可能。” “哇,恶婆娘你真是深明大义,义薄云天。” 阮语吟不理他嘲讽,当下逼着他收拾衣物,然后一把火烧了后庄村,一同朝南走去。 此行关系重大,阮语吟带着黎歌逢村避让,遇镇绕行,不惜多走弯路,专捡偏僻处行走。 黎歌每日被他带着疾行如飞,双膝以下数次磨破,初时九鼋化龙膏一涂即愈,后来药效一日不如一日,不得不停下来养伤。 阮语吟无奈之下,只好教给他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 黎歌虽然不通武艺,但也知道内功心法分门别类,各派自不相同。阮语吟教给自己的定然是雪山派的功夫,自己和她仇深似海,恨屋及乌,对雪山派自然也是恨之入骨,便捂着耳朵不愿学习。 他不愿学,阮语吟偏偏要教,一指将他点倒,一遍一遍将吐纳之法念给他听。 黎歌本就十分聪明,虽不认真听讲,几遍下来却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阮语吟一口气念了十来遍,将他提溜起来,拔足狂奔。 几步之后,眼见黎歌又跟不上自己步伐,内力轻吐,将一缕真气逼入他体内。真气自齐乐天俞府入,沿足少阴经而下,走灵墟、踏石关、过阴谷,直达涌泉;再由隐白入,沿足太阴经而上,走商丘、跨血海、破冲门、直至大包,又归于俞府。 黎歌不知道这些穴位名号,但觉气走周天,浑身舒泰,疲劳之感顿消。两腿应律而动,自然而然滚滚向前,不费半分力气。 虽然跑的欢快,可他却心中却极为不愿,但不知如何引岔这股真气,只能极力忘记阮语吟所传心法。 从古至今,但凡修习内力者,无不绞尽脑汁依法运功。他有意忘记,却正好应了道家所讲的道法自然之境。体内真气不见减少,反而越聚越多,越滚越粗,已然自成规模,按着既定路线滚滚而动。双腿也失去了控制,由真气带动,速度有增无减。 再行数十里,黎歌只感觉体内真气如同破提江水,越发汹涌澎湃。自己的经脉仿佛要被撑爆了一般,浑身血液沸腾,面红似火,汗下如浆,张口呼道:“停下,快停下。” 阮语吟见他面色酡红,口鼻之中隐隐有血丝冒出,知他已到了极限,咯咯一笑,悠然止步,松开黎歌肩膀上的手。 黎歌脚下不听使唤,又没了阮语吟帮衬,不知如何改变方向,怪叫着一头扎进河里。 河水瞬间倒灌,封住口鼻,虽然被狠狠呛了几口,但也因为断了呼吸,体内真气失了外援,顿成无根之萍,缓缓散去。 黎歌手脚并用爬出水中,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指着阮语吟怒道:“你这恶婆娘,为何将我扔进河中?” 阮语吟得意地说道:“分明是你自己跑进去的,与我何干?” “我跑进去的?你这是什么破功夫,为何停不下来?” 阮语吟见他习练神速,显然天份极高,不由心中一顿。 “我自有收发自如的秘诀,你若磕三个响头,拜在我的门下,我自会教你。” “想都别想,小爷我最讨厌你们雪山派了,恨不得变成烈日烤化你们,怎么会拜你为师呢?” “那就没办法了,以后你但想散气收功,只能往水里跳了。” “跳就跳,总好过认贼为师。” 阮语吟难得动了爱才之心,但被他一顿抢白,恼羞成怒,心中打定主意,一旦寻得灵蟾,第一时间便将他舌头拔掉。所以也不与他计较,冷笑道:“既如此,那便上路吧。” “不行,小爷我现在又累又饿,去给我找些吃的来。” 阮语吟哪里会管他饿与不饿,再次将他提溜起来,迈步朝南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回 无知少年罔断字/天真少女被人欺 黎歌虽不情愿,但每次奔跑之时,总会感觉一股热气自足底隐白穴产生,依既定路线循环往复,不断壮大,几欲将经脉撑爆,直至自己跳入水中。 好在越往南走,水系越是发达,溪流湖波,池塘水洼随处可见,他虽不会散气收功,但也勉强摸索出了控制方向的办法,每每无法忍受之时,便噗通一声跳进水中,倒也没有性命之虞。 如此又行数日,两人连赶两千余里,来到长江边上。 江面宽广,放眼望去,少说也在百丈之外,且江流湍急,连阮语吟也不敢仗着身法,凌空虚度。 二人无奈,顺江而下,寻找摆渡的船只。 行不过数里,渐渐有了人烟,但见往来之人各个仗剑背刀,行色匆匆。 “恶婆娘,南方武林中人有这么常见吗?” 阮语吟实不想惹上别的麻烦,摇头道:“没有,想来应该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过江。” 黎歌巴不得往人多的地方钻,好趁乱逃跑,闻言自是万般不愿。 “你若想凫水过去,我自不拦你,但恕小爷我不能奉陪。” 阮语吟自知若无渡船,确实难以过江,便点点头道:“到了人多处,你切莫耍些小聪明,冰魄神针一直在你体内,若离了我的话,立时便会发作。” 黎歌被她道破心思,冷哼一声,低头朝前走去。 再行里许,水势已趋平缓,转过山脚,便是一个渡口。 码头上等渡的人聚了不少,有男有女,船只却只有四个。 黎歌眼看一时半会过不了江,便围着一块石碑瞅了半晌,伸指一字一顿念道:“红後土液”。 阮语吟怒道:“不识字莫要乱念,丢人现眼。” 偏黎歌不明所以,无辜摊手道:“小爷念错了字吗?” 旁边一位面目俊朗,白袍如雪的年轻道士笑道:“小兄弟岂止念错了字,简直没念对一个,此四字该念作:江陵古渡才对。” 黎歌细一琢磨,又觉碑上四字确实与他所说的有些相似,脸一红啐道:“谁在碑上胡涂乱画,害小爷念错了字,简直狗屁不通。” 那道士呵呵一笑,见众人将目光聚在他身上,才缓缓说道:“此碑大大有名,乃是诗仙李太白削石所成,挥指所书,如何到了小兄弟口中,却成了狗屁不通。” 黎歌面上有些挂不住,兀自嘴硬道:“牛鼻子胡吹大气,既是李白所写,怎会如此粗陋不堪?” 那道士微笑摇头,却没有说话,显然懒得与他辩驳。 身边一个着鹅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孩笑着道:“邢师兄何不讲个明白,婉儿也想听听。” 那道士显然挺宠溺师妹,微笑着说道:“当年李太白因永王李璘案,被流放夜郎,胸中积郁难舒,行至白帝城,听闻赦书,惊喜交加,放舟南下,一日而回。 行至江陵,豪气大发,挥剑削石成碑,并指做笔,写下这‘江陵古渡’四字狂草。此四字龙飞凤舞、笔迹疏狂,如群鸿戏海,似舞鹤游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墨宝。 自古多少文人骚客不远万里,来此瞻拜拓印,却被这位小兄弟说成糊涂乱画,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小师妹天真一笑道:“他也许并非故意,而是不识内情吧,婉儿也不知。” 黎歌以为他师兄妹合伙嘲讽自己,顿时恼羞成怒道:“小娘皮自去讨好情郎,何必挤兑小爷我。” 小师妹被他一凶,俏脸通红,眼中泪水打转,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那道士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人群中顿时又钻出五个道士来,唰地一声将黎歌和阮语吟围在当场。 眼看争斗一触即发,远处却尘土飞扬,奔来一群骑马的大汉。 来人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人喊马嘶,各个如同凶神恶煞,刀剑斜背,好不威风。 行到近处,抽刀下马,把个渡口围了个严严实实。等渡众人均是脸色一变。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越众而出,抱拳道:“各位朋友,在下盐帮玄衣护法沈春秋,因我盐帮在追查一个紧要人物,叨扰之处,望各位武林同道海涵。” 他说的客气,但脸上却全无抱疚之色。 那年轻道士略一沉吟,见几位师弟师妹都望着自己,便抱拳应道:“在下无量山弟子邢化鹏,久仰盐帮大名。” 沈春秋听他竟是无量山弟子,赶忙收起倨傲之色,上前两步,抱拳道:“可是无量山玄字辈首席,两仪剑客邢少侠吗?” 那邢化鹏见他识得自家名号,心中一喜,淡淡说道:“正是区区在下,不知沈护法追查何人,又为何将我等拦下?” 沈春秋义愤填膺道:“本帮追查之人名叫颜素素,乃是个貌美如狐,心毒如蝎的妖女,无故杀害我帮少主。我盐帮尽起帮众八千六百三十二人,全力追杀妖女,所以才叨扰了各位。” 邢化鹏皱眉道:“颜素素,听名字陌生的很,我若见了此人,定第一时间知会贵帮。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无为师叔已经先行赶到走马岭主持大会,我等急着赶到,这便要告辞了。” 无量山俨然为武林正道之首,沈春秋如何敢拦着,抱拳道:“既如此,邢少侠请自便,各位武林同道,若无女眷随行,便可自行离去。” 等渡众人闻言,未带女眷的欣喜离开,带有女眷的却是纷纷皱眉。 邢化鹏略一抱拳,带着手下师弟师妹转身朝码头走去。 不料黎歌指着那小师妹道:“这丫头不就是颜素素吗?莫要跑了妖女。” 盐帮众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齐刷刷将目光聚在那小师妹身上。 那小师妹俏脸通红,伸出藕臂指着黎歌颤声道:“你胡说八道,我叫洛婉儿,不是什么颜素素。” 黎歌坏坏一笑道:“你长的如此漂亮,现在又想混在一帮道士群里溜走,谁知道是不是叫颜素素?” 邢化鹏“锵”的一声,亮出背后长剑,剑尖斜指黎歌,沉声道:“朋友,既要挑事,便亮出名号。” 阮语吟本不想抛头露面,可又担心事态发展的无法控制,只好咯咯一笑道:“邢少侠莫要动气,这小子不通武艺,更没甚名号可亮,你堂堂两仪剑客,名满武林,何苦与他一般计较。” 邢化鹏其实早已注意到了阮语吟,但却看不出她的深浅,加之她说的好听,便收了招式。 “既然是个平头百姓,我便予这位娘子个面子。” 说完果然不再理会黎歌,转头对沈春秋道:“沈护法,你怎么说?” 沈春秋颇有些为难道:“邢少侠,颜素素长何模样,我等并未亲见,只知她年方二八,貌美如仙,这位女侠……” 邢化鹏冷笑连连道:“好的很,但不知道我无量山的弟子该当如何向盐帮证明清白。” 沈春秋犹豫良久,抱拳道:“是与不是,灵犬一嗅便知,还望这位女侠配合一二,得罪之处,沈某改日亲至无量山道歉。” 自有两个大汉每人拽着一条灵犬走上前来。 只见那灵犬不似中原品种,个头高大,如同牛犊子一般,浑身油黑瓦亮,被两个壮汉拉着犹自不安分,弓着身子往前刨,口中竟发出虎啸般的低吼。 沈春秋得意地介绍道:“这两只灵犬乃西域品种,搏虎斗狮不在话下,嗅觉最是灵敏。” 那灵犬在洛婉儿身前张牙舞爪,几次人立而起,直把个小姑娘吓的面无人色,眼眶通红。 黎歌见她凄惨模样,顿觉心中不忍,暗暗有些后悔。他常在村里欺负大黄,最会吸引狗类注意,当下张嘴梗着喉咙发出一声低吼。 两只灵犬转头向他看来,见他翻着白眼挑衅,顿时发狂,猛然朝他扑去。 两个大汉没料到竟然有人自寻死路,猝不及防之下,手中铁索被一挣而脱。 这一下异突起,邢化鹏虽然仗剑护在师妹身侧,但也是拦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青光一闪,两颗狗头冲天而起。无头狗尸去势不减,狠狠将黎歌撞倒在地。 黎歌被染的跟个红孩儿似的,狼狈抱怨道:“恶婆娘,你就不能早点出手吗?” 阮语吟一剑在手,没好气地说道:“黑狗血避邪,你该开心才对。” 两人旁若无人地斗嘴,却惹恼了一旁的沈春秋。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我盐帮的灵犬。” 阮语吟冷笑道:“一群倒卖私盐的亡命徒而已,何时有了资格在姑奶奶面前耀武扬威。” 沈春秋刚才只觉眼前一花,两只灵犬便尸首分离,现在又见她口气大的离谱,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抱拳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区区盐帮七护法之一,你还没有资格听我名讳,若聪明些就赶紧滚蛋,若再来纠缠,地上躺着的就是你的榜样。” 黎歌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懊恼道:“沈老头,她拿你比做狗哩。” 沈春秋不愿理会他,抱拳说道:“姑娘身手了得,沈某自愧不如,但我盐帮弟子却没有任人揉捏的孬种,今日之事若不给老夫个说法,盐帮八千弟子与你不死不休。” 阮语吟不为所动,淡淡说道:“若要说法,便让何九龙亲自来找我,我会在江陵府等他一日。” 说罢抓起鲜血淋漓的黎歌向渡船纵去。 众人为她气势所夺,纷纷侧身让路,不敢再行阻拦。 沈春秋扬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姑娘的话沈某定然带回给帮主,明日江陵府再行领教。” 黎歌勉强回身抱拳道:“沈兄,后会有期。 二人过了江,打道进了江陵府。又为黎歌购置了一身衣物换过,便寻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乃是江陵府最大的酒楼,临江而建,楼高两层。 二人径直上了二楼,此刻午时刚到,二楼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在临窗的桌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一边欣赏长江美景,一边自饮自酌。虽只露着侧脸,但见她鼻梁英挺,睫毛高翘,眉目如画,显然漂亮至极。 黎歌也想找张临窗的桌子,但阮语吟不愿意惹人注目,将他拉在角落里坐下。 自有小二上前给二人各沏一碗茶,点头哈腰道:“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不待阮语吟说话,黎歌接口道:“你且说说,都有些什么拿手的好菜。” 那小二得意洋洋道:“本店拿手菜样那可多了去了。光各式鱼糕便有十二种之多,酥香细腻,在别处是绝对尝不到的。更有山药泥、白酥丸子、皮条鳝鱼远近驰名。松鼠鱼、黄焖鸡、红烧蹄膀、蓑衣丸子味道一绝。尚有贴锅饺子、腊鱼腊肉、油炸糍粑等地方特色,茶点面食零零总总不下百种。但不知客官要尝尝哪一样?” 黎歌听他说的精彩,不由口中生津,大手一挥道:“便把你说的这些每样都来一份。” 店小二不由愕然。 “公子与我开玩笑吗?本店价低货足,只两个菜估计都吃不了。” 阮语吟笑呵呵道:“好个蠢才,还当真了不成,且上一盘鳝鱼花糕、做一条松鼠鱼、再加一份贴锅饺子就可以了。” 那小二不敢顶嘴,喏喏点头便要离开。 黎歌却将他一把拉住。 “有什么好酒没有?小爷肚子里的酒虫造反了。” 小二一听他要买酒,又来了精神,张嘴道:“有菜怎能无酒,本店有江陵特产的红粮散曲,入口柔和,后劲无穷,更有窖藏的绍兴女儿红,年份十足,甘醇无比,尚有北方烧刀子,为酒中之霸……” 阮语吟一瞪眼道:“何来这么多废话,他一个小屁孩喝什么酒,还不快滚?” 小二一脸委屈地白了黎歌一眼,转身噔噔噔跑下楼去。 黎歌拉着脸嘟囔道:“恶婆娘忒小气了些,小爷我顿顿无酒不欢,这饭却是没法吃了。” 阮语吟无奈将茶碗一顿,说道:“小倔驴莫再惹是生非,此间酒贵,我没有多余的银两请你喝酒。” 黎歌鄙夷地说道:“你自己囊中羞涩,却说我是小屁孩,简直虚伪至极,狗屁不通。” 阮语吟被他嘲笑,恼羞成怒。 “你若有本事,自去讨酒喝,干我何事?” 黎歌兜中半个子儿也没,顿时被她僵住,黑着脸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不料窗边红衣女子却回过头来,咯咯一笑道:“她既没钱请你喝酒,何不过来陪本姑娘喝上两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五回 小无赖讨酒/死胖子出头 黎歌见她年龄与自己仿佛,果然漂亮的像个仙女儿一般,心中一喜,点头道:“多谢姑娘美意,但我被这恶婆娘强拉到这里,走得匆忙,却忘记带钱出来,可没有酒钱给你。” 红衣女子不高兴地说道:“我既请你喝酒,何需你出酒钱,婆婆麻麻忒不痛快。” 黎歌被她一激,腾地站起来,走到她对面坐下,拔开酒坛,倒了一碗酒,举碗道:“我与姑娘一醉方休。” 红衣女子举碗与他一碰,仰头将酒一口干掉。 黎歌见她喝的豪爽,不由心中暗赞。有样学样,也举碗猛灌一口,不及下咽,喉咙上便如刀割火烧一般,噗的一声将酒全喷在地上。 红衣女子不高兴地说道:“这便是无酒不欢吗?原来是胡吹大气,可惜糟蹋了本姑娘的烧刀子。” 黎歌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有月旬不曾饮酒,许是嗓子有点生疏了,烧刀子也喝着不太习惯,且待我换酒与你再喝。” 说完跑到楼梯口叫道:“小二,给小爷抱一坛红粮散曲上来。” 得到小二回应后,便走回来坐下道:“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红衣女子皱眉道:“大家萍水相逢,敬碗酒水便是,何需讨问名讳,你这人大大俗气,我不愿意跟你喝酒了。” 不待黎歌说话,楼梯口拐上一个身穿员外服,手提算筹的胖员外来。 那胖员外笑眯眯说道:“姑娘此言差矣,臭小子俗气,胖爷却不俗气,我陪姑娘喝两杯如何?” 红衣女子掩嘴轻笑道:“看你满身铜臭,定是俗不可耐,还不如这小无赖呢。” 胖员外哈哈一笑道:“姑娘此言差矣,胖爷我面皮光光,兜里更是光洁溜溜,半个子儿也没有,何来铜臭之味?” 红衣女子见他说的坦率,不由好感大增,挥袖一扫,桌子上的酒坛子滴溜溜打着转儿向胖员外飞去。 “且看看你酒量如何,莫要像这小无赖一般,再来诓我酒喝。” 胖员外不惊反喜,挥筹一荡,酒坛旋转之势顿止,被他轻轻托住,仰头咕噜咕噜向嘴里灌去,犹如喝凉水一般。 眨眼之间,半坛酒被他喝了个精光。 店小二正抱着一坛红粮散曲上了楼,见此情形顿时苦着脸叫道:“吃白食的爷又来了。” 红衣女子娇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本姑娘请来的贵客。” 店小二抱拳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位爷这几日天天光顾小店,可吃完又不给钱,偏偏打架还厉害的紧,姑娘莫要上了他的当。” 胖员外被人揭穿糗事,也不羞愧,笑呵呵说道:“小伙计此言差矣,你家皮条鳝鱼当得上天下一绝。” 店小二闻言被气的跳脚骂道:“世间怎会有你这等泼皮无赖,所欠银两若不还上,今天定拉你去报官。” 红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绽二十两的银子来,扔在桌子上。 “他欠你多少银两,本姑娘一并算了,你莫要再鼓噪了,且去抱两坛烧刀子来,再加一道皮条鳝鱼。” 店小二见有人甘当冤大头,喜不自胜,将银两揣在怀中,连道稍等,转身飞也似的去了。 胖员外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笑呵呵坐在黎歌身旁道:“打扰姑娘雅兴,我且自罚三碗。” 红衣女子按住酒坛道:“你莫要诓我酒解馋,这酒软绵绵的有甚意思,你陪我喝烧刀子。” 胖员外似乎专爱与人抬杠,将酒一口干掉,一抹嘴道:“此言差矣,此酒入口虽柔,但后劲却是十足,令人回味无穷,给这小子喝了,实乃牛嚼牡丹,大大可惜。” 黎歌见他瞧不起自己,心中大大生气,也倒了一碗,勉强干掉,一抹嘴道:“胖子你才此言差矣,为何小爷我喝酒就成了牛嚼牡丹?我看这酒要是进了你的肚子却是猪饮琼瑶,那才叫大大的浪费。” 刚好店小二将两坛烧刀子送过来,胖员外接过一坛推在黎歌身前,摇头晃脑道:“小子此言差矣,你命不久矣,多喝烈酒或能多苟且些时日。” 红衣女子奇怪道:“你莫要唬人,我看小无赖身强力壮的,为何命不久矣?” “姑娘此言差矣,这小子所学功夫大大不妥,只适合女子修炼。从古至今,内功心法均是男炼阳脉,女修阴脉,若能两脉兼顾,阴阳交泰便是极高明的心法了。 但这小子却专炼阴脉,足太阴、少阴两脉异常旺盛,偏偏气海丹田均是空空如也,如此练气而不纳气,所聚阴气全部散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自然阴盛阳衰,时日无多。” 黎歌听他分析的鞭辟入里,不由得信了几分,但他早在后庄村便看破生死,因此并没有失态。端起一碗烧刀子咕噜噜灌倒肚子里,笑道:“死胖子眼光不赖,但小爷却不惧生死,只想痛痛快快醉上一场。” 红衣女子见于他生死之间依然如此淡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三人一口气海饮三碗,却是黎歌喝着烧刀子,他二人喝着红粮散曲。 红衣女孩指指软语吟的桌子问道:“可是她动的手脚?” 黎歌摇了摇头道:“对方武艺太过高强,你们无需插手此事。” 胖员外端起酒碗道:“此言差矣,小子虽然心肠不坏,但胖爷却不是什么好人,本来就没准备过问此事。” 此时街上隐隐传来犬吠之声。初时尚远,只几个呼吸间便已到了楼下,紧接着楼梯口便呼啦啦涌上一群人来。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口阔鼻方,臂长过膝,一条刀疤自左耳斜拉到下巴上,显得异常凶猛骇人。身后七人,各穿不同颜色的衣物,黎歌只识得沈春秋一个。尚有三个大汉,各拽一只灵犬站在几人身后。 不待对方说话,阮语吟放下筷子咯咯一笑道:“何九龙,三年没见,你越发出息了,为了两条恶犬竟然将七衣护法都带来了,知道的说你视狗如己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灵犬是你私生子呢?” 何九龙沉声喝道:“阮语吟,休逞口舌之利,一剑之仇何某不敢稍忘,新仇旧恨,等会咱们慢慢算。” 说罢转身又道:“好妖女,还有胆子在这里喝酒。” 红衣女子将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笑吟吟道:“死胖子,跟你喝酒误事,被人堵了,现在本姑娘要逃命去了,咱们后会有期,你若方便就搭手帮一下小无赖吧。” 说完一拍桌子,三个空酒坛子凌空飞起,她自已也高高跃起,屈指连弹。但见三个酒坛不分先后朝何九龙上中下三路撞去,她自己却借力朝窗外落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黎歌刚才还为她担心,不料她竟有如此身手,眼看她身影消失在窗外,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却听江面上传来一声娇叱,当当两声兵器撞击声,接着人影一闪,却是红衣女子又跃了进来。 此时三个酒坛才堪堪到了何九龙面前,何九龙也不拔兵器,随手将三个酒坛击碎。 胖员外笑呵呵道:“丫头,回来干什么,莫不是丢不下小无赖吗?” 红衣女子轻啐道:“死胖子大放狗屁,江面上竟有硬点子候着。” 她话音未落,但见窗子上又翻进一个人来。来人一身官差打扮,身上缠着一条粗粗的铁链。眼睛滴溜溜在人群中一转,咧嘴笑道:“好家伙,账三先生和玉面狐狸都在呢。” 阮语吟咯咯一笑道:“堂堂铁索判官何靖阳却成了翻窗子的小贼,真是笑死人了。” 何靖阳哈哈一笑道:“为了见你,老子当年狗洞都钻得,何况区区一个窗子。” 阮语吟许是想起当年趣事,嘴角微微上翘道:“当年之事误会颇多,我夹在你兄弟之间也很是难做,你莫往心里去,若有机会,奴家定满足你当年之愿。” 何靖阳闻言不置可否,转身抱拳对胖员外说道:“账三先生,此妖女名叫颜素素,昨日当街行凶,我现在要抓他归案,不知先生什么意见?” 账三先生摇头说道:“何捕头此言差矣,你官老爷办案,何需来问我常三问。” 何靖阳点头道:“如此甚好,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黎歌一拍桌子喝骂道:“死胖子果然毫无义气,吃了别人的酒,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账三先生仿佛被他提醒了一般,恍然道:“不妥不妥,我吃了这丫头的酒,欠了她人情,没法坐视不理。何捕头,要不你们把这小子拉走抵罪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黎歌倒是没有觉得不妥,一脸果决地站起来说道:“若能抵罪,小爷绝无二话。” 颜素素轻啐道:“小无赖闭嘴,谁用你多事,人是本姑娘杀的,你能抵得了吗?” 何九龙抱拳道:“账三先生,我二弟久在官府,不识账三先生的厉害,还请你海量。我盐帮上下,对您颇为仰慕,还请你高抬贵手,何某必有重谢。” 账三先生点头道:“此言差矣,欠人酒钱,却是没有办法。你若同意抵罪便罢,若不同意,胖爷可得给你们教教账房的本事。” 何靖阳仰头哈哈一笑道:“正遂某愿。大哥,莫要走了软妖女。” 说罢肩头一颤,身上的铁链呼地跃起,犹如一条灵蛇一般,向常三问点去。 常三问一抹算筹,一颗算珠滴溜溜飞出,当的一声,与铁链撞击在一起,各自倒飞而回。 常三问将算珠接在手中笑呵呵道:“以小博大,一本万利,好兆头。” “你老子万贯家资都被你败了个精光,果然是一本万利。” 何靖阳口中嘲笑,身形半转,铁链顺势而动,犹如神龙摆尾,再向常三问砸去。 何九龙连声道:“二弟,打架就打架,何必提及不相干的事情,莫要与账三先生伤了和气。” 常三问笑道:“听说你那龟儿子被人宰了,胖爷心里高兴,他说什么都不计较。” 何九龙脸色一黑,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常三问再喝道:“广撒网,多钓鱼,盈亏自补,保本的买卖。” 说着一抖算筹,但见算珠颗颗飞起,被他挥袖一荡,如同漫天冰雹罩向何靖阳。 自有不少算珠与铁链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如同打铁一般。算珠虽小,但胜在量多。铁链虽然去势不减,但软绵绵的已经没了多少力道。 更多的算珠却是朝何靖阳身上罩去。 “若能保本,常老爷子也不会被你活活气死。” 何靖阳哈哈一笑,将手中铁链抡圆一转,如同一个风火轮一般,将自身护了个水滴不进,旋转之势顺着铁链传到尾端,犹如神龙摆尾,速度激增,又向常三问下半身卷去。 “南货北销,取盈余而补不足,商之道也。” 常三问后退半步屈指连弹,反射而回的算珠不待落地,再度激射而去,其速更甚。 两人且说且斗,一时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如金似玉,甚是好听。 阮语吟咯咯一笑,长身而起。 “何九龙,老娘承诺依然有效,你若能打得过我,我便委身与你。” 说着在腰间一抹,轻飘飘一剑削向何九龙。 “老子当年糊涂,竟上了你这狐狸精的鬼当,紫、褐、青与我并肩子上。” 何九龙从背后抽出一对短戟,一戟横挡来剑,一戟反扫阮语吟门面。身后自有三个身穿紫、褐、青衣的护法各挺刀剑,上前助战。 不待剑戟相交,阮语吟错步横移,避开何九龙,剑尖斜切向堪堪赶到的青衣护法。 青衣护法不识厉害,仗着蛮力,气运全身,挥动鬼头刀,向外一挡。 不料阮语吟软剑灵活,一抖剑花,竟与毫厘之间避开他的鬼头刀,其势不减,切向他的脖子。 青衣护法力气用老,换招已是不及,惊慌之间,极力后撤,勉强避过要害。 随着一声惨叫,青衣护法的整条右臂被齐肩切断,漫天血雨洒落。 何九龙惊怒交加,连砍两戟,逼退阮语吟。 “好婆娘,又长进不少。玄、黄护法盯着小妖女,其他人与我并肩子上。” 蓝衣、赤衣两位护法闻言也各执兵器,加入战团。 何九龙主攻,招招致命,一往无前。四衣护法主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阮语吟虽然武艺高强,但攻此彼至,攻彼此至,左支右挡,不胜其烦,一时与他五人难分高下。 颜素素眼看阮语吟被围,何靖阳也在缠斗中离开了窗口位置,便拽起黎歌翻身跳出窗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六回 临江弄险脱魔掌/倚岸退敌真豪杰。 却说颜素素带着黎歌越窗而出,玄衣护法沈春秋与黄衣护法紧赶两步,也一跃而出。 阮语吟见黎歌竟也被携裹而去,心中略急,有心追去,但却被何九龙几人死死缠住。 “何九龙,陈年旧账咱们以后慢慢再算,今日且到此为止如何?” “大大不妥,若被你溜了,不知又得何年何月才能逮到你这只骚狐狸,莫不如你现在束手就擒,遂了老夫当年之愿,自然放你离去。” 何九龙嘴上调笑,手上攻势更甚。 阮语吟闻言不禁气极,怒斥道:“果然是色中饿鬼,龟儿子被人杀了不去报仇,却来缠着老娘。” 何九龙双戟连挥,差点将软剑锁住,哈哈一笑道:“颜素素自有两位护法去追,外加三条灵犬,八千帮众,何用你来操心?莫不成一起逃走的小子是你的姘头?” 阮语吟身形连闪,想要跳出战圈,奈何几人颇熟合击之术,连闯几次均被挡回,无奈之下,只好静下心来,专心对敌。 再说黎歌被颜素素抓着自二楼跃下,眼见脚下便是漫无边际的长江水,情急之下一把抱住身边的颜素素,哇哇怪叫道:“死了死了,小爷可不会凫水。” 颜素素赶忙挥掌将他的手架开,不及说话,二人已落在一叶扁舟之上。 眼见玄黄两位护法紧随其后,颜素素执起竹篙点在岸边,内劲催发之下,竹篙立马高高躬起,随即又“嗡”的一声,绷得笔直。足下扁舟受力反弹,犹如离弦之箭,破水而去。 黎歌心中一松,翘指赞道:“颜姑娘当真是女中诸葛,竟然早在楼下埋伏了船只。” 颜素素轻啐道:“莫要溜须拍马,此船乃何靖阳所置,却是便宜了你我。” 却说尚在半空的沈春秋见他二人竟然划船离开,大喝道:“杨兄助我。” 当下二人凌空猛击一掌,但见那姓杨的黄衣护法朝岸边落去,沈春秋却凭空横移数尺,朝二人头顶罩下。 这一下来的突然,大出船上二人所料。颜素素不及拔剑,竹篙上撩,击向沈春秋下盘。 沈春秋早已从背上解下陌刀,运足力气,一刀劈落。 陌刀又称斩马剑,乃是专门用来砍马腿的兵器,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两面开封,重达五十余斤。 此刻居高临下,人借刀势,刀助人威,区区一个竹篙自然应声而断,沈春秋也借机堪堪落在船尾。 颜素素将大半截竹篙塞进黎歌手中,拔剑揉身而上。 沈春秋立足未稳,见她来攻,陌刀横扫,将颜素素逼退半步。 颜素素一退即进,让开刀锋,挥剑刺向沈春秋胸口。 沈春秋不料她速度竟然快的出奇,想要躲避已然不及,但他盐帮之人,最是好勇斗狠,当下不管不顾,回刀横扫。 颜素素自不愿与他同归于尽,无奈收剑后撤,寻隙再攻。 沈春秋虽然武艺略输颜素素,但好在扁舟狭小,他武器略长,尽占地利,当下只守不攻,将一口陌刀舞的水泼不进。 颜素素无法展开身法,急切之间占不到任何便宜,招呼道:“小无赖,还不来帮忙。” 黎歌恍然大悟,抡起竹篙加入战团,但他不通格斗之法,使过来使过去,尽是一些市井地痞的打法,不但没有帮得上忙,竹篙反而又短了数寸。 颜素素见他碍手碍脚,便娇叱道:“小无赖又蠢又笨,还不如去掌船逃命。” 黎歌面色一红,退出战圈,伸槁在水中使劲一拨,不料扁舟竟在水中滴溜溜打起转来。 颜素素被晃得一个趔趄,怒道:“你竟连船都不会撑吗?” 黎歌尴尬笑笑道:“我见过船只不少,却没撑过几回。” 这时上游一艘大船破浪而来,船上影影绰绰当有百多人,船头一个白胖老者焦急催促,正是盐帮黄衣护法。 黎歌本就聪明,再撑几槁已摸索出控船之法,扁舟渐渐摆正,勉强顺流而下。 再行里许,黎歌愈发熟练,扁舟轻小,渐行渐快,大船已是追之不及。 颜素素咯咯一笑道:“小无赖倒是聪明。” 那黄衣护法眼看越追越远,扬声喊道:“沈兄,何不砸毁船只,等待救援?” 沈春秋恍然大悟,一刀砍在船底。 颜素素大惊失色,挥剑连攻,不敢再给他砍船的空歇。 但陌刀厚重,扁舟单薄,虽只一刀,船底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江水汩汩涌入。 颜素素焦急呼喊道:“船破了,速速靠岸。” 不待她吩咐,黎歌已经极力操舟,向岸边靠去,但扁舟进水,失了平衡,愈发难以控制,竟是越走越慢。 眼看离岸尚有六七丈距离,江水已经没了脚踝,船尾更是早已消失。后边追兵将至,颜素素弃了沈春秋,娇喝一声,提起黎歌,一脚将扁舟踏入水中,借力高高跃起,向岸边落去。 但距离太过遥远,离岸尚有三丈距离,两人去势已尽,怪叫着落向滚滚江水。 突然岸边奔来十数骑,为首之人面目俊朗,身躯伟岸,叫一声:“姑娘接着。” 但见手中长枪脱手而去,朝二人足底电射而来。 颜素素抬脚在长枪之上一点,借得力道,身形再次跃起。 眼看二人离岸不足一丈,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抖手甩出马鞭,朝二人送去。 颜素素一把握住鞭梢,被那少年一提,堪堪落在岸上。 颜素素松开马鞭,抱拳道:“在下颜素素,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为首汉子抱拳回礼道:“在下王彦,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好俊的身法。” 黎歌死里逃生,对在场几人均是感激不尽,抱拳道:“小弟黎歌,见过各位大哥,你们的身手都俊俏的很,我很羡慕哩。”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刚才挥鞭的少年抱拳道:“在下岳飞,看对方旗号,来的可是盐帮之徒?” 颜素素点头道:“正是哩,因那盐帮少主何继宗强抢民妇,草芥人命,我气之不过,便一刀宰了他。盐帮众人前来寻我晦气,这便要逃命了,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王彦皱眉道:“盐帮宵小,聚众万余人,不思抗敌报国,反而倒卖私盐,牟取民脂民膏,为乱五省七十六个州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姑娘将那何继宗宰了,却是大快人心,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不待他吩咐,岳飞挥手喊道:“兄弟们,列阵迎敌,半渡而击。” 一行十五人纷纷解下背后弓箭,沿江而立,静待盐帮众人靠岸。 沈春秋已经被捞上了船,此刻立在船头,沉声喝道:“何处朋友,盐帮办事,敬请回避。” 王彦冷笑道:“在下王彦,因看不惯贵帮行事,却要强行出头。” 沈春秋略一思忖,冷笑道:“无名之辈竟也敢螳臂当车,简直自寻死路。” 说着大手一挥,划船的兄弟更加卖力,大船飞速向岸边撞来。 王彦轻轻一笑道:“鹏举,便让盐帮瞧瞧你我兄弟的本事。” 岳飞神色凝重,点头不语,待大船行至五丈距离,抬手道:“上弦。” 身后十三人抽箭搭在弦上。眼看大船进了四丈之内,岳飞又喝道:“弓拉满月,瞄准船头。” 十三人仰头开弓,却并未放箭。 黎歌眼看大船离岸不足三丈,船上之人面目狰狞可见,如沈春秋之流估计可以一跃而上。心中发怵,抱拳提醒道:“王大哥,不足三丈了。” 王彦也拉满弓弦,笑道:“黎兄弟莫慌,才刚刚够三丈。 “放!”只听岳飞一声令下,十五人一齐松手,只传来“嘣”的一声闷响,十几支箭矢犹如捆成一团,向船头撞去。 沈春秋与黄衣护法武艺虽然不弱,也没信心一刀削断如此多的箭矢,但若要躲开,却不是难事。当下想也不想,连退两步。 “嘣”的一声,箭团插在船头,船身略一晃荡,人却没伤着半个。 沈春秋心中一松,正待冷笑,不料身后传来两声惨叫,回头一看,却是掌船的两个弟子中箭身亡。 原来攻向船头的箭只是幌子,王彦与岳飞一人一箭将掌船之人射死。 大船无人划动,速度为之一缓。 沈春秋大手一挥,又点了两名弟子,操起船桨,继续划动。 一箭方出,岳飞喝道:“目标身穿玄黄衣服两人,攒射!” 一时弦声不绝,但见十三根箭矢如同流水一般,照着两位护法射去。 二人各自挥动兵器,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十三根箭矢被全部拦下。 忽闻两声惨叫,掌船弟子又复殒命。 沈春秋再点两人掌船,与黄衣护法各自护住一人。 不料这一次竟是十五支箭矢又复捆成一团,朝着黄衣护法而去。 黄衣护法如何敢轻缨其锋?无奈只好向旁跃开,身后掌船弟子顿时被射成筛子。 大船吃力不均,顿时在水中打转。 沈春秋面色阴沉,再点一人。 “张小虎,去掌船。” 不料那张小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玄衣大人,小子愿陪你赴汤蹈火,但求换人掌船。” 沈春秋二话不说一刀将张小虎的脑袋齐根削下,怒道:“王兵,你上。” 那叫王兵的弟子不敢再有异议,战战兢兢撑起船桨,但掌船二人均是心胆俱寒,手酸足软,摆弄半晌,堪堪止住旋转之势。 “散射!”岳飞一声令下,众人各自瞄准目标,乱箭齐发。 王彦与岳飞两人配合默契,但见一人瞄准沈春秋,一人射向他身边掌船弟子。 王彦所开乃四担强弓,去势极快。沈春秋一刀将其磕飞,但见火星乱溅,忍不住略退一步。身后掌船弟子没了庇护,自然逃不脱岳飞神箭,被一箭穿胸,气绝当场。 王彦岳飞如法炮制,那王兵也立时殒命。 船竟停在两丈处无法寸进,船上之人顿时慌乱,东躲西藏,胡拨乱当,被箭矢所伤者少,被同门误伤者多,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一隅躲避而大打出手。 两位护法连声喝止,却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能任由船只顺江而下,脱离了弓箭射程。 黎歌见他们区区十数人,每人各发五箭,便将对面百多人杀伤大半,只看的热血沸腾,抱拳道:“王兄,岳兄,小弟算是开眼了,二位兄长来日定可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了。” 谁知岳飞摇了摇头道:“黎小兄有所不知,我等兄弟这一身本事专为金国狗所学,从未想过要在江湖中成名。此行便是要去走马岭投奔义军,北上抗金。二位若无甚当紧之事,何不与我等同去?” 黎歌闻言颇为意动,转头问道:“颜姑娘,你怎么说。” 颜素素冷冷说道:“你要去便去,何需来睬我?” 黎歌不知她为何不高兴,只当她女儿家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场面,便摇了摇头道:“王兄,岳兄,实在抱歉,我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添乱。” 王彦生性豪爽,并不为难他,抱拳道:“既如此,咱们就此别过,盐帮定然会另寻地方着岸,我可分你们一匹快马,还请速速离去。” 颜素素漠然道:“谁稀罕你的马,我们自有办法逃命。” 说着不再理会几人,掉头朝南而去。 黎歌抱拳与众人一一别过,紧赶几步,追上颜素素。 “颜姑娘,你为何突然不高兴了呢?是我惹到你了吗?” 颜素素不耐烦地说道:“我高不高兴关你何事,你若想跟着他们就尽管去好了。” 黎歌见她情绪低落,心中一热,脱口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只跟着你一人,何去理会别人。” 颜素素俏脸一红道:“别人都想着抗金报国,你却如此没有出息。” 黎歌毫不犹豫说道:“大金国侵宋固然不对,但与我并无直接仇恨。杀我师傅,屠我全村的恰恰是大宋朝的人。家仇尚且难报,我又有何资格妄谈国恨呢?自我师傅死后,就数你对我最好,我自然喜欢跟你在一起。” 颜素素性格爽朗,咯咯一笑轻啐道:“小无赖赖上我了吗?盐帮贼人转眼即至,本姑娘要溜之大吉了,不知道你能跑不能?” 黎歌沾沾自喜道:“别的本事我或许没有,若说跑路,那是一等一的了得,只要前方有水,但跑无妨。” 颜素素不解问道:“跑路便跑路,与水何干?” 黎歌故卖关子道:“有关无关,到时便知。” 说罢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向前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七回 颜素素欲闯英雄会/尚昆阳大唱莲花落 却说黎颜二人为躲避盐帮追杀,迈步朝南奔去,专捡僻静小道,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 起初颜素素嫌他太慢,还嘲讽了他几句。不料黎歌越跑越快,颜素素不得不卖尽全力,才堪堪不被他甩开。 眼看日头将落,颜素素略微有些喘息道:“小无赖,且休息一下。” 黎歌左右一望,摇头道:“停不得,且再跑一段。” 颜素素心中疑惑,但奔跑之中,不及多谈。 二人再跑里许,前方出现一个一丈方圆的水潭。黎歌欢叫一声,“噗通”栽了进去,好半晌才气喘吁吁爬出来。 颜素素目瞪口呆看着落汤鸡一般的黎歌,掩嘴道:“小无赖,我还以为你活腻了。” 黎歌喘息稍定,苦笑道:“颜姑娘莫要取笑,我这奔跑的功夫是软妖女教的。一但跑起来,真气自主运行,越滚越粗,可我却不通散功之法,若非跳进水中,根本停不下来。” 颜素素咯咯一笑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还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运功方法。” 黎歌尴尬笑笑,腆着脸道:“颜姑娘,我见你年纪轻轻,功夫已然不在沈春秋之下,想来定有办法帮我了对不对?” 颜素素白了他一眼道:“你竟将我与那个老蠢才比较,没得辱没了本姑娘。 我行功运气,真气自少泽穴生,自期门穴周天圆满,再经鸠尾穴入任脉,纳之于气海。不知对你有用无用?” 黎歌不通医理构造,自然听的稀里糊涂,摇头道:“你说的这些穴位我一个都找不到,自然听不太懂。” 颜素素伸出小拇指,指着指甲盖道:“这里便是少泽穴。” 黎歌点头表示记下。 颜素素又指着自己心口下方,正要说话,突然脸一红,一指点在黎歌左胸下侧。 “这里便是期门穴。” 黎歌正要点头,却突然一捂胸口,仰面倒地。 颜素素眼看他捂着胸口左右翻滚,双目尽赤,面目狰狞可怖,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顾不得自己的柔荑尚被她抓在手中,颤声道:“小无赖,你怎么了?我并未用劲,你莫要讹人。” 黎歌的心脏仿似被人抓在手中,肆意搓揉一般,疼得三魂出世,七魄升天,哪里能听到她说的什么话,只管胡乱蹬踹,肆意翻滚。 足足一柱香之后,才慢慢止住。 喘息方定,黎歌赶忙松开颜素素的手,歉疚道:“颜姑娘,黎某失态了,对不住你。” 颜素素揉了揉被捏红的玉掌,脸色微红道:“你这又是什么毛病,难道是我弄疼你了?” 黎歌苦笑道:“与姑娘何干,软妖女在我体内种了什么雪山派的狗屁神针,每当日落,必然发作,以前与她在一起时从未发作过,我还当没有了呢,不料才离开她,又发作了。” 颜素素皱眉道:“你跟她到底有什么过节,竟然如此折磨你。” 黎歌不知为何,对颜素素毫不设防,当下将阮语吟找到自己,杀了裘日新,血洗后庄村,再逼迫自己南下的经过一一说于她听。 颜素素闻言也是咬牙切齿,直道阮语吟穷凶恶极。思忖半晌问道:“那灵蟾真的在帮源峒吗?” 黎歌得意地说道:“或许在,或许不在,鬼才知道,我师傅从未跟我提过什么灵蟾臭蛤蟆,我只是拿谎话诓她哩。” 颜素素抿嘴笑道:“小无赖可真坏,最会骗人了,若阮语吟寻你不到,保证会去把帮源峒翻个底朝天,那才叫好看哩。” 二人相视一眼,均想着阮语吟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罢之后,颜素素又皱眉道:“软妖女既说此针会一日疼似一日,想来也非虚言,需得设法起出才行,且让我试试。” 说着玉指搭在他虎口,将一丝内劲逼入他体内,循着七经八脉游走一遍,但觉黎歌体内空空如也,并无阻塞,歉声道:“软妖女好本事,针不知藏在何处。” 黎歌无所谓地笑笑道:“既无办法,便无需再去管它,我并不畏惧生死,只可惜不能手刃阮语吟,为亲人报仇。” 颜素素笑道:“我没办法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办法,天下奇人异士不知凡几,胜过他阮语吟的更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近处就有一位。” 黎歌不解地问道:“颜姑娘所指何人?” “便是那贪杯的死胖子常三问,自从此人出现后,阮语吟一言未发,显是对他极为忌惮,他只一眼便能看出你身上阴盛阳衰,想来本事不小。” 黎歌摇头道:“死胖子喜怒无常,虽说出手助你,但以我观之,不似善类,恐怕不会出手再帮我。再者咱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虎口脱险,岂能再去望江楼送死?” 颜素素胸有成竹道:“要寻死胖子何需再去望江楼,五月十八,走马岭英雄大会转眼即至,死胖子爱凑热闹,必然少不了他,我们直接去走马岭堵他便可以了。至于他帮与不帮,事在人为,到时再做打算。” 黎歌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不愿意去参加那劳什子武林大会吗?我宁愿疼死,也不愿意让你为难。” 颜素素不由一怔,轻啐道:“小无赖最会说浑话,我何时说过不愿意参加武林大会了?” “就是王大哥和岳大哥方才邀请咱们同去的时候呀。” “胡说八道,我只是讨厌他们二人罢了,可没说过不去参加武林大会,说不得还能混个盟主当当。” 黎歌心中一喜,笑道:“你若当了盟主,我便给你当个掌马的官儿,驮着你北上抗金。” 颜素素笑道:“本姑娘若当了盟主,每人大赏三百坛美酒,把你们纷纷撂倒,大家一觉醒来,天下太平。” 二人且说且笑,寻着大路而去。 走不多时,便见前方大路中间两方人马正在对峙。却是三十来个叫花子结成一个圆阵,将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围在中间。 三个老头长相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一母同胞。只听其中一个怒骂道:“臭要饭的,何故挡了爷爷们的去路?可是想要打架?” 一个站在圈外,皮肤黝黑的年轻乞丐面露不忿之色道:“分明是你们动手在先,现在却来问我?” 其中一个老头一指另一个老头道:“是他打的人,又不是老子打的。” 被他指着的老头顿时大怒:“不能信,放你奶奶的臭屁,不是老子打的,是不相信打的。” 另一个老头更加暴跳如雷。 “不可信才大放狗屁,好臭好臭,老子才是不能信,不是我打的。” 那年轻乞丐哪里能搞的清楚他们谁打的人,只当他们在消遣自己,沉声道:“在下丐帮大信分舵舵主尚昆阳,既然三位如此不将我丐帮放在眼中,还请亮出尊号。” 其中一个老头不耐烦地道:“都说了几遍了,老子不能信,他不可信,他不相信,你还要怎样?” 其他二老纷纷怒道:“放屁放屁,搞错了,搞错了。” 尚昆阳冷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既不愿说,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说罢手中莲花落一声脆响,扬声唱道:“莲花落儿响声声,天下乞儿心连心。” 众叫花子手中打狗棍在地下连点,齐和一声:“天下乞儿心连心,不求神仙不求人。” 声音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发出,三个老头哈哈大笑,使劲拍手叫好。 其中一个老头叫道:“不能信,人家都给咱们唱曲儿了,你该给人家道歉。” 另一个老头一推没说话的老头道:“是不相信打的,要道歉也该是他去。” 被推的老头怒道:“不能信大蠢驴,老子是不可信。” 不待他三人道歉,尚昆阳莲花落连打,唱道:“写个一字一杆枪,韩信托枪干霸王。霸王赶到乌江死,班师回朝到洛阳。” 众乞丐闻声变阵,形如一字长蛇,似一条怪蟒从三老头身边擦过,但凡经过之人,皆举棍向三人敲去。各人所使力道不同,角度各异,快慢有别,竟是一套训练纯熟的合击阵法。 三老头猝不及防,一时手忙脚乱,但他们人虽糊涂,功夫着实不弱,东闪西躲,并未吃亏。 一老头骂的:“臭叫花子不讲道理,说动手就动手。” 另一个老头哈哈大笑:“不相信,这次可是你骂的,老子听的明明白白。” 第三个老头怒道:“放你奶奶的屁,老子才是不相信。” 尚昆阳再唱道:“写个二字两扇门,哼哈二将乱逞能。子牙号令天神降,莫让纣王坐玉廷。” 众乞丐闻言,阵势再变,两两一组,一攻一防,口中哼哈有声,齐齐向三老头攻来。 三老头顾不得再吵架,彼此相互依靠,七手八脚抵御各方攻击。 尚昆阳再唱:“写个三字盼归人,孟姜女来哭长城。遍翻荒野百万骨,何处觅我喜良人。” 众乞丐三人一组,做女子悲嚎之状,忽聚忽散,忽左忽右,一时棍浪翻滚,哭声连天。 三个老头被哭声所染,眼中发酸,分神之下,每人当头挨了一棍,直气的哇哇怪叫。 “写个四字四扇窗,七尺包公坐明堂。他在陈州把粮放,杀了皇家二舅郎。” 众乞丐齐喝一声“斩了!”便如戏文中的老旦喊腔一般。然后纷纷跃起,每人一招力劈华山,朝三老头砸去。 三老头心有灵犀,怪叫一声,齐齐朝北闯去。硬挨了两棍,踹飞几个乞丐,总算逃出了包围。 “写个五字拉开弓,白袍薛礼到京东。三箭躲过黑风口,回马带着凤凰走。” 众乞丐有先落地者,就地一滚,两手架棍向上举起。尚未落地的乞丐双脚在棍上一踹,再度被高高弹起,去势更急,朝着三老头举棍砸去。 一个老头捂着脑袋怒骂道:“臭叫花子不识好歹,老子要动手杀人了。” 另一个老头说道:“不可信糊涂虫,动手可以,金大师却不让咱们杀人。” 第三个老者怒道:“你才糊涂虫,老子又没说要杀人。” 三人嘴上争吵,脚下奇快,不待众丐攻到,已经冲进乞丐群中,拳打脚踢,将身边乞丐一个一个撂翻。 尚昆阳见手下兄弟敌之不过,身形一闪,也加入战圈,口中继续唱道:“写个六字转悠悠,张飞杀狗屠过猪。若使踏上奈何桥,一口暴喝六道无。” 众丐闻言,纷纷聚在他的身边,皆背里朝外,平举打狗棍,滴溜溜一转,如果齿轮一般,向三老头滚去。 三老头纵有三头六臂,也如老虎见了刺猬一般,无从下手,只能移步后撤,暂避锋芒。 尚昆阳岂会给他们喘息之机,身形一跃,踩着其他人的肩膀向前奔去,口中喝道:“写个七字砌座桥,周仓扛着关公刀。自古忠义何处看,华容道上斩曹操。” 说罢暴喝一声,一跃而下,和三老头斗在一起。砍、削、抹、劈、挂,一根烂竹竿,竟被他当做青龙偃月刀使唤。 尚昆阳棍法虽强,但三老头并不惧他,其中一个哈哈一笑,觑得空隙,一掌拍向尚昆阳胸口。 尚昆阳左手持棍横扫,身形半转,右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掌决,大喝一声,一掌平平推出。 两掌交击,发出一声哄响,老头怪叫一声,仿佛炮弹一般向后弹出。 尚昆阳“噔噔噔”连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时面色酡红,宛如醉酒。 被弹飞的老头顷刻既回,抱着手腕喊道:“臭叫花子武功稀松平常,掌法却不赖,差点让老子折了手腕。” 左手边老头不屑道:“不能信胡吹大气,明明是自己不济,却说对方厉害。” 第三个老头怒道:“放屁,老子何事说过他厉害,且看老子前去揍他。” 说罢身形一闪,朝尚昆阳奔去。 尚昆阳调息略定,张口唱道:“写个八字请八仙,八仙批下上上签。过海失落阴阳板,骂得龙王赶紧还。” 刺猬阵中又有八人自众丐头顶落下,各占方位,结成阵势,与三老头斗成一团。其他乞丐更是张口大骂,人群中不断有唾沫飞出,犹如暗器一般射向三老头。 三老头既要与八仙阵相斗,又要防着刺猬阵,现在更是被这天下独一份的暗器扰的不胜其烦,加之尚昆阳每每瞅得空档,便挥掌来攻,一时之间难免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一个老头疏忽之下,被一口浓痰唾到脸上,气得哇哇怪叫道:“叫花子又臭又硬,既不让老子杀人,老子便要跑路了。” 另一个老头道:“不能信,你在乞丐面前跑路,简直给南海三尊丢脸。” 第三个老头怒道:“老子又没说要跑,凭什么说我丢脸。” 尚昆阳见他们萌生退意,再唱道:“写个九字九道沟,昏君杨广下扬州。怨声载道天下忧,纷纷扰扰几时休。” 众丐闻言,呼啦一下散开刺猬阵,兜圈儿将几人围在中间,一边以棍杵地,一边滴溜溜地转着圈子,冷不丁瞅空便有人挥棍朝三老头身上招呼。 三老头被几十个人围攻,一时间手忙脚乱,连连挨棍,但都不愿带头逃走,只是咬着牙把“臭叫花子”,“烂要饭的”、“破乞丐”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尚昆阳心中恼怒,厉声喝道:“写个十字满天星,丐帮兄弟手足亲。谁若欺我穷善苦,一棍送你到往生。” 众丐齐喝一声,正要举棍乱砸,不料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住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八章 邢化鹏巧息风波/颜素素再生事端 却说黎歌与颜素素见众丐和三老头打架,正到精彩处却被人一声喝止。 众人回头一看,见身后赶来一群道士,领头的正是邢化鹏,身后跟着洛婉儿等一众无量山弟子。 邢化鹏来到跟前,抱拳道:“各位武林同道,想来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金狗未除,天下未安,如何在这里起了冲突?” 其中一个老头哈哈一笑道:“爷爷们自在这里打架,关你这小杂毛何事?” 另一老头也叉着腰道:“小杂毛不老实,出门还带着娘们,却还有脸来说爷爷们的不是,简直狗屁不通。” 第三个老头直接将左手背在身后道:“小杂毛可是要打架吗?来来来,爷爷我让你一只手。” 邢化鹏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在下知道你们南海三尊的名头,今日定要与你们见个高下。” 尚昆阳抱拳道:“在下丐帮大信分舵舵主尚昆阳,敢问少侠名号。” 邢化鹏面露喜色,抱拳道:“原来是丐帮的兄弟,失敬失敬,在下无量山两仪剑客邢化鹏,曾与贵帮斐帮主有过一面之缘。” 尚昆阳面露激动之色,抱拳道:“说来惭愧,在下虽是丐帮弟子,却一直在大同府活动,金狗盘查甚严,早已和中原断了联系,至今还不曾见过帮主,少侠可知道鄙帮帮主现在何处?” 邢化鹏再抱拳道:“尚兄弟竟是从大同府不远万里而来,在下敬服。我虽不知贵帮主现在身处何处,但想来五月十八定然会出现在走马岭英雄大会上的。” 尚昆阳点头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但愿能见得帮主金尊,也不枉我等冒死前来。” 南海三尊见他两人聊的热乎,竟将自己三人晾在一边,其中一个气鼓鼓说道:“小杂毛莫要和臭叫花子攀亲戚,这架是打还是不打,需给爷爷们一句准话。” 邢化鹏按住勃然变色的尚昆阳道:“尚兄弟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南海三尊便是这般不讨人喜,却也非大奸大恶之人。我无量山此次广发英雄帖,遍邀天下英雄北上抗金,希望武林各道能暂时放下所有仇恨,齐心协力,先屠金狗。” 几句话说的大义凛然,掷地有声,在场众人闻言纷纷暗暗点头。 尚昆阳抱拳道:“邢少侠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其实我等也无甚仇恨,只是因为这三位侮辱了我帮中弟子,才起了冲突。邢少侠但有所请,尚某岂敢不从?” 尚昆阳深吸一口气,朝南海三尊抱拳道:“三位前辈,这一仗便算我尚昆阳输了,三位既然喜欢打架,何不与我等同去参加英雄会,然后北上抗金,和金狗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南海三尊听他主动认输,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老头摸着胡子道:“既然臭叫花子服了我南海三尊,帮你去打架倒也不是不可以。” 其他两个老头赶紧点头称是。 却听颜素素跨步而出,掩嘴笑道:“南海三尊莫要高兴的太早,尚舵主只是懒得和你们计较罢了,何曾说过服了你们。” 眼看一场风波就要被化解,众人无不心中高兴,但颜素素这一句却来的突然,令人不禁暗暗皱眉。 不料南海三尊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各个抬头看天,冲着天空直翻白眼。 颜素素轻笑道:“原来是南海三尊怕了丐帮,竟然假装听不见。” 其中一个老头忍无可忍,怒道:“南海三尊不和娘们儿说话。” 颜素素一愣,微笑轻退半步道:“小无赖,你给说说。” 黎歌心中不解,但见颜素素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叹口气道:“南海三尊,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他们并不是服你们,而是把你们当傻子糊弄哩。” 南海三尊唰的一声抢到黎歌身前,咬牙切齿瞪着他。 其中一个老头怒道:“小无赖,你再说一句试试,小心爷爷们揍你。” 另一个老头鄙夷道:“你老子为什么给你起这么难听的名字,我看不如你改叫小傻子吧。” 第三个老头叉着腰质问道:“小傻子,要不咱们打一架吧。” 黎歌哈哈一笑道:“三位老神仙说笑了,我如何能打得过你们?只是他们几个把你们也当傻子骗,我却是看不过去。不信你去问问他们,可是真心服了你们?” 南海三尊被他叫做老神仙,心中高兴,呼啦啦跑到尚昆阳面前,围着他问道:“臭乞丐,你是真心服我们,还是像小傻子说的那样,骗爷爷们开心?” 尚昆阳皱眉瞪了颜素素与黎歌一眼,抱拳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几位前辈功夫了得,正应该北上抗金,为国为民效力,何苦信了小人挑唆,在此好勇斗狠。” 其中一个老头白眼一翻,怒骂道:“你果然不是真心服软,来来来,咱们重新打过。” 另一个老头也叉着腰骂道:“爷爷我早看出来你是和小杂毛合伙骗人,怎么会上你们的当呢,来来来,咱们重新打过。” 第三个老头更是生气的不得了,指着邢化鹏道:“最坏的就是这个小杂毛,叫花子就是被他带坏的,不如咱们直接和他打架吧。” 三人说动手就动手,撸起袖子便要找邢化鹏的不是。 邢化鹏一笑道:“三位前辈且慢动手,我知三位前辈武艺高强,难觅对手,怎奈此间日晚,晚辈连日赶路,大半日不曾进食,此刻身心俱疲,只怕三位前辈胜之不武。” 南海三尊虽爱打架,但绝不会占人便宜,闻言抓耳挠腮,颇有些为难。 邢化鹏又道:“前边不远便是邹家堡,堡中有豪杰邹明、邹洛兄妹,人称刀剑无敌,与我颇为相熟。不若大家且去讨些水酒,待得吃饱睡足,再来打过不迟。” 南海三尊听得既有架打,又管吃喝,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站在一旁不再鼓噪。 邢化鹏抱拳向颜素素道:“姑娘看着面生的很,却不知如何称呼?” 颜素素白他一眼道:“本姑娘可不稀罕你的那点酒水,也不愿与你结识。” 邢化鹏不知何处得罪了她,略微一怔,冷笑道:“既然如此,邢某这便告辞了,希望姑娘能常念我大宋国难当头,莫要再随意挑起事端。” 说罢转身离去,众道士和群丐也随他而去,洛婉儿眼巴巴望着黎歌,小嘴一张一张,欲言又止。 黎歌满脸促狭道:“婉儿妹妹,你过来。” 洛婉儿俏脸一红,转身落荒而逃。 南海三尊凑上来,笑嘻嘻道:“小傻子,你不随爷爷们去看好戏吗?” 黎歌闻言没好气道:“被别人一顿吃食就收买了,还有个屁的好戏。若他再许你们一顿酒肉,说不得你们还要给他磕头叫爷爷呢。” 南海三尊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其中一个老头跳起来怒道:“放屁放屁,老子只是不愿胜之不武罢了。” 另一个老头道:“不可信说得对,老子只是不愿占他便宜,偏你这小傻子看不出来,果然傻的厉害。” 第三个老头道:“老子才是不可信,我想先把小傻子揍一顿,再去收拾那个小杂毛。” 其他二老大点其头,难的三人达成一致意见。 颜素素冷笑道:“你们三个老蠢驴口口声声叫别人小傻子,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蠢之人。” 南海三尊白眼一翻,其中一老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老子不和娘们儿说话。” 另一个道:“小娘们儿太过可恶,老子虽然不和娘们儿说话,但没说不打女人。” 第三个老头一缩脖子道:“不能信居然要跟娘们儿打架,你不怕大肚子吗?” 第一个老头怒道:“又不是老子说的,老子才是不能信。” 颜素素咯咯一笑道:“你们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分不清楚,还说不是大傻子吗?” 一个老头一把拉过黎歌怒声道:“臭娘们愚不可及,小傻子且听好了,看爷爷我叫的对是不对?” 说罢指着另一个老头喊道:“他叫不能信,对不对?” 被他指着的老头脸一黑,将黎歌一把抢过来道:“小傻子别听他放屁,我们三个中就他不相信最傻,自然分不清谁是谁。” 一句话却惹恼了一直没机会说话的第三个老头,只见他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放你奶奶的屁,关我什么事?” 黎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颜姑娘所言不差,你们果然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分不清楚。” 南海三尊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们三人长相身材一般模样,喊错了又有什么稀罕?” “就是,就是,喊对了才稀奇,莫非你能分得清楚?” 颜素素咯咯一笑道:“这有何难?,本姑娘三言两语便可将你们三个糊涂虫分的清清楚楚。” 三老头不愿和颜素素说话,只瞪着黎歌道:“小傻子,不如咱们打个赌,若是你婆娘胡吹大气,爷爷们今天非把你丢海里喂鱼不可。” 黎歌大为尴尬,连连摆手,正要解释,却见颜素素红着脸啐道:“若姑奶奶不是胡吹大气怎么办。” 三人闻言一愣,略一思索道:“若你婆娘真能将我兄弟分得清清楚楚,以后爷爷们就不叫你小傻子了。” 黎歌笑道:“我本来就不叫小傻子,如何能做得了赌注呢?” 一个老头不耐烦地说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颜素素冷笑道:“若是我赢了,你们只需帮我两和别人打上三架就可以了。” 三老头最喜欢与人打架,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赌注谈妥后,四人眼巴巴望着颜素素。 颜素素轻捋一下发髻,问道:“你们谁是老大?” “我” 三人齐刷刷同时举手。 一个老头喊道:“我是不可信,老爹说我是老大。” 另一个老头急道:“我是不能信,老娘说我才是老大。” 第三个怒气冲冲道:“他们两个放屁,我不相信才是老大,老爹和老娘死的时候他俩还没出生呢。” 不可信也大怒道:“放你奶奶的臭屁,老爹老妈都死了,我是谁生的。” 不相信知道吹牛吹大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不能信得意地说道:“不相信最会吹牛,分明是个老幺,却总想做老大。” 不可信点头附和道:“对,不管谁是老大,反正不相信就是老幺。” 不相信眼看二人联手将自己老幺的身份坐实,不禁恼羞成怒,一脚将不可信踹飞。 黎歌眼看三人就要大打出手,自己又无武艺在身,肯定难以劝阻,不由暗暗着急。 不料被踹飞的不可信得意洋洋地飞奔而回,拍着手笑道:“不相信,你完蛋了,金大师说了不让我们三个相互残杀,你踹我一脚,肯定要被大师逐出师门了。” 不能信也一副活该如此的表情。 不相信鼻子一抽,眼眶发红,指着颜素素道:“都怪这个恶婆娘,不然好端端的我干嘛踹你。” 另外两人闻言转头恶狠狠盯着颜素素,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意思。 颜素素毫不在意道:“既然你们分不清楚谁是老大,谁是老幺,那么不提这些也罢,我只将你们谁是谁分清楚好了。”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胭脂盒子,伸出玉指,轻蘸少许,对着三人屈指连弹。 但见不可信袍角上多了一个殷红的斑点,只略微比针尖大点,若不留意,难以察觉。 同样的斑点在不能信和不相信的袍角分别留下两个和三个。 黎歌拍手笑道:“颜姑娘好聪明,你们只需记住一点不可信,两点不能信,三点不相信,果然分的清清楚楚。” 南海三尊对视一眼,眼中也满是惊喜。 不能信一指二人,依次叫道:“不可信?不相信?” 其他二人毫不犹豫点头回应。 困扰多年的难题一朝得解,三人激动的难以自已,如同三个孩子一般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哈哈大笑。 黎歌也心中高兴,朝颜素素直竖大拇指。 不料欢呼中的不相信突然跑过来,一把将黎歌领口抓住,咬牙切齿道:“小傻子,你婆娘太过可恶,凭什么我身上是三点,我才是老大,我要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九章 小傻子细分糊涂账/沈护法莽破天门阵 却说颜素素好不容易将南海三尊分辨清楚,众人正高兴间,不料不相信突然发难。 只见不相信一把拽住黎歌的胸口道:“小傻子,你婆娘太过可恶,凭什么我身上是三点,我才是老大,我要一点。” 不可信笑道:“不相信莫要胡闹,你本来就是老三,快放开小傻子。” 不能信怒道:“那老子呢?我是老大,我要一点,你要两点,三点给不相信。” 不相信如何肯依?指着二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眼见三人冲突又起,颜素素也不禁皱起眉头。 黎歌略一思索,拍了拍不相信的肩膀说道:“不相信,我有几句挺要紧的话对你说,但不能被别人听到。” 不相信正在气头上,哪里有空理他?一瞪眼道:“老子不想听,老子就要一点。” 黎歌哈哈一笑道:“你先听我说完,听完后你若还要一点,我一定给你。” 不相信心中一喜,迫不及待抓起黎歌,一阵风一般远远躲进密林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等着回去要一点呢。” 黎歌理了理衣服道:“不相信,我问你,一大还是二大?” “二大。” “那么二大还是三大?” “当然是三大。” “那你现在身上的三点是不是最大的点数?” 不相信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黎歌一摊手道:“那么颜姑娘为什么要把最大的点数给你呢?说明她认为你才是老大。” 不相信思索半晌,面色一喜,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 黎歌赶忙将他拉住,压低声音道:“小点声,若让不可信和不相信知道了三点是最大的,肯定会把三点要走的。” 不相信一想,确实是这个理,点头如小鸡吃米一般。 待二人返回时,尚未接近,不相信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喊道:“不可信、不能信,老子不和你们争一点了,让给你们吧。” 怎么看他都是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可偏偏不可信二人却深信不疑,皆朝不相信翘起大拇指。 不能信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不可信,你瞧瞧不相信,你就不能学学他,把一点让给我吗?” 不待不可信说话,黎歌喊道:“不能信,我也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不能信一捂耳朵道:“我不要听,我可没有不相信那么傻。” 黎歌笑道:“你听完我的话后,如果还想要一点,我一定将一点给你。” 不能信犹豫良久,将信将疑抓起黎歌,也向密林纵去。 待二人站定,黎歌张口问道:“不能信,你知道刘关张三结义吗?” 不能信一瞪眼道:“你当老子傻子吗?当然知道,老子最喜欢的就是听戏。” “如此便好,那你知道刘关张结拜的时候是怎么跪着的吗?谁在左,谁在右?” “这……这却没太注意。” “呵呵,我来告诉你,刘备居中,左边跪着关羽,右边跪着张飞。” “好像是这样,可这关老子鸟事?” “如何不关你的事情?我再问你,就说前不久的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个好汉,你想想,如果这一百单八个兄弟一齐出来,他们的老大宋公明是站在中间好呢,还是站在边上好呢?” “这不是废话吗?站在边上还算什么老大,老大当然要在中间呀。” “这不就结了吗?从古至今,莫不是长者居中,一点、两点、三点,两点居中,为长者位,颜姑娘为什么把长者位独独给你?” 不能信思索半晌,恍然道:“因为我才是老大?” 黎歌攒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还用我说吗?” 不能信只觉心花怒放,一把抱起黎歌冲天而起,转眼奔回,又将他轻轻放下,笑嘻嘻道:“老子就要两点了,谁都别跟我争。” 不可信看着两兄弟沾沾自喜的表情,再看看自己衣服上的一点红斑,狐疑道:“小傻子,你跟爷爷没话说吗?” 黎歌哈哈大笑道:“你若是不想要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想办法给你改改。” “不行。” 不料南海三尊齐翻白眼,异口同声将其拒绝。 此刻已是戌时将尽,月明星稀,银辉尽撒。 既然此间事了,几人也不再多呆,循着大路望邹家堡而去。 邹家堡本是一个规模颇小的临江小渔村,也不叫邹家堡。但二十年前,一代奇侠邹剑生于此隐退江湖,邹家堡因此得名。 五人赶到邹家堡时已是亥时过半,依然能够听到堡中热闹非凡,想来邢化鹏与那邹明邹洛定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南海三尊既然输了赌约,自是没脸弃黎歌与颜素素而去,当下五人敲开堡外一户农家大门,买了些吃食裹腹。 又因为颜素素多付了些银两,主人家便将两间房子都腾出来给他们住,自带着妻儿到邻居家借宿。 颜素素一个人在里屋休息,黎歌与南海三尊在外屋睡觉。 南海三尊吃饱喝足,转眼便挤作一团,沉沉睡去。一时之间呼噜震天,磨牙打屁之声此起彼伏,黎歌自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久卧难眠,黎歌干脆翻身下地,推门走到外边。 但见月华如水,树影婆娑,万物静籁,天地一色,直如后庄村的夜晚一般。 一念及此,黎歌不自觉地从腰间摸出横笛,低头呜呜吹了起来。 笛声轻柔,便如情人之手拂过,带起无限眷恋一般。 一时之间无良师傅辛日丘、慈祥村长康爷爷、懒惰的大黄、憨厚的陈叔、勤劳的李婶、流鼻涕的磊子、跟屁虫小娟妹妹…… 后庄村的种种过往如同幻境一般在他面前一一闪过,黎歌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转眼之间,原本鲜活的面孔突然之间七窍流血,头破肢残,各个哀嚎着向他爬来,有呼喊着让他救命的,有怒号着要他报仇的,有瞪着苍白的眼珠呆呆望着他的…… 此刻的黎歌双目尽赤,眼角崩裂,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一股无名业火自丹田之中腾地燃起,转瞬之间,随着呼吸,遍走经脉,将全身染的如同火人一般。 颜素素原本和衣而卧,尚未入眠,被黎歌笛声所引,也起身来到庭院,静静立在黎歌身后,闭目听他吹奏。 忽觉笛声转急,夹杂着一股悲哀、恐惧、愤怒之情扑面而来,仿似千魔咆哮,万鬼齐哭。 睁眼一瞧,但见黎歌浑身如火烧碳烤一般,隐隐透出阵阵红光,头顶上更是腾起阵阵雾气,如同沸腾了一般。 颜素素心中一惊,娇喝一声:“小无赖,快停下。” 见黎歌竟毫无反应,不禁心中大急,迈步转到身前,抬手抓向他手中的横笛。 不料尚不及碰到笛身,便觉一股狂暴的灼热之气顺着手掌侵入自己体内,循手少阴经极速而上。 颜素素玉步横移,与他拉开距离,然后将全身真气运转至手少阴经,将热气徐徐逼出。 灼热之气虽只在她体内停留少许,颜素素却依然觉得口干舌燥、胸闷难当,一种欲哭无泪般的情愫充斥心田。 颜素素顾不得难受,附身捨起一块石子,劲运手指,极速弹出,直奔黎歌手中竹笛而去。 “啵”的一声,但见石子正中竹笛,又被弹射而飞。 竹笛仿似沾在黎歌唇边一般,激荡之下,虽将他磕的满口鲜血,但笛声却没有丝毫停顿。 颜素素何曾见过如此怪事,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焦急地暗暗垂泪。 任她颜素素焦急万分,黎歌却是毫无知觉。他的眼中只剩下凄风厉鬼,呜呜哀嚎,体内业火越烧越旺,炙烤着五脏六腑,七经八脉。 突然,一股清冷之气不知源于何处产生,初时只有一丝,但转念之间在足少阴肾经与足太阴脾经之间循环往复,逐渐旺盛。待得两脉饱满,清冷之气又向外攻去,却被业火死死抵在俞府要穴之中,不能寸进。 黎歌但觉浑身如同碳烤,唯独两脉之中清冷之气越聚越多,冰冷刺骨,饱胀欲裂。 他虽知如此下去自己即使不被业火而死,也要被活活撑爆两脉而亡。但他却如在梦靥之中,浑身上下,除却吹笛,竟然做不出丝毫别的动作,就连想要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反而越是心急,业火越旺,刺激的清冷之气产生的越多。 眼看经脉欲裂,极限不远,黎歌暗道今日定无幸理。 一念及此,心中反而一松,不再努力挣扎。 不料心中一松,体内业火却随之一弱,清冷之气顺势攻入足厥阴肝经之中。 清冷之气一入足厥阴肝经,便势如破竹将里面的业火驱逐的干干净净。 此刻正值子丑交泰之际,足厥阴肝经当值,待得本身充盈,又将清冷之气强行推入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及手太阴肺经之中。 至此清冷之气与业火各占半壁江山,自成循环,往复游走,生生不息。 体内虽然天人交战,黎歌更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难得体内灼热与寒冷平衡,暂时没有了生命威胁,笛声也渐趋平缓。 颜素素见一红一青两条气龙绕着黎歌周身而走,时而纠葛,时而分离,他脸上痛苦之色却褪去不少,忍不住长吁一口气,拍着胸脯笑啐道:“当真是无赖多怪事,吓死本姑娘了。” 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两声狗吠之声。 颜素素秀眉一簇,失口叫道:“小无赖,快快醒来,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但见黎歌埋首吹笛,置若罔听。 “小无赖,本姑娘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盐帮的歹人转眼即至,你若再不醒来,本姑娘只能弃你而去了。” 黎歌依然不为所动。 颜素素银牙暗咬,玉脚一跺,飘飘然上了屋顶,回眸注视黎歌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转眼之间,犬吠连天,人声噪杂,凌乱的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外。 不待对方破门而入,东边便传来一声厉啸,初时高亢,渐转低沉,显然是去的极快。 狗叫声更加急促,忽闻一人道:“帮主,妖女东逃了。” 听声音应该是盐帮护法沈春秋了。 接着便传来何九龙粗犷的声音:“那便速速改道,我要那小妖女生不如死。” 帮众齐和一声,呼啦啦的脚步声向东而去。 黎歌吹笛不止,心中不由一松,紧接着又为颜素素担心起来。 却听何靖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阮语吟,你站着干甚?” 黎歌听得阮语吟也在外边,心中又是一紧。 只听阮语吟咯咯娇笑道:“你们自去寻找妖女报仇,我的小情郎就在此间吹笛唤我,我总要进去与他见上一面。” 却听何靖阳阴恻恻道:“既如此,老子便在这里陪着你好了,免得让那个小杂种拔了头筹。” 阮语吟娇笑道:“如此甚好,奴家没有意见。” 却听何九龙去而复返道:“软妹诡计多端,我也留下好了,沈护法带五十弟子随我,其他人且去追击妖女,莫要失了行踪便可。” 阮语吟气恼道:“你果真是死性难改,连杀子之仇都不报了吗?” 何九龙哈哈一笑道:“老子疼你胜过世间万般,再说小妖女她跑得了吗?老子定然要把她抓回来给你做个姐妹。” 话音方落,单薄的大门突然四分五裂,院子里呼啦啦抢进一大群人来。 为首三人正是何九龙、何靖阳、阮语吟。身后立着沈春秋及盐帮弟子。 几人一进大门,但见黎歌于庭院中盘膝而坐,自顾吹笛,身上青红交替,说不出的诡异。 何靖阳诧异道:“阮语吟,什么情况?” 阮语吟也是惊疑不定,皱眉道:“小倔驴故弄玄虚,他并无武艺在身。” 几人在望江楼都见过黎歌,也知他不通武艺,但一来黎歌悠然吹笛,好似完全不将几人放在眼中,二来他身上青红交映,颇有些骇人。故而都是惊疑不定,却无人贸然上前。 沈春秋因为在江面上追杀黎歌和颜素素,故而知他深浅,见人人裹足不前,大喝一声:“小杂种装神弄鬼,看爷爷来破你的天门阵。” 言罢紧赶两步,挥动陌刀,朝黎歌头顶罩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章 何靖阳独斗三尊/洛婉儿横插一杠 却说沈春秋深知黎歌底细,加之立功心切,暴喝一声,挥刀直奔黎歌的脑袋削去。 眼看黎歌性命难保,屋里却哗啦啦抢出南海三尊来。 但见三人三脚不分先后齐齐踹在沈春秋身上。 沈春秋顿时如同炮弹一般,倒射而回,重重摔在何靖阳脚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昏迷了过去。 何九龙大手一招,自有两个帮中弟子将沈春秋抬了下去。 何九龙哈哈大笑道:“我道这小子为何如此气定神闲,原来是请了南海三尊撑场子。” 不可信一吹胡子道:“哪里来的鳖孙,扰了爷爷们的好梦。” 不能信也骂道:“大半夜的鬼叫什么,爷爷正梦见喝酒呢?” 不相信指着何九龙笑道:“既然识得爷爷们的厉害,就快快赔爷爷们的酒来。” 何靖阳跨步上前道:“早听说海南岛上出了三个活宝,天天打架滋事,为祸乡里,自号南海三尊,不料今日竟于这千里之外见到了真尊。” 不可信一瞪眼道:“你这个把铁链子捆在身上的鸟人又是哪个?可是要找爷爷们打架?” 何靖阳哈哈一笑道:“两湖总捕,铁索判官何靖阳正要领教高招。” 话音未落,但见身上铁链仿似活了一般,唰的一声扫向三尊。 三尊怪叫一声,悠地分开,高纵低伏,向何靖阳身前抢来。 何靖阳并不惊慌,手腕微抖,铁索猛然掉头,犹如毒蛇吐信,朝不能信后背点去。 不能信犹如背后长眼,猛然止步,沉腰立马,回身一拳击出。 待拳铁相交,竟“铛”的发出一声脆响,犹如金铁相交一般。 不能信后退一步,堪堪稳住身形。 铁索受力反弹,去势更急,何靖阳在索尾轻轻一拽,铁索应声变向,又朝不相信抽去。 不相信凭空横移半尺,让过索头,劲运右手,一把抓住铁索。 奈何此时铁索之上载附这何靖阳与不能信两个人的力道,一时间抓之不住,反被带了一个趔趄。无奈之下,只好撒手,就势在地上一滚,卸掉铁索暗劲。 此时不可信距离何靖阳不足五尺,一跃可至,何靖阳赶忙将铁索一抡,犹如风火轮一般护在身前。 不可信笑道:“玩绳子的鸟人,看好你爷爷我这一脚。” 说着高高跃起,左腿弯曲如弓,右腿笔直似弦,自上而下,射向何靖阳。 何靖阳道声来的好,气灌铁索,抽向不可信右脚。 不料不可信却视若无睹,竟要以血肉之躯,硬撼精铁之索。 “简直找死”。 何靖阳残酷一笑,手上加劲,铁索去势更急,誓要将不可信的右足打成稀烂。 随着“梆”的一声闷响,铁索与右脚相击。 何靖阳突然面色大变,噔噔噔连退三步,身前留下一个深似一个的脚印。 不可信也飘然落地,挥手拍了拍右脚,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显然并无大碍。 不能信笑嘻嘻道:“找死的分明是你这玩绳子的鸟人。” 不相信摸着胡子问道:“怎么样,还打不打?” 何靖阳调息略定,仰头哈哈大笑,中气十足,似无半分不适。 “是何某人小瞧了三位,但若是就凭这三脚猫的功夫,便想让本捕服软,简直痴心妄想。” 何九龙皱眉道:“二弟且小心一些,刚才老小子那一招像极了少林的射足功,可能有些门道。” 何靖阳不屑道:“少林射足功,何足道哉。” 话音一落,衣衫无风自动,铁索一甩,将三尊尽数圈住,又从怀中摸出一支判官笔,指东打西,与三尊斗在一起。 四人犹如风火轮一般,在院子里滴溜溜打转,一时劲风横扫,尘土飞扬,竟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何九龙收回目光,转首看向黎歌道:“软妹,且看哥哥一刀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小子宰了。” “姑奶奶的小情人怎能死在你这莽汉手中?” 阮语吟纵身上前,一把抓向黎歌肩头,口中调笑道:“小倔驴莫要再装神弄鬼,快随姑奶奶逃命。” 黎歌此刻的境遇可以说非常糟糕,本来体内两股气流渐趋平缓,但自从阮语吟出现后,体内业火又逐渐旺盛,业火旺盛,清冷之气却并未增加,此消彼长之下,业火越发强势,在其体内滚滚而动,越聚越多。清冷之气却是越来越少,运转略显晦涩,大有不敌之势。业火焚身之苦,经脉饱胀之痛随之复发,逐渐加强。 好巧不巧,阮语吟一抓之下大拇指正好印在黎歌的缺盆穴上,缺盆穴乃足阳明胃经中的重要枢纽,此刻充斥着暴虐的业火。 业火好似找到突破口一般,“哄”的一声,直冲入阮语吟体内。 阮语吟陡遭异变,半条手臂瞬间酸麻,不及细想,浑身内劲运转,又将其生生逼入黎歌体内。 黎歌体内业火本来正依经脉运行,犹如长江黄河,依迹而行,突然受到外力横冲,顿时开始打旋。 阮语吟的内劲性属阴柔,与黎歌体内的清冷之气同出一源,此刻两股清冷之气遥相呼应,两面夹攻,业火旋转之势更强,竟将清冷之气也携裹其中。阴阳交泰,旋转之势再增,竟凭空产生了一股吸力。 阮语吟一口气将真气反送入黎歌体内,正要收手,不料体内真气却突然失去控制,加速向黎歌体内流去。心中一惊,拼命想要收回真气。 不料黎歌体内传来的吸力却是强劲异常,任她如何努力,真气流失竟没有减慢分毫。 阮语吟走南闯北,见识颇广,但独独没见过此等怪事。能吸人内力或消人道行的功夫不在少数,但黎歌明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何时具备了这般本事? 但她生性果决,既然不能抽身而退,便毫不犹豫地反其道而行,全身内劲运转,通过左臂,尽数灌入黎歌体内,以期破坏黎歌经脉,让吸力自消。 放眼江湖,阮语吟早已趋至一流高手境界,功力雄洪,与黎歌直如天壤之别,现在放手施为,内劲犹如滔天巨浪般涌入黎歌体内。 经脉之中旋转气旋顿时被压制的徐徐下降。 气旋被压力一激,旋转之势更急,浑身的业火与清冷之气瞬间被抽了个一干二净。紧紧搅在一起,同仇敌忾,抵御压力。 但因功力相差悬殊,气旋终是不敌,重压之下,逆着筋脉,徐徐而退。黎歌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如雪,毫无人色。 阮语吟见自己这一招行之有效,咬牙加倍输出内力,以期早日与他脱离。 几息之后,吸力消失,阮语吟顿时得了自由,心中一喜,猛然后退一步。不料却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内视之下,竟发现自己内力十去其八,所剩无几。 阮语吟惊怒交加,怒斥道:“小倔驴,搞什么鬼,小心老娘一剑削了你。” 却见黎歌手中竹笛坠地,软绵绵向后栽倒。 何九龙早已发现有异,但他知道阮语吟生性狡诈,担心她与黎歌联手下套诓他,故而一直冷眼旁观。 现在见二人倒地,不似做伪,纵身上前一瞧,呵呵一笑道:“阮妹,你的小情郎恐怕回不了话了。” 阮语吟面色大变,勉强起身走到黎歌身前,却见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苍白如纸,呼吸几不可闻。 大急之下,连探经脉,却已是生机消失殆尽,只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之不得了。 为了寻找灵蟾,阮语吟费尽心思,带着黎歌跋山涉水,连赶几千里路程。眼看离帮源峒不远,谁想到他竟然命丧黄泉,一时气愤难平,抖手抽出软剑,向黎歌颈项斩去。 但听“铛”的一声脆响,阮语吟手中软剑应声弹出,坠在地上。 只见院墙之上立着一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背插长剑,一袭白衣,被月光一衬,犹如天女下凡一般。 “玉面狐狸,这位公子已经时日无多,你何苦再毁他肉身?” 阮语吟虽然内力十去其八,但对方只用一块拇指大小的瓦砾就将其软剑击落,显然并非等闲之辈。 “妹妹好俊的功夫,难得竟识得姐姐,姐姐却不知怎么称呼你,你我姐妹可曾见过?” 白衣女子摇头道:“在下邹家堡邹洛,未曾与你蒙面,但江湖之中姓阮的高手却只有你玉面狐狸一人,故而我能猜得。” 何九龙哈哈大笑道:“邹明邹洛,人称刀剑无敌,江湖上常见耍刀的邹明,却没见过使剑的邹洛,不料洛姑娘竟如此年轻漂亮,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多谢何帮主挂念,耍刀的邹明未及远迎,还望何帮主切勿责怪。” 随着一声长啸,墙头之上呼啦啦多出许多身影。领头两人正是邢化鹏与一个身着蓝袍,面容和善的青年,说话的正是蓝袍青年。 何九龙面无表情道:“好说好说,深夜叨扰贵堡,还要邹小兄弟海涵。” 邹明抱拳道:“贵帮如此大张旗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何九龙道:“贵干倒是没有,只是本帮出了两个叛徒,追击至此,惹出这许多误会,现在好了,叛徒伏法,我等这便要离去了。” 说着抓起黎歌扛在肩上便准备离开。 蓝袍青年在黎歌脸上一扫,转头望向邢化鹏。 邢化鹏抱拳一礼,朗声道:“何帮主,在下无量山首席弟子邢化鹏,有一言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九龙也抱拳道:“既是无量山两仪剑客,但讲无妨,何某人洗耳恭听。” “你我男儿,皆为宋民,然大金国围困京师在即,江山有倒悬之困,社稷有累卵之危,何帮主与盐帮众位高足,何不随某一齐去走马岭一聚,与天下英雄共商国事,北上杀敌,驱除鞑虏?” 何九龙叹道:“少侠有所不知,我虽粗鄙,但也知国恨家仇,贵派广发英雄帖,遍邀天下英雄,却独独将我何九龙漏算在外,老夫有何脸面不请自往?再说这江湖之中与我有些过节的人物也不在少数,去了难免惹些口舌之争。” 邢化鹏自信一笑道:“无量山有言在先,但凡愿意为我抗金报国出力者,不论有何恩怨,全部既往不咎,待得将金狗屠尽之时,各位再行结算。” 何九龙拍掌笑道:“无量山无愧执武林牛耳几十载,肚量果然非同一般,既如此,五月十八,何某人定去走马岭与邢少侠一聚。” 邢化鹏笑道:“如此,邢某便在走马岭恭候大驾。” 二人再见一礼,何九龙扛着黎歌,拉着阮语吟,大步往外走去。 “慢着” 一声微弱的喝止,从邢化鹏身后传来。 众人皆回头望来,却见洛婉儿怯生生道:“他不是盐帮弟子,师兄,咱们见过他的。” 邢化鹏皱眉道:“婉儿莫要多事,我自有分寸。” 洛婉儿见他生气,黛眉微蹙,撅着小嘴不再说话。 邹洛横移数尺,挡在邢化鹏与洛婉儿中间,轻轻挽着她的手臂问道:“婉儿妹妹,到底是何情形,还请告诉姐姐。” 洛婉儿望不到邢化鹏脸色,略一犹豫道:“我们曾在江陵古渡见过这个少年,他与旁边的那个漂亮婶子一起,杀了盐帮两条狗,肯定不是盐帮的弟子。” 邹洛略一皱眉道:“他既然和玉面狐狸阮语吟走在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便由他去吧,只可惜了他吹奏的一手好笛。” 洛婉儿急切道:“邹姐姐,他虽然讨厌,但婉儿觉得他并非坏人。” 邢化鹏责备道:“你年纪尚幼,哪里能分辨好人和坏人呢?” 立在远处的尚昆阳插话道:“邢大侠,尚某也觉得这位小兄弟本质不坏,其中当另有隐情。” 不待邢化鹏说话,却听邹洛朗声道:“何帮主,玉面狐狸你可以带走,这位小兄弟却需留下来。” 何九龙随手将黎歌扔在地上,面色一沉道:“邹明,这是邹家堡的意思吗?” 邹明眉头一皱,目光在邹洛与邢化鹏之间飘荡,颇有些踌躇不决。 邢化鹏压低声音道:“洛儿妹妹,此子命若游丝,已然无救,要之何用?现在正是团结天下英雄,共举大事……” 邹洛皱眉道:“邢大侠,你口中的军国大事,我们女儿家的虽不敢说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可我却认为大义小节却不是必舍其一。” 说罢不再理他,扬声道:“事情既然发生在我邹家堡,邹洛所言便只代表邹家堡,无干你与邢大侠的约定。” 何九龙冷然道:“邹家堡的男人哪里去了,却让一个娘们括噪。” 邹明脸色一变,咬牙道:“我妹妹所言不错,这便是我邹家堡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一章 贪私利,盐帮毁约/为报仇,三尊退敌。 却说何九龙听得邹家堡要强行出头,不怒反喜。足尖轻轻一挑,但见黎歌打着旋儿朝南海三尊砸去。 南海三尊赶忙舍了何靖阳,七手八脚将黎歌接住,连探他鼻息经脉,齐齐哭丧着脸喊道:“糟啦,小傻子死了。” 何靖阳乘机跳出战圈,立在何九龙身后暗暗调息。 何九龙咧着嘴喊道:“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既然邹家兄妹喜欢,送给你们也不打紧,不过何某人有点买卖却是要和二位谈谈。” 邹明皱眉道:“邹家堡吃穿用度倒也宽裕,没有兴趣和贵帮谈买卖。” 何九龙说道:“谈与不谈却由不得你,现下里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盐帮的生意颇受影响,收入大大缩减,开支却是与日俱增……” 邹洛不耐烦地打断道:“你盐帮用度,关我等何事?有话便请之说,若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提也罢。” 何九龙被人打断,却毫不生气,笑呵呵道:“事关北至黑堵门,南至江家堤,百多里路上的私盐买卖呢,这能是小事吗?” 邹明面色一边,怒道:“何九龙,你难道要食言而肥吗?” 墙上邹家堡弟子也是个个面露不忿之色。 何九龙面不改色道:“食言而肥,从何谈起,当日我与邹老爷子击掌为誓,我盐帮生意决不做到邹家堡方圆百里之内是也不是?” 邹络冷笑道:“得亏你还记得。” 何九龙不理他嘲讽,得意道:“游龙剑客邹剑鸣老先生,一生救危济困,侠满天下,何某人佩服得很,故而望他金面,答应此事。” 邹洛冷笑道:“也不知是服了我爷爷,还是被他打怕了。” 何九龙老脸一红,讪讪道:“不管如何,何某人说到做到,十几年恪守誓言,未曾有半分违背。然而现在邹老爷子仙逝,人死账消,誓言自然过期作废,故而自明日起……” 邹明愤慨拔刀,斜指何九龙道:“食言而肥,小人之行,既然舍去脸皮,何需强词夺理。” 何九龙仰头哈哈大笑,声如裂帛,半晌方歇,不屑地说道:“由得你作何感想,本帮主懒得与你解释,若是不服,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如何?” 邢化鹏眼看双方剑拔弩张,轻咳一声道:“何帮主,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现在大敌当前……” 何九龙抬手打断他道:“邢少侠,我敬你无量山武林泰斗,两仪剑客名满江湖,但你也须知,何某人手下八千帮众、两万余家眷嗷嗷待哺。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邢少侠还是作壁上观的好。” “这……” 邢化鹏眉头一皱,颇有些不快。 何九龙再道:“天下生意自有天下人做,偏他邹家堡持强凌弱,自己不与我做买卖倒也罢了,竟将我盐帮生意拒在百里之外,委实欺人太甚。今日我依然可以当着邢少侠的面承诺,邹家堡十里方圆,决看不到盐帮弟子半个脚印,但一出十里,邹家堡便不可再多管闲事,邢少侠,你看如何?” 邢化鹏面色一喜,略一点头,转首看向邹明道:“邹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待邹明说话,邹洛冷笑道:“邢少侠,你在我邹家堡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还要把邹家堡卖给别人吗?” 邢化鹏面色刷地酱紫,月光一照,更显油光瓦亮。 邹明赶紧呵斥道:“洛儿放肆,怎么能与邢兄如此说话,他只是并未将你我兄妹当做外人。” 邹洛冷哼一声,扬声道:“何九龙,邹家堡方圆十里,尽是荒山野岭,你说的大方,却只能糊弄傻子。” 邢化鹏闻言却是更加尴尬。 何九龙笑道:“既如此,咱们便手底下见真章吧。只是邹老爷子仙逝,邹渊邹润跟着宋江妄送了性命,不知邹家堡能战之人还有几个?” 邹洛冷笑道:“杀狗屠鸡,一人足矣。” 说罢执剑在手,飘然而下。 却见阮语吟附身捨起软剑,咯咯一笑道:“姐姐陪你玩玩,何九龙粗鄙不堪,没得脏了妹妹的手。” 两剑相交,一触即分,并无一丝声响传出。 阮语吟略退一步,心中暗惊,自己现在虽不是巅峰状态,但经过半晌调息,内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甫一交手,自己竟然吃了一点小亏。要知道对方看着也就十岁模样,假以时日,成就定然在自己之上。 当下不敢怠慢,打起精神,大雪山派的神功全力运转,与邹洛斗在一起。 两女一个丰腴美艳,一仰一伏,好似搔首弄姿,娇媚万般;一个飘逸出尘,或动或静,宛若仙女下凡,冷艳无边。 邢化鹏颔首赞道:“洛儿妹妹果然尽得游龙剑的真传,天资之高,让你我男儿汗颜。” 何九龙笑道:“少堡主,何不下来走上两招?” “但有所请,不敢辞也。” 邹明一跃而下,提刀在手,气势暴涨。 邹明性格敦厚随和,很少与人争斗,当年邹剑鸣嫌他懦弱,便传了他一套狂风暴雨般的刀法,名叫狂刀。 何靖阳越众而出,二话不说,挥索将其罩住。 邹明原地转身借力,顺势高高跃起,一招简单的力劈华山,狠狠劈在铁索索头之上。 但听“铛”的一声巨响,火花迸溅,直刺耳膜。 二人各退一步,平分秋色。 邹明挽个刀花,气势再涨,挥刀向何靖阳攻去。 何靖阳不甘示弱,一条铁索舞得更是呼呼风响,犹如怪蟒翻身,向邹明缠去。 虽然两人一时胜负难分,但何九龙知道邹明的狂刀越战越勇,气势越战越强,何靖阳只怕最终难免吃亏。 想着便问道:“少堡主,本帮主也手痒的很,不知贵堡谁来陪我玩玩,否则我只能自己动手去找了。” 邹明心中略急,张口呼道:“邢兄,还请出手相助。” 何九龙赶忙道:“邢少侠,不知你作何打算?” 邢化鹏为难道:“何帮主、邹明兄,小弟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大家何不坐下来慢慢商量?” 何九龙抱拳道:“在下倒是可以给邢少侠个面子,只要邹家堡答应了某家的条件,何某二话不说,掉头离开。” 邢化鹏颇有些不悦道:“何帮主,方圆十里既是诓人,何不再多让些里数?” 何九龙沉吟片刻,一咬牙说道:“既然邢少侠开口,我便将范围扩大到方圆二十里如何?” 邢化鹏笑道:“何帮主家大业大,未免有些小气,我看便扩大到五十里吧。” 不待何九龙接话,邹洛张口骂道:“莫说五十里,便是九十九里都不行。你算什么东西,我爷爷立的规矩,岂是你想改便能改的吗?” 邢化鹏的脸色瞬间变了颜色,杵在当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九龙哈哈一笑道:“邢少侠,此次北上关系天下,我盐帮愿资助盟军白银万两,但求此事阁下两不相帮。” 邢化鹏叹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尚昆阳接口道:“邢少侠,尚某虽然常在大同府,但也知私盐猖獗,搜刮的都是民脂民膏。既然邢少侠心系大事,左右为难,这个梁子便由我尚昆阳接好了。” 说罢跃身而下,抱拳道:“在下丐帮大信分舵舵主尚昆阳,领教何帮主高招。” 何九龙摇了摇头道:“既是丐帮弟子,何故参与到不想干的事情中来?可知我与贵帮孙长老乃莫逆之交。” 尚昆阳闻言一愣道:“谁是孙长老。怎会与盐帮相交?” 何九龙更是奇怪道:“你既是一舵之主,怎会不识传功长老?” 正说话间,南海三尊已经将黎歌送回屋内,转身出来,哗啦啦将何九龙围住。 不可信红着眼道:“丑八怪,爷爷们要给小傻子报仇。” 不能信吹着胡子道:“打死你个龟孙,给小傻子抵命。” 不相信叉着腰道:“几个龟孙子也抵不了小傻子的命。” 何九龙脸一黑,喝骂道:“南海三鳖大放臭屁,老子贵为一帮之主,一个抵小傻子一万个。” 说着从背后解下短戟,一戟削向不可信的脑袋,一戟向不能信拦腰斩去。 二人双双后退一步,避过来戟。不相信却是抡起拳头,平平砸向何九龙的肩膀。这一拳看似不紧不慢,毫无花哨,但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不相信凭空消失,只余下一个拳头一般。 何九龙骤然色变,匆忙回戟横架。 但见拳戟相交,当的一声,短戟以一个明显的弧度弯曲,又复弹起。 何九龙噔噔噔连退三步,脸色一片潮红,脸上刀疤更显狰狞。 愕然道:“少林玄空拳吗?你们到底和少林寺有何渊源?” 不能信一瞪眼道:“打架便打架,什么少林,爷爷没听说过。” 何九龙将信将疑,但他深知今日有南海三尊搅局,自己实难讨到便宜,便厉声喝道:“都住手吧!” 正在缠斗的几人闻言纷纷住手,各自跳出战圈。 阮语吟、邹洛、邹明都是面色如常,唯独何靖阳气喘如牛,嗤嗤作响。 何九龙抱拳道:“今日既有邢少侠在场,又有南海三尊助拳,何某人便卖各位一个金面,暂且不提生意上事情,一切等抗金凯旋归来再议。” 邢化鹏长吁一口气,抱拳道:“何帮主深明大义,实乃大宋百姓之福。” 邹洛不满道:“何需改日,今日便议清楚了为妙,何帮主莫不是欺软怕硬,要知难而退了吧?” 何九龙满不在乎道:“欺软怕硬?我盐帮尚有五位护法、两千帮众就在左近,不知谁是软的,谁是硬的?” 邹明皱眉道:“今日到此为止也好,何帮主请恕不送之罪。” 不可信赶紧摆手道:“不能走,爷爷们还要和刀疤脸打架呢。” 邹明朝南海三尊抱拳道:“多谢三老出手相助,三老且听小子一言,今日且到此为止,好让晚辈看看那位小兄弟的伤势,或许有救也说不定。” 南海三尊一听此言,自是连连点头。不能信指着何九龙道:“丑八怪,告诉爷爷你住在哪里?要是小傻子医不好,爷爷天天去找你打架。” 何九龙脸一黑道:“傻小子是死是活,关老子鸟事,但你们若要打架,随时可来盐帮总舵找我。” 说完朝邢化鹏虚抱一拳,带着众人,潮水般退去。 邢化鹏轻飘飘下了院墙,来到邹洛身侧,张口正要说话,不料邹洛却道:“三老,咱们且去瞧瞧小兄弟的伤势。” 三老赶忙带路,朝屋里走去。邹洛、洛婉儿紧随其后,邢化鹏苦笑着摇了摇头,与邹明也跟了上去。 尚昆阳追上来问道:“邢少侠、少堡主,尚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二位。” 两人驻足回首,邹明道:“尚兄弟但问无妨,在下知无不言。” 尚昆阳皱眉道:“刚才何九龙说我丐帮孙长老与其交好,可有此事?孙长老又是何人?” 邹明苦笑道:“尚兄弟远在大同府,故而有所不知,贵帮孙长老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他名叫孙立,人称‘病尉迟’的便是,当年在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位好汉里坐第三十九把交椅,与我的两位叔伯是结拜兄弟。 后来梁山好汉被朝廷招安,抗辽国、征田虎、平方腊,孙长老可谓战功赫赫。但后来朝廷却只给了一个武奕郎,任登州提辖。 再后来,梁山众降将死的死,贬的贬,孙长老自也是处处受到排挤,干脆挂印而走,做了丐帮的传功长老。” 尚昆阳惊喜道:“孙长老竟如此英雄人物?” 随即又皱眉道:“如此英雄,如何会与何九龙交结?” 邹明摇头道:“去年盐帮与大河帮起了冲突,便是孙长老出面调解的,貌似他们真的有所交结,至于交情如何,再下实在不知,无法相告。” 尚昆阳点点头又问道:“我观何九龙身手虽然比我强上不少,但与二位相比,实在稀松平常,盐帮何以立足天下?” 邹明皱眉沉吟道:“其弟何靖阳乃两湖总捕,故得以朝廷庇护。” 尚昆阳咬牙道:“官贼勾结吗?那江湖上的行家里手,前辈大侠便任由他为所欲为吗?” 邹明摇头道:“何九龙在江湖上也有一个神秘的靠山,此人头戴面具,武艺深不可测,若非此人,当年我爷爷早将盐帮铲平了,何用现在如此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二章 洛婉儿盗药/颜素素定情 却说待得邢化鹏三人进得屋内,见黎歌静静躺在土炕之上,邹洛一脸凝重地立在炕前,洛婉儿随在她身后,眼圈有些泛红。 邹明急走两步道:“洛儿,小兄弟情况如何?” 邹洛皱眉道:“他体内空空如也,莫说内力,便是脉搏跳动都已消失。” 邹明将手搭在黎歌手腕上,随即也皱起眉头。 邢化鹏说道:“这位小兄弟本来就不通武艺,没有内力也属正常,观其体征,却不知阮语吟用何妖法将其体内生机抽尽。” 邹明沉吟良久,抱拳道:“敢问三位前辈,小兄弟如何称呼?” 不可信道:“他不就叫小傻子吗?” 不能信赶紧更正道:“错,小傻子是爷爷我给起的,颜丫头叫他小无赖,当是他的真名。” 不相信不耐烦地道:“能救不能救你们倒是给句话,与他叫什么有何关系?” 邹明苦笑摇头道:“这位小兄弟体内生机已绝,晚辈几人纵使有心相救,也只怕力有不逮。” 不可信一瞪眼道:“救不了就说救不了,何需如此婆婆麻麻,浪费爷爷们的时间,我们还要赶着去找颜丫头,她古灵精怪的,一定有办法将小傻子救活。” 邢化鹏抱拳道:“这位小兄弟生机已绝,不宜远行,三位前辈何不与我等一起前往走马岭,让家师无为道长等前辈大能看看,或许有救也说不定。” “这……”三尊顿感犹豫不决。 邹洛难的并未反驳邢化鹏,点头道:“此地至走马岭不足两日路程,前辈何不去试上一试?” 三尊勉强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忽闻外面有邹家堡弟子喝道:“何方朋友,邹家堡办事,请留步。” 紧接着传来当当两声兵器交击声,不待几人动身,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朝外拉开,闪进一个人来。 三尊欢呼道:“颜丫头,你总算回来了,小傻子不行了。” 进屋的正是颜素素,她本以为盐帮来找自己报仇,肯定是全力追杀自己,不料辗转奔波了十数里后才发现盐帮竟只派了几个护法跟着自己。 颜素素不由心中大急,设法甩开敌人,风风火火赶回邹家堡。 颜素素听得三尊叫唤,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赶到黎歌身前,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但觉黎歌脉搏几乎已经静止,赶忙将一股真气渡入他的体内,又觉他体内空空如也,莫说真气,便连精气都不剩一丝,不由感到一阵气苦,低头默默沉思。 邢化鹏抱拳道:“颜姑娘,这位小兄的情况颇有些复杂,我等方才商议着带他到走马岭,请几位前辈大能瞧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众人眼巴巴望着颜素素,等待她的答复。 颜素素摇着贝齿道:“感谢各位相助,天色已晚,各位暂且请回吧,去与不去明日再说吧。” 眼看黎明将近,众人知道即使颜素素答应,今晚也难以成行,便安慰两句,纷纷退出屋外,各自散去不说。 却说颜素素连南海三尊也赶出屋外,自己一个人立在炕前,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泪来。 边流眼泪,边将黎歌软绵绵的身体扶起,让他勉强靠墙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他对面,喃喃说道:“小无赖,你自己分明是个穷小子,却还来诓姑奶奶的酒喝,喝酒也倒罢了,还要麻烦我带你逃命,既然遇到王彦、岳飞,你为啥不跟着他们走,偏要赖着本姑娘。” 说道这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抹掉泪水又继续说道:“没你这个拖油瓶的时候,本姑娘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啥就干啥,何等逍遥自在,可现在连逃命都要顾着你,明日还要去那劳什子走马岭,去求那帮子老顽固,想想都觉得烦。” 忽见黎歌的眼皮似乎略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自己的错觉一般。颜素素心中一动,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之上,果觉他的脉搏比之刚才略微清晰了一些。 颜素素惊喜道:“你既然能听到我说话,那便好办许多了。” 说着抓起黎歌的手,与自己掌心相对,调转浑身真气,徐徐逼入黎歌的体内。 随着真气入体,黎歌脸上苍白渐退,慢慢变的有了人色。待得真气遍布七经八脉,脸色更是逐渐红润起来,双眼也慢慢睁开。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皆是一颤,眼泪各自流了下来。 黎歌缓缓开口道:“颜姑娘,可以了,还请住手。” 颜素素一瞪眼道:“闭上嘴巴,用心记住我的行功路线,待得你体内周天圆满,我自会收手,快把眼睛闭上,不许看我。” 黎歌见她睫毛挂泪,玉面含羞,连颈项都透着粉红色,心中一动,脱口道:“你可真好看。” 颜素素心中一慌,真气差点岔了道,娇嗔道:“快快闭眼,否则我老大耳光子扇你。” 黎歌也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轻薄,讪讪闭上眼睛,专心感受体内真气流动。 待得周天圆满,颜素素缓缓将真气撤去。 黎歌控制着真气,按照颜素素刚才所循路线继续运气。 颜素素长吁一口气道:“还好我发现你尚存一丝意识,若是再拖些时辰,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了。你现在只需继续依法运气,最后纳气于丹田便可以了。 本姑娘奔波一日,现在要休息片刻,你可不许偷懒。” 说罢侧身倚在炕角沉沉睡去。 却说习武之人,最是辛苦,若想登堂入室,自然要勤练不缀,正所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便是此理。 卯时刚到,天色尚还黑漆漆的,邢化鹏虽然只睡了个把时辰,但依然准时起床,穿上衣服,推门而出,朝演武场走去。 邢化鹏离开不久,一个人影便偷偷摸进他的房间,径直打开他随行的包裹,仔细搜索一遍,略微有些可惜地叹口气。复将包裹细细包好,又朝卧榻摸去,在枕头和褥子下边仔细摸索。 “婉儿,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不知何时,邢化鹏出现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婴儿拳头一般大小的锦盒。 那人影正是洛婉儿,闻言被吓得一哆嗦,低头抓着衣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邢化鹏走到桌边坐下,示意洛婉儿坐到对面,语重心长道:“婉儿,你莫要胡闹,大还丹生死人,肉白骨,何等珍贵,无量山执掌江湖一甲子有余,只得了三颗。 当年无虚师伯追查灵蟾下落,因为要和几位武林巨擘争锋,便带走了一颗,谁料从此杳无音信。 此番下山,若非你是掌教至亲,以师傅与我的地位,尚不足以携带此丹,掌教一再嘱咐与我,若非我三人临危,不可轻用此丹,你怎么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如此任性?” 洛婉儿委屈地说道:“婉儿只是觉得他可伶罢了,大还丹再好也是死物,他却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傍晚时分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却如死了一般,我看着心中难受。” 邢化鹏苦笑道:“你从未在江湖上行走,不知江湖险恶,生死难料,你我现在也是活蹦乱跳,假若遇到金国大军,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可伶的过来吗?假若躺在炕上的是你我,又有谁来可伶?” 洛婉儿听他说的可怕,忍不住掉下泪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邢化鹏起身道:“我要去练功了,你一晚上不曾合眼,且安心休息一会,莫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见洛婉儿点头答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出了门,径直走向演武场。 洛婉儿爬在桌子上啜泣良久,慢慢睡去。 却说颜素素奔波一日,又将大半内力输送到黎歌体内,困顿难忍,倚在炕角,沉沉睡去。 待得朝阳东上,万物复苏才缓缓睁开双眼,但见黎歌依然依墙而坐,静静望着自己。 颜素素俏脸一红,赶紧起身道:“小无赖,脸色为何还是如此灰败?” 黎歌脸上不见喜怒,淡淡说道:“我的身体已是无救,你莫要再费功夫了,赔我说说话吧。” 颜素素瞪他一眼,起身抓住黎歌的手,将内力注入他的体内探寻,但觉黎歌体内原本充盈的内力又复变的寥寥无几。不禁奇怪道:“奇了怪了,内力哪里去了?” “我按照你所循的路线将真气运行了也不知道多少遍,直至精神饱满,神清气爽。再依法将真气引至丹田,欲藏于其中。不料丹田之处突然传来一股子吸力,瞬间将浑身真气吸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如此多的真气被吸入丹田,可丹田又毫无你所言的饱胀之感,也不知真气被吸去了哪里?” 如此情形,颜素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下催动真气,直奔黎歌丹田气海而去。 真气甫一靠近,丹田之中果然传来一阵吸力,将真气瞬间吸了进去。 颜素素正欲撒手,不料发现自己竟无法将真气收回体内,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真气飞速般向黎歌的丹田流去。心中一慌,失口叫道:“小无赖,这下糟糕啦。” 颜素素本来功力也未全部恢复,现在被这般狂吸猛抽,真气转眼便见了底,浑身劲力一失,软绵绵倒在黎歌怀里。 软香入怀,黎歌苦笑道:“颜姑娘,你没事吧。” 颜素素挣扎几下,竟一时无法起身,顿时玉颊如火,嗔怪道:“闭上你的眼睛,若敢偷看,姑奶奶一剑宰了你。” 黎歌自知时日无多,早失了顽劣,闻言乖乖闭眼道:“颜姑娘,你即使要宰了我,也需先起身才行呀。” 隔着薄薄的衣衫,两人均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度,经颜素素刚才一番挣扎,此刻接触更是紧密。 颜素素埋首啐道:“你当本姑娘不想吗?待我恢复些力气再动手宰了你这个无赖。” 黎歌听她软语娇嗔,异样之感如同电流遍布全身,被激得微微有些颤抖,当下紧闭嘴巴,不敢再说话。 十数息之后,颜素素觉得体内又汇聚起丝丝内劲,勉强就地一滚,从黎歌怀里出来,仰面躺在他身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黎歌顿觉心中空落落的十分难受,侧目一望,赶紧又将眼睛紧紧闭上,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何事。 待喘息稍定,颜素素勉强挣扎起身,倚墙坐到黎歌身侧,转首望着他道:“臭无赖,可以睁眼了。” 黎歌睁开眼,看着颜素素红里透白的脸色,讪讪说道:“连累了姑娘,黎歌实在过意不去。” 颜素素突然变了脸色道:“你跟我如此见外吗?那不知道你要如何报答于我。” 黎歌苦笑摇头道:“黎歌手无缚鸡之力,现在更是时日无多,恐怕此生都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了。” 颜素素咬牙说道:“我尚且没有放弃你,你却自暴自弃,若是如此,便算我颜素素看错了人,从此刻开始,你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 黎歌闻言心中一苦,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颜素素自觉言语太重,心中暗暗自责。 她所见过的年轻俊杰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不知为何,偏偏眼前这个不通武艺的年轻人竟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已和他在一起,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现在见他伤心,忍不住鼓起勇气,一把抓起他的手,流泪道:“小无赖,怪我说错话,伤了你的心,我只是不想你消沉下去而已,我一定会设法将你医好。” 黎歌见她流泪,顿时手足无措,只胡乱说道:“你别哭呀、你别哭呀……” 颜素素被他逗的“噗嗤”笑出了声,抓着的手却并未松开。 两人皆未说话,如此沉默良久,黎歌待心境平复,缓缓说道:“颜姑娘你天仙一样的人儿,为我如此辛苦,实在不值。” 颜素素既已敞开心扉,便不再扭捏,正色道:“我不知什么值不值的,在我家乡,谁若喜欢人,便要大胆的告诉对方。小无赖,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舍不得你就这么死了。” 黎歌被她这一番表白惊的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却忘了说话。 颜素素嗔道:“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我吗?” “不、不是……” “那你为何不说话?” 黎歌思衬良久道:“颜姑娘,我当然喜欢你,若能讨你做了媳妇,我那死鬼师傅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可我现在没几天好活了,岂不是害了你吗?” 颜素素将黎歌的手抓的更紧,正色道:“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前几日你阴盛阳衰,不也是命不久矣吗?为何现在却要唉声叹气?” 黎歌生性豁达,也有过几次生死经历,闻言精神一振,哈哈一笑道:“你说的在理,只是以前黎某人自觉烂命一条,死便死了,自然满不在乎,现在心中也不知牵挂着谁,竟然畏首畏尾,失了本性。” 颜素素闻言大羞,想要抽手离开,不料小手却被黎歌紧紧抓在手里,挣扎两下便随他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三章 颜素素求助常三问/走马岭巧遇天闲客 走马岭,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后因三国名将关云长登临此地,在此跃马扬鞭而得名。 眼看五月十八将近,天下豪杰不远千里,陆陆续续赶来参加英雄大会,小小村落之中,虽然搭起为数不少的帐篷,但依然人满为患。 五月十七,走马岭外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疾驰开来,赶车的是一个俊俏的犹如置身画中的少女。 两位在路口迎客的弟子赶忙上前抱拳一礼,和蔼地问道:“姑娘请留步,敢问姑娘芳名,可有名刺?” 颜素素拉住马车,轻笑道:“本姑娘并非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故而没有名刺。” 两位年轻弟子见她虽有风霜之色,但抿嘴一笑,便如梨花绽开,美不胜收,一时间差点就失了态。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笑道:“在下点苍玉林子,姑娘既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那来此做甚?” 颜素素见他故意在自己面前将腰杆挺的笔直,掩口道:“我是来找人的,便劳烦玉林师兄帮我叫一下死胖子常三问,就说望江楼的故人前来讨酒钱来了。” 玉林子面色一变道:“姑娘竟和账三先生有旧,失敬失敬,还请稍等,玉林这便去请教账三先生。”说完一骨碌跑出老远。 另一名弟子也远远躲开,似乎对颜素素颇为忌惮。 颜素素奇怪道:“这位小师兄,何故远远躲开,难道本姑娘很吓人吗?” 那位弟子讪讪笑道:“姑娘美若天仙,自然不吓人,吓人的是账三先生,得会儿若他看在下碍眼,指不定又要吃些苦头。” 颜素素好奇之心大起,追问道:“死胖子为何有这般威风?小师兄对他是否了解,可否与我详说一二?” 那位弟子苦笑道:“姑娘莫要诓我的话,账三先生乃江湖奇士,你既与账三先生有旧,怎会不了解他?” 颜素素信口道:“我久在山门,未曾在江湖中历练过,识不得他也属正常,还请小师兄说与我听。” 那弟子见她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有些不忍拒绝,回身张望半晌,靠上前来道:“我好心说于你听,你切莫将我卖了。” 颜素素自然大点其头。 那弟子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据传账三先生原本出生在大商贾之家,一脉单传。账三先生的父亲希望他将来能继承家业,自小便教他经商之道,可他却偏爱习武,跟着家里的镖师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成日里打架闹事,不得安生。 其父一气之下,便将家中武师全部赶走,又给了他几单买着他去做,结果买卖自然被账三先生赔了个精光。 老爷子家大业大,倒也赔得起,便又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做了一个账房,让他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 结果账目自此便变的乱七八糟,糊涂乱画,一年下来,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赔是赚。 眼看自己年事渐高,万贯家资无人打理,老爷子一气之下,便将他锁在屋内,将一大摞子书摆在他面前,什么《士商类要》、《盐铁论》《陶朱公生意经》、《计然篇》等商学要典应有尽有。 不料账三先生天纵奇才,未曾从中学得经商之道,却以商入道,悟出了极为厉害的武功,从此自成一家,罕有敌手。 老爷子一气之下大病一场,一命呜呼,家中生意无人打理,忽忽几年光景,万贯家资竟赔了个精光。” 那弟子口才不错,将个常三问过往种种讲的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直听的颜素素合不拢嘴。 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长笑:“死丫头为何来此鬼叫,你的酒钱胖爷不是已经还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肥胖的身影已经到了车前,随手抓起那名弟子,狠狠向远处抛开。 但见那弟子惨叫着落在百米之外,哼哼唧唧爬了起来,一拳一拐而去。 颜素素笑道:“死胖子办事不利,既还酒钱,为何不将何九龙一刀宰了,害他满世界追杀本姑娘。” 常三问笑道:“区区几坛子酒便要买何九龙的性命,太便宜了些,胖爷不做亏本的买卖。” 颜素素也不和他纠缠,反手将马车上的帆布掀开,露出满满一马车酒坛子和倚着车辕而坐的黎歌来。 “小子见过账三先生,几日不见,先生风采更胜往昔。” 常三问并不答话,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这买卖却是做不得,我可没把握医好这小子。” 颜素素不由一阵失望,强打精神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如此奇怪?” 常三问这才将黎歌抓在手里,探索半晌,缓缓道:“不知何故,这小子急火攻心,引发心中郁积之气,致使走火入魔。 此种走火入魔最是可怕,心魔肆虐,灵台失守,或身死、或道消,几无幸理。 可这小子的情况又有不同,也不知他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体内竟隐藏着大量的药力。危机之时,药力喷涌而发,与另一股力量形成周旋,最后两股力量又活活挤入丹田,竟将丹田挤破,犹如瓦罐漏底,无论你塞多少真气进入也是填之不满。” 颜素素早已面色惨白,眼中转泪,咬着牙说道:“那便没有解救之法了吗?” 常三问摇了摇头道:“不敢说没有,但常某人却是束手无策。” 黎歌见颜素素泪眼婆娑,心中一痛,将她拉在手中,强笑道:“素素莫要为难账三先生了,生死有命,这几日我已经过的很快乐了。” 常三问无奈摇头道:“丫头,非是胖爷不和你做买卖,实在是力不从心,抱歉的很。”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奔来,转眼已到跟前。 马上一人四十来岁,宝剑斜挎,脸上棱角分明,精神烁立。“吁”的一声拉住奔马,闪身下来道:“常兄,经年未见,越发富贵了。” 常三问哈哈一笑,抱拳道:“左老弟,我只当你赶不来了,想死哥哥了。” 来人笑道:“连你常三问都来了,怎能少的了我左伯玉?我带了些消息回来,正要和各位商议,不若同去?” 常三问巴不得赶紧离开,忙不迭道:“要得,要得,天闲客乃是一个大大的忙人。” 不待两人离开,却听黎歌道:“来的可是天闲客左叔叔吗?” 天闲客转眼望他,目光一凝,疑惑道:“正是左某,小兄弟识得在下?” 黎歌挣扎起身,跪在马车上道:“左叔叔可记得裘日新否?” 左伯玉面色一变,悠忽而至,一把抓住黎歌的胳膊问道:“裘日新是你何人,现下又在何处?” 黎歌被他抓的生疼,咬牙道:“小侄黎歌,裘日新正是家师,现下已然作古。” 左伯玉怒道:“胡说八道,裘兄春秋鼎盛,智计过人,如何便死了?” 黎歌想到师傅,忍不住落泪道:“此事千真万确,我师傅被阮语吟所杀,乃是小侄亲手送他入土,后来小侄辗转听说左叔叔与他有旧,故而刚才出言相询。” 左伯玉沉默良久,缓缓叹道:“天命如此,如之奈何。” 颜素素忍不住插嘴道:“喂,你赶快将小无赖放开,他身体大大不好,你看不到吗?” 左伯玉回过神来,见黎歌头顶津津冒汗,赶忙松开手,抱歉一笑道:“贤侄身体为何出了如此纰漏?” 黎歌摇头道:“小侄身体不提也罢,只求左叔叔看在往日情分上,杀了阮语吟,为我师傅报仇。” 左伯玉一怒道:“杀父之仇,哪能假人之手?裘日新的弟子,这般没有骨气吗?” 说着一把抓起黎歌,径直朝里奔去。颜素素惊呼一声,紧随其后。常三问略一踌躇,跳上马车慢悠悠跟在后边。 待得进了村子,但见道路两侧尽是帐篷,各派弟子三三两两,或练武、或嬉戏,不一而足。 村东头有一山岭,陵上搭了一个大的没边的帐篷,左伯玉在江湖中地位斐然,一路上所遇之人,都抱拳致意,无人阻拦。 待得四人靠近大账,账内却闪出五个人来。 为首一人,五旬出头,发髻高挽,身着黑色道袍,手执白玉尘拂,仙风道骨,宛若真尊降世。 第二人却是一个十岁的少女,但见她身披鹅黄连衣裙,脚踩锦绣踏云靴,眉似卧蝉含山岳,眼如秋波似水柔,琼鼻如点,樱唇若画,恰似九天玄女落凡间,轻摆罗裙不沾尘。 第三人却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褐衣长袍,左右各挎两柄长剑,顾盼之间,鹰顾狼视,当是一个狠角色。 第四人却是一个挺着大肚腩的胖子,手中两个流星锤不足一百,只怕也有八十斤重,浓眉大眼厚嘴唇,如刀短发根根立,四肢粗大,个子矮小,走起路来嗡嗡作响。 第五个却是一个鹑衣百结的乞丐,但见他身形佝偻,脸色蜡黄,走起路来颤巍巍的,仿似随时可能会摔倒。 矮胖子将手中流星锤一荡,哈哈大笑道:“左老弟,为何今日才到,害我等担心。” 左伯玉将黎歌轻轻送到颜素素手中,抱拳道:“劳烦各位相迎,左伯玉诚惶诚恐。” 那道长作揖道:“左贤弟为天下人万里奔波,我等却坐在这里享福,该惶恐的应该是我等。” 其他四人点头称是。 左伯玉将目光落在那年轻女子脸上,问道:“这位姑娘面生的很,劳烦无为道兄引荐。” 无为道长正要说话,那女子轻启贝齿,语若流莺道:“小女子上官有琴见过天闲客左先生,此番天下群雄聚会,家师玄真子便命弟子前来,跟在各位前辈身侧,长长眼界。” 左伯玉动容道:“竟是玄真子的高足吗,早听闻玄真子退隐江湖,将其毕生所学尽传于弟子上官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上官有琴轻笑道:“家师学究天人,有琴所学,百不足一,还要各位前辈多多提携才是。” 众人见她与各位武林名宿处在一起,不卑不亢,雍容大方,忍不住心中暗赞,微笑点头。 矮胖子瓮声瓮气又道:“左兄弟,为何在这里说话,且进去快快把事情谈完,我和常胖子就等你喝酒呢。” 谁知左伯玉却道:“多谢朱兄美意,东京城里有李纲将军坐镇,上下一心,铁桶一般,明日再谈不迟,现在左某倒是有件私事想要各位援手。” 说罢一指黎歌道:“此子名叫黎歌,乃左某故人之后,现身患异疾,左某想劳烦各位出手相助。” 众人目光一瞬间汇聚到黎歌身上,黎歌顿时感觉自己犹如透明的一般,自内而外,被人瞧了个透彻,忍不住冷汗直冒。虽然紧张,但他还是勉强抱拳道:“小侄黎歌,先行谢过各位前辈。” 几人围着黎歌打量半晌,皆是默不作声。 无为道长仰头道:“若是有一味天材异宝,你我几人合力炼化药力,将其聚之于丹田,如此徐徐温养,假以时日倒也有痊愈的可能。” 左伯玉喜道:“无为道兄与我想到一处了。” 山羊胡子老者拍手道:“若说天才地宝,大还丹首屈一指,这位小兄弟合该有救。” 无为道长叹口气道:“大还丹我无量山是有一颗,可惜当年被无虚师兄带离山门,从此杳无音信,不知流落谁手。” 左伯玉失望道:“我只当大还丹还在贵教,正欲相求,不料竟然失落了。” 矮胖子瓮声瓮气道:“老朱我虽没有什么大还丹、小还丹,但却带了些下酒的千年人参,不知管用不管?” 老叫花子似乎与他颇不对路,冷哼一声道:“千年人参再好,也只是凡间补品罢了,如何抵得上大还丹的功效?” 矮胖子怒道:“抵不上便抵不上,你冷嘲热讽是何意思,可是要找老朱过两招吗?” 左伯玉赶紧架在两人中间,苦笑道:“多谢朱兄美意,只是黎歌的伤势严重,凡间补品确实力有不逮。” 矮胖子懊恼道:“老朱我有些孤陋寡闻了,大还丹何人所炼,再找他炼一颗不就完了吗?所需药材我长白山脉应有尽有。” 山羊胡子老者笑道:“朱老弟有所不知,当年唐朝天师叶法善穷极一生之力,练成天还丹一粒、大小还丹各十粒,天还丹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功效几何只怕除了叶法善再无人知,据传只大还丹便可让人无功得道,白日飞升,小还丹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后来几经流转,在江湖上渐渐失去了音信,直到五十年前,常远镖局被人劫了镖,所押之物正是一颗大还丹。一时间天下英雄群起而夺之,最后无量山玄空道长在黑白涧力压群雄,夺得此丹。” 矮胖子心直口快,闻言咋舌道:“如此神物,怎会轻易失落?” 无为道长瞬间变了脸色,怒道:“老道说丢了便是丢了,何需向你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四章 得灵丹,一众豪杰联手施为/生异变,各路英雄束手无策 却说左伯玉听得无为道长所言,心中也是颇有些不信,沉吟片刻,抱拳道:“无为道兄所言,小弟自然是信的,无量山武林称尊多年,不知还有别的库存吗?若是有,小弟恳请相赐,大恩大德难以为报,从此之后唯无量山与无为道兄马首是瞻。” 无为道长一甩袖道:“伯玉,朱彪糊涂,你也跟着犯浑吗?何以不信老道之言,偏要受小人挑拨?” 山羊胡子老者锵的一声,拔剑在手,冷冷道:“假仁假义,谁会信你们这帮伪君子的话呢?” 眼看几人剑拔弩张,上官有琴轻笑道:“各位前辈,稍安勿躁,且听小女子一言。” 她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在每一个人耳中,犹如附耳细语一般。 见众人都向她望来,上官有琴笑道:“晚辈来时,有幸得师尊赐下小还丹一粒,虽无大还丹之功,想来也是不差的。” 左伯玉面露喜色,抱拳道:“但不知上官姑娘肯否割爱?” 上官有琴道:“我既相告,自是愿意转赠与前辈,前辈为天下百姓奔波一生,有琴颇为仰慕,权当是替天下人报答您好了。” 左伯玉摆手道:“小还丹何等金贵,左某岂能生受,但左某漂泊半世,却是身无长物,实在无以报答。自此之后,我叔侄二人,便由上官姑娘差遣好了。” 黎歌赶紧抱拳道:“姑娘救命之恩,黎歌没齿难忘。” 上官有琴正色道:“左伯伯,真是折煞我了。” 矮胖子忍无可忍道:“既有了神药,还是赶快疗伤吧,我与老常还等着喝酒呢。” 恰巧常三问赶到,笑呵呵道:“要说知我常三问者,舍朱彪其谁也。” 众人均是莞尔,并无异议,当下先后走入大账。 左伯玉拉着黎歌道:“黎歌,今天这里所站的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都算你的救命恩人,我现在一一指给你,将来若有机会,定要设法报答。” 黎歌知道他想趁机让自己和武林中各大势力结好,心中感激,重重点了点头。 左伯玉一指无为道长道:“这位乃是无为道长,无量山无字辈的高手,道长为武林正义奔波半世,为我辈楷模。” 黎歌赶紧作揖道:“小子见过道长,我与贵派邢少侠有过几面之缘,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无为道长将他轻轻托起,温和道:“年轻人莫要见外,我与伯玉至交多年,帮他乃是本分。” 左伯玉又指着山羊胡子老者道:“这位乃是点苍派余掌门,江湖人称‘意形无影,分水无踪’的余秋鸿便是,他不仅将点苍意形拳、意形剑练至出神入化的地步,更是自创分水剑法,以刚克柔,尤胜前人。” 黎歌见他面露得色,知他喜欢被人奉承,赶紧抱拳道:“小子刚在山脚下见过玉林师兄,风度翩翩,好似神仙中人,不料余掌门风采更甚。” 余秋鸿得意道:“玉林子只是我门下一个端茶倒水的小生,有何风采可言,若你此番得救,我介绍玉君、玉宝给你认识,他们都是当世俊杰,你们多亲近亲近。” 黎歌点头称善,又听左伯玉道:“这位便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矮金刚’朱彪,天生神力,两只流星锤各重八十斤,莽牛劲已练至第九重境界,在长白山里占山为王,逍遥快活。” 黎歌见他人虽粗糙易怒,但也难的直爽,好似与常三问、左伯玉关系不差,便抱拳真诚道:“小子谢过前辈。” 朱彪哈哈大笑道:“小子若是能挺过这一关,老子送你几根人参补补,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些。” 又听左伯玉介绍道:“这一位乃是丐帮孙长老,人称‘病尉迟’孙立,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 黎歌抱拳道:“小子久仰孙长老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甚也。” 孙长老佝偻着身子,呵呵一笑,算是回了礼,并未说话。 左伯玉又道:“这位上官姑娘乃是玄真子的传人,玄真子一代武林奇侠,‘南金北铜,天玄地泽’中,天玄便是玄真子。玄真子道法通玄,琴棋书画、兵法韬略、百家杂艺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二十年前突然退隐昆仑山,奚心教导上官姑娘,自然非同小可。” 黎歌见上官有琴气质出尘、美若天仙,不由有些自行惭秽,抱拳道:“谢过上官姑娘赐药之恩。” 上官有琴略略点头,淡淡道:“左前辈太高看有琴了,来此之前,家师嘱咐我,此行若见得天闲客,便待他问好。” 左伯玉动容道:“玄真子竟识得我天闲客吗?” 上官有琴微笑道:“左前辈为天下百姓劳碌半生,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左伯玉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道:“既如此,左某生受了,便请上官姑娘赐药吧。” 上官有琴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锦囊,打开锦囊,里边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玉盒,再打开玉盒,但见阵阵水雾冒出,犹如神仙之物。 众人多未见过小还丹,均凑到跟前细瞧。待得水雾散尽,里边露出一颗猫眼般大小,殷红如血的药丸来,散发出一阵阵似麝非麝,似香非香的味道来,令人精神一振,仿似晨睡初醒一般爽快,不由得啧啧称奇。 左伯玉接过锦盒,一把掩上道:“便麻烦余兄、朱兄、颜姑娘为我等护法。” 颜素素自知武艺低微,当下点头称是,立在一边。 余秋鸿似乎也无异议,提步掠出账外等候。 朱彪不高兴地道:“凭什么让我护法,老朱的莽牛劲不如你们深厚吗?” 左伯玉苦笑道:“朱兄稍安勿躁,小弟另有要事相托,你且附耳过来。” 朱彪凑到跟前,与他咬耳几句,便欢天喜地向账门口走去。 其他几人席地而坐,将黎歌围在中间。 上官有琴伸出玉指将药丸轻轻捏起,缓缓递到黎歌嘴边。 黎歌略显局促,机械地张开嘴巴。 上官有琴屈指轻弹,小还丹嗖的一声直入黎歌的喉咙,眨眼消失不见。 黎歌原本苍白的面色,一瞬间变的通红,转眼间红色染遍全身,犹如着火了一般。 左伯玉赶忙伸手按在黎歌头顶,真气自他百会穴徐徐而入,将狂暴的药力向下逼去。 黎歌脸上潮红渐渐向下退去,待退到胸口处,无为道长喝道:“上官姑娘,你上我下。” 话音未落,二人轻轻出手,但见上官有琴略一犹豫,将黎歌双手抓在玉手之中,食指分抵他两手中冲、关冲两穴,无为道长正在黎歌对面而坐,双手各点黎歌脚踝处商丘、中封两穴。 三人内力倾吐之下,黎歌全身药力被徐徐逼向丹田位置。 待得丹田附近药力越聚越多,真气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几乎不动。 孙长老腰杆一挺,挥掌拍在黎歌腹胸中枢穴上,真气倾巢而出,逼入黎歌体内。 常三问也历喝一声,将全身真气自黎歌后腰悬枢穴逼入。 小还丹药力在几大高手的压迫下,绕着丹田紧紧缩成一团,依然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绕着丹田滴溜溜转动。 几人各自加劲,却不能再将药力压缩分毫,便集中精神控制药力旋转,以期修复黎歌丹田。 不料丹田之中却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所有药力在眨眼之间被吸的一干二净,不留丝毫。不仅如此,连压缩药力的真气也被卷入其中。待得几人反应过来,只觉真气如同江河入海,源源不断自体内流逝,一时间竟无法收回。 左伯玉所执百会穴离丹田最远,压力稍微轻些,勉强呼道:“余兄、朱兄,快来帮忙。” 账外二人一闪而入,均是目光一凝。朱彪正要上前,却被余秋鸿一把拉住道:“且看清楚再说,莫要莽撞。” 朱彪一把甩开他的手道:“看个屁,瞧老朱的手段。” 说罢暴喝一声,将双锤甩开,莽牛劲遍用全身,附身沉肩扑了过来。 却见朱彪头顶无为道长、手推左伯玉、脚踢孙长老、肩撞常三问、背顶上官有琴。手脚并用,一瞬间将五人人炸开一般,纷纷向四周倒去。 五人各自弹起,皆是席地而坐,闭目调息。 颜素素尚不明所以,急掠而至,扶住软软欲倒的黎歌,指着气喘如牛的朱彪怒斥道:“死肥猪,你意欲何为?” 朱彪白他一眼,只顾喘气,并未说话。 余秋鸿面无表情道:“朱兄,此举太过莽撞,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朱彪喘一口气后道:“余老怪你打的什么主意,当老朱不知道吗?” 余秋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惊怒道:“朱彪,你简直含血喷人。” 朱彪喘息略定,爬起来坐在黎歌不远处,只是冷笑并未说话。 余秋鸿的脸色阴晴不定,右手搭在剑柄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黎歌拍了拍颜素素的手,示意她也不要说话。 如此忽忽五六息,无为道长率先睁开眼睛,目光如电,射向余秋鸿。 余秋鸿松开剑柄,与他对视一眼,干脆也开始闭目养神。 几人相继从调息之中醒来,却又都陷入沉思,无人说话。 只上官有琴忍不住道:“以我观之,黎歌曾服用过不知何等天材地宝,药力未能吸收殆尽,蕴藏在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之中。后又因缘际会,药力被压入丹田,致使丹田破裂,生机流逝,不知对也不对?” 其他几人皆点头称是。 上官有琴问道:“那如此强劲的吸力从何而来?” 众人又皆皱眉不语。 左伯玉缓缓道:“黎歌,将你生平所遇说与大家听听吧,若不知根源所在,大家也是束手无策。” 黎歌点点头,略一沉思缓缓说道:“我母亲早故,父亲名叫黎战海,在江宁府当差。我自小先天不足,父亲散尽家资,收集各种灵丹妙药为我续命,如此残延至十岁那年,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忽有一日晚上,父亲浑身是血,带着一个人回到家中。也不知两人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浑身上下燥热难当。两人又在我身上拨弄半晌,我便沉沉睡去。” 待我醒来,父亲已经死了,那人便让我拜他为师,带我北上东京,卖唱为生。 直至两个月前,阮语吟找我师傅寻仇,不仅将他砍成几节,更是将我后庄村全村34户,112人尽数屠杀。” 颜素素见他双拳紧握,浑身颤抖,似乎又有发狂的迹象,赶紧将他的手臂抓在手中,轻轻呼唤道:“一切都过去了,你莫要激动,慢些说。” 黎歌长吁一口气,待得心境略平,又缓缓道:“软妖女带着我千里南下,在望江楼里遇到素素与账三先生,在二位的帮助下,勉强脱困。 待得逃到邹家堡,我睹物思情,一时走火入魔,体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像着了火一般。后来又产生了一股清冷之气,两股力量在体内大战,搅得我痛不欲生。 再后来,软妖女便把她的内力输到我的体内,将两股力量都压进我的丹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众人不料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奇遇,不由啧啧称奇。 余秋鸿摸着山羊胡问道:“左兄识得黎战海吗?” 左伯玉摇头道:“我不识得黎占海,黎歌的师傅裘日新与我有旧。” 无为道长目光一缩道:“方腊左军师祭酒裘日新吗?我只当他战死了。” 孙长老也沉思道:“我曾听吴军师说过,裘日新之才胜他远矣,梁山若得此人,定不会悲惨收场。” 左伯玉叹道:“方腊身死后我也曾辗转多地,打听他的下落,若我义军得他智计,抵得上十万大军,可惜被软妖女抢了先。” 上官有琴苦笑道:“先贤已逝,徒呼奈何,敢问各位前辈,黎小哥身上之疾,可有破解之法?” 无为道长眼中精光一闪,再看黎歌一眼,无奈摇头。 其他几人也陷入沉默。 黎歌示意颜素素将自己扶起,抱拳道:“小子自小多灾,本该就死,但天幸得贵人相助,已借得数载光阴,现在更得素素相伴,各位前辈疼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矣,各位不必再为我劳心费力,且专注于天下大事即可,黎歌这便告辞了。” 颜素素强忍泪水,扶着黎歌缓缓向外走去。 常三问长身而起道:“小王八蛋气量不小,敢不敢再陪胖爷喝上三大碗。” 颜素素一瞪眼道:“死胖子,你莫要再欺负他,小心姑奶奶不饶你。” 黎歌哈哈一笑道:“莫说三碗,便是三十碗,小爷照陪不误。” 常三问悠忽而出,眨眼间又悠忽而至,怀里抱着一坛子酒和一摞酒碗。 常三问拍开泥封,举坛倒满六碗,与黎歌当当当一口气碰完。 正要再倒,却被朱彪一把推开。只见朱彪抢过酒坛,也如他一般,与黎歌连碰三碗。 左伯玉赶忙拦在中间道:“你两个忒胡闹了些,黎歌哪里经得住这般喝法?” 常三问见黎歌果然面红如火,摇摇欲坠,兀自嘴硬道:“左兄此言差矣,我观黎歌刚才面色泛白,正是缺酒之兆,你瞧现在便好了很多。” 左伯玉不和他胡搅蛮缠,俯身倒了半碗,端到黎歌面前,语重心长道:“贤侄,左叔叔既救不了你师傅,更救不了你,实在惭愧的很,且敬你一碗,望你不要责怪于我。” 黎歌双眼泛红,举碗一口干掉,一抹嘴道:“左叔叔,若有来世,小侄再来报恩,到了阴曹地府,定然帮你向师傅带好。” 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颜素素赶紧赶上搀扶,就这样二人晃晃悠悠消失在一众武林高手的视野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五章 追敌酋,群雄争功/藏枯井,黎歌独奏 季夏之月,本是草长莺飞,杏熟桃香之时,可汴京城外却是黑云压城、刀剑成林,但见旌旗连天,军帐无边,横亘数十里而不见其际,数万大军犹如钢铁横流,耀武扬威。 大金国的将士千里奔袭,将个汴京城围的水泄不通,已有数日光景。 百年大宋,存亡一线,实令志士扼腕、走夫长叹。 汴京城的局势,吸引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 城外十里一座土柏岗的山头上,迎风陡立两杆大旗,一书“义军”,一书“勤王”,却是武林中的勤王义军到了。 这一日傍晚,披着落日余晖,南山后庄村缓缓行来两人。 两人一男一女,但见那女子英姿飒爽,貌美如仙,此刻双眉紧簇,面上略显风尘之色。同行男子与她年龄相仿,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但此刻却是面露喜色,两眼方光,仿佛远归的游子一般。 此二人正是颜素素与黎歌。 却说二人当日在走马岭与左伯玉告别后,一路北行。 黎歌虽知时日无多,但有美人相伴,干脆解开心结,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清闲自在。 颜素素惊喜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古人诚不欺我。” 黎歌笑道:“人道春雨贵如油,草木纵使身死,一遇春雨,便可死而复生,繁荣尤胜往昔。” 颜素素叹道:“若人能如此,何其幸也。” 黎歌见她情绪低落,颤巍巍抓住她的玉手道:“素素,为何要提起这般不开心的事情来,这一个月来,你我相伴千里,早看尽人间疾苦,世界善恶,生死有命,你莫要伤感。” 颜素素将他扶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顺势靠在他怀里,缓缓道:“若是失去了你,我不知何去何从。” 黎歌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闭目一叹,将她拥在怀中。 休息片刻,两人搀扶着走进自家小院。 院内绿草如茵,一座土坟孤零零立在正中,墓前放着一束鲜花,原本歪歪扭扭的墓碑也被人牢牢插在土里。 颜素素惊道:“竟有人来过此地。” 黎歌冷笑道:“必是阮妖女犹不死心,来此搜寻灵蟾。” “她能为你师傅献花一束,也算良心未泯。” 黎歌咬牙切齿道:“人是她杀的,献一束花算什么?”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颜素素担心他怒火攻心,赶紧笑道:“是不算什么,你且陪你师傅说说话,我将院里的杂草除一除。” 说着正要拔剑砍草,却突然附身贴地细听,脸色一变道:“小无赖,速到屋里躲躲,北边来了不少人马。” 黎歌苦笑道:“屋子都烧塌了,哪里躲得了人,你且自己离开吧,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怕谁来?” 颜素素眼眶一红,含泪道:“一路上你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非要欺负我吗?” 黎歌心中一痛,一指水井道:“便藏在井中吧,井水虽凉,但深不及腰,可避一时。” 颜素素二话不说,将他提起,翻身跃入井中。 井水冰凉刺骨,但好在只到脚踝位置。 黎歌惊喜道:“天无绝人之路,短短两个月时间,井水竟然干枯到如此地步。” 颜素素将掉入井中的木桶倒扣,扶他站在上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 黎歌侧耳聆听,但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来的极快,眨眼间已到了跟前。 踢声悠然而止,但听一个雄厚的声音喊道:“宗弼,国师那边可有回信?” 颜素素闻言浑身一紧,抓着黎歌的手臂轻轻颤抖。 黎歌不明就里,只当井底冰凉之故,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又听另一个声音道:“我已连发三道令箭,可中军并无回应,也不知是何缘故。” 那个雄厚的声音又道:“既如此,大家下马结阵,原地迎敌待援。” 那叫宗弼的人急道:“二哥万万不可,我们只剩下区区百余骑,此来又都是宋朝江湖中的好手,如何能斗得过他们?” 雄厚的声音叹气道:“马儿已经累了,再跑下去迟早要被追上,回营的路又被堵死,我们不熟地理,既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也不输我大金国男儿气概。” 又听另一个声音道:“二殿下、四殿下,你们且换成一人双骑,自去逃觅,属下愿意带领兄弟们断后。” 雄厚声音怒道:“完颜豹,你放的什么屁,我完颜宗望岂是惧死之人?” 只听噗通一声,有人跪在地上,接着又有锵呛拔剑之声,完颜豹的声音又道:“大金国可以没有完颜豹,却不能没有完颜宗望与完颜宗弼。请两位太子前行,否则完颜豹立时自裁当场。” 接着呼啦啦跪倒一片,众人齐声道:“请两位殿下前行。” 只听那完颜宗望叹气道:“我与你等出生入死多年,岂有独活之理,不若咱们就此散开,各自寻找绕回大营的道路,若谁寻着了,便吹哨为号,若谁被宋狗追上了,只许战死,不得投降。” 众人许是答应了,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一番对话,只听的黎歌热血沸腾,激动的浑身颤抖。 颜素素早已泪流满面,俯在黎歌耳边轻道:“小无赖,我要向你讨一条返回汴京城外的小道,不知有没有?” “南行五里,沿溪向东里,向北有一条极窄的栈道,直达汴京城。” 颜素素记在心中,抹着眼泪道:“小无赖,我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去做,得离开你一会。你且待在这里,我去去便回。” 黎歌隐约猜到她欲为何事,点头道:“你且放心去吧,我定等你回来。” 颜素素闭目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闪电般地闪身而出,消失在井口。 黎歌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吻,顿时感觉手足无措,好在颜素素着急救人,去的极快,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窘态。 几息之后,衣袂破空声夹杂着几声狗吠接连响起,想来定是宋朝的追兵赶到了。 只听行到近处,狗吠之声大起。一人喝道:“停!”却是何九龙的声音。 接着又传来朱彪粗犷的声音:“贩盐的,搞什么鬼?” 何九龙似乎惹不起朱彪,笑道:“金狗在这里分了三条岔路,不知我们该如何追击?” 邢化鹏的声音立时传来:“我们自然是兵分三路,分头追击了,何帮主且将灵犬也分成三路,此次若能将完颜宗望擒杀,何帮主当居首功。” 何九龙哈哈大笑道:“若无邢少侠引荐,何某纵使想为国家出力,却也是报国无门啊。” “只截杀了几百个兵蛋子,无量山和盐帮便开始写功劳簿了吗?”这次传来的却是点苍余掌门秋鸿的声音。 却听上官有琴道:“此番消息来之不易,大家还是先将完颜宗望截杀了再说吧。” 又听一个颇陌生的声音道:“上官姑娘所言甚是,便由我与上官姑娘待丐帮弟子望南追击,余兄带领一路人马向东搜索,朱兄带领一队人马向西搜索吧。” 众人均点头称是,唯独邢化鹏道:“斐帮主,我认为完颜宗望最有可能往南逃去,故化鹏要求与帮主和上官姑娘同行。” 听他称呼那人为斐帮主,想来定是丐帮的帮主了。 只听那斐帮主轻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邢少侠与上官姑娘皆是人中龙凤,理当同行。” 黎歌不知上官有琴做何反应,但听邢化鹏喏喏说道:“前辈,莫要误会,化鹏决无意唐突佳人。” 之后一众宋人也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黎歌不禁长吁一口气,按理说盐帮的灵犬应该能嗅到自己藏身井里才对,难道自己渺小到狗都不愿理会的地步了吗? 也不知素素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已经找到栈道,外面的金国人与他又是什么关系,若是被宋人追上了,却不知能否脱身。 黎歌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也不知多久,只觉得神心不宁,虽身处井中,竟是口干舌燥,直冒虚汗。 忽闻“咔嚓”一声,木桶在水中泡了几月,再也承受不住他的重压,瞬间四分五裂。 黎歌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一阵清凉自脚底瞬间袭遍全身,令他头脑一清。 黎歌抬头看天,已是皓月当空,月华如水,直直照在井中,如同白昼一般。 黎歌百无聊赖,只觉井水冰凉,双脚已经失去知觉,只怕等不到素素回来救自己,便要被活活冻僵了。 想罢便抽出竹笛,放在嘴边,呜呜吹了起来。 笛声一响,被井壁一荡,语音袅袅,不绝如缕,却是打断了后面的节律,吹笛竟无以为继。 黎歌心道:“难怪辛老头临终之前让我到井中练习,原来有这般功效。” 当下好胜之心大起,摒弃杂念,努力控制自己不受回音干扰,只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曲谱之中。 不料先前的回音尚未消失,后边的又复产生,如此层层叠叠,越聚越多,犹如百人胡吹,千人乱奏,呕呀噪杂,其乱如麻,连奏十余次,均不能成调。 黎歌无奈闭眼,沉思半晌,缓缓自语道:“辛老头,不是本少爷不听你的话,你这个方法实在是太过离谱,我实在做不到。 不过你放心,本少爷也是命不久矣,马上便下来找你,和你合奏尚有些意思,与这井壁合奏实在无趣。” 说道这里猛然眼前一亮,拍腿叫道:“对呀,即使面对的是辛老头,他若有意捣乱,我也是曲难成调。我何必要将回音视为敌人呢,若能将之想象成辛老头,不就可以与我合奏了吗?” 此念一起,顿时感觉精神也好了很多,再次将竹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闭目仔细聆听回音的方向、高低及快慢变化。 良久会心一笑,再换一个音节,又闭目聆听。 如此反复实验,将曲谱之中五音十二律一一试过,细思良久,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辛老头,我终于明白了,五音自定,十二律阴阳互生,我吹黄钟,井壁反弹回的当是大吕;我吹大簇,回音便成了丧钟;若我吹姑洗,回音又成了中吕,如此阴阳相生,十二律便可生生不息,虽只一人,亦可得十数人之功。” 笑罢之后,调匀气息,一曲春江花月夜自唇间流淌而出。 《春江花月夜》虽然复杂,但好在算得上是黎歌最为熟练的曲谱,加之曲谱本身适合合奏,故而与师傅练习的最多。 黎歌以井壁为伴,视回音为和弦,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故而开始尚有些生涩,难免乱了几个音节,后来逐渐顺畅,丝毫不爽。一时间枯井之中犹如千人齐奏,万匠附声,直震的井壁嗡嗡作响,脚下井水也是波光粼粼。 如此奏笛,实乃千古未有之事,只可惜如此奇事却发生在枯井之中,不为世人所知也。 黎歌越吹越畅快,对声乐之道的理解突破层层壁垒,只怕已经超越了师傅,达到一个闻所未闻的高度。 “汩……” 一声蛙鸣自身后响起,直吓的黎歌差点将竹笛扔掉。 回头一瞧,只见身后的进水中趴着一只黑不溜秋的蟾蜍,此刻余音未消,但见蟾蜍周身的水纹极速波动,比之别的地方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汩……” 又是一声响亮的蛙鸣自那蟾蜍口中发出,水纹波动愈发剧烈了一些。 待得余音渐消,水纹也逐渐消失,蟾蜍也静静俯在水中,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黎歌觉得蟾蜍身上的黑色似乎褪去少许。 黎歌心中一动,弯腰将蟾蜍捏起。入手温热,硬邦邦的却不是活物,凑到眼前一看,只见那蟾蜍通体漆黑,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孔,非金非玉,反转肚皮,果见刻着“灵蟾认主,武林称尊”八个小篆。 不是灵蟾还是什么? 黎歌没想到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灵蟾就这么稀里糊涂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犹在梦中。 略一思忖,黎歌依然将灵蟾放回水中,又将笛子横在肩头,如刚才那般,奏响春江花月夜。一边吹奏,一边眼巴巴望着灵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六章 玉蟾现世/奇丐传功 却说枯井之中,黎歌巧得灵蟾,震惊之余,循着方才经验,又将灵蟾至于水中,一边横笛吹奏,一边观察灵蟾。 初时,灵蟾并无甚反应,随着笛声渐入佳境,回音叠荡渐厚,井水开始产生阵阵波纹,灵蟾周围的井水又开始了快速的抖动。 黎歌俯身细看,原来这些抖动都是从灵蟾身上的细孔处开始的,也不知是笛声还是波纹,传到细孔中,行成震动之力,从而引发水面抖动。 “汩……” 灵蟾口中发出一声蛙鸣,身上黑色似乎又淡了一分。 传承了百多年的武林至宝,只怕要在自己手中重见天日了,黎歌心中一阵激动,差点吹岔曲调,乱了音律。 当下赶紧摒弃杂念,用心吹曲。 灵蟾周边的水纹抖动逐渐加剧,时不时便发出“汩汩”叫声,身上黑色渐渐变淡,直至变为灰色,灰色一闪,又复向白色转变,直至最后由白转绿,变的翠绿欲滴,便再没有了反应。 黎歌复又将蟾蜍捏到面前仔细观看,但见那灵蟾似是由一块暖玉雕琢而成,入手温和至极,身上的寒冷瞬间被驱逐的干干净净,自上而下,舒泰万分。 翻转灵蟾,却见“灵蟾认主,武林称尊”八个小篆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得吾丹,传吾道,劫数也。”九个小篆。 细观之下,却见玉蟾身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此刻明月偏西,光线略显模糊,有些看不太清楚。 再一翻转,玉蟾出口中滴溜溜滚出一颗丹药来。 黎歌赶紧伸手接住,顿时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轻轻一吸,顿觉浑身血脉加速流动,闭塞多时的窍穴为之一通,犹如吃了人生果一般,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尽皆张开。 黎歌正不知如何是好,沉寂已久的丹田内突然传来一股吸力,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生机。 黎歌苦笑道:“真是养了位大爷,有啥好东西都少不了你。” 说罢干脆心中一横,将丹药放在口中,“咕噜”一声吞入腹内。 丹药甫一入口,便化作白蒙蒙的药力,直扑丹田而去。青红相间的气旋也自丹田内突然钻出,极速向上而来。 气旋与丹药在灵台穴相遇,瞬间搅在一起,极速旋转起来。 黎歌也不知会发生何事,当下顾不得冰凉,席地而坐,依照颜素素所授法门,凝神内观。 三股气旋似乎同出一源,竟无丝毫排斥,越转越快,越缠越紧,直至气旋变得只有发尖大小。 “嗡” 气旋突然消失,一股浩瀚之力自灵台穴喷涌而出,仿佛炸裂一般,向周身涌去。 黎歌只觉浑身剧痛,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待他悠悠转醒,已是第二日早上。 黎歌自地上一跃而起,只觉浑身充满力量,似乎有使不完的劲道,再不复先前病怏怏的感觉。 凝神内视,只觉体内精气旺盛,血脉喷薄,所有异样竟一扫而空,比之以前尚不知强了多少倍,再观丹田,早已恢复如初,当下控制体内气流,或进或出,随心所欲,如臂使指。 绝处逢生,自是喜不自胜,暗道:“玉蟾所吐乃何等丹药,天还丹也不过如此吧。” 想到这里,忍不住浑身一震,喃喃自语道:“我的乖乖,若传言不虚,我所吞的定然就是叶法善唯一的一颗天还丹了。” 说罢从地上拾起玉蟾,见仍是完好无损,就到井口光亮处,仔细查看。 却见自玉蟾嘴边而下,刻满秘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书曰:“抱鬼枕,出鬼堂,过鬼市,巅上天梯。五城金门枢合中,水泉窌面踏神宗。三阳五会漕溪路,华佗接骨上慈宫……” 他本当玉蟾所书,定是惊世武学,不料却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连一句都看不明白。 大失所望之下,将玉蟾小心翼翼藏在怀中,以待将来细细研究。 黎歌仰头观察,见井口不过一丈高低,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深吸一口气,纵身向上一跃。 但见他“嗖”的一声,向上弹射而出,出了井口,其势不衰,依然向上冲了半丈来高。 黎歌没料到自己一跃之力,竟达到如此高度,心中一慌,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怪叫着重重摔在地上。 虽然摔的颇重,但他也不觉得甚疼,一跃而起,挥手踢足,忍不住哈哈大笑。 待得心绪平复,黎歌拔足向南奔去,循着自己告诉颜素素的路线寻去。 一路上风驰电掣,奔跑起来毫不费力,一口气跑出五里,来到溪边。 溪边土地松软,留下不少足印,颇为杂乱。细寻半晌,也分辨不出哪个是颜素素留下的。 心急之下,沿溪东走,沿途有不少打斗的痕迹,留下二十余具尸体,大多是金军的,宋人装饰的也有六具。观其服饰,均是丐帮弟子。 待得向北折行,入了山中栈道,却再未见任何痕迹,也不知颜素素是从栈道潜走,还是找错了道路。 黎歌沿栈道一路向北,不时停下脚步,附身仔细查看,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却是毫无所获。 猛然眼前一亮,却是已经登上山顶,山下便是绵延数十里的金军大账。 黎歌颓然坐在地上,心中无限惆怅,不知到何处去找颜素素。 “呜……” 一声军号长鸣,但见金军营地犹如睡狮初醒,一股股钢铁洪流从各个大账中涌出,如同汇流成河,聚在一起。 待得出了辕门,但闻号角齐鸣,战鼓如雷,各部或东或西,缓缓散开,漫山遍野,向汴京城缓缓推进。 一通鼓罢,十万大军已经整整齐齐列阵在汴京城一里之外,人不喊,马不嘶,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黎歌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呐呐道:“大金国如此军威,天下谁人能敌?” 黎歌正出神之际,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臭小子长他人之气,灭自家威风,简直狗屁不通。” 黎歌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已经躺了一个老乞丐。 但见那老乞丐鹑衣百结,蓬头垢面,枯瘦如柴,此刻躺在地上,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提着个酒葫芦放在肚子上,架着二郎腿,恰意地晃动着。 黎歌早已不是莽撞少年,心知遇到高人,笑着抱拳道:“前辈好身手,躺在小子身后我却没有半点知觉。” 谁知老乞丐并不领情,白眼一翻,呲着满口黄牙骂道:“看你小子修为不弱,为何这般懦弱,金国狗只是拉出来散散饭,竟将你吓破了胆。” 黎歌奇道:“只是散散饭便这般威风,若两军对阵如何了得?” 老乞丐咕噜噜猛灌一口酒,翻身而起,拉着他走到崖边道:“你且看好,金国狗气势虽强,但所倚重者不过有二,一者骑兵之强,二者将士之勇,至于兵法战阵,皆是粗鄙不堪。若两军对阵,破之易如反掌。” 黎歌听他说的简单,只当他胡吹大气,皱眉道:“小子虽然不通兵事,但也知金军兵强马壮,将士用命,已然立于不败之地,若要破之谈何容易?” 老乞丐笑道:“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易,但对你来说,却是和喝水吃饭差不多。” 黎歌摇头道:“你这老乞儿满嘴胡话,我只怕连一个金军都打不过,却让我去破这数十万金军,简直天方夜谭,不知所云。” 老乞儿道:“行与不行,试过便知。” 说罢从背后布袋中抽出一把短刀来,走到树林里,随手砍倒两颗手腕粗细的白杨树,但见不屑纷飞,一袋烟的功夫竟削出两根光溜溜的齐眉短棍来。 老乞丐将其中一根扔给黎歌道:“且试试趁不趁手?” 黎歌颠一颠短棍,差不多有五六十斤,随手一挥,呼呼作响,满意道:“略轻了点,也算趁手。” 老乞丐将手中木棍往地上一插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老乞儿便传你两手棍法,专破骑马的金狗。” 黎歌连忙摆手道:“我对你的棍法不感兴趣,对金军更是不敢兴趣,您既有如此本事,何不自己去呢?” 老乞丐翻脸道:“学与不学,由得你吗?” 说罢一棍朝黎歌腰上扫来。 黎歌举棍横挡,不料老乞儿力量奇大,将他一棍砸的向后翻倒。 “这一招叫横扫千军,讲究腰马合一,集浑身力量于一棍之中,横扫马腿无往不利。” 黎歌翻身跃起,顾不得拍掉身上泥土,怒道:“老乞儿太不讲理,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老乞儿哈哈一笑,轻轻一踢棍端,但见那木棍自他腰胯转到背后,又自肩头转出,被他轻轻一扳,速度陡增,呼啸着朝黎歌当头罩下。棍声呼呼,如狂风肆虐,力道犹胜方才。 黎歌不敢硬接,就地一滚,狼狈躲开。 “此一招名叫担山荷月,讲究借力打力,调动浑身每一寸肌肉,但凡木棍所触,肌肉弹起,木棍上的力道越聚越多,最后聚成一线,自然力大无匹,千军辟易。” 黎歌耍赖,躺在地上一捂耳朵骂道:“不听不听,老王八念经。” 老乞儿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再看这一招“怪蟒翻身。” 说罢连抖棍花,向黎歌冲来。 黎歌但见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棍花,自己方圆一丈之内,尽被轮罩其中。他虽只对方必不会至自己于死地,但一番皮肉之苦,恐怕再所难免。 当下好胜之心顿起,自地上一跃而起,身形半拧,一招横扫千军原数送回。 如此这般,二人一个教,一个学,直从午时斗到戌时将尽。黎歌天资聪明,内力雄厚,斗到最后,二人已是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老乞儿长笑一声,跳出圈外,拾起酒葫芦咕噜噜仰天长灌。 黎歌抱拳道:“黎歌多谢前辈指点之恩,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所传棍法可有名号?” 老乞儿一抹嘴道:“老乞儿本名宁无奇,传你的棍法就叫打狗棍吧。” 黎歌大吃一惊道:“前辈可是丐帮中人?丐帮打狗棍法不是不能外传吗?” 宁无奇笑道:“丐帮打狗棒法早已失传,与我的打狗棍法有何干系?” 黎歌尴尬笑道:“我观前辈这路棍法大开大阖,气势恢宏,不如便换个名儿,免得被人误会。” 宁无奇摆手道:“换不得,换不得,老乞儿这套棍法专打金国狗。” 黎歌耍赖道:“你传我一套棍法便让我去找十万大军的不是,却是想都别想。” 宁无奇笑道:“想与不想并非关键,且找个地方祭一祭五脏庙再说。” 说罢将他一把提起,纵身自崖顶跃下。 黎歌耳畔呼呼风响,怒吼道:“老乞儿,有路不走,何苦跳崖?小爷我尚未娶妻,可不愿给你陪葬。” 宁无奇丝毫不受罡风影响,淡淡说道:“臭小子与其大呼小叫,不如想想如何不被摔死。” 黎歌顿觉自己内力被他牵引,以丹田为轴,一部分由下至上,缓缓上行,再由口鼻呼出。另一部分自上而下,极速下行,再由足底涌泉穴喷射而出。 如此施为之下,身体立时一轻,下降之势顿时变缓。 不待他心中高兴,却见宁无奇促狭一笑,将他松开。 黎歌心中一惊,真气失了控制,不及惊叫,加速向下坠去。 “老乞儿,快快救命。” 宁无奇下降速度陡增,与他保持一般高度。 “求人不如求己,只要如刚才那般控制真气,定然摔不死你。” 眼见地面将近,宁无奇却毫无出手之意,黎歌只得静下心来,努力将丹田处的真气一分为二,再分心控制,令其一上一下,上缓而下疾。 好在自他踏入武林以来,外家功夫未学会一招一式,所学所遇尽是与内家真气相关,故而控制内力比别人强上不少。 但见黎歌于间不容发之间,身形一轻,堪堪落在地上,脚下入土三寸,却是并未摔倒。 宁无奇拍手道:“好小子,恁般了得。” 黎歌气息略平,抱拳道:“这便是轻功身法吗?多谢前辈指点。” 宁无奇摇头道:“轻功身法吗?你所学的不过是皮毛而已,至于如何加速换气乃至草上飞、登云梯、八步赶蝉、一苇渡江,却需你自己慢慢琢磨。” 黎歌并非贪心不足之人,宁无奇与自己非亲非故,已是仁至义尽,当下抱拳道:“小子谨遵教诲,但不知前辈要到何处觅食?” 宁无奇一指黑压压的金军大账,满不在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黎歌双膝一软,几乎坐在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七章 奇侠胆盖世/英雄义无双 黑漆漆的金军大账犹如一只沉睡的雄狮,横卧在汴京城外。 操练了一天的士卒早已进入梦乡,消除一天的疲惫,准备迎接随时可能降临的战斗或者是死亡,就连站岗放哨的士卒也是昏昏欲睡。 某座军帐后人影一闪,摸出两个黑影来,正是宁无奇与黎歌二人。 宁无奇仿佛回到自己家中一般,带着心惊胆战的黎歌轻车熟路摸到火头军的账房下。 此刻子时未尽,火头军也尚未起床造饭。 宁无奇大摇大摆掀开军帐,拉着黎歌走了进去。 就着月光,但见账里放着满满一帐篷酒坛子和许多昨日不曾吃尽的食材。 宁无奇打开一个酒坛子,咕噜噜将自己的酒葫芦灌满,伸手一指道:“臭小子,随便吃,老乞儿请客。” 黎歌虽知十万雄师就睡在左近,但他生性豁达,既来之,则安之。洒脱一笑,抱起一直烧鸡大嚼特嚼。 宁无奇抓了一把花生米下酒,捡了几样小菜,竟四平八稳坐在地上自饮自酌,神情颇为陶醉。 一只烧鸡转眼进肚,黎歌抢过宁无奇手中酒葫芦,猛灌一口,抹嘴道:“前辈,我吃饱了,咱们何时离开?” 宁无奇笑骂道:“臭小子不讲义气,老乞儿还饿着肚子呢。” 黎歌不由气急道:“你这般细嚼慢咽何时能吃得饱,待会儿被火头军撞见了,一嗓子将这十万人叫醒,小爷我得给这只烧鸡偿命。” 宁无奇摇头道:“不着急,你且坐下赔我喝两口。” 黎歌既打不过他,也不敢与他大声争吵,只好坐在一旁,翻着白眼狠狠瞪他,只希望他能早点吃饱,带自己离开这龙潭虎穴。 黎歌正坐立不安时,忽闻远处一声锣响,有士卒呼喊道:“东营走水,速速救援。” 黎歌喜道:“前辈,金军营地失火,咱们赶快趁乱逃命吧。” 宁无奇小酌一口,摇头说道:“不着急,再等等。” 黎歌气急而笑,指着他道:“你这老乞儿恁般贪吃。” “敌袭、敌袭……” 忽闻鸣锣吹号之声四起,军卒奔走呼号之声不绝。 宁无奇这才长身而起,抓着黎歌闪出账外。 但见营地东边烈焰滔天,被东南风一激,染红了半边夜色。 四周兵卒大多衣衫不整,提着武器向东边涌去,二人大摇大摆站在营账门口,众军士只当他们是被抓来的宋朝奴隶,一时竟无人问津。 忽闻一声暴喝,斜刺里奔来一匹战马,马上是一个精赤上身,满脸虬髯,手提一根齐眉铁棍的将军。 宁无奇斜挎一步,挡在来将马前。 “何处毛贼,敢挡你家朝天棍爷爷的去路。” 来将口中暴喝,速度不减反增,棍影连闪,朝着宁无奇当头罩下。 宁无奇身形一闪,手上已然多了一条齐眉铁棍,随手向黎歌抛去。 黎歌将手中铁棍一颠,铁棍乃镔铁所铸,入手冰凉,少说也有八十来斤。 那自称朝天棍的将军兀自向前奔出丈许,软绵绵倒在马下。 周围士卒见自家主帅莫名其妙死掉,呼啦一下,四散而逃。 宁无奇拽着黎歌,脚不点地,向营外掠去。 黎歌只觉得耳畔风响,罡风罩面,竟目不能视物,显然速度极快。金军追之不及,转眼间已自南边出了金营。 宁无奇放缓速度,绕着军营望东边奔去,边走边问道:“武器可还趁手?” 黎歌脱离险地,心情大好,笑道:“不轻不重,刚好趁手,咱们现在往何处去?” “既得了兵器,又吃饱喝足,自然要去与金狗大战一场。” 黎歌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此事,一时心情忐忑,但得了宁无奇诸般好处,却有些不好意思再与他顶嘴,加之刚才从金军账里冲出,也觉得金军并非不可战胜,故而不再多言,随他闷头赶路,望东而去。 离东辕门尚有五六里,远远望见营门口火光滔天,忽忽冲出二十余人,速度极快,向东极速而去。 两息之后,一队骑兵自辕门冲出,呼喝着向东追击。 宁无奇骤然加速,带着他赶到骑兵前头,选一狭窄处将他放在当路道:“且挡着这路骑兵。” 黎歌咋舌道:“对方百多人,我一人抵挡吗?” 宁无奇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若你挡之不住,便死在这里好了。老乞儿另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眼看骑兵已到眼前,宁无奇身形忽闪,鬼魅般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黎歌见百十骑兵加速撞来,各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赶忙向路边躲去。 可众骑兵来的极快,为首一人二话不说,借着马力,举枪横扫。 黎歌侧身让开,跳脚道:“误会,误会,兵爷们自去追敌,莫要睬我。” 话音未落,第二个骑兵长刀横扫,拦腰斩来。 黎歌眼看避无可避,心中一怒,就地一滚,镔铁棍顺势横扫马腿。 战马顿失前蹄,就地一个跟头栽倒。 马上士卒骑术了得,反应也是极快,甩缰踢蹬一气呵成,勉强从马背上跃起。可惜他去势不止,被抛出马背,好巧不巧,脑袋正好撞在路旁一块巨石之上,顿时脑浆崩裂,惨死当场。 黎歌初次杀人,尚来不及害怕,只见方才栽倒的马匹一口气竟又绊倒七八匹之多,马上士卒或被压在马下,或被抛飞在丈许之外,或惨死当场或骨断筋折。 一时之间,黎歌被惊的手足俱软,连退三步,抱拳道:“各位军爷,稍安勿躁,在下并非有意挡住各位去路。” 道路本就狭窄,金军不得已拉住战马,自有士卒下马救治伤员,清理道路。 领头小校咬牙道:“两条腿的绵羊也敢轻捋虎须,既无意挡道,何不自裁谢罪。” 黎歌生气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是你们无端动手在前。” 那小校笑道:“两条腿的绵羊也要和老虎讲道理吗?且看老子如何将你踏成肉泥。” 此时道路又复畅通,众金军哈哈一笑,抽刀跃马冲上前来。 黎歌几次被他比做两条腿的绵羊,心中暗恼,身形一矮,一招怪蟒翻身直攻小校坐下马腿。 镔铁棍轻轻一翘,小校马匹顿时失了平衡,长嘶一声,向左倒去。 左边马匹避之不及,被它一撞而倒,后面马匹收势不住,从上空一跃而过,临空向黎歌踏来。 黎歌气贯双腿,大喝一声高高跃起,铁棍在周身一转,一招担山荷月当头砸下。 马上士卒避无可避,只能平举长枪,向上封堵。 但听“铛”的一声,连人带马,被砸在地上。 转眼间被后边的战马踩成肉泥。 金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一波接着一波,直冲黎歌而来。 黎歌将一套打狗棍法从头使至尾,从尾使至头,却是越战越勇,越打越顺畅,一时气势如虹,忍不住仰天长啸。 金军限于地利,讨不到任何便宜,现在被他气势所夺,丢下五十来具尸体后,却渐渐放缓了攻势。 黎歌也非弑杀之人,既然金军不再来理他,他自不会去找金军的麻烦,柱棍立在原地,暗暗调息。 正为难间,金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三道身影瞬间杀透金军,出现在黎歌面前。 黎歌定睛一看,却是左伯玉、上官有琴和常三问,左伯玉身后还背着一个朱彪。 金军眼看几人东倒西歪,呼喝这又冲了上来。 黎歌顾不得与几人相认,镔铁棍舞成一团,迎着金军冲去。 众金军本是骑兵,现在失了速度,拉不开阵势,比之步兵都颇有不如,见方才凶神恶煞般的黎歌攻来,顿时一哄而散,掉头逃向军营。 黎歌长吁一口气,回头一看,却是被吓了一跳。 几人之中,矮金刚朱彪受伤最重,一条刀疤自腹部斜拉到胸口,好在伤口不深,没有立时要了性命,也不知用了什么药物,伤口已经结痂,只是昏迷不醒。 常三问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想来是受了内伤。 上官有琴左腿处也有一道可怖的刀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显然受伤也是不轻。 只有左伯玉尚且完好,不似重伤之兆,只是体力透支,犹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黎歌上前道:“左叔叔、账三先生、上官姑娘,你们怎会如此模样?” 左伯玉喘息稍定,定睛一看,惊喜道:“来的可是黎贤侄吗?” 黎歌抱拳道:“正是小侄黎歌,左叔叔不认识我了吗?” 常三问一边咳血一边道:“小子此言差矣,先前你一副病怏怏的死样子,一月之间便体壮如牛,身高也长了两寸,谁能认得你?” 黎歌见左伯玉和上官有琴皆点头称是,尴尬一笑,怕他们问起缘由,便抢先道:“我见先前有一波人已然逃脱,四位为何落在最后。” 左伯玉道:“我们本是去劫营的,不料消息有误,被公孙噬天堵了个正着,我等四人被他缠住,一直无法脱身。” 黎歌心中一惊,忍不住转身瞧向黑漆漆的来路。 “那公孙噬天何许人也,竟如此厉害?” 左伯玉面色一暗,沉声道:“公孙噬天乃金国第一高手,当年被阿骨打封为国师,是天下有数的好手。 金军有此人坐阵,此次勤王,只怕是凶多吉少。” 黎歌大为咋舌,奇道:“便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吗?” 常三问再吐一口鲜血道:“此言差矣,南金北铜,天玄地泽都是与他一个级数的高手,只是不曾赶来而已。再说修为到了他们这等级数,生杀予夺多凭喜好,刚才公孙噬天不也莫名其妙放我们一马吗?” 其他人闻言均是大皱眉头,想不明白是何道理。 黎歌笑道:“我虽未亲见,但想来定是宁无奇宁前辈施了援手。” 几人奇道:“宁无奇,何许人也?” 黎歌一愣,失声道:“我只当自己初入江湖,不识宁前辈,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吗?” 常三问一抹嘴角血迹,摇头道:“臭小子胡吹大气,这一级数的高手屈指可数,却没有一个姓宁的。” 左伯玉却道:“我相信黎歌绝非胡诌,黎歌,你身上的病是否也是宁前辈医好的?” 黎歌点头道:“确实如此,他又传我一套棍法,说是专破金军骑兵,然后将我丢在这里便没了踪影。” 上官有琴面露喜色道:“既然有这等奇人暗中相助,此役胜算又增不少。” 左伯玉也心情大好,起身将朱彪负在身上道:“既如此,咱们且回寨中再说。” 常三问边吐血边晃晃悠悠站起来,左摇右摆跟在左伯玉身后,看得黎歌直为他担心。 上官有琴一挣而起,却忍不住痛哼一声,又复坐倒。 左伯玉回头道:“黎歌,你且扶上官姑娘一把,她腿上的伤也不轻。” 黎歌讪讪上前,轻轻托在她袖子下方,边将她扶起边道:“唐突之处,还请上官姑娘勿怪。” 上官有琴大方一笑道:“你我江湖儿女,事危从急,黎小哥多心了。” 如此再行五六里,上得汴京城东边的土柏岗。 眼看己方营寨将近,前方突然火把通明,呼啦啦不少人自山上涌了下来。 为首一人正是邢化鹏,身后跟着邹明、邹洛、洛婉儿等一众年轻弟子。 几人立在暗中,立足等他们靠近,上官有琴不经意将手臂抽回,勉强站立。 待行到不远处,邢化鹏也发现了几人,抬手示意随行者止步,焦急呼道:“前边的可是上官姑娘?” 见上官有琴并未回话,左伯玉接口道:“正是上官姑娘与我等,邢少侠意欲何往?” 邢化鹏疾奔到跟前,抱拳道:“我听说三位前辈与上官姑娘为掩护群雄撤退,被敌军围困,化鹏正要前去金营救驾。” 常三问此刻已经不再吐血,捂着胸口冷笑道:“便带着这几个毛头小子去吗?老杂毛可真是舍得。” 邢化鹏大为尴尬,喏喏不知如何接口。 左伯玉叹口气,抱拳道:“有劳各位贤侄远迎。” 邹明邹洛等人赶紧抱拳回礼连道不敢。 自有两名邹家堡弟子自左伯玉手中接过朱彪,邹洛上前搀住上官有琴,邢化鹏陪伴在侧,一行人调转方向,向着山顶逶迤而来。 待得入了营寨,步过几道关卡,便来到一个巨大的帐篷之前。 黎歌识得那帐篷便是当日走马岭英雄会的那个巨大帐篷。 帐篷内点着十数个油脂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众人鱼贯而入,黎歌也被携裹进去。 但见居中正首坐着一个老道士,满脸惊喜望着众人,正是无量山的无为道长。 无为道长下首坐着一个身穿蓝袍,不怒自威的中年汉子,黎歌望着颇为面生,但其身后却立着孙长老,想来便是那丐帮的斐帮主了。 斐帮主对面坐着的却是点苍余秋鸿,只见他左臂上缠着一条绷带,隐隐有血丝渗出。 余秋鸿下首依次坐着一个背剑的老头和一个端庄的妇人,黎歌均不识得。 斐帮主下首坐着的却是盐帮的何九龙与阮语吟二人。 无为道长一步跨到众人面前,抱拳道:“万幸几位平安归来,否则……” 不料话未说完,但见人群中一个少年暴喝一声,举棍朝阮语吟砸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八章 群英账里起纷争/土柏岗上觅知音 却说无为道长尚不及说话,黎歌暴喝一声,挥棍朝阮语吟砸去。 众人猝不及防,拦之已是不及。 阮语吟一脚将身前小几踢翻,顺势后跃,待立稳脚跟,软剑已然在手,冷冷斥道:“何处毛贼,敢找姑奶奶的麻烦。” 黎歌一棍将小几砸的四分五裂,去势不减,怒骂道:“恶婆娘,还识得你家黎爷爷吗?” 阮语吟闪身避开,惊疑不定道:“黎歌吗?你竟然未死?” “大仇未报,小爷必不会走在你这妖妇的前边。” 黎歌身形随她而动,一招担山荷月当头罩下。 阮语吟只听呼呼风响,便知这一棍威力无匹,不敢硬接,仗着身法再次闪开。 黎歌一矮身形,棍花铺天盖地,却是一招怪蟒翻身,如影随形,不离阮语吟身前三寸。 阮语吟避无可避,气贯全身,手中软剑转瞬之间犹如罩上寒霜,绷得笔直。 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一时间火花四溅。 宁无奇传给黎歌的打狗棍法不过区区十二路,所以反反复复竟是相同招式,但好在这十二路棍法皆是威力奇大,声势骇人,故而阮语吟于急切之间也拿他毫无办法。 无为道长面色一沉,闪身来到二人中间。左手挥动尘拂,轻飘飘一卷,但见黎歌手中镔铁棍脱手飞出,“噗”的一声,插在地上;右手屈指轻弹,但听“叮”的一声脆响,阮语吟手中软剑应声倒卷,差点伤了自己。 大账之中顿时鸦雀无声。 无为道长指着黎歌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何故在此放肆?” 忽又目光一缩,颇有些不确定道:“可是先前姓黎的小子?” 黎歌抱拳道:“黎歌见过道长,软妖女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无为道长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淡淡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与天下英雄均有共识:暂时放下所有恩怨,专心对付金狗。念你初来乍到,便不再追究,记得不可再犯。” 黎歌咬牙道:“阮语吟杀我师傅裘日新,屠尽我后庄村34户112人,如此滔天大仇,岂能待得了明日?” 众豪杰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均未想到阮语吟竟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 无为道长略一思忖,皱眉道:“老道并非要阻你报仇,只是我等肩负着大宋朝和亿万百姓的生死存亡,比之后庄村之事大了不知多少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少年人何不耐住性子,以国恨为先?” 黎歌朝思暮想着找阮语吟报仇,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可却被他一再阻拦,怨怒交加之下,冷笑道:“道长,若她杀的是你师傅,屠的是你家人,你可愿意等她十年?” 群雄见他这般顶撞无为道长,不禁再吸一口凉气。 却见无为道长轻轻一哂,看着他和蔼地说道:“为国为民,老道义不容辞。” 黎歌忽然放声长笑道:“道长高风亮节,小子佩服,但我黎歌本是升斗小民,却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我只知屠我后庄村的并非你们口中的金国狗,却是坐在这里和你们高谈阔论的正义之师,若所谓的义军如此藏污纳垢,即使救的了大宋,救的了天下吗?” “妖言惑众,罪不容赦。” 无为道长骤然色变,挥掌拍向黎歌的天灵盖。 黎歌不料他陡施杀手,欲要躲避,已然不及。 常三问一甩算筹,但听“咻”的一声,一颗算珠直奔无为道长内关穴而去。 内关穴为人体要穴,直通心胸气海,若有损伤,轻者内力受损,重者修为尽毁,正是攻敌所必救。 无为道长冷哼一声,长袖一挥,但见那算珠又滴溜溜直奔而回。 左伯玉趁机身形一闪,将黎歌拉回身侧。 “造反吗?” 无为道长尘拂一摆,气势陡增,瞪着常三问怒喝道。 常三问将算珠轻轻接住,复又挂回算筹,无所谓地笑道:“无为道兄好大的官威。” 无为道长指着黎歌道:“此子不顾军法,擅挑事端在前,妖言惑众,乱我军心在后,若非金狗派来的奸细,安敢如此?老道身为盟主,杀之有何不可?” 上官有琴抱拳道:“道长请息怒,黎小哥独斗金军百多骑兵,为余帮主他们断后在先,只身逼退金军,救得我等四人在后,想来定不会是金军奸细。” 邢化鹏疑惑道:“上官姑娘,我不敢说黎兄有问题,但姓颜的妖女做何解释?” 黎歌心中一动,急切问道:“素素现在何处?” 左伯玉叹口气道:“诸位,黎歌乃左某故人之后,左某可以身家性命为他担保,决战在即,但请各位不要有此疑虑,专心讨论破敌良策。” 左伯玉在江湖中享誉极高,他一出声众人均不再言语。 黎歌拽着左伯玉的手问道:“左叔叔,他们为何提起素素,素素现下何处?” 左伯玉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她平安无事,具体细节咱们稍后再谈。” 说罢抱拳一揖到地,沉声道:“各位英雄,今晚能有此败,皆是我一意孤行所致,各派但有损伤,左某万死难辞其咎。” 一直没有说话的余秋鸿阴恻恻道:“这事却怪不得左兄,实赖消息有误,咱们不知公孙噬天已经到了汴京城外。” 斐满溪一直在闭目养神,好似此间之事与他毫无干系一般,他身后的孙长老却翻脸道:“我丐帮弟子舍命刺探敌情,还有错了不成?” 余秋鸿下首的老者笑道:“大家皆是为国效力,何来对错之说,依我拙见,今晚便得了公孙噬天的行踪,总好过他突然出现在明日的战场上。” 众人听他一说,细思之下,皆是大点其头。 无为道长笑道:“穆师兄字字玑珠,令我等茅塞顿开,无亏称雄岭南三十余年。” 老者淡淡一笑道:“道长莫要奉承老朽,明日如何行动且细做安排。” 当下众人相继落座,无为道长也回到上首坐定,皱眉道:“本来只待明日未时一到,金军疲惫之时,我等与李将军里应外合,两面夹击,敌酋一战可擒。不曾想公孙噬天竟然现身,此役变数陡增,不容乐观。” 群雄闻言也都一筹莫展,惴惴不安。 左伯玉笑道:“各位不必太过担心,公孙噬天或许有人对付?” 无为道长喜道:“哦,是哪位前辈赶来了吗?” 左伯玉转头道:“黎歌,且将宁前辈的事情与大伙儿说说。” 黎歌心中一直念着颜素素,加之怨气未消,闻言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左伯玉苦笑道:“据黎歌所言,有一位姓宁的前辈不仅治好他的丹田顽疾,还传他一套专破骑兵的棍法,若无意外,我四人之所以得以脱身,便是有宁前辈暗中帮衬。” 众人闻言,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直闭目养神的斐帮主突然睁眼,双眼精光爆闪,扬声问道:“宁前辈可以名号?” 左伯玉摇头道:“他自称宁无奇,斐兄可识得吗?” 斐帮主又复闭上眼睛,缓缓摇头道:“斐某也不识得。” 众人埋头苦思片刻,均是摇头苦笑,一时间气氛颇有些沉闷。 邹洛玉颜轻展,微笑道:“各位前辈何必费神去猜度其人,既然有高人暗中相助,与我等大为有利。” 无为道长颔首道:“诚如邹姑娘所言,可见我大宋藏龙卧虎,能人异士不知凡几,绝非区区荒蛮小族可欺。” 众人深以为是,皆点头称善。 无为道长又道:“既然无须顾忌公孙噬天,明日之战便轻松不少。” 左伯玉皱眉道:“此役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纰漏,若明日宁前辈不露身形,如之奈何?” 那姓穆的老头颔首道:“左老弟考虑的是,奇侠异能者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揣测,确需留得好手,以防公孙噬天。” 无为道长作揖道:“岭南剑客、岭南剑仙,一套流风戏蝶剑享誉武林三十余年,若要与公孙噬天争锋,少不得贤伉俪双剑合璧之功。” 穆姓老者想来就是岭南剑客了,只见他拔出背后长剑,屈指轻弹,豪迈一笑道:“自我儿亡后,我夫妇蜗居岭南已有二十余载,流风戏蝶剑若能与嗜血魔功一较长短,也算不负生平。” 端庄美妇黯然点头,想来便是岭南剑仙了。 无为道长再作揖道:“丐帮降龙十八掌天下难逢敌手,若得斐帮主相助,胜算又舔不少。” 斐帮主依然紧闭双目,缓缓道:“斐某也正想会会公孙噬天。” 无为道长满意点头道:“既如此便万无一失,其他人只需依计行事,带领好各自弟子便是了。” 众人均点头称是,只常三问道:“盟主此言差矣,金军所依侍并非只一个公孙噬天,三万铁骑不得不防。” 上官有琴颔首道:“常前辈所言甚是,家师曾说,骑兵乃千军之霸,不得不防。宁前辈既然传了黎歌破骑之法,大家不妨多加习练,以期奇功。” 黎歌心情依然尚未平复,见无为道长向自己望来,没好气地道:“谁若想学,便也拿一套功法来换。” 无为道长皱眉道:“便是方才与阮女侠交手的棍法吗?我看也稀松平常,无非便是些专打下盘的路数,各位回去挑选些壮实的弟子,传他们些专打下盘的招数,区区骑兵何足道哉。” 黎歌冷哼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左伯玉见议事接近尾声,便也起身随他而出。 黎歌出了大账,信步走到土柏岗崖边,望着远处黑漆漆的金军大营怔怔出神。 左伯玉拉着他席地而坐,缓缓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大信分舵的舵主尚昆阳颇有远见,早先安排了几个兄弟混入金营,刺探军情。 前几日传来消息,完颜宗望几次催促完颜宗翰由西专东,合围汴京,但迟迟无果,完颜宗望便亲至函谷关催促。我等便在其必经之路埋伏,欲将其截杀。 昨日眼看将完颜宗望堵在绝路,不料又被他逃脱,据上官姑娘和邢化鹏等人所述,或许是颜姑娘将其救走。” 黎歌心道定是如此,讪讪道:“素素前日突然离开,或许真的参与此事也未可知,完颜宗望何许人也,很厉害吗?” “完颜宗望乃阿骨打次子,南征北战多年,有大将之才,手下有‘冲天雕’金鹏、‘百里香’花翎、‘开山手’关冲、‘朝天棍’林东四个武林败类为爪牙,又有叛将郭药师举兵相投,在金国的威望如日中天。” 左伯玉长叹一声,又缓缓说道:“再说说你师傅,他先前曾做过剡县提辖,见不得官场劣迹,便辞官而去,专心做了一个乐师。后见不得民不聊生,一怒之下投奔了方腊,想要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可惜方腊也非明主,否则依你师傅的才干,围攻汴京城的只怕就是方腊了。 你师傅一生立志救民与水火之中,泉下有知,也不愿意看到我汉民被夷族奴役,我希望你暂将儿女之情放在一边,专心破敌,莫要辜负了你师傅和宁前辈的殷殷期盼。” 阿骨打威震天下,黎歌倒也听过他的名头,完颜宗望既是其子,当贵为皇子,颜素素与他相识,应该叫做完颜素素才对,即便不是金国公主,恐怕也相距不远。 黎歌一时踌躇未决,讷讷道:“侄儿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左伯玉和蔼道:“你且思量一会儿,无论做何选择,我均不怪你。” 说吧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黎歌一个人呆坐半晌,直至金营中闪点炊火,茫然从腰间抽出竹笛,放在唇边。 他心乱如麻,不知素素身在何处,只觉前路茫茫,不知何往,一曲《行路难》自口中缓缓漂出。 笛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轻缓时如涓涓细流、激昂时如山洪咆哮、轻快时如纵马观花、低沉时如沼泽流沙。转折变调之处棱角分明,喜怒传情之时每每无常,令人思潮起伏、心情大起大落,难以适从。 黎歌今时不比往日,专心吹笛之时,内力灌入笛腔,声音聚而不散,被东南风轻飘飘送在金军营地上方。 一曲方罢,黎歌心中更觉烦躁,起身仰天长啸,声音尖锐高亢,直入云端,声传数十里,久久不散。 “黎兄大才,竟想出如此疲敌良策,有琴拜服。” 不知何时,上官有琴已出现在他的身后,怀抱瑶琴,款款说道。 黎歌略一思忖,莞尔道:“在下并非有心如此,只是心中积郁难抒,叨扰了姑娘美梦,实在是罪过。” 上官有琴长发披肩,在月色的笼罩下飘然不似凡人,缓缓将瑶琴置于地上。 “曾闻裘前辈不仅智计过人,音律更是独步天下,闻黎兄一曲,方知传言不虚。小女子才拙计短,粗通声乐,欲与黎兄合奏一曲,不知可否赏光?” 黎歌兴趣缺缺,摇头道:“夜色已深,明日便是决战之期,姑娘何不养足精神,多杀两个敌寇?” “袁山松为‘三绝’之末,黎兄既奏了他的《行路难》,怎能少的了‘笛仙’的《梅花三弄》呢?” 说罢随手拨了一个音节,声音如空谷幽兰,清泉滴水,煞是好听。 黎歌见她手法纯属,久未与人合奏,不禁一时技痒,点头道:“既如此,敢请姑娘起个头,在下斗胆续貂。” 上官有琴微微一笑,玉指在弦上轻轻划过,但听声如流水,音似珠落,正是桓伊的梅花三弄。 黎歌抛却诸般杂念,举起竹笛,随她缓缓吹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十九章 草莽有义舍生死 /天家无情话悲凉 天为盖,地为炉,骄阳似火,炙烤世间万物。 汴京城外,大金国的将士披挂整齐,耀武扬威。 但随着日头渐高,士气渐转低迷。 随着一声低重沉闷的号角声,各部有条不紊,如流水般向军营涌去。 忽闻一声锣响,东边树林中冲出一队人马来,望之不下四千之数,叫喊着向金军冲去,正是勤王的义军。 金军猝不及防,只略一迟钝,便犹如割菜一般,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初战得利,群雄气势大增,左伯玉一剑带飞两颗头颅,豪迈一笑道:“斩首,依计行事。” 人群中呼呼抢出几十道身影,均是各派行家里手,不再理会普通士卒,专捡骑马的将军、挥旗的令兵、呼喊的小校下手。 金军失了约束,顿时乱作一团,众豪杰犹如虎入羊群,见人便杀,逢人便砍。 忽闻军营中战鼓如雷,号角齐鸣,尚未受到攻击的前部和后部徐徐从两侧卷来,竟要将义军围在中间。 无为道长长剑一指,呼道:“望南杀,莫要被金狗合了围。” 战场虽大,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在每个人耳中。 众豪杰调转刀口,由横改纵,向南边杀去。 却说何九龙身形高大,此刻面目狰狞,双戟连扫,犹如一台绞肉的机器一般,金军但有进其五尺之内者,皆被砸成肉饼。 正快意间,忽觉银光一闪,一杆银枪依然到了眼前。 何九龙心中一惊,勉强侧身向左避开,但见血珠飞溅,右脸上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何九龙挥戟架住银枪,抬头一看,却见对面是一个金盔银甲的小将。 他报仇心切,唰唰唰连砍三戟,均被对方挡住。 盐帮弟子见帮主被伤,呼啦啦都涌了过来,叫喊着要为帮主报仇。 金军也潮水般涌来一群,将那小将护在中间。 邢化鹏出言提醒道:“何帮主速速向南,莫要在此停留。” 何九龙咬牙道:“且让我宰了这个无名之辈再说。” 那小将笑道:“刀疤脸你且听好,爷爷乃是四皇子完颜宗弼,你地下有灵,可来找我报仇。” 何九龙面色一喜,呼喊道:“兄弟们,擒杀这个鸟皇子,每人赏银百两。” 盐帮弟子欢呼一声,前呼后拥,奋不顾身扑向完颜宗弼。 上官有琴见阵型转移受阻,催促道:“何帮主,速速往南,莫要挡了大家的道。” 何九龙笑道:“何某人这里拦下了四皇子,立时便可将其截杀。” 黎歌一直晃晃悠悠跟在队伍中间,虽然镔铁棍舞的呼呼风响,但却并未杀掉一人。闻言怒道:“杀一个皇子有何用处,若被围在圈内如何是好?” 何九龙变色道:“臭小子莫要嫉妒,此等盖世功勋老子要定了。” 孙长老远在队伍前边,抬脚踢翻两个金军,转身厉啸道:“何九龙,休要废话,速速前进。” 何九龙讪讪一笑,这才大手一招,带领众弟子向南杀去。 一路但见鲜血乱溅,断肢横飞,其中惨烈之处,绝非江湖仇杀可比。 眼看金军南北合围,众豪杰堪堪从南边杀出。 余秋鸿回身一扫,见杀出来的豪杰竟不足三千,且带伤之人不在少数。 “左伯玉,汴京城为何没有动静?” 左伯玉迟疑道:“我与李将军约定左右夹击,为何迟迟不见他动手,左某也是不知。” 余秋鸿怒道:“我等将身家性命托付与你,你如何……” 无为道长一弹长剑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众豪杰随我往西杀。” 群雄齐喝一声,随他冲向来敌。 左伯玉落后一步,来到黎歌身侧,关心道:“黎歌,你受伤没有?” 黎歌心下歉疚,不敢看他,低着头道:“没有,多谢左叔叔关心。” 左伯玉长叹一口气道:“你且跟在我身边吧。” 两军接触又是一番炼狱之行。 黎歌有左伯玉护在身侧,更是安全了很多,干脆连花架子也不舞了,只皱眉看着四周惨象。 左伯玉呵斥道:“你若还算裘日新的弟子,便杀个金军给我看看,如此要死不活,岂是男儿所为?” 黎歌正欲说话,忽觉背后寒气逼人,浑身汗毛顿时竖立。 左伯玉回身一剑,将偷袭黎歌的鬼头刀架住,一挽剑花,将其刺倒。 左伯玉分神之下,勉强避开攻向自己的两把长枪,却听“噗嗤”一声,一支箭矢不知自何处冒出,正中左伯玉肩窝。 黎歌赶紧将他扶住,着急道:“左叔叔,伤的可重?” 左伯玉面色铁青,将他一把推开,挥剑将黎歌身后两名金兵赐死,翻手折断箭身,冷冷盯着人群中一个人影。 黎歌随他望去,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美妇端坐马上,手里兀自提着一把弓。正冷冷盯着自己。 黎歌一时怒火攻心,暴喝道:“贼婆子,可敢上前受死?” 那美妇冷笑道:“何需你来激我,我便是专门来找你的。” 黎歌也懒得问她找自己何干,惊怒道:“那便放马过来。” 美妇自马上一跃而下,合身向他扑来。 “你且记住,我叫花无颜,特来为朝天棍报仇。” 左伯玉一把将黎歌拽到身后,轻飘飘一剑将花无颜逼退。 “百里香杀人于无形,你只需护住我的身后便可。” 黎歌望着左伯玉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回身一棍将一名金军砸的脑浆崩裂。 忽闻一声暴喝,一个干瘦老者自自马上跃起,双臂一展,如同大鹏一般扑向黎歌。 “冲天雕特来讨棍,顺便借你小命一用。” “老鸟儿接棍。” 黎歌右脚一顿,力从地起,镔铁棍直奔冲天雕胸口点去。 冲天雕哈哈一笑,双臂轮转,但见罡风四溢,衣角猎猎作响。 黎歌只觉棍头一偏,险些握之不住。 冲天雕左手屈指成爪,直奔黎歌面门而去。 眼见黎歌避之不及,身旁传来一声娇笑:“好大的鸟爪,正好给本姑娘下酒。” 却是邹洛堪堪赶到,一剑横扫冲天雕的手腕。 冲天雕左手缩入袖口,右手屈指连弹,一时叮叮当当之声不绝,手指仿佛铜浇铁铸的一般。 不待黎歌喘息,人群中又挤出一个中年汉子来,伸出蒲扇般大小的双手向黎歌抓来。 黎歌后撤一步,镔铁棍饶身蓄势,回首一招担山荷月猛然砸下。 那汉子似是不知疼痛,右手随意拨开镔铁棍,左手依然朝他抓来。 黎歌就地一滚,躲在常三问身后。 “账三先生,这个怪物又是何人?” 常三问一拳将那汉子逼退,笑道:“开山手关冲,虽开碑裂石不在话下,但尽是些庄家把式,何足道哉。” 无为道长连刺三剑,才将一名金军小校刺于马下,沉声道:“四爪牙来了三个,金狗越发难对付了许多,想来完颜宗望就在左近,众豪杰随我加速西进,与之脱离。” 众人且战且退,速度却是越来越慢,黎歌眼看身边各派弟子一个个相继倒在血泊之中,一时惊怒交加,一根镔铁棍舞得呼呼风响,状若疯狂,砸死金兵不知凡几。 正在众人手足俱软之时,忽觉压力一轻,却是再次杀透重围,到了汴京城下。 望着死寂一般的汴京城,众豪杰茫然不知所往。 忽闻一声号响,身后金兵停止进攻,原地缓缓列阵,肃杀之气仿似有质一般,徐徐压来。 黎歌粗略一扫,几千豪杰竟只剩下不足一千,且几乎人人挂彩,各个负伤。 孙长老咳嗽一声,怒吼道:“李纲庶子,诓骗我等,左伯玉,你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其他人虽不说话,均是冷漠地瞪着左伯玉。 左伯玉面色苍白,闭目一声悲叹,猛然抬手指着汴京城怒号道:“李纲,你让左某如何面对天下英雄。” 声音高亢凄厉,好似天雷滚地,声震整个战场,直达汴京城头。 仿佛回应他一般,汴京城的吊桥轰然落地,随着一声长嘶,一匹漆黑如碳的烈马自城门处极速奔来。 马上之人将有四五十岁模样,长髯飘飘,脸庞消瘦,棱角分明,仿佛刀劈斧砍的一般。 但见他只穿着一个贴身的软袍,发髻飘散,倒拖着一柄青龙偃月刀极速而来,身后迸溅点火星,虽只一人,但仿佛千军万马冲锋一般。 “李纲在此,特来向天下英雄谢罪。” 不论宋人还是金人,均被他气势所夺,静悄悄站着看他奔到跟前。 李纲一拉战马,人立而起,抱拳道:“各位身陷险地,皆李某人之罪,与左兄无干,各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为道长皱眉道:“李将军,怪与不怪有何意义,只不知汴京城里的十万禁军去了哪里?” 李纲仰天闭目,一行浊泪自虎目中缓缓滑落。 忽见金国中军缓缓移动,露出几个人来。 为首一人头戴金冠,身披金甲,国字脸,卧蚕眉,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正是金国二皇子完颜宗望。 与其并辔而行的是四皇子完颜宗弼,三个爪牙紧紧跟在身后。 完颜宗望面上不见喜怒,朗声抱拳道:“对面的可是李右丞吗?小子完颜宗望拜见。” 李纲猛然睁眼,目光冷冷一扫道:“这里却没有什么李右丞,李纲垂垂老朽,阁下贵为二太子,老朽受之不起。” “宗望敢围而不敢攻就是因为有老将军在汴京城里高坐,一人之威,千军辟易,若您还受不起,天下谁人能受的起?” 李纲哈哈一笑,纵马走到左伯玉身前,边将手搭在他手腕上边笑道:“挡了二太子的路,实在过意不去,若要李某人项上首级,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左伯玉将手缩在袖中,瞪眼道:“你出来做甚,汴京城不守了吗?” 完颜宗望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宋王朝腐朽难救,李将军便忍心看着这千余名好汉白白送死吗?” 李纲横刀立马,仰天哈哈大笑, “二皇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且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看我大宋儿郎中可有卑躬屈膝之徒。” 完颜宗望失望摇头,正欲举手号令进攻,却见东边一阵骚动,金国将士一阵人仰马翻。 不待他下令查看,却见几道人影杀透重围,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穿蓝袍,不怒自威,正是丐帮斐帮主。但见他双掌翻飞,所过之处金军人仰马翻,不死即伤。 其后跟着两人,双剑合璧,幻影万千,犹如一个绞肉机器一般,滚滚而来,所过之处金军无不断肢乱飞,鲜血横流,正是岭南剑客、岭南剑仙夫妇。 再往后却是跟着南海三尊,但见三老嘻嘻哈哈,左冲右突,将身边的金军提在手中,折断筋骨,远远抛出。 无为道长叹道:“斐满溪,败局已定,你等如此莽撞,于事何补?” 斐满溪冷哼一声道:“我丐帮五百弟子身陷绝境,怎能少的了本帮主呢?” 身后依然存活的丐帮弟子一声欢呼,以棍杵地,突突有声。 左伯玉也叹道:“穆师兄,斐满溪糊涂,你为何也失了智,何不给我大宋武林留些元气,以待将来?” 岭南剑客轻轻抹掉长剑上的鲜血,笑道:“我夫妇本来想着与公孙噬天过过招,虽死无憾,奈何他却做了缩头王八,流风戏蝶剑若不沾点金狗鲜血,老夫有何面目独回岭南?” 南海三尊未理会旁人,窜到黎歌身前,扯着他又蹦又跳。 黎歌苦笑道:“你们三个为何现在才来?” 不可信道:“都怪不能信,他非要去山里抓老虎,所以耽误了。” 不能信怒道:“若非不相信带错了路,怎会拖延这般时日?” 不相信一指邹洛道:“都怪这个婆娘说虎脑能治好你的病。” 邹洛歉然道:“你与颜姑娘不辞而别,他们却追着跟我要人,所以……” 黎歌苦笑道:“既然你们晚到,又何必要冲进来呢?” 不可信道:“爷爷们下来和你打声招呼。” 不能信问道:“颜丫头哪里去了?” 不相信也问道:“你的病谁治好的,现在这身板看着还不错。” 黎歌不知该从哪里与他们说起,便示意他三人莫再出声。 只见李纲横刀立马,大声喝道:“黄口孺子,且放马过来,试试我大宋英雄的宝刀锋利否?” 群雄齐喝一声,气势如虹。 黎歌也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只觉得浑身颤抖,迫不及待想要冲到对面,与金军血肉相搏。 “天下豪杰何其多也,既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为我所灭了。” 完颜宗望闭目长叹,右手轻轻一挥。 但见令旗翻转处,大地微微颤抖,队伍两侧蹄声如雷,冲出两股钢铁洪流来,只见马披甲,人着盔,陌刀如林,杀气盈天,在汴京城下兜了一个圈,反从群雄背后冲来,却是大金国的重骑兵到了。 李纲久经战阵,识得厉害,转身朝群雄道:“李纲无能,朝廷无义,致使各位陷此绝境。 然完颜小儿欲以雷霆手段灭杀我等却不能使之遂愿。 各位若相信李某,便听我指挥,随某冲杀敌军本阵,活捉完颜小儿,成不世之功。” 说罢刀锋一指,暴喝一声,朝着完颜宗望冲去。 群雄皆展开身法,紧紧跟在其身后。 完颜宗望面色微变,打马转回阵中,左右兵士原地列阵,盾兵在前,矛兵在后,尚有箭手拉弦放箭,朝群雄射来。 一时箭如雨下,遮天蔽日。好在既能撑到此时的豪杰,均是身手不凡,左拨右挡,也并未倒下几人。 眼看敌阵不远,左伯玉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章 弱少年敢向千军怒/众英雄竟被刑人欺 却说左伯玉奔跑之中一头栽倒,黎歌心中一惊,冲过去将其扶起。 但见左伯玉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脸上布满黑气,显然是中毒之兆。 上官有琴挡在他二人身前,将乱箭尽数拨开,焦急呼道:“左前辈情况如何?” 左伯玉咳出一口鲜血,一把抓住黎歌的袖口,勉强道:“黎歌,黎歌,我有话要与你说。” 黎歌的泪水长流,“吧嗒吧嗒”尽数滴在左伯玉胸口。 “左叔叔,有话咱们出去再说,侄儿背着你。” 左伯玉苦涩一笑道:“毒气攻心,出不去了,你且记住,若能生离此地,不可救宋,不可降金。” 说罢一双虎目缓缓闭上,一代豪杰就此而亡。 黎歌心中一痛,爬在左伯玉身上嚎啕大哭。 常三问将其一把拉起,向前极速掠去。 “臭小子快走,若在骑兵赶到之时,冲不进敌阵,唯有一死。” 黎歌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怔怔看着越距越远的左伯玉尸体,只知默默流泪。 冲在队伍最前边的李纲猛然止步道:“无为道兄,你且带着大家往前冲,骑兵转眼即至,我来挡上一挡。” 无为道长无暇与他多言,只抱道一声珍重,拨开乱箭,向前冲去。 待得众人冲过,独留下一个李纲横刀立马,长须随风飘摆,身形如山似岳,面对扑面而来的钢铁洪流怡然不惧。 黎歌眼看金国骑兵将左伯玉的尸体踏成肉泥,暴喝一声,从常三问手中一挣而脱,倒提镔铁棍,急冲而出。 李纲拦之不及,一夹马腹,随他冲向骑兵。 骑兵马快,眨眼到了跟前,黎歌身形一矮,一招横扫千军全力挥出。 战马虽然披甲,但也护不住全身,镔铁棍正中马腿膝关节处,两匹战马一头栽倒,瞬间被后边骑兵踏成肉酱。 黎歌收棍又点倒一匹战马,借力向外急滚,镔铁棍在马腿下轻轻一撬,但见那战马忽然侧倒,将左边战马挤倒。 左边战马又复向左倒去,如此依样画葫芦,一口气竟撞倒四匹战马。 后边骑兵提缰欲跃,不料黎歌突然爆起,一棍砸在马脸之上。 战马吃痛,不及跃起,便被前马绊倒。 黎歌如法炮制,但见身影在马群中忽闪忽现,不时有战马栽倒在地,随着地上马尸渐多,跳跃不易,不需黎歌动手,被绊倒的战马越来越多,犹如下锅的饺子,扑通扑通被淹没在洪流之中。 余秋鸿一剑荡开几根飞矢,怒道:“无为老道,若非你心胸狭隘,百人可破金狗骑兵。” “说之何益,不如多杀两个金狗。” 无为道长提起跃起,避过盾兵手,唰唰唰连刺几剑,将敌阵砍出一个老大的缺口。 群雄一拥而入,随他复往东边杀去。 且说李纲见黎歌以一己之力,将骑兵的速度逼慢,心中大喜,长啸道:“少年郎莫怕,老夫来也。” 但见青龙偃月刀上下翻飞,所过之处敌骑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 忽见北方金军大营中冒气滚滚浓烟,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金军中战鼓齐鸣,令旗翻飞,大多士卒皆掉头向北奔去,群雄顿感压力一轻。 黎歌粗略估计,自己已经撂倒百多匹战马,正自累的手足俱软,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见骑兵拐头向东,绕过步兵阵营,直奔北方冲去。 黎歌软软倒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李纲自马上跳下,将黎歌郑重扶起。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了不起。” 黎歌喘着粗气问道:“北边生了什么事故,为何金军乱作一团。” 李纲复又跃上战马,站在马背上极目远眺,哈哈一笑,将黎歌拉上马背,站在自己身侧。 “少年郎,你自己看看,来的是谁?” 但见战火纷飞处,两杆大旗迎风招展,向南极速推进,上面分别写着两个烫金镂边大字,一为“宋”,一为“种”。 黎歌不明所以,摇头道:“旗上只写着一个字,晚辈哪里会识得?” 李纲奇道:“你竟不识西军种师道吗?” 黎歌惊喜道:“便是征辽抗夏的常胜将军种师道吗?我曾听说书的先生讲过,一时糊涂,却未想起。” “除了这个老家伙还能有谁?且随我去会他一会。” 李纲哈哈一笑,拍马向前走去。 黎歌自马上一跃而下,抱拳道:“多谢老将军美意,小子还要给左叔叔收拾遗骸,便不去凑热闹了。” 李纲怅然回首,但见身后被踏的坑坑洼洼,碎骨散落一地,哪里还能找得到左伯玉的尸首呢? “伯玉一生为天下苍生奔波,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你莫要太过悲伤,大好男儿当投军杀敌,为我大宋无数屈死之人报仇。” 黎歌兴趣索然,只略略点了点头。 李纲长叹一声,打马奔出几步,又复回头道:“少年郎,可否告知姓名。” 黎歌苦笑道:“今日死在战场上的豪杰少说也有三千之数,老将军记得过来吗?” 李纲郑重看他一眼,仰天狂笑,打马而去。 黎歌望着远处人喊马嘶,战火连天,人群如麦秆一般,成片成片倒下。心中莫名空寂,默默走回左伯玉身死之处,凭着感觉,搜寻半晌,只拾起一只断手和几块衣服碎片。 黎歌心中难受,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歌将断手和衣服揣在怀中,抬头远眺,见金国大军一路向南狼狈而逃,宋军与众豪杰正欢呼雀跃,庆祝胜利。 黎歌心中不知是喜是悲,缓缓向东而去。 忽见人群中奔出一匹快马,朝着黎歌极速而来。 待得行到近处,只见马上少年面目清奇,满脸刚毅,虽有风尘之色,但难掩其喷薄锐气,正是长江边上的少年将军岳飞岳鹏举。 岳飞自马上跃下,一个熊抱把黎歌拥在怀里,复又放开,拉着他的手道:“若非听他们在说独斗万骑的英雄便是你黎歌,我都不敢与你相认了。” 黎歌对他颇为心折,再次相遇也是喜不自胜。 “我正自奇怪,这几日为何不见你与王大哥露面,不想今日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 岳飞拉着他席地而坐,从马鞍上解下水袋,仰头“咕咕”猛灌两口,扔到黎歌怀中,一抹嘴道:“当日与你江上一别,我与大哥便直奔走马岭,见到了无为道长,一番长谈之后,我与大哥均觉得他们所定方略太过冒险,胜算极小,我们便离开走马岭,直奔函谷关而去。 沿途又交结了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凑足了三百人,夜里潜入关内,烧了一把大火,种老将军趁机扣关,一战而下,只可惜却走了完颜宗翰,未能尽得全攻。 之后我等便随着种老将军星夜来驰,总算如期赶到了。” 黎歌听他说的简单,但只三百人便破了函谷关,其中定是凶险万分,心中更加敬佩。 “岳大哥,我也曾听过道长他们定计,却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难道你一早便算准了京城里的军队不会出来帮我们吗?” 岳飞摇头道:“虽有怀疑,盖因太过匪夷所思,不曾宣之于口,我所虑者乃是即使汴京城中的数万禁军倾巢而出,也打不赢完颜宗望。” 黎歌奇道:“以逸待劳,人数占优,两面夹攻,岂有不胜之理?” 岳飞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自高丘执掌太尉府以来,废弛军纪,私役国力,为己捞财,有勇有谋者尽数罢免,泥夫瓦匠皆得重用,如此禁军岂是十万虎狼之师的对手?” 黎歌尚不知有此等奇事,只惊的目瞪口呆。 “天子脚下,难道皇帝老儿不管吗?” 岳飞摇头道:“事关天家,咱们不说也罢,倒是你,何时练了这一身本事,可有兴趣随哥哥匡世救国?” 黎歌正要说话,却见汴京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足有万人的禁军衣甲鲜明,皆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顶软轿缓缓朝战场上的众人走去。 岳飞一跃而起,拉着黎歌赶了过去。 但见软轿直行到了群雄身边才缓缓停下,随行的小太监掀开布帘,掺着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徐徐下了轿。 那老太监缓缓下了轿,仰头望天,捏着鸭公嗓子喊道:“尔等速速上前接旨。” 李纲与种师道赶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等着老太监宣旨。 老太监斜着眼一扫,阴阳怪气道:“其他人为何不跪,要造反吗?” 余秋鸿带头跪在地上,群雄无奈也均跪下,黎歌被岳飞拉着跪在王彦身边,王彦对黎歌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说话。 老太监满意点点头,盯着天边看了半晌才缓缓打开圣旨,捏着鸭公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初登大宝,得天眷顾,夷狄小国,不识天威,贸然来犯,自取亡而。 朕念你等奔波劳苦不易,特赐白银万两,各回原籍,沿途不得滋事。 钦此……” 老太监一合圣旨,将头抬的更高,等着群雄谢恩。 半晌不见动静,低头一看,见众人均瞪着猩红的双眼望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慌,壮着胆子喝问道:“为何还不领旨谢恩?” 王彦自地上一跃而起,惊疑道:“我大宋何时换了新皇帝?” 老太监瞬间变了脸色。 “大胆刁民,天家之事,也是你能过问的吗?不知道你长了几个脑袋。” 随行禁军拔刀齐喝一声,一时间杀气腾腾。 李纲赶忙起身,抱拳道:“众弟兄才退大敌,略微有些激动,张公公莫要见怪。” 老太监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李纲苦笑一声,转头对众人道:“便是前日,徽宗皇帝禅位九皇子,是为钦宗皇帝,年号靖康,只是金军围城,未及通告天下。” 众人相继起身,均觉匪夷所思。 王彦正色道:“兵家云:临阵换将,兵家大忌也,不料我大宋朝竟然临阵换了皇帝,也算得上是千古奇闻了。” 岳飞赶紧将王彦的嘴捂住,苦苦哀求道:“大哥,你且少说两句。” 老太监怒道:“擅议朝廷是非,当诛九族,禁军何在,给本总管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拿下。” 眼看禁军就要动手拿人,种师道前跨一步,来到老太监身前。 “张公公,此子深谙兵法,弓马娴熟,是我大宋朝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已将他编入西军,为国效力,不知可也不可?” 那张公公见他虽皓首庞眉,但气势如渊,仿似千军万马扑面而来,尴尬笑笑道:“既是种公求情,加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此子人头便暂时寄在他的项上,若敢再对朝廷不敬,休怪咱家不讲情面。” 种师道接过圣旨,冷冷道:“如此便多谢公公,我等修整已毕,要去追击金军,便劳烦公公回禀陛下,我等谢恩,定将金狗驱逐得干干净净。” 张公公顿时被吓得面色苍白,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陛下尚有口谕,嘱咐两位老将军速到殿前领功,不可耽误分毫,金国那里自有咱家去出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可兵不血刃将金国大军送过黄河。” 李纲皱眉道:“敌军新败,我军携大胜之威,破之易如反掌,战机稍纵即逝,如何拖延得起?” 张公公不禁又有些生气,阴阳怪气道:“这是陛下的主意,天威难测,你我做奴才的怎能胡乱质疑,既然时间宝贵,不如二位将军速速前去面圣,咱家也好早些动身。”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常三问嬉皮笑脸凑到张公公身前,满脸谄笑道:“总管大人,此去金营,您老独对千军万马,慨而赴死,气节令人心折,在下颇为仰慕,愿侍奉左右,以护周全。” 众人未料到堂堂账三先生竟对一个太监如此卑躬屈膝,不由面面相觑。 自古马屁不穿,张公公心中得意,不屑地道:“你小子满身肥膘,定然是个好吃懒做之徒,如何能护得了本总管的安全,瞧你倒是有些机灵劲,勉强可以跟在咱家身边,只不知你可舍得你那命根子吗?”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对常三问颇有些看不起,就连黎歌也是眉头紧锁,不知常三问何苦自取其辱。 只见常三问急道:“总管大人您有所不知,属下看着比别人粗些,其实壮实的很,浑身上下皆是瘦肉,不信您摸摸看。” 说着竟然拉起张公公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婆娑了两把。 张公公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如同被人轻薄了的小媳妇一般,惊叫着连连后退。 自有贴身的护卫抽刀向常三问兜头砍来。 常三问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忙不迭掉头逃走,远远避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一章 长城皆由自毁/坟墓尽是自掘 却说常三问拍马屁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被禁军一刀险些斩于马下,怪叫着躲进人群。 张公公满脸羞怒,指着常三问哆嗦道:“没上没下的狗奴才,留你何用?速速将他就地正法。” 不待禁军下马捉他,常三问忽然仰天长笑。 “好个大宋朝,好个狗皇帝。” 说罢大手一挥,但见一张信笺凭空而立,展现在众人面前,绕着人群徐徐而走。 但凡所经之处,见者无不面色惨白,咬牙切齿。 眼看到了黎歌跟前,种师道随手一招,但见那信笺速度激增,唰的一声朝他飞去。 仓促之间,黎歌只看到信笺上抬首写着:上国天将军亲啟。落款却是:下国罪帝桓敬呈。 种师道将信笺拿在手中粗略一看,长叹一声,哆嗦着递给李纲。 李纲细瞧之后,任由信笺被张公公夺走,仰天长叹,面如死灰。 张公公面色惨白如纸,将信笺细细折好,藏在贴身处,哆嗦着嘴唇道:“盗取天家之物,死罪,死罪,来人呐,统统处死,一个不留。” 众禁军齐应一声,兜着圈子将众人围在中间。 种师道所帅西军便在不远处,见自家主帅被围,纷纷拔刀在手,按着马缰默默注视这边。 张公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指着种师道色厉内荏道:“种师道,你意欲何为?” 无为道长叹道:“十万两黄金,好大的手笔。” 何九龙怒道:“我等几千人慷慨赴义,只得了一万两白银,与金狗相比,简直连臭叫花子都不如。” 丐帮之人纷纷侧目,何九龙自知失言,抱拳连连作揖。 斐满溪自不会与他这等三流人物计较,冷冷说道:“初不知其事,且将加罪其人。好文采,聊聊数字,竟将一副狗奴才的嘴脸雕刻的淋漓尽致。” 余秋鸿接口道:“我等舍生忘死帮他保住江山,他为讨好金狗,便要与我等秋后算账,好,好,好。” 王彦一把挣脱岳飞,拔刀喝道:“既如此,何不先将这个阉人剐了,再杀进汴京城,一刀将那狗皇帝宰了,另立明主。” 群雄中早有不忿者,随他拔刀怒吼,一时群情激愤,呼声震天。 如无为道长等几位高手皆闭目养神,静观事变。 “反了,反了”,张公公直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拽着李纲的袖口哀求道:“李右丞救我,李右丞救我。” 种师道一跃上了轿顶,调转浑身内力,张口喝道:“住口。” 生如炸雷,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直震的黎歌耳膜嗡嗡作响,半晌方歇。 只见种师道怒目圆睁,脸上刚须根根倒立,威势之甚,群雄为之一静。 种师道满脸悲切,抱拳缓缓说道:“自古君臣有别,长幼有序,诚如古语所云: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概莫是也。 汉有王莽谋逆,光武得二十八将,大汉四百年盛世得以延,唐有安史之乱,代宗有郭子仪之忠勇,大唐三百年国祚方可续,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既倒,忠勇仁爱,国士无双,概莫是也。 方今乱世,宗庙未毁,社稷得存,全赖各位之忠勇,宋得英雄如尔等,幸甚焉。 然,概因一时之不平,一事之不公,便拔刀相向,谋逆当朝,与王莽、安禄山之流,宋江、方腊之辈何异?最终不过是徒惹战火,为乱天下,自古由内而乱者,概莫如是。 余尝闻:家有犟子家不败,国有犟臣国不亡。老夫这便抬棺进谏,劝陛下回心转意,尔等若还识得我种师道,便请稍安勿躁,否则便需从种某的尸体上踏过。” 李纲甩开张公公,朗声道:“李某愿和老种同去,便麻烦师中将军多备一口棺材。” 种师中乃种师道之弟,闻言长叹一声,自去准备棺材不表。 斐满溪抱拳道:“二位将军国之栋梁,名满天下,谁人不服,但我等也非愤一时之慨,如此枯骨坐堂,禽兽穿庭,天下百姓焉有生路,种公所虑者是天下百姓还是他赵氏的富贵?” 种师道沉声道:“老夫生为宋民,死为宋鬼,社稷百姓本为一体,焉能分而论之?” 王彦冷笑道:“我本当老将军深明大义,不料也是个爱惜羽毛之人。” 种师道怒道:“老夫何等样人,自有天下人评说,你既入我西军,便需遵我军法号令,为何独留在此,却不归队?” 王彦仰天哈哈大笑道:“我王彦羞与你这皓首匹夫为伍。” 说罢抬脚踢翻一名禁军,抢得马匹,回身道:“鹏举,我们走。” 岳飞皱眉道:“大哥,你对老将军如此无理,却是大大不该。” 众禁军被王彦气势所夺,不敢上前拦截,西军未得号令,自也不会轻动,王彦干脆调转马头。 “对与不对,大哥心里有数,且随我离开此地再说。” 岳飞并未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王彦皱眉道:“既如此,自今而后,你我再非兄弟。” 说罢一提马缰,向北奔去,行至西军阵前,一打呼哨,厉声喝道:“愿意跟我王彦去追击金军者,速速出列。” 西军中呼啦啦涌出三百余骑,随他绝尘而去。 众人正怅然间,几个军士抬着两口棺材缓缓走近,种师道抱拳道:“我二人这便去面见圣上,劳烦各位在军中稍候。” 无为道长叹口气道:“老将军,见与不见又有何益,我等闲云野鹤,方外之人,便不参与这军国大事了,老道告辞。” 说罢立掌稽首,转身飘然而去,邢化鹏、洛婉儿等弟子自然尾随而去。 斐满溪冷哼一声,略一抱拳也带着丐帮弟子离去,盐帮众人也随之而去。 待得邹家兄妹离去时,南海三尊朝黎歌挤眉弄眼一番,也跟着离去。 众豪杰均感兴趣索然,纷纷抱拳离开。 眨眼间,只岳飞与黎歌尚立在原地,并未离开。 李纲指着黎歌欣慰道:“老种,这便是我刚与你提及的少年,勇冠三军,实为可造之材。” 种师道满意点头道:“鹏举也不错,天赋之高,乃老夫生平仅见,略加引导,为将为帅,信手拈来。” 岳飞抱拳道:“老将军,鹏举留下来只为替兄长谢罪,大哥他光明磊落,豪气干云,今日不知为何这般失态,望您勿往心里去。” 李纲笑道:“王彦之智不能以常理揣度,你二人要好好思量,若哪日想明白了,便足以独领一军,镇守一方。” 种师道微笑颔首。 二人见他们丝毫没有怪罪王彦,当下惊疑不定,百思不得其解。 岳飞抱拳道:“既如此,小子这便告退了?” 说罢二人自顾离去。 李纲苦笑道:“如此英才,竟不能为我所用,真真太过可惜。” 种师道淡然笑道:“贤弟眼光太狭隘了一些,我观此三子兼是忠义之辈,待得国家有难,自然会挺身而出。” 两人相视一笑,扶着棺材,缓缓向汴京城走去,独留下被西军挡了道的张公公唉声叹气,不知如何交差。 却说岳飞与黎歌二人辞别种师道后,望土柏岗而去。 忽见土柏岗上烈焰腾空,浓烟滚滚,不知发生了何事。 二人对望一眼,提起身法,急掠而上。 待得二人赶到,诺大的营寨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下几根粗壮的木头尚且剥剥作响,升起阵阵白烟。 岳飞绕着营地查看一圈,长吁一口气道:“并无打斗痕迹,想来是义军气之不过,纵火烧了营寨离开了。” 黎歌皱眉道:“整个营寨只余朱前辈一人在此养伤,谁会专程赶来放火呢?” 二人在土柏岗上反复搜寻数遍,竟未发现蛛丝马迹,连纵火之人自何处离开都无法确定。 眼看天色将黑,岳飞拉住黎歌身形。 “吉人自有天相,既然这里没有朱前辈的身影,便证明他尚在人间,你我纵使将这土柏岗踩平,也于事无补,不若暂且离开,以待将来有缘再见。” 黎歌无奈点头,二人在灰烬中勉强整理出一些吃食,抱了一坛酒水,便下了土柏岗,直奔后庄村而去。 待得回到自家小院,黎歌在裘日新的墓旁再挖一墓,将左伯玉的遗物细细摆好,掩上黄土。 岳飞将吃食和酒水摆在墓前,又找来木板,刻道:“先贤左公伯玉之墓”,缓缓插在坟前。 黎歌跪在二人墓前,抽出横笛,放在嘴边呜呜吹奏,正是一曲汉乐府的《关山月》,曲调哀婉,离愁别绪,国恨家仇等诸多感情交织成曲,令人闻之心酸。 待一曲方毕,岳飞叹道:“天下未安,宝刀已老,多少憾事,恨不得仰天长啸。” 黎歌苦笑道:“我却没有这般胸襟,只愿寻得素素,回到后庄村,陪着师傅与左叔叔了度残生。” 岳飞皱眉道:“逢此乱世,正是你我大好男儿建功立业,报国卫民的大好时机,你怎能有如此想法。” 黎歌和衣躺在地上,双手枕在头下,悠悠说道:“岳大哥,我知道你志向远大,来日定可名留青史,但人各有志,你就莫要强求与我了。” 岳飞远望群山,一声长啸,直震的宿鸟惊飞,半晌方歇,余音被群山一荡,远远传出也不知道多远。 “我虽有心报国,却也是迷茫不知所往,看你思虑如此简单,倒也颇有些羡慕。” 黎歌翻身而起,站在他身边笑道:“我观西军兵强马壮,纪律森严,难的钟老将军一世英雄对你又青眼相加,你何不往而投之,定不会屈负才华。” 岳飞摇头道:“我与王大哥情同手足,他既与种老将军闹翻,我自不会再去投奔,且西夏日渐衰微,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余力侵宋,西边既无战事,我去了又有何用?” 黎歌不解道:“此次汴京之战,西军不也参与了吗?如何便没了战事?” 岳飞摇头道:“此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当皇帝的最害怕的便是手下的军队擅自调动,钟老将军虽然解了京城之危,但想来也少不得受些处罚。” 黎歌不料事情竟如此复杂,苦笑道:“得非我只有燕雀之志,否则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考虑不来。” “胸无大志的臭小子,成天尽想着讨媳妇儿,连燕雀的志向都比你要大上不少。”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二人愕然回头,却见墓前睡着一个鹑衣百结的老乞儿,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馒头,兀自大快朵颐,正是奇丐宁无奇。 岳飞惊疑道:“阁下何人,何时出现在此地。” 老乞儿的嘴被馒头塞满,勉强嘟哝道:“便是你小子鬼叫的时候,吓爷爷一跳。” 黎歌怒道:“前辈,你若要吃食,我可以再去张罗一些,这是我师傅与左叔叔的祭品。” 宁无奇满不在乎道:“死都死了,放着他们也吃不到,莫不如便宜了老乞儿。” “世上竟有你这等浑赖之徒吗?” 岳飞心中暗恼,上前一步,伸手抓向宁无奇嘴边的馒头。 宁无奇反手一把将大半个馒头塞进岳飞口中,又在他身上连点两下。岳飞竟然一口将大半个馒头咽下肚中。怎奈食道狭窄,直噎得面红耳赤,弯腰跺脚。 宁无奇将酒坛子递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你比老乞儿还要贪嘴,却来说我的不是,快拿酒顺顺。” 岳飞翻眼死死瞪着他,挣扎之间不断摇头。 宁无奇摊手道:“你这倔小子,不喝就不喝吧,为何给老乞儿翻白眼。” 黎歌边帮岳飞捶背,边苦笑道:“前辈莫要开玩笑了,他翻白眼却是被噎的,您快救救他。” 宁无奇恍然大悟,复将酒坛递到面前。 “老乞儿又钻不到他肚子里,如何救他,拿酒顺顺便下去了。” 眼开岳飞脸色酱紫,黎歌一把抢过酒坛,往他口中汩汩倒去。 但听“咕噜”一声,岳飞翻身大口抽气。 宁无奇拍手笑道:“瞧瞧,你小子吃的可不比老乞儿少。” 岳飞待得气息平复,抢过黎歌手头镔铁棍,兜头便打。 眼看棍稍离宁无奇头顶不足两寸,岳飞见他竟不闪不避,心中大惊,但奈何刚才所用力道太足,却已是收势不住。 但见人影一晃,老乞儿顿时失了踪影。 岳飞一棍打空,心中却长舒一口气。 棍稍尚未及地,忽觉右肘被人轻轻一推,左臂被人轻轻一拉,两股相反的力道顿时传到镔铁棍上。 但见镔铁棍改砸为刺,“嗖”的一声向前送出,竟凭空抖出几朵枪花来。 棍尖狠狠插入院中一颗被焚烧半枯的老树之中,“哄”的一声,但见树干炸裂,木屑纷飞。 岳飞心知遇到高手,抽棍回身,却见身后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正待说话,不料又觉左脚太冲穴一热,不自觉跨出一步,身形后仰,手中镔铁棍向后急刺而出,竟是传说中回马枪的招式。 “哄”的一声,树干上又被炸出一个大窟窿。 “前辈……” 岳飞才将开口,忽觉胸前一麻,顿时失了言语,只能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把个镔铁棍舞得呼呼风响。 黎歌立在远处,见宁无奇犹如鬼魅一般,任岳飞如何翻腾,总能轻松写意站在他身后三尺之内,拳打脚踢,控制着岳飞满院乱窜。 黎歌苦笑道:“岳大哥,宁前辈乃世外高人,他有心传你武艺,你便专心学习吧。” 宁无奇斥道:“何须你这混小子多嘴,且去给老乞儿张罗些酒肉来。” “五个馒头,一坛烧酒已下了肚,你还没有吃饱吗?” “老乞儿一份酒肉,一分力气,若再不进些酒肉,便没力气赔这犟小子玩了。” 黎歌自是想他多教岳飞些本事,便苦笑道:“便依你所言,晚辈这就去张罗,你且好好传我岳大哥武艺便是。” 说罢翻身出了院墙,又向土柏岗纵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二章 土柏岗逢敌藏身/明月夜避毒得计 却说黎歌为了让宁无奇多教岳飞一些功夫,又连夜赶往土柏岗搜寻吃食。 夜里乌云闭月,随着夜色渐深,待得黎歌赶到土柏岗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黎歌劲运双目,勉强能够视物,搜索半晌,竟毫无所获。掀开一个不打眼的帐篷,竟见底下盖着十来个酒坛,除此空无一物,心道此处定是那常三问和朱彪藏酒的地方。 心喜之下,左右各抱一坛,正遇离去,却听山脚下隐隐传来人语之声。 黎歌心中一动,悄悄俯身,将扇布缓缓拉上。 随着脚步声渐近,来人声音清晰落在黎歌耳中。 “公子,大军远在黄河边上,我等轻身来此,只怕太过犯险。” 听声音应该是白日战场之上的冲天雕金鹏了,那么他口中的公子,当是金国大将军完颜宗望了。 黎歌的心跳一阵加紧,忙不迭暗暗运气平复。 果听一个雄厚的声音说道:“国师嘱咐我来此,说需要见一个紧要人物,关乎宋金前途。 今日一役,我损兵折将,也许这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本将军岂能惜命?” 另一个声音响起,听着当是开山手关冲。 “今日之败,非公子之罪,若非完颜宗翰不听公子调遣,被宋军南北夹击,焉能有此一败?” “闭嘴,我与宗翰情同手足,莫要再说这等挑拨离间的话。” 关冲被他训斥,闷头不敢说话,气氛为之一僵。 却听金鹏又道:“公子一心为国,心如昭昭明月,但也需防着小人算计,若此地埋伏几个宋狗的高手,我等插翅难逃。” 却听百里香花无颜道:“有没有埋伏,且看小妹的手段。” 说罢但听得一阵似笛非笛,似萧非箫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细如发,尖如丝,噪杂难听,直刺耳膜。 黎歌听得杀死左伯玉的凶手就在身侧,忍不住血气有些翻滚,现在被那声音一激,血气猛然加速,差点失了控制,赶紧运气平息,才又缓缓止住。 心道:“花妖妇就凭这点手段就想将小爷逼出来吗?若真有大宋的好汉埋伏在这里,定可将其一剑削掉脑袋。” 正出神间,隐约听到有沙沙之声从远处传来,初时尚不真切,几息之后,四周八方沙沙之声大作,仿似雨点一般包围而来。 黎歌正疑惑间,但觉篷布微颤,似乎有许多东西密密麻麻从上面爬过。 脚下土地微微涌动,一个个黑漆漆的东西自土中钻出,黎歌气聚双目,勉强望去,直吓得三魂出窍,五魄升天。 原来那密密麻麻的东西尽是些剧毒之物,什么蝎子、壁虎、蜈蚣尽在其中。尚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东西自篷布缝隙中钻了进来。 黎歌自小在村中长大,本不怕这些蛇蝎鼠蚁的东西,但奈何此刻仿似天下间所有毒物来此聚会,难免觉得头皮发麻,手心冒汗,脚底阵阵发凉。 帐篷内毒物越聚越多,密密麻麻摞起几层,正向身边蔓延而来,黎歌心道今日定难幸免,与其被万毒蛰死,倒不如闯将出去,与几人拼死斗上一场,也算死的轰轰烈烈。 眼看一只蝎子已经爬上裤脚,黎歌正欲起身,忽见那蝎子竟然调头亡命而逃,撞起一阵毒浪翻腾。 黎歌正不明所以,但见几只靠近他的毒物均是如此这般而逃,仿佛自己成了毒物。 黎歌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乐得没有毒物来招惹自己,反而绕有兴趣地看着毒物争相交尾,彼此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关冲道:“好了好了,三妹且将这些东西赶走吧,即便有神仙藏在此处,只怕也该跳出来了。” 但听曲调略微一变,百万大军又复沙沙而退,眨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在地上留下不少尸体。 又听关冲抱怨道:“三妹如此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尽喜欢与这等丑陋之物为伍。” 花无颜怒道:“他们比你这丑驴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金鹏怒道:“你两闭嘴,莫要打扰了公子思考问题。” 完颜宗望沉默半晌,缓缓说道:“不论宗翰如何看我,我们都是为大金国出力,宗翰只是有些争强好胜罢了,并没有别的心思,我们女真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三人齐声应诺,不再开口。 黎歌正焦急间,一个沙哑的声音自东边传来。 “传闻金国二太子光明磊落,英雄伟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听关冲喝道:“何方宵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沙哑的声音淡淡说道:“我自与你主人说话,哪里有你这奴才插嘴的份?” 却听完颜宗望道:“我等虽有君臣之分,却无贵贱之别,你若有事便说,若只是来与我的属下斗嘴,恕不奉陪。” 那沙哑身影不屑道:“二太子收买人心的功夫尚在带兵打仗之上。 老夫约你来此,只为二太子下次攻宋献计而来。” 完颜宗望笑道:“我军新败,残军尚不及渡河,你便要劝我二次伐宋,可笑可笑。” 沙哑声音冷笑道:“不料二太子也是个鼠目寸光之人,老夫纵有贪天之计,如之奈何?” 完颜宗望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 沙哑声音缓缓道:“老夫口气虽大,胆子却也不小,不知二太子准备何日再来伐宋?” “修整军备、补充兵源、筹备粮草,诸多事宜,少说也得三年五载,然后静观天时,以待时机。” “三年五载吗?我看二太子心中想的应该是个月吧。” 完颜宗望不置可否,笑道:“纵使是天又能如何,兵者,凶器也,不可轻动,若无端伐宋,于情于理均是不合,将士不肯用命,如之奈何?” 那沙哑声音道:“兴兵自然不能行不义之兵,老夫倒是可以送你个天大的理由,到时候大金国的子民定然万般拥护,争相从军。” 完颜宗望口气略缓道:“愿闻其详。” “二太子只需派萧仲恭与耶律余睹到汴京城里走一圈,随便安一个宋朝私通辽国余孽,企图颠覆大金国的罪名便可。” 完颜宗望沉默良久,缓缓道:“萧仲恭精通律法,耶律余睹专攻水利,虽为辽国旧臣,但对大金也是忠心耿耿,若为鱼饵,太过可惜了一些。” 沙哑声音笑道:“军国大事,岂能妇人之仁,萧仲恭执掌刑部,耶律余睹执掌工部,位高权重,若其有反心,自是举国震怒,人心可用。” 完颜宗望苦笑道:“即使师出有名也未必稳操胜券,种师道宝刀未老,不曾想大宋西军竟厉害如斯,战力之强,为我生平仅见。尚有些江湖中的草莽英雄,虽不能挡我大军,但日夜骚扰,让人不胜其烦。” 沙哑声音又道:“江湖莽汉,何足道哉,老夫翻手间便可在大宋江湖中挑起纷争,让他们无暇北顾。 种师道一介老朽,只需千两纹银,随便参他一本,保叫他立时解甲归田。” 完颜宗望见他胸有成竹,惊疑不定,探问道:“先生以为该当如何排兵布阵?” “老夫以为,当大体与今次相同,略微有些调换,依然由二太子帅东路大军,辅以完颜阇母等将,先取真定,沿临河、大名、德清、开德府一路南下;西路仍由完颜宗翰挂帅,但需辅之以完颜希尹,完颜娄室两位名将,先克太原,再沿雄州、中山、新乐、盟津、洛阳、郑州一路南下,再遣一员大将,镇守潼关,将勤王之师通通挡在关外,待你兄弟二人合围汴京城,大功告成。” 完颜宗望惊呼道:“阁下究竟何人,为何于金于宋,皆是了如指掌?” “二太子此问太过俗气,老夫是谁又打什么紧,且说说老夫此计胜算几何?” 完颜宗望叹道:“人心算尽,确是有胜无败。只不知宋亡金胜,于阁下有何好处?” 沙哑声音略一沉吟道:“你不需拐着弯来刺探老夫身份,若你信不过老夫,权当我没有来过便罢。” 说罢但听衣衫振动,显然是去得远了,外边顿时失了声音。 黎歌偷听半晌,没料到世上竟有如此精与谋算之人,直惊得目瞪口呆,怔怔出神。 半晌之后,但听完颜宗望一声长叹。 “此人算计之深,天下少有,若为宋友,则是大金之祸,若为宋敌,则是大金之福。” 金鹏疑惑道:“属下一再推算,此计竟无丝毫漏洞,依我愚见,当用之,定可成不世功业。” 完颜宗望苦笑道:“正因为此计毫无漏洞,我才不敢尽信,此人设此贪天大局,怎能无所图谋呢?” 又听花无颜说道:“既有此虑,无须理他便是,莫要替人做了嫁衣裳。” 完颜宗望思忖良久,缓缓说道:“且看他能否将种师道革职再说。” 说罢衣袂连闪,下山离去。 黎歌依旧静静俯在地上,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缓缓掀开篷布。 此刻天已放晴,但见皓月当头,繁星如织,山顶之上一片狼藉。 黎歌东躲西藏,小心翼翼摸下山,循着小路,直奔后庄村而回。 待回到家中,已是卯时将近,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岳飞一人躺在坟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岳大哥,我回来了。” 岳飞喘着气道:“你为何去了这么久,害我差点被他整死。” 黎歌苦笑道:“宁前辈哪里去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 “他等不及你,刚刚离去不久。” 黎歌暗呼可惜,摇头道:“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岳飞翻身坐起,从黎歌手中接过酒坛,仰头猛灌两口。 “宁前辈传我一套拳法,一套枪法,临走又送我一套兵书,想来是不会回来了。” 黎歌打趣道:“宁前辈只传我一套棍法,我便勉强能和阮语吟相持数招,教你如此多的东西,想来你已经是江湖中超一流的高手了。” 岳飞也忍不住面露喜色,将一本书塞进他怀中道:“宁前辈说你小子胸无大志,便传你一套逃命的功夫。” 黎歌就着月光一瞧,见书本泛黄,显然有些年份了,书封上写着《玉环步》三个草字,笔迹苍劲有力,直透纸背。心下欢喜,将秘籍郑重藏在怀中,嬉笑道:“若说知我者,非宁前辈莫属。” 岳飞轻轻一哂道:“我得此奇遇,全赖贤弟之功,我欲将今日所学尽数传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黎歌忙不迭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宁前辈若有心教我,也不会将我支开,咱们皆算他半个徒弟,莫要违背了他的意愿。” 岳飞苦笑道:“你若有心报国,只怕宁前辈会将生平所学尽数传你,实在是可惜。” “岳大哥,你莫要再劝我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岳飞只好作罢,二人用烧酒将肚子勉强灌饱,倒头呼呼大睡。 黎歌酒量比不得岳飞,待他醒来,却已是第二日午时将近。 岳飞精赤着上身,在院子里高腾低跃,打熬功夫,但见拳影重重,呼呼风响,隔着老远,依然能赶到凉风袭面,可见威力非同小可。 “岳大哥,我家好好的一颗百年古树活活被你连根拔起,你且歇息一会吧,否则我这房子都保不住了。” 岳飞收了架势,哈哈大笑道:“我常听师门长辈道:但凡习武,当由内而外,内为弓胎,外为弓弦,内家功夫为主,外家功夫为辅,只要内力雄厚,举手抬足皆有毁天灭地之威。 不料宁前辈所授拳脚功夫威力之大,竟丝毫不比内家功夫差,简直天下奇闻。” 黎歌也替他高兴,笑呵呵道:“内家外家再怎么厉害,也拧不过五脏庙叫唤,你既得此奇功,便去山中打只老虎回来,小弟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理当如此,贤弟且稍等,愚兄去去便来。” 眼见岳飞身形如电,向后山射去,黎歌长叹一声,起身将院子里的坑坑洼洼踩平,又在村里转了一圈,将尚且未被野兽叼走的尸体含泪就地掩埋。 复又回到自家院中,在师傅与左伯玉坟前各磕三个响头。 起身缓缓道:“师傅,左叔叔,你二人一生操劳,为国为民,可到头来一个屈死小人之手,一个冤死在乱军之中,一个临走之前只叫我设法保命,一个弥留之际让我既不可救宋,也不能降金,可见此路艰辛,走之不智。 但如岳大哥一般气拔山河、钟老将军一般英雄盖世,尚有数千豪杰舍生忘死,只为保家卫国,就连宁无奇前辈这般高人,也是想方设法为国家培养年轻俊杰,弟子其实又打心眼儿羡慕他们,想和他们并肩作战。 怎奈我又无时无刻不想着素素,不论她是不是金国的公主,还记不记得弟子,我都要见她一面,当面问问清楚。 弟子不孝,决定只身去大金国闯一闯,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岳大哥若知我有此打算,定然会设法阻拦,所以弟子这便要走了。” 说罢再叩一首,起身望北奔去,转眼消失在绿水青山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三章 少年犹知众生苦/太行再惹旧时怒 却说黎歌将岳飞支开,提着镔铁棍,一路望北而去,日落时分,已到黄河边上。 但见波涛汹涌,浊浪翻腾,隆隆如天雷滚地,浩浩似地龙翻身,浩荡处漫无边际,狭窄处一壶尽收,其雄伟壮观之处与长江又有不同。 黎歌循河东下三四个时辰方遇到一个打渔的老汉。任由黎歌苦苦哀求,老汉只不答应送他过河。 黎歌无奈之下,一棍砸断一颗矮树,老汉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将他送过黄河,调转船头,急速而去。 黎歌不明所以,只道老渔夫胆小如鼠,苦笑之下,埋头继续赶路。 沿途所见,尽是断壁残垣,十室九空,家家带孝,人人哀嚎,如后庄村一般的惨剧也不知上演了多少遍。 苟活下来的农夫埋掉亲人,一边抹泪一边抢种些应季的作物,更多的人却是被官府强征服役,忙着修葺城郭,以防金军去而复返。 黎歌心中难受,也不知道该去恨谁,便专捡山间小路而行,一边赶路,一边修习宁无奇留给他的玉环步,饿了便打些野味,困了便倒头就睡。 如此忽忽行了十来日,竟横跨相邢两州之地,来到真定府地界。 真定府作为大宋最北的治所,破损最为严重,数万民夫正被驱赶着凿石砌墙,挖河造桥,但闻喝声不止,哭声连天,令人闻之心酸。 黎歌心下凄然,潜过滹沱河,便进了燕云十六州的地境。 自有宋以来,燕云十六州被外邦所占,宋朝历代君王莫不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己任,奈何直至今日,依然在大金国的手中。 黎歌沿太行山脉又行两日,这一日行至五含山,但见山中百花斗艳、万木争春,空谷流泉,美不胜收,不由驻足细观,一时忘我。 正心旷神怡间,忽闻山外传来几声惨叫,似极为痛苦。 黎歌循着声音急掠而去,翻过一座小丘,便见道路之旁躺着几个家丁打扮的武师,尽皆身死。惨叫声不绝于耳,正从对面密林中传来。 黎歌轻提身法,悄悄跃上树梢,向下望去。 但见密林之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看衣着,那男子当是富家公子,想来平日里定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只是此刻衣衫破裂,泪涕横流,躺在地上捂着心口凄凄哀嚎。 却见那女子身罩翠绿罗衫裙,脚踏连云小蛮靴,柳眉杏眼,琼鼻丹唇,此刻笑面如靥,无聊地摔着手中狗尾草,斜倚在树丫之上,好整以暇看着痛不欲生的华服公子。 黎歌见那华府公子的惨状极其熟悉,眉头一皱,按捺住好奇,隐在树冠之中,静静观看。 几息之后,许是疼痛缓缓散去,华服公子挣扎越来越弱,直至如一滩烂泥般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绿衣女子轻笑道:“郭公子,还要不要姑奶奶陪你睡觉了?” 那郭公子显然无甚骨气,哭着说道:“郭从义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但求姑娘将我当做一个屁放了,小人再也不敢招惹姑娘了。” 绿意女子噗嗤笑出了声。 “偏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求情都这般恶心。” 那郭从义许是见她开心,称热打铁道:“对对对,郭从义猪狗不如,臭不可闻,若死在姑娘手中,没得脏了姑娘的玉手,实在不值得。” 绿衣女子似乎被他说中心思,皱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本姑娘确实不能动手杀你。” 郭从义只当自己已经小命得保,破涕为笑,挣扎着站起来道:“既如此,在下这便要回去了,姑娘不杀之恩,来日再报。” 绿衣女子促狭一笑,自语道:“还好我雪山派的冰魄神针杀人无形,却不需本姑娘亲自动手。” 那郭从义笑容一僵,面色又复惨白,抽抽搭搭便要哭将出来。 “雪山派的妖女,吃你爷爷一棍。” 黎歌听到这里,哪里还能忍得住,暴喝一声,跃下树梢,直奔绿衣女子而去,挥棍劈头盖脸朝那女子打去。 绿衣女子陡逢异变,向后一躺,顺势落在地上,诧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敢管姑奶奶的闲事。” 黎歌懒得与她说话,一根镔铁棍舞得呼呼风响,只管往绿衣女子身上招呼,恨不得一棍将她砸死。 “原来是一头听不懂人话的蠢驴。” 绿衣女子气急之下,刷刷刷连刺三剑,竟也是不分先后,直指黎歌迎香、天池、冲门三穴,与阮语吟当日在后庄村所使招式竟一模一样。 黎歌心中怒火更炽,招招拼死,棍棍致命,竟也如裘日新一般以命搏命,全不顾自身安危。 那绿衣女子本与他功力相当,奈何他如此蛮不讲理,顿时缩手缩脚,落了下风。再斗两招,收剑跳出圈外。 “狗奴才,救个主子竟然如此拼命。” 黎歌怒道:“贼婆子,休说废话,今日少不得和你同归于尽。” 绿衣女子轻啐道:“谁要和你这狗奴才同归于尽,你的主子就在那边,姑奶奶恕不奉陪。” 说罢一提身形,往密林深处窜去。 黎歌哪里肯放她离去,也展开身法,急追而去。 奈何玉环步习练时日尚短,追了里许便失去她的行踪,一气之下,抬手将一颗矮树打断,坐在地上暗自生气。 忽闻背后声响,回头一望,却见那郭从义气喘如牛赶了上来,噗通坐在他身边,捂着肚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待他渐渐止住,黎歌皱眉问道:“你追来干什么?” 郭从义笑道:“妖女武艺高强,加之狡猾如狐,我怕兄台一人斗她不过,有些不放心,便赶来帮忙。” 黎歌嗤笑道:“只怕你是不敢只身回家,又来寻我庇护吧。” 郭从义被他揭穿,也不觉得尴尬,仍然嬉皮笑脸道:“兄台莫要瞧不起人,你救我一命,我尚未答谢,怎能就此离开,不若兄台到府上盘桓两日,好叫我一谢救命之恩。” 黎歌自不愿与他为伍,白他一眼道:“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你中了那妖女的冰魄神针,每逢日落必然发作,一日疼似一日,直至搅碎心脉而亡。” 郭从义的小脸又复变的惨白,哭丧着脸道:“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还请壮士出手救我。” 黎歌一直未曾想明白自己身上的冰魄神针去了哪里,闻言心中一动,抓住他的手腕,内力徐徐逼入他体内,遍走七经八脉,却是毫无所获。 郭从义见他皱眉,哭丧着脸道:“兄台,可有办法?” 黎歌思忖良久一把将他上衣扯掉。 郭从义大惊失色,就地一滚,远远躲开。 “兄台意欲何为,在下不好男风,还请高抬贵手。” 黎歌懒得与他解释,赶上一指将他点倒,伏在他胸前细察。 郭从义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委屈地瞪着黎歌,忍不住泪流满面。 黎歌气恼道:“你若再这般瞪我,小心我挖了你眼睛喂狗。” 郭从义无声长叹,缓缓闭上双眼。 黎歌方得了精神仔细查看,但见郭从义乳中穴上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黑点,以手摸之,略有突起之感,他找到结症所在,心中一阵欣喜。 却见郭从义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不由心中烦躁,又一指将他穴道解开。 “我已找到冰魄神针,或有化解之法,你若再这般哭哭啼啼,我这便离去。” 郭从义又复破涕为笑道:“但凡兄台能救得在下性命,即使行一次苟且之事,也无。” 黎歌暗暗后悔解开他穴道,不待他说完,又一指将他点倒。 虽然这一次郭从义不再流泪,只是满眼希冀望着他,黎歌反而更觉别扭,干脆不去瞧他。 黎歌将他扶起坐好,右手覆在他后背心俞穴上,内力倾巢而出,逼入郭从义体内,左掌置于乳中穴上,内力逆推,形成吸力,借用郭从义前后两穴,运成循环。 如此施为半晌,忽觉左手掌心一动,赶忙屈指一捏,一根乌黑的青丝已被他抓住。 黎歌右手送气不断,左手缓缓回抽,几息之后,竟揪出一根足有二尺来长的青丝来。 黎歌复又将郭从义的穴道解开,哈哈大笑道:“狗屁冰魄神针,原来只是一根头发种在心脏之中而已,雪山派的妖女最会唬人。” 郭从义欣喜若狂,不禁大拍马屁道:“兄台天纵奇才,真是那妖女的克星。” 黎歌收了笑容,不屑道:“你快披上你的破衣服走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郭从义将几块碎步勉强披在身上,郑重抱拳道:“救命之恩未及报答,还请兄台随我回大定府做客,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 黎歌哪里有心思陪他一个浪荡公子,便诈唬他道:“若要报恩,便须给我一万两黄金,不知你有是没有?” 哪知郭从义毫不在意道:“我父亲便是大金国的燕京留守使郭药师,家资虽不丰厚,但想来一万两金子还是有的,只要你能搬得动,便给你两万两也不打紧。” 黎歌曾听左伯玉提起过郭药师,知他是三朝降将,反复无常之人,对郭从义更是不屑。 正欲拒绝,却转念一想,自己只身来大金国寻找素素,莫说她身在何处,便连去上京城的路都找不到,若能搭上郭药师,也许能方便许多。 “你这人胡吹大气,既然你父亲是燕京留守使,为何邀我去大定府,定是不知你是谁家的小子,却拿话来诓我,想让我护送你回大定府。” 郭从义急忙辩解道:“我怎敢诓骗兄台呢,家父确是郭药师,二太子一回上京,便传下手谕,让我父亲带着家小到上京就职,许是又要升官了。” 黎歌心道,只怕是完颜宗望兵败回国,怕你父亲再造他的反,要你们母子去上京做人质呢,偏这个傻瓜看不出来。当下也不点破,笑道:“你父亲竟带着数万两黄金去京城就职,也算得上世间奇闻了。” 郭从义得意道:“这算什么,我家后花园的古树还搬来好几颗,光拉货物的马车就有一千多辆。” 黎歌心中暗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便装作欣喜道:“若你真是郭药师大将军的公子,我自是愿意与你同行。” 郭从义一副本知如此的样子,仰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如此,便随本公子回去吧。” 说吧率先大步而去,黎歌苦笑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待二人返回大定府已是未时将尽,二人穿戴皆如乞丐一般,进城后直奔府衙而去。 未待二人敲门,许是接到通报,但见府衙中呼啦啦涌出一大群人来。 为首一人,身长七尺,长髯飘飞,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英姿伟岸,望之令人生畏。 郭从义早已收起嬉笑,紧跑两步扑到那人怀中,“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眼泪鼻涕尽数抹在那人衣服之上。 “爹,孩儿差点便见不到你了。” 黎歌不料郭药师竟有如此气势,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却见郭药师也不嫌脏,拍着郭从义的背缓缓安慰道:“不是说出去听曲子散散心吗?如何便出了事故?” 郭从义愈发嚎啕大哭道:“我只规规矩矩听个曲子,确忽然被几个强人抓走,说要杀我给什么人报仇,还好被这位姓葛的壮士相救。” 郭药师冷哼一声道:“你没事就好,那帮混蛋自有为父来对付,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郭从义抽抽搭搭道:“如此就好,只不知父亲要怎么报答葛壮士呢?” 郭药师抬眼朝黎歌望来,眼中精光一闪,淡淡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黎歌抱拳一礼,恭恭敬敬道:“小子名叫葛离,师从南宁棍仙常怀远。” 郭药师略一沉吟,皱眉道:“南宁据此只怕有几万里路程,但不知葛少侠来大金国干什么?” “小子此来贵国,并无甚要紧之事,一来遍察各地风土人情,二来便是要投一可靠之人,搏一番功名富贵。” 郭药师正欲再问,却听郭从义不耐烦道:“孩儿问你如何报答恩人,你却在这里问东问西。” 郭药师哈哈一笑道:“从义说的是,既然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葛壮士,不知你可有所求?” 黎歌点头道:“小子但求纹银百两,以做盘资。” 郭药师满意点头道:“这有何难?我这便吩咐下人给阁下取银子。” 郭从义不满道:“父亲,你儿子的命便只值一百两银子吗?” 郭药师忙不迭道:“当然不止,那便换成一百两金子如何?再多只怕葛壮士携带不便。” 郭从义知他说的在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郭药师侧身道:“韩知州,本官匆忙间未带足银两,不知府上是否宽裕,可否借我一些,来日定双倍奉还。” 郭从义身后一个身披红袍,大腹便便的胖子大喜过望,忙不迭道:“管够,管够。” 但见身后仆人转身狂奔而去,转眼间便复奔回,将一袋沉甸甸的金豆子送到黎歌手上。 黎歌随手一颠,足有十来斤之多,当下苦笑道:“举手之劳,怎当得起如此厚报,此去上京,不足千里,金豆贵重,只十两足矣。” 郭从义惊喜道:“原来你也要去上京,何不与我同行?” 且说且拉起黎歌的手向府内走去。 郭药师眉头略皱,随即又复松开,俯在那韩知州耳畔吩咐道:“今晚再加些人手,小心提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同名不同人而其行异/同行不同心而生死分 却说郭从义拉着黎歌进了府衙,盥洗完毕后,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好一番招待。席间一再嘱咐黎歌好好休息,明日赔他到城里游玩,黎歌无法只好答应下来。 待得一顿饭吃完,已是晚间时分,郭从义被父亲打发回屋早早休息。 黎歌闲来无聊,向管家讨了两尺布匹,回到房中准备亲自缝一个布袋,好将镔铁棍藏在里边,毕竟与自己打过照面的金军不在少数。 他自小缝缝补补的行当干过不少,但连裁带剪尚属第一次,直摆弄到半夜,眼看二尺上等布匹尽被剪碎,却依旧没有弄好。 黎歌闭目沉思良久,好容易想通了其中关窍,可惜已经没有布匹供他挥霍了。 黎歌推门而望,但见外边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料诺达的一个府衙,竟连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 他有心出去寻人讨要布匹,但又怕惹出误会,暗叹一声,也只好作罢,和衣躺在床上睡去。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却突然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但见窗外灯火通明,打斗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黎歌惊疑不定,缓缓起身,并未点燃灯烛,蘸上唾沫,点开窗纸,向外细瞧。 但见府衙前院灯火通明,打斗之声更加清晰,只是隔着院墙,看不清具体情由。 黎歌正不知如何是好,房门却被人猛然推开,一个黑影一闪而入。 “葛大哥救我,葛大哥救我。” 黎歌将他一把拉到身边,悄悄道:“你不要大喊大叫,可知道前院什么情况?” 郭从义颤栗如筛,咬着牙冠道:“我哪里知道什么情况,定然是有坏人前来杀我爹爹,这个韩知府真是大蠢驴一个,连个小小的大定府也管理不好,我要让我爹砍他的脑袋。” 黎歌闻言一阵无语,一边俯身外望,一边苦笑道:“你可知五代时期的郭从义否?” 郭从义自豪道:“后汉郭从义,谁人不知?我父亲给我取名郭从义,便是要我如他一般建功立业,光尊耀祖。” “你既要如他一般建功立业,便要先学着胆大一些,敌人尚在前院,想来你父亲已将之拦截下来了,且随我静静观看,莫要再叫唤,免得招来敌人,将你我一刀杀了。” 郭从义果然不再叫唤,壮着胆子撕开一眼窗纸,也随他向外瞧去。 但听呼斗之声猛然转烈,灯火之中,一道身影忽然越过围墙,落在后院之中,接着火光乍亮,无数官兵跃上墙头,手举火把,将个后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但见院子里立着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黑衣人,背上背着一个干瘦老者,那老者瘦小至极,伏在背上,如同婴儿一般,若不仔细观看,竟难以发现。 郭药师手提一把斩马剑,立在墙头之上,长须飘动,威风凛凛,望着下边黑衣人冷笑道:“常胜十六骑,今晚尽皆葬送,刘舜仁,你还要藏头露尾吗?” 蒙面汉子一把撤掉面巾,因为背对卧房,黎歌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仰头哈哈大笑道:“好个三姓家奴,竟然还记得出生入死的兄弟。” 郭药师淡淡说道:“老夫不禁记得十六铁骑,还记得辽东五怨,你我五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场景历历在目。” 刘舜仁怒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便如放屁一般臭不可闻,董小丑便是被你出卖的,当老子不知道吗?” 郭药师坦然承认,淡淡说道:“董小丑嚣张跋扈,打了几场胜仗,便无法无天,天天嚷着要造反,若他不死,整个怨军都得为他陪葬。” “那张令徽呢,他对耶律余睹忠心耿耿,却还是死在你的手上。” “耶律余睹将死之人,他却依然像一条狗一般跟在耶律余睹身边,阻我向大宋投诚,我若不杀他,你现在焉还有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刘舜仁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叛辽你也杀,忠辽你也杀,在你郭药师的眼中,除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哪里还有忠义二字和兄弟之情呢?” 郭药师毫无愧色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若不能明哲保身,谈何建功立业?” “好,好,好,那甄五臣甄大哥与你我有救命之恩,传艺之德,对你又言听计从,你说叛辽便叛辽,你说反宋便反宋,又为何被你折磨成这般模样?” 郭药师笑道:“你以为你的甄大哥便是好人吗?他当年传你我功法,不过是想让我等习得内力,好滋养他的化功罢了,不料后来出了差错,他的内力不增反降,功力反而落在我等后边,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罢了。我们三个均已知晓其用心,偏你这蠢狗却毫无知觉。若非国师传令让我将他带到上京,老子早一刀将他宰了。” 刘舜任摇头道:“明明是你这三姓家奴反复无常,却还如此义正言辞,巧舌如簧不过如是,废话少说,某既然来了,便没打算活着回去,放马过来吧。” 郭药师长叹道:“你我起兵十余年来,身边兄弟逐渐凋零殆尽,到昨日便只剩下你我兄弟三人和常胜十六铁骑了,到了明日,只怕就剩老夫与这个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了。 舜仁,你不是我的对手,愚兄再给你一个机会,将甄五臣交出来,我权当今晚你和二哥开了一个玩笑,明日我依然让你做常胜军的副统领,如何?” 刘舜仁缓缓摇头道:“若你还念着旧情,便放我和大哥离去,从此你做你的金国大将军,我与大哥远走高飞,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如何?” 郭药师沉吟良久,艰难点了点头。 刘舜仁喜道:“若如此,便算我刘舜仁瞎眼冤枉了你。” 话音未落,忽然身形一怔,呆呆僵在原地。 房内二人正奇怪间,却见他背上的干瘦老头身形竟然缓缓胀大,仿佛有人往他体内吹气一般,而刘舜仁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萎缩下去。 忽忽几息之间,但见那老头已经长到正常人大小,刘舜仁却只有原来一半大小,衣服垮塌,皱巴巴的被老者提在手中。 刘舜仁一时未死,用尽浑身力气,转头看着老者,结结巴巴道:“大哥……为什么?” 老者随手将他丢在地上,长叹一声,悠悠说道:“老五,咱们兄弟五人中就你最是单纯好欺,居然如此简单就信了郭药师的鬼话,实在是难成大器,与其你我皆要死在他的手上,便由大哥为你报仇吧。” 那刘舜仁软软倒地,浑身干枯,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老者,满眼不甘之色。 郭从义何曾见如此诡异之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到地上,却又撞翻了身后的桌子。桌上茶杯“咔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黎歌见他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便不再理会他,专心看向窗外。 却见郭药师苦笑道:“大哥,老五对你忠心耿耿,你还真是下得了手,可惜他到死才认清你甄五臣的面目。” 甄五臣不以为意道:“他不被我杀也定逃不脱你的手掌心,我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这笔账却是还要算到你的头上。” 郭药师摇头道:“便算在小弟身上又能如何,恐怕你还是难逃一死。” 甄五臣摆动了一下手臂,笑道:“老五功力确实浅薄了一些,不过逃命却也足够了。” 郭药师成竹在胸,斩马剑一举道:“那便让小弟拭目以待吧。” 周围士卒搭弓上箭,顿时几百把弓箭弩矢纷纷指向甄五臣,一时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甄五臣面不改色道:“我听说你有个儿子,一直遮遮掩掩好多年,直到将老夫打入天牢,才得以相认,若大哥猜的不错,只怕他此刻正爬在窗子上往外瞭呢,若被涂了剧毒的流矢所伤,只怕你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一句话说的郭药师和黎歌均是面色大变。 郭药师手里的斩马剑缓缓放下,笑道:“甄五臣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今晚埋伏这么多好手等着抓老五,怎会将儿子置于险地。” 黎歌急忙回头,正欲带着郭从义逃命,却见脚下早没了人影。抬头一看,但见床下一动,想来是早已钻了进去。 不待黎歌反应过来,只见门口黑影一闪,已被人制住穴道,扛在肩上,向外冲去。 黎歌身材本与郭从义有些相似,又因韩知府给他二人送来换洗的衣物一模一样,此刻脑袋耷拉在甄五臣的背后,郭药师心急之下只当被人夺去的是自己的儿子,赶忙乎喝道:“莫要放箭,莫要放箭。” 甄五臣提步跃上屋顶,抬脚将身边士卒踢下去,转身笑道:“好兄弟,且等大哥恢复了功力再来找你算算旧账。” 说罢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郭药师儿子被掳,大急之下,正要下令追击。 “父亲,孩儿在这里。” 却见一个身影自屋里连滚带爬出来,细瞧之下,不由喜出望外。 却说黎歌被甄五臣扛着高窜低纵,飞檐走壁,不到半柱香时间竟已到了城门处。 但见城门紧闭,一个留着略腮胡子的军官带着几百个官兵在当路列阵,见二人极速而来,沉声喝道:“来者何人,城门已闭,还请速速返回。” 甄五臣笑道:“史良,可还识得我甄五臣吗?” 那叫史良的将军大惊失色,险些一个跟头栽下马去,仿似活见了鬼一般。结结巴巴道:“甄将军,怪不得属下……” 话音未落,甄五臣已经翻身上了他的马背,但见悠忽之间,一个堂堂七尺大汉便缩小了一半,被随手丢下马背,一如刘舜仁的下场一般。 身后士卒顿时一哄而散,像是躲避瘟疫一般远远躲开。 甄五臣兜马来到城门前,提起那史良的大刀,劲运双臂,狠狠砍在门栓之上。 但听一声脆响,最上边一根门栓应声而断。 郭药师等人远远赶来,见此情形,急呼道:“快将贼人拦下,否则统统处死。” 众兵士无奈上前,躲在藏兵洞里大声吆喝,胡乱比划,却无一人胆敢靠近甄五臣三尺之内。 甄五臣稍一聚力,再挥刀砍断第二根门栓。 此时郭药师已然赶到,随手砍翻两个挡道的兵士,提着斩马剑直奔甄五臣而来。 “甄五臣,便只有这般力道吗?看来你的化功不过如此。” 甄五臣回身大刀斜举,将斩马剑架住,右手猛然一掌拍向郭药师的胸口。 郭药师不屑一笑,气灌左臂,狠狠迎了上去。 城门的门栓虽然结实,但放在顶尖高手眼中,要将其劈断,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郭药师见他一刀只能劈断一根,显然是功力不足所致。 不料两掌接触,但觉一股大力蛮横涌入体内,“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急退而去。 甄五臣计谋得逞,哪里还能放的过他,一夹马腹,竟反向郭药师冲来。 好在与他一起前来追敌的都是军中好手,但见十来把刀剑齐刷刷将甄五臣拦下。 甄五臣一击未能尽全功,也不再纠缠,哈哈一笑,回身将最后一个门栓砍断,一脚踢开城门,飞也似的向南而去。 却说郭药师受伤不轻,也不敢再追将出去,只好命令手下大将各自返回军队,约束部众,加强戒备不提。 却说甄五臣带着黎歌一口气奔到离大定府十余里的一个土丘上,缓缓止住身形,冷冷说道:“你打算让老夫背你到什么时候?” 黎歌其实早在刚出城时便已自行解了穴道,只是看不清对方虚实,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闻言一个激灵,赶紧翻身从他肩膀上下来,与他拉开两步距离,抱拳道:“小子见前辈有马不骑,只当您要锻炼身体,便多赖了一会。” “你知道个屁,老夫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黎歌赶紧大拍马屁道:“前辈这一招实在是高,也不知那郭药师追着马儿跑上几百里路程是何颜面。” 甄五臣不置可否,皱眉道:“你既不是郭药师的儿子,他为何不敢放箭攻我?” 黎歌苦着脸道:“郭药师的儿子就躲在晚辈床下,只因他与我身材相似,衣服也是一般,郭药师未及细看,哪里敢放箭伤人?” “那你又是何人,与郭药师又有何关系?” 黎歌早想好了说辞,毫不犹豫道:“小子名叫葛离,乃是宋朝武林中的一个无名之辈,只因看不惯郭药师反复无常,背弃国家,便与那郭公子结识,混入他家,准备寻个机会,将他一剑刺死。” 也不知甄五臣信是不信,只听他又道:“你这点功夫还杀不了他。即使将他绑了你也不是对手。” 黎歌讪笑道:“小子以前只知他是带兵的将军,却不知他也是武林中的高手。” 甄五臣还要说话,却忽然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黎歌心中一喜,不露声色道:“前辈,可需要帮忙?” 甄五臣勉强道:“帮我护法,莫进我身前五尺之内。” 说罢席地而坐,盘膝掐诀,顷刻便见头上冒气起氤氲雾气。 黎歌见他不似使诈,转身毫不犹豫向山下跑去。 待得一口气跑下山脚,回头一望,来路上静悄悄的没有半丝声音,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他料定甄五臣若要追他,定然会朝着大定府的方向搜寻,便反其道而行,直奔西南方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五章 借玉环,黎歌活命/上阴山,老妖寻仇 却说黎歌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出多远,直到旭日东升,万物复苏才在一溪流处缓缓止住步伐。 黎歌俯身掬了两捧清水,尽数吸入肚中,长吁一口气,倚着一颗大树缓缓坐下,自语道: “还好老妖怪突然病发,不然小爷定然也要被吸成人干,也不知道老妖怪死了没有,若能一命呜呼,也算天下少一大害。” 忽闻头顶上传来一声怪笑:“臭小子痴人做梦,老子定然长命百岁,死在你的后头。” 黎歌闻言魂飞魄散,弹地而起,却见树枝之上仰卧着一个略有些干瘦的老者,不是甄五臣是谁?只是看他身材又比先前瘦弱矮小了一些。 黎歌知他杀人不眨眼,心中害怕,强自镇定道:“老神仙这功法真是玄妙,高矮胖瘦竟能随心所欲,小子实在佩服得紧。” 甄五臣笑道:“你若喜欢,我倒是可以教你。” 黎歌连连摆手道:“小子自有师承,虽然羡慕却是学不得这般神仙术。” 甄五臣面色一沉道:“既然如此,留你何用,内力虽然浅薄了些,但聊胜于无,给老夫塞塞牙缝倒也不错。” 说罢轻飘飘自树上落下,举起如鸡爪子一般干枯的左掌朝黎歌天灵盖落下。 黎歌但觉周身各处躲避的线路均被他气机锁定,浑身气息流转为之一闭,竟生无处可避之感。 危机之时,气灌双腿,向左勉强横移数尺,堪堪避过来爪。 甄五臣轻咦一声,又一掌拍落。 黎歌再一跨步,却突然出现在甄五臣的身后。 甄五臣回身再攻,不料黎歌一步跨出,又复躲开,这次却是出现在他右边。 如此连攻数掌,竟连黎歌的衣角都未沾得。 甄五臣收手皱眉道:“好小子,竟然身怀此等奇异的步法。” 黎歌第一次运用玉环步对敌,不料却每每化险为夷,心中暗恨自己未用心练习玉环步,否则定可逃之夭夭。 “前辈神功盖世,区区步法不值一哂。” 甄五臣盯他半晌,缓缓说道:“你步法虽妙,纵使躲得了一时,奔跑却太慢了一些,你莫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黎歌苦笑道:“那前辈准备何时放我离去。” 甄五臣沉吟道:“只需你陪我去找两个故人,我便放你离去。” “前辈有手有脚,自去寻找便是,晚辈笨手笨脚的能帮上什么忙呢?” 甄五臣笑道:“我要寻找之人非比寻常,他乃阴山教当代掌教,北武林武林盟主刘彦宗。” 黎歌听对方这么大的名头,顿时忐忑道:“却不知刘掌教与甄前辈是敌是友,若是友的话,晚辈代为传个话,给您撑撑场面倒还可以胜任。” “若是朋友的话,老夫要你何用?” 黎歌也不意外,苦笑道:“既是寻仇,晚辈这三招两式不仅帮不上忙,没得给前辈丢人,便不去凑热闹了吧。” 甄五臣满意点头道:“你能自知不足,成为可贵也,你放心,老夫自会教你功夫。” 黎歌大惊道:“晚辈方才说过,自有师承,学不得您的功夫呀。” 甄五臣哈哈一笑道:“老夫只教你功夫,又不用你拜我为师,你若不学,被阴山教的弟子一刀宰了却莫来怪我。” 黎歌见他如此蛮不讲理,一时惊怒交加。 “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学你那把人细成人干的本事。” 甄五臣笑道:“你小子倒想得美,你便磕头求我,我也不会传你化功,我教你的只是些普通的拳交功夫罢了。” 黎歌眼看身不由己,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二人一路望西北行去,黎歌既要防着甄五臣又要跟他学功夫,还要偷偷练习玉环步,好不幸苦。 这一日二人行至阴山山脉地境,但见往来的江湖人士渐渐增多,僧尼俗道不一而足。 阴山山脚下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集市,名叫阴儿镇。近两年随着阴山教在北武林崛起,作为其下山的一个必经之路,阴儿镇也逐渐繁荣了起来。 两人走进阴儿镇唯一一家客栈,但见里边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吆五喝六,嘈杂至极。 店小二见又来了客人,点头哈腰道:“二位爷,实在抱歉,本店客满,只怕要和别人拼一张桌子了。” 甄五臣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道:“好说好说,小二哥看着安排便是。” 店小二听他说的礼貌,心下高兴,转眼一瞧道:“便和那边绿衣服的女侠拼一张吧。” 甄五臣微笑颔首,拉着黎歌向桌子走去。 那绿衣女子背对着门口而坐,黎歌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待黎歌转到对面甫一落座,差点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好妖女,又是你。” 那女子也是一惊,娇怒道:“好奴才,换主子了吗?” 原来此女子正是当日在密林中被他赶走的雪山派妖女。 甄五臣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将黎歌一把摁在座位上,和蔼一笑道:“姑娘,劣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大人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绿衣女子见他老迈,面色一缓道:“老人家,他是你的徒弟吗?他是否脑子有病,无缘无故与我过不去。” 甄五臣点头道:“我这徒儿名叫葛离,自小便有些彪,姑娘钟灵毓秀的一个人儿,怎能和他一般见识。” 绿衣女子被他夸得高兴,掩嘴轻笑道:“没想到我叶芷清竟跟一个傻子呕了半天气,倒是我的不对了。” 说罢转头对黎歌说道:“喂,大傻子,本姑娘原谅你了,便不跟你计较啦,你倒是说句话呀。” 却见黎歌鳖的满脸通红,一动不动端坐在那里,只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盯着她二人直瞪,仿佛被人制住穴道一般。 那叶芷清也觉得似乎不妥,皱眉正要说话,却听外边传来一阵喝彩叫好之声。 店内之人,除了穴道被制者,皆从窗口向外望去,但见外边正有几十个道士打扮的人经过,但见人人平举双臂,两手各挂一只盛满水的木桶。 要说习武之人,提起两桶水来本是稀松平常,但若手臂平展,却是最难借力,或许一时尚可,但最难得却是持久。 几十个道士神情肃穆,步法轻快,行走如风,竟无半点水珠洒落,当是人人功力不俗,各个修为高深。 众人见此稀罕事,当然是拍手叫好,齐齐喝彩。 那绿衣女子也不禁皱眉道:“阴山教果然名不虚传。” 只甄五臣笑而不语。 待行到人多处,众道士齐齐停下脚步,双臂却依然平举,并未将水桶放下。 只为首一个年轻道士将手中水桶轻轻置于地上,抱拳朝周围一礼道:“各位武林同道,在下阴山教凌字辈首席弟子凌云子。三日之后便是家师五十岁寿辰,各位能不远万里前来观光,凌云感激不尽,欢迎之至。 待得明日开放了山门,便请各位移驾鄙教,好叫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却听人群中有人冷冷笑道:“也就是说咱们今天都得睡在这荒郊野地了?”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说话的是一个斜挎长剑的年轻书生。 那凌云子竖掌一礼,淡淡说道:“阴儿镇虽无客栈,却有民房两百余所,大家自可去借宿。” 却又听书生旁边一粗壮汉子道:“借宿一晚便需二十两银子,买他们的房子都够了,坐地起价,你阴山教也不管管吗?” 凌云子颇有些不高兴道:“民宅又不是我阴山教的,在下哪里管的着别人。” 又见一个背插两把弯刀的干瘦中年妇人道:“既是后日开山迎客,为何方才却将高庆裔请上山去?” 凌云子沉着脸道:“高将军与家师同殿为臣,交情莫逆,自然不在此列,不知婶子高姓大名,若也是江湖中的前辈名宿,凌云这便请您上去。” 先前的中年书生不忿道:“既然阴山教如此不将我等放在眼中,我们又何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各自回去算了。” 凌云子冷笑道:“若大家诚心前来观礼,阴山教自然欢迎得很,若是有心前来捣乱,这便请回吧,以后在江湖上咱们再无瓜葛,阴山教也决不秋后算账。” 一个驼背的老者自人群中挤出,咬牙道:“阴山教好手段,明面上说不计较,但仗着有朝廷撑腰,不知道使了多少黑手,九玄宗、潮音阁、神风门、龙虎山皆是因此灭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凌云子脸色大变,指着那老头道:“老东西含血喷人,妖言惑众,可敢亮出名号?” 老头哈哈大笑道:“老夫即来寻衅,却不是你这个小小的挑水弟子可以过问的,且回去告诉刘彦宗,辽东四鬼前来索命,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凌云子略一思忖,却未听过江湖上有这般名号,便抱拳道:“既如此,凌云子便在山上等你,记得三日后辰时开山,莫要误了良辰吉日。” 说罢也不理会脚下木桶,气哼哼带头离去。 几十个弟子依然平举着两桶水,整整齐齐跟在他身后。 “装神弄鬼,阴山教崛起尚不到十年,哪里来如此多的高手?” 那粗壮汉子说着一脚将一只木桶踢碎。 但见木桶破裂,井水流了一地,当足有一桶之数。 其实众人皆有如他一般的疑问,突然见到原来是货真价实的一桶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粗壮汉子一愣之下,又一拳将另一只桶砸烂,但见依然如方才那只一样。 “大哥,没有隔层,都是货真价实的两桶水。” 老者面色一变,显然大出意料,沉吟道:“不料短短几年,阴山教竟培养出如此多的高手。” 叶芷清显然也觉得有些意外,回头一看,桌子上空空如也,早已失去了甄五臣和黎歌的身影。 却说黎歌被甄五臣拉着隐身在密林中,远远跟在阴山教弟子身后,向山上走去。 黎歌身上穴道已解,怒道:“我与雪山派的妖女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为何要阻我报仇?” 甄五臣阴笑道:“你若与她有仇,待此间事了,老夫帮你将她抓来,扒光了放在你床上,愿杀愿剐随你决定如何?” 黎歌听他语气猥琐,无语道:“我欲堂堂正正报仇,从你口中说出却如此恶心。” 甄五臣不以为意道:“你欲堂堂正正,却总有小人背后算计,这世间哪里有堂堂正正之人呢,不过是各自算计罢了,技高一筹者封王称尊,技不如人者尸骨难存。” 黎歌一路上听惯了他所言所语尽是些愤世嫉俗的话,当下也不与他辩驳,闭嘴不再说话。 阴山教的弟子行到山腰无人处,在凌云子的催促下加快脚步。 上山不易,不少弟子脚步上略有些吃力,渐渐拉在别人后边。 却说最后边跟着的是一个年轻弟子,虽然双臂依然撑得笔直,但脚下却是踉踉跄跄,气喘吁吁,与其他人越距越远。 待其他人刚好转过一个山脚,甄五臣轻飘飘落在那弟子身后,随手点了他的哑穴,将他连人带桶轻轻提起,眨眼间已出现在密林深处。 黎歌见他这般容易得手,奇怪道:“我只当这些弟子个个功夫不弱呢。” 甄五臣将那弟子的衣服轻轻解开,却见里边竟然贴身绑着一个木头架子,架子固定在腰上,沿手臂下方伸出两根木棍来,直至手腕处,道袍宽松,若不解开,根本看不出端倪。 黎歌恍然大悟道:“原来水桶是靠木棍支撑着的,两手根本不需用力,阴山教此设计端的巧妙。” 甄五臣不屑道:“骗骗傻子罢了,刘彦宗手下无人,需要用这等手段震慑武林中人。” 说着一指点开那年轻弟子道:“小道士,你若大喊大叫我立马便要了你的命,若能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自会放你离去。” 那弟子手被绑在木棍上,虽然瑟瑟发抖但一双手臂依然举得笔直,看着很是滑稽。闻言自是不敢出声,只使劲点点头,可伶巴巴望着二人。 甄五臣和蔼笑道:“你莫要害怕,我只与刘彦宗有些过节,与你却无瓜葛,自不会为难你,不知小道士如何称呼,在阴山教上任何职务。” 那弟子见他和善,略微放松了一些,颤声道:“晚辈凌风子,入教两年,名义上算是掌教的记名弟子,但实际上却只做一些打杂扫地的事情,功夫都是大师兄凌云子代为传授的。” 甄五臣满意点头道:“你很不错,想来并没有说谎了。” 说罢一指点在那凌风子额头之上,凌风子满脸错愕的表情顿时凝固,软软倒地,却是没了气息。 黎歌救之不及,怒道:“你大可以逼着他离开阴山教,言而无信,小人之行。” 甄五臣脸色一变,将他一脚踢翻,狠狠撞在一颗树上,额头之上蹭破了一大块皮。 黎歌翻身而起,指着甄五臣怒道:“老妖怪,连小爷也要灭口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六章:闯龙潭尽遭人欺/入虎穴巧得先机 却说凌云子带着众弟子回到山上,待众人卸下身上机关,一点人数,却是少了一个凌风子。 遣散众弟子,正欲下山寻他,却见凌风子抱着一推机关,提着两只空桶,连滚带爬来到身边。 “混账的东西,如何这般模样?” 那凌风子诺诺道:“小弟不小心失足摔倒,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才赶上来。” 凌云子鄙夷道:“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真不知道你这废物还能干什么?” 凌风子尴尬笑道:“小弟愚笨,自是和大师兄比不得。” 凌云子不耐烦地道:“莫在这里杵着了,换洗一下,赶快找大师姐报到,师傅大寿在即,人手紧张,莫要偷懒。” 凌风子喏喏称是,抬脚向里走去。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凌云子喝道:“站住。” 凌风子身体一僵,猛然停下脚步。 凌云子怒道:“你这废物,要去哪里?” 凌风子一愣,疑惑道:“小弟回去换洗衣物呀。” “既回你的狗窝,为何不往西边走?” 凌风子一拍脑袋道:“小弟许是摔傻了,竟迷了方向。” 说罢转身朝西边一条不显眼的小道上走去,转过屋角,消失在凌云子的视野之中。 却说这个凌风子自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甄五臣帮黎歌乔装打扮而成的。 黎歌见他易容术神奇,嚷着要学,但甄五臣却只教了他一套变声术,模仿别人的声音惟妙惟肖,难分彼此。 黎歌见凌云子与自己说了半晌话竟毫不生疑,心中对甄五臣不仅有些佩服,此老品行虽差,但所学之广之杂为他生平仅见,不论是兵法战阵还是机关数术均有涉猎,吟诗作对、医学占卜也信手拈来,对各家各派的功法招式、长短利弊更是头头是道。 一路横跨千里,黎歌但觉从甄五臣处所得的学识见识似乎比裘日新教给自己的还多。 黎歌沿小路走了许久,但见沿路多有奇花异石,亭台水榭,优美之处不下王孙贵族的府邸。 再行里许,见路旁有不少低矮的房舍,尽皆崭新,整整齐齐,煞是好看。 黎歌哪里知道哪一个是自己的,正犹豫间听得前边有脚步声传来,当下咬破舌尖,挤出一丝血迹挂在嘴角,满脸委頓之色蹲在地上。 转眼间一群人风风火火迎面走来,却是一群女弟子,为首一人凤眼红唇,婀娜多姿,举手抬足间妖娆妩媚,吸人眼球。 但她此刻似乎心情不好,冷声道:“你这废物,你蹲在那里干什么?” 黎歌缓缓抬头,断断续续道:“我刚才下山打水受了伤,在此休息一会。” 那妖艳女子见他口角溢血,面色一变道:“可是有敌人来犯?” 黎歌摇头道:“倒没有敌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妖艳女子闻言长松一口气,不屑道:“姑奶奶行走江湖七八年,尚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自己摔吐血的,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废物。” 黎歌不知她什么身份,低头喏喏不敢说话。 妖艳女子见他窝囊,更是厌恶,转头道:“傻丫头,你将这废物扶进他的狗窝,莫要死在这里,冲了师傅大寿之喜。” 却见她身后走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个子不高,身材有些消瘦,胆怯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妖艳女子本满脸厌恶,突然咯咯一笑道:“傻丫头与这废物倒是般配,哪天我与师傅说说,将你赐给他算了。” 那被她叫做傻丫头的女子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求师姐高抬贵手,雪儿还想跟着师姐学功夫哩。” 妖艳女子喝骂道:“别人一天学会的招式你得学三天,别人三天学会的功夫,你要练十天,与其浪费功夫,还不如将你赐给男人,好叫他们为我阴山教效命。” 说罢不再理会她两,带着一群弟子唧唧喳喳去得远了。 那姑娘跪在地上怔怔出神,只管默默垂泪。 黎歌试探着问道:“唉,我说师妹,你是不是应该送我回去了?” 那姑娘抬头看他,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忽然又长叹一声,起身将他搀住,向里缓缓走去。 黎歌奇怪道:“师妹为何如此伤心?” 那姑娘抽抽搭搭道:“你没听到吗?你莫要得意,我纵死也不会从你。” 黎歌不解道:“不就是嫁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没说要娶你。” 那姑娘奇怪之下,止住哭泣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黎歌捂着脑袋道:“我刚才摔的太重,迷迷糊糊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姑娘奇道:“怪不得我看你怪怪的,似乎比以前胆大了一些。” 黎歌点头道:“是啊,我只记得自己叫凌风子,连师妹的名字也忘记了。” 那姑娘似乎毫不怀疑,同情地望着他道:“我叫苏雪儿,却不是你师妹,而是你师姐。” 黎歌奇道:“你比我小了只怕不止一两岁,如何却做了我的师姐?” 苏雪儿笑道:“本门并不以年龄排序,你的武艺全教倒数第一,所以大家都是你的师兄师姐。” 黎歌心中暗暗苦笑道:“那不知师姐你排第几?” 苏雪儿脸一红道:“我比你强不了多少,我是倒数第二。” 黎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大师姐真是有眼光,你若嫁给我,那真是歪锅配裂灶,一套配一套。” 苏雪儿顿时大急,眼眶又有些发红。 “阴山教的规矩,若将女子赐给男人,便成了他的奴婢,生杀予夺全凭喜好,好多男弟子更是将自己的奴婢相互交换,可怕至极。” 黎歌不料世间竟有这般残酷的规矩,心中暗暗生气。 “既然如此惨无人道,你为何还要加入阴山教呢?” 苏雪儿的眼泪又复掉了下来。 “但凡有条生路,谁又愿意了?咱们大多是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大辽时代起,蒙古国便常来打草谷,我父母皆死于战乱,若不加入阴山教,却是要活活饿死。” 黎歌又闻战乱,一时心中抑郁,但见她哭的伤心,便笑道:“你莫要哭哭啼啼了,师傅定不会将你赐予我的。” 苏雪儿满脸希冀道:“你为何这般肯定?” 黎歌成竹在胸道:“因为我是倒数第一,没什么笼络的价值。” 苏雪儿闻言点头称是,指着旁边的一个茅草屋说道:“到了,你进去换洗一下吧。” 黎歌看看自己的茅草屋,再望望旁边成排的崭新房舍,惊叫道:“雪儿师姐,你确定这便是我的房子?” 苏雪儿怜悯地看着他道:“你果然摔傻了,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了,不会连武功招式都忘记了吧,若如此恐怕连狗……茅屋都没得住了。” 黎歌苦笑道:“武艺倒是记得,想来保住狗窝不是什么难事。” 苏雪儿闻言放心不少,嘱咐他道:“我看你伤势似乎好了很多,赶快盥洗一下到殿前帮忙,若是被大师姐逮到了定没有好果子吃。” 黎歌笑道:“我伤势已无大碍,只不记得通往前殿的路,劳烦雪儿师姐给我说说。” 苏雪儿不疑有他,伸出藕臂道:“顺着原路返回,在我遇到你的地方左拐几十米便要向东走,再行几十米便又向右柺,如此便到了静心殿,静心殿里切莫大声说话,那是几位师兄师姐打坐练功的地方,过了静心殿便是玄武宫,那里更要小心翼翼,天师、地师、人师三位师伯或许在那里静坐也说不定,再往东走,拐几个弯,便是真武大殿了。” 她拙嘴笨舌,说的稀里糊涂,黎歌哪里能听得清楚,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你便先去吧,免得师姐责罚你。” 苏雪儿点点头,转身疾步而去。 黎歌推门进屋,见茅屋四壁通风,只炕上堆着几件衣物。当下匆匆换过,缒着苏雪儿的身影而去。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许是来到静心殿了,苏雪儿轻手轻脚走过,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黎歌见他如此,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正经过一座殿前,黎歌耳边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黎歌心中一动,跨过栏杆,悄悄掩到窗户下,蘸点唾沫,点开窗户纸向里望去,一看之下只觉浑身燥热,面红耳赤,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里边两个光洁溜溜的人影正交缠在一起,男的正是那大师兄凌云子,女的却正是那大师姐。 黎歌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道他们所行是何苟且之事,当下不敢再看,赶忙掉头离开。 刚走几步,却见迎面走来三个面色阴沉的年轻道士,黎歌故意停步,转身朝南边望去。 待三人走到跟前,赶紧侧身让路,抱拳作揖道:“凌风子见过三位师兄。” 打头的一个道士冷笑道:“你师傅马上便要过大寿了,你不去干活却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黎歌喏喏道:“小弟正要去前殿帮忙,不料行到此处却见前边黑影一闪,似乎有人往静心殿那边潜去了,可是又不敢乱闯,便在这里徘徊。” 那道士面色一变道:“既有黑影,定是有敌人潜入,你却还在这里徘徊,简直太过废物。” 说着便要向南追去。 左手边的道士提醒道:“凌霄师兄,那边是绿莺儿的修炼殿,我们闯过去只怕不妥。” 那道士怒道:“既有敌人潜入,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待我等将敌人找出来,看看师傅和师伯怎么说。” 右手边的道士也提醒道:“若没有敌人呢?” 那道士又道:“即便没有,也是他天师阁的弟子将我们诓骗进去的,所怕何来?” 说罢拔剑在手,蹑手蹑脚南摸去,其他二道自也跟了上去。 黎歌劲运双耳,听得呻吟之声比方才更大更急了一些,心中大定,倚在栏杆上好整以暇等着看戏。 却见三人潜到近处,果然也听到声音,如黎歌一般,悄悄爬在窗户上往里看。 三人驻足观看良久,猛然一声大喝,竟然推开窗户跳了进去,黎歌心中一喜,纵身潜到窗户下继续看戏。 却说房内二人激战正酣,突闻一声巨喝,窗口上跳进三个人来,直吓得亡魂皆冒,惊叫出声。 凌云子捂着下体怒道:“凌霄子,你擅闯天师阁的地盘,不想活了吗?” 那凌霄子冷笑道:“擅闯贵宝地,死罪死罪,但若小弟不冒死前来,如何能看得这般春宫美画,活色天香?” 那大师姐想来便是绿莺儿了,只见她蹲着身子,羞怒道:“凌霄子,你待如何?” 凌霄子得意道:“未经师门赐赠,门下弟子擅自苟合通奸者杀无赦,这是天师亲口颁布的法令,却不知算也不算。” 凌云子面色巨变,失口叫道:“好师弟,安能如此?” 凌霄子不屑道:“如不如此自有天师定夺,你二人是天师的亲传弟子,想来他也不会大义灭亲的。” 绿莺儿突然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娇笑道:“好师弟,咱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便自己商量着解决好了,莫要去麻烦三位师叔伯,你意下如何?” 三人贪婪地在她身上扫视,直看的眼睛发直,口中生津。 “师姐这般美丽动人,我等确实也不忍心将你逼入绝境,只是我比凌云子痴长三岁,现在却要天天叫他师兄,给他见礼,心中很是不爽,不知凌云子师兄可有法子帮师弟宽宽心?” 凌云子忙不迭道:“小弟早有心将这大师兄的位子让给师兄,只是近来事多,一直没机会禀告师傅,等寿宴一过,师兄定能如愿。” 三人志得意满,淫笑着朝绿莺儿靠了过去,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陡然青光一闪,凌云子自背后一剑砍翻两人,凌霄子魂飞魄散,正欲呼叫,忽觉脖子一凉,却是被绿莺儿抹了脖子。 二人对视一眼,只见凌云子穿戴整齐,绿莺儿却先将衣服穿上,再随手将其撕烂,显然是要嫁祸凌霄子三人。 二人配合默契,眼见现场已经布置妥当,正欲张口呼叫,却听窗口上传来一声轻咳,直吓得魂飞魄散。 凌云子回头一看,见窗口上趴着的竟是凌风子,怒道:“你这废物,为何出现在这里?” 凌风子依然喏喏道:“小弟听从大师姐安排,正要去殿前干活,路过此地而已。” 绿莺儿沉着脸道:“你何时来到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凌风子摇头道:“小弟比凌霄子师兄早到一会儿,但什么也没看到。” 凌云子脸色巨变,忽又展颜笑道:“好师弟,师兄知你最讲义气,把你当亲兄弟看哩,你且进来帮点忙,从此之后我和师姐便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凌风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不可不可,一进屋保不准便被师姐一剑宰了,凌霄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么死的。” 凌云子见他不肯上钩,猛然一跃,挥剑朝他电射而去。 谁知凌风子哈哈一笑,屈指连弹,将他攻势尽皆挡回,提气轻轻跃出栏杆外。 “师兄手下留情,我一紧张便会乱喊乱叫。” 二人见他身手比自己还要高明,一时惊疑不定。 绿莺儿妩媚道:“没料到你竟然还有如此机灵的时候,却不知师弟准备如何收场?” 凌风子轻笑道:“师姐准备如何收场便只管去做好了,权当我没有来过。” 凌云子惊疑不定道:“你便没有别的要求吗?” 凌风子摇头道:“或许有,等以后再说吧,小弟一时却想不起来。” 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人倚窗目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七章 善人自有善人报/恶人还需恶人磨 却说黎歌离开静心殿,心中舒畅,依苏雪儿所指方向,一路向东走去。 可谁知三转两转却迷了道路,但见回廊百折,楼台宫殿到处都是,只不见有真武大殿。往来弟子也不在少数,但他却不敢开口询问,也如其他人一般装作行色匆匆,在各殿间来回穿梭,慢慢寻找真武大殿。 忽闻“铛……铛……铛……”三声钟响,各处涌出无数弟子,皆急奔一处方向而去。 黎歌也随着人流向外涌去,穿过层层宫殿,直到瞭见山门不远方才停下。 此处颇为宽敞,虽有上千名弟子,但也不觉得拥挤,黎歌回头一看,但见殿前门楣上正写着“真武大殿”几个搂金大字。 众弟子各依次序排成几列队伍,黎歌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苏雪儿站在一队末尾朝他拼命招手。 黎歌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 “我就猜你找不到位置了,果然如此。” 黎歌见苏雪儿颇有些得意的表情,心中一暖,笑道:“我正自着急呢,不知我以前是站在哪里的?” 苏雪儿笑道:“便是你现在站的地方。” 黎歌奇道:“这么巧吗?” “这有什么巧的,你是男弟子中的倒数第一,我是女弟子中的倒数第一,咱两自然站在最后。” 黎歌恍然点头,又悄悄问道:“为何有六列队伍?” 苏雪儿笑道:“你倒是忘得干净,你我两列乃是天师阁的队伍,那边依次是地师阁与人师阁。” 不待黎歌再问,却见几个人先后从大殿中走出,站在阶上,嘈杂的广场为之一静。 但见为首之人发髻高挽,手执尘拂,只是此刻此时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如水。 其后跟着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道士,同样也是阴霾密布,显然极不高兴。 只跟在他三人身后的凌云子笑容满面,好似春风得意一般。 黎歌猜想,只怕这为首的老道士便是甄五臣此来的目的刘彦宗了。 只见那老道沉声道:“抬上来。” 但见六名弟子抬着三具尸体自大殿后边绕出,将尸体放在阶下,竖掌一礼,又退回队伍之中。 人群中顿时发出嗡嗡之声。 “自我刘彦宗执掌阴山教以来,三令五申,未经师门赐赠,门下弟子擅自苟合通奸者杀无赦,尔等可还记得?” “记得……” 众弟子异口同声道。 “凌霄子等三个孽徒,竟然趁我天师阁弟子绿莺儿打坐之时,横闯静心殿,将她制住,欲行禽兽之事,好在你们的大师兄凌云子及时赶到,将这三个畜牲击杀。” 众弟子瞬间仿似炸开了锅,天师,人师两阁弟子尽皆指着地师阁的队伍喝骂纷纷。 刘彦宗抬手道:“群情激愤,其怒难平,来人呐,将这三个畜牲剁成碎肉,扔出去喂狗。” 众弟子齐声欢呼,大声叫好,刘彦宗身后的老道士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干脆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刘彦宗又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尔等当引以为戒,自今日起地师阁的弟子俸禄统统减半,所扣俸禄加到天师阁各弟子身上,以示弥补。” 天师阁弟子欢声雷动,地师阁弟子却人人如丧考妣。 刘彦宗身后的老道忍无可忍道:“禀天师,凌霄子等人死不足惜,怎么惩罚都不为过,但我地师阁其他弟子何辜,俸禄本就不多,再扣一半,只怕要饿肚子了,更不用说习武了。” 刘彦宗怒极反笑道:“罗清寒,你在质疑本掌教的决定吗?” “地师不敢。” 那叫罗清寒的老道苦涩摇头,退了回去。 刘彦宗见无人再反对,满意微笑道:“今日天色已晚,众弟子用了饭便都回去休息吧,莫要胡乱走动,明日早些起床,听从你们大师姐和大师兄的安排。” 众弟子未料到今日竟然收工如此之早,心中高兴,便欢呼一声,齐齐应是。 刘彦宗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朝殿内走去。 黎歌随着众弟子到飨食殿用饭,但见那飨食殿虽然只是用来做饭进食的,但依然是红墙青瓦,金碧辉煌。 房子漂亮,可惜伙食却不怎么样,每人只分得两个馒头,一碗稀饭。 黎歌饿了一天,哪里管得了好坏,只三两口便已吃完。放下碗筷,信步走回自己的狗窝。 方才躺下不久,便听传来敲门之声。 黎歌起身将门拉开,见苏雪儿怯生生站在门口,神情颇有些紧张。 “雪儿师姐,找我有事吗?” 苏雪儿慌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半馒头塞进黎歌手中。 “我见你吃得极快,想是没吃饱,又有伤在身,便多补一补吧。” 黎歌心下感动,将馒头又推回她怀中。 “你便只吃半个馒头吗,这如何使得?” 苏雪儿满脸通红,着急道:“我饭量本就小,吃不下许多,你莫要再争了,被人看见了不好。” 黎歌不在乎道:“看见便看见了,有什么好怕的,要不这样吧,你再吃一个馒头,我将这半个吃掉如何?” 苏雪儿略一犹豫,将那个囫囵的馒头又推给他,自己留了半个。 “多了我也吃不了,你莫要推辞了,被人发现只怕咱两活不过今晚。” 黎歌见她粲然欲哭,便只好点头道:“既如此便谢过雪儿师姐,还请雪儿师姐到我这狗窝里坐坐,吃完了再走。” 苏雪儿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转身向外走去。 不曾想却与一群女弟子迎面遇上,绿莺儿并未在其中。 为首一名身穿粉衣的女弟子娇叱道:“傻丫头,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苏雪儿不会撒谎,只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另一名女弟子厌恶道:“二师姐问你话呢,为何不回话?” 苏雪儿见推脱不过,壮着胆子支吾道:“没、没干什么?” 二师姐顿时大怒,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 “傻丫头活腻了吗?竟然学会顶嘴了。” 苏雪儿应声倒地,俏脸高高肿起,却不敢放声哭出来,只坐在地上吟吟啜泣。 黎歌不料她们说打人便打人,心中微怒,走上前来,怒道:“她做什么与你们何干,凭什么这般欺负人?” 一众女弟子见他竟然敢走出来说话,均感诧异,二师姐更是觉得失了面子。 “好个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如此和我说话。” 黎歌不忿道:“我说错了吗?她只是给了我一个馒头而已,又没招惹你们,何必如此羞辱她?” 二师姐咯咯笑道:“原来这傻丫头竟偷偷养汉子,师傅今日百般强调,你竟转眼间便违背了门规,只怕被卖到山下为奴为娼也不算过。” 苏雪儿小脸吓得煞白,顾不得哭泣,噗通跪在地上。 “二师姐,雪儿并未违背门规,只是见他受伤,便送一个馒头给他。” 二师姐不为所动,冷笑道:“可伶的何止一个人,你为何偏偏送馒头给他,分明是自己犯贱,想要勾搭男人。” 黎歌嫌她言语龌龊,心中大怒。 “无凭无据,你莫要信口开河,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此时围观弟子渐多,二师姐被他如此顶撞,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好笑之事一般,气急败坏道:“我便信口开河,你这废物待要如何?” 苏雪儿哭道:“凌风子师弟,求你莫要再得罪师姐了。” 二师姐冷笑道:“晚了,你两鬼鬼祟祟,白日宣淫被我亲眼所见,这便禀明师父,定叫你们男的为奴,女的为娼。” 苏雪儿吓得差点昏死过去,黎歌见周围之人皆是幸灾乐祸,想来平日里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情没少干过,一时想不通世上为何有如此蛇蝎心肠之人,当下冷笑连连。 “即使我触犯门规,也该由大师兄和大师姐定夺责罚,如何便轮到你在这里括噪?” 二师姐见他笑得讨厌,本想着上去扇他两个巴掌,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胆怯,便扬声说道:“你大师姐现在尚不知在谁的被窝里承欢,你大师兄正忙着争权夺位呢,哪里顾得上处罚你这等废物? 众师弟师妹听令,将这对狗男女扒光绑在一起,待我禀明师傅,便拉下山去卖了。” 众弟子欢呼一声,正要上前动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我看谁敢动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大师姐绿莺儿、大师兄凌云子正面色铁青站在圈外。 二师姐瞬间变了脸色,转瞬间便满脸堆笑道:“大师姐、大师兄,小妹有要事禀告,教里有人私会,被我等逮了个正着。” “啪” 绿莺儿并未说话,挥手一巴掌甩在二师姐脸上。 二师姐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低头不敢再说话。 绿莺儿冷冷道:“挑拨是非、造谣生事、欺负同门、非议尊者,只怕为奴为娼的该是你才对。” 二师姐缓缓抬头,强笑道:“师姐莫要误会,我非有心擅议你,只是刚才和大家开玩笑哩,你我姐妹情深,不常在一起戏耍吗?” 绿莺儿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与我戏耍。” 二师姐眼看绿莺儿全不理会自己,媚眼横移,又转头向凌云子望来。 “师兄,我知道你最疼小妹,且手下留情,小妹来日定然报答。” 凌云子在她身上狠扫两眼道:“师兄便再疼你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二师姐只当他说的是绿莺儿,走过去拉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师姐,却是小妹嘴贱,得罪了你,您大人大量,便饶了我罢。” 绿莺儿和蔼笑道:“与其在这里浪费功夫,倒不如师姐给你个面子,让你自己选个男人,然后我再将你赐给他。” 二师姐骤然色变,厉声叫道:“你这贱人,既然将我往死路上逼,那便带我去见师傅,是非黑白自有定夺,当你们这些年的营营苟苟老娘不知道吗?” 凌云子冷笑道:“他老人家正在会客,哪里有时间与你废话?” 二师姐冷笑道:“我也算师傅的半个亲传弟子,处罚我怎么也得他老人家点头才行。” 绿莺儿自怀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亮在她面前道:“贱人,你瞧这是什么?” 二师姐刹那间脸色煞白,比之方才的苏雪儿犹有过之。 “天师令?你怎么会有天师令?” 绿莺儿咯咯一笑道:“这个需要给你解释吗?” 凌云子却扬声道:“打今日起,师傅便将天师令传给大师姐与我,令我二人执掌天师阁诸般事物,生杀予夺全凭自主,无须上报,尔等可听清楚了?” 众弟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只好稽首应声,喏喏称是。 二师姐脸色几经变换,突然嘭的一声跪在绿莺儿身前。 “师姐、师兄,请放过小妹一马,小妹甘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凌云子颇有些意动,但见绿莺儿冷冷道:“你可给过凌风子师弟和雪儿妹妹机会,要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 说罢不再理她,径直来到黎歌身前。 “师弟,你的伤势可大好了没有,师姐那里倒有几颗疗伤的宝药,回头便差人给你送来。” 黎歌笑道:“不劳师姐操心,我的伤势已无大碍。” 绿莺儿又道:“如此甚好,我欲将蓝灵儿赏赐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黎歌奇道:“蓝灵儿是谁?” 绿莺儿一指犹自哭哭啼啼的二师姐道:“便是这个找你不是的丫头。” 黎歌赶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弟功力低微,见了她这母老虎便有些发怵。” 绿莺儿莞尔道:“你却放心,师姐自会传你控制她的蛊术,生杀予夺全凭你的喜好。假若你对她不满,也可以将她卖与别人。” 黎歌依然摇头道:“小弟只想勤学武艺,并不需要别人伺候,还是算了吧。” 凌云子见他一再推脱绿莺儿的好意,只当他不想失去捏在手中的把柄,便朗声道:“我以阴山教大师兄的身份宣布:自今日起,便将蓝灵儿赐予凌风子师弟为奴,你等可有异议?” 众弟子谁敢反驳,心中羡慕异常,点头道:“我等没有异议。” 蓝灵儿眼见事成定局,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凌云子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盒和几页书纸递到黎歌面前。 “凌风子师弟,这是两对子母蛊,使用方法尽有说明,你好好学学。” 黎歌知他心思,也不想现在与他二人闹翻,便苦笑着接过。 “谢过师姐,谢过师兄,子母蛊有一对即可,为何赐给小弟两对?” 绿莺儿一指缩在人群中的苏雪儿道:“便连她一并赐予你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八章 念善恩,凌风子传艺/报旧怨,苏雪儿得奴 夏日夜长,虽已是戌时将尽,但阴山教里大多弟子均未入睡,犹自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废物凌风子咸鱼翻身的奇事。 却说茅屋旁的一座崭新房舍中,他们口中的凌风子正一脸愁容地望着站在地上的苏雪儿。 “雪儿师姐,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苏雪儿只是低头不语,仿似没有听见一般。 黎歌语重心长道:“雪儿师姐,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在这里处处受人欺负,迟早要被赐予别人为奴,故而便勉强答应了下来,你莫要担心,我不会碰你半根手指头。” 苏雪儿依然低头不语。 黎歌正待再安慰她,却见地上躺着的人缓缓苏醒过来,正是二师姐蓝灵儿。 蓝灵儿气火攻心一时晕了过去,此刻悠悠转醒,躺在地上怔怔发呆。 黎歌冷笑道:“蓝灵儿,你还要装死吗?” 蓝灵儿惨笑一声,缓缓坐起来倚在门上。 “也不知你这废物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被那两个狗男女如此照顾。” 黎歌戏虐道:“我也不知道,你却是问错了人。” 蓝灵儿被他一激,怒火攻心,拔出墙上长剑,娇叱着朝他砍来。 苏雪儿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害怕,赶忙拔剑将她拦住。 “二师姐,快快住手,凌风子现在是你我的主人,杀不得。” 蓝灵儿怒道:“偏你这贱骨头喜欢做奴才,我蓝灵儿何等样人,即便死了也不要做这个废物的奴隶。” 说罢一脚将苏雪儿踢翻,挥剑朝黎歌脖子上抹去。 苏雪儿应声倒地,眼见蓝灵儿含恨出手,宝剑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经到了凌风子胸前三寸之处,心中一苦,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听“叮”的一声脆响,二女眼前一花,蓝灵儿手中长剑脱手飞出,落在门外。 蓝灵儿不可思议地看着黎歌,猛然奔出门外,将长剑捨起,又复冲了过来。 黎歌冷哼一声,待剑尖到了眼前,攸然伸出两指,将其紧紧夹住,任由蓝灵儿如何使劲,却是再进不得分毫。 只这一手,直看得坐在地上的苏雪儿目瞪口呆,怔怔出神。 蓝灵儿弃了宝剑,后退两步,咬着嘴唇道:“你不是凌风子。” 黎歌笑道:“我就是你们的小师弟凌风子,二师姐不识得我吗?” 蓝灵儿下意识道:“凌风子何时有了这般功夫。” 黎歌神秘一笑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敢听吗?” 蓝灵儿惊疑不定,低头沉默半晌,缓缓抬头道:“凌风子,你是何人,潜在阴山教意欲何为,我都没兴趣知道,但若想要姑奶奶伺候你,却是想都别想。” 黎歌不在意道:“你只需在我这里安安静静待上三天,待师傅寿宴一过,我自会禀明他老人家,还你二人自由之身。” 蓝灵儿以己度人,哪里会相信他的鬼话,冷笑连连道:“莫要假惺惺作态,不过是想诓骗我们种蛊而已。” 黎歌摇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不屑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们且各自休息去吧,明日早些起床,将屋里收拾一下。” 说罢便径直出了门,又走回自己的狗窝躺下。 一夜无话,第二日苏雪儿早早便将他叫醒。 待他回到新分的房舍中,但见窗明几净,早已被人打扫得纤尘不染。 桌上摆放着几个包子和一碗稀饭。 黎歌奇道:“吃饭不是需要到飨食殿吗?” 苏雪儿解释道:“飨食殿只提供一顿免费的晚饭,早饭和午饭却需要自己花银子买,故而可以带回。” 黎歌点头道:“那你吃了吗?” 苏雪儿笑道:“我在飨食殿便吃过了,还帮二师姐带了两个馒头回来。” 黎歌知道蓝灵儿尚未起床,也懒得理她,吃过饭便带着苏雪儿朝外走去。 一路所遇之人尽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黎歌年纪虽然不大,但所经之事已不在少数,自是面色如常,不理会别人分毫。 行不及远,便见凌云子正给别的弟子分派工作。 黎歌笑问道:“大师兄,不知小弟今日当做何事?” 凌云子善意一笑道:“念师弟昨晚劳累,今日便不与你分配事情了,好好将养一下身体,方不负少年得意。” 黎歌知他误会,也不解释,抱拳道:“多谢大师兄体谅,小弟告辞。” 说罢又带着苏雪儿向后山走去。 众弟子均在各殿忙着张罗寿宴,后山上便格外安静一些。 待行到无人处,黎歌便笑道:“雪儿师姐,我与你过两招如何?” 苏雪儿不解其意,只当他要惩戒自己,慌忙道:“可是雪儿做错了什么?” 黎歌摇头道:“你没有做错,我只是想考较一下你的功夫而以。” 苏雪儿方才明白他要指导自己功夫,喜不自胜,当下便将自己所学过的招式一板一眼尽数给他演练一遍。 直待她收了架势,黎歌才缓缓道:“你所学招式并无差错,只是中间缺了不少起合承转的变化而已,故而该快的地方不快,该慢的地方却不慢,该斜劈的使成了竖砍,该虚刺的地方却成了实招。 便如这一招鹤舞九天,当极尽飘逸之态,出招不宜过快,力气也不要使足,当留七分变招在内。再如这招神龙摆尾,却不需跃起,也并非守式,而是《天山剑谱》极为强劲的攻击招式,需腰马合一,力从地起,势大力沉,一招致命……” 黎歌口说手比,将她所有不足之处一一点出并加以更正。 苏雪儿但觉招式从他手中使出与自己仿佛云泥之别,倒不像是同一套功夫一般,皱眉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与大师姐教我们的截然不同。” 黎歌冷笑道:“这阴山教藏污纳垢,各凭算计,他们哪里会将真功夫教给咱们。” 苏雪儿虽不太聪明,但好在以勤补拙,这些年来修习功夫,别人练一遍,她便练十遍,别人练一个时辰,她便练十个时辰,故而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极为扎实。 如今得了黎歌指点,招式承转之间逐渐融会贯通,越使越顺畅,但见人影翻飞、青光乍收乍放,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已将一套《天山剑谱》使的行如流水。 黎歌又将她调息运气法门中的不足尽数更正,苏雪儿但觉神清气爽,内息壮大了不止一倍。 眼看日落西山,黎歌拍手笑道:“哪个若说雪儿师姐傻丫头,那才叫自掌嘴巴呢。” 苏雪儿心中畅快,对黎歌自是感激不尽,收剑拜倒在地:“雪儿谢过主人教导。” 黎歌赶忙将她扶起道:“昨晚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你们的主人,再过几日定然还你们自由。” 苏雪儿并未起身,倔强道:“从未有人对雪儿这般好过,我心甘情愿认你为主。” 黎歌拉着脸道:“对你好些便要认我为主嘛,我只当你是我妹妹看待,你再这般我便要生气了。” 苏雪儿眼眶通红,闻言缓缓起身,杵在原地摆弄衣角。 两人正沉默间,却见蓝灵儿与一个老道士急速而来。黎歌识得正是阴山教的地师罗清寒。 二人作揖道:“弟子见过师叔。” 罗清寒面色不善,盯着他道:“天师阁果然人才济济,冷不丁便冒出你这么一个高手。” 黎歌目视蓝灵儿,见她也一脸幸灾乐祸望着自己,冷哼一声道:“回师叔,前几日弟子失足落下无望崖,在一处山洞中拾到一个盒子,内有一本《天山剑谱》的全本和一颗丹药,服食之后内力大增,只是见这几日师傅忙碌,不及上报而已。” “满口胡言,骗得了老道吗?” 罗清寒面色阴沉,一拳直奔黎歌面门而来。 黎歌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搭,借力向后跃开。 “师叔若要考较弟子功夫,弟子感激不尽,若要斩杀弟子,却需给我个说法。” 他话音未落,但见远处又有二人急速而来,却是凌风子和绿莺儿。 绿莺儿娇笑道:“师叔,不知凌风子哪里得罪了您老人家,还请相告,弟子定给师叔一个满意的交代。” 罗清寒冷哼道:“天师阁倒是团结得很,此子扮猪吃老虎,我怀疑他是别派的奸细,混在阴山教别有用心。” 凌云子抱拳道:“凌风子入得山门已有两年有余,一直在弟子手下做事,并没有不妥之处,如何便成了奸细?” 罗清寒冷笑道:“那你可知他的武艺高出你甚多?” 绿莺儿笑道:“弟子也是近日才发现,尚不及细问,门下弟子修为精进当时好事,却不知师叔为何这般生气。” “只怕他所习并非只我《天山剑谱》一套功夫,你们瞧仔细了,看老道让他现出原形。” 罗清寒话音一落,拔出长剑,轻轻朝黎歌胸前点去。 黎歌一把夺过苏雪儿手中细剑,刷刷刷三剑不分先后也朝罗清寒点去。 罗清寒纵身让过,长剑回扫黎歌面门,口中赞道:“金蝉三问吗?果然得了其中三昧。” “师叔这一招秋风落叶不拘成法,当得是信手拈来,且看弟子这一招玉峰听海。” 黎歌口中赞他,手上却也不慢,将细剑舞作一团,上挑下扫,左拨右刺,攻势如风似雨,绵绵不绝。 二人口中不停,手上不止,乍分乍合,时急时缓,忽忽交换了数百招竟难分高下。 再斗几招,忽见罗清寒大喝一声,手中银光炸裂,好似九天雷落,朝黎歌当头罩下,竟是《天山剑谱》中的杀招:九天龙吟。 黎歌猛退半步,身形向后倾倒,眼看即将着地,剑尖在地上一点,借得力道,身形向左侧滚,以脚跟为轴,原地丢溜溜一转,期间细剑也不知道在地上点了多少次,但见伴随着点点火星,已然钻到罗清寒的身前,一剑横切他的下盘,正是他方才教给苏雪儿神龙摆尾的招式。 罗清寒心中陡然一惊,身形一矮,剑招下放,欲将来剑挡下。 黎歌身形攸地弹起,剑尖忽然出现在罗清寒胸前一寸之处。 罗清寒亡魂大冒,于几不可能间向左横移三寸,向后急掠而退。 黎歌止住身形,并未追击,只是淡淡微笑而立。 罗清寒稍平复气机,捻着胡须道:“你年纪轻轻竟将《天山剑谱》练到如此地步,如何能让人相信?” 黎歌淡然道:“我所得全本之上多留有诠注,待得师傅大寿,我自当寿礼孝敬与他,师叔可要一观吗?” 罗清寒倒是颇为意动,只听绿莺儿笑道:“如此师门重宝,自待师傅定夺。” 罗清寒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凌云子抱拳道:“师兄身手已然不再地师之下,将来定成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小弟有荣焉矣。” 黎歌一愣道:“师兄如何乱了称呼?” 绿莺儿妩媚一笑,来到他身边,娇躯几乎挨在黎歌怀里。 “师兄有所不知,咱们阴山教强者为尊,谁的武艺高些,谁便是师兄,只是大师兄之位乃师傅亲封,需得他老人家许可,方能给你。” 黎歌不着痕迹,略退半步,与绿莺儿拉开些距离。 “实不相瞒,凌风子胸无大志,懒散惯了,却不想做什么大师兄,到时候禀明师父,众弟子还需二位带领,小弟我好乐得清闲。” 凌云子喜出望外,见他与苏雪儿独来后山,只当他专好此道。谄笑道:“凌云子谢过师兄美意,师兄不爱江山爱美人,果然不负少年风流本色,我看三师妹扈彩儿、五师妹沐玲儿均是水灵,只要师兄点头,小弟定给你设法送来。” 黎歌闻言更觉厌恶,颇有些不耐烦道:“你莫要想什么馊主意,只蓝灵儿便差点害了我的性命。” 凌云子回身将呆呆出神的蓝灵儿一把拉到几人身前。 “你这个贱人,竟敢背主,今日若不让你尝尝万蚁钻心之苦,哪知我门规森严。” 蓝灵儿心知今日定无幸理,惨然一笑道:“凌风子,是姑奶奶小瞧了你,只可恨那罗清寒如此窝囊,堂堂地师,竟连你也杀不得。” 黎歌皱眉道:“我凌风子堂堂正正,他有何道理杀我?” 蓝灵儿冷笑道:“他的徒弟凌霄子做错了什么,不也被剁碎喂了狗吗?” 绿莺儿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蓝灵儿脸上。 “你这贱人,定是你出卖色相,勾引那老淫贼前来。” 蓝灵儿自地上一跃而起,恶狠狠瞪着绿莺儿道:“也不知咱两谁是贱人,你在阴山教偷了多少男人,你当老娘不知道吗?你靠得什么坐上大师姐的宝座,你当老娘不知道吗?” 说罢将几人狠狠扫视一遍,惨笑一声,挥掌朝自己天灵盖拍落。 绿莺儿惊叫出声,却已是拦之不及,但见黎歌身形一闪,将蓝灵儿一把拽住。 蓝灵儿泪流满面道:“我知我对你不起,但连个痛快也不能给我吗?” 凌云子冷笑道:“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这贱婢?” 黎歌摇头道:“你们既将她赐予我,她的命便是我的,我并没有准备处死她。” 凌云子顿时呆住,不解道:“师兄莫要舍不得,大家随便找个理由,再赐予你一个便是,此贱婢卑劣成性,实在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黎歌主意已定,苦笑道:“这倒也无妨,子母蛊一下,任她如何做想,也翻不起波浪。” 绿莺儿笑道:“若师兄昨晚便将子母蛊下在她体内,焉有今日之是非?” 黎歌摇头道:“一来我不喜欢用这些手段,二来昨日雪儿功夫太弱,贸然种蛊,尚有反噬之危。” 几人闻言大觉意外,失声叫道:“你竟要将母蛊种在苏雪儿身上?” 黎歌理所当然点头道:“不可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世间多少墙头草/莫笑他人随风倒 却说黎歌将子母蛊种在苏雪儿与蓝灵儿体内,自是苏雪儿得了母蛊,为主,蓝灵儿得了子蛊,为仆。自此蓝灵儿的生死尽皆掌握在苏雪儿得手上。好在黎歌与苏雪儿皆是善良之人,并未折磨与她,只是让她做些铺床叠被、擦桌洗地的活计。 黎歌得了两日空闲,便将甄五臣传给自己的功夫毫不藏私,但凡她能接受的,尽数传与苏雪儿。 这一日,北武林盟主、阴山教掌教刘彦宗六十大寿之期如期而至。 待得辰时一到,钟声一响,阴山教的大门缓缓推开,无数弟子自两侧涌出,竖掌成礼,向迎面而来的宾客微笑致意。 但见男弟子皆身穿玄衣,执尘拂,垮宝剑,温文儒雅,器宇轩昂,女弟子皆身穿红裙,怀抱长剑,笑面如靥、娇美如花。 众宾客不觉放慢脚步,缓缓步入大门。 但见目之所及,楼阁殿宇鳞次栉比,亭台水榭挂檐飞角,奇花异草争芳斗艳,宛如到了神仙洞府一般。 真武大殿前的广场上,整整齐齐置了不下五百张小几,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被司仪弟子引到几前就坐,几上自有奇珍异果、琼浆美酒供宾客食用。 其他各派普通弟子或没有名刺者便只能立在广场之上观礼。 如此直到巳时将尽,各派宾客方才各自就为,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只怕有不下两千人之多。 忽闻三声炮响,广场之上为之一静。 但见真武大殿徐徐打开,三个人自里面缓缓走出,正是天师刘彦宗与地师、人师三人。 刘彦宗身穿寿袍,腰上斜挎青虹剑,目光往下缓缓扫过,满意点头,抱拳朗声道:“我刘彦宗何德何能,得武林各位同道抬爱,被大家推为盟主,执掌武林十余年,自感德才不具,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今日老朽生辰,竟劳烦各位不远万里而来,何其幸也,唯有略备薄酒,以表惶恐,但求各位勿嫌阴山教酒水清淡、茶饭粗陋才好。” 下边小几前坐着的一个老者抱拳道:“盟主何必自谦,自您老人家执掌武林以来,我北武林争斗渐少、日趋安宁,实在是武林之福。” 刘彦宗笑道:“陈帮主莫要谬赞老道,武林得归宁静,乃是大家遵守规矩,刘彦宗何敢邀功?” 又听另一人道:“盟主自即位以来,将蒙古人尽数驱逐,免我边陲之民战乱之苦,此乃大金百姓之幸也。” 刘彦宗笑道:“若说北却强敌,老道倒是出了些力气,但若不是宗翰将军体恤我等边陲小民,借三万铁骑与我,单凭老道一口青虹剑能杀得了几个鞑子?”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又听人说道:“盟主跟随宗翰将军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却是天下人的福祉。” 刘彦宗叹口气,缓缓道:“老道方外之人,本不愿参与到打打杀杀的俗世之中,奈何天下未平,尚有不知道多少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故而不惜耽误修为,入世为将,斗胆凭这一身道行,搏一个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他的声音初时低沉,渐转高亢,待到最后已是振聋发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几前一人弹地而起,抱拳道:“盟主悲天悯人,心系苍生,我等佩服。” 几千人犹如排练过一般,均抱拳道:“我等佩服。” 刘彦宗高高在上,见几千人为自己弯腰诵功,一时间顿觉志得意满,豪气干云。 但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怪笑:“也不知盟主大人将不听话的门派灭了多少个,才得了武林安宁?” 声音忽东忽西,飘忽不定,让人难以分辨来自何方。 偌大的广场瞬间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刘彦宗脸色一沉。 “刘某人光明磊落,阁下有何见教还请当面说清,如此藏头露尾,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那飘忽的声音又起:“你若光明磊落,为何成了朝廷鹰犬?” 却见台下第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汉子拍案而起,沉身喝道:“藏头鼠辈,还不现身?” 其人高大威猛,一声暴喝犹如炸雷一般,直震得人耳膜发麻,正是佛门狮子吼。 狮子吼为佛门正宗功法,专破内家罡气,随着他一声暴喝,人群中踉踉跄跄跌出精廋的汉子来。 刘彦宗冷笑道:“原来是潮音阁的鼠辈,仗着会两句腹语,便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捣乱,简直找死。” 那汉子神情委顿,擦掉嘴角的血丝,惨笑道:“潮音阁只因未将圣女供你玩弄,便被扣了一顶造反的大帽,凭你也配说老子是鼠辈吗?” 刘彦宗冷笑道:“反与不反自有国法量度,岂是刘某人一人而决,来人呐,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 却见人群中又跃出四人,将那汉子护在中间,正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辽东四鬼。 刘彦宗皱眉道:“你们又是何人?” 那驼背老者笑道:“辽东四鬼前来贺寿,可惜没了座位,心中有些不舒服要和盟主说道说道。” 刘彦宗冷笑道:“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辽东四鬼,不过倒是可以将你们变成辽东四鬼。” 老者哈哈一笑道:“既不认识,老夫不妨给你介绍一番,老夫不死鬼,原是九玄宗的门人。” 却听那中年书生道:“在下穷死鬼,原是神风门的弟子。” 那粗壮汉子瓮声瓮气道:“老子饿死鬼,原在龙虎山学艺。” 那干瘦的中年妇女冷笑道:“老娘吊死鬼,圣手书生正是我的丈夫。” 刘彦宗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找老道索命来了,只不知还有谁与我有怨,还请站出来,咱们一并了结。” 人群中又有十来个人跃出,各自报上名号,均是近年被灭了门的门人弟子。 刘彦宗自腰上解下青虹剑,缓缓笑道:“你们来了最好,省的老夫一个一个去寻找你们。” 驼背老头呵呵一笑道:“倒是想领教一下刘盟主的高招。” 凌云子不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再坐各位武林同道,谁愿意替老夫出手,将这些叛党余孽诛杀,以助酒兴。” 众人闻言均感愕然,不知他为何放着千多名弟子不用,却让贺寿的宾客出手。 只黎歌知道刘彦宗的弟子多是些花把式,只怕拿不出手。 刘彦宗见无人响应他,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见席间跃起一个黑熊一般的大个子来。 那黑熊一把撤掉上衣,露出一滩黑漆漆的护心毛,自地上提溜起一把环首刀,哈哈一笑道:“长风寨熊奎愿为盟主试刀。” 说罢踢翻小几,奔到几人身前,大喝一声,朝驼背老者当头劈落。 那叫饿死鬼的汉子自身后摸出一根碗口粗细的短棍来,一棍抽向熊奎,口中调笑道:“杀人越货的黑道熊瞎子却成了武林盟主的座上客,真是好笑。” 但听当的一声,二人各自退后一步,却是平分秋色。 刘彦宗朗声道:“熊当家的义薄云天,正是男儿当为,自此东北路上的绿林当尊长风寨为主。” 熊奎哈哈一笑道:“长风寨三百兄弟,但凭盟主调动,无有不从。” 那饿死鬼不待他说完,又是一棍抽来,但听忽忽风响,显然势大力沉。 熊奎怡然不惧,横刀与他硬撼,又闻当的一声,二人各自后退一步。 刘彦宗忽然脸色一变,张口提醒道:“熊寨主当心……” 他话未说完,但见后退中的熊奎轰然倒地,脖子上插着一把短匕。 刘彦宗瞪着那叫吊死鬼的妇人大怒道:“偷袭暗算,当得哪门子好汉。” 那妇人冷笑道:“我一个弱女子当什么好汉,我只知你将我男人剔骨剜心,比我卑鄙了不知道多少倍。” 刘彦宗冷笑道:“只怕你的下场比那个又臭又硬的穷酸好不了多少。 愿意为我刘彦宗而战的同道且站起来,大家伙并肩子上,将这些叛党余孽剁成碎肉下酒。” 却见台下众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起身,场面怪异至极,本来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也悄悄坐了下来。 刘彦宗面色铁青,冷笑道:“好好好,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老道记下了。” 众宾客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见一人从席中站起,抱拳道:“禀盟主,我等并非有意作壁上观,只是大家远来是客,都带了厚礼为盟主贺寿。现在阴山教弟子尚未出面,我等贸然喧宾夺主,只怕不妥。” 刘彦宗脸上戾气一闪而过,身形一闪,已然到了那人跟前,但听“咔嚓”一声,竟将其脖子扭断,随手丢在地上,冷冷道:“老道稀罕你那点东西吗?” 众人见他竟如此凶残,大惊之下连连后退,也不知撞翻了多少个小几。 刘彦宗环视一周,仰天长啸一声,身形再动,犹如鬼魅一般冲向驼背老者等人。 几人报仇心切,哪里还顾得了江湖规矩,纷纷拔出兵器,比肩子一拥而上。 刘彦宗威震北武林十数年,所借的并非皆是大金国的势力,但见一口青虹剑一闪一现之间驼背老者突然尸首分离,向后栽倒,不死鬼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其他三鬼齐声悲叫,舍身朝刘彦宗攻来,所用尽是些以命搏命的招式。 奈何刘彦宗武艺高他们太多,虽然被十几个人围攻,但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时有人死在他的剑下。 刘彦宗一连砍翻七八人,但觉压力顿减,仰天长笑道:“谁还与我刘彦宗有仇,不妨尽皆出来,今日一并了结。” 众宾客见他胜券在握,均有些后悔刚才未施以援手,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定唯刘彦宗马首是瞻,以消今日之过错。 忽见刘彦宗噔噔噔连退三步,一口血剑自口中喷出。 刘彦宗柱剑而立,对着人群喝道:“足下何人?” 却见那穷死鬼晃悠悠自人群中走出,伸手在脸上一抹,却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 此时不死鬼与饿死鬼尽皆战死,只余一个吊死鬼尚还活着。 吊死鬼失口惊叫道:“你是何人,我二哥哪里去了。” 刘彦宗更是面色大变,惊叫道:“老妖怪,你还没死吗?” 干巴巴的老头自然便是甄五臣了,只见甄五臣咧嘴一笑道:“好奴才,见了主子也不请安吗?” 那吊死鬼见他不理自己,伸手将他一把拽住。 “老头儿,我二哥哪里去了。” 甄五臣不耐烦道:“他自是与你大哥一起找你夫婿去了,你不去吗?” 那吊死鬼闻言面色一僵,软绵绵倒在他脚下,却是已经气绝身亡。 刘彦宗大手一挥,地师、人师从台上跃下,阴山教弟子也从四周涌来,将他三人围在中间。 刘彦宗心下稍定,冷笑道:“甄五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今日定叫你魂飞魄散。” 甄五臣笑道:“只怕魂飞魄散的是你这背主的奴才。” 刘彦宗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废话,沉声道:“二位师弟,三才阵待客。” 但见地师、人师两位道士各依阵法,持剑立在刘彦宗三尺之外。 刘彦宗气灌青虹剑,但见剑尖上竟然吐出一寸来长的一截淡蓝色气焰,宛如着火一般。 众人均闻青虹剑专破内家罡气,但此等异象尚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啧啧称奇。 黎歌方才便抢占了刘彦宗身后的位置,甄五臣此番交代给他三个任务。其一盗取青虹剑,其二杀掉地人两位天师中的任意一个,其三便是于混乱之中偷袭,伺机破坏三才阵。 可惜他至今尚未完成一个,只能不远不近潜到刘彦宗身后,静观其变。 甄五臣狞笑一声,揉身而上,直奔刘彦宗而去。 刘彦宗喝道:“三才天地人,三才合一。” 说罢青虹剑横扫,蓝光吞吐,直奔甄五臣中路飘去。 地师罗清寒斜跨一步,陡然出现在甄五臣身侧,挥剑朝他门面扫去。 人师也轻飘飘而至,攻的却是下路。 甄五臣收步后撤,望着刘彦宗身后暴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刘彦宗顿时亡魂大冒,回身一扫,眼神瞬间落在黎歌脸上。 黎歌心中暗暗叫苦,不明白甄五臣为何故意暴露自己,但也只好哴锵拔剑,防着刘彦宗对自己施以杀手。 不料却见刘彦宗陡然身形一震,一个剑尖竟从胸口冒出。 刘彦宗缓缓调转身形,却见罗清寒正冷冷望着自己,手上却没了长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叛我?” 罗清寒淡淡回道:“你若不死,我地师阁、人师阁的弟子迟早要被天阁的人杀尽,我两也不例外。” 刘彦宗大声喝问道:“我若死了,你们还有活路吗?” 罗清寒摇头道:“我也不知,听天由命吧。” “你们统统该死。” 刘彦宗仰天厉啸,眼中尽是癫狂之色,猛然横剑一扫,但见离他最近的弟子纷纷捂着脖子倒地,竟无一幸免。 众弟子一哄而散,黎歌见尚有弟子不及逃离,拔剑将刘彦宗拦下。 但见两剑一交,手中长剑应声而断,体内气息竟然散而不聚,一时失了控制,只能呆呆立在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章 树倒猢狲尽散/墙倒自有人推 却说黎歌受青虹剑的影响,体内真气散而不聚,失去控制,眼看青虹剑呼啸而来,竟不能做出丝毫闪避的动作。 苏雪儿顾不得危险,将他一把拽住,向后仰面摔倒,方才堪堪避过。 刘彦宗胸前背后鲜血长流,脸色渐转灰败,大喝一声,跳入人群之中,一把青虹剑舞得水泼不进,不论自家弟子还是朋友宾客,逢人便砍,见人就杀,一时状若疯魔,声势骇人。 众人呼喝着四散而逃,也有奋起反抗者,但全无一合之敌,但凡躲避不及者纷纷陨命。 甄五臣见刘彦宗失了神志,冷笑一声,犹如鬼魅一般,轻飘飘落在刘彦宗身后,举起干枯的手掌,朝他头顶落下。 眼看一代奸雄即将殒命,众人心中均是一叹,也不知是喜是悲。 忽见青虹剑自刘彦宗腋下穿过,“噗嗤”一声,刺入甄五臣腹中。 这一下来的突然,数千人为之一愣,闹混混的广场上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刘彦宗缓缓转过身来,眼里尽复清明,哪里还有半点癫狂之色。 “甄五臣,你又上当了。” 甄五臣的手臂僵在半空之中,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好奴才,为了算计老子,竟连自己的门人弟子也杀。” 刘彦宗冷笑道:“不碍事的,只要你死了,我可以再招十倍百倍的弟子。” 甄五臣笑道:“那被你杀死的各路英雄怎么说?罗清寒怎么说?” 刘彦宗斜倪蠢蠢欲动的罗清寒一眼,再在群雄中扫视一眼,缓缓道:“今日在场之人,除甄五臣之外,其他人与我的所有恩怨一笔勾销,绝不计较,包括清寒师弟在内,若有被我刘彦宗错杀者,刘某必加倍偿还,若违此诺,天打雷劈。” 罗清寒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中实无把握一击将刘彦宗拿下,忽然长叹一声,抱拳道:“刘彦宗,今日之是非对错终有因缘,若你真能一笔勾销,罗清寒掉头离去,从此与阴山教没有半分瓜葛。” 刘彦宗颔首道:“你若信得过我,便还是我的好师弟,阴山教本是你父亲手上传下来的,自然要在你我兄弟手上发扬光大。你若信不过我,也可离去,刘彦宗说话算话,若到时候找你麻烦,天人共戮。” 罗清寒哈哈一笑,纵身朝门外跃去,竟不愿再停留片刻。 众人见罗清寒尚且服软,哪里还有人再出头,自然尽皆沉默。 刘彦宗冷笑道:“甄五臣你还要挑拨离间,拖延时间吗?” 甄五臣几次提聚内力,均被青虹剑上的怪异之力逼散,当下苦笑摇头道:“罗清寒竖子不足与谋,但老夫尚有后手未出,你且看好了。” 说罢怒目圆睁,喝道:“臭小子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黎歌虽不喜欢甄五臣的为人,但却更讨厌刘彦宗的阴狠狡诈,闻言抢过苏雪儿手中长剑,拔地而起。 “刘彦宗,还识得我郭药师否?” 他从甄五臣身上学得变声术,将个郭药师的声音模仿的一模一样。 郭药师的功夫虽差刘彦宗一些,但也相去不远,刘彦宗情急之下,哪里有时间辨别真假,但闻脑后风响,不及回头,就地一滚,将青虹剑舞做一团。 青虹剑离身,甄五臣内力顿时恢复,在伤处连点两指,将血止住。 黎歌仗剑立在他身侧,皱眉道:“老妖怪太也没用,竟然着了人家的道。” 甄五臣并未与他说话,身形一闪,悠忽便到了人师老道士身边,将手闪电般搭在他头顶。 那老道不及反抗,但见转眼间便被吸成干巴巴的一团。 甄五臣面色恢复了几分红润,将人师弃了,又朝人群纵去。 群雄何时见过这等妖术,惊呼一声,四散而逃。 黎歌仗剑将甄五臣拦下,怒道:“你若再用邪功害人,我便和刘彦宗一起来对付你。” 甄五臣略一犹豫,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刘彦宗怒道:“你不是郭药师,却在这里装神弄鬼。” 黎歌呵呵一笑道:“刘彦宗,我自然不是郭药师。” 刘彦宗哈哈一笑道:“甄五臣你有帮手,老子便没有了吗?” 说罢也如甄五臣一般喝道:“高庆裔,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但见台阶下先前身穿官府的中年汉子也是拔地而起,落在刘彦宗的身边。 “高庆裔见过甄老先生,在下常听宗翰将军与国师提起老先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甄五臣观他气度,不由眉头一皱。 “我知道国师一直惦记着老夫,待得了空,定然去找他叙叙旧,但不知高将军在金国任何职位?” 刘彦宗冷笑道:“莫要攀亲戚,贤弟,你只需帮我将这个该死的小贼挡住即可,老妖怪自有我来对付。” “这有何难,将军且看属下的本事。” 高庆裔哈哈一笑,一掌拍在刘彦宗的胸口上,提步一跃,已然落在两丈之外。 刘彦宗猛退三步,以剑拄地,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神情顿时萎靡,满脸不可置信道:“高庆裔,我对你照顾有加,你也要叛我吗?” 高庆裔神情不见喜怒,缓缓说道:“将军与我有提拔之恩,高庆裔铭感五内,不敢或忘,但奈何上边有人看你不顺眼,我也没有办法?” 刘彦宗愕然道:“你竟然叛了宗翰将军吗?” 高庆裔摇头道:“我忠于大金,也忠于宗翰将军,想要杀你的人却不是你想象的那位。” 刘彦宗苦思半晌,忽然仰天叹道:“我明白了,想我刘彦宗聪明一世,到头来竟然做了别人的替死鬼,完颜宗翰,你好狠的心呐。” 说罢兀自站立,却是没了声音。 众人均担心他故技重施,好半晌竟然无人敢靠近。 忽见人群中闪出一个翠绿色的身影,急掠到刘彦宗身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青虹剑,又急掠而去,眨眼消失不见。 刘彦宗的身体轰然倒地,犹自保持着抓剑的动作,却是早已陨落多时。 一代奸雄自此而亡。 忽闻人群中有人喝道:“阴山教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早该在武林中除名了,大家且并肩子上,将阴山教的余孽尽皆铲除。” “对,大家伙并肩子上,一起灭了阴山教。” “让阴山教的余孽也尝尝为奴为婢的滋味。” 一时群雄激愤,人人拔刀,朝阴山教弟子冲来,眨眼间便有几十个弟子殒命。 一个领头的老者呼喝道:“阴山教果然奸诈,看着各个神采奕奕,却都是纸糊的老虎,大家杀个痛快。” 众弟子顿时面无人色,转头望向凌云子和绿莺儿二人。 谁知二人比他们更加不堪,面皮早已吓得煞白。 凌云子哆嗦着朝黎歌望来:“凌风子师兄,如何是好?” 黎歌无奈之下,移步跃到众弟子身前,猛然暴喝一声:“住手……” 黎歌方才也参与了灭杀刘彦宗的过程,众人被他气势所夺,加之甄五臣在侧,闻言缓缓止了攻势。 黎歌抱拳道:“各位英雄,阴山教藏污纳垢,确实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但首恶已诛,余者何辜,他们也不过是些被刘彦宗奴役的可伶人罢了,大家何必要赶尽杀绝?” 领头的老者越众而出,沉声道:“难道少侠不是阴山教弟子吗?” 黎歌挥手将脸上的伪装除去,让人知道自己并非阴山教弟子,但脸上依然滋泥密布,也让人看不出他本来面目。 “在下葛离,并非阴山教的弟子,只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还请各位前辈三思。” 老者眉头一皱,又复转向甄五臣,抱拳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见教?” 甄五臣调息已毕,提步缓缓向真武大殿走去。 “阴山教活与不活关我何事,大家还请自便。” 黎歌知道群雄都惧怕甄五臣,若他出面,定可说和,不料他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下怒道:“老妖怪好不讲义气。” 甄五臣没有理他,呵呵冷笑一声,消失在真武大殿之中。 老者又将目光投到高庆裔的身上。 “不知高将军可有说辞?” 高庆裔颇有些心灰意懒,摇头道:“本将军有要事在身,却没时间理会这些小事。” 说罢提起刘彦宗的尸体,自顾下山去了。 诺大的广场上,只留两方泾渭分明的队伍。 老者抱拳道:“葛少侠,你能挺身而出,为武林除害,我等尽皆佩服,还请少侠作壁上观,看我等如何铲奸除恶。” 黎歌摇头道:“葛某人既然站出来了,便要将此事一管到底,绝不会袖手旁观,但不知阴山教到底犯了何等罪行,各位如何才肯收手?” 人群中挤出一个胖子,摇头晃脑道:“阴山教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不知道勒索了大家多少钱财,才建得如此富丽堂皇。” 黎歌摇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何至于刀兵相见,阴山教但有大家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尽管搬去便是。” 又听一少年道:“阴山教弟子傲慢无礼,羞辱我等如同家常便饭,纵使端茶倒水的小厮,对我等或打或骂随心所欲,欺人太甚,不杀不足解恨。” 黎歌抱拳道:“狗仗人势固然可恨,何至于死罪也,但有羞辱之处,叫他们赔个不是,大家一笑泯恩仇,方为美谈。” 又一人道:“阴山教何止欺人太甚,但有忤逆便杀人男丁,抓人妻女,或贬为奴,或卖为娼,若不叫他们也尝尝为奴为娼的滋味,实不显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黎歌并非擅长言辞,闻言不知如何对答,只好苦笑道:“杀人越货,逼良为娼确是死罪,但想来并非这些个普通弟子愿意为之,现在首恶已除,若妄开杀戒,与刘彦宗之流何异?” 但听先前那胖子怒道:“臭小子狡言多辩,但不知手底下的功夫如何,凭什么护着这个淫窝贼窟。” 说罢上前一步,矮身卯足力气,一拳朝黎歌当胸打来。 黎歌虽然与刘彦宗两次交手,但大家均未见识到他本领如何。 黎歌有心立威,气运右臂,毫无花哨的一拳平平挥出。 但听一声闷响,两拳交击。 那胖子惨哼一声,连退十余步,一屁股坐到在地,整条右臂如同麻花一般扭曲,软绵绵耷拉在地上。 黎歌似毫无不妥之处,抱拳道:“这位英雄,实在对不住。” 众人不料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一时均被震慑。 那老者眼珠一转,笑道:“生死有命,须怪不得葛少侠,既然已经动了手,我看不如干脆比武定夺好了。” 黎歌奇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说道?” 那老者哈哈一笑,仿似成竹在胸。 “你我两边各出三人比试武艺,若你方赢了,我等便听少侠忠告,掉头离去,若我方赢了,少侠便不可再插手此事,由得我们和阴山教自行处理如何?” 黎歌摇头道:“上千人之生死岂可如此儿戏?老先生之言大大不妥。” 老者淡然道:“若大活儿一拥而上,少侠能挡得了几人?” 黎歌正踌躇间,却见凌云子和绿莺儿越众而出,来到黎歌身前。 凌云子抱拳一礼道:“葛大侠义薄云天,我等感激不尽,便依铁帮主之言吧,多少还有些活命的机会。” 老者冷笑道:“连阴山教大师兄都答应了,葛少侠还要阻拦吗?” 黎歌见对面并无甚高手,只这姓铁的老头太阳穴高高鼓起,想来内家功夫不弱,但也远非自己对手,便暗叹一声,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老者心中暗喜,不动声色道:“却不知这第二场你方何人出场?” 黎歌奇道:“尚未比过,如何就成了第二场?” 老者笑道:“第一场葛少侠对林堡主,葛少侠已然胜了。” 黎歌冷笑道:“刚才尚未开始,如何做得了数,前辈这田忌赛马的招数使得并不高明。” 老者摇头道:“你方先胜一场,已然是占尽便宜,却来说老夫的不是,少侠此言好没道理。” 绿莺儿不识厉害,高兴道:“那便开始第二场吧。” 黎歌恼道:“你莫要多嘴,你们均不是铁帮主的对手,与他对上有败无胜。” 绿莺儿讪讪闭口,不敢再说话。 那铁帮主笑道:“葛少侠太看得起老朽了,纵然第一场不作数,你也与老夫碰不到一起。” 黎歌颇不服气道:“若不试过,如何知道?” 那铁帮主哈哈一笑道:“老夫便与你比足三场,让你心服口服。” 黎歌冷哼一声道:“晚辈拭目以待。” 铁帮主问道:“敢问你方第一场谁人出战?” 黎歌笑着摇头道道:“还请铁帮主先定夺人选。” 铁帮主一指身后的另一个老头道:“便让我师弟出手罢。” 黎歌未料到他尽如此大方,略一思忖,面色大变,无奈道:“便请绿莺儿姑娘出手。” 绿莺儿武艺比凌云子稍高一些,闻言挺身而出。 铁帮主的师弟笑道:“刘彦宗真不是东西,将手下女弟子的名字尽起成一些莺莺燕燕的东西,让人听了浑身发软。” 群雄哄然大笑。 绿莺儿俏脸微拉,复又展颜一笑,挥剑朝他攻去。 “老东西太过没用,见了本姑娘竟然浑身发软。” 那老者侧身让过,竟然伸手朝绿莺儿酥胸上抓来。 “老夫是软是硬,今日定让你晓得。” 绿莺儿不闪不避,直待他手掌及身,猛然挥剑横扫。 老者猛然抽手而退,但见血珠飞溅,左手五指已然少了两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一章 葛少侠挺身而出/苏雪儿一鸣惊人 却说铁帮主见师弟色迷心窍,沉声怒喝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若然输了这一阵,小心帮规处置。” 老者不敢大意,怒喝一声,忍着疼痛拔出一把鬼头刀与绿莺儿战在一起。 忽忽百余招,绿莺儿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老者反是越战越勇,刀刀不离绿莺儿周身要害。 再拼两招,但见血光一闪,绿莺儿右手被齐腕削断,长剑当啷坠地。 绿莺儿惨哼一声,几欲疼死过去,纵身后跃,跳出战圈。 黎歌正欲出声叫停,却见那老者赶上一步,将绿莺儿一刀劈成两半,当下惊怒道:“胜负已分,你为何还要杀人。” 那老者收刀而立,冷冷道:“她一条贱命,换老夫两根手指,却还是赚了。” 铁帮主不置可否,淡然道:“葛少侠,生死由命,怪不得别人,下一阵却需你方出人了。” 黎歌怒气难平,见身边凌云子已然哆嗦不已,冷笑道:“雪儿,这一场便由你出手。” 但见人群中挤出一个怯生生的少女来,正是苏雪儿。 铁帮主笑道:“便由老夫领教一下这位小娘子的功夫罢。” 黎歌怒色不减,指着铁帮主道:“雪儿,我要他一只耳朵。” 苏雪儿咬牙点头,并未说话,挥剑轻飘飘朝铁帮主送去,正是《天山剑谱》的起手式——白鹤问道。 铁帮主面色大变,脚下疾退五六步方才勉强止住。 苏雪儿一招得势,揉身而上,一套《天山剑谱》使将开来,但见时而青光漫天,犹如九天电闪,时而银弧炸裂,好似水银泻地,收缩处,但见一点荧光闪烁,舒展处,直如汪洋浩瀚。 铁帮主身在其中,好似浪中扁舟,雨中荷叶,左支右挡,穷于应付。 但听一声惨叫,苏雪儿悠然而退,俯身拜在黎歌身前,剑尖上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耳朵。 铁帮主捂着右脸,顾不得满脸鲜血,怒喝道:“竖子安敢欺我,大家伙并肩子上,将这对狗男女剁成肉酱。” 黎歌冷哼一声,脚踩玉环步,攸然而至,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 “既是赌斗,当愿赌服输,谁若背信弃诺,便如此人。” 说罢手上用劲,但听咔嚓一声,铁帮主脖子一歪,已然气绝身亡。 众人无不悚然,竟无人发话。 黎歌将铁帮主扔进他师弟怀中,复又问道:“这第三阵谁来上场,葛某讨教高招。” 见众人均低头不语,又提高声音道:“谁来与某一战。” 一个中年妇人抱拳道:“少侠英雄盖世,这一阵却是算我们输了,自此之后,阴山教与我之间的仇恨一笔勾销。” 说罢转身朝山下走去,有人带头,群雄顿时呼啦啦散了个精光。 阴山教弟子喜极而泣,纷纷拜倒在地。 一千多人拜倒在自己身前,直吓得黎歌连连后退。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快快起来。” 刘彦宗抱拳道:“葛少侠如我等再生父母,我等愿意奉少侠为教主。” 千余人齐声道:“我等愿奉少侠为教主。” 黎歌苦笑道:“你们莫要为难我,我尚有要是在身,哪有时间做你们教主。” 凌云子抱拳道:“阴山教立教已有百年,岂能毁在我们手上,请少侠带我们重振阴山教。” 黎歌摆手道:“若依我说,万物生死覆灭本是常理,阴山教既然在江湖上臭名远扬,不若就此散去,不知道能化去多少人心头怨恨。” 甄五臣自殿中推门而出,却已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好小子,倒是看得开,不若出家做个秃驴,定可证的佛门大道。” 黎歌怒道:“不讲义气的老妖怪,吃了人参果吗?” 甄五臣心情大好,也不生气,笑呵呵道:“不是人参果也差不多,却是一颗小还丹。” 黎歌恍然道:“你费尽心机杀了刘彦宗就是为了得到小还丹吗?” 甄五臣不置可否,淡淡提醒道:“若能将这千余号人收为己用也是不错,将来或许会有大用。” 黎歌自怀中拿出《天山剑谱》,随手扔在他怀中。 “既然有用,不若你自己去做,将他们各个教成如刘彦宗、郭药师一般的高手。” 甄五臣大为意动,点头道:“你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黎歌哈哈一笑,转身朝外走去。 却听甄五臣道:“老夫尚有十几套上成的功法,尽皆传给他们,到时候一统江湖,也如刘彦宗一般抢男霸女,杀人越货,岂不快哉?” 黎歌闻言不自觉止步道:“老妖怪,你在逼我吗?” 甄五臣笑道:“老夫并非逼你,只是你之所作所为有违侠义精神,故而与你说道一番。” 黎歌气急反笑道:“老妖怪与我谈侠义,简直天下奇闻。” 甄五臣不理他嘲讽,也笑呵呵道:“老夫只问你,虽说你活了数千人性命,但你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你可知道?” 黎歌毫不犹豫道:“对错自在人心,何用宣之于口。” “若让老夫说,你的所作所为大错特错,简直是罪恶滔天。” 黎歌惊怒道:“你莫要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吗?你可知道这些弟子跟随刘彦宗多年,助纣为虐,罪大恶极,今日不死,若来日再去行恶,如何是好?” 黎歌犹豫到:“想来他们也会痛改前非。” 甄五臣摇头道:“你又不在旁边看着,如何知道他们会痛改前非?要让老夫当了教主,只怕是会变本加厉。” 黎歌从未想过这般道理,顿时被他问住,支吾道:“既如此,不若将他们遣散好了。” 甄五臣冷笑道:“可惜老夫对着教主之位稀罕的很,却不允许你遣散。” 黎歌懊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待要怎样?” 甄五臣哈哈一笑道:“或你为教主,或我为教主,任你选择一条。” 黎歌一时踌躇不决。 甄五臣来到他身边笑道:“你若为教主,老夫倒可以再传一套功夫给你。” 黎歌思虑半晌摇头道:“我是决不会做教主的,倒不如让苏雪儿做教主,她宅心仁厚,定可改风易俗。” 苏雪儿落泪道:“我只愿跟在主人身边服侍,不愿当什么教主。” 黎歌将她扶起道:“我只当你是亲妹妹看待,便算你帮为兄的忙,哪日得了空,我定然回来看你。” 苏雪儿依然流泪不止,紧咬贝齿,缓缓说道:“雪儿听凭主人吩咐。” 甄五臣笑道:“哭鼻子的小娘皮如何能做得了教主之位?” 黎歌摊手道:“你若有意见,咱们一拍两散,我这就掉头离开。” 甄五臣无奈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尽数扔到苏雪儿的面前:“《天山剑谱》和《龙蛇九变》都是当年名动一时的功法,你当专心习练,再传于你门下弟子,或有一日,我与葛离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定不能阴奉阳违,否则必让你阴山教鸡犬不留。” 众人不敢违背,加之见苏雪儿武艺高强,又有甄五臣和黎歌两人背后撑腰,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来惹事,当下齐声应是。 黎歌又道:“我雪儿妹子天性善良,你等谁若不听她号令,耍一些阳奉阴违的手段,待我再回天阴教之事,便是他殒命之日。” 说罢目光灼灼,盯着凌云子。 凌云子心中一震,如坠冰窟,赶忙道:“凌云子愿意种下子母蛊,奉教主为主。” 黎歌方才满意点头。 当下众人就着刘彦宗过寿的宴席,行了苏雪儿登位的大典,倒也方便。 待得诸事礼毕,已是月明星稀。 黎歌与甄五臣二人独坐在山门外的空地上细细品酌美酒。 “老妖怪,我很奇怪,你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别派秘籍。” 甄五臣不以为意道:“要说天下武学秘籍最多的地方,非我星宿派莫属,你若有心想学,不如拜在我的名下,以你的天资,待得将各派武功融会贯通,积百家之所长,定然可成天下第一。” 黎歌摇头道:“莫不说贪多嚼不烂,即使是能成为天下第一,我也不稀罕。” 甄五臣奇道:“那你习武所为何用?” 黎歌闻言一怔,沉默半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初时只为保命,后来稀里糊涂便学会了一些本事,在江湖上勉强能够自保吧。” 甄五臣笑道:“如何是只能自保?放眼北武林,只怕你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黎歌疑惑道:“我观北武林似乎好手并不很多,如我这般,在南武林中只能算是个三流人物,强过我的人委实不在少数,如刘彦宗这般身手的人物才能扬名立万,开宗立派,便是你这一级数的高手只怕也有四五位之多。” 甄五臣沉默良久,缓缓道:“北武林本也不缺英雄好汉,只是在金辽交战中逐渐凋零,待得金国站稳脚跟,更是对江湖中不听话的门派百般刁难,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不知冤死了多少英雄,剩下的便只是些争名夺利的墙头草罢了,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黎歌点头道:“越是如此,江湖中人更应该相互团结,为江湖留的血脉,你们却依然要相互算计,斗个你死我活,便如那刘舜仁与辽东四鬼皆是忠勇赴死之辈,却尽皆枉死。” 甄五臣怒道:“臭小子羽翼未丰,却敢来教训老夫,简直找死。” 黎歌无心与他斗嘴,漠然起身朝内走去。 “我只是有感而发,你听不得便算了,明日与你一别,咱两永不见面,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多行些善事。” 黎歌一路心事重重,依然回到自己的房舍前,推门走了进去,却见屋里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子。 “蓝灵儿,夜色已晚,你不去休息,却在我这里干甚?” 蓝灵儿一把撤掉身上薄纱,俯身拜倒道:“婢子特来服侍你就寝。” 黎歌赶忙背转身行,怒道:“你若还想靠这些个邪门歪道,休怪我将你逐出阴山教。” 蓝灵儿倔强道:“我是你的婢女,服侍你本是应当,如何便成了邪门歪道,你莫以为我身子脏,我虽在阴山教呆了五年,但依然是清清白白。” “我管你清白不清白,你且将衣服穿上再说,否则我现在就离开。” 蓝灵儿无奈叹气,悉悉索索将衣服复又穿好,转到他身前,盈盈下拜道:“我知你厌我,但我已决心痛改前非,此生只愿跟在你的身边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黎歌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严肃道:“我从未将你当成奴婢,也不需要伺候,你若真心改过,便留在阴山教,随雪儿好好习武,帮着她打理好此间事务,待得时机成熟,我定会叫她解除子母蛊,还你自由之身。” 说完不待蓝灵儿说话,自顾出了房舍,又钻到茅屋之中,掩上木门,方才长吁一口气。 待得第二日醒来,已是艳阳高照,黎歌暗呼喝酒误事,穿上衣物,便朝外走去。 推门一看,却见苏雪儿早已站在门外。 黎歌打趣道:“苏教主,快请里边坐。” 苏雪儿心情大好,掩嘴笑道:“主人放着宽敞的房子不住,却偷偷跑到这小茅屋里睡觉,爱好忒怪了一些。” 黎歌苦笑道:“你莫要取笑我,当用心管理阴山教,莫再滋生一些龌龊的事情。” 苏雪儿正色道:“主人,其实你误会蓝灵儿了,她昨晚找我谈过……” 黎歌打断她道:“我误不误会不打紧,你心里明白便好,我这就要离开阴山教了,你好自为之。” 当下用过早膳,与阴山教众弟子一一而别,只不见蓝灵儿的踪影。 待得下了山,黎歌循着大路,直奔上京方向而去。 一口气奔到日落时分,方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脚步。 客栈中空无一人,黎歌方才坐下身便见店小二端着一盘牛肉,一壶烧酒,两样小菜来到他桌子前。 黎歌不悦道:“小二哥,我并未叫酒,莫非你送错了桌吗?” 那小儿点头哈腰道:“客官说笑了,店里只有您一位爷,我如何能送得错,却不知您可是葛少侠吗?” 黎歌面色一变,将长剑自腰间解下,沉声道:“你如何识得我?” 小二吓得忙不迭倒退:“少侠莫要误会,莫要误会,方才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来到小店,说葛少侠必于日落时分来到小店,让小子早早备好吃食,烧好热水等着伺候。” “那公子现在何处?” “刚刚走了不久。” 黎歌起身跃出门外,极目远眺,但见大路迢迢,却无半个身影。 无奈之下只好又复回到客栈,心事重重坐下。 待得用完吃食,小二早在房内烧好热水,黎歌自去洗漱休息不谈。 谁料接下来几日黎歌每到一处,便早被人提前安排好了食宿,即便他故意绕着弯路行走,也是如此,黎歌自然惊疑不定,不知对方身在何处,又有何企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二章 黑风寨夜探肥羊/施援手竟遇故人 却说黎歌不论如何变换路线,都被那神秘的白衣公子预算在前,为他安排好食宿。 黎歌几次或拔足狂奔,或潜行匿迹均是摸不着对方半个衣角,心知对方武艺定然高出自己许多,若想要了自己性命,想来也是易如反掌。 当下放开胸怀,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照拂。 这一日来到临潢府内,临潢府本是辽国上京所在,虽被废弃,但依然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其内胡汉交杂,往来多是商旅脚夫,车马粼粼,行色匆匆,沿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黎歌已摸着那白衣公子的习惯,直往临潢府内最大的酒楼走去。 待他进了酒楼,果见那小儿端着一盘酒肉,笑眯眯朝他走来。 黎歌习以为常,也懒得多问,自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接过吃食,大快朵颐。 忽觉有人望他,抬头见对面一张桌前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长袍,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公子。与他一桌的却是几个望着颇为粗鄙的走夫贩卒,此刻皆低头扒饭,呼哧有声。 那公子正注视着他,见他望来,微笑抱拳,遥遥一礼。 黎歌见他唇红齿白,面目俊朗,让人一望便生亲近之意,当下也抱拳遥遥回礼。 二人相视一笑,那公子回转身形,不再望他。 黎歌路过此地,也不愿多事,便只管埋头吃饭。 待得酒饱饭足,自有小二将他领入上房。 黎歌奔波一日,颇觉辛苦,草草洗涑一番,便吹灭灯烛,坐在床上闭目调息。 待得真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但觉神清气爽,疲劳之感顿消,内力似乎又有精进,心中暗道:“若是现在再让我遇到阮语吟,即使相持一日,我也未必会不是她的对手。” 想罢正要倒头卧下,却听屋顶瓦片传来一声轻响,似有猫鼠路过。 黎歌心中一动,悄悄自窗口跃出,翻身上了屋顶,但见黑影一闪,一个身影自屋顶后跃下。 黎歌轻提身法,悄悄缒在那人身后。 但见那黑影略显瘦弱,腾飞纵跃轻如狸猫,快逾流风,若非自己这几月一直苦练玉环步,几乎便要将其跟丢了。 那黑影行到一处胡同口,左右张望一番,一闪进入一处宅院。 黎歌翻身上了屋顶,轻轻捏起一块瓦砾,俯身向下瞧去。 但见屋里火烛通明,坐着三人。 为首一个老者,捏着山羊胡,轻问道:“老三,什么情况?” 刚进屋的黑衣人喜道:“应该是一只肥羊,后院停了三辆马车,几个大汉轮流守护,想来定是珍贵之物。” 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问道:“具体是何货物,没有打探清楚吗?”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怎知是何货物,你若好奇心大可以自己去瞧瞧。” “你……” 那中年胖子一拍桌子起身便要翻脸。 “好了,好了,你两都闭嘴吧,莫要再吵了,若让大哥晓得你们窝里斗,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两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老者缓缓道:“不论是何事物明日到手了自然能见分晓,老四,你明日再去仔细打探打探,万一那小白脸与官府有些瓜葛,咱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那胖子不以为意道:“二哥实在是太过小心了一些,今日我将官面上的人物尽皆请示过,这个小白脸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就赶着几马车货物出现在临潢府中,与他们并无瓜葛。” 老者皱眉道:“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刘彦宗一死,江湖难免动荡,别连死在谁的手中都不知道才好。” 二人点头称是,漫不在意答应下来。 老者也不理会他们是否真的听进去了,无奈道:“老三,再辛苦你一趟,回寨中禀告老大,叫他布置人手。” 黑衣人颇不情愿嘟哝一声,又翻身出了院墙,一溜烟消失在街道之中。 黎歌复又将瓦片轻轻放回,提起身法,回到自己房中。 待得第二日,黎歌起床用过早饭,却已不见了那翩翩公子的身影,便找来店小二询问,那小二却道:“那公子一行摸黑便结账离开了,并未等着用饭。” 黎歌心中一惊,问明方向,径直出了城,疾步朝西追去。 只追了二十余里,却见面前两条岔路一样宽窄,且道路坚硬,竟连车辙都没有留下,一时分不清哪一条是主路,哪一条是岔道,心道:“这个混账的店小二,也不与我说清楚些,现在却如何是好?” 正难为间,忽闻梆子一响,树林里呼啦啦窜出十来个大汉,正是昨日见到的几个赶车的大汉。 那翩翩公子也自树上现身,摇着折扇轻笑道:“兄台可是来追赶在下?” 黎歌方才急着赶路,未留心查看周围,不曾想竟然被他们给堵了,但一颗心却放在了肚子里。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均是赶路之人,却为何说我追赶阁下?” 那翩翩公子轻笑道:“那不知兄台为何在此裹足不前?” 黎歌好整以暇道:“在下行到此处,被岔道所惑,分不清道路,故而迷惑,有何不妥之处?” 那翩翩公子又道:“但不知兄台欲往何处,再下倒是可以给你指条道路。” 黎歌抱拳道:“如此便多谢了,在下欲往上京,不知该走那条?” 那翩翩公子自树上一跃而下,面露喜色。 “在下也正要去上京交货,兄台不若与我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黎歌奇道:“你便不怕我谋你货物吗?” 那翩翩公子抱拳道:“我观兄台英姿伟岸,也非奸诈之徒,只是此番货物珍贵,不得不小心行事,故而相试,还望兄台莫怪。” 黎歌不料他态度突然转变,料定他也没有多少江湖经验,便假装感激道:“如此也好。” 当下二人见过姓名,黎歌方知他名叫蔺岚,家里做得丝绸买卖,刚将一匹货物卖到草原上,现在正要回上京家中。 既如此说,黎歌见几个壮汉将三辆沉甸甸的马车自密林中拉出,想来里边所装的定然都是黄白之物了。 看来那黑风寨的老三所探消息不假,果然是一只大大的肥羊。 当下几人再次上路,蔺岚与黎歌同坐在一条车辕上,缓缓而行。 蔺岚似乎心情颇好,笑着说道:“葛大哥,听你口音,并非上京人士,你在上京可有亲人?” 黎歌摇头道:“我在上京并无亲人,正要去寻找一个挺要紧的人。” 蔺岚见他略微出神,掩口笑道:“葛大哥要找的定是自己的心上人了对不对?” 黎歌苦笑道:“贤弟观察入微的本事确实了得。”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如此又行数十里。 忽闻一声号响,树林里密密麻麻抢出百多名绿林好汉,大多精赤着上身,持刀负剑,面目狰狞可怖。 赶车的十余名汉子面色大变,扔下手头家伙什,掉头亡命而逃,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黎歌不敢意外,失声问道:“这些人不是你的家将吗?” 蔺岚苦笑道:“只是临时雇的车夫,并非我的家将。” 众贼人呼啦啦涌到跟前,见几个壮汉尽皆逃走,只余下两个年轻人呆头呆脑坐在马车上,不由得也是一愣,不自觉停下脚步。 但见四人排众而出,黎歌倒是认识三个,正是昨晚见过的黑风寨老二、老三、老四。 另一个为首之人,身穿长衫,一副斯文打扮,可惜脸上却有一大块紫黑色的胎记,望着令人不忍直视,想来便是他们的老大了。 却听那胖子老四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那丑陋书生怒道:“就两个吓呆了的小娃儿,你鬼号什么?” 那胖子声音戛然而止,犹如被人捏了嗓子,脸涨得通红。 那丑陋书生不再理他,转头对二人说道:“二位少侠,在下仇十三,人称鬼面书生的便是。” 黎歌见他长相如此恐怖,自称鬼面时却颇为自得,心中只觉好笑。 蔺岚却噗嗤笑出声来,方才出声,又觉不妥,便讪讪闭口,用折扇将嘴挡住。 鬼面书生脸上戾气一闪,沉声道:“我本盗亦有道,只欲取些盘资,不料你这黄毛小子竟敢取笑老子,定让你生不如死。” 蔺岚丝毫不见害怕,抱拳道:“老先生莫要生气,小子将这些黄白之物全部予你,但请你饶得我二人性命。” 鬼面书生不料他竟如此好说话,闻言又是一愣。 蔺岚跳下马车,拉起黎歌也朝来路跑去,对三车货物竟连看都不看一眼。 黎歌但觉他的手修长细腻,捏在手中滑不溜秋,感觉颇有些怪异,任她拉着向后奔去。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但见众贼寇呼啦啦的追赶上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鬼面书生一脚将马车踹翻,指着满车的石头道:“好小子,拉几车石头来消遣爷爷,活得不耐烦了吗?” 蔺岚依然不见害怕,笑嘻嘻说道:“鬼前辈,我自拉我的货物,并未说过所拉不是石头,何来消遣之说?” 鬼面书生勃然大怒,拔剑指着蔺岚道:“瞎了眼的小畜生,老子姓仇,鬼面书生只是尊号。” 蔺岚颇有些过意不去,讪讪抱拳道:“实在不好意思,晚辈刚才只顾着害怕,没有听清楚。” 鬼面书生冷哼一声道:“只这三车石头却换不了你们的性命,若有何贵重的东西,快快拿将出来,免得到了阎罗殿没地方花销。” 蔺岚一指黎歌道:“我两所带盘缠倒是不少,只可惜尽在这位公子名下,你若想要,还需与他商量。” 黎歌见他这般行事,尽连自己也骗了进去,心中颇为不喜,闻言皱眉冷哼一声。 鬼面书生恍然道:“原来你小子才是主子,却不知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黎歌闻言心中一动,望着蔺岚直皱眉。 蔺岚许是心虚,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谁知黎歌突然发难,伸手在他脸上一抹,但见滋泥纷纷落地,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来。 虽然尚有滋泥附在其脸上,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蔺岚的本来面目定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 鬼面书生失口叫道:“原来是个漂亮娘们,老子今日有福了。” 正高兴间,却听黎歌陡然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蔺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蓝灵儿擅作主张,实在该死,还请主人赎罪。” 黎歌冷哼一声道:“你快些离开这里,莫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蓝灵儿无言泪流满面,将脸上滋泥直冲出两道痕迹。 鬼面书生哈哈一笑道:“姑娘,既然这个王八蛋对你始乱终弃,莫不如你跟了老子,老子定与你夜夜笙歌,直叫你欲仙欲死。” 手下众兄弟闻言哄堂大笑。 黎歌身形一闪,已然到了鬼面书生面前,抬手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但见鬼面书生高高飞起,又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落在地上。 其余三兄弟大惊失色,赶上去将他扶起。 鬼面书生“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伴随着五六颗牙齿。 “沙、沙、沙!” 鬼面书生面皮胀得如同猪头,只勉强发出三个含糊的音节来。 三兄弟对视一眼,齐齐拔出兵器,朝黎歌重来。 黎歌心中怒火正炽,道声来的好,但见脚下一动,仿佛在众人眼中失去了踪影。 但闻“嘭嘭”两声,老二和老四尽皆躺在鬼面书生身侧,只老三仗着身法,朝外急纵而去。 黎歌俯身拾起一块石子,屈指一弹,但见那老三惨哼一声,抱着右腿在地上惨号翻滚。 众啰啰见首脑尽皆被人放倒,哪里还敢上前,呼啦一下跑了个精光。 黎歌不再理会他们,皱眉苦思半晌,长长谈一口气,缓缓朝前走去。 蓝灵儿起身抹干眼泪,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默默不敢做声。 待出了树林,黎歌在一条小河边缓缓坐下。 “去洗把脸吧,这些天也委屈你了。” 蓝灵儿欢叫一声,俯身将脸细细洗净,又乖巧地回到黎歌身后。 “甄五臣哪里去了,为何不来见我。” 蓝灵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甄前辈将我带到临潢府,说另有要事需办,便传了我易容之术,自行离开了。” “你这般擅自离教,苏教主可知道吗?” “便是苏教主派我来的,她解了我身上的子母蛊,让我专心侍奉主人,她央求了甄前辈好半晌,甄前辈方才答应带我出来。” 黎歌沉声道:“我欲将你再送回阴山教,以后不可再做这等蠢事。” 蓝灵儿一拜在地,倔强道:“蓝灵儿现在便可死在主人面前,让你看看我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黎歌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以后莫要叫我主人,我听着别扭。” “奴婢仅尊公子命令。” 黎歌摇头苦笑,起身继续朝前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三章 二世祖也有积郁难抒/卖笑女能叫万人空巷 上京城,又名会宁府,当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定都于此,只建了些毡账。天会二年,金太祖完颜晟始大兴土木,设郭为城,赐名会宁府,建设已两年有余,犹自尚未竣工。 大金国国力昌盛,兵强马壮,北灭大辽,南欺弱宋,西却蒙古铁骑,东镇倭国流寇,威加宇内,风头一时无两。 上京城中自然是成水马龙,摩肩接踵,天下珍馐美味、细软奇玩莫不集中于此。 这一日,正是艳阳高照,万物焦枯之时。 上京城外的大道上,两万余士卒围护着千多辆马车浩荡而来。 待得离城尚有二十里,军前一位颇有威仪的将军大手一举,但见令旗翻滚,呼喝连天,绵延十数里的车队缓缓停下。 一顶四人抬着的小轿中跳下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公子来,只见他摇着折扇,扯着胸口的衣服来到队前。 “爹,为何停下了,这鬼天气这般炎热,还是尽快赶到城里再休息吧。” 说话的自然便是郭药师的儿子,郭从义。 郭药师笑道:“我儿且再忍耐一些,为父身为外臣,自不能将军队带到城下,需只身前往城中,面见陛下,得他允许,方可将你们接入城中。” 郭从义不满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将这满山的树木尽皆砍毁,连个乘凉的地方都没有。” 郭药师语重心长道:“京师之地,不比咱们家中,你切莫再胡乱说话,陛下在上京大兴土木,自然要就近取些材料,便让小厮们给你搭定帐篷,多扇一会儿扇子吧。” 郭从义苦着脸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做事太过麻烦,若那皇帝老二再留你吃顿午饭,也不知何时能够返回。 我瞧那边尚有座绿荫荫的山,不如我们去那里安营如何?” 郭药师随他东望,郑重道:“我走后你切不可为难手下将军,那几座山万不可去。” 郭从义不解道:“这是为何?” “方圆千里之内,树木皆被砍伐一空,就连沿途所见的村庄,民房也多被拆毁,唯独这几座山却绿树成荫,定然是皇家的猎场,故而万不能去。” 郭从义虽然顽劣,但也不是蠢才,既是皇家之物,哪里还敢去招惹,当下哭丧着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便在这里热死算了。” 郭药师无奈道:“你既不愿在这里呆着,为父便带你入城,你自去找一处地方消遣一会,莫要给我惹事。” 郭从义心中大喜,抱着郭药师的手臂左摇右晃,极尽亲昵之态。 郭药师摇头苦笑,转身吩咐道:“董将军,你便随我入城,护在从义身边吧。” 那董将军点头应诺,吩咐手下自去结营修整。 待得诸事安排妥当,郭从义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三人打马直奔上京城而去。 眼看城门将近,却见另一条路上转出两个年轻人,也朝上京城赶去。 郭从义一扫之下,心花怒放,一拉马缰,失口叫道:“来得可是葛离葛大哥吗?” 原来此二人正是从临潢府一路赶来的黎歌与蓝灵儿。 黎歌也不料能在此遇到他,笑呵呵道:“正是葛某人,郭公子越发潇洒了一些。” 郭从义跳下马背,高兴地拉着黎歌的手道:“葛大哥,当日你被人掳走,我只当再见不到你了,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竟得了富贵吗?” 黎歌自有了蓝灵儿伺候,穿着打扮不同以往,此刻也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黎歌苦笑道:“富贵哪有这般好得,便是你父亲赐我的一百两金豆子换的,这位是我雇佣的仆人,名叫蔺岚。” 蓝灵儿自是女扮男装,青衣小帽,一副仆人打扮,乖巧一礼道:“蔺岚见过郭公子。” 郭药师也回马来到近处,皱眉道:“葛少侠洪福齐天,竟能从甄五臣手下逃生,真是可喜可贺。” 黎歌心有余悸道:“那日离开大定府后,也不知是何缘故,那老妖怪忽然口吐鲜血,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小子方可趁机脱身,故意绕了一个老大的弯子,再回到大定府却不见了郭将军的身影。” 郭药师沉吟良久后笑道:“你当他的化功没有破绽吗?所谓破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但凡运功吸人内力,必自受损伤,如此才不违天道循环。” 黎歌点头道:“想来也不外如是,我本以为将军定然早已到了上京,不料却在此巧遇。” 郭从义道:“货资过多,日行十数里便已是极限。 葛大哥既要去上京城何不与我同行,董将军自去约束士卒吧,有葛大哥护着我,安全得紧。” 郭药师也点头道:“如此也好,军中无将,我也有些不太放心。” 那董将军满脸失望,抱拳一礼,磨磨蹭蹭往来路而去。 几人重新上路,待进了上京城,但见街道极宽,皆由青石铺就,左右红墙白瓦,崭新如洗,各色店铺林立,酒幡招展处,人流如织,尽是高头大马。 郭从义欢呼一声,拉着黎歌一阵风而去。 三人抬脚走进一家最是富丽堂皇的酒楼,但见里面雕栏画栋,尽显富丽堂皇之色,进进出出之人不是商贾巨富,便是达官显贵,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郭从义自怀中掏出两颗金豆子,甩手拍在账台上。 “掌柜的,给我安排一张临窗的桌子。” 那掌柜的穿着一身员外服,肥头大耳,正自低头拨弄算筹,闻言抬头一扫,笑道:“公子面生得紧,想来是初次临幸四海楼了,靠窗的桌子已经满了,莫不如您找张其他的桌子凑合一下。” 郭从义又抓了两颗金豆子拍在台上。 “你这老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且设法挪一张桌子出来。” 那掌柜起身抱拳道:“公子风度翩翩,想来定是家资丰厚了,只是小店往来之人,尽是达官显贵,在下实在为难,还请公子见谅。” 黎歌见郭从义正要发火,便拉着他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郭公子何必与他一般计较,坐在哪里吃饭还不一样吗?” 郭从义自觉失了面子,懊恼道:“都怪我父亲,若能多带些人手来,他定不敢狗眼看人低。” 自有小二将菜谱送来,蓝灵儿接过来递到黎歌手中。 黎歌不禁皱眉道:“此间饭菜为何如此之贵?” 郭从义笑道:“四海楼乃是上京城最大的酒楼,东家便是当朝大皇子,想与他攀上关系的人不知道多少,这里的饭菜坐地起价,也算不得怪事。” 黎歌只当他随意找的酒楼,不料他竟熟知此间情况,奇道:“你来过此间吗?” 郭从义干笑道:“那倒没有,均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嘱咐我莫在此间惹事。” 黎歌心中苦笑,点了两个不算太贵的菜式,要了两壶好酒,便打发小儿离开了。 郭从义也不在乎他点些什么饭菜,皱眉道:“葛大哥,你的仆人这么没规矩吗?为何与你坐在一起?” 黎歌摇头道:“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公子,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若看着别扭,我两这就离开。” 郭从义赶忙摆手道:“我随便说说而已,葛大哥莫往心里去。” 饭菜来的极快,三人方吃了几口,但见临窗一张桌前一个华服公子放下筷子,起身朝外走去。 与他一桌的几个公子哥赶紧起身相随。 却见迎面进来一个同样风度翩翩的公子冷笑道:“梁公子,午时尚且未过,这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那梁公子显然与他不甚对路,也冷笑道:“听说怀公子已买得了天字号包厢,自然不用急着占座,请恕小弟不能奉陪。” 说罢带着众人呼啦啦而去。 那怀公子不屑冷笑,信步走进四海楼。 那掌柜的赶紧迎上,满脸堆笑道:“公子来啦,快里边请。” 怀公子并未理会他,径直上了二楼。 其他宾客不论是否吃饱,均是匆匆起身结账,出门望南而去。 郭从义将路过的小二一把扯住道:“客人为何走了个精光,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那小二奇道:“上官艳天今日申时将现身倚翠楼,客官竟然不知吗?” 郭从义怒道:“我方来上京,自然不知道谁是上官艳天,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那小二为难道:“说来话长,小人还要收拾杂秽,拖得久了,只怕掌柜得责罚。” 郭从义并未说话,只从怀中摸出一颗金豆子拍在桌上。 那小儿面色一喜,将金豆子抹在手中,抱拳道:“半月之前,倚翠楼中突然来了一个花魁,名叫上官艳天,此女生的貌美如仙、娇媚如狐,只怕世间所有的美人儿加起来都比不得她。 最难得她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黎歌见郭从义已经是蠢蠢欲动,皱眉道:“小二哥可见过她吗?” 那小二干笑道:“小子福薄命浅,那里能见得到如此仙女一般的人物,打上京城中,见过她的男人只怕也不足一掌之数。” 黎歌冷喝道:“既没有亲见,何敢如此胡吹大气?” 郭从义不满道:“葛大哥何必为难一个下人,且让他细细说来。” 那小二也不怕黎歌,接着说道:“上官艳天卖艺不卖身,自打来了京师,只掩在帘后弹过几首曲子。倚翠楼前日放出消息,今日申时,上官艳天不仅献艺,还要邀请一位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到她闺房中做客,也不知哪位少爷有这等福气。” 郭从义耐着性子听他讲完,弹跳而起,扔了两个金豆子在桌子上。 “葛大哥,咱们快去倚翠楼,迟了只怕没位置了。” 黎歌实不愿去凑热闹,便只顾埋头吃饭,但经不住郭从义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只好勉强答应。 三人出了四海楼,问明方向,直奔倚翠楼而来。 行不过三四里,穿过两条街道,便见那倚翠楼遥遥在望。 但见门前车水马龙,不少衣衫楚楚的富家公子有说有笑自四面赶来。 三人随着人流挤到门前,却见一个老鸨带着两个龟奴立在门前迎客。 每个进入之人都需交纳五两金子,从龟奴手中换得一个竹牌,方可进入。 郭从义奇道:“本少爷也算花丛老手,收费的姑娘玩过不少,进出个青楼也要交钱,尚属第一次见到。” 蓝灵儿满脸通红,自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子,递到黎歌手上。 “公子,属下在外边等您吧。” 黎歌瞪她一眼,将钱袋推回。 郭从义将钱袋子一把抢过,踹在怀中笑道:“我带的金子少了些,便当我向葛大哥借的,等回到家中定然双倍奉还。” 蓝灵儿正欲抢回,黎歌再瞪他一眼道:“本来就是你家的钱,郭公子拿回再合适不过。” 郭从义不置可否,交了十两金豆子,换了两个竹牌,抬脚向里走去。 才进大门,便见里边是一个极为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小几,小几上置有各色奇珍异果、美酒小菜。早来的宾客们大多都各自搂着一个姑娘,一边等着申时到来,一边品着美酒佳肴,且不忘上下其手,痴痴调笑。 院子三面筑楼,楼高皆为两层,但见东西两座楼上俊男艳女往来穿梭,追逐打闹,娇声软语令人迷醉。 自有龟奴照着二人竹牌上的号码将他们领到对应的桌前就坐。 郭从义见自己两人座位极为靠后,便与那龟奴商量道:“楼上可有空闲的包厢?” 那龟奴摇头道:“回公子,包厢早在两日前便订没了,二位爷若再晚来半个时辰,只怕连小几都没有了。” 郭从义无奈,只好长叹一声,勉强坐下身来。 黎歌斟了一杯酒道:“郭公子何必气馁,何处不是一样听曲吗?” 自有两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姑娘贴上来,为二人端酒喂茶。 郭从义将身边女子压在怀中,不顾那女子吃痛求饶,在她身上狠狠搓揉。咬牙道:“自来了上京城,处处不受待见,本少爷心中憋了一口好大的鸟气,迟早要发泄出来。” 黎歌眉头一皱,心道些许小事,过些时日他或许便忘记了,自己还要借助郭药师这条线打探素素的下落,却不想与他闹得太僵,当下便只当没有听见。 身边的姑娘将一颗葡萄剥开,凑到黎歌嘴边,顺势倚在他怀里。 “公子面生的很,不知奴家可有幸伺候公子吗?” 黎歌未经人事,听她软语娇嗔,顿时面红耳赤,将她轻轻推开,又自怀中摸出一颗金豆子放在她手中。 “你规规矩矩坐在我旁边就好,莫要动手动脚。” 那女子心花怒放,将金豆子收进怀中,噗嗤一笑道:“公子莫非还是初哥吗?即来到这烟花之地,却这般约束,岂不是大大吃亏?” 黎歌皱眉道:“你若还想得些银两,倒不如也去陪陪我那位朋友,他可是位大金主。” 那女子见自己的姐妹在郭从义的怀中泪流满面,哪里敢去招惹,讪讪一笑,乖巧地只管帮黎歌斟酒,却不敢再出声扰他。 但见院中渐渐人多,果如那龟奴所言,不少来晚了的人只能站在房檐下朝他们羡慕地看来,诺大的一个倚翠楼闹混混的如同买菜的集市一般。 待申时一到,但闻对面空旷的二楼中传来一声弦响,犹如一根铁丝抛入天迹,又如鹤啸九天,尖锐高亢,余音不觉如缕,将满堂嘈杂尽数压下,一时间倚翠楼里鸦雀无声。 黎歌本来斜靠着的身形猛然坐直,侧耳静静聆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四章 烟柳巷自显世间百态/销金窟竟藏巾帼须眉 却说上京城内,倚翠楼中,只怕大金国有名有姓的王孙公子今日尽皆积聚于此。 原因无他,盖因神秘花魁上官艳天公开献技,并要选一心仪之人,做她的入幕之宾,也不知道谁家公子有幸能够成就一段佳话,真是羡煞旁人。 倚翠楼内的时间仿似停止了一般,众人犹如泥胎木偶般一动不动,只余琴声缓缓流淌,拂过众人心田。 但听琴声婉转,时如万物知春,和风淡荡,阴阳交泰,暖洋洋令人顿生喜爱之情,恰如阳风拂面,深闺怀春。 时如雪竹琳琅,凛然清洁,高雅出尘,冰冷冷让人难生猥亵之意,好似傲梅凌雪,孤独凄艳。 正是一曲《阳春白雪》。 《阳春白雪》本为晋国师旷所作,曲调意境最是深奥难明,自古便有曲高和寡,大音稀声之意。 不料在上官艳天的玉指下,不论是王孙公子还是老鸨龟奴,皆是痴迷忘我、陶醉其中,显然是尽领其胸中丘壑,神游在阳春白雪之间。 也不知何时,待得众人纷纷清醒,琴声已不知道散去多少时辰。 突然二楼包厢里传出一声喝彩,所有人尽皆不由自主起身拍掌叫好。只黎歌一人眉头紧锁,兀自暗暗沉思。 郭从义激动得难以自已,将身边的姑娘一脚踹开,跑到黎歌桌边叫道:“葛大哥,我只当《十八摸》便是最好听的曲子了,不料今日方知世上真有仙乐。” 黎歌被他打断沉思,抬头苦笑道:“是吗?但不知你听出了什么门道。” 郭从义将酒壶提起,猛灌一口,一抹嘴道:“时如娇女求欢,吟吟喔喔让人血脉喷张,时如烈女护贞,清冷寡绝却让人欲罢不能,实在是大大传神,不愧是花中的魁首,妓中的状元。” 一番话说的黎歌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佩服弹奏者技艺之精绝还是郭从义联想之丰盛。 忽闻又一声尖锐高亢弦响,众人知道今日的重头戏只怕就要来了,又复安静下来,各回己座,凝神等待。 但听一个女音自竹帘后缓缓响起。 “艳天方始出道,便得众位官人如此错爱,诚惶诚恐,也不知如何报答。” 只听她的声音清脆温婉又不失高冷,众公子不由心中大炽,仿佛已经见到其绝世容颜一般。 走廊下挤出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公子,迫不及待道:“姑娘若想报答却也简单,只需赔本公子睡上一觉便可。” “混蛋。” “畜牲。” “败类。” “亵渎仙子。” “唐突佳人。” “有辱斯文。” …… 不需那上官艳天拒绝,众公子群情激愤,喝骂不绝,一时瓜果菜肴尽皆朝那油头粉面的浪荡公子飞去。 那公子惨叫一声,抱头鼠窜。 待人群稍静,竹帘后又有声音传出。 “这位公子性情中人,少年得意,有此要求本不为过,奈何艳天曾发下宏愿:纵为娼妓,只卖艺,不卖身,如之奈何,只愿求一知己,抚琴赏月,足慰平生。” 二楼一间包厢门口立着一个面如冠玉,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闻言朗声道:“我愿出金百两,但求一睹姑娘芳容。” 方才在四海楼所遇的怀公子正立在不远处,闻言嗤笑道:“一百两,打发叫花子吗?我愿出金五百两,希望能与姑娘交成挚友,观花赏月,琴诗作对,生平足矣。” 那梁公子却坐在黎歌不远处,似乎与怀公子颇不对路,闻言冷笑连连道:“我愿出金六百两。” “我出七百。” “八百。” “我出一千。” …… 众公子争相叫价,场面之火爆犹如拍卖一般。 郭从义忍无可忍,努哼一声,拍案而起,大喝道:“我出两千两,谁要与我相争?” 诺大的一个倚翠楼为之一静。 郭从义见将众人镇住,胸中郁积了半日的鸟气顿时烟消云散,一时酣畅淋漓,好不得意。 黎歌皱眉低声问道:“郭公子,你带足这么多金豆子了吗?” 郭从义面色一僵,瞬间脸色惨白,低声道:“葛大哥,你速遣蔺岚回去,让我家里送金子过来。” 黎歌苦笑道:“且看情况再说吧。” 却听那怀公子怒道:“我出金三千两,只要姑娘点头,这便差人去取,相府与征西将军府皆可做保。” 黎歌方知他定是权相完颜撒改的二子,完颜宗翰的弟弟。 众人见他搬出相府,均不敢再与他争,尽皆缓缓回到几前坐下,郭从义也被黎歌拉着坐回。 待院中完全安静下来,上官艳天才又缓缓开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黄白之物固然可贵,小女子虽然清贫,但也未将这些东西看在眼中。 我所求者唯一志同道合之英雄,才华横溢之翘楚,与我抚琴论道,观花赏月、吟诗作对而已。” 众人听她语带忧伤,似有无限寂寥萦绕于胸,均觉一阵心痛,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怜爱一番。 郭从义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哆嗦着牙关喃喃自语道:“奇女子,果然是奇女子。” 那怀公子抱拳道:“上官姑娘,但不知今日在场之人可有入得了姑娘法眼的。” 上官艳天缓缓道:“艳天已选得一位与众不同的公子。” 众人心中一紧,皆端坐身形,希望她口中的公子便是自己。 怀公子哈哈一笑道:“但不知花落谁家,还请姑娘示下。” 上官艳天淡淡道:“便是辛戌桌的公子。” 各人次序皆由天干地支之法编号,众人皆环首寻找辛戌编号,最后目光齐齐落在黎歌身上。 编号尚在桌前,黎歌自然是看不到的,他随意而坐,也未注意自己是何编号,见众人均向他望来,从怀中拿出竹牌,翻看之下,上面所写正是“辛戌”两字。 郭从义俯身过来,红着眼谄笑道:“葛大哥,能否将牌号换我。” 黎歌点头道:“自然可以,连桌子送你也无不可。” 却听上官艳天哀伤道:“葛公子,奴家便这般讨人嫌吗?” 郭从义听她粲然欲哭,连连摆手道:“姑娘莫哭,姑娘莫哭,不换了,不换了。” 上官艳天似乎破涕为笑道:“郭公子深明大义,改日奴家定然当面致谢。” 郭从义大喜过望,咧嘴笑道:“一定一定,郭从义改日定来拜访。” 那老鸨自众人身后转出,站在院中搔首弄姿一番道:“各位公子,时辰不早了,若是见身边姑娘可怜的便留下来陪陪她们,莫伤了女儿家的心,若家中尚有猛虎严妻的,便早些回去吧。” 众人皆再望黎歌一眼,羡慕者少,嫉妒者多,然后或拥着姑娘朝楼上走去,或三三两两朝门外走去。 郭从义将身上所有金子全部塞进黎歌怀中,挤眉弄眼道:“小弟在门外等你好消息,记得温柔一些,莫要弄伤了上官姑娘。” 黎歌若要想走,自是谁也拦他不下,但他心中有惑,急需解开,便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那老鸨儿笑呵呵来到身前,亲切挽着黎歌的胳膊道:“但不知公子是谁家的高足,为何老身望着这般面生。” 黎歌将手臂抽出,从怀中摸出几颗金豆子塞到她手中。 “带我去见上官姑娘吧。” 老鸨儿喜不自胜,扭着腰在前边带路,黎歌跟着她直上了二楼。 待望见竹帘,老鸨儿一努嘴,便嘻嘻哈哈下楼去了。 黎歌缓缓走近,轻轻掀起竹帘,信步走了进去。 但闻一股女儿家闺房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房内装饰的清素淡雅,对面独置一尾瑶琴,琴后一个如仙如画的美人正自笑吟吟朝他望来。 黎歌眉头一皱,失声道:“上官姑娘,果然是你。” 那女轻笑道:“却不知你喊的是上官有琴,还是上官艳天。” 黎歌苦笑着坐到她对面。 “我只识得巾帼不让须眉的上官有琴,却不识得借助魅音迷倒众生的上官艳天。” 上官有琴不置可否,依然笑道:“却不知黎兄不远千里来上京城所为何事?” 黎歌怅然道:“我只为寻找素素而来,不论她在金在宋,我总要见她一面。” 上官有琴沉默半晌,悠悠长叹道:“能遇到你这等痴情种子,真是羡煞我等苦命的女子。” 黎歌颇有些揣摩不清她此话何意,便皱眉道:“不知上官姑娘甘冒天下奇险,深入这大金国的腹地,所为又是何事?” 上官有琴随手拨弄弄了一下琴弦,竟发出锵锵剑鸣之声。 “我专为杀人而来。” 黎歌其实已有猜测,闻言也不觉得意外。 “但不知所杀何人?” 上官有琴轻笑道:“黎兄真的要听吗?” 黎歌不假思索道:“你若是不想说,我自不会打听,我只是有些担心姑娘的安危罢了。” 上官有琴并未说话,只是痴痴盯着黎歌,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黎歌被她看得颇不自在,正欲起身告辞,却见上官有琴噗嗤一笑,眼中神采奕奕。 “黎兄你可知道,自打我记事以来,尚第一次听说有人为我担心。” 黎歌苦笑道:“你年纪轻轻便已是天下有数的高手,黎某却是多虑了。” 上官有琴又复沉默良久,缓缓道:“我欲刺杀之人便是金国的皇帝完颜晟。” 黎歌心知定是如此。 “完颜晟弟及兄位,若突然横死,各皇子太子必然争夺大宝,确是釜底抽薪的妙计。只是完颜晟行伍出身,身边想来不缺高手,只怕要近他身前十丈也不容易,此计势难成行,莫要妄送了性命。” 上官有琴不料他竟有如此见识,心中诧异,又道:“若杀不得完颜晟便退而求其次,杀了皇储完颜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黎歌沉吟道:“皇储一死,雄心勃勃者必然趁机作乱,且完颜亶比之完颜晟定然好杀许多,只是完颜亶尚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杀之于心何忍?” 上官有琴摇头道:“你既有了这番见识,为何还存妇人之仁,民族兴亡大计岂能因个人生死而弃。” 黎歌最怕与人谈及大义小节之事,赶紧打断道:“完颜亶毕竟一国皇储,深居皇宫大内,连个准确的位置都摸不着,要想下手只怕也不容易。” 上官有琴笑道:“本来确实不易,但眼下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黎歌奇道:“愿闻其详。” 上官有琴促狭道:“皇宫中有一位完颜公主,年方二八,美艳无双,定于后日在宣德门比武招亲。 只要黎兄肯出手,定可成为大金国完颜家的乘龙快婿,到时候若想刺探完颜亶的位置岂不是信手拈来,说不定连完颜晟也可一并了结。” 黎歌连连摆手道:“使不得,我决计不会去当什么驸马。” 上官有琴神秘一笑道:“若那完颜公主便是你的完颜素素呢?” 黎歌腾地站起身形,沉声道:“上官姑娘,我将你当做朋友,方与你说了这半晌话,只是不想你以身犯险,但请你不要说素素的闲话,我相信在见我之前,她定不会再嫁他人。” 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上官有琴怔怔出声,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黎歌心事重重下了楼,但各处管弦噪杂,呼喝娇笑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此刻夜色已深,倚翠楼内早已遍燃灯烛,只有上官有琴的包厢黑漆漆的如同怪兽一般。 黎歌心中烦闷,恨不得一把火将这个肮脏的销金窟化为灰烬。 忽然想起,自己那日听了神秘人与完颜宗望定计伐宋,尚不及告诉宁无奇,若现在不告诉上官有琴,只怕会耽误大事。 可转念一想,此路艰辛,她一个女儿家已经承受了很多,军国大计自己尚不愿抗在身上,如何能将之推给上官有琴呢。 黎歌驻足沉吟良久,长叹一声,抬脚出了倚翠楼。 方才出门,便见长街尽头,只有蓝灵儿一人形单影只,在默默等候自己。 想来她随自己千里奔波,而自己却未曾给过她好脸色,自黑风寨那日后,与她说过的话总共也不足十句之多,心中颇有些后悔。 黎歌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般多愁善感,当下摇了摇头,迈步朝蓝灵儿走去。 蓝灵儿见黎歌出来,快步迎上,抱拳一礼,几次张口欲言,却又生生憋回。 黎歌见她欲言又止,便和蔼道:“有什么话便说吧,以后不用这般约束。” 蓝灵儿闻言心花怒放,脱口道:“恭喜公子拔得花魁头筹……” 黎歌不料她竟提此无聊之事,冷哼一声,朝前走去。 蓝灵儿暗自后悔不跌,赶上去讪讪道:“公子,您走错了方向,郭公子家在那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五章 端木不浪也浪/司徒多情忘情 上京城承天门。 承天门并非一门,而是一条街道。 承天门毗临皇城,街道宽敞,足以同时容下八驾马车,两侧皆是高墙大院,金碧辉煌,气派非凡,所住皆是大金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今日承天门又一处大宅名花有主,被新晋的上京城留守使郭药师所占。 待黎歌与蓝灵儿返回,兀自还有下人忙进忙出,搬运东西,布置家具。 黎歌心情欠佳,将前来打探消息的郭从义勉强糊弄回去,便吹灭灯烛,倒头就睡。 第二日也是紧锁房门,将叫他出去找乐子的郭从义挡在门外,害郭从义将蓝灵儿好一顿臭骂。 直到第三日,郭从义早早来到黎歌门前。 “郭大哥,今日完颜公主比武招亲,你若再不陪我去看热闹,咱们兄弟便没得做了。” 黎歌一拉房门,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可知那完颜公主全名叫得什么?” 郭从义说道:“我昨日自己去四海楼吃饭,听别人提起而已,只知她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名字却是不知。” 黎歌皱眉道:“还有你堂堂郭大公子不知道名字的美女吗?” 郭从义怒道:“前日被你拔了头筹,昨日却不带我去见上官艳天,你这人太没义气,却还有脸来问我消息,我简直耻与你为伍。” 黎歌无法与他解释,便抬脚向外走去。 “我现在要去宣德门看人家比武招亲了,你若不想与我为伍,便自己在家里看看书吧。” 郭从义紧赶几步,与他并排而走。 “本少爷再给你个面子,便陪你走一趟吧。” 待二人赶到宣德门时,整条街上早已是人满为患,擂台就在街道尽头,此刻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有多少人。 黎歌挂念着公主的身份,拉起郭从义,内劲运转之下,忽左忽右,缓缓挤开人群,直到离擂台二十余米方才停下。 但见擂台上已经有两个年轻人正刀来剑往,斗的格外精彩。 使刀的是一个颇为壮实的后生,一把环首刀舞得呼呼风响,声势骇人,刀刀不离那使剑年轻人的周身要害。 那使剑的年轻人失了主动,左支右挡,却是只守不攻,犹如落叶随风而摆,又似扁舟逐浪而行。 郭从义忍不住喝彩道:“这耍刀的如此凶悍,只怕要成当朝驸马了。” 黎歌摇头道:“五虎断门刀猛虽猛矣,但刚不可久,百招之内如若不能杀敌,便需回身换气,再蓄攻势。 现在已经过了几百招了,只怕十招之内便要败北。” 他话音方落,便见那使刀的后生脚下一个踉跄,攻势为之一缓。 那使剑的青年苦捱半日,焉能错过机会,当下易守为攻,唰唰两剑将对方逼退,如影随形,挥剑猛攻。 但见血光飞溅,环首刀哴锵落地,使刀的青年捂着右臂连滚带爬跌下擂台。 身边几人皆是满脸敬佩朝黎歌看来,郭从义也对黎歌刮目相看。 “以前我只当你粗通武艺,比我那些家将强上一些,不料竟然如此高明,何不也去抢个驸马当当,本少爷跟着你威风一下。” 黎歌苦笑道:“我也只是恰巧听一位前辈提起过五虎断门刀罢了,至于要不要打擂台,却还要看看招亲的公主是哪一个?” 身边一位公子抱拳道:“二位兄台难道不知道招亲的公主便是貌美如狐,生性风流的西平公主完颜及蔻吗?” 黎歌闻言长吁一口气,暗恼上官有琴耍戏于他。 郭从义却目露精光,哈哈一笑道:“但不知怎么个生性风流,兄台可有联络她的路子吗?” 那人哪料这厮如此大胆,忙不迭摆手道:“兄台说笑了,我也只是听得三言两语的坊间传闻,哪里会有这般通天的路子。” 黎歌瞪他一眼,复又向台上望去。 但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提步跃上擂台,冲那年轻人冷冷道:“在下神机门端木不浪,前来讨教高招。” 那年轻人抱拳道:“前辈来得晚了吗?西平公主只允许不及而立之年者上来比武。” 那端木不浪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少爷今年刚好二十九岁,只是长相显老一些罢了。” 众人见他分明得有四十多岁,约摸五十的样子,却要将自己说成二十九岁,顿时哄堂大笑。 那少年不敢与他动手,一时犹豫不决。 忽见台后缓缓踱出一人,却是当日在阴山教打过面的高庆裔。 高庆裔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为老不尊,丢人现眼。” 端木不浪谄笑道:“高将军有所不知,端木我人老心不老,二十九便还说老了。” 高庆裔不及说话,便听帐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 “高将军,便让这端木老头守上几擂,看他能支持几时?” 端木不浪抱拳笑道:“多谢西平公主成全,本公子宝刀未老,定不叫公主失望。” 众人闻言又是捧腹大笑。 端木不浪见高庆裔复又退回帐后,转头对那青年道:“擂台之上,生死由命,你确定要与我过招吗?” 那青年憋屈道:“端木先生与家师一辈,晚辈甘拜下风。” 说完抱拳一礼,跃下台去。 那端木不浪也不觉意外,理所当然抱拳环场一圈。 “但不知还有哪位英雄要和本公子争夺驸马之位。” “老匹夫好不要脸,也不知道断奶了没有?” 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自台下一跃而去,将手长枪一抖,分心便刺。 端木不浪侧身让过,顺势自背后解下一对青铜锏,一锏架住长枪,一锏朝那少年的尖嘴上点去。 “漠北枪王一表人才,竟生了你这么一个尖嘴猴腮的猢狲,也不知是谁的野种。” 那少年面皮刷地通红,身形一矮,一口气抖出四朵枪花,皆朝端木不浪下盘罩去,誓要将他捅成筛子。 眼见二人长短交接,乒乓作响,郭从义看不出其中凶险,又问道:“这一次又是哪个厉害。” “我虽不识漠北枪王,但这位兄弟只能抖出四朵枪花,想来也未学得多少火候,败落在所难免。” 果然如他所言,堪堪二十招一到,但见端木不浪暴喝一声,身形突然快了一倍不止,攸然抢入那少年怀中。 那少年亡魂大冒,尚不及回枪撤步,但觉胁下一痛,浑身力气顿消,向后仰面栽倒。 端木不浪将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一脚挑到台下,又将青铜锏上血迹缓缓擦拭干净,冷冷道:“还有谁要与本公子争夺驸马。” 郭从义见他如此不可一世,早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端木不浪道。 “葛大哥,这老小子这般厉害,也不知你是不是对手。” 黎歌知他想激自己打擂,便笑道:“他算不得厉害,定然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出手,你且瞧好了,莫要出声。” 果然先后又有五名好手上台挑战,可惜尽皆败北,最后一人更是被端木不浪一锏刺了个对穿。 “还有谁要与本公子争夺驸马。” 端木不浪面不红,气不喘,将双锏提在手中,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气势越发凌厉。 郭从义见他朝这边望来,不自觉低头躲避,不敢与他对视。 “葛大哥,只怕你这次没说准,这老小子定然就是驸马了。” 黎歌笑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兀自死撑而已,你若想当驸马,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只要爬上去将他一棍打倒即可。” 郭从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你莫要诓我,打死我我也不上去。” 端木不浪见许久没人上来打擂,心中正自高兴,却见账后款款走出一位穿着火红色喜服的少女,想来便是那西平公主了。 “端木先生好本事,若再年轻二十岁,本宫定然非你莫嫁。” 黎歌见她虽然也有沉鱼落雁之姿,但只是眉宇间与素素有几分相似,一颗心方始落地。 端木不浪抱拳道:“好公主,我并非吹牛,待到如胶似漆之时,你便知我端木不浪的本事。” 西平公主咯咯一笑道:“端木先生,你的心真只有二十九岁吗?” 端木不浪见她笑面如靥,媚眼如丝,只觉得魂不守舍,咧嘴一笑道:“自然是真的,若有可能,愿意刨出来给公主瞧瞧,定然比别人的热切些。” 西平公主款款走到他身前笑道:“这有何难,我只当端木先生会不愿意呢。” 但见青光一闪,一把软剑已经插在端木不浪的心脏之上。 端木不浪脸上表情顿时凝固,皱眉道:“你、你干什么?” 西平公主满脸失望道:“端木先生最会骗人,你这心脏与别人的并无不同。” 端木不浪再未及说话,便轰然倒地,双眼尚自死死盯着西平公主,但已然没了气息。 西平公主毫不在意抽回软剑,扬声道:“我大金国马上得天下,你们便都是窝囊废吗?让一个冢中枯骨在擂台上耀武扬威,本宫很不满意。 自现在起,本宫亲自守擂,谁若胜得了本公手中长剑,便是我的乘龙快婿,若胜不得,端木老头便是下场。” 人群中多有少年英雄,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激将,呼啦啦便有三道人影同时跃上擂台。 三人正不知该谁先出手,却听那西平公主笑道:“这才像个样子,便一块上吧。” 说罢人影一闪,自原地消失,方才登台的三人不分先后各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脖子倒地。 在场之人无不发出一声惊呼。 郭从义更是小脸惨白,颤声道:“好个狐狸精,会妖术。” 黎歌莞尔道:“她只是身法快些而已,如何便成了妖术。” 西平公主身形一晃,又复出现在原地,缓缓笑道:“可惜本事不怎么样。” 众人见她这般厉害,哪里还敢登台,一时诺大的宣德门,竟变得鸦雀无声。 西平公主摇头叹道:“可惜世无英雄,今日便到这里为止好了。” 说罢转身又朝账后走去。 “公主请留步,在下忽然来了兴趣,想要和公主白头偕老,也不知可不可以。” 但听一声轻笑,人群中又一个翩翩公子一步跨到台上。 西平公主回头一看,见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心下便有些喜欢。 郭从义顿足叹道:“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黎歌却笑道:“只怕驸马爷便是眼前这位了。” 西平公主娇笑道:“若想白头偕老,也要保得住项上人头再说。” 说罢软剑一抖,朝那公子脸上刺来。 那公子哈哈一笑,屈指连弹,但闻剑指相交,却发出叮咚之声。 但凡精通音律者,皆可听出这叮咚之声虽然简单,但似乎颇合司马相如《凤求凰》的节律。 那公子犹有余力,张口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 那西平公主哪里见过如此神乎其技,早已芳心暗许,手上软绵绵失了力道,一招一式使将出来,倒像是专门配合他弹唱一般。 待一曲终了,那公子曲指一弹,但见软剑应声飞出,直朝人群中的某处落下。 众人一哄而散,只余下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白面书生怔怔望着擂台出神。 那软剑直飞到白面书生面前,噗嗤一声插在他脚下青石之中。 西平公主媚眼如丝,娇笑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竟也精通音律吗?” 那公子收回目光,轻笑道:“不敢有瞒公主,在下司徒多情,本不通音律之道,但却喜欢上一个专好此道的奇女子。 在下为讨她欢心,便专门拜师学了这曲《凤求凰》,不曾想今日与公主一见倾心,便借花献佛,权当是我送给你的聘礼,不知公主可还满意?” 西平公主似乎并无醋意。 “我并不在乎你曾经喜欢谁家女子,只要今后也如这般对我便好。” 说罢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向帐后走去。 众人见名花有主,尽皆羡慕不已,摇头叹息一番,又复缓缓散去。 黎歌挤开人群,走到那白面书生身后缓缓道:“邢化鹏对上官姑娘情种深种,你怎忍心让他去演如此戏份?” 那书生正是上官有琴假扮,闻言缓缓回身道:“你若觉得可惜,便由你去好了。” 黎歌闻言自是大摇其头,讪讪一笑,与她分开。 郭从义自身后赶来,疑惑道:“刚才与你说话的娘们是谁?” 黎歌大惊道:“你如何看出她是女儿身?” 郭从义鄙夷道:“胸脯鼓鼓,走路扭扭捏捏,不是女人是谁?” 黎歌不料他观察得如此仔细,眼见上官有琴要消失在街道转角处,便促狭道:“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花魁上官艳天。” 郭从义一拍脑袋道:“是我糊涂了,你在上京恐怕只认识这一个女人。” 说罢撞开人群,朝着上官有琴消失的地方急追而去。 黎歌苦笑摇头,正要将他喊住,却心中一紧,猛然回头望去。 却见人群中一个老者正双臂抱胸,望着他冷笑连连。 却是冲天雕金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六章 自古天家无亲情/向来算计不由人 却说黎歌忽觉心中一惊,犹如被猎鹰盯上的猎物一般。 回头一望,见冲天雕金鹏正冷冷望着自己。 转头西望,又见街旁屋顶上立着一男一女两人,也望着自己冷笑连连,正是开山手关冲和百里香花无颜。 黎歌眉头一皱,转身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金鹏三人也不急着动手,不远不近缒着他缓缓而行。 黎歌出了宣德门,直奔城门而去。 待行人渐少,花无颜与关冲陡然加速,饶到黎歌前头,一翻身下了房顶,将他兜头截住。 黎歌缓缓止住步法,面无表情地站立当场。 金鹏自后边赶上,冷冷笑道:“好小子,功夫不怎么样,胆子却不小。如此大摇大摆出现在上京城之中,委实令人意想不到。” 黎歌笑道:“三位别来无恙,却不知因何挡了在下去路。” 关冲皱眉问道:“战场厮杀,各为其主,我等本也不想记仇,今日前来只想问问,我四弟林东是否被你所杀,他的镔铁棍为何在你手中?” 黎歌略一沉吟,点头道:“我虽未杀他,但他也是因我而死,便算在我头上好了。” 花无颜与林东关系最是要好,闻言大怒,娇叱一声,挥掌便朝黎歌攻来。 未及近身,一股奇香扑鼻而来,黎歌一嗅之下,但觉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道,脸色瞬间变了颜色。 “拿命来。” 花无颜见他神情委顿,知道自己毒素已然见效,娇叱一声,玉掌毫不犹豫落向黎歌头顶。 但闻一声痛哼,花无颜踉踉跄跄连退五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上更无一丝人色。 黎歌缓缓收掌,面色红润,哪里有半分中毒之兆? “好妖妇,今日权当为我左叔叔收些利息,来日定让你以命偿命。” 关冲大惊失色,张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朝黎歌捉来。 “好小子,竟然不怕中毒。” 黎歌气运右臂,侧身一拳轰出,正中关冲掌心。 关冲但觉劳宫穴一热,一股热气破体而入,沿手厥阴心包经极速而上,半条手臂转眼酸麻,也噔噔噔连退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鹏见他竟然如此厉害,不敢大意,长袍一抖,如同一只金雕一般跃到黎歌头顶,挥爪朝他头顶抓落。 黎歌知他一生修为尽在这一双鹰爪之上,不敢大意,拔出长剑,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将其尽数封住。 金鹏自他剑上借得稍许力道,双臂一振,袖袍咧咧作响,身形竟又拔高两寸,觑得空隙,抬脚踹向黎歌门面,果如一只大鸟一般。 黎歌右手执剑,左手紧握,一拳轰出。 拳脚相接,传来“嘭”的一声闷响,黎歌忍不住退了两步。 金鹏身在空中,借力一个后翻身落在地上,也是退了两步。 “好小子,只区区几个月,竟有如此本事。” 黎歌也觉颇为欣喜,冷冷道:“小爷尚有要事在身,却没功夫与你们纠缠,新仇旧恨,咱们改日再算。” 金鹏摇头道:“择日不如撞日,若再给你些时日那还了得?” 说罢眼色一打,三人自三个方向齐齐攻来。 黎歌虽然功力大进,但也不敢独斗三人联手,脚下玉环步一转,眨眼间已跳出战圈,拔足向城外掠去。 三人提步猛追,但怎奈玉环步神奇,竟是越追越远。 眼看黎歌已到了城门前,金鹏张口呼道:“何人当值,速速将敌国奸细拦下。” 城门处的守卫自然识得完颜宗望手下的四爪牙,闻言呼喝一声,手下两百多兄弟纷纷拔刀朝黎歌招呼。 黎歌哈哈一笑,毫不犹豫挤入官兵队内,身形左摇右晃仿似醉酒一般。 众官兵眼见他就在身边,但一刀切下,却总是砍在空处,竟连黎歌的衣角都摸不着。 眨眼之间黎歌已经出现在城门外边,一拳撩翻两个正在关门的士兵,堪堪从门缝中闪出。 此时金鹏尚未赶到,见众官兵兀自原地发愣,顿时怒道:“速速上马追敌,今日若走了奸细,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官兵不敢怠慢,在小校的指挥下七手八脚牵马坠镫,向城外涌去。 金鹏赶将上来,将一名士兵踢下马背,一揽缰绳,纵马狂奔。 花无颜与关冲有样学样,各夺得一匹战马,紧随他后。 黎歌正得意间,忽见城门口呼啦啦涌出一百多骑兵来,呼啸着朝自己追来,顿时心中大惊,脚下加劲,跑得更欢。 一口气又奔出二百余里,但觉真气运行已不如方才顺畅,不由略放缓了一些速度。 金鹏等人借得马力,自是不需费劲,待黎歌速度一减,双方距离自然拉近。 黎歌心知如此不是办法,但奈何山上早被金兵砍伐得寸草不生,并不能借助地势,将敌人甩开。 一念及此,心中一动,忽然折转方向,翻过一座土丘,但见郁郁葱葱几座山头赫然出现。 黎歌心中一喜,抬脚越过栅栏,翻身站在树梢上,一边平复气机,一边等金鹏极速而来。 金鹏奔到跟前,一提马缰,冷笑道:“臭小子,不跑了吗?” 黎歌双臂环胸,选了一个极舒服的姿势倚在树干上。 “老鸟儿,小爷跑累了,不跑了,你们进来抓我吧。” 金鹏面色一缓道:“我看你天资不错,也不忍心杀你,你快快下来投降谢罪,我或许不为难你也说不定。” 黎歌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鸟儿休要诓小爷我,只怕你不敢进来抓我吧。” 金鹏变色道:“你金爷爷我所怕谁来,再不下来,一把火烧了这个鸟林子。” 黎歌也再没心情与他调笑,抱拳道:“老鸟儿后会有期,小爷我自去这皇帝老二家的狩猎园里转转,你们便安心候着吧。” 金鹏眼看他消失在密林深处,却又不敢追击进去,只能咬牙叹气,自带兵士返回上京城找完颜宗望汇报不说。 却说黎歌摆脱强敌,心情极好,信步朝林内走去,但见林内野兽狡兔到处都是,比寻常所见不知多了几倍,想来定是将远近野兽尽皆赶到此地所致。 黎歌找了一处清泉,饮了半肚凉水,只觉神清气爽,疲劳尽消。 正欲寻一路口离开,忽闻林中传来两声虎叫,似极为愤怒。 黎歌心中一动,循着声音而去。 翻过一座山头,却见一条小溪之旁两只吊睛白额大虎正张牙舞爪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堵在溪边。 那小男孩面色有些发白,双腿颤抖不停,但手中长剑却是不敢松开,兀自呼喝道:“臭大虫,小爷武艺高强,却不怕你们。” 其中一只大虫已在身前刨出两个深坑,蓄足力气,长啸一声,纵身朝他扑去。 自古云从龙,风从虎,饿虎一扑,竟然平地起风,一时飞沙走石,呼啸着朝那小男孩罩去。 小男孩胆子虽大,但也不禁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举起手中长剑,胡乱朝空中杵去。 黎歌抖手将长剑当作暗器甩出,但见那长剑噗嗤一声插入老虎心脏之中,直至没柄。 老虎心脏被搅成粉碎,尚不及落地,已然死的不能再死,去势不减,将那孩子扑倒在地。 那小男孩惨叫一声,只当自己必死无疑,不料老虎爬在自己身上半晌没有动弹,当下翻身而起,见老虎胸前汩汩冒血,莫名其妙道:“我靠,小爷竟然一不小心杀了一头大虫。” 说罢抬头望向另一只大虫,却见那大虫望都不望他一眼,只弓着身子一边刨土,一边朝着左侧咆哮。 他顺着大虫向左望去,却见一个赤手空拳的男子抱着双臂戏谑道:“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这里还有一只,你且杀一个试试。” 那小孩想是极聪明的,瞬间便明白了事情原委,讪讪道:“多谢大哥哥相救,你需要剑吗?” 不待黎歌说话,那老虎再按捺不住,呼的一声高高跃起,直扑黎歌而来。 黎歌早听人说过梁山有位好汉因在景阳冈赤手空拳打死老虎而大大出名,当下好胜之心大起,也一跃而起,不闪不避一拳直奔虎脑而去。 但听嘭的一声闷响,一人一虎又各自落回地上。 那老虎扑棱棱抖动脑袋,脚下略微有些踉跄。 黎歌也觉得手腕生疼,不由苦笑道:“人说大虫是铜头铁尾豆腐腰,果然不假。” 那老虎吃痛之下狂性大发,低吼一声,又复扑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学乖许多,老虎脑袋缩在后边,一双寒光闪闪的前爪朝黎歌挠来。 黎歌冷笑一声,侧身让过,又一拳轰出,这一次攻的却是老虎的腰肋柔软之处。 不料那老虎极为灵活,身形猛然下沉,堪堪避过拳头,一条尾巴横扫而来。 黎歌既知虎头厉害,虎尾也不敢等闲视之,身形后仰,避过虎尾,顺势一脚踢在老虎肚子上。 老虎连扑两次,均未占得便宜,甫一落地,忽然人立而起,竟只比黎歌矮了半头,一双前爪呼呼风响,朝他胸前剪去。 黎歌撤步让开,哈哈一笑道:“我听说你只有一扑二剪三扫这几板斧,却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招式。” 老虎哪里能听得懂他说什么,四脚一蹬,又复窜起,朝黎歌腰腹撞来。 黎歌移步让开,一翻身骑上虎背,抡起拳头,狠狠砸在虎头之上。 老虎惨号一声,竟被他压在身下,屁股一撅,欲将他掀翻出去。 黎歌将浑身多半真气尽数逼入下身经脉之中,正是自己悟出的千斤坠之法。 任由老虎屁股如何摆动,脑袋却是被牢牢压在黎歌胯下。 黎歌劲运右臂,又一拳重重击出,依然砸在老虎的头盖骨上。 老虎许是疼痛异常,口中发出呜呜低吼,尾巴凭空转了一圈,又复朝黎歌后背抽来。 黎歌仿似背后长眼,左手变拳为爪,一把抓住虎尾,绕过肩头,紧紧揪住。 右手依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落在虎头之上,只闻嘭嘭闷响。 如此狠砸二十余拳,但觉胯下老虎浑身气力一泄,软绵绵的失去了反抗。 黎歌甩甩拳头,缓缓站起,但见那老虎七窍流血,已然气绝身亡。 那小男孩跑过来绕着虎尸转了一圈,满脸激动道:“好汉子,徒手搏虎,恁般有本事。” 黎歌拉着脸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为何一个人到这里玩帅。” 那小孩似乎对他颇为敬佩,如大人一般抱拳道:“在下完颜亶,专门来此打猎,不料马匹受惊,与手下之人走失。” 黎歌观他衣着,已知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不料却是皇储完颜亶本人,当下盯着完颜亶怔怔出神,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完颜亶奇怪道:“你为何这般望着我?咱们可是认识吗?” 黎歌叹口气道:“你如此轻易便将姓名告我,便不怕我是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吗?” 完颜亶笑道:“当然害怕,想要杀我的人可算不得少数。” 黎歌奇道:“既然害怕却还要如实相告,岂不是太傻了些吗?如此皇储,将来如何治理国家。” 完颜亶脸上笑容渐渐隐去,正色道:“孤以为,治理天下靠的是忠孝仁义,并不是巧言令色,玩弄心机。” 黎歌闻言一愣,不仅对他刮目相看,见他仰头与自己说话,便又坐在虎背之上。 “此话甚有道理,是我错怪了你,但也需防着小人算计,我若有心杀你,一刀将你宰了如何是好?” 完颜亶自打记事起,从未有人这般与他说过话,只觉黎歌异常亲切,便挨着他坐在虎尸上。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之所以实言相告,原因有三: 其一,你既然将我从虎口中救出,自然便不是专程来杀我的。 其二,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将你欺骗,岂非忘恩负义之徒? 其三,其三不说也罢。” 黎歌听他心思缜密,比之大人犹有过之,不仅奇道:“其三是什么,说来听听。” 完颜亶犹豫半晌,撅着嘴道:“我若说了,你不可笑我。” 黎歌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完颜亶便红着脸道:“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十分亲切,便如我父亲一般。” 黎歌闻言一愣,忍不住微笑道:“毕竟还是个小屁孩,我只大你十来岁,做你的哥哥还不一定。” 完颜亶认真道:“不一样的,反正我只说了我的感觉,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黎歌心中有些沉重,缓缓道:“你可知我并不是你们金国人氏吗?我有好几个朋友不远万里前来杀你,我方才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你杀了,她们便不用冒死潜入皇宫找你了。” 完颜亶闻言并不奇怪,也不觉得害怕,扯着黎歌的袖子问道:“那你现在考虑清楚了吗?” “你说呢?” 谁料黎歌陡然翻脸,抢过完颜亶手中长剑,一剑朝他头顶砍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七章 观天下几间华宇如盖/问世间多少民脂民膏 却说黎歌陡然翻脸,夺过完颜亶手中长剑,唰的一声劈向完颜亶脑袋。 完颜亶小脸一白,不可思议望着黎歌怔怔出声。 但听“当”的一声巨响在完颜亶耳边炸响,一支弩箭已然被黎歌崩飞。 黎歌将完颜亶一把拉到身后,望着密林皱眉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箭伤人。” 完颜亶随他望去,但见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来。 那人行到近处,盯着黎歌瞅了半晌,缓缓道:“小子,有些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黎歌皱眉道:“谁愿意参与来着,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黑衣人厉声道:“你擅闯皇家狩猎场已经是死罪,我劝你现在离开,我只当没有见过你便罢,否则你纵使救了这个黄口孺子也是难逃一死。” 黎歌冷笑道:“但不知你刺杀皇储犯下的又是什么罪行,若你现在离开,我也可以当做没见过你。” “自寻死路的蠢才。”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自背后拔出长剑,直奔黎歌而来。 黎歌掰开完颜亶的小手,身形一闪,迎了上去。 两人甫一交手,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转眼间已交换了三十余招。 黎歌但觉对方与自己功力在伯仲之间,当下不敢大意,凝神对敌。 黑衣人见急切之间摆脱不了他纠缠,冷哼一声,手上攻势再快几分,冷不防一掌击出,直奔黎歌当胸而来。 黎歌毫不畏惧,大喝一声,闲着的左手也是一掌平推而出,与他对在一起。 两掌相交,二人各退一步。 黑衣人沉声道:“年轻人,若能袖手旁观,老夫可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黎歌摇头道:“你们的营营苟苟我本不屑于理会,但也绝不允许你在我眼前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杀掉。” 黑衣人眼见他软硬不吃,一怒之下又复攻来,竟是只攻不守,招招致命。 黎歌只为阻他杀人,心中并无多少斗志,几招下来竟处处受制,落在下风。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呼喊之声,黑衣人心中焦急,攻势再快一分。 黎歌一连退了五步,见完颜亶就在身后不远处,当下不敢再有保留,脚下玉环步一踩,攸然消失在黑衣人的眼前。 黑衣人猛然失了敌踪,不及抽身,一槟长剑已然到了面前。 眼见就要身首异处,但见黑衣人于毫厘之间身形极力右转,一声暴喝自他口中传出: “呔……” 那声音如龙吟,似虎啸,滚滚而来,在黎歌耳边炸响。 黎歌浑身气血为之一顿,剑速稍缓,竟被他一跃避开。 黎歌心中犹如惊涛骇浪,盯着那黑衣人冷笑不止。 “好个狮子吼,不愧是佛门正宗功夫。” 远处的呼喊声循着声音向这边极速而来。 那黑衣人默默望他一眼,转身向密林中纵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颜亶跑过来拉着黎歌的手,关切问道:“大哥哥,你没事吧。” 黎歌微笑道:“我当然没事,你可知道前来杀你的人是谁?” 完颜亶如一个大人一般叹口气道:“虽然不确定,但想来应该是我那几个皇叔的爪牙吧。” 他能猜到,黎歌也不觉得意外。 “此人我刚刚在宣德门见过,为何竟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会分身术吗?” 完颜亶笑道:“你莫要胡乱猜测了,他们这些人成天净想着阴谋诡计,你若事事都要想明白,定然要被活活累死。” 黎歌闻言目瞪口呆,朝着他郑重抱拳道:“人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的话竟让我茅塞大开。” 完颜亶颇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他的手又坐到虎尸身上。 “你莫要如此夸我,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黎歌正欲张口,略一犹豫,微笑道:“你不骗我,我也不骗你,我叫黎歌。” 不料完颜亶猛然从虎尸上跳起来,指着黎歌道:“你,你就是黎歌?宋朝人?” 黎歌不料他竟识得自己,错愕道:“我就是黎歌,从大宋来,你识得我吗?” 完颜亶连连点头道:“当然识得,我姑姑天天与我谈起你,烦也烦死人了。” 黎歌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姑姑是谁?” 完颜亶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抓,呲着牙道:“我姑姑便是你的心上人完颜素素,你快将我松开。” 黎歌只听到完颜素素四个字,颤声道:“素素现在何处?” 不待完颜亶作答,林中呼啦啦涌出一大堆人来,为首一人正是完颜宗弼。 “好奴才,速速将我侄儿松开,否则定然灭你满门。” 完颜宗弼不及细问,手中长枪一抖,迎面朝黎歌刺来。 黎歌松开完颜亶,抢上一步,让过枪头,一把抓住枪身,两手狠狠一搓。 枪身受力极速旋转,完颜宗弼心中大惊,用劲往外一拉。 却听“嘶”的一声,长枪脱手飞出,完颜宗弼两手手心上竟然早已是鲜血淋漓。 完颜亶喊道:“莫打了,莫打了,是自己人。” 完颜宗弼举着双手,皱眉道:“殿下,怎么回事?” 完颜亶隐去笑容,不见喜怒,淡淡说道:“皇叔,我的战马受惊,与众军士走脱,不料却碰到两头大虫,我坠马后又逃到这里,还好被这位英雄所救。” 完颜宗弼抱拳道:“殿下洪福齐天,此番能够化险为夷,幸甚也。” 说罢又转头望向黎歌,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黎歌也冷笑道:“在下黎歌,专为救殿下而来。” 完颜宗弼并不识得黎歌是谁,怒道:“胡说八道,来人呐,将这个擅闯皇家狩猎场的狂徒拿下。” 完颜亶挥手道:“慢着,皇叔,连我的人你也要动吗?” 完颜宗弼奇道:“他是你的手下?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完颜亶皱眉道:“他是姑姑给我找的护卫,我需要事事禀告你吗?” 完颜宗弼脸色一僵,讪讪道:“那倒不用,只是殿下年纪尚小,莫要着了小人的算计。” 完颜亶冷冷道:“我遭了小人算计的时候,却不知道皇叔在什么地方。” 完颜宗弼弯腰抱拳过顶道:“殿下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是遭人算计了吗?属下护卫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完颜亶并未将他扶起,拉起黎歌的手向另外走去。 “是与不是,还请皇叔多多思量,自今日起,黎歌便由暗转明,是我的贴身护卫,你差人给他收拾一间得体的住处。” 黎歌皱眉悄悄道:“小鬼头,我并未准备和你回去。” 完颜亶狡黠一笑道:“且回去再说。” 当下众人簇拥着完颜亶缓缓朝外走去。 堪堪出了狩猎场,但见几骑飞速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完颜宗望,身后跟着金鹏等三个爪牙。 完颜宗望也远远望见他们,于一里处翻身下马,疾步而来。 黎歌见他龙行虎步,雄姿伟岸,仿似千军万马扑面而来,也不禁暗暗有些心折。 完颜宗望行到跟前,见完颜亶毫发无损,如释重负道:“亶儿,我听说你出了事,可受伤了吗?” 完颜亶似乎颇有些怕他,恭恭敬敬回道:“不碍事的,就是遇到两只大虫而已,已经被他打死了。” 完颜宗望也不识得黎歌,只是望着他有些面熟,不禁皱眉沉吟。 身后三人却面色大变,金鹏沉声道:“禀皇储、二太子,此人正是宋朝奸细。”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众兵士呼啦啦将黎歌围在中间。 完颜亶说道:“二叔,他叫黎歌,现在是我的贴身护卫,姑姑介绍给我的。” 完颜宗望显然也听过黎歌的名字,皱眉道:“你便是黎歌吗?你来我大金国干什么?” 黎歌抱拳恭敬道:“回二太子,我来寻找素素。” 完颜宗望黑着脸道:“什么素素,素素是你叫的吗?” 黎歌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完颜宗望越发生气,依然黑着脸道:“我这便安排人将你送过黄河,素素贵为我大金国的会宁公主,与你犹如云泥之别,你莫要在此浪费时间,倒不如早些回去做足准备,与我在战场上堂堂一战,或许能让我高看你一眼。” 黎歌心中难受,但他其志甚坚,根本不为所动。 “不论如何我总要见她一面,若她也如你这般说的话,不需你多言,某自会离开。” 完颜宗望见他说得不卑不亢,倒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素素是我的亲妹妹,若我不同意,你休想见到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黎歌闻言低头不语,心中一阵惆怅。 完颜亶笑道:“二叔,见与不见你莫要把话说得太满,若非姑姑偷跑到大宋朝,只怕你也管不住她吧。” 完颜宗望咬牙道:“亶儿,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莫要胡说八道。” 黎歌知完颜亶人小鬼大,定然是趁机告诉自己颜素素的去向,心中暗呼可惜,自己竟然和素素迎错了方向。 “既然素素去了大宋,我也不在打扰你们了,这便回去找她。” 完颜亶点头道:“好的,我这便将你送出城外,再送你两匹好马,你一人双骑,定然没人能追得上你。” 完颜宗望闻言叹气道:“亶儿,你太小看你二叔了,不论将来如何,他总是你姑姑喜欢的人,我若杀了他,只怕你姑姑一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完颜亶讪讪一笑道:“我并非有意小瞧二叔,谁让他是我姑夫呢,关心则乱,请二叔勿怪。” 黎歌听他叫自己姑夫,心中一颤,低头沉吟半晌,缓缓道:“你方才说让我给你当贴身护卫,也不知道是说话算话还是胡吹大气,做不了主。” 完颜亶小脸顿时涨红。 “我说的话自然算话。” 黎歌点头道:“我从未见过皇宫大内如何富丽堂皇,倒是想去见识一下。” 完颜亶自是欣喜异常,但完颜宗望却皱眉道:“你留在亶儿身边打得是什么主意?” 黎歌自不能告诉他有人计划着前来刺杀完颜晟或者完颜亶,只好勉强道:“与其和素素阴差阳错,倒不如在此守株待兔,她在大宋若寻我不到,自会回来。” 完颜宗望沉声道:“趁我尚未改变主意,你赶快滚蛋,否则一刀宰了你,纵被素素狠我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后悔一辈子。” 完颜亶仗着胆子道:“二叔,四皇叔既要保护我,又要跟你随军打仗,实在分身乏术,若再遇到今次这般情况,只怕侄儿难免与二叔阴阳相隔。” 完颜宗望阴着脸沉吟半晌方缓缓道:“既如此,便让他跟在你身边也好,许多事情确是二叔我考虑不周,委屈了你。” 当下众人掉头朝皇宫逶迤而回,穿过钦德门,便来到皇城门下。 但见护城河足有三丈来宽,河床尽由青石铺就,河水虽然清澈见底,但水流甚是湍急,波涛汹涌,轰轰作响。 河上架着一排三座拱桥,每座足有六辆马车宽窄,桥身尽用黄色琉璃瓦铺就,两侧凭栏皆是由汉白玉雕琢而成,其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 完颜亶虽贵为皇储,但也只带他上了左边一座桥梁,但见一座气势雄浑的城楼立在对岸,城楼下书写着“神武门”三个隶体大字,镶金嵌玉,闪闪发光。 四周城墙高耸,比之外城围墙或有不足,但定然比真定府的城墙高些,且墙体皆由丈许见方的青石砌成,想来纵有千军万马,也难越雷池一步。 此刻完颜宗望已经离开,完颜亶见他神情似颇为震撼,便笑道:“姑夫,你目之所见,仅是我大金国皇城的后门。你看比之于大宋朝的如何?” 黎歌缓缓道:“大宋朝汴京城的皇城我虽然远远望见过,但却没机会如此接近过,想来也不会太差。” 完颜亶骄傲道:“我大金国的皇城便是仿着汴京城的皇宫建的,城墙比他高了一丈,护城河比他宽了一尺,就连城门都比他大了一寸,反正处处胜于大宋朝。” 黎歌见他得意忘形,心中不喜,沉声叹道:“却不知道这里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完颜亶从未听人说过此种话题,闻言不仅一愣,低头皱眉思索。 二人皆没有再说话,待进的神武门,但见道路愈发宽敞,四通八达也不知通向何处,正面又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金瓦红墙、雕梁画栋、飞檐挂角、尽用五彩琉璃瓦装饰,或金光灿灿,或银光闪闪,绚丽多彩之处令人头晕目眩。但见屋檐下却赫然写着“饮安殿”三个朱红大字,想来却只是吃饭的地方。 黎歌有意引导完颜亶,便故作惊奇道:“这里是你们吃饭的地方吗?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 完颜亶心虚道:“这里只是做饭的地方,下人们也都在这里进食,各宫的膳食自有太监送过去食用,陛下的饮食专门有御膳房负责,尚不在此间。” 黎歌见他面色有些发红,满意点头,又随他朝里走去,依次穿过承光门、福翠阁、御花园、万春亭、绛雷轩、天一门、坤宁门、钟粹宫、东璇阁、永祥门、景和门后方进了承乾宫。 一路上但见回廊百转、雕栏玉砌、殿宇重重、红墙青瓦、金碧辉煌、奇花异草、假山流泉随处可见,其富丽堂皇之处已无法用言语描述。 承乾宫便是完颜亶的寝宫,待二人进了大厅落座,自有宫女为二人沏水泡茶,恭敬奉上。 完颜亶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面色颇有些沉重。 “自打记事起,长辈们便教我如何治国、如何御下、如何揣度人心、如何开疆扩土,偏偏没人告诉我百姓生活得如何。” 黎歌不料他反省得如此之快,心中欣喜异常。 “你若能从此惊醒,为时不晚,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你治下的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何愁万民争附,百邦来朝?” 完颜亶起身一揖到地,郑重说道:“侄儿定不负姑夫今日教导。” 黎歌将他扶起坐好后又道:“我且给你讲讲我自大宋来金,一路所见的民生民苦如何?” 当下便将自己由汴京城起一路所见所闻给他细细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八章 探民情,完颜亶离宫/凤求凰,郭从义吹笛 却说黎歌自与完颜亶回到承乾宫已有月旬光景,每日只陪着完颜亶看书习武,过得倒也轻松惬意。 自那日黎歌与完颜亶谈了百姓疾苦之后,完颜亶这几日心不在焉,读书也是走马观花,不求甚解。 倒是黎歌不论是诸子百家学说,还是诗词歌赋,兵法战阵均是手不释卷,废寝忘食。 这一日,黎歌正在品读《孙子》,只觉其书层次分明、逻辑严谨、语言简练、文风质朴、排比铺陈精炼无比。 待读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时只觉将当日西军的气势描写的淋漓尽致,不由拍案叫绝,自语道:“孙武兵经,辞如珠玉,难怪成为兵经圣典。”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完颜亶急冲冲跑进来道:“姑夫,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民生疾苦,怎奈所知所见仅限于你之所言,我欲微服出访,便查民情,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 黎歌虽然心中赞成,但还是摇头道:“你肩负一国未来,不可轻身犯险,外边想要杀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被人识得了那还了得?” 完颜亶正色道:“你既要我爱民如子,我岂能畏首畏尾?” 黎歌笑道:“你就是闲得无聊,想跑出去玩耍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 完颜亶讪讪道:“既想着天下百姓,也想出去散散心。” 黎歌心中一动,想起孙子兵法有曰:兵者,诡道也,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若能寄此躲开上官有琴等人的追杀,未必不是好事。便点头道:“若如此,便须听我安排。” 完颜亶自然点头答应,当下二人安心等到天黑。 完颜亶带着黎歌大摇大摆走到后花园,穿过饮安殿,在廷辉阁后悄悄攀上城墙。 完颜亶往下一望,差点惊叫出声。 “为何比在外边望着高出这许多?” 黎歌将他抱在怀中,潜到一个角楼下方,顺着墙壁急速滑下。 眼看离地只有一丈距离,黎歌自用宁无奇传他的身法卸掉下落之势,轻飘飘落在地上。 完颜亶惊奇道:“原来皇城大内不过尔尔,若有数百高手如你这般潜形匿迹,我等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黎歌笑道:“那倒不太可能,一来上城不比下城,难度要增加不少,二来若无你带领,只怕我连后花园这一关都过不了,其中明岗暗哨不知道有多少处。” 二人绕着城墙而走,寻一背光之处,越过护城河,直奔承天门而去。 两人翻身进了郭药师府中,又轻车熟路来到后院蓝灵儿的房间外。 但见房内点着灯烛,想来蓝灵儿尚未休息。 黎歌轻轻敲了一下窗棂。 “谁?” 里边传来一个女音。 接着又变成蔺岚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黎歌轻咳一声,但闻房门呼啦一声拉开,却是蓝灵儿冲了出来。 一月不见,蓝灵儿消瘦许多,此刻双眼泛红,粲然欲哭。 黎歌示意她不要说话,三人又复回到屋中。 关好房门,蓝灵儿变回原音,颤声道:“公子,这一个月你去了哪里?我将京城寻了一个遍,也不见你踪影,想要离开去别处找你,又怕你哪日突然回来。” 黎歌知她所言不假,心下有些感动。 “我一直都在上京城中,却是难为你了,且将这个孩子的容貌改变一下。” 蓝灵儿自从床下拉出一个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不少,各倒出少许和入粘土之中,只半个时辰,竟将完颜亶变成一个浓眉大眼厚嘴唇,望着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 完颜亶对着铜镜细瞅半晌,哈哈大笑道:“只怕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姐姐好本事。” 蓝灵儿被他夸得高兴,笑道:“公子,要不要将你的面貌也改变一番,只怕你两自此便如在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黎歌略一犹豫,点头道:“也好,我便带着他消失上一阵子,实在能避免不少麻烦。” 正说话间,门外猛然传来郭从义的叫声。 “蔺岚,你快出来,听听我今日学的曲子。” 黎歌示意蓝灵儿将包袱重新收好,推开房门迎了出去。 “郭公子,何时有了如此雅兴?” 郭从义乍一见黎歌,忍不住上前将他一把抱住:“好你个葛离,那日为何突然消失不见,害我一顿好找。” 黎歌将他拉着在石阶上坐下,笑道:“你这人毫无义气,自顾去追你的上官姑娘,却来说我的不是。” 郭从义讪讪一笑道:“咱两扯平,莫要怪谁,你既然回来了,就赶快教我吹奏笛子。” “好好的你为何要学吹笛呢?” “那日我直追到倚翠楼的门口方将上官姑娘追上,她告诉我只要我能将你吹笛子的本事学得三四成,便可随时到倚翠楼找她。 只可惜你不知去了哪里,我便请来上京城最好的乐师教我,苦苦练习了一个月,今日正准备来找蔺岚品鉴一番,不想却遇到了正主。” 蓝灵儿与完颜亶也自房中走出,来到二人身边。 “公子,郭公子勤学不缀,精进神速,已算得上指法纯属。” 郭从义却指着完颜亶道:“你这个小屁孩是谁?” 完颜亶化妆成别人,见他与自己说话毫不客气,反觉得异常稀罕好玩,当下板着脸道:“你这油头粉面的臭小子说话为何没大没小,我年龄虽小,却是你葛大哥的二表舅,自然也是你的二表舅。” 黎歌见郭从义望来,只能黑着脸点头承认。 郭从义颇不服气道:“小屁孩莫要嚣张,咱们各论各的,你若要本公子叫你表舅,却是万不可能。” 黎歌冷哼一声道:“郭公子,你莫要和他一个小屁孩斗嘴了,且吹一曲给我听听。” 郭从义自怀中抽出一支绿茵茵的玉笛来,放在唇边,略微调息,便吹奏起来,曲调虽谈不上优美,倒也算得上流畅,可见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完颜亶却叫道:“真是笑死你二表舅了,我从未听过这么难听的曲子,驴嚎的都比这好听些。” 郭从义怒道:“小屁孩莫要鬼叫,你能听懂什么?” 完颜亶笑道:“有问题还不让表舅说你两句吗?” 郭从义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被气得直打哆嗦。 “小屁孩,今日若不说清楚,小爷我定然打烂你的屁股。” 完颜亶从未与人这般斗过嘴,只觉大为好玩。 “若我说得清楚怎么办?” 黎歌见他与皇城里判若两人,也不愿打消他的兴致,便笑道:“若能说得清楚,从此之后便让他叫你二表舅,若说不清楚,三天不准说一个字,可好?” 郭从义不满道:“如此岂不太便宜他了,若他说不清楚,该叫我二叔才对。” 黎歌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 “使不得,使不得,他的辈分确实不低,只怕你承受不起,就如我方才所言为准。” 完颜亶自信一笑,胸有成竹道:“我虽不擅长吹奏横笛,却大小听了不知道多少曲子,大道至简,殊途同归,自有其想通之处。 声乐本为天地音,不论人鬼仙神,飞鸟走兽皆可寄此相通,音为形而神为质,有音而无神,纵使笛仙复生,也难以打动人心。 故而,吹奏之时当心神合一,唯存一念,方有伯牙子期之美谈,高山流水之俊雅。 却不知郭公子在吹奏之时心里想着什么?” 完颜亶自小耳闻目染,见识自是非同一般,有意卖弄之下,将个声乐之道讲的玄乎其玄。 郭从义被他唬住,讪讪回道:“大多时候想着乐谱,有时候也想着上官姑娘。” 黎歌莞尔道:“我师傅曾将声乐之道分为四个层次,最下成便是着随谱而奏,依样画瓢,实不足道哉。要知乐为心之声,此番却是郭公子输了。” 郭从义面色一红,略一犹豫,顿足道:“输了便输了,本少爷愿赌服输,便认你这个表舅,葛大哥,却不知如何才能将笛子吹好。” 黎歌信手拿过笛子,放在嘴边,将他方才所吹曲调又吹了一遍,但闻笛声清脆传神,直听得三人如痴如醉。 待一曲终了,黎歌缓缓道:“曲谱本为死物,只是依别人的理解,别人的手法,别人的境界谱写而成,依谱而奏自然难的其中三昧。 我观曲谱,只为正音,其律动变化,高扬低沉,却还要依景而定。” 郭从义似懂非懂,疑惑道:“景在何处?” 黎歌指着胸口道:“便在这里,欲奏高山,想其巍峨,欲奏江河,想其浩瀚,境由心生,藏之于胸壑,显之于流音,其曲自成。” 郭从义皱眉苦思半晌,忽拍案道:“本少爷明白了,我若要奏冰清玉洁,便需想着上官姑娘,若要奏软语娇吟,便随便想个窑姐,是不是这般道理。” 黎歌闻言目瞪口呆,黑着脸道:“确是这般道理,你明白就好,莫要带坏了小孩子。” 郭从义笑道:“他是表舅,我岂能将他当成小孩?” 说罢接过玉笛,将曲谱默背一遍,缓缓吹响,果然比之方才动听了许多。 黎歌见他吹的认真,便挥手示意,带着二人悄悄退去,各自回屋休息。 待第二日,黎歌竟被笛声吵醒,完颜亶尚在身边熟睡。 黎歌轻轻下了床,推门走到外边,便见郭从义正背坐在假山处,卖力吹笛。 “郭公子,昨晚几时休息的,今天又起得这么早吗?” 郭从义回过身来,满脸激动道:“葛大哥,听你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吹笛子仿似上瘾了一般,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来了。” 黎歌见他眼圈发黑,便笑道:“废寝忘食固然可贵,但也不要操之过急,你习练的速度已然算极快了。” 郭从义兴奋道:“不如我们今天便去倚翠楼吧。” 黎歌自是不愿再见上官有琴,便摇头道:“听说城西那边有几段城墙尚未竣工,我决定去瞧一瞧,只怕没时间陪你去,你便自己去吧。” 郭从义不解道:“尽是些泥腿子干活,有什么好看的。” 黎歌自不能与他解释清楚。 “我此番现身,最紧要的便是去城西观看百姓疾苦,且时间紧迫,只有一日功夫。” 郭从义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 待用过早饭,黎歌带着完颜亶出门向西走去。 待赶到城西,已是艳阳高照,但见十数万民夫被官兵驱赶这扛石抬木,将一块块巨大的城砖运到墙上,一层层越摞越高。 但见众民夫皆是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神情呆滞,被监工的衙役或打或骂,肆意欺凌。 完颜亶怒道:“这帮子混蛋,把人当成畜牲使唤。” 黎歌并未说话,拉着他绕着工地四处走动,但见远处尘土飞扬,却是不知道多少辆马车拉着巨大的石块缓缓而来,卸在城外。 自有无数民夫犹如蚂蚁一般,爬在巨大的石堆里,敲敲打打,将石块凿成一般大小,三米见方的城砖。 又有民夫,八人一组,或抬或抗,将巨砖缓缓运到城墙下。 再由八人接过巨砖,沿着石阶缓缓运到城头。 城头上固定着巨大的绞盘,由人力拽动,将沙水泥灰自城下提起,用于加固城砖。 忽闻一阵惊呼,但见一块巨砖尚不及运到城头,忽然自台阶上坠落,一路滚滚而下,声如闷雷,也不知道砸坏了多少石阶木架。 远远望见抬砖的八个民夫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磕头如捣蒜一般,但如狼似虎的衙役提刀上前,一刀一个将其尽数砍死。 完颜亶睚眦欲裂,颤抖着小手道:“我要杀了这帮冷血的混蛋。” 一个凶神恶煞的小校许是注意到他们两个,赶过来喝道:“你二人干什么的,乱闯施工重地,不怕掉脑袋吗?” 黎歌将完颜亶拉住,冷笑道:“我爹是上京留守使,你要我的脑袋吗?” 那小校不识郭从义,顿时被他唬住,满脸堆笑,连连作揖道:“原来是郭公子前来视察,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赎罪。” 完颜亶气冲冲质问道:“修建城郭本是好事,尔等为何不体恤民力,惹的天怒人怨,如何是好?” 那小校被他气势所夺,诚惶诚恐道:“小公子暂息雷霆之怒,这些泥腿子都是从燕云十六州驱赶过来的宋朝奴隶,并非我大金国的子民。” 完颜亶语气略缓,皱眉道:“即使是掳来的奴隶,也不该这般对待。” 黎歌却是心如刀割,缓缓道:“女真族才有多少人口,灭辽伐宋多年,治下之民多是异族,将来若一统四海,也要这般奴役天下子民吗?” 那小校不明所以,不敢胡乱接口,抱拳一礼,缓缓退开。 完颜亶沉思半晌,郑重道:“我现在依然力有不逮,将来若登上大宝,必不忘姑夫今日所言。” 黎歌长叹一声,两人默默又向城里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三十九章 金兵封城,群雄成惊弓之鸟/羊入虎口,黎歌告伐宋之计。 却说黎歌与完颜亶自城西返回,一路上二人均是心事重重,并未攀谈。 忽见道旁转出一个叫花子,蓬头垢面,将一个破碗伸到黎歌面前。 “大老爷行行好,还请赏点吃的。” 黎歌抬头一看,惊喜道:“尚大哥,怎么是你?” 原来这乞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邹家堡见过的尚昆阳。 尚昆阳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朝胡同里努努嘴,掉头便朝里走去。 黎歌拉着完颜亶不远不近缒着他,眼见他三转两转,消失在一处不打眼的民房门口,二人疾步赶上。 院门是虚掩着的,黎歌轻轻闪进院中,见院子里干净整洁,放着些农活物什,与寻常农家院子并无二致。 尚昆阳在窗口轻轻招手,示意他进屋。 黎歌心中疑惑,又推门进了屋。 甫一进屋,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原来屋里尚有十来个,他倒是认识一大半。 黎歌抱拳道:“小子黎歌见过无为道长、岭南剑客、岭南剑仙、孙长老、余帮主五位前辈及上官姑娘。” 无为道长颔首道:“黎贤侄切勿多礼。” 其他几人也颔首致意,只上官有琴默默不语。 黎歌不料自己竟然带着金国的皇储跑到这群刺客面前,心中忐忑不安,赶紧又道:“尚有几位前辈面生得很,却不知如何称呼,还请道长引荐。” 无为道长指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道:“这一位便是名满武林的南宁棍仙常怀远常老爷子,虽只一条长白棍,担山荷月却不在话下。” 黎歌曾在郭药师面前冒充过常怀远的弟子,想来南宁与这里极为遥远,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面才对,不料正主儿却突然出现在面前,连忙抱拳道:“老先生不远万里而来,在下佩服佩服。” 南宁棍仙笑道:“我听说你有一套颇了不起的棍法,专破金狗骑兵,改日若得了空闲,咱们切磋切磋。” 黎歌不料他一大把年纪,竟还如此好斗,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无为道长又指着一个横眉竖目的老和尚道:“这位是少林寺的武头陀,一根降魔杵有排山倒海之威,江湖人称怒目金刚的便是。” 黎歌见出家人竟也不远万里前来杀人,心中啧啧称奇。 “小子见过大师,大师不怒自威,无愧得此雅号。” 那怒目金刚哈哈一笑道:“老衲与天闲客相识多年,与你师傅也有过一面之缘,你莫要多礼。” 无为道长又指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书生道:“这位便是名满武林的妙手书生,一手流云飞袖有鬼神莫测之机。” 妙手书生笑道:“什么流云飞袖,道长莫要给我镀金,穷酸只是会些妙手空空的本事,黎小哥要当心好自己的钱袋子。” 黎歌笑道:“前辈若是缺了酒钱,晚辈双手奉上,何用自取?” 众人闻言大笑。 岭南剑客笑道:“几月不见,黎小兄风采更胜往昔,却不知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不待黎歌说话,完颜亶笑嘻嘻道:“我乃郭从义的二表舅,郭药师的便宜小舅子,年龄虽然不大,但与你们却是一辈。” 众人均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自然不会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多做纠缠。 岭南剑仙儿子早夭,见他一副小大人模样,心中颇为喜欢,掩口笑道:“他二表舅快到婶婶这里来,婶婶给你找一些好吃的东西。” 说着拉起完颜亶的小手朝里间走去。 郭从义一眼便识破上官有琴的伪装,但相处一个多月却不知蓝灵儿也是女儿身,故而黎歌对蓝灵儿的易容术本是极有信心的,但见此刻岭南剑仙满眼怜爱,盯着完颜亶直瞅,不免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被她瞧出破绽。 待二人进入里屋,将门掩上,黎歌抱拳道:“不知各位前辈将我召唤至此,有何吩咐吗?” 尚昆阳插话道:“并非几位前辈找你,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金狗出动了大量的兵力,满城搜寻,似乎是在找人,我见黎小哥大摇大摆,怕你吃亏,便将你叫进来了。” 黎歌心知定是完颜宗望发现丢了皇储,四下寻找,但也不敢声明,假装吃惊道:“莫非各位泄露了行踪吗?” 无为道长皱眉道:“我等也有此虑,但商议半日,并无甚纰漏之处,也不知金狗自哪里得了消息。” 点苍掌门余秋鸿冷笑道:“邢化鹏进宫已有月旬,竟无半点消息传出,两仪剑客只怕已经两腿发软,下不了床了。” 无为道长怒道:“你若有能耐,何不自己去皇宫里打探消息?” 孙长老也阴阳怪气道:“这几十号人马干等了一个月,夜长梦多,金狗有所觉察也不是什么怪事。” 岭南剑客眼见争斗又起,便打圆场道:“邢少侠只身入宫,宫里规矩又多,要打探狗皇帝的住处想来也不容易。眼下金狗既有察觉,大家更当同心协力,商议对策才是。” 黎歌颔首道:“敌人既有察觉,此行更是胜少败多,何不就此南反,设法迎敌?” 当下将那日在土柏岗上所闻神秘人与完颜宗望议定的伐宋计划和盘托出。 众人听罢,皆面色惨白。 妙手书生苦笑摇头道:“此计人心算尽,有胜无败,我大宋危矣。” 黎歌不解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我方提前知道他们的伐宋计策,如何会有败无胜。以我观之,但凡将此计划告知于种老将军,定可让完颜宗翰一路大军有来无回。” 岭南剑客仰天叹道:“种老将军已经驾鹤西归,种师中也被夺去半数兵权,西军已不复当年。” 黎歌大惊失色道:“种老将军身强体壮,只区区几月不见,为何便与世长辞?” 上官有琴缓缓道:“想来定是你口中的神秘人贿赂了奸臣,参了老将军一本,老将军被贬为白身,郁郁而终。李纲将军也被夺了兵权,只给了一个河东、河北宣抚使的虚职。” 黎歌早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岭南剑客沉吟道:“这神秘人算计之深,令人胆寒,布了如此大的一盘棋定有所图,若不将其揪出,只怕危害犹在金国之上。” 余秋鸿道:“此人既非金狗,定是宋人,却不知为何要设此毒计,坑家害国。” 无为道长摇头道:“既然猜不到他的身份,便留待以后慢慢查找,若他有所图谋,定然还会露出狐狸尾巴。” 武头陀一拍桌子道:“要老衲说,为今之计,趁着金狗大肆搜城,皇宫空虚之际,正好闯将进去,将那狗皇帝和完颜亶那小畜生一刀宰了,让他们自相残杀,方为上策。” 黎歌不料他一个出家人脾气竟然如此火爆,听见里边完颜亶被呛得咳嗽连连,赶紧摆手道:“大师且息怒,皇宫里地势何等复杂,只怕连完颜晟的影子都见不到。” 南宁棍仙捻须沉吟道:“此计破釜沉舟,倒也有些胜算,只不知无为道兄可有法子联系到邢少侠吗?若能摸清完颜晟的去处,或许可建奇功。” 无为道长摇头道:“老道也没有联络化鹏的路子,莫不如咱们先出城避避,等过了风头再做打算。” 众人别无他法,只好点头答应。 黎歌见他们终于暂缓计划,不由长吁一口气,暗暗期盼邢化鹏日日与那完颜及蔻如胶似漆,永远不要传回消息。 忽见里屋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完颜亶背手站在门口。 “你们这些大人太笨了一些,既有麻烦何不找我姐夫帮忙?” 孙长老皱眉道:“你姐夫是谁?” 完颜亶鄙夷道:“老乞丐脑子不好使吗?我方才便说我是郭药师的小舅子。” 孙长老怒道:“郭药师虽是你姐夫,但只是表亲,岂会卖你这么大的面子?” 无为道长沉吟道:“郭药师对儿子郭从义特别宠溺一些,或许真有办法也不一定。” 黎歌瞪了完颜亶一眼,皱眉道:“郭从义虽然顽劣,但本质不坏,我不允许你们伤害他,郭药师一介外臣,哪里能打听得到完颜晟的行踪?” 上官有琴笑道:“我们或许只需通过郭从义或者郭药师联系上邢少侠即可。” 众人均点头称善。 当下议定计划,却是由上官有琴去与郭从义接触,其他人尽皆由丐帮掩护,撤出上京城。 当下众人用过午饭,分批渐渐离去,只余下上官有琴、黎歌与完颜亶三人。 黎歌起身抱拳道:“上官姑娘,我这便要告辞了,望你以安全为重,小心从事。” 上官有琴神情颇有些落寞道:“黎兄,此计关乎天下苍生,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黎歌沉思半晌,缓缓道:“我并非不愿帮你,只是心里矛盾得很。我既见不得大宋的百姓受苦,又知道单凭几个江湖人士是救不了大宋的,左叔叔一生为国,到头来却让我既不可救宋,也不可降金,以前我只当是此路艰辛,现在才明白,若皇帝昏庸,朝廷无能,纵使如你我之辈尽洒热血,也是于事无补。” 上官有琴道:“黎兄年纪轻轻,为何这般消沉,若上有明君,下有贤臣,国富民强,何用你我救国? 朝廷固然让人不满,但天下百姓何辜?” 黎歌怅然道:“当日种老将军说:社稷百姓本为一体,焉能分而论之。我当时只觉热血沸腾,深信不疑,但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感到迷惑。 我在想,城西沦为奴隶的数十万大宋子民,若帮他们解脱水深火热之苦,与你们奔走救国相比,也不知道哪个重要些。” 上官有琴迟疑道:“活数十万人之命,自然功德无量,若大宋亡国,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数十万子民要沦为奴隶。” 黎歌面露痛苦之色,缓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与你说,只是心乱如麻,下不了决心去帮你们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完颜亶不满道:“你这人婆婆麻麻,忒不痛快,上官姐姐美若天仙,若也能如此软语相求,我定然冲进皇宫,将那完颜晟一刀宰了。” 黎歌见他一再惹事,顿时火冒三丈。 “你若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将你扔回家中。” 上官有琴俏脸微红,嗔怒道:“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儿,小小年纪便如此鬼灵精怪,长大了不知道要伤多少女儿家的心。” 完颜亶笑道:“伤不伤心与鬼灵精怪有何关系?黎歌儿木得像块石头,你不依然喜欢他吗?” 上官有琴满脸通红,如何招架得住,娇哼一声,低头不再说话。 黎歌一怒之下,将他一把提起,就要转身离去。 “慢着。” “慢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完颜亶回头笑嘻嘻道:“上官姐姐,你先说。” 上官有琴薄怒道:“你先说吧。” 黎歌黑着脸道:“他还是不说的好。” 完颜亶挣脱黎歌,跑过去将上官有琴的玉手攥住。 “本少爷不回去,我要帮上官姐姐,你若不同意,我出门便大喊大叫,引来金军,让他们把上官姐姐抓走。” 黎歌气急反笑:“你若想帮她,莫不如让我将你一刀宰了。” 上官有琴皱眉道:“你这人平日里对谁都好,为何独独欺负他一个小孩子?” 黎歌气哼哼没有说话,心道我若告诉你他的身份,只怕你便不是欺负他那么简单了。 完颜亶见黎歌不再说话,心中得意。 “上官姐姐,你要说什么便说吧。” 上官有琴笑道:“我也说完了,便不说了。” 二人相视一笑,倒仿似黎歌成了外人,杵在门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人藏在小屋之中,直捱到夜色降临尚昆阳才急匆匆返回。 “尚大哥,可是出了什么纰漏吗?为何现在方才返回?” 尚昆阳笑道:“那倒没有,金狗在街上搜寻了一日,方才收兵,你们现在可以按计划离开了,郭公子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传了话,想来现在正往倚翠楼赶呢。” 上官有琴抱拳道:“尚大哥劳苦功高,有琴待天下人谢过。” 尚昆阳摆手道:“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斐帮主高瞻远瞩,早在走马岭便料定今日事故,派我来上京城疏通路子。” 黎歌奇道:“斐帮主竟有如此远见吗?委实让人难以置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章 郭从义四顾倚翠楼/痴情种自入鸿门宴 上京城内,倚翠楼中。 此刻夜色已深,只图寻个乐子的风流公子已然相互搀扶着离开,留下来过夜的多情长客也吹灭灯烛,感受那一刻值千金的乐趣。 龟奴辛苦一日,只挣得几个铜板,故而公子爷的潇洒他自是羡慕不来。但好在有一个人老珠黄的窑姐儿已三月未接到客人了,今日竟嘱咐他关门之后,到她闺房一晤,想来定是有好事临门了。 龟奴心中热切,边将大门闭上,边盘算着要不要将那窑姐儿讨回家做老婆,也不知她还会不会生孩子,若能生个一男半女,自己也算对得起先人了。 正寻思间,忽觉一股大力自门上传来,将他撞得仰面摔倒。 却说郭从义见黎歌一日未返,大骂他不够意思,又来倚翠楼跑了三趟,均未见到上官艳天,心中郁闷不已,一晚上唉声叹气,无聊至极。 忽见下人送来信笺,展开一看,却见字迹清秀,熏香淡然,写道: “倚翠楼中,晓风阁内,略备薄酒,以谢公子三顾之情。” 落款处竟写着“艳天”两字。 上官艳天深夜相邀,郭从义自是心花怒放,郁闷一扫而空。赶忙从里至外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打马便朝倚翠楼奔去。 一路上联想偏偏,心猿意马,虽然夜色冰凉,但只觉浑身燥热难当,几欲将衣物撤掉,仰天狂笑几声。 美人就在闺中苦候自己,却见倚翠楼的大门正自缓缓掩上,郭从义顿时红了眼,翻身下马,一脚将门踹开。 待进了们,见那龟奴兀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俯身将他一把提起。 “好奴才,这么早便关门了吗?” 那龟奴被大门撞了门面,此刻鼻子发酸,泪涕横流,自是识不得他是谁。捂着脸怒道:“你若赶着来投胎,各个厢房随你挑选,你若来找姑娘,却是晚了。” 郭从义怒从心起,挥手啪啪两个耳光扇在那龟奴脸上。 “好奴才,敢如此跟爷爷说话。” 那龟奴勉强睁眼一瞧,顿时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子一时怒火攻心,失口骂了郭公子,实在是该死。” 郭从义哪有时间与他一般计较,急不可耐道:“晓风阁在何处,小爷没时间和你磨嘴。” 那龟奴与他一样急着办事,往后一指道:“晓风阁就在后院,自此上了二楼,在东北角上自有天桥连接。” 郭从义拔腿又朝楼上跑去,一路但听各个包厢内娇吟不绝于耳,心中更加热切。 待走到东北角,果见一个不甚起眼的小门之后又横架着一座极窄的天桥,连接着后院一栋三层的小竹楼。 小竹楼与前楼不同,只一个屋子里点着灯烛,其他房间黑漆漆得没有半点声音。 郭从义望着灯光寻去,待近了门前,长吁一口气,将衣物胡乱整理了一下,伸手缓缓推开房门。 果见朝思暮想的上官艳天正坐在一尾瑶琴后满脸含笑,俏生生望着自己。 灯烛摇曳之下,上官艳天更显神秘娇媚,郭从义三魂丢了两魄,直勾勾走到琴前。 “上官姑娘,郭从义来得睌了,实在对你不住。” 上官有琴掩嘴笑道:“我方才将送信的人差走,郭公子己经到了,我还当你是飞过来的呢。” 郭从义见她笑面如靥,更加美艳不可方物,痴痴说道:“郭从义愿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上官有琴俏脸微红,埋首没有说话。 女儿家的羞态最是拨弄人心,郭从义自觉水到渠成,伸手向上官有琴的玉手抓去。 却听斜刺里传来一声嗤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动脚,不知道羞也不羞。” 郭从义眼里只有上官艳天,哪知道尚有旁人在场,闻言被吓得魂飞魄散,转头一看,见左面背光处小几前竟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促狭地望着自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孩子自然便是完颜亶,完颜亶绷着脸说道:“你这孩子,与二表舅说话这般没礼貌吗?” 郭从义心中恼怒,冷啍一声没有说话。 谁知右侧也有声音传来。 “郭公子,葛某也在此间,方才没机会与你招呼,实在对不住。” 郭从义回头一看,怒道:“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成心捉弄郭某人吗?” 上官有琴温婉一笑,缓缓道:“公子有所不知,经葛公子之口,艳天方知郭公子竟为了我一个风尘女子,苦练声乐,心下感动,当引为知己,故而相邀,何存相戏之意。” 上官艳天的话郭从义自是深信不疑,朝黎歌抱拳一礼道:“多谢葛大哥美言,我却误会了你,实在大大不该。” 黎歌自不会与他计较,起身将屋内所有灯烛尽皆点亮。 几人重新落坐,上官有琴将琴弦轻轻一拨,但听声音如流水一般,今人精神为之一缓。 “不知郭公子所学是何曲调,艳天能否与你合奏一曲。” 郭从义岂有不从之理,自怀中抽出玉笛,放在唇边。 “我习练时间尚短,记不得许多曲子,只学会《高山流水》与《凤求凰》两支,但不知姑娘要选哪一个?” 上官有琴略一思忖,抬手轻轻一捻,却是《高山流水》。 郭从义侧耳聆听几息,待找准节奏,也吹响嘴边横笛。 许是太过紧张,第一个音节便差点吹爆,几乎打乱了上官有琴的节奏。 完颜亶嘴里塞满花生米,嘟哝道:“好外甥,砸场子来了。” 郭从义怒视他一眼,却是再不敢张口送气。 黎歌轻笑道:“郭公子,你头一次与人和曲,出错在所难免,你无需紧张,只记住景在心中便可。” 郭从义感激望他一眼,闭目聆听许久,巍巍高山,浩浩流水,果然从眼前一一闪过。 郭从义福至心灵,不自觉吹响横笛,初时略显晦涩,渐渐越吹越顺,最后笛声琴声时而如鸳鸯交颈,其乐融融,时而如劳燕分飞,泾渭分明,或合或分,丝毫不爽。 完颜亶瞠目结舌,仿似第一次认识郭从义一般。 “好外甥,竟有如此本事,委实了不起。” 待一曲终了,郭从义缓缓睁开双目,发呆半晌,忽然手舞足蹈,一跳而起。 “痛快痛快,本少爷今日方知世上竟有如此美妙之事。” 黎歌也不料他竟能达到如此境地。 “郭公子天纵奇才,尽得顿悟之机,可喜可贺。” 郭从义自是笑的合不拢嘴。 “上官姑娘,我尚有《凤求凰》一曲,现下想来,感悟颇多,欲与姑娘合奏验证,不知你意下如何?” 上官有琴蹙眉沉吟半晌,缓缓道:“郭公子且将酒斟满,我与你讲一个故事吧。” 郭从义不知其意,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坐下身来等她讲述。 “却说延安府内有一商贾巨富,名叫上官豪,家资车载斗量,也不知有多少。 但他生平最得意的却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此女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待此女生到二八芳龄,附近州县前来提亲的公子哥却是踏破门槛,不知凡几,但此女眼光甚高,竟无一个能瞧得上眼的。 上官豪疼爱女儿,不愿她委屈嫁人,便将提亲者一一挡在门外,如此却得罪了延安知府贾儒焕。 贾儒焕的儿子肥胖如猪,又笨又蠢,只怕连他老子的名字都不认识,偏偏贾儒焕作威作福惯了,被拒绝了几次,恼羞成怒,竟给上官豪安了一个私通金国的罪名,抄家灭族不在话下。” 郭从义听到这里,拍案道:“好个狗官,若让我遇见,定让我父亲将他狗头摘下。” 上官有琴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家族被灭,红颜薄命,命运可想而知,正在危机之时,却赶来一个青年少侠,将那肥猪似的贾公子一刀宰了,带她逃出贾府。” 郭从义又叫道:“痛快痛快,若我是那少侠,定将那贾儒焕也一刀宰了。” 完颜亶怒道:“你且好好听别人讲故事,鬼叫什么?” 郭从义见上官有琴也是皱眉不悦,讪讪一笑,默默坐下,不敢再开口说话。 上官有琴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琴声低沉哀婉,令人心胸中一闭,十分难受。 “那贾儒焕儿子被杀,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尽起手下兵士追杀二人。二人几经生死,依然摆不脱贾儒焕的围追堵截,无奈之下便沿河北上,来到大金国的地境。 一路上耳鬓厮磨,两人情愫暗生,本应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不料到了上京城后,那少侠便与那姑娘说,他本是方腊旧将九天飞龙庞万春的儿子,大宋朝与他有血海深仇,他欲投靠金国,为父报仇。 那姑娘与大宋朝也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觉得此行不妥,但也义无反顾支持爱郎。 可惜几次投军,因他武艺甚高,又非金国嫡系,金国将官均不敢用他,只给他安排到火头军中效力。 他积郁难抒,日日饮酒买醉,脾气越来越暴躁,对那姑娘也日渐冷淡,两人失了经济来源,那姑娘只能到倚翠楼挂牌卖艺,挣些钱帛度日。” 郭从义听到这里,已知那姑娘便是上官艳天,自是对那所谓的少侠恨之入骨,不禁又拍案而起。 正要张口大骂,见三人均面色不善望着自己,脑袋一缩,讪讪坐下。 上官有琴叹口气又道:“前几日传出消息,金国公主完颜及蔻比武招亲,他竟狠心将那姑娘抛下,化名司徒多情,跑去做了金国驸马。” 郭从义见她两行清泪挂在腮边,哪里还能忍得住,拍案道:“好个始乱终弃的王八蛋,我定要告知父亲,将那司徒多情一刀宰了。” 完颜亶黑着脸道:“你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上京留守使,他贵为一国驸马,将你父亲一刀宰了还差不多。” 郭从义自知失言,也不与他辩驳。 “那我便让父亲在皇帝老儿面前参他一本,揭穿他忘恩负义的嘴脸,皇帝老儿自然不会轻饶他,方能报得姑娘胸中恶气。” 上官有琴抹掉泪珠,缓缓道:“郭公子所料不错,那苦命的姑娘正是小女子,我本名也不叫上官艳天,而是叫上官有琴。” 郭从义将他名字喃喃细读两遍,喜道:“有琴,有琴,如此芳名才显姑娘冰清玉洁、清丽淡雅。” 上官有琴幽幽叹息道:“方才郭公子欲与奴家合奏《凤求凰》,却不知《凤求凰》正是我教给他唯一的一支曲子,故而惹出这许多伤心事,扰了公子雅兴,实在是罪过深重。” 郭从义赶忙摆手道:“那日比武招亲,我也听他弹过《凤求凰》,方才想起学习此曲,不料他却是这般不是东西,我郭从义岂能与他弹奏相同的曲子,本公子自当向葛大哥学习别的曲子,待习练纯熟再与姑娘合奏。” 上官有琴颔首道:“如此再好不过,但请郭公子高抬贵手,莫让你父亲在皇帝面前进言。” 郭从义皱眉道:“这却又是为何?难道你还对他余情未了吗?” 上官有琴起身来到郭从义面前,盈盈一拜。 “小女子虽然流落风尘,但也不会再惦着脸去想他念他,可他毕竟与我相随千里,相厮相守数月,他纵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却不愿要了他的性命,只当还他的救命之恩吧。” 郭从义不料她竟有如此胸襟,不仅大为佩服。 “上官姑娘如此有情有义,以直报怨,把我等男儿都比下去了。可就这么轻饶了他却太便宜了一些。” 上官有琴摇首道:“便宜不便宜又能如何,我现在只想与他见最后一面,当面与他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郭从义脱口道:“这有何难,我定将他抓来扔在你的面前。” 黎歌见他果然入了上官有琴与完颜亶的圈套,起身缓缓道:“既如此,咱们便回去吧,上官姑娘还请早点休息。” 郭从义颇有些舍不得离开。 “这便回去了吗?天色尚早,不如再陪陪上官姑娘,免得她伤心?” 完颜亶戏谑道:“长夜漫漫,郭公子莫不如就在这里就寝好了。” 郭从义许是确有此想,犹豫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上官有琴将完颜亶瞪了一眼,又朝郭从义一礼道:“夜色已深,有琴也要早些休息了,三位公子便请回吧。” 郭从义只好无奈点头,一再保证定将司徒有情揪来见他,方才不情不愿随着黎歌出门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一章 郭从义仗人势欺恶狗/完颜亶出虎穴入狼窝 却说黎歌三人离开倚翠楼,郭从义闷闷不乐道:“葛大哥,你这人太不够意思,我尚有许多的话要和上官姑娘说,你便不能多呆一会儿吗?” 黎歌笑道:“你若嫌夜色尚早,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将那司徒有情找来。” 郭从义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葛大哥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将那司徒有情抓来。” 完颜亶不屑道:“你郭大公子在上官姑娘面前牛皮冲天,便好像她要见皇帝老儿你也能随手招来一般,为何现在却失了主意?” 郭从义心中烦闷,没好气道:“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屁孩能否不要插嘴。” 黎歌眼看两人争斗又起,心中也是无奈。 “司徒有情贵为驸马,你将他抓来却不现实,便是郭将军只怕也做不到。” 郭从义闻言更是一筹莫展。 “我还合计着瞅个机会,将他闷棍放倒,抗到倚翠楼修理一番呢,既不能抓来,难道用请吗?” 黎歌沉吟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论是请是抓,都要先摸清楚他身在何处,却不知从哪里才能得到消息。” 完颜亶见黎歌望着自己,赶紧摇头道:“你莫要问我,我也不知。” 郭从义笑道:“他一个小屁孩能知道什么?倒不如我去问问我爹,或者让他帮着打听一下。” 黎歌心道也只能如此,便默不作声,朝前走去。 转过一处街角,但见一队几十人的士兵朝这边走来,领头的一个小校喝道:“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瞎晃悠什么?” 郭从义心情不好,被他一喝,陡然翻脸,待他走到身前,翻手一个耳光打在那小校的脸上。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本公子是何人?” 郭药师乃上京留守使,负责上京城的守备治安,当值的官兵都是他的属下。 郭药师为了儿子在上京城中不受欺负,设法让郭从义与手下小校都见过面,故而郭从义虽不认识那小校,但却敢大打出手。 那小校已识得这个二世祖,虽然挨了打,但也不敢发怒,抱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郭公子,还请郭公子恕罪。” 郭从义余怒未消,冷冷道:“你们这些当兵的狗仗人势,我等好好的走在路上,你大呼小叫干什么?街坊领居不用睡觉吗?” 那小校心中暗骂也不知道是谁狗仗人势,嘴上却赔笑道:“是小人少虑了,公子教训得是,只是郭大人亲口下令,让我等仔细盘查街上行人,但有可疑者尽皆带回府衙,他要细细盘问。” 黎歌心中一动,插嘴问道:“郭大人有说过他要查找什么人吗?” 那小校赔笑道:“回这位公子的话,郭大人只要求我们将所有带着孩子的可疑人物尽数抓回,却没有说明其身份。” 郭从义哈哈一笑,指着完颜亶道:“这里有个小孩,看着便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快将他带走吧。” 完颜亶大怒道:“臭小子,便如此孝敬你二表舅的吗?” 那小校赶忙笑道:“公子说笑了,便再借小人一个胆子,我也不敢为难您的表舅。” 郭从义闻言大怒,挥掌又要朝他脸上招呼,却被黎歌一把拉住。 “莫要胡闹了,我们尚有要事在身。” 郭从义对他颇为敬佩,闻言收手,不情不愿问道:“我爹现在还在府衙吗?” 那小校免了皮肉之苦,朝黎歌感激一笑道:“郭大人劳累一日,方才回去不久,想来正在家中等候公子。” 郭从义冷哼一声,带着二人大摇大摆向家中走去。 待回到家中,三人直奔郭药师卧房而去,尚未及近,黎歌将二人一把拉住道:“或许等明日再去找郭将军比较合适一些。” 郭从义脚下不停,口中说道:“明日他摸黑便上朝去了,就今日问清楚才好。” 黎歌无奈道:“你父亲正在行人伦之事,只怕没空与你说话。” 郭从义闻言一愣,随即满脸促狭,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嘘,蹑手蹑脚向前摸去。 完颜亶也学他一般,猫着腰跟在后边。 黎歌将他一把提起,就在耳边轻斥道:“哪里有偷听臣子行房的皇帝,你跟我回去睡觉吧。” 完颜亶被他拖着向后院走去,兀自回头瞭望,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待行得稍远,黎歌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 “你今日为何这般放肆,到处惹是生非?” 完颜亶讪笑道:“我并非有意惹事,只是见你的朋友一筹莫展,便设法帮帮他们罢了。” 黎歌皱眉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不过是想要借他们的手除去……” 完颜亶天真一笑,不解问道:“除去什么?我却不明白。” 黎歌冷哼道:“驱虎吞狼,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你既然聪明如此,当知若他现在便死了只怕对你更为不利。” 完颜亶咬牙道:“你当要杀我的只有完颜宗干吗?若没有他的默许,凭他完颜宗干有几个脑袋,敢向我下手。” 黎歌只觉他们皇家之事颇为麻烦,纵使自己有心理会,也是捋不明白。 “不论谁是谁非,算计自己的叔公总是不对,我很不喜欢。” 完颜亶怒道:“他只为自己那个蠢儿子着想,何曾将我当做侄孙看待,凭什么他们都能杀我,我便不能给他们找点麻烦?” 黎歌耐心教导道:“你既要以仁义治天下,自然要有以德报怨,为天下之表率,若也如他们一般营营苟苟,将来有何面目去要求别人恪守孝悌忠信,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完颜亶小脸上满是不屑。 “唐太宗何等英姿伟岸,尚有玄武门之变,向来明主,莫不是对百姓仁慈,对敌人残忍,如你说的这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是窝囊废吗?你们大宋朝积贫积弱,定也是受了这迂腐之见的诓骗。” 黎歌不料他竟能说出如此深刻的道理来,也不知白天那个调皮捣蛋的完颜亶是真的,还是现在这个义正言辞的完颜亶是真的,只好苦笑一声,默默不再说话。 二人皆低头不语,忽闻郭药师寝室方向传来一声怒吼:“臭小子,竟敢偷窥老子的好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接着就是郭从义夸张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黎歌担心引来护府的士兵,拉着完颜亶一闪进入自己的院子,自去休息不谈。 却说第二日,不待黎歌起床,便见郭从义神色匆匆推门进来。 “葛大哥,好消息,好消息。” 黎歌也起身下床,将他让在桌边坐下。 “天色尚未大亮,郭公子竟然比我这习武之人还要早些。” 郭从义打了一个呵欠,兴奋道:“昨日老头子将我好一顿胖揍,之后便告诉我……” 完颜亶也被吵醒,躺在床上笑道:“郭将军既然揍了你,为何你还能活蹦乱跳?” 郭从义心情极好,也不与他呕气。 “你们小孩子不知道,老子打儿子,只要不是闯下弥天大祸,多半是手抬得高,打得响,落得却不重,如同挠痒痒一般。” 黎歌急着知道正事,便皱眉道:“你莫要打断他,让他说重点。” 郭从义旧话重提道:“老头子揍完之后便问我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便说近来读书练曲,痛彻先前顽劣,欲改过自新,交结好城中权贵公子,以为日后早做打算。 我爹一听,自是老怀大慰,夸我聪明懂事,又问我欲与何人交结。我便如……” 郭从义指着完颜亶,却发现自己竟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当下目视黎歌,却被他装作没有看见。 完颜亶笑道:“叫我二表舅就可以了。” 郭从义无奈,只好继续道:“我便如这二货所教,说自己想与权相完颜撒改的二子完颜怀古相交。” 说完自觉“二货”一词,虽是自己随意乱造,但用之形容对方竟是颇为贴切,朝咬牙切齿的完颜亶得意一笑。 “我父亲闻言果然大摇其头,说怀公子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哥哥是征西将军,姐姐更是贵为嫔妃,其人嚣张跋扈,众公子皆以他为首,我若有意与他交结,也只能唯唯诺诺,做一个应声的虫儿。 我便问他,那新晋的驸马爷如何? 他沉吟半晌,说司徒有情此人虽然年轻,但城府极深,如今攀上凤凰枝,来日只怕极了不得。又因新得富贵,班底未建,自然好交结许多。” 黎歌听他啰哩啰嗦,便催促道:“细枝末节不说也罢,只说你可打听到司徒有情的下落了吗?” “自然是打听到了,皇帝老二对司徒有情也是极为欣赏,就在这承天门紧挨着皇宫门口处,将一套府邸赐给了他,便是昨日搬进去的。” 黎歌闻言大惊失色道:“他竟然离开了皇宫?” 郭从义点头道:“那是自然,我父亲说昨日因有公务在身,不便前去道贺,今日便差我去登门拜访,咱们吃了饭便去吧。” 当下三人起床用过早饭,在黎歌的要求下,三人坐了一辆带篷的马车,朝皇宫方向缓缓而来。 待行至瞭见皇城处,在左手边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下。 但见门口两座汉白玉雕刻的石狮威武端庄,栩栩如生。 左边一只想来是母狮子,脚下踩着一只极小的迷你小狮子,右边一只脚下踩着一个镂空的绣球,想来是公狮子了。 郭从义跳下马车,上前使劲拍门。 少顷,府门被人从里边缓缓拉开,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探出头来,见三人虽然是富贵人家打扮,但并不像朝中官吏。 “何人家的小子,敲门为何这般大声?” 郭从义见他言语无礼,顿时大怒。 “你管老子是谁家的,速去禀告你家驸马,贵客来访,速速出门迎接。” 那小厮却并未被他镇住,不屑道:“自打昨日起,前来拜访的贵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要是没有个名号,本管家却是无法通报。” 黎歌笑着抱拳道:“这位是上京留守使郭药师郭将军的公子,郭将军这几日公务繁忙,便差我等前来给司徒驸马贺喜,劳烦管家大人通报一声。” 郭药师虽是降将,但负责京城守备,位高权重,那管家自是不敢大意,敢紧抱拳一礼。 “还请郭公子稍后,小人这便去通报。” 说完调头疾步而去。 郭从义不满道:“小小一个看门的奴才,也敢不将本公子放在眼中,我真想老大耳光子括他。” 完颜亶笑道:“宰相门前从八品,这世上哪里少得了狗仗人势的奴才呢?便如你昨晚将那位军爷打了,是一般道理。” 郭从义正要发怒,却见那自称管家的奴才连滚带爬跑将出来,身后尚跟着一个身穿长袍,管家打扮的老者,想来才是真正的管家。 那奴才将府门拉开,朝三人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那管家抱拳道:“奴才不懂事,怠慢了三位公子,还请原谅则个。” 黎歌怕郭从义再生事端,便抱拳道:“冒昧来访确有不妥,但不知司徒驸马可在府上?” “驸马爷正在府中,请三位到堂中用茶。” 管家将他们让进门中,复又带着他们朝里走去。 待进得大堂,管家安排几人落座,自有美婢奉上茶水,却不见司徒有情的身影。 郭从义见驸马府中比自己家尚漂亮一些,阴阳怪气道:“却不知驸马爷哪里去了,莫非还舍不得起床吗?” 管家尴尬笑笑,没有说话,告罪一声,便退出堂外。 三人等了许久,郭从义将一盏茶吃了个见底,忽然一顿茶盏道:“那西平公主确实妖艳的不像话,或许司徒有情现在尚在她肚皮上呢,要不咱们再去偷偷瞧瞧?” “噗……” 黎歌将一口茶水尽数喷出。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偷窥了你老子便罢,现在又要去偷窥公主,也不知你有几个脑袋。” 郭从义也只是说说,讪讪一笑没再接口。 完颜亶却颇为有些意动。 “各处府邸布置所差不多,要寻司徒有情的去处也不是难处,你要真有这个胆子,表舅倒是可以陪你走一趟。” 郭从义的心思又有些活泛,可怜巴巴望着黎歌。 黎歌冷哼一声道:“你两乖乖坐好,只怕驸马爷来了。” 他话落不久,但听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郭公子大驾光临,司徒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随即从门外转出两人,一个自是邢化鹏化名而成的司徒有情,另一人身材高挑,面目俊朗,其人风度翩翩,不怒自威,令人一望便生亲近之心。 不待三人起身见礼,那人也微笑抱拳道:“在下完颜宗干,听说郭公子来访,特现身相见。” 黎歌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不料自己带着完颜亶才出了虎穴,竟又入了狼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二章 郭从义斗酒驸马府/邢化鹏再回倚翠楼 却说黎歌三人到驸马府中拜访,待宾主相见,却有两人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一个自然便是黎歌,他不料竟在驸马府中见到当朝大皇子,权势滔天的兵部尚书完颜宗干。 甄五臣曾言,完颜宗干在完颜阿骨打灭辽建国的过程中发力甚多,劳苦功高不做第二人想,文治武功皆有明主之相,奈何他乃是庶出,无缘皇位,故而心怀不忿,欲将完颜亶杀害,待将来完颜晟驾崩,定然趁机夺位。 如今自己竟将完颜亶送到他面前,但凡出现一点纰漏,只怕今日定要血溅当场,故而心中忐忑。 另一人却是假驸马,真刺客的刑化鹏。 他进门第一眼便认出黎歌,不知他为何会与郭药师的儿子同来,完颜宗干就在身侧,若他说漏了嘴,只怕自己今日有死无生。 当下心中一动,朝黎歌抱拳道:“常听人说郭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从义不悦道:“司徒驸马,在下才是郭从义。” 刑化鹏装作恍然道:“实在抱歉,司徒见三位一般少年英雄,竟认错了人。” 郭从义虽然顽劣,但也知完颜宗干是谁,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抱拳朝完颜宗干一礼道:“小子郭从义见过大皇子。” 完颜宗干伸手将他轻轻托住。 “我与你父亲同殿为臣,郭公子莫要见外了,却不知这两位如何称呼?” 他自打进门,一直面带微信,言语轻柔和煦,令人听了极为舒服。 黎歌抱拳道:“在下葛离,见过大皇子。” 完颜亶也如大人一般抱拳,大大咧咧道:“我是郭从义的二表舅,郭药师的小舅子,见过大皇子。” 完颜宗干莞尔一笑,将三人邀请各自落座。 完颜宗干微笑道:“这几日我见郭将军格外忙碌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郭从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大人小孩都抓,大皇子莫在晚上赶路,免得惹来麻烦。” 黎歌皱眉道:“你怎能如此与大皇子说话?” 完颜宗干笑道:“郭公子此言发乎内心,完颜宗干定然谨记在心,以后但凡天黑,必不敢出门,免得被你父亲抓了现行。” 几人闻言,各怀心思,哈哈大笑。 只郭从义毫无心机,见完颜宗干平易近人,新中喜欢,笑道:“抓了也没有事,你提我的名字,必然好使。” 完颜宗干点头应是,又道:“你父亲尽忠恪守,兢兢业业,我颇为仰慕他,奈何他也不知有何顾虑,总是躲着我。司徒是我的亲妹夫,与你年龄相仿,你们年轻人正该多亲近亲近。” 邢华鹏颔首道:“我听说郭公子风流倜傥、率性直爽,早有交结只心,今日既然来了,说什么也要在我这里用过午饭再走。” 郭从义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我也没说要走啊。” 完颜宗干莞尔儿一笑,起身道:“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我便不陪着了。” 郭从义挽留道:“大皇子望着比我还年轻些,如何便这般老气横秋,莫不如留下来,大家一醉方休。” 完颜宗干许是被夸得高兴,哈哈大笑,握着郭从义的手道:“我也颇喜欢与你们风花雪月,一醉方休,但奈何一国重担尽皆压在身上,实在是分身乏术,你若真想与我喝酒,便回家与你父亲商量,但凡一纸书信送到我府上,本皇子势必亲身赴宴。” 郭从义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大皇子只管放心,我父亲最怕我与他胡闹,此事保准能成。” 完颜宗干又与他斡旋几句,便告辞离开。 待完颜宗干身影消失,堂中四人,除了郭从义之外,均是长吁一口气。 邢化鹏望着黎歌道:“后堂准备了一些酒水,想来应该好了,不如咱们移驾如何?” 三人并无异议,便随他往后堂走去。 黎歌故意拉后他们一步,待瞭见后堂位置,刑化鹏便驻足邀请客人先行。 黎歌左右张望,问道:“贵府处处雕梁画栋,却不知在何处解手。” 刑化鹏笑道:“出了那边小门尚还有些距离,便由在下亲自为葛公子带路好了。” 完颜亶也凑过来道:“一起,一起,本公子也要撒尿。” 黎歌一瞪眼道:“连撒尿也要学别人,快滚回去。” 完颜亶怒道:“凭什么说我学你,小爷自己不会尿急吗?” 黎歌气恼道:“那你便自己去吧,我突然不想尿了。” 完颜亶不知哪里惹恼了他,冷啍一声,与郭从义走进后堂。 二人皆默不做声,缓缓朝茅房走去。 “黎兄,多年不见,你越发风采照人了。” 黎歌叹道:“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你我竟能在大金国的驸马府中相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却不知黎兄什么时候来到东京城中,化名前来,又所为何事?” “我前几日见过上官姑娘,她等你等得很着急,想要见你一面。” 邢化鹏沉吟良久,缓缓道:“我脱不了身,便请黎兄帮忙带句话吧。” 黎歌摇头道:“我并不想参与此事,你还是自己去和她说一声吧。” 邢化鹏皱眉道:“完颜宗干天天找我议事,公主更是一刻也不离开我,这让我如何是好?” 黎歌苦笑摇头,转身朝后堂走去。 “以我观之,那日邢兄一曲《凤求凰》已将上官姑娘打动,邢兄与他郎才女貌,正是良配,自然需亲身前往。” 待二人返回后堂,却见堂中一个美艳少妇与郭从义二人斗酒正酣。 那少妇衣袖高挽,酥胸半抹,大大咧咧坐在郭从义对面,举着一个酒碗,与郭从义重重一碰,仰头灌入口中。 黎歌识得其人,正是西平公主完颜及蔻。 邢化鹏尴尬一笑,上前柔声道:“公主,如此豪饮,当心伤了身体。” 完颜及蔻顺势躺入他怀中娇笑道:“相公,这是谁家的傻小子,我为何没有见过?” 邢化鹏笑道:“他是郭药师将军家的公子,刚来上京不久,公主不识也是情有可原。” 完颜及蔻掩嘴笑道:“他要和我拼斗,如何是好?” 邢化鹏无奈道:“公主千金之躯,不可多饮,想来郭公子是与你开玩笑的,做不得真。” 完颜亶不服道:“我外甥自与我吹牛,说他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却惹来公主嘲笑,故而两人相约斗酒,如何却成了玩笑?” 郭从义怒道:“本公子绝非吹牛,若你能将我灌醉,我便叫你二姥爷都可以。” 完颜及蔻见他与一个孩子这般认真,忍不住咯咯娇笑。 “本公主也是从未醉过,今日定与你好好较量一番。” 当下二人各自将酒斟满,便要开喝。 邢化鹏虽不情愿,但也没有再行阻拦。 完颜亶却将酒坛摁住。 “既要斗酒,便需加些彩头,方才有些意思。” 完颜及蔻问道:“小鬼有何说道?” 完颜亶促狭道:“谁若认输,便需脱去一件身上衣物如何?” 如今天气炎热,众人身上只怕连一件多余的衣物都没有。 邢化鹏闻言自是大怒,勃然变色道:“大胆,你敢亵渎公主,不想活了吗?” 黎歌也觉得此举大大不妥,正欲开口说和,却听西平公主不悦道:“你便知我输定了吗?” 邢化鹏着急道:“不论输赢,其心当诛。” 完颜及蔻不满道:“自你成为驸马之后,便日日要求我这般那般,你既要了如花美眷,又得了高官厚禄,还想让我成为一个唯命是从的婢女吗?” 邢化鹏赶紧摇头道:“公主莫要误会。” 完颜及蔻又道:“你们宋朝人那一套奴役女子的做法,在我女真族却不实用,今日我定要与他斗酒,你且帮我盯好,莫要让他偷奸耍滑便是。” 邢化鹏无奈点头,讪讪走到远处小几上坐下。 黎歌不料完颜及蔻如此不讲道理,邢化鹏平日里定也难免要忍受河东狮吼之苦,想来这些抗金的义士为了救国,也算是遍尝世间艰辛了。 只见两人一言不发,也不吃菜,坛来碗,少顷之间,竟是三坛烧酒下了肚。 完颜及蔻酒量虽好,但也经不住如此喝法,暗暗运转内劲,强行消化酒力。 黎歌虽觉如此有失公允,但若让完颜及蔻输了赌斗,却是大为尴尬,故而只做没有看见。 不料郭从义竟是喝酒如鲸吞牛饮一般,眼见两坛酒下了肚,既不见他起身解手,也不见他露出醉态,似乎烧酒从别处漏了一般,令人啧啧称奇。 两人再喝少顷,完颜及蔻运功化酒的次数越发频繁,终于将碗一顿,倚在案上,沉沉睡去。 完颜亶一跃而起道:“好外甥,竟真有千杯不醉的本事,快去扒他的衣服。” 郭从义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也不知意欲何为。 邢化鹏脸色乌黑,正欲发怒,却见郭从义脸色攸然一片潮红,一头栽倒在地,转眼间已是呼噜震天而响。 邢化鹏正要将完颜及蔻扶起,却被黎歌一把拉住。 “邢兄,若要见上官姑娘,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邢化鹏迟疑道:“地上冰凉,我总得将公主扶回房中休息呀。” 完颜亶笑道:“些许小事,自有下人去做,你若将她扶醒了,如何脱身?” 见邢化鹏还在犹豫,黎歌将他一把拉起,朝府外走去。 三人出了府门,坐上郭从义的马车,直奔倚翠楼而来。 此刻午时刚到,倚翠楼里并无几个客人,待到了晓风阁前,黎歌拉着完颜亶止步驻足。 “邢少侠,黎某便只能帮到这里了,虽然我与上官姑娘并未深交,但自那日比武招亲之后,我便觉得她闷闷不乐,你莫要辜负了她。” 邢化鹏心事重重,抱拳道:“多谢黎兄美意。” 黎歌点头道:“我与这小子在前院等你,你且上去吧。” 黎歌望着邢化鹏走进上官有琴的房间,才长叹一声,拉着完颜亶走进前院上官有琴的包厢内,欲一边休息,一边等候邢化鹏。 完颜亶笑道:“黎歌儿,我能看得出你的心情并不好。” 黎歌白他一眼,仰头将一杯酒灌入口中,伸手在琴弦上一拨,但听琴声如水,缓缓流出,却是一曲《汉宫秋月》。 《汉宫秋月》所奏最是哀怨传情,完颜亶虽年纪尚幼,但也渐渐安静下来,望着窗外默默出神。 忽闻楼下传来一声怒喝:“好个老鸨儿,竟敢欺骗本公子,既然上官姑娘不在,何人在此弹奏?” 接着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一群人呼啦啦涌上楼来。 包厢门帘被人一把拉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一步跨入,身后尚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却是当日出金三千两的怀公子到了。 怀公子见埋首弹琴的便是当日拔了头筹的青年人,冷笑一声道:“好小子,见了本公子还要装神弄鬼吗?” 黎歌仿似没有听见一般,依然弹奏不止,琴声愈发哀婉传神,令人闻之心酸。 怀公子怒从心起,抓起桌上茶盏,朝黎歌当头掷去,张口骂道:“我只当上官艳天冰清玉洁,不料竟将男人养在青楼,果然下贱得很。” 黎歌琴声不绝,挥手轻弹,但见那茶盏猛然掉头,狠狠砸在怀公子嘴上,咣当一声,坠地摔得粉碎。 怀公子口中鲜血长流,用手一捂,竟接住两颗门牙,凄惨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呀,快给本少爷拿人。” 众官兵拔刀在手,呼啦啦抢入房中,将黎歌团团围住。 黎歌抬首皱眉道:“我拔你两颗牙齿,只是嫌你言语龌龊,若再不知趣,小心你的脑袋。” 怀公子好不容易将口中鲜血唾尽,铁青着脸道:“好小子,上京城中能要了我完颜怀古脑袋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却不知你仗了谁的势,敢与本公子作对。” 完颜亶冷笑道:“怀公子,你带着大头兵逛妓院,仗了谁的势?是完颜丞相给你的兵权还是宗翰将军与你的方便?” 怀公子见他年纪虽小,但气势比别人均要强些,惊疑道:“你是谁家的小孩,毛都没有长全便来学人家逛妓院。” 完颜亶道:“你别管我是谁,反正我家有不少人天天能见着皇上,你且回答我的问题。” 怀公子低头沉吟半晌,实在想不起哪一个当官的家中比自己家中还多,便冷笑道:“装神弄鬼,今日若不叫上官艳天出来赔本公子,定叫你们吃上十年八年牢饭。” 话音未落,却见门口转进一人,沉着脸道:“丞相府好大的官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三章 倚翠楼群英荟萃/烟柳巷风云再起 却说怀公子一怒之下,就要让官兵拿人,不料门口又转进一人,却是冲天雕金鹏到了。 三爪牙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冲天雕既然露了面,想来开山手与百里香也在左近。 怀公子不识冲天雕,怒道:“哪里来的老匹夫,不要命了吗?” 冲天雕不屑冷笑,朝黎歌抱拳道:“黎歌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这烟花之地。” 黎歌被他堵住也不惊慌,随手轻轻捻动琴弦。 “老鸟儿来得太慢了一些,大将军府的效率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怀公子见他不理会自己,大感失了面子,手中折扇在冲天雕肩上一拍。 “老匹夫,你还没有回小爷的话呢。” 冲天雕笑道:“老夫与你没甚好说的,你且稍安勿躁,自有人与你讲理。” 他话音方落,但听外面呼喝连天,楼梯嗡嗡作响,呼啦啦又涌上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来,各个孔武有力,比之怀公子带领的官兵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围观众人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怀公子瞬间缩了脖子,不复方才从容。 “你们是谁的手下,来此做甚?” 那兵士军规甚严,没有上峰命令,只冷漠望着他,没有人出来回话。 怀公子尴尬笑笑,缓缓朝外移去。 “既然没人与本公子对嘴,本公子便要回家去了。” 冲天雕冷笑一声,全不理会他,朝完颜亶一抱拳道:“玩也玩好了吧,跟我回去吧,你二叔等得有些着急。” 完颜亶莫名其妙道:“原来是一只瞎眼的老鸟,本少爷又识不得你。方才还渣渣呼呼的,完颜怀古都已经跑了,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冲天雕笑呵呵道:“殿下放心,他走不了的。” 完颜亶怒道:“你这人脑子有病,我又不认识你,什么殿下、堂上的,莫要乱叫。” 冲天雕却只是微笑,并未说话。 忽听楼下传来怀公子的怒喝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将本公子拦下。” 冲天雕踱着步子,缓缓走到门外,屋内众人也随他而出。 却见那怀公子被一群兵士拦在门前,正自气极败坏跳脚大骂。 冲天雕沉声道:“在我大金国整装待发,即日南下之时,完颜怀古以一介白身,仗着家族权势,私役兵力,空耗国库,此罪当与叛国同论,来人呐,暂且将完颜怀古收监,待明日早朝,禀过陛下再行定罪。” 完颜怀古不料竟被安了如此大的一个罪名,虽想要好强一些,但张口却是带着哭音:“老将军,且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如何?” 冲天雕大义凌然道:“你父亲那里老夫自会前去禀告,却不需要你来提醒。” 两个兵士迈步上前,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怀公子左右架住,怀公子带来的官兵虽然着急,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围观之人中但有聪明一些的,便可猜出,只怕上京城中要发生大变故了。 忽闻门外人喊马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滚滚而来。 冲天雕面色一变,厉声道:“列阵迎敌!” 院中兵士原地转身,仓啷一声拔刀在手,又复没了动静。 但闻“哗啦”一声,木质的大门忽然四分五裂,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军缓缓跨过门槛,走到众人面前。 此人黎歌也算旧识,正是完颜宗翰的手下大将高庆裔。 高庆裔身后尚跟着几百士卒,也是个个凶神恶煞,比之冲天雕的手下也不遑多让。 冲天雕面色转阴,沉着脸道:“高将军,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高庆裔的目光自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待看到黎歌时,目光明显一顿。 “有人举报,倚翠楼里窝藏着反贼,本将军特来捉拿,不料竟被你抢了先。” 冲天雕笑道:“不敢劳烦将军,反贼我已拿下,便请将军回去吧。” 怀公子见高庆裔朝自己望来,急忙开口呼道:“高将军,快快救我,我是完颜怀古。” 高庆裔冷冷道:“本将军管你是谁,但我却知道你并不是反贼。” 冲天雕冷笑道:“高将军欲包庇他吗?若丞相大人要出面保他,老夫自然不敢将他怎么样。” 高庆裔哈哈大笑一指黎歌道:“他本来就不是反贼,何用人保,本将军要抓的反贼就在你的身边。” 冲天雕不料他竟然认识黎歌,皱眉道:“你若要抓他,我自不阻你,但完颜怀古擅自调动军队,犯了大忌,我却是要将他带回去。” 高庆裔闻言更是大出意外,黎歌既然是完颜亶身边的人,定然在完颜宗望的阵营中举足轻重,不料冲天雕竟毫不将他放在心上。 “既如此,那便不客气了,还请贵部士兵让开一些,免得伤了和气。” 高庆裔一声令下,门外军卒呼喊着冲了进来,直奔楼上拿人。 冲天雕并未下令,手下兵士自然不会让路。 高庆裔的手下也不停步,纷纷拔刀在手,直冲而来。 眼看两军相接,冲天雕冷哼一声,手下兵士大喝一声,挥刀砍向身前敌人。 高庆裔的士卒也不手软,或砍或劈,两方斗作一团。 眨眼间已是满地尸首,鲜血横流。高庆裔带来兵卒甚多,但却被门庭所限,展不开队形,冲天雕手下虽然人少,但因以逸待劳,摆好阵型,反而占了优势。 高庆裔一跃而起,落在敌阵后方,连挥两掌,将架住怀公子的两名兵士击毙,不待冲天雕自楼上跃下,已提着怀公子回到门前。 冲天雕随他奔到门前,抓起两个迎面冲来的兵卒,捏断锁骨,随手向门外抛去,又砸倒一大片人。 门口兵卒被挡,攻势为之一缓,院子里的兵卒转眼间被斩杀殆尽。 高庆裔惊怒交加,随手将怀公子递给身边副将,握掌成拳,狠狠砸向冲天雕肩头。 冲天雕屈指成爪,朝他拳头硬撼而来。 两人拳爪相交,忽忽对攻十来招后,高庆裔渐渐占得上风,将冲天雕逼入兵士之中。 高庆裔手上加劲,口中嘲笑道:“好雕儿,独自一人也敢来找我麻烦,今日定要除去你这个祸害。” 冲天雕将一双鹰爪舞得呼呼风响,脚下却连连后退,头顶也是津津冒汗。 身后一个兵士躲闪不及,冲天雕脚下一绊,失了平衡,向后仰面栽倒。 高庆裔面露喜色,一拳砸向冲天雕胸口,此拳势大力沉,若被击中,定然免不了横死当场。 忽然斜刺里一个士兵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将他的拳头一把攥着。 冲天雕后仰之势不止,劲运脚尖,朝高庆裔裆下重重挑来。 高庆裔顿时魂飞魄散,危急中身形向前一扑,自那大手上借得力道,顺势一个前空翻,堪堪避过冲天雕撩阴一脚,自他上方飞过。 谁知脚跟尚未及地,对面一柄软剑伴着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高庆裔心知必是百里香到了,暗狠自己大意,一口真气自口中喷涌而出。 “呔……” 其音如龙吟,似虎啸,滚滚而行,竟将那香气吹散,软剑震偏。 百里香首当其冲,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不禁愣在当地。 背后又有劲风扫来,高庆裔只好舍了百里香,自左侧疾步越开。 冲天雕自地上一跃而起,捋须笑道:“狮子吼不亏佛门正宗之名,果然有些门道。” 高庆裔冷笑道:“好个老雕儿,竟然一早便等着算计本将军,看来二太子是要造反了?” 冲天雕怒道:“也不知是谁营营苟苟想要造反,这几日更是变本加厉,若不将你这帮凶铲除,只怕会天下大乱。” 高庆裔冷笑道:“简直一派胡言,当日二太子无故指责宗翰将军谋逆造反,宗翰将军为证清白,竟将依为臂膀的刘彦宗处死,你们还要怎样?” 冲天雕道:“一派胡言的只怕是你高庆裔吧,刘彦宗被杀,只是完颜宗翰弃卒保车的计谋罢了。 刘彦宗嚣张跋扈,眼中只有完颜宗翰,却没有完颜宗干,故而被完颜宗干猜忌,他若不死,只怕完颜宗干也不会将你等视为心腹吧。” 高庆裔冷笑道:“大皇子与宗翰将军尽是忠良之辈,却由得你在此信口雌黄吗,也不知天下有没有人会相信。” 冲天雕哈哈大笑道:“既是忠义之辈,为何还会拉帮结派,宗翰将军昨日与他父亲说的话已经尽数传在二皇子耳中,待得明日朝堂对证,看你们怎么说?” 高庆裔虽甚得完颜宗翰器重,但哪里会知道人家父子谈论何事,惊疑不定道:“你们竟然在相府安插了奸细吗?” 楼上黎歌闻言呵呵轻笑道:“高将军学狮子吼倒是惟妙惟肖,可惜脑子不好使,开山手与百里香埋伏在兵士中也是给在下设的圈套,你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完颜宗翰与完颜撒改的谈话他也听不到,只是拿话诓你,偏你却一口承认下来。” 高庆裔心知上当,顿时恼羞成怒。 “承认了也不打紧,今日倚翠楼内之人,只怕一个也走不脱。” 冲天雕嗤笑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凭你一个人吗?” 高庆裔也不解释,自副将手中接过两把戒刀,左右各挽一个刀花,将三爪牙尽数罩在其中。 黎歌站在楼上,好整以暇望着四人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院子里乱转,但见刀来剑往,怒喝连连,显然一时分不出胜负。 高庆裔武艺虽高,但与刘彦宗相差甚远,黎歌实不知他有何倚侍,竟要连自己也留下。 忽然心有警觉,抬首望去,但见对面屋顶上一个黑衣人一扑而下,朝自己攻来。 黎歌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因为此蒙面人正是那日在狩猎场中所遇到的刺客。他依身形嗓音及功法招式断定此人定是高庆裔,不料现在两人竟然同时现身。 黎歌心中疑惑,手下却是不慢。劲运左臂,平平一拳轰出,与那刺客对在一起。 两人对攻一拳,黑衣人借力侧翻,挥掌攻向站在门口的完颜亶。 黎歌方才只顾着心中疑惑,虽然将黑衣人一拳逼退,却忘记了他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皇储完颜亶。 黎歌回气稍慢,眼看高庆裔的手掌已经到了完颜亶的脑袋上,不禁睚眦欲裂,心急如焚。 千钧一发之间,但见屋内悄无声息探出一柄长剑,轻飘飘朝黑衣人手腕荡去。 黑衣人无奈收掌,避过来剑,又一拳砸向完颜亶的脑袋。 完颜亶脖子一缩,向门里滚去。 与此同时,门口又伸出一只修长的玉手,轻轻拍在黑衣人的拳头上。 黑衣人噔噔噔连退三步,就地一滚,一跃上了屋顶,眨眼间消失不见。 黎歌心中一松,笑道:“多谢上官姑娘援手,邢少侠走了吗?” 门口转出上官有琴,笑吟吟道:“走了,没想到金国内部也是派系丛生,正好便宜我等行事。” 黎歌见她心情不错,许是与邢化鹏一晤收获不少,顿觉心中犯愁,但又想到她口口声声要刺杀完颜亶,到头来却亲手将完颜亶自黑衣人手中救下,哪一日若明白过来,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高庆裔见黑衣人退走,知道今日定然讨不到好处,唰唰唰连砍两剑,将三人逼退,复又退出战圈。 此刻冲天雕手下兵士已经死伤殆尽,三人被兵卒围在中间,也不敢冒然追击。 高庆裔冷冷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见。” 冲天雕抬头问道:“小子,今日咱们便合作一会,将高庆裔留在这里如何?” 黎歌笑着摇头道:“今日并非良机,老鸟儿还是早些回去睡觉吧。” 他话音刚落,但听门外蹄声大作,犹如雨点一般,自东西两边极速而来。 众人不知来得是哪方势力,尽皆抢出门外。 但见两股洪流自东西两处涌来,堪堪同时抵达门前。 为首两位将军一声暴喝,但见令旗翻滚,两队骑兵轰然止步,静静立在原地,犹如从未动过一般。 这一动一静转换极快,可见两军精锐之处只怕不在当日西军之下。 队前两位将军各自打马上前,在相距十步处缓缓停下。 其中一人望着孔武有力,抱拳道:“大将军,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海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四章 宗翰断义倚翠楼/宗望忆旧承乾宫 却说倚翠楼外两股骑兵滚滚而来,待两方人马站定,队中打马走出两位将军。 其中一人望着孔武有力,抱拳道:“大将军,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海涵。” 另一人正是完颜宗望,闻言皱眉道:“宗翰,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那完颜宗翰面无表情道:“回大将军,末将接兵部尚书命令,说此地有反贼闹事,故而前来查看,大将军所言,我却是听不太懂。” 完颜宗望长叹一声,缓缓道:“想当年,在虎水河畔,你我兄弟四人义结金兰,立志灭辽,食同桌,寝同床,何等亲近,为何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完颜宗翰漠然道:“大将军莫要将我抬得太高,我只是一介臣子,有何资格与你们称兄道弟。” 完颜宗望脸上一暗,随即满脸怒容,喝道:“鸟家奴,你以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完颜宗翰听他呼喊自己的小名,面色终于有了波澜。 “当年之时,宗翰少不更事,竟然与大皇子、大太子、二太子结拜为兄弟,犯了人臣大忌,不提也罢。” 完颜宗望闻言怒气难遏,打马上前,将完颜宗翰领口一把拽住。 “鸟家奴,你贻误军机便不犯忌吗?蓄养死士便不犯忌吗?结党营私便不犯忌吗?插手宗庙社稷便不犯忌吗?谋害皇储便不犯忌吗?” 完颜宗翰任由他扯拽,只淡淡说道:“大将军,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若你想要鸟家奴的性命,只管一刀将我宰了便罢。” 完颜宗望将他狠狠一推,策马而回,立在阵前,朗声道:“鸟家奴,不论谁对谁错,只要是太祖的旨意,我斡鲁补便决不会违背,纵然与你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完颜宗翰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沉声道:“迂腐之见,若依你所言,今日的大宋,只怕便是明日的大金,到时候你我有何面目去见太祖?” 完颜宗望沉默良久,缓缓叹气道:“今日之事,如何收场?” 完颜宗翰毫不犹豫道:“我接兵部命令,将今日在场之人,尽数扣回,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完颜宗望笑道:“既然大哥已经不再留手,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罢大手一挥,身后骑兵尽皆长枪平举,做好冲锋的准备。 忽闻四面八方又复蹄声大作,大街小巷中也不知涌出多少大头兵,骑步混杂,将个倚翠楼围得水泄不通。 一员长髯飘飘的老将跃马而至。 “二太子、宗翰将军,且慢动手。” 完颜宗望冷冷道:“郭将军,你也要进来掺和吗?” 来人正是上京留守使郭药师。 郭药师跃下马背,来到二人中间,抱拳道:“二太子、宗望将军,老夫受命守护京师,二位在此大动干戈,却不知有没有陛下手谕。” 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漠然以对,均未回话。 郭药师也不以为意,再抱拳道:“既无手谕,二位便请回吧,此间之事,本使还要回禀皇上,没时间与二位在此干耗。” 完颜宗望最担心的便是郭药师站在完颜宗干的队伍中,见他两不相帮,也顿时放心不少,抱拳道:“老将军恪职尽守,秉公办事,宗望敬佩得很,这便率兵回营,听候发落。” 郭药师回礼道:“二太子宅心仁厚,不令我等做外臣的为难,属下感激不尽,职责所在,郭药师但有得罪之处,还请二太子见谅。” 说完又朝完颜宗翰抱拳道:“宗翰将军,不知能否表个姿态,好叫卑职心中有数。” 完颜宗翰展颜笑道:“我常听大皇子提起老将军,他夸你智勇兼备,能识大体,断大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咱们多亲近亲近。” 说完朝郭药师善意一笑,调转马头,前军变后队,又复滚滚而去。 高庆裔自然也随完颜宗翰而去。 完颜宗望一跃下马,龙行虎步,来到黎歌与完颜亶身边。 完颜亶一缩脖子,躲到黎歌身后。 黎歌也尴尬一笑,不知如何是好。 不料完颜宗望并不生气,只皱眉道:“黎小哥,你要跟着我们回去吗?” 黎歌顿感犹豫不决,思忖片刻道:“我实不放心他的安全。” 完颜宗望点头道:“如此甚好,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自有手下牵来马匹,黎歌抱起完颜亶跃上马背,打马来到郭药师身前,俯身道:“郭将军,其中曲折,来日再与您细说,从义尚在驸马府,你速遣人将他接回。” 郭药师冷哼一声,并未理会与他。 黎歌暗叹一声,随着大队人马也是滚滚而去。 倚翠楼内一片狼藉,自由郭药师派人善后不谈。 却说完颜宗望将完颜亶一路护送回承乾宫,将完颜亶打发去休息,遣散婢女,只余下他与黎歌二人。 二人分宾主落座,完颜宗望呷一口茶,微笑道:“黎歌,你是否有诸多疑问想要问我?” 黎歌摇头道:“没有,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并无多少兴趣。” 完颜宗望闻言一愣,苦笑道:“你这人这般无趣,也不知素素喜欢你什么?” 黎歌笑道:“我也不知,正要当面问问素素。” 完颜宗望沉吟良久,缓缓道:“我给你讲一讲大金国的故事吧。” 见黎歌不置可否,暗叹一声,继续道:“我等本是黑水河流域的女真族人,当年耶律阿保机将我等先祖分为生熟两部,‘熟女真’被他打散,而后迁往辽国各地,逐渐教化,‘生女真’则被他牧养在粟末江与宁江州一带,犹如牲口一般。” 待到了天祚帝耶律延禧手上,更是变本加厉,索求无度,抢男霸女,鱼肉百姓,更是肆意欺凌我各族酋长如同家常便饭。 我父亲也是一族之长,得我母亲相助,偷偷创立女真文字,暗中联合各部,最终一统女真,向辽宣战。 天祚帝骄奢淫逸,哪里是我等对手,女真人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最终在出河店一战定乾坤,辽灭而金生。” 黎歌闻言不禁也是胸怀激荡,抱拳道:“金太祖英雄一世,令人心折。” 完颜宗望神情一暗道:“我父亲虽然英雄盖世,可惜却遭天妒忌,于天辅七年,亲征燕京后,病卒于凯旋的路上,遗诏命我叔叔完颜晟继位称帝,如此才惹出这许多麻烦。” 黎歌问道:“可是完颜宗干起了篡位之心吗?” 完颜宗望苦涩摇头道:“初时也非如此,只是父亲身强体壮,忽然爆卒,且当时只有叔父一人随行,故而难免令人生疑。 宗干虽是长子,但他乃是庶出,只称皇子,并无夺位之心,加之二哥完颜宗峻早亡,他多次劝我夺位称帝。 可当时正值辽国未灭,宋朝又追着讨要燕云十六州,我不忍手足相残,便将他耐心劝回。” 黎歌心中暗叹,沉吟道:“我见过完颜宗干,事关九五,只怕你暂时将他劝回也是没用。” 完颜宗望颔首道:“若当时你能从旁如此指点我,何至于今日这般局面?” 黎歌见他眼神热切望来,干笑道:“二太子莫要说笑,还请继续。” 完颜宗望收回目光继续道:“太宗许是有所察觉,便将我二哥的唯一子嗣亶儿立为皇储,以做安抚。 事已至此,宗干即使心中不满,也算勉强可以接受。 可谁知太宗突然下令,大兴土木,新建上京城,致使宗干与宗翰极为不满,便又生出这许多祸事。” 黎歌不解问道:“建国立都,难免之事,何至于此?” “你有所不知,当日太祖定都会宁府,只设毡账,并传下口谕:大金国一日不能平定天下,一日不能修建城郭。” 黎歌奇道:“这又是为何?” “盖因大金国自揭竿之日起,征战并无片刻停息,虽看似兵强马壮,但实则国库空虚,本族人口渐有凋零之势,太宗为修建上京城,调用兵力五万,征用民力八万,又自燕云十六州掳来三十万奴隶,耗时耗力将近三年光景,犹未完工,也不知消耗了多少国力民生。” 黎歌听得他们竟掳掠了三十万宋人,而自己昨日在城西所见,大概只余十万模样,粗略算之,竟有二十万宋人死在这上京城下,心中恼怒,不由冷哼一声。 “这完颜晟确有取死之道。” 完颜宗望也不怪他言语无礼,叹口气继续道:“如此情形之下,宗干与宗翰与我日渐疏远,开始拉拢朝中各方势力。 但太宗手段也是颇为了得,朝中大多势力尽还握在他手中,兵权也被一分为四,一份在兵部尚书处,一份在我大将军府,一份在上京留守使手中,尚有三万禁军牢牢把控在他自己手中。如此宗干他们也确实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黎歌道:“为帝者,最擅长的便是这平衡各方势力的本事,如此相安无事也算不错。” 完颜宗望苦笑道:“我也如你这般想法,可惜事与愿违,太宗见稳操胜券,便又起了心思,多次在人前贬低亶儿,却处处夸赞他的儿子完颜宗磐,废立之心,昭然欲揭。 如此宗干与宗翰又起了心思,他们不能奈何太宗,便狠下心来要暗杀了亶儿,嫁祸太宗,发动政变。” 黎歌怒道:“这完颜宗干与完颜宗翰也是两个混蛋,亶儿何辜,却要成为他们的棋子。” 完颜宗望苦笑摇头道:“一直以来,我为大金殚精竭虑,既要对外作战,又要平衡各方势力,还有顾着亶儿安全,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黎歌知他心意,皱眉道:“二太子,我敬你为人,才听你说了这半晌话,我既为宋人,自盼不得你们大金国不战自乱,自相残杀才好,你若要招降与我,却是想都别想。” 完颜宗望闻言也不意外,许是早料到他会如此说。 “宗翰手下有高庆裔,宗干手下也新得了司徒有情,国师公孙噬天也只有太宗能够调遣,唯我手下四将实力稍显不足,又因折了林东,更是捉襟见肘,你若能来帮我,自然再好不过,若不愿帮我,便只需护着亶儿便成,素素与亶儿甚是亲密,只当帮她好了。” 黎歌苦笑道:“还说你光明磊落,竟连素素也算计了进来。” 完颜宗望微笑道:“我并非算计你,我母柳皇后本是你们汉人女子,为我父亲育有三子两女。大姐自小便遗失在战乱之中,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间。二哥完颜宗峻为人亲和,端庄威仪,甚得太祖喜爱,可惜却在西京之战中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其下便是我与素素,我兄妹四人,只余两个加一个完颜宗弼。 亶儿自小便是素素看着长大,所以素素对他格外疼爱,极尽护短,平日里我要教训亶儿两句也不能,更是成日里带着亶儿偷偷摸到宫外玩耍。” 黎歌嘴角勾起,莞尔道:“这种事情想来素素也做得出来,既如此,我便护着亶儿好了。” 完颜宗望满意点头,起身道:“无论如何,我总要保住宗峻唯一的骨肉才行,总要保住太祖的江山才行。 我尚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这便要离开了,告辞!” 说罢抱拳一礼,大步朝外走去。 黎歌忧心忡忡,暗叹一声,也自回屋休息。 之后数日,黎歌差了一个小太监到郭药师府上向郭从义与蓝灵儿报了平安,便安安心心待在宫中,每日只看书习武,生活怡然自得。 期间,完颜亶也不知从哪里给他顺来一支绿茵茵的竹笛,说是海上的高丽棒子进贡而来,乃千年寒竹打磨而成,坚逾精铁,刀劈难坏。 黎歌试之,其音清翠,爱不释手,日日把玩,须臾不曾离身。 这一日,完颜亶去上早朝,黎歌练完功后,闲来无聊,便在书房里研究战阵之法。 黎歌研读阵法,倒不是想要上阵杀敌,盖因完颜宗望送来书籍不是为政之道,便是为将之道,其他书籍少之又少,却是别无选择。 黎歌自一字长蛇阵入手,先后通读摸索了二龙出水阵、三才天地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尚有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未及研究。 今日所读正是八门金锁阵。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其生死相易之处,变幻莫测,博大精深。 黎歌正读到精彩处,忽见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推门进来,勉强换口气道:“黎先生,还请速到神武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五章 金太宗立志平宋/完颜晟兵出有名 却说神武门外,此刻旌旗招展,数十万战士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立在护城河畔。 待得巳时一到,神武门缓缓向两侧推开,一队耀武扬威的禁军依两侧鱼贯而出,其后一座龙辇由八个大汉抬着缓缓走出,左右宫娥女官款款随行。 龙辇后是一个小一号的步辇,依然由八个人抬着,其后跟着文武百官,各营军校。 待龙辇上了当中一座拱桥,小一号的步辇在桥前停下,自辇中跳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完颜亶。 完颜亶身后文武百官自也随他止住身形,黎歌自百官身后追来,悄悄摸到完颜亶身边。 “出了什么事?为何这般阵仗?” 完颜亶低声道:“明日伐宋的部队便要出征,今日突发奇想,要去狩猎。” 黎歌还要再问,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回头一看,却是二太子完颜宗望皱眉望来。 二人讪讪一笑,不敢再说话,如其他人一般,一脸肃穆,望着那龙辇缓缓行到拱桥顶上止住。 但见龙辇旁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人将帘子掀开,扶着一人不紧不慢下来。 但见那人裹着一身明黄色的沧海龙腾袍,其上九龙戏珠栩栩如生。 两侧百蝶穿花大红袖直垂到地,头戴九丝垂云冠,正中镶着一颗猫眼大小的宝石,被日光一射,熠熠生辉,犹如神光罩体,令人无法直视。 不需多想,此人定是大金国的太宗皇帝完颜晟。 金太宗既已露面,桥前桥后,为官为将者,自是尽皆拜倒,山呼万岁。 待众人呼喊半晌,黎歌正感不耐烦间,完颜晟手臂微举,身边太监捏着嗓子喊道:“肃静,陛下有口谕宣。” 众人齐齐止住,无人敢擅自起身。 完颜晟满意点头,环视一周,缓缓道:“本朝自太祖兴兵至今,忽忽不过十二载光景,灭辽伐宋,威加宇内,四海咸服,盖因我大金有英雄如尔等,诸位速速平身。” 数十万人哗哗起身,众战士心胸激荡,又复高呼万岁。 待呼声自消,完颜晟又道:“朕知尔等连年征战,疲惫不堪,欲藏兵于民,广赐尔等良田美婢,发展农牧水利,轻徭役薄,发展生产。” 众战士闻言,更是山呼万岁,其声震天,半晌方歇,只怕整个上京城的人都能听得到。 完颜晟待众人鸦雀无声,才又道:“为达成此愿,朕派出刑部尚书萧仲恭、工部尚书耶律余睹两位重臣出使大宋朝,以期和解矛盾,消除战火,健全律法,交流些水利工艺之技。” 说道这里,忽然面转悲痛,自怀中掏出两封书信,迎风一抖,怒道:“怎奈大宋朝欺人太甚,竟然以密信劝反两位重臣,欲联合辽国旧部,内外夹击,夺我江山,毁我宗庙,奴役我民。” 自有四名禁军押着两人,自神武门中急奔而出,跪倒在拱桥之下。 完颜晟指着两人道:“萧仲恭、耶律余睹,本为朕之肱骨之臣,然不念皇恩浩荡,竟然与大宋朝眉来眼去,欲再背其主,行那龌龊勾当,如此狼心狗肺之徒,该杀吗?” “杀、杀、杀……” 数十万将士义愤填膺,齐声呼杀,令人闻之心神具寒,瑟瑟发抖。 完颜晟冷冷道:“众怒难犯,来人呐,将萧仲恭、耶律余睹两家四百二十八人尽数收监,明日卯时,午门斩首,家资全收,尽皆散于有功之士。” 那二人哭天抢地,口中喊冤,但数十万将士齐声欢呼,将他两人的叫声淹没,即使黎歌离得不远,也听不清楚他们呼喊什么。 黎歌心知二人冤枉,回头望向完颜宗望,却见他虎目含泪,面色苍白如纸。 待二人被押入神武门,欢呼之声才缓缓散去。 完颜晟又道:“两位爱卿国之栋梁,朕深惜之。 然大宋不亡,其心不死,我大金国定然还会有如耶律余睹之人出现,天下不平,大金国便一日不得安宁,大金国的勇士如尔等,便一日不得安生。 朕欲以举国之兵,南下伐宋,既为两位爱卿报仇,也为尔等子孙后代搏一个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完颜晟身边的紫袍青年振臂高呼道:“天下太平。” 众将士随他齐声呼道:“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紫袍青年两手向下一压,数十万人顿时鸦雀无声。 完颜晟满意点头道:“既如此,明日寅时造饭,卯时点兵,杀了耶律余睹等人祭旗,便挥师南下,直取汴京,大将军上前听封。” 完颜宗望铁青着脸越众而出,碎步跑上台阶,抱拳跪在完颜晟脚下。 “臣听旨。” 完颜晟自那紫袍青年手中接过一把长剑,喨锵拔出。 但见那剑身如同一泓清水,白亮耀眼,其上竟镶嵌这各色七颗宝石,形同北斗之状。 “朕命你大将军府主持此次对宋用兵之一切事宜,且赐你七星宝剑,举国之力任你调遣,但有不从者,先斩后奏,尔可明白?” 完颜宗望叩首道:“臣遵旨,若不灭宋,臣愿以死谢罪。” 完颜晟不置可否,又喝道:“完颜宗磐上前听封。” 身边紫袍青年赶忙俯身叩首道:“儿臣听旨。” 完颜晟将剑鞘递到完颜宗磐手中。 “朕命你为监军,总督兵事,执掌军纪,若战事失利,与主将同罪,若战事得利,与主将同功。” 那紫袍青年满脸激动道:“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完颜晟满意点头,淡淡道:“大将军,且让将士们散了吧。” 完颜宗望起身一打手势,但见军中令旗翻滚,各部依序而动,如潮水般褪去,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完颜晟这才回过头来,面对满朝文武。 “诸位爱卿,咱们这便去狩猎场角逐一番,为大将军壮行如何?” 文武百官训练纯属,不需那完颜宗磐引导,齐声高呼道:“皇上英明。” 完颜晟哈哈一笑,大步朝对岸走去,待下了桥,自有人牵马坠镫侯在那里。 完颜晟一跃上马,回头笑道:“众爱卿,寡人在狩猎场上等着你们。” 说完一夹马腹,在众禁军的护卫下,直奔狩猎场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太宗别亲疏以欺人/黎歌分恩怨而戏虎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正是丰收时节。 皇家狩猎场上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几队禁军里三层外三层护着一座临时的行辕,但见黄伞加盖,雕龙画凤,好不威风。 完颜晟被一干重臣围在伞下,弯弓搭箭,凝神不语。 忽见对面林中草木抖动,窜出两只被士兵驱逐,慌不择途的麋鹿。 完颜晟虎目爆睁,攸然松手,但听“啵”的一声,弓弦颤抖,箭矢离手,风驰电掣而去。 一只麋鹿应声而倒,另一只惊吓之下,掉头又朝林中窜去。 文武百官及众禁军山呼万岁,欢声雷动。 完颜晟哈哈一笑,随手将弓箭递到完颜宗磐手中。 “谁能将另一只麋鹿送来与朕?” 完颜宗磐笑道:“父皇且看儿臣的本事。” 说着弓拉满月,箭如流星而去,直没林中。 但听林中一声惨叫,便再没了声音。 因麋鹿已经消失在林中,此箭几乎算得上盲射,尽得听声辩位之妙。 远处禁军不明所以,只当此箭任然是由完颜晟所射,齐声高呼万岁。 完颜宗磐将手中长弓一举,待众禁军连呼三声,才将长弓放下,笑嘻嘻递到完颜晟手中。 完颜晟接过长弓,哈哈大笑道:“磐儿好本事,不愧是我完颜家的千里驹。” 黎歌虽然不懂朝堂中的弯弯绕,但想来这对父子一唱一和,确实包藏了祸心。 完颜宗翰双目喷火,盯着完颜宗望冷笑连连。 完颜宗望也是眉头紧锁,望着完颜晟的身影一筹莫展。 完颜亶倒是不见喜怒,似不在意风头被人所抢。 完颜晟不见文武百官有人称赞自己的儿子,颇为不满,冷哼一声道:“各位爱卿,谁愿意到林中狩猎,打些野味给朕尝尝?” 话音未落,完颜宗磐便抢先道:“父皇,孩儿愿往。” 完颜晟满意点头,又朝完颜宗干道:“总干尚书,你不愿意吗?” 完颜宗干抱拳道:“臣自然是愿意的,可能是上了年纪,想着要和宗磐这些年轻人争功,便有些心中发憷。” 完颜晟笑道:“你若是便老了,那朕岂不是早该死了吗?便算你一个。” 说罢又望向完颜宗望:“大将军,你也算一份吧。” 完颜宗望抱拳道:“臣遵旨。” 完颜晟又道:“征西将军最爱凑热闹,自然是少不了的。” 完颜宗翰抱拳称是。 待将几人一一点过,完颜晟转头皱眉道:“亶儿,你的叔父辈们尚且好勇争先,你年纪轻轻便这般暮气沉沉吗?便也算一份吧,纵打不得猛虎,便去逮两只绵羊回来。” 完颜亶也躬身称是。 当下完颜晟大手一挥,但见马蹄翻飞,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宗磐、完颜亶等宗室弟子五人,各自带领十数骑朝林中急纵而去。 完颜亶身边只跟着黎歌一人,望着颇有些形单影只。 待到了密林中,完颜亶纵身下马,自背后抽出长剑,霍霍砍断两颗矮树,咬牙切齿道:“老匹夫欺人太甚,小爷定报今日之仇。” 黎歌也觉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颇不容易,便安慰他道:“完颜宗磐心怀不轨,但尚有你的几个叔叔在旁盯着,想来也出不了大的纰漏。” 完颜亶摇头道:“若此次伐宋成功,完颜晟成为天下共主,保不齐便要对我下手了。” 黎歌大觉头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走了之,从此隐姓埋名,由他们谁去当这个破皇帝。” 完颜亶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答应与他。 黎歌也不为难他,拉着他起身道:“完颜晟既然要你逮几只绵羊,我们便去给他逮两只活的老虎回来,也让他们开开眼。” 完颜亶少年心性,闻言自然没有意见,又担心道:“打死一只大虫,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但要活捉却是要难上许多,你莫要玩脱了,反被大虫一口吃掉,我姑姑定不饶我。” 黎歌笑道:“我若打不服它,只需比你这痞赖货色跑得快些便可以了,所怕何来?” 说罢不顾完颜亶反对,将他一把提起,朝密林深处纵去。 翻过两座山头,但见树木愈发葱郁,遮天蔽日,湿气渐转浓厚。 沿途兽迹渐少,只闻鸟语之声愈来愈密。 黎歌停下脚步道:“只怕此处离虎窝已是不远。” 完颜亶有些发冷,摸着胳膊道:“此间有些慎人,也不知会不会有鬼。” 黎歌呵呵一笑,跃上树梢,找了一个向阳的树杈,将完颜亶放在上边,捏着嘴唇发出一声清啸。 其声尖锐,穿云裂石,在寂静的森林中一荡,也不知传出多远。 但闻扑棱棱之声大起,也不知多少鸟儿被惊飞,如同篦子在森林上空梳过,蔚为壮观。 两人正心旷神怡间,忽闻远处传来一声虎啸,似极为愤怒。 黎歌喜道:“大虫来了。” 完颜亶笑道:“你在别人家门口鬼叫,它能不来找你麻烦吗?” 黎歌那日打虎上了瘾,见猎心喜,又是一声长啸,然后翻身落在树下,静静等着大虫上门。 忽然一股罡风自东南方向吹来,直刮得黎歌衣角烈烈作响。 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猛然自林中跳出,但见那老虎足有一丈来长,比之牛犊子尚高出许多。 完颜亶惊叫道:“好畜牲,要成精了,吞个黎歌儿都不够塞牙缝。” 黎歌却笑道:“只怕是一只老掉牙的大虫,连完颜亶的嫩骨头都咬不断。” 那老虎瞪着黎歌,前身低俯,两只前爪缓缓刨地,后半身却高高撅起,喉咙中发出“嗬嗬”低吼。 黎歌口中调笑,实则不敢大意,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老虎与黎歌对峙良久,许是看不出有何威胁,猛然咆哮一声,朝他一扑而来。 黎歌有心立威,伸手抵住那老虎下颚,背转身形,猛退半步,撞入老虎怀中,伸手抓住虎爪,一个背摔,将其远远向前抛出。 如此斗虎之法,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完颜亶颤声道:“好个黎歌儿竟将大虫当成了沙袋子。” 那老虎惨叫着向前翻滚,撞倒两颗碗口粗细的树木,方才止住身形。 许是虎老成精,自知不敌,那老虎尾巴一夹,竟调头而逃。 黎歌轻笑一声,一步跨出,已然骑到虎背之上。一手抓在虎颈软毛之上,一手抡圆了狠狠砸在虎头之上。 老虎头顶吃痛,一撅屁股,欲将黎歌掀下虎背。 不料黎歌却如粘在它背上一般,只好整以暇,一拳接着一拳砸将下来。 老虎本是万兽王,何曾受过如此侮辱?顿时狂性大发,兜着圈子又甩又跳,铁尾横扫,张嘴呲牙朝后咬来。 黎歌瞅准机会,一把揪过虎尾,将其扯在身下牢牢压住,伸出手指,一巴掌拍在虎脸之上。 也不知老虎是不是恼羞成怒,突然狂性大发,犹如疯了一般横冲直撞,乱窜乱跳。 完颜亶起身立在树上哈哈大笑道:“别人好歹也是万兽之王,竟然被你如此打脸,不与你拼命才怪。” 不料话音未落,那老虎一头撞在他所在的树干上,树干巨震。 完颜亶脚下一滑,立足不稳,朝着老虎的血盆大口直落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七章 黎歌儿伏虎/完颜亶遇刺 却说完颜亶乐极生悲,脚下一滑,怪叫着向地上落去。 那老虎见美味掉落,自是张开血盆大口,直朝半空中的完颜亶咬去。 完颜亶心胆俱寒,失口叫道:“黎歌儿救命。” 黎歌抡圆巴掌,狠狠扇在虎脸之上,老虎吃痛低头,黎歌身手接住完颜亶,将他抱在怀中。 如此黎歌一手抓着虎毛一手抱着完颜亶,却是无法再挥拳打它。 老虎不再挨揍,只是上窜下跳,撂蹄子,撅屁股极力想要将二人摔下虎背。 完颜亶虽贵为皇储,但也没经见过这般好玩的事物,拍掌叫道:“黎歌儿,快快将大虫降伏。” 黎歌怒道:“我又没手打它,只能等它累了再说吧。” 完颜亶也学黎歌一般,抡起拳头砸向老虎脑袋。 却见老虎似乎全无知觉,他自己倒是抱着手腕凄凄惨叫。 老虎几经折腾,依然无法摆脱二人,低吼一声,弓身朝荆棘林里钻去。 黎歌面色一变,将全身力气聚于左手,竟将虎头生生向后拉回,紧紧贴在完颜亶的腿上。 老虎口鼻之中热气喷涌,一条舌头伸出,软嗒嗒连在完颜亶的大腿上,直将他吓得面无人色。 “黎歌儿,要不咱们放它离去吧。” 黎歌笑道:“你快将老虎的舌头拽住,否则它一口下去,定将你左腿咬断。” 完颜亶无奈之下,壮着胆子将那条滑不溜秋的舌头抓在手中,死死攥住。 如此,好好一条吊睛白额大虎,却被两人扯得直翻白眼,提溜着如一条哈巴狗一般,摇头摆尾,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直到老虎体力耗尽,软嗒嗒爬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黎歌得了空,挥手又抽了它两个嘴巴。 但见那万兽之王竟发出呜呜的哀求之声,却是再不敢奋起反抗。 黎歌知道已经将猛虎降伏,便翻身坐在地上,好让老虎回些力气。 半个时辰之后,那老虎自地上缓缓站起,一双虎目又复盯着黎歌。 黎歌笑道:“扁毛畜生,只要你驼着这个小子到完颜晟面前转上一圈,我自放你离去,你若不从,咱们就再来打过。” 说着不顾完颜亶挣扎,将他一把摁在虎背之上。 那老虎低吼一声,似乎颇为不甘,但虎老成精,竟然没有反抗。 完颜亶放下心来,摸着老虎的后颈道:“老虎兄,我并不重的,便请你帮忙充充门面。” 当下两人一虎自深山中缓缓向外走去。 完颜亶骑着猛虎,心中高兴,哼着口中哼着小曲,得意非凡。 正行间,黎歌忽然在虎头上轻轻一按,那老虎猛然止住身形。 完颜亶不明所以,问道:“黎歌儿,干什么?” 黎歌朝着前方树林冷笑道:“何人鬼鬼祟祟,还请现身一见。” 但见树梢微动,一个人飘然落下,竟是高庆裔到了。 高庆裔笑道:“好小子,几日不见,耳目竟然如此聪灵了吗?” 黎歌不置可否,淡淡笑道:“高将军,大家都四处狩猎,人人奋勇争先,为何你却藏在此间乘凉?” 高庆裔抱拳道:“本将军并非在此偷懒,只是想要等一头落单的老虎,杀了邀功而已。” 完颜亶坐下老虎低吼一声,朝他呲牙咧嘴。 黎歌在虎头上轻轻抚摸,方将老虎稳住。 “不知高将军等到了吗?” 高庆裔一指老虎道:“自然是等到了,但不知二位能否割爱?” 黎歌摇头道:“在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这畜牲降伏,你若想要,便动手来拿吧。” “既如此,高某人得罪了。” 高庆裔说罢挥掌朝黎歌攻来,黎歌揉身而上,一掌将其逼退。 高庆裔惊道:“好小子,功力又有精进。” 黎歌笑道:“高将军,我劝你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家多看看书,大道至简,皆有相通之处。” 高庆裔在江湖中成名已久,岂能听他一个小后生说教,冷哼一声,手上攻势更紧。 两人各自交换十来招,忽见林中又闪出一个小兵,挥剑朝完颜亶刺去。 黎歌既知有一个与高庆裔一般的刺客存在,岂能没有防备,哈哈一笑,攸然抢到完颜亶身前,挥掌朝那小兵模样的刺客当头罩下。 那人抖手与他对上一掌,只向后退了两步,黎歌却噔噔噔连退三步才堪堪止住。 黎歌惊怒道:“来者何人?” 那小兵缓缓抬头,却露出一张绝世容颜容颜。 黎歌惊呼道:“上官姑娘,你怎会在此。” 来人正是上官有琴,只见她淡淡道:“黎兄,成败在此一举,有琴先行谢过。” 说罢挥掌又朝完颜亶拍落。 黎歌睚眦俱裂,不及细想,勉强赶上一步,并指朝她胸口檀中穴点去,正是攻敌必救的招式。 不料上官有琴不闪不避,全不理会黎歌攻势,一只玉掌只管朝完颜亶头顶拍落。 黎歌大惊失色,待指尖轻触到她的衣角,忙不迭收力撤招。 危机间,完颜亶抬首叫道:“上官姐姐,你要杀我吗?” 上官有琴听他声音熟悉,闻言一愣,收掌道:“你是谁?” 完颜亶笑道:“我便是完颜亶,也是郭从义的二表舅。” 上官有琴闻言大惊失色,面露犹豫之色。 黎歌在老虎屁股上一拍,那老虎吃痛之下,怒吼一声,拔足朝前奔去。 上官有琴大惊道:“臭小子你别跑。” 说着便要追去,黎歌挡在她面前道:“上官姑娘,即便追上又如何,你真能下得了手吗?” 上官有琴皱眉道:“当然下得了手,为国为民,义不容辞。” 高庆裔怒道:“既然下得了手,却不去杀敌,还在这里与他废话。” 上官有琴犹豫半晌,缓缓道:“黎兄,宋金之事,你待如何?” 黎歌淡淡道:“我虽不会降金,但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却说狩猎场入口处,完颜晟与文武百官边饮酒水,别等着打猎的队伍回来。 直到未时将近,打猎的队伍才见返回。 首先回来的是完颜宗干,只见他竟真的牵着几个绵羊,缓缓走出树林,来到完颜晟的塌下。 完颜晟眉头一皱,不悦道:“总干,这是干什么?” 完颜宗干苦笑道:“禀陛下,最近秋风转凉,微臣臂伤隐隐作痛,拉弓有些吃力,许是真的老了。” 完颜晟起身将他扶在自己身边坐下,责备道:“你才堪堪到了不惑之年,如何便能言老?朕还要等你开疆扩土呢。” 二人话未说完,却见完颜宗翰的队伍也已返回,竟是人抗马驼,也不知打了多少猎物回来,众禁军忍不住齐声欢呼。 完颜宗干提起酒壶,为完颜晟斟了一杯温酒,笑道:“陛下,若说开疆扩土,宗翰才是不二人选。” 完颜晟点头道:“宗翰却是一位虎臣,只是为人桀骜,有些不服管教。” 正说话间,忽闻禁军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却说完颜晟与完颜宗干正打机锋间,忽闻禁军雷鸣般喝彩,二人抬头一看,却是完颜宗磐的队伍回来了,猎物并不很多,却是由两名士兵抬着一只花斑大虎。 完颜晟将酒一口干掉,起身示意完颜宗磐到身前来。 “磐儿好本事,竟真猎得大虎,朕要重重赏你。” 完颜宗磐俯身跪在地上,乖巧道:“眼看天气转凉,儿臣今次有幸猎到猛虎,正好给父皇做个暖袄穿上。” 完颜晟显是心情极好,微笑着将完颜宗磐扶起,拉着他坐在自己右边。 “我儿勇冠三军,又难得有此孝心,当真是我完颜家的千里驹。” 正说话间,却见完颜宗望也带队返回,虽然收获也是颇为丰盛,只可惜其中没有猛虎这般厉害的野兽,众禁军虽也欢呼庆祝,但却不似方才那般热切。 完颜宗望也不在意,回禀了完颜晟后便神色如常,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下。 完颜晟转头朝完颜宗磐问道:“打猎的队伍可都回来了吗?” 完颜宗磐点头道:“回父皇,都回来了。” 完颜宗翰皱眉道:“陛下,皇储尚未回来。” 完颜晟恍然道:“这孩子,为何还未回来。” 说罢起身又道:“诸位爱卿,寡人突发奇想,今日狩猎,若谁的收获最大,朕便允许他辅政一月,大家觉得可好。” 众人闻言,多有大惊失色者,但却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完颜宗望皱眉道:“回禀陛下,微臣觉得此事不妥,宗磐既为南征监军,分身乏术,想是没有时间在朝辅政。” 完颜晟不高兴道:“大将军,你这是什么话?朕何时说过要让磐儿辅政,谁收获最丰,现在不是还没有定论吗?” 完颜宗望苦涩摇头,正欲说话,却听完颜宗翰道:“陛下,却不知这收获丰盛与否,是以猎物多少区分,还是以所猎何物划别。” 完颜晟笑道:“正要与诸君商量,大家且都说说,该当如何划分。” 群臣惧怕惹祸上身,尽皆闭口不言。 完颜晟怒道:“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国相,你为百官之长。你且说说。” 一张小几上站起一个颤巍巍的老者,正是完颜撒该。 完颜撒该抱拳苦笑道:“回陛下,依老臣之见,当以后者划别,毕竟猎虎与猎兔难度大不相同。” 完颜宗翰正欲起身,却被完颜宗干狠狠一瞪,讪讪坐回。 完颜晟笑道:“郭将军,你觉的如何?” 郭药师也自席间站起,抱拳道:“相国两朝元老,最是公正,臣附议。” 完颜晟哈哈一笑道:“前日里,倚翠楼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郭将军恪职尽守,方不负公正之名,明日便到宗望军前报到,随他南下,为朕征讨天下。” 郭药师俯身跪拜道:“臣谢旨,此去定身先士卒,不负陛下期盼。” 不待完颜晟再问,其他大臣尽皆起身道:“臣附议。” 完颜晟志得意满,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便让郭将军代替磐儿的监” 谁知他话未说完,忽闻林外传来一声虎吼,顿时平地起风,飞沙走石。 完颜晟不妨之下,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在榻上。 百官也纷纷自席间跳起,文官逃命,武将拔剑,顿时乱作一团。 众人正慌乱间,却见林中缓缓转出一只牛犊子一般大小的吊睛白额大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端坐其上,不是完颜亶是谁? 众禁军见皇储骑在虎背上,哪里还敢放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宗望越众而出,着急道:“亶儿,是何情况?” 完颜亶笑道:“二叔,咱们宫里啥都有了,就是不曾养过老虎,我便逮了一只回来,养在宫中,给皇上嫔妃们解解闷。” 众人听他竟将猛虎降服,皆长出一口气,完颜宗望更是心花怒放。 军中好汉只服强者,禁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比之方才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完颜宗望一打眼色,身后金鹏会意,忽然跪在地上高呼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自有本部人马跟着他跪地高呼,转眼间,几万禁军全部跪地高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完颜晟脸上看不出喜怒,待呼声渐渐止住,淡淡说道:“你这孩子,虽然勇气可嘉,但做事太过莽撞,百官差点被你吓死,速速将这扁毛畜生赶走。” 完颜亶跳下虎背,抱拳作揖道:“既然皇上不喜欢,那微臣便将它赶走了。” 说罢一巴掌拍在那老虎脸上,喝骂道:“你这扁毛畜生,自哪里来,便到哪里去,若规规矩矩便罢,若不规矩,小爷我拿老大耳光子括你。” 那老虎被打脸打怕了,加之被几万人盯着,早吓得虎胆破裂,哀叫一声,虎目含泪,转身一阵风钻入林中没了踪影。 众人见他竟敢如此欺负老虎,顿时啧啧称奇。 完颜晟兴趣寥寥道:“今日朕虽然见到了稀罕事,但着实也被吓了一跳,这便起驾回宫吧。” 完颜宗翰抱拳道:“如今狩猎之人尽皆返回,还请陛下定夺辅政之人。” 完颜晟见众人皆向他望来,尴尬一笑道:“被猛虎一惊,险些忘了正事,相国,但不知谁人可以胜出?” 完颜撒该见他又将皮球踢给自己,吹着胡子,沉吟半晌,缓缓道:“禀陛下,微臣以为当是皇储胜出,毕竟杀虎之人常见,骑虎之人却只在传说中有过。” 完颜晟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又问道:“郭将军,你又是如何想的?” 郭药师赶紧抱拳道:“相国两朝元老,最是公正,臣附议。” 完颜晟顿觉郭药师圆滑,心中不喜,抬头望向群臣。 不料群臣皆抱拳道:“臣附议。” 完颜晟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皇上一走,群臣自然紧随而去。 完颜宗望走到完颜亶身边,皱眉道:“黎歌呢?你一个骑着这般巨虎,便不怕它暴起伤人吗?” 黎歌自林中钻出,笑嘻嘻来到完颜亶身边。 完颜宗望瞪他一眼,不及说话,却见完颜宗干与完颜宗翰联袂而来。 完颜宗干望着完颜亶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亶儿,打算何时回宫?” 完颜亶抱拳道:“回大伯,亶儿这便要回宫了。” 完颜宗干语气稍缓,淡淡说道:“先到我府上去吧,我有些话想与你谈谈。” 不待完颜宗望说话,又补充道:“只你与黎歌儿来。” 完颜亶不假思索点头道:“还请大伯先行,侄儿随后就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玉蟾劫》正文 上架感言 今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有些忐忑不安。 半步禅机(以后简称禅子吧,叫着方便些。)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在写作界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新人。 既是新人,便需要兄弟姐妹们的支持与呵护,便如新芽之盼甘霖也。 但凡觉得禅子水平尚可,故事还值得一观的,便订阅一波呗,对禅子来说意义非凡。 今天上架先保底三更吧,以后保底两更。 其实我也想给大家多更一点,实在是时间有限,忙不过来。 说禅子身兼数职或许有些过了,但身兼三职还是有的。 既然上架了,自然是要向大家讨一些订阅、打赏、月票、推荐、关注以及评论的,当然最好能给个全套。 以后每天的更新时间会调整为中午十二点半以及晚上的八点半,欢迎大家准时收看。 最后当然还要鸣谢一番。 本书创作的过程中,确实有几位忠实的读者为禅子出谋划策,提出中肯意见,令禅子受益匪浅,在此特别鸣谢。 希望大家在阅读的过程中,但凡发现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一定要告诉禅子。 最最后,当然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